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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琤]勾勾手,我愛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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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2:23
標題:
[彤琤]勾勾手,我愛你[全文完]
勾勾手,我愛你
作者:彤琤
世間難得知心人,她真是個苦命的女子!
第N次告白被拒,令程馥蘭再次陷入痛苦的深淵,
遠親不如近鄰,依照慣例,每當失戀時,她都習慣去找他──
俞炎翼不耐煩地看著程馥蘭!
這女人,半夜抱著啤酒登門造訪,不顧他意願開始抱怨嘮叨,
怎麼如此惹人厭卻又……惹人憐?
總是這樣,遇到她,他只能無言傾聽,接受她吐苦水、倒垃圾,
誰教從有記憶起,他的世界裡就有這位小姐的存在?
她情路坎坷、屢敗屢戰,年紀長他三歲,性格幼稚不只三歲,
兩人交情太深、連結緊密,這輩子注定分不開。
他負責照顧她,護花使者當到成了專家;
參與她的喜怒哀樂,表面上無動於衷,偏偏心裡酸得很!
唉!護花使者他當膩了,究竟何時輪他當最佳男主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2:55
第一章
不公平!
在數不清的第N次戀愛失敗後,面對這回未滿兩周便宣告夭折的新戀情,程馥蘭深刻體會到,人生,它就是一種不公平!
美人無美命,人人是這麼說的。
可是為什麼?
美貌是她挑的嗎?
風趣機智、人見人愛是她選擇的嗎?
不是,不是,都不是。
那麼,為什麼她得承受一條崎嶇坎坷的愛情路,面對那一次又一次不圓滿的破碎愛情?
挫折驅使大腦回憶,那裏就像是製作了一部感情創傷史,播放幻燈片那般一一回溯播映著一段又一段悲慘的記憶。
抑鬱的心情在憶及最初的、彷佛是預言接連下來這一路失敗的告白時,跌入了最低點。
那事,程馥蘭記得清清楚楚、絲毫不漏。
那年,她高三,芳齡十八,地點在校園內的大榕樹底下——
“馥蘭,我知道你很好,但是談戀愛的話,我想我們並不適合。”
說這話的是她心儀很久的隔壁班孫姓同學。
程馥蘭印象極為深刻,孫同學說話的那當下,微風徐徐,午後的艷陽從濃密茂盛的枝椏間流洩而下,整個情境之優雅浪漫,對於初次進行告白的少女是再適合不過了。
但哪裡曉得,她才剛提議兩人要不要試著交往這件事,溫文儒雅的孫同學就這樣回答她了。
程馥蘭至今都還記得那人,當初他吸引她的特點是溫雅斯文、聰穎內斂,但他當下說這話時,濃濃的書卷味也掩飾不了他語意中的缺乏邏輯。
如果覺得她很好,連試都沒試,怎麼知道不適合?
“何解?”那當下,她很冷靜的問了。
“你很有主見。”
“嗯。”
“開朗。”
“嗯。”
“樂觀又活潑……”對方語帶含蓄,邊思索著詞匯。
“你說的這些,都是剛好跟你互補的地方,用我的活潑外向來豐富你沉靜內向的生命,這很相配,不是嗎?”她理所當然的說。
“噗!”
噴笑聲出現得極為突兀,來源竟然是頭頂上方?
“X!阿良你笑屁啊!”
“不行……噗……哈哈……”被叫阿良的男孩在樹上大笑出聲。“這太好笑了,還『豐富你沉靜內向的生命』哩,我怎麼忍得住?哈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頭上幾個躲在大樹上的男孩紛紛跟著大笑出聲。
幾個,是的,是好幾個。
看一看,一、二、三、四、五,每張臉孔都不讓人陌生,全是孫同學班上的男同學,平常總是一票人混在一塊兒玩的死黨。
程馥蘭認得他們!
在長達一年的孫同學觀察期中,她並不只是當個旁觀者,而是試著混進他們這個小團體,而她確實成功了,跟著這夥人稱兄道弟也有一段時日,交情已非一般,怎麼可能不認得。
但也就是因為太熟識了,因此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幾個人竟然躲在上頭,在她人生最重要的初告白時刻搞鬼!
“馥蘭,原來你支開我們,是想來個愛的告白啊。”
“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原來馥蘭喜歡大元,哈哈哈。”
“就是就是,人要有自知之明,想追大元,就算沒有琴棋書畫,至少也要文靜賢淑,你嘛想想你那種……那種……”
“白目!”有人補上一句。
“對!白目!你那種白目到底還有夠沒神經的個性,跟大元怎麼配?”
“你們……”頭頂上幾人一句來一句去,當下程馥蘭大腦真是一片空白。
事後她不得不佩服自己,面對這幾個踐踏純真少女情感的惡劣傢伙,她竟然忍住了,沒有衝上去把他們一個個活活掐死。
白目?沒神經?
他們竟然說她白目又沒神經?!
她到底是哪裡白目?又是哪邊沒神經了?
好吧,也許她平常笑的時候是大聲了點,罵人的時候是悍了些,但,做人本來就該誠實面對自己才對,不是嗎?
她就不信他們能再找出一個像她這樣真誠不做作的女孩來陪他們大口吃便當,大聲問候惡師們的家人及其祖宗十八代。
真誠!
她明明是這樣的真誠不做作,難不成……真誠表達自己的想法跟感受,也是一種錯誤?
“翼仔,你說!”越說越氣,程馥蘭重重地放下手中的啤酒罐,一臉不爽,質問:“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被喚翼仔的俞炎翼冷淡看了她一眼,冷淡地開口:“別那樣叫我。”
半醉狀態中的程馥蘭理也不理他的更正,忿忿不平地直嚷嚷:“你說啊!難道待人真誠、表現真實的自己錯了嗎?”
“我想。”俞炎翼移開她面前的啤酒罐,冷淡道:“你最大的問題並不在那邊。”
“什麼意思?”拍桌,程馥蘭更見火大,逼問道:“不是因為我為人真誠的問題,那你現在是要說我不夠好看?身材不夠吸引男人的目光嗎?”
俞炎翼沒開口,正確的來說,是懶得開口。
對於這個三更半夜抱著兩手啤酒登門造訪、不顧他意願、自行找地方坐下,接著開始自顧自抱怨嘮叨起陳年往事的女人,他只能無言的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連句罵人的話都懶得說了。
“說啊,你說啊!”又是啪一下的拍桌,程馥蘭咄咄逼人,一一點名對質。“你看看我的眼睛,它這麼大、這麼有神,別人還要戴瞳孔放大片才能有我這麼天然的效果,睫毛膏要刷多厚又多重才能有我這樣濃密的睫毛?像這樣的組合,你曉得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嗎?”
沒完!
“還有我的鼻子,雖然肉了一點,但是恰到好處,因為這在我們中國人的面相學中可是財富的象徵,而且你仔細看,它雖然肉,但也夠挺,一樣也是很多人求也求不來的耶。”
沒了!
“你再看看我的唇形。”用力嘟起嘴,她指著嘟起的豬嘴,認真的說明:“菱角嘴!這是標準的菱角嘴耶!”
收起嘟嘴的怪異表情,她刻不容緩地戳向嘴角,氣惱地直道:“梨渦,又叫笑渦,我這種嘴形,再配合這個恰到好處的笑渦,你知道多少女孩子羨慕我嗎?”
戳刺完嘴角的小小笑渦,她改攻擊自己軟軟的面頰,憤慨無比的強調:“你看看我這膚質!氣色好,白凈又光滑,像這麼晶瑩剔透的膚質,是多少化妝品廣告砸下重金想追求的?”
一舉捧住自己胸前的渾圓……
“好了,你不用再往下說了。”俞炎翼伸手比了一個禁止她發言的手勢。
對她的認識,說來一點也不誇張,他真的是從小就看著她長大的。
因為她虛長他三歲,就住在他家隔壁!
俞炎翼從很小、很小,甚至可以說有記憶開始就有她的存在,至今他都二十四歲,說是從小看著她長大也不為過。
但也就是因為太熟,撇開她歷年來每一段以被甩作為結局的戀情不說,對於她國二就停滯、現在僅至他下巴的身高,或是她那明明是B,卻用了兩層水餃墊硬撐起來,然後對外號稱的C罩杯,每一樣,他都清楚得很。
所以他可沒有興趣再聽她歌功頌德過一遍!
因為太熟悉,因為太瞭解,俞炎翼對她的自戀已有一套應對之道。
只見他果決的比出“暫停,先別說話”的手勢後,伸手一探,直接往茶幾下一摸,摸出她不知何時留下的修容鏡給她,要她自己看。
程馥蘭看見鏡子的出現,下意識的就要顧影自憐一下,但是在看見鏡中的自己時卻冷不防倒抽一口氣,差一點嗆死她自己。
這什麼?
女鬼嗎?
應該要強調眼睛線條的彩妝因為哭過的關系全糊成一團,該讓睫毛又濃又翹的睫毛膏跟眼線暈得她活像從四川逃跑的貓熊,鼻子紅腫得像是聖誕老人家出產的馴鹿鼻子,一張為了油亮誘人而塗了厚厚唇蜜的嘴更慘,油彩暈開的樣子讓她一張嘴看起來像掛了兩條香腸,整個人根本就不像個正常人類。
她引以為傲的美貌哩?
她的美貌哩?
嗚嗚……
嗚嗚嗚……
那爛人,是因為她長得醜的關系,所以決定要分手的嗎?
九分醉的人早已經沒什麼理智可言,看著鏡中的醜怪女人,想到剛剛提分手,瞬間變成過去式的前男友,程馥蘭一陣悲從中來。
也不管是不是夜深人靜,哇的一聲,她放聲大哭。
半夜處理一個又哭又鬧的失戀醉鬼,那無疑是個麻煩。
是倒了八輩子的楣嗎?
過十八歲之後,這疑問時常浮現俞炎翼的心頭。
不能怪他有這樣的想法,撇開其他大大小小的麻煩不說,單單是平均三個月至半年就得處理一次這種失戀場景,這就夠嗆的了。
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為何要承受這些呢?
鄰居,說到底不就是個鄰居嘛!
就算認識得比一般人久,就算兩家人感情好,但怎麼說了不起也就是個老鄰居,他為什麼要像個老媽子一樣為她辛苦為她忙?
每次失戀就往他這兒借酒澆愁兼訴苦,是怎樣?
就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強調是方便好鄰居或是跟自己家沒兩樣的便利商店,也沒有方便到提供失戀勸慰服務的吧?
看著那張在沐浴過後,經過徹底清潔的素凈睡顏,俞炎翼沒好氣,洩恨似的朝那軟軟的面頰掐了下。
“唔……”嚶嚀一聲,那個剛大鬧一場的醉美人趕蒼蠅似的拍開頰面上揉虐的手,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她倒好,喝醉了,哭累了,洗完了澡,眼睛一閉就香香甜甜的睡了,苦了他……還得收拾她製造出來的淩亂。
俞炎翼絕不承認他有潔癖!
他必須強調,他只是一個要求環境要有基本整潔與秩序感的人!
所以小小收拾一下之後,等到能躺在臨時地鋪上準備入睡,已經是淩晨四點以後的事。
都這種時候了,他已經不想再多浪費時間去想,為什麼一個就住在隔壁的人還要跟他搶床睡?
或是,他為什麼得在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間打地鋪?諸如此類的問題了。
摘下眼鏡之後,他倒頭就睡,總覺得才剛睡沒多久,真的沒多久……
“翼仔。”
……
“翼仔。”
……
“小翼仔……”那持續吵人不休的聲音維持著虛弱的氣音,小小聲的說:“我不舒服。”
不舒服?
他又累又睏,有個特定的模型還得趕著在晚上八點之前交給那個要求特別多的訂戶,他才是真的不舒服!
俞炎翼一肚子火氣,閉著眼不想理會她。
床上飛來一腳,力道不輕不重的踩著他裝睡的身子……
“小翼仔……”
“肚子餓自己去冰箱找東西吃。”他沒好氣,打定主意不幫她弄早餐。
總是這樣子!
她每回哭鬧完,睡上一覺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吵肚子餓,要他少爺起床弄早餐喂飽她,他要不從,她就搬出長輩牌來壓他……
“你答應俞爸、俞媽,說要好好照顧我的。”程馥蘭幽幽的提及俞家二老出國看孫女之前,在機場交代他的話。
俞炎翼假裝沒聽見,內心的不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要知道,論年紀,明明她才是年長的那一個,而且還整整大了他三歲,但一直以來,耍賴撒潑使性子的都是她,永遠都是她!
而他,就是得幫著大人們看著、護著她,讓她別鬧事的那個。
這極不合理,不是嗎?
但天曉得這是怎麼回事,周遭的大人們一個個都理所當然的要他肩付起管束照顧她的責任。
當然,她稟性純良,也不至於真鬧出什麼大亂子,但她就是一種大錯不至於但迷糊小錯從沒斷過的那種麻煩人物。
然後奧妙的事就是這麼發生了。
只要她出包、闖禍了,長輩們罵的絕對都是他。
就像是她升學大考的當天跑錯教室、鋼琴鑒定記錯日期,或是去聯誼的時候發生意外,從山坡滾下來扭到腳這些的,沒錯,被罵的都是他!
跑錯教室的是她,但被責備的是他,問他為什麼沒在考前先帶她去熟悉環境?
記錯鋼琴鑒定日期的是她,但被罵的還是他,大人會問,為什麼他沒幫忙事先確認?
甚至,在她跟同學出門聯誼發生意外扭了腳,被罵的依然還是他!
他不但要在她當傷兵的那段時間多照顧她,還要被他那對渴望有女兒渴望到有點神經錯亂的雙親埋怨——
“俞小翼,爸爸媽媽生腦袋給你是做什麼用的?為什麼要讓她出去聯誼?你應該想點別的事讓她做,不要讓她出門啊。”
聽聽!
什麼話?這是哪一國、哪門子的鬼話?
有這種道理的嗎?
這世上……是有這種道理的嗎?!
看看這女人,被他爸媽寵成什麼樣子了,鬧了一晚上不夠,現在想吃個早餐,還搬出他爸媽來壓他。
這算什麼?
程馥蘭渾然不覺俞炎翼的無奈兼不爽,收回踩他的腳,整個人縮進被中,用很可憐的語氣幽幽指控:“翼仔長大了,學壞了,明明俞爸俞媽要去大哥那邊看孫女前,你答應他們要好好照顧我的,現在說話都不算話了。”
“你夠了喔,以為我昨天為什麼讓你進門?”俞炎翼冷哼,言下之意極為明白,要不是因為惦著當初對雙親許下的承諾,他才懶得理她。
床上那個人不知是陷入什麼哀傷的情緒,幽幽的開口:“小翼仔長大了,翅膀硬了,對我好冷漠……”
俞炎翼閉著眼,懶得理她。
“你以前小時候明明就是那麼可愛……”有人幽幽回憶道:“我還記得有一次,附近來了一隻漂亮的野貓,你說想要挖陷阱抓牠,我為了挺你,二話不說的頂著大太陽陪你在院子裏挖好久、好久……”
她說的,是他升上小學一年級之前那個夏天所發生的事。
當時一大一小的兩人,連著數天的通力合作,最終合力在後院裏挖了一個足足有半個成人高的大洞。
當兩人吃力的爬出那個大洞之後,還依照卡通演的那樣,利用枯枝跟樹葉做好掩護,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等待,他們只需要等待即可。
不過兩個小毛頭躲在樹叢等待那只野貓來訪,等到頭暈目眩、渴得兩眼生花也不見貓影之後,隨著程媽的叫喚尋人、冰箱裏冰鎮過的汽水、滑嫩甜美的布丁,以及接下來的卡通時間,讓他們不知不覺的忘了抓貓這件事。
一直到傍晚時分的一聲慘叫……
獵物出現了!
但不是貓,是俞爸!
簡直是命運弄人,為了想給孩子們一個驚喜,剛下班的俞爸帶著團購的蛋糕回來,打算從後院將蛋糕偷渡進家門,之後再裝沒事的從前門進屋,好營造爸爸從廚房變出蛋糕的假像。
哪曉得這後院裏會憑空出現一個陷阱,讓滿腔熱情的俞爸一腳踩空,就這麼連人帶蛋糕的直接掉進陷阱。
那聲慘叫,顯示出他老人家當時險些給嚇得屁滾尿流失了魂,也因此可以輕易想見,接下來回蕩的就是他們兩個小毛頭被修理得吱吱叫的哀嚎聲。
“明明是你想抓貓,結果我那天不但幫你挖洞,還陪你被打耶。”回憶往事,程馥蘭忍不住想笑,哀怨的聲音流洩出些許的笑意。
俞爸自然是捨不得打她的,但她家老娘可不會。
一知道她做的事,她家老娘才不顧俞家兩夫妻的求情,藤條抓了照電不誤,她那次可是結結實實的被打了一頓,隔天還因為中暑的關系,病懨懨的倒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哪兒也不能去。
她說的這些,俞炎翼自然是記得的。
就算事發當時他才正要升上小一,但因為印象太深刻的關系,所以他記得,不過……會讓他印象如此深刻的原因,並不只是因為那天難得被打,而是因為隔日再現的慘叫。
現在回想,他也不太清楚年幼時自己那顆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麼?
在被斥令要把大洞補回的隔日,他確實將原來的那個洞補起來了,只不過……
“哈哈,你那時候真有夠白癡的。”顯然是想起同樣的事,程馥蘭嗆笑出聲。“俞爸叫你補好那個洞,你竟然直接從旁邊挖,舊的洞補好卻挖出新的,害俞爸隔天要去檢查時又摔了一大跤。”
俞炎翼想到的也是同一件事。
就算睏得眼睛沒張,回想起他家老爸毫無防備的第二次慘叫,清俊的面容也浮現淺淺的尷尬笑意,化去平日不茍言笑時的冷淡。
“你看你,我一沒幫你,你就是這麼天兵啊,就知道這麼多年來我為你的付出與犧牲……”
“最好是啦。”俞炎翼冷嗤,打斷她幻想出來的歌功頌德至少十八句。
犧牲?真虧得她能說出口還不閃到舌頭。
“你啊,就是這個樣子。”到底還是忍不住,俞炎翼想到她不知第幾度失敗的戀情,想到她不知道第幾次的借酒澆愁,最終還是開了口。“樂觀是好事,但你沒想過,為什麼三天兩頭就失戀、被男人拋棄嗎?”
拋棄,這個字眼讓她縮了縮。
“哪有三天兩頭。”她試著反駁,聲音變得小小聲。
俞炎翼知道她抗拒這個話題,但他更知道,任由她這樣的個性在感情路上一直瞎撞下去也不是辦法。
“蘭。”他開口,沈聲道:“如果真想遇到那個對的人,你多少也改改你的脾氣,老王賣瓜也沒人像你這種賣法的,過度的樂觀跟自信只有嚇跑男人的分,並不會讓男人更愛你的。”
寂靜。
多不尋常!
“豬蘭?”他叫她,因為她竟然沒有任何反駁?沒厚著臉皮、再接再厲的誇她自己十句八句的?
仍是寂靜,她依舊沒應聲。
俞炎翼不想感到內疚,因為這很可能是她一貫的伎倆。
在必要的時候裝可憐博取同情,為了拐他去弄早餐,她確實很可能用上這招。
更何況他說的是實話,是為了她好的真心話,他不該為了做正確的事而感到內疚,那才是不正確的事。
理智上是這麼的分析,但情感無法跟上……
他剛剛……說得很過分嗎?
俞炎翼忍不住小小檢討了下,卻怎麼也無法判斷,方才的話是不是過重了些?
“想吃什麼?”挫敗的從臨時地鋪上爬起,俞炎翼認輸。
還是沒聲音!
反常,她真的很反常……
俞炎翼大感不對勁,只見她躲在他的被窩中,像只蝦子般蜷成了一團。
“蘭?”他喚她。
見她仍是沒應聲,他也不跟她客氣,反正她平常大剌剌的,從來就不知客氣為何物。
所以他一把掀開被子,就看見被下的人捂著肚子,小臉慘白,額上浮著虛汗,明顯處在不適的狀態中。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俞炎翼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肚子……肚子好痛。”她勉強答,看得出很吃力。
“你白癡嗎?肚子痛幹麼不說?”俞炎翼惱怒,但不知是氣自己粗心多一些,還是她不立即表態多一些。
“我一開始……一開始叫你就說我不舒服了。”她試著要辯解。
“你只說不舒服,誰知道你是真的不舒服?”他更感惱火。
“……”捂著肚子,她不說話了。
俞炎翼瞪著她,不自覺的感到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總是這樣!
不正經的時候,她話永遠都比人多,但真正受了傷、吃了苦頭的時候,卻又悶不吭聲,要不就輕描淡寫的帶過,要不就是嘻嘻哈哈的提,好像什麼事也沒有、她沒受到傷害那樣。
卻不知道,她不讓人知道她的傷、她的痛,不讓人及時給予援助,這讓旁邊的人看了有多生氣。
俞炎翼現在就是生氣,很生氣。
但他又能如何?
閉了閉眼,做了個深呼吸……
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後,他站了起來,認命地帶她上醫院掛急診。
要不,他還能如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3:21
第二章
“想我一生的運命,就像風箏打斷線……”
女歌手悠揚的嗓音縈繞於室內,呂佩穎一進門,就是讓這輕輕柔柔又帶無限憂愁的歌聲給包圍住。
“隨風浮沉無依靠,一山飄流過……”
隨著呂佩穎的一按,樂聲倏然而止,突顯出樂音下女鬼的虛弱吟唱有多嚇人。
女鬼……不,是養病中的程馥蘭,她壓根兒沒心理準備音樂會突然停止,嚇一跳的關系,可怕的歌聲也跟著止住。
直覺讓她往門邊的音響看去,看見來人,讓她心情為之一振……
“喔!佩佩,是佩佩,你來看我了。”肚子痛,沒力氣飛奔,程馥蘭只能勉強撐起無力的身子,很戲劇化的朝入門處的訪客做出一個深情的、帶有“快來我這邊”指示的手勢。
呂佩穎冷眼看著那份誇張的熱情,有點納悶,她何必浪費時間精神來理會這個笨蛋?
“哎唷。”腹內一陣抽痛,程馥蘭縮了一下,白著一張臉,軟軟又倒回床鋪。
呂佩穎本以為她是裝病扮可憐,在扮演博取同情的戲碼,但見那臉色又似乎真是病了,一頭霧水下,她皺著眉靠近,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死不了,就腸胃發炎咩,它們想到時、不開心的時候就抽筋一下,忍一忍,休息一下就好了。”沒敢再大動作,程馥蘭安分的蜷在被窩中,這時倒有點病人的樣子了。
看著她這樣,自責的泡泡很自動的就從呂佩穎心底冒了出來,因為這次讓程馥蘭情傷的對象不偏不倚,是她介紹的。
男人名為羅振邦,跟她的關係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是她哥哥的小學同學,從她兒時就開始在她家出入至今,跟她一家人都熱,說起來算是家庭友人。
當然,撮合的最初,呂佩穎並不是沒猶豫過。
羅振邦她多少算是瞭解,至於程馥蘭……這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女人不但是她大學同學,還是在同一個音樂班授課的同學兼同事,呂佩穎要摸不透她,那才真有鬼了。
就是因為對兩邊都熟悉,從個性上來看,一個耿直內向,一個活潑外放,呂佩穎是真真切切的懷疑過,互補的理論真的能夠成立?這樣天南地北的兩人真的適合?
明明有所疑慮,可她那時就是鬼迷心竅,鬼遮眼般不顧一切的為兩人牽了線。
結果,沒兩個禮拜,走到一塊兒還沒牽到手的兩個人就這樣散了,宣佈沒戲唱了,突來的變化已叫人措手不及,才正想從程馥蘭這兒問個翔實,不料登門拜訪卻遇上了她臥病在床的一幕。
雖然理智上並不覺得十來天的感情足以重創人到達臥病的地步,可事情無絕對,眼見為實的沖擊力很難不讓呂佩穎感到內疚……
“真的是腸胃炎嗎?”她問。
程馥蘭的直線思考無法去探及“情傷致病”的想法,老實的回答:“醫生是那樣說的啊。”
呂佩穎面露懷疑……這麼剛好?
剛剛情變就得了個腸胃炎,倒在床上的樣子都是慘兮兮,哪分得這慘狀到底是給病的,還是棄婦悲情在作祟呢?
頓了頓,呂佩穎遲疑了好一下後,不冷不熱的問道:“怎麼會搞成這樣?”
“沒辦法。”程馥蘭認識她多年,很習慣那副面冷心熱的調調,可憐兮兮的回答她:“最近腸胃型的感冒病毒正在大流行,我也不是自願要中招的,這樣又吐又拉,時不時還要抽痛,我也很痛苦耶。”
“我是說,你跟振邦。”呂佩穎把話挑明。
程馥蘭張了嘴,似乎想說什麼卻是無聲,最後只能慢慢閉上,然後很緩慢的點了點頭……
“喔。”她應了一聲,態度不是很熱絡,擺明不是很想談論這話題。
“你們怎麼回事?”呂佩穎想不通這兩人的戀情怎麼會這麼快就結束,直接問:“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說分手就分手?”
程馥蘭想了下,最後只反問她:“他跟你說的喔,我們分手的事?”
“嗯,他昨晚說的。”呂佩穎承認不諱。
“那他都說了,就是這樣了啊。”程馥蘭不知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只說你們分了,我哪知是怎樣?”呂佩穎考慮著賞她一拳的可能性。
“就……嗯……”想了想之後,程馥蘭挑了個極含蓄、她最熟悉的一個理由說了,“個性不合。”
“個性不合?”呂佩穎根本沒辦法接受這種埋由。
要知道,大家都是年輕人,你拉我、我帶他的一起聚會吃吃喝喝是常有的事,所以羅振邦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她的朋友。
呂佩穎記得很久以前就曾聽他誇過程馥蘭,說這樣活潑的個性很可愛,怎麼會在撮合他們,兩人正式交往兩周之後,一切就走了調?
兩個禮拜,撇去各自的工作與生活,真正出門約會相處的時間有多少?
這樣短的時間,性情都還沒能摸透就說個性不合,這結論未免也下得太敷衍人了吧?
呂佩穎無法接受這種說法,但當事人更是不容易啊!
程馥蘭很不想沮喪,但“個性不合”這字眼,就算是她一時隨口講出來的,一樣是觸及她的傷口,讓她想起那一次又一次以失敗告終的悲慘戀情。
不管是她暗戀的、還是試圖交往過的,這些男人,面對她敢愛敢恨、直來直往的個性,要不就是直接拒絕她,要不就是答應交往,然後在體會最初的新鮮感之後,很快就放棄了她,假裝民主的提出分手的協讓。
程馥蘭想到這些沒眼光的前男友們就覺得不甘。
她只是覺得那種做作的、裝模作樣的愛情假仙期很浪費彼此的時間,畢竟人就是活在現實人生當中的啊,假裝的東西裝得再久,它還是假的嘛!
既然假裝出來的樣貌總有一天會崩毀,那又何必要浪費這麼一段假裝期,去認識一個不真實的人?
程馥蘭自覺自己是一個貼心又實在的人,真的!
她從來不隱藏自己的想法,不隱藏她對自己的自信跟滿意,試想,這世上有哪個女生能像她這般坦誠不做作?又是哪個女生能像她這樣付出實際行動,替雙方省了這段摸索探險期,直接就表現出真實的自己?
但她的真誠卻都換來了什麼呢?
不管是直接拒絕的,還是圖新鮮後放棄的,甚至,包括她那出師不利的、生平第一次的告白,每個人的藉口都是一樣。
個性不合,個性不合,個性不合。
在她漫長的戀情失敗史中,個性不合這四個字,不知出現過了幾回,而每一次緊接而來的,八九不離十,多是“讓我們好聚好散,分手吧。”
說的人不膩,她聽得都想吐了。
但現在,個性不合四個字,竟然由她自己說出口?
哀怨,話一出口,程馥蘭就覺得哀怨……
“你現在是要侮辱我的智商還是你的?”呂佩穎略過她傷懷幽嘆的自憐表情不看,很直接的丟出這麼一句。
“怎麼這麼說啊?”程馥蘭回避了她近乎淩厲的注視。
“振邦不是個輕浮的人。”冷艷的嬌顏滿是堅定,呂佩穎不信她隨口說的理由,分析道:“他曾跟我說過覺得你很可愛,就表示他是真心的這麼認為,沒有理由才兩個禮拜就翻盤。”
程馥蘭沒辦法反駁。
雖然她因為戀情的再次失敗而回憶起很多不好的事,喝醉時說了不少難聽的話,但基本上跟過去的交往對象比起來,羅振邦確實是正人君子一個,這一點她還是挺肯定的。
只不過……
“你對他還真是有信心啊。”看著呂佩穎,程馥蘭表情略顯古怪。
呂佩穎目光堅定,沒理會她的顧左右而言他。
情勢很明顯,程馥蘭完全不敵,在呂佩穎的面前,她就像被蛇盯住的一隻青蛙,被克得死死的。
“再怎麼可愛也沒用啊。”程馥蘭的眼神忍不住飄移開來,細聲嘟囔:“他心裏都有人了,了不起也只當我是妹妹,就算誇我可愛有什麼用啊?”
震驚,那素來八風吹不動、被所有人稱為冰山美人的呂佩穎明顯露出訝色。
再然後……有人自食惡果……
“他心裏有人?”
“嗯。”眼神忍不住飄了開來,程馥蘭忍不住改口道:“好像是。”
“什麼叫好像?”緊迫盯人,呂佩穎追問。
“就……嗯……一種感覺,我覺得他心裏有人了。”冒冷汗。
“我認識他這麼久都不知道,你認識他多久就有感覺?”不信,明顯不信。
“呃……”詞窮。
“是他跟你說的?”
“沒有,他沒說。”堅決否認。
“那你怎麼知道他心裏有人?”呂佩穎狐疑。
“呃……”
“你說,那人是誰?”
“就剛說了,他沒說啊,這種事我不方便問。”
“那你怎麼知道他心裏有人?”
“那就是一種感覺啊。”
“是什麼感覺會是你感覺得到,我認識他這麼久卻沒感覺到?”
“呃……”
“應該是你弄錯了,沒理由他心裏有人我卻不知道。”
“……”
“更何況你才認識他多久?”
“……”
這絕對是一串折磨人意志力的鬼打牆問話!
程馥蘭知道自己錯了,真的!
就算是一番好心也不該這麼莽撞發言,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她無力可回天。
誰來救救她?
拜託,隨便來個誰都好,給她一個痛快吧!
一如她人生中的大小災難,這回出面解圍的,仍是俞炎翼。
就像是小時候要玩狗卻被拘追、想撈魚卻掉進了池塘、為了摘龍眼吃卻下不了樹的窘況時,是俞炎翼趕走了惡犬、將她從池塘中撈起、找了梯子救她下樹,是他,全是他!
俞炎翼,她生命中的救星!
因為他帶著稀飯跟藥品出現,提醒了她被人遺忘的病人身分,打著她需要休息的名義,不冷不熱的請走了對他來說其實也不算陌生的呂佩穎,這才總算終結了她的災難。
“唉……”程馥蘭重重一嘆,在呂佩穎告辭之後。
“你活該。”俞炎翼面不改色地送上醫生交代餐前服用的藥。
“你不懂。”程馥蘭接過水跟藥,神情憂鬱。
“我不懂?”俞炎翼輕嗤了一聲,直接說破。“你那點心思,還不就是瀾好人的個性發作,然後自找麻煩而已。
“我才沒有。”她反駁,不情不願的一顆顆吞起該吃的藥丸們。
“沒有才怪。”俞炎翼才是不以為然。
綜合所有資訊,連同剛剛旁聽好一會兒的訊息,他可以直接簡化這整件事!
“你啊,嘴裏說不知道那個爛人心有所屬的對像是誰,但其實你清楚得很。”俞炎翼有條有理的分析。“是呂佩穎吧?”
正在吞藥的程馥蘭差點要讓藥丸給噎死。
“北七,吃藥好好吃,連吞個藥丸都能嗆到,你搞什麼?”俞炎翼嘴裏說得兇狠,手勁倒是控制得恰到好處,為她拍背順氣。
“你、你、你……你怎麼知道?”程馥蘭好不容易順過氣,大驚失色的看著他,懷疑他是不是入了什麼邪教,學了什麼探人心意的妖法。
要不,這怎麼可能?
她這人是這樣的,不會勉強人做不願意做的事,所以在這短暫的、據說是交往當中的兩個禮拜,雖然羅振邦不管是通電話還是約了見面吃飯,一直都是帶有心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是他不主動說,那她就不追問。
也因此,昨天中午兩人約吃飯時,羅振邦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提出停止交往的提議,接著,為了不讓她誤以為問題出在她身上,他坦白心裏其實另有他人,她也才會知道他暗戀呂佩穎很久了。
當然,為了能常在呂佩穎左右、繼續當她的朋友,羅振邦是千拜託又萬拜託的,希望她代為保守秘密,別讓呂佩穎知道這件事。
看,就連她自己才知道沒多久的事,怎麼這個俞炎翼就已經摸得一清二楚,就像她肚裏的蛔蟲似的。
這也太嚇人了吧?
俞炎翼看她小心翼翼打量的模樣,不客氣的直接翻了個白眼。
“北七。”兩個字,是他唯一的結論。
程馥蘭常被他罵白癡,只見她不以為意的回嘴:“你每次都只會罵我北七,但又什麼也不說,這樣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的啊。”
俞炎翼沒理她,只將買來的廣東粥交給她。
“那,你跟我說嘛,你是從哪邊看出來的?”她試著弄清楚是哪邊出問題,接連問:“是我表現得很明顯嗎?但不對啊,佩佩就沒看出來,還問我一堆有的沒有的。”
見她顧著自言自語,收好水杯的俞炎翼拿過她手中的湯匙,幫她攪拌那碗直冒熱氣的廣東粥。
“翼仔,你跟我說嘛,你是怎麼知道的?”
雖然說他平常就精得跟鬼一樣,她鮮少有事能瞞得過他,但這次的事她還是覺得很玄啊。
“你不是一個會平白假設的人。”知道她纏功磨人,俞炎翼也不陪她磨,拌著熱呼呼的稀飯,直接說道:“既然你會知道那個爛人其實心裏有喜歡的對象,一定是他親自告訴你,也對你坦承那人是誰了。”
程馥蘭點頭,只差沒有喊“沒錯、沒錯”來應和。
“你這人對朋友講義氣,知道的事會故意不說,擺明瞭呂佩穎是關系人,那個爛人一定交代過你要守口如瓶,你才會裝傻不拆穿,但是雞婆的個性發作,最後還是忍不住稍稍提一下,想幫那個人試探看看是不是有機會。”
啪!啪!啪!啪!
拍拍手,程馥蘭真心誠意的拍起了手,以掌聲來表達她內心的贊嘆之意。
“少白癡了,快吃你的稀飯。”俞炎翼沒好氣,將拌涼些的稀飯交給她。
她聽話,在他的面前,她很少不聽話。
這種事一直就是很自然而然,程馥蘭也從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是說……”一邊啜著猶燙口的稀飯,她一臉好奇的問:“你怎麼一直叫人家爛人啊?”
她從剛剛就覺得很奇怪了,他怎麼一直使用爛人這字眼在稱呼羅振邦?
“其實他也沒這麼爛,你不要這樣叫人家,很難聽。”她說。
“是嗎?”俞炎翼好整以暇,冷笑問:“昨天半夜不知道是誰,發了一晚的酒瘋在破口大罵,爛人罵不停的?”
乾笑,程馥蘭只能乾笑,最後尷尬道:“啊你都知道是喝醉之後的醉話,就不要當真嘛,他人其實不壞啦,只是大家沒有緣分而已。”
俞炎翼哼她一聲,懶洋洋的在床沿趴下,擺明懶得回應。
“那,翼仔你說,為什麼你一眼就看穿,佩佩她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沒看穿?”她問。
俞炎翼原本打算假借盯她吃飯的名義好瞇一下,被她這一問,只得分神看了她一眼。
“佩佩明明就是個聰明的人啊。”頓了下,像是想到什麼,程馥蘭說道:“其實我發現你們兩個人很像耶。”
“是嗎?”俞炎翼回應得不是很熱絡。
“真的啦,你們很像。”她興沖沖分享她的發現。“你們兩個人的個性都很理工路線,頭腦靈光、個性務實,想法跟做事很有條理,都是悶著頭做的那種人,不會一腔熱血空談什麼理想啊、抱負什麼的,然後對人都有一點點冷冷的,對不熟的人不是很熱絡……這樣說也不對。”
程馥蘭自己先笑了出來,更正道:“因為你們對很熟的人也不熱絡。”
俞炎翼沒接腔。
跟她之間的相處常常就是如此,她講話的時候,他負責聽就好了,不需刻意接話。
“不過你們也不是故意要這樣冷淡的啦。”含了一口稀飯,程馥蘭邊吃邊說:“你們天生就是這種調調,頭腦好,心腸也好,只差不會表達……說起來,你們兩個真的很像,連白白凈凈的樣子也有幾分神似,佩佩根本就是女性版的你,你就是男性版的她嘛。”
她哈哈大笑,似乎覺得有趣,只是聽的人似乎不怎麼捧場,害她最後只能悻悻的收起虛弱的笑聲。
“總之,我要說的意思是,佩佩跟你一樣聰明,為什麼你看出來的事,她卻沒有看出來?”咬著湯匙,她一臉困惑。
回想剛剛呂佩穎鬼打牆的追問……
理工靈魂耶!
在呂佩穎清冷艷麗的皮相下,藏的可是一個理工靈魂,像剛剛那種沒有邏輯可言的問話方式,怎麼會從她嘴裏跑出來?
程馥蘭合理懷疑,呂佩穎對羅振邦該是有幾分在意的。
正所謂關心則亂,才會讓呂佩穎亂了方寸,問了不合理工個性的鬼打墻問題……不過這樣也很怪啊!
“如果她對羅振邦也有意思,那她當初又何必幫我介紹羅振邦?”程馥蘭覺得奇怪。
“你當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喔。”俞炎翼就算是閉著眼休息也忍不住要吐槽她。“喜歡了就像救火一樣,衝去當事人面前直接告白,這種事不是人人都做得到。”
“我這是敢愛敢恨,忠於自己的心意,有什麼不好?”她抗議。
“我沒說不好,但問題是,並不是人人都是跟你一樣的個性,請你記得這一點。”他閉著眼,沉靜的指出。
“唔……這樣說也是啦。”想了想,她不得不承認。
“一般人不確定對方的心意,就不會多事的去做破壞現況的事,因為一個弄不好,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俞炎翼說。
“你是說……就是因為在意,因為怕失去,所以變得膽小,就什麼也不敢做了?”程馥蘭有時也是懂得舉一反三的道理。
“通常拖久了,也是會有變化。”俞炎翼閉著眼說:“就像是把那男的介紹給你,也許是想投一個風向球試探那男人的想法,會成功,也許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你怎麼把人說得這麼壞啊!”程馥蘭不以為然。“講得佩佩像把我當實驗的小白老鼠一樣,她才不會這樣對我哩,我之前試著跟羅振邦交往時,她一直就很關心,是真心的那種,很怕羅振邦對我不好哩。”
“那表示她這人還不算太壞,自己沒了希望就故意唱衰。”
“她本來就不是那種人啊。”
是與不是,那都不關他的事,所以俞炎翼不予置評。
“反正事情就是這樣子。”他懶得多說,直接下結論:“幫你們牽線成功,對她而言也不是什麼壞事,就是利用這個打擊出去的風向球來斷自己的念,讓事情變得單純,不管對你,或是對那傢伙都是,她的角色從此就只是朋友。”
程馥蘭思索,很認真的在思索俞炎翼最後的幾句……
“你講得好復雜。”她如此結論。
這話題對俞炎翼而言已經完結,所以懶得再理她。
她似乎也沒指望他會再理她,逕自吃了好一會兒的稀飯……
“真的是當局者迷嗎?”咬著湯匙,程馥蘭覺得很難理解。“明明是這麼聰明的兩個人,這麼明顯的事卻沒看出來。
困惑的目光忽地落在他閉目休憩的俊顏上,停頓了好一下之後,她神情若有所思……
因為膽小,不敢改變現況嗎?
總是開朗陽光的笑顏很罕見的露出些許凝重之色。
也許是有些些的明白了,但很不剛好的,那個區塊一直是她不願也不能面對的部分,所以很快放棄,一如往常的略過,不願去觸及。
人為什麼一定要長大呢?
有時候,程馥蘭忍不住會有這樣的感嘆。
但又如何?
無解,這問題一直就是無解。
不想要變,但人就是會變,不管是外貌模樣或是看不見的心裏,都一樣。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裝,假裝沒變,假裝什麼都沒變。
是的,假裝,就繼續假裝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3:46
第三章
當例行性的聚會用餐約不到人,特意挑選的電影也推說有事無法一起看之時,羅振邦知道出問題了。
他不是一個善於言詞的人,一直就是。
所以想了想之後,為了確保是一番良性平和的溝通,為了不多生誤解,所以他……
“咦?振邦?”看見來人,程馥蘭頗為吃驚。
她才剛結束課程送走學生,正要收教材準備關冷氣走人的,哪曉得會看見兩周前才分手的男人。
“今天禮拜五,佩佩沒課喔。”她很直覺的脫口說道。
“我知道。”羅振邦苦笑。
他怎可能不知道?
除了先前跟她“培養感情”、“嘗試交往”的那兩禮拜,每週這個時間,通常是他約呂佩穎一塊兒吃飯、看電影,或是上哪兒看藝文表演的時間。
對於呂佩穎的生活作息,甚至是交友情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會在這時間來找她,自然是刻意的。
“所以你是來找我的?”程馥蘭很快醒悟到這點,但是她不懂。
她臉上的困惑如此明顯,羅振邦本就不好意思單刀直入,現在更是只能按照原訂計劃,按部就班的先問候。“最近好嗎?”
程馥蘭看著甫分手兩個禮拜的“前”男友,在露出嚴重困惑的表情之前,閃神了一下下……
不愧是前海軍陸戰隊的一員,偏瘦精實的身子依然是這麼英挺帥氣,五分頭配著他的濃眉大眼,怎麼看就是英氣勃發,充滿了一種讓人信賴的陽剛氣味,跟家裏那個白白凈凈的白斬雞俞炎翼就是不一樣……但這不是重點!
這體面的鬥雞找上門來,只為了問她好不好?
程馥蘭一臉疑問,表情是那麼樣的明顯,羅振邦是個視力正常的人,而且頭腦很清楚,她的反應算是在他的預期之內,所以他不急不緩的補充了後備問句:“我之前聽佩佩說你回去之後就病了……”
“哦,那個啊,沒事啦。”程馥蘭乾笑,解釋道:“是感冒啦,腸胃型的那種,剛好那天又喝了點酒,所以感覺來得比正常感冒嚴重一點而已,不過一樣是看看醫生、吃藥休息休息就好了。”
“呃……”羅振邦面露困窘之色。
“啊!跟你沒關系啦!”猛然醒悟到,剛剛的話會讓人聯想到她是為情所困在借酒澆愁,程馥蘭急忙更正,“那個喝酒是因為……因為俞炎翼心情不好,對!是俞炎翼!”
程馥蘭無敵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露著不自然的大大笑容說道:“你也知道我鄰居俞炎翼,整天躲在家裏做模型的那個,有時接到龜毛的訂單,壓力很大,所以我就陪他喝了幾杯,跟你沒關系,真的!絕對不是因為你提分手我才喝的,你不用過意不去。”
她這樣急急保證,不管是不是帶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都讓羅振邦無法再追問下去。
因為……
要是她說的是真的,那他想自責也師出無名,沒有延續話題的必要了。
反之,就算她說的是假的,她確實是受了傷,哪管是自尊抑或是其他的理由,她擺明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那麼,他若硬接下話題逼她承認,這不是再次傷害她嗎?
紳士作風的羅振邦不可能這麼做,所以他一時辭窮,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延續交談,好把話題帶到他想要問的問題上頭。
他只能苦笑道:“小蘭,就像我之前說的,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為人熱情風趣,不但開朗大方,又很體貼朋友,我真的有想過要喜歡你,只是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啦。”程馥蘭速速介面,因為會感到困窘,她不想這話題延續太久,所以速速幫他補完。“你上次說了,每個人都有注定好的另一半,雖然你覺得我很好,但並不適合你。”
看他點頭,似乎又要開始他羅式的慢速講理,想起他慢條斯理講半天卻沒一句重點的“講道理”,程馥蘭就頭大,急忙接著又道:“更何況你心裏還是喜歡著佩佩,所以我們更沒有可能了。”
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幫他整個補充完整。“我知道你對我的欣賞跟喜歡就只能維持在朋友的層面,不可能進一步,大家也不是小孩子了,說開了就好,我全明白,真的。”
末了,她不忘再感性的補上一句:“感情的事就是這樣,沒辦法勉強的。”
程馥蘭覺得自己表現得很好,確實也是如此。
多麼的正面,多麼的樂觀,多麼雲淡風輕,但是這麼多的“多麼”,卻讓羅振邦啞口無言。
因為她一股腦兒的把話全講完了,直接把這話題打上了句號,他要如何把話題帶到他想問的事上面?
句號就是ending,是結束,還能延伸什麼?
不擅言詞的羅振邦開始感到苦惱了……
“你跟佩佩出問題了?”
天外飛來的疑問完完全全命中紅心,直接刺到羅振邦的心坎去,可程馥蘭看不出那剛毅木訥的表情下是怎樣的心情,問完後只覺得後悔。
“那個……我不是要八卦探什麼隱私啦。”她急忙澄清。“是因為你特地來找我,我直覺就想到你們是不是出問題了。”
羅振邦面露遲疑之色。
實話說,他感覺不對勁,但是他還真不知道他們之間是哪裡出了問題。
遲疑了兩秒,羅振邦只能試著委婉的問:“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對她說了什麼?”
“什麼?”程馥蘭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反問:“跟她說什麼?”
“最近……佩佩態度很不自然,要約她她總是沒空,像是有意在逃避我。”遲疑了好一下,羅振邦試著說明他的難處。“我不確定是因為我不如她的意跟你分手的事讓她不高興,還是因為其他的。”
“我答應你的事就會做到,我沒有出賣你,真的!”程馥蘭聽出他言下之意,趕緊聲明,但說到後來,神情忍不住有些心虛。“只是……”
“只是什麼?”羅振邦反常的急問。
“我想想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加上她一直問我們為什麼要分手,所以我就……我就稍稍的跟她提了一下,說你心裏其實有喜歡的人了。”說得小小聲,程馥蘭搔了搔頭。
“你跟她說了?”羅振邦的表情顯得微妙,要說是吃驚也不全然是,但要說期待也絕對算不上。
“但我沒說是誰啊。”強調,程馥蘭很用力的強調。“我只是提一下,真的,就是稍稍提了一下,想試探一下她的反應而已,我沒說是誰!”
“……”羅振邦無言。
綜合這兩個禮拜總是約不到人的現況,對於她口中的試探,結果似乎很明朗,讓他直有一種無力可回天的悲愴感。
“你別露出這種表情嘛。”程馥蘭趕緊道:“其實依我那天觀察的結果,我覺得佩佩她搞不好很喜歡……”
“程馥蘭!”
突來的嬌斥截住程馥蘭意圖安慰的話語,活生生把她嚇了一大跳。
更讓人吃驚的是,循聲看去,門口冒出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正好是當事人呂佩穎,這真真差點要嚇壞了程馥蘭。
“佩佩?”乍見聲稱約了舊時師長吃飯的人出現在這兒,羅振邦也顯得意外。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呂佩穎沒理會叫喚她的人,不甘心的目光直直的看向程馥蘭。
“我們是啊。”程馥蘭一臉莫名其妙。
呂佩穎滿臉怒容。
被程馥蘭這傻大姊發現她的心意已經夠讓她懊惱了,沒想到還讓她當場抓包到程馥蘭不顧朋友道義要抖出她的秘密?
“你這麼輕易的就出賣我?”背叛,呂佩穎一顆心全漲滿了遭受背叛的怒火。
“出賣你?”程馥蘭張大嘴巴,整個人被這指控給砸傻了,愣愣直道:“我?我出賣你?”
“還有你!”呂佩穎轉而看著羅振邦,倔強的冷顏滿布著被背叛的痛楚,恨聲道:“我認識你多久?你認識她又是多久?你有喜歡的人,我會妨礙你嗎?你可以對她說卻不肯讓我知道,這算什麼?”
程馥蘭急了,忙道:“佩佩,你誤會……”
“要說我誤會了是嗎?”呂佩穎截過她的話,噙著冷笑輕問:“我親耳聽見你要幫他一起瞞著我,接著毫不遲疑的要出賣我,請問我是誤會了哪一件事呢?”
即使是受過海軍陸戰隊的磨練,眼下的局面也讓羅振邦無法反應。
“佩佩……”他試著開口,卻在在對上呂佩穎一臉倔強、含淚的美眸之後沒了聲響。
呂佩穎此時此刻的心情,只有悲憤交加,餘者再無其他。
她承認,功虧一簣的流露出她對羅振邦的在意,這確實是自己的失誤,是她失策了。
從上回探病之後,她一直不著痕跡的避開與程馥蘭碰面,就算只躲得了一時,最終她總是要面對,但至少不是現在,不是在她沒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
所以這兩個禮拜她刻意讓自己忙碌,錯開兩人碰面的機會,卻沒想到讓她意外撞見了這一幕,看清這兩人的真面目。
若真當她是朋友,又怎能這樣踐踏她的心意?
羅振邦都有心上人了,她視為好友的程馥蘭有必要再當面說破她的心思,讓她難堪嗎?
更別說兩人一起瞞著她的事了!
就算她真的喜歡羅振邦又怎樣,他真有喜歡的人她一樣也會給予祝福,有必要這麼見外的防著她,獨獨不讓她知道?
什麼友情、什麼信任……假的,什麼都是假的!
要不是她忘了帶答應要拿給老師看的補充教材,特地在赴約前繞回音樂班拿,意外撞見兩人會面的這一幕,她根本不知道這兩人是如此踐踏她的尊嚴。
呂佩穎倒退了兩步,轉身決意要離開這個充滿背叛、叫人不堪的場合,但情況一整個詭異,就像上演什麼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樣,繼呂佩穎的臨時出現,應該在家裏趕工做鐵路模型的俞炎翼竟然在此時出現了。
而且!還正正堵在這小小音樂教室的門口,讓呂佩穎想離開也沒路走。
“你們演完沒?”
俞炎翼只有這麼一句,在他的存在被發現、導致現場出現了三秒鐘沉默之後。
卻也因為他使用的句子太過詭異,讓現場又延續了至少三秒鐘的沉默。
“翼、翼仔,你怎麼……是什麼時候來的?”心裏的緊繃感因為他的出現而鬆懈了一些,讓程馥蘭問出最不重要的一個問題。
“我嗎?”俞炎翼倒是很認真的回答她這個不重要的問題。
指著呂佩穎,只聽他道:“差不多慢她半分鐘吧,準確的來說,大概是在你說明因為我心情不好,按到龜毛的訂單、壓力很大的關系,所以陪我喝了幾杯酒,讓你病情加重的那一段。”
這樣說來,不就是一開始他們兩個就在教室外聽她跟羅振邦說話了?
乾笑,程馥蘭只能乾笑。
相較于程馥蘭說謊被抓包的困窘,俞炎翼看了看剩下的兩個人,只見一個是愣頭小子,滿臉的不知所措,另一個則是冷著臉,活像是滅絕師太看見愛徒與楊逍濃情蜜意時的悲憤不已……
是怎樣,他是不是該要吟個詩,大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才應景。
明顯地一嘆,俞炎翼的疲倦全寫在臉上。
“讓開。”冷著臉的滅絕……不,是呂佩穎,冷冷地要俞炎翼讓出通道。
“讓什麼讓?”俞炎翼不理她,不耐煩地直問:“你們一個個都幾歲的人了,為了幾句不清不楚的話,全躲在這兒演八點檔,尤其是你,事情沒弄清楚就氣得要命兼恨得要死,像什麼話?”
“翼……”
俞炎翼一個冷眼掃射過來,讓程馥蘭自動閉嘴。
原本她是想叫他說話別太傷人,畢竟一切只是誤會,呂佩穎也不是有意要反應這麼大的,所以他不該這麼刻薄。
但他掃過來的那一眼實在是太可怕了!
那通常是他累到極致、脾氣最壞的時候會有的表情,是見神殺神、遇鬼殺鬼的狀態,想到她剛剛才弄了個黑鍋讓他背,還好死不死的被現場抓包……嗯!她還是乖乖的,別生事比較安全。
生物的求生本能讓程馥蘭乖乖退回黃線之外,至於俞炎翼,他冷眼看到現在,對于程馥蘭背了個大黑鍋又含冤莫辯的樣子,莫名感到火大,決定大發慈悲,出面終結這場不該存在的鬧劇。
“事情很簡單,就兩句。”他說。
“他。”指著羅振邦,俞炎翼對呂佩穎說:“喜歡你。”
“她。”又指著呂佩穎,俞炎翼對羅振邦說:“喜歡你。”
最後指向程馥蘭,下最後注解。“這個呢,就是濫好人心態作祟的白癡,兩邊都想幫忙,自以為有義氣,但得到什麼呢?是兩邊人的埋怨。”
俞炎翼完全不掩飾他的不爽,因為他就是這麼的不爽!
毫不掩飾地嘲諷完,他懶得多說,直接下結論。“事情就是這麼簡單,該怎麼辦,你們自己看著辦。”
丟下炸彈後,也不管後果,淩厲的眼神一招,看著程馥蘭乖乖拿著教材書包確實跟上了,大爺瀟灑走人,
程馥蘭知道俞炎翼很忙,非常的忙。
雖然她一直就搞不懂,哪來那麼多人訂制那麼多小火車跟有的沒有的小模型,但俞炎翼從高中起投身模型的世界後,從最初的累積經驗、進展到網路試賣,他的作品似乎一直就處在熱銷的狀態。
從那之後,他慢慢培養出客源,開始發展成接受訂單且量身訂制,訂單一直就沒斷過,但她還是不明白,到底都是誰在買這些小玩意兒?
因為他這樣一路做下來,學生時期當成打工收入也就算了,但是大學畢業後,他直接跟某個志同道合的學長合夥搞了一家模型工作室,就這麼直接以做小模型當職業了。
雖然她從沒過問,但是就側面瞭解,他們的工作室似乎是搞得有聲有色,至少俞炎翼每天都為了那些小玩意兒忙得不得了。
她是真的想不透啊!
到底都是哪些人在買這些只能擺著看、沒有實際用處的東西?
有時看他忙到不行,她就算摸不清頭緒,搞不懂當中的樂趣在哪里,但基於幫忙的心意,還會下海幫忙組裝那些小小的零件。
像是小小的,可是整套組起來長達十幾、二十米的鐵道,或幫那些等比例縮小尺寸的高樓著色、替造景用的假山插上樹木,甚至是將三十公分高的機器人組合起來,零零總總一堆有的沒的,她都做過。
只是……這到底都是哪些人在買這些跑來跑去的小火車跟大、小機器人?
程馥蘭從來就想不透這個問題,但是大概可以猜測,最近似乎是他們工作室的大月,因為俞炎翼常龜在工作室裏忙得不見人影,偶爾叫他起床吃晚飯時,看起來也特別的疲倦。
他這人只要一累,一沒睡飽,脾氣就特別不好,她很清楚的。
所以他如果有空檔的話就應該好好休息,怎麼會心血來潮跑到音樂教室接她下課?甚至在場面混亂得不得了的時候親自下海攪和、大鬧一場?
程馥蘭絞盡腦汁也無法找到合理的說法來解釋這一切。
沒道理也就算了,一想起方才的混亂,心裏更是忍不住直犯嘀咕……可惡!到底吃錯什麼藥了?也不替她想想,剛剛他那樣對待她的朋友,她以後怎麼做人?都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他們了……
前一秒,抱著教學書包跟在俞炎翼後頭的程馥蘭還在心裏紮小人,然後俞炎翼開了音樂班辦公接待處的對外大門,巨大的聲響幾乎掩蓋了櫃臺小姐的道別聲,看著玻璃門外的暴雨,程馥蘭整個人傻眼。
雨!好大好大的雨!
音樂班裏的每間教室都做了特殊的隔音處理,在教室裏不知道外頭在下雨,甚至是在櫃臺處,對外的玻璃大門阻擋了大部分的雨聲,感覺也沒那麼深刻。
但隨著大門一開,氣勢磅礴的雨聲,看見對街甚至騎樓外的路面已經開始淹水的雨勢,聽覺跟視覺在瞬間受到最直接的沖擊,程馥蘭整個被嚇住。
那簡直就像是用水桶在倒水,怎麼會下這麼大的雨啊?
轟隆隆的雷聲讓程馥蘭縮了一縮。
真要命,雨下得這麼大也就算了,竟然還打雷?
現在,她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音樂教室了。
高中畢業的那一年暑假,她陪母親參加員工旅遊,結果那天山區下雨。天雨路滑,雷雨聲中,他們搭乘的遊覽車因煞車失靈翻落山谷,雖然她幸運得救,但與她相依為命的寡母卻在那次意外中失去了生命。
那場意外,帶走了她唯一僅有的至親,也造成她內心不可抹滅的心靈陰影……她極為畏懼雷雨天。
雷聲讓她害怕,雨聲讓她憂鬱,兩樣的加總,對她而言就是恐懼、無助及無盡的憂鬱。
這事其實極少人知道,因為她開朗陽光的形象、樂觀又活潑的個性,極不容易讓人發現她的這一面。
可俞炎翼不是別人。
陪她走過喪母之痛的他自然是那少數人之一,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一遇上打雷又下雨的時候,他總是會出現在她的身邊,就算人在外地,也會電話連線,透過電話一直陪著她。
這也是為什麼,他現在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了。
其實他們住的地方離音樂班並不遠,因為她胸無大志的因素,都是刻意找離家最近的音樂班跟才藝班兼職授課。
今天上課的音樂班離他們住家差不多走兩個街口就到了,但一直以來就是如此,知道她極力掩飾之下的害怕,只要是雷雨天,俞炎翼就會撐著傘出來接她,不讓她一個人驚惶恐懼的走回家。
因為這份心意,讓程馥蘭無暇去想幾秒前還梗在心裏的埋怨,一顆心滿滿的只剩下感動。
他明明這麼累了,卻為了她壓縮可以休息的時間,出門來接她下課。
心裏覺得暖暖、暖暖的。
就像是收到一份最珍貴的禮物,程馥蘭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本來想可以閃過的。”俞炎翼看著外邊雨勢,一臉不甘心。
他出門時差不多是上一波暴雨接近尾聲、轉為正常雨勢的時候,存著僥幸的心理,還以為可以在下一波暴雨來襲之前接她回到家。
無奈天不從人願!
鬼才曉得這幾個人會在教室裏上演八點檔,這麼一拖,雨勢又變大了,就算住處離這兒沒一百公尺遠,路上大多有騎樓可以遮蔽,可是照這種雨勢看來,就算拿著傘也沒辦法全身而退了。
俞炎翼拿起放置傘架上的兩把雨傘,回頭要叫她,就看她一臉復雜的表情。
暴雨聲中,遠方轟隆隆的悶雷聲輕響……
“回家了。”他喚她,為了壓過雨聲還得刻意抬高音量。
她點點頭,走向他。
俞炎翼將傘交給她,順手拎過她手上的教學書包,然後牽起她的手,回家。
大雨,嘩啦啦……
嘩啦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4:15
第四章
身為俞炎翼的學長兼創業的事業夥伴,在俞炎翼為了方便,打通俞、程兩家頂樓作為私人工作室之後,負責行銷宣傳、坐鎮於鬧區展示店面的彭里安為了取貨,出入俞宅就如家常便飯。
店面,專門賣玩具模型的店面?
這程馥蘭想都沒想過的事,其實早在半年前就開始運作,只是她總以為做玩具模型、設計公仔只是俞炎翼的興趣,能混飯吃就不錯了,所以從沒想過它有可能發展到自設品牌、開店經營的地步。
對於這樣的狀況外,經常出入俞家,對程馥蘭這人其實也算熟悉的彭里安是清楚的。
實際上,他知道的並不單單是程馥蘭這人。
因為長期接觸的關系,關于俞、程兩家之間非比尋常、水乳交融的友好關系,彭里安從學生時代開始一直就看在眼裏。
所以他知道,雖然名為隔壁鄰居,雖然嘴裏很不情願被稱之為青梅竹馬,但這位小姐在學弟的生命裏,壓根兒就是無所不在、甚至可以說是重要的存在。
那麼,他是不是該代性格孤僻又高怪的學弟向這位“只是鄰居”、“只是青梅竹馬”的不重要小姐更正一下,關於她的錯誤觀念呢?
好比讓她知道,他們自創的品牌在業界其實已經有一點名號,不但是培養出一票收藏迷,這位俞小學弟獨特的風格跟品味更是讓他的作品開始具有收藏價值,絕不只是她想像中的玩票性質、隨便混口飯吃而已?
彭里安是真的有這麼想過。
但,因為高怪的俞小學弟曾特地叮囑,鄰居小姐生活單純,唯一的專長跟興趣就是音樂,散漫的生活裏唯一知道的就只是彈鋼琴、教鋼琴,別拿其他事煩她,至少,她沒問的話就不用特地跟她講什麼。
在這樣三番兩次的特地交代下,彭里安不得不忍了下來。
要不,他極度渴望這位“不重要”的鄰居小姐能知道,他們的業務是如何蒸蒸日上,那些出自於俞小學弟之手的商品又是如何的炙手可熱,但,直到今日,他依然忍了下來……
“這麼早?”看見彭里安的到來,正在頂樓工作室趕工的俞炎翼顯得意外又為難,直問:“不是說明天才要交貨?今天的話,是不可能趕得出來的。”
“沒事。”彭里安從來就不是高壓政策型的工頭,失笑道;“我是想你可能趕不出來,所以帶了晚餐過來。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唔……”俞炎冀沉思,秉持物盡其用的原則,開始想著可以分派的工作。
“晚餐我放在樓下給馥蘭處理了,要不要先吃完飯再說啊?”認識他很久了,彭里安看他表情也知道他在思量的事。
俞炎翼看了看時間,都晚上七點多了……
“也好。”想到樓下的人一定也還沒吃飯,俞炎翼只能同意。“那你先下去,我把手邊這個弄好就下去。”
“嗯,那我先下去幫忙,我來的時候看馥蘭在講電話,好像是在跟伯母講越洋電話,等她張羅可能還沒那麼快,我來弄好了。”不知道想到什麼,彭里安忍不住笑了出來。
俞炎翼一臉奇怪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笑什麼。
“我說你們兩個也真奇怪。”彭里安失笑。“做人家兒子的躲在頂樓忙,老媽難得從國外打電話回來關心家裏的狀況,卻是隔壁鄰居接電話在聊,你這個正牌兒子的就像不干己事似的,你們兩家人的感情真不是普通的古怪。”
“會嗎?”俞炎翼不覺得哪兒奇怪了,理所當然的接道:“真有什麼要緊事,我媽自然會叫豬蘭轉告給我,哪裡怪?”
這言下之意是:講廢話的事能發包出去,他樂得輕鬆。
“喂!喂!那是你的爸媽耶,有沒這麼冷漠的啊?”彭里安覺得很誇張。“一家人分隔兩地,你們都不會想聊聊?更何況他們不跟你這個做兒子的聊,反倒是跟隔壁的程馥蘭聊,這怎麼想都很怪吧?”
“切。”俞炎翼嗤了他一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媽想要一個女兒想得快發瘋了,沒魚蝦也好,他們一直把她當成自己女兒。對她比對我還好,要是哪天電話找我不找她,那才真是奇怪了。”
“對她好的人,不只是俞爸俞媽吧?”彭里安看得可是很清楚,調侃道:“不知道是誰喔,嘴裏罵得半死,但就算是趕工趕得要死要活,看她不開心要借酒澆愁也是陪……”
“喂!喂!”俞炎翼打斷他,習慣性的駁斥道:“不陪她喝,是要放她去外面喝嗎?她不喝酒就夠瘋癲了,再放她出去喝酒,出了事你負責?我是要怎麼跟我爸媽交代?”
“是這樣嗎?”彭里安笑笑,狀似不經意的提道:“可是她若病了,有人明明還有一大堆的案子要交,也是以侍候、照顧她為第一優先啊。”
俞炎翼斜眼睨他。
在“兵來將擋、我沒在怕”的氣勢下,冷淡道:“我爸媽出國前千叮嚀、萬交代,要我好好照顧她,他們兩個對她的疼愛是沒什麼理智可言的,要是讓他們知道她病了,我才真是麻煩,你說我要不要照顧好她?”
“那麼下雨呢?”像是跟他作對,彭里安又舉例道:“不就是下雨而已,就算雨勢大了點,但真淋濕了也不會怎樣,更何況就在附近而已,也需要你特地撥出時間去音樂班接人?”
俞炎翼白了他一眼,一語帶過:“你不懂啦。”
彭里安聳聳肩,知道這是小學弟一貫的閃避態度,所以不置可否,但他這時的不說話並不表示他被說服,要不,他不會流露出那種明顯微妙的曖昧表情。
俞炎翼皺眉。
他本來不想理會,但那噯味的表情又確確實實的刺著他,讓他覺得似乎該說點什麼……
“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俞炎翼試圖讓事情簡單化,坦然說道:“不過豬蘭從小就跟我一起長大,說起來就像我的親人一樣,可說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就算沒有我爸媽給壓力,我也有責任要照顧她。”
“哦,小翼仔……”
突來的叫喚讓俞炎翼意外,看見來人,莫名的心虛感沒來由的湧現,引起一瞬間的心慌,讓他流露出一閃而逝的狼狽。
“我真感動……”倒好湯面,上來叫人準備用餐的程馥蘭誇張地捧心,一副欲泣欲訴的模樣說道:“不枉我這麼多年來含辛茹苦的拉拔你長大成人……”
隨著那誇張的話語,一度閃現的心慌早已被妥善壓抑,俞炎翼瞪她一眼,嘴裏斥道:“又耍什麼白癡。”
“沒啊,我上來叫你們吃麵,沒想到剛好聽到你的一番表白,想到你對我這麼情真意切,我就覺得感動嘛。”拉著想像中的水袖,程馥蘭假裝拭眼淚。
“北七。”俞炎翼不冷不熱的斥了一句。
“再怎麼北七,也是你的親人,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嘛。”不哭反笑,程馥蘭頂著大大的笑顏,笑咪咪的引用他剛剛才說的話。
俞炎翼瞪她。
“好啦好啦,鼻要害羞了啦,偶也素把你當成偶滴親人啊,是我親愛的弟弟喔,有迷有這麼感動?”用著不標準的發音,程馥蘭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極力裝可愛的反問他。
俞炎翼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她,逕自轉身下樓用餐。
見狀,程馥蘭對著彭里安兩手一攤,表示“他就是這麼害羞的一個人”,很誇張的露出無奈的表情。
彭里安失笑。
對兩人吵吵鬧鬧的場面可以說是司空見慣,他早見怪不怪,所以也沒說什麼,笑笑後便跟著俞炎翼的腳步下樓。
沒人知道、在兩人轉身離去的背後,那纖細的肩頭有那麼一度,像戰敗的公雞那樣整個垮了下來,笑容更是直接從那總是盈滿笑意的嬌顏上隱逸而去。
雖然她從來也不敢抱什麼期望,而且從來就是想也不敢想,但實際聽到,還是忍不住感到惆悵——
是親人;他看待她,就是一個親人跟責任……
甩了甩頭,程馥蘭拍拍兩頰,努力讓自己快速振作起來!
真是的,在想什麼呢?
他至少把她當親人看待,仔細想想,這世上還有什麼關係,能比親人維持得更長久、更緊密的呢?
更何況俞炎翼是什麼個性她也不是不知道,能在他心中占住一席親人的地位,其實很不錯了,真的很不錯了。
做人要知足,要懂得珍惜才是……
心理建設過後,一度被擊潰的小小的肩頭很快又打起精神,彷彿片刻前的沮喪失意不存在過那般,沒讓任何人發現。
沒事,沒事的,吃飯吧。
程馥蘭很少有安靜的時候。
很少,但不是完全不會發生。
就像現在,三個人一起用餐,但她卻因為太過專注思考,所以反常的沒找話題閑話家常,沒找俞炎翼麻煩地與他唇槍舌劍一番逗所有人開心,只顯露出異樣的安靜……
其實她也不想的、但她沒辦法,誰讓她莫名體會出、並且參透了呂佩穎想把羅振邦介紹給她的想法跟心情。
她得說,那滋味,大概就是早死早超生、一了百了之類的毀滅心情。
簡單的說,就是把希望毀滅了,才能把持得住自己,不讓非分之想有任何冒出頭的機會。
所以她正在思索著幫俞炎翼找對象的可行性,試著要過濾出他喜好的女性類型,但,她突然發現……
問題大了!
平心而論,俞炎翼是個挺好看的男人。
也許不像羅振邦那麼英挺豪氣,但俞炎翼本來就不是走那路線的,從她認識他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不是了。
但話說回來,骨架偏細、曬也曬不黑的他,雖然此生與斯巴達陽光肌肉男路線絕緣。但以時下的分類法來分類,他呈現的日系美型男風格也是被廣大少女所喜愛的長相。
身形偏瘦,微鬈的中長髮型帶著點優雅跟飄逸,加上相貌白凈秀氣,營造文雅書生氣息的眼鏡又很剛好的遮掩住太過銳利的眼神,他給人的感覺大致就是斯文無害……當然,前提是他安靜不開口的時候啦。
程馥蘭也不明白,明明他的唇形看起來……嗯,可以說是性感的吧?
就是有一點點肉,豐盈潤澤得讓人想咬一口,幾乎可以拍唇膏廣告的那種好看唇形……想想,既然都達到足以拍廣告、讓人想咬一口的等級,她決定以性感稱之,然後問題就來了。
明明是張漂亮的嘴。怎麼講起刻薄話的時候會是那麼樣的刺耳、傷人啊?
不過這部分略過,先略過好了。
因為俞炎翼這臭小孩也只是講話不夠順耳,但行動派的其他其實也沒那麼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做模型的緣故?他總是很容易觀察到極細微的小事,然後先一步做好,出其不意地讓人對他的貼心而感動。
不只是實際行動,他的性格也很穩重。
雖然不熟的人很容易誤以為他很冷淡,不好親近,但其實他思慮周密,極容易讓人對他投以信賴,這些優點都是認識久些就能體會到的,足以抵過他講話涼薄的小缺點。
所以,直接跳到結論來想,他那雙稍顯淩厲的目光有眼鏡可以掩護,講話刻薄的部分又可以先略過不談,單單只看外表,俞炎翼明明就是一個引人注目的小帥哥,是一個活的!活生生的發光體!
所以程馥蘭是真不懂了。
一個看起來閃閃發亮、可口誘人的小帥哥,怎麼可能會沒招幾個狂蜂浪蝶相伴左右,至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她竟然想不起來他有什麼特殊的喜好,或是欣賞的類型?
至少,她從沒有明確聽他贊美過哪一個女孩子,連路人經過的那種欣賞贊嘆都沒有耶!
這不合理!也太不合理了吧?
“在想什麼?”
突來的問句射入程馥蘭的漫天想像當中,她咬著筷子,還沒完全回神的一雙大眼睛只能呆呆地看著問話的那人,也就是不合理的發光體本人……
俞炎翼皺著眉看她,不知她這會兒又怎麼了?
“俞小翼。”放下筷子,程馥蘭連姓喊他,一臉嚴肅地直問:“你是不是性無能啊?”
“噗!”一旁的彭里安忍俊不禁,一口湯麵噴了出來。
不同于彭里安的狼狽,在他忙著道歉,狼狽地收拾善後的同時,事主俞炎翼冷靜,顯得無比冷靜地反問:“能不能請教一下……”
“嗯,你問。”程馥蘭維持那一臉的肅穆。
“你現在又是哪根神經不對了?”俞炎翼的態度是同樣的正經八百。
“我才沒有神經不對,我是很認真的。”她皺了皺鼻子,不能認同他的說法。
“那請問一下,是什麼事會讓你這麼認真的關心起我的性能力?”俞炎翼表面冷靜,但其實是用很大的意志力才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我在為你煩惱啊。”嘆氣,程馥蘭用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寥之色說出她的憂慮。“你想想看,你是俞爸俞媽的孩子,他們兩個,男的帥女的嬌,你身為他們的小孩,明明也是人模人樣的,但我發現,你到現在都還沒帶女孩子回來過耶。”
各式各樣的回應在俞炎翼的大腦裏過濾、再過濾……
三秒後,他只回覆她四個字:“關你屁事。”
“你講話真難聽耶。”程馥蘭白他一眼,受不了的回嘴。“你嘴巴再這樣刻薄下去,鐵定打一輩子光棍了,刻薄沒人愛你是不知道嗎?”
沒來由的怒氣縈繞心頭,俞炎翼只冷冷的回應:“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的感情生活還輪不到你來說嘴或評論。”
“你怎這麼見外啊?”沒好氣,程馥蘭鼓起腮幫子,氣惱道:“你把我當親人,我也是粉認真把你當成我的弟弟,希望你幸福啊。”
俞炎翼瞪她。
那句弟弟刺得他很不爽,就是很不爽。
他瞪,那她就瞪回去!
“是怎樣?我關心自己的弟弟,哪裡有錯了?”程馥蘭合情合理的說道:“特別是,我突然想到,你的感情生活好像一片空白,你是我弟耶,人家說長姐如母,我能不替你擔心嗎?看你也人模人樣的,除非有什麼隱疾,像是性無能這種的,要不然我實在想不出你交不到女朋友的理由。”
左一句弟弟,右一句弟弟,聽得俞炎翼十分刺耳。
特別是那句長姐如母!
那簡直是徹底考驗他的耐性,但就算他忍住不發作了,表情也出賣了他。明顯沉了下來。
不過程馥蘭卻渾然未覺,甚至在碎碎念中讓她電光一閃……
“你該不會是愛男人的吧?”她喊,石破天驚那般。
“別看我。”被她狐疑的視線掃到,彭里安連忙撇清。“我是不知道學弟他怎樣,但我的性向絕對正常,我有女朋友的。”
連彭里安都攪和進去,俞炎翼不怒反笑。
“誰知道你那女友是不是煙幕彈用的。”他說,極是故意。
“喂!喂!”彭里安出聲。
俞炎翼渾然不覺他的制止之意,反倒用豁出去的語氣說道:“大家都這麼熟了,其實說開了也好啦。”
“學弟哩麥鬧!”彭里安連臺語都出來了。
俞炎翼幽幽一嘆。“我沒鬧啊,只是覺得不應該再這樣隱瞞下去了。”
一個“極力想隱瞞”,一個“倦於隱瞞想開誠布公”,看著他們兩人這樣的你來我往,程馥蘭內心極度震驚所得知的真相,卻也知道她該說點什麼來緩和氣氛。
就像是:時代在進步,男人喜歡男人也沒什麼大不了,就連她自己也很喜歡男人啊……這類混著俏皮語氣的話語。
或是:辛苦你們了,同性的戀情雖然還是不被某些人按受,但沒關系,至少她會站在他們這一邊,傾全力給予支持……好比這樣全然支持之意。
看是要幽默,還是走同理心路線的,她理智上很清楚知道自己應該要說點什麼,只可惜她想了半天,什麼樣路線的話都想過一遍了,卻是張著嘴,怎麼也擠不出聲音……
原來……俞炎翼他……喜歡男人?
俞炎翼喜歡男人?!
俞炎翼喜歡男人!
明明是一墻之隔的隔壁鄰居,但暴雨整晚沒停過,院子都有積水的傾向了,加上幫忙趕工塗色到很晚,不想她回隔壁獨自面對雨夜,所以俞炎翼理所當然的叫她留下。
累極的程馥蘭沒有意見,如識途老馬般的回房間……當然是他的房間,然後翻出留在他這邊備用的衣服,沐浴過後就準備睡覺了。
但,臨睡前,那準備入睡的人又繞回頂樓的工作室,一開始就打算挑燈夜戰的俞炎翼在那裏……
“你還不睡嗎?”探頭,她對著某人的背影問。
“白天要交貨,我得全弄好才行。”某人頭也不回的答。
“要我幫忙嗎?”她問,因為彭里安一小時前就先行離去,剩下俞炎翼一個人,她覺得他很可憐。
“你睡吧,你已經幫我很多了,剩下來的工作沒辦法交給別人,連里安也沒辦法。”
“喔。”她應了一聲,卻沒離開。
好一會兒沒聽見她離去的足音,俞炎翼回頭,就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愁容。
“怎了?”俞炎翼不明所以。
程馥蘭想了好一下,然後開口:“晚上俞媽有打電話來。”
“嗯。”他不是很意外,因為彭里安提過這件事。
“俞媽要我跟你說一聲,大哥幫他們辦了移民,所以他們短期內就不回來了。”嘴裏的大哥是俞家長子,三年前跟妻子移民加拿大,雖然程馥蘭一直就跟著喊大哥,但俞家長子跟他們兩個小輩都不是很親近,畢竟差了至少十歲,大家的交友圈一直就不是同一掛的。
“移民是嗎?”俞炎翼雖然沒料到是這件事,但想想後倒也不顯得意外。
“嗯,俞媽說,大哥是看俞爸俞媽在那邊住得挺習慣的樣子,就直接幫他們把移民的手續辦一辦。”她如實轉達。
“他們兩個是有孫萬事足,以孫兒家為家,哪有什麼不習慣的問題。”俞炎翼一語道破當中的玄機,頗是不以為然。
“你怎這樣說啊,俞爸俞媽這一生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女兒啊,現在大哥他們生了女兒來彌補這個缺憾,而且還雙喜臨門,生了對雙胞胎女娃娃,讓他們一人一個不用搶,老人家開心、捨不得孫女是很正常的事。”說是這樣說,但程馥蘭落寞的表情可不是這麼一回事。
“少白癡了。”俞炎翼一眼看穿她在意的事,嗤道:“孫女是孫女,你是你,他們把你當女兒看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跟兩個小娃娃吃醋。”
“我、我才沒有哩。”她否認,但顯得軟弱無力。
俞炎翼也懶得跟她爭論她有沒有跟小孩子吃醋的問題,分析道:“大哥做事向來實際,大概是看我爸媽離不開小孫女,既然要待下幫忙照顧小孩,索性幫他們辦移民,一來不用擔心簽證,也省得日後還要特地花時間再坐一次移民監。”
“嗯,我也是這樣想,現在辦移民,算是一舉兩得,可以幫大哥照顧小孩,又剛好折抵掉移民該停留的規定時間。”她虛應著,但有些些的心不在焉,像是在想什麼似的。
俞炎翼看她遲遲沒有要去睡,像是在拖延著什麼……
“要我陪你嗎?”外頭雨勢依然劇烈,雖然不打雷了,但這種倒水桶一般的誇張豪雨所製造出的聲響還不小,俞炎翼以為那讓她不安,所以主動問。
她搖頭。
他房間的隔音效果有加強過,雨聲並不是問題。
“那?”俞炎翼知道她一定有事。
遲疑了好一下,程馥蘭發現她實在無法假裝若無其事,反正她也瞞不過什麼,所以最後還是直接問了。“喜歡男人的事,真的是開玩笑的?”
彭里安陪她一起當加工工人的時候,花了一晚上在說明這只是玩笑話,她雖然開始相信這只是一時的玩笑話,但心裏總是不踏實。
“你還在想這件事喔?”俞炎翼意外。
最初也只是因為不想聽她弟弟長、弟弟短,一句一個弟弟的講他,索性找了個名目轉移她的注意力,倒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好,她到這會兒還惦著這件事。
“那真的!真的只是一個玩笑話而已。”俞炎翼慎重澄清。
他親口說的話,確實讓程馥蘭感到踏實了些,但她就不明白了……
“那你為什麼一直都沒交女朋友?”她問。
俞炎翼嘆氣。
看來策略失敗,果然是躲得了一時,卻躲不過一世。
“這種事,是說交就交的嗎?”他反問她。
她想了想之後,點頭道:“也是,你總是待在家裏看書做模型,其實不太出門,好像沒機會認識女孩子。”
“所以嘍。”俞炎翼含糊應了聲。
“你根本就是人家說的宅男嘛。”她下結論。
俞炎翼無所謂。
雖然宅男一詞在普世認定中不是什麼好話,但他確實是長時間待在家,而且他不太鳥什麼普世價值,所以對於宅男這種稱謂,他無所謂。
“不然你說說看,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我幫你介紹好了。”她興致勃勃的問,但內心其實是有些些的悲傷。
要是可以,她真的不想體會呂佩穎的心情,但她不得不承認,外力的出現也許可以幫助自己做一些決定,堅定某些理智與信念,所以她還是得積極的問。
想想,如果他有女友了,有幸福的感情生活了,那麼,她也許……也許……
俞炎翼狐疑的看著她。
不是錯覺,這一晚上,她對他的感情生活似乎特別感興趣?
她的注意力全在這個點上打轉,特別是看她這時好似興沖沖的問話,可眼神卻不明顯地閃爍一下,這讓他覺得不太對勁。
“你在打什麼主意?”俞炎翼不跟她兜圈子,很直接的問了。
“我哪有打什麼主意?就只是怕你宅掉你的青春嘛。”她說得理直氣壯。
他仍是覺得不對勁,沒頭沒腦的,她會突然關心起他的感情生活?
被他一臉審判的表情給盯著,程馥蘭在露出心虛的表情前用力哼了一聲。
“算了!”她說,一臉不爽的訓斥他。“你根本就不懂我們做長輩的心情,我要去睡覺了。”
大小姐不想跟他攪和,頭一抬,又是哼一聲,退場。
俞炎翼只覺得莫名其妙。
做長輩的心情?
真虧她有臉說得出口!
搖搖頭,他一臉的受不了,然後決定不跟她計較,繼續挑燈夜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4:41
第五章
“馥蘭。”
再見呂佩穎,是程馥蘭想都沒想過的場面。
當然,是沒想過到決裂、此生永不相見的地步,理智上也知道兩個人在工作上會有交集,就算班別不一樣,但是絕對會碰到面,是一定要面對的。
但那需要一點時間。
至少在程馥蘭的想像中,為了避免尷尬,應該是會刻意避開一陣子,等那些不愉快都消化之後,兩人再重修舊好……這樣,才是她想像中的正常程式,而不是相隔一個週末後,讓呂佩穎守株待兔的逮個正著。
天才曉得,當她準備進到音樂班上課卻被叫住時的心情。
看著突然叫住她的呂佩穎,程馥蘭表情明顯僵硬,大腦至少呈現了五秒以上的空白。
畢竟才過一個週末而已啊!
俞炎翼那天收尾的方式實在是太直接、太不留情面了,她現在光光是回想那天的情況,頭皮就一陣發麻,尷尬兩字都無法形容當天的窘境,那甚至足讓人感到難堪、傷人的地步了……程馥蘭沒辦法想像,要是她自己被這樣對待,她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那麼,這時的她又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呂佩穎?
程馥蘭這廂表情生硬,但主動出擊的呂佩穎也不見得有多自然,導致現場有至少十秒鐘讓人感到難受的空白……
“呃……”
“那個……”
同時出聲讓她們又同時收了聲。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次的僵持讓兩人的表情更顯不自在。
“你先說吧。”呂佩穎率先打破這二度的沉默時刻。
“沒關係,你先說,你先說吧。”
開玩笑!她壓根兒還沒想好要說什麼,怎可能叫她先開口說啊?
程馥蘭心慌意亂的,呂佩穎自是清楚她個性,所以當仁不讓的先行開口——
“對不起。”她說。
程馥蘭整個人呆住了。
在她原先預期中,呂佩穎應該是來興師問罪的,她最少也會被臭罵一頓,哪曉得竟然等到一句對不起?
太驚訝,導致程馥蘭失智了一點五秒後,整個人像被鞭炮炸到一樣差點沒跳了起來。
“沒有!沒有!我才應該要說對不起!”連忙搖手急道,程馥蘭慌得差點要咬到舌頭。
“是我對不起你。”呂佩穎更正她。
“哪有,我才是應該說對不起的人。”程馥蘭不敢諉過。
“你沒對不起我,問題在我。”呂佩穎冷靜分析。“如果我夠坦率,一切都不會發生,所以是我對不起你。”
“但是我沒攔住俞炎翼,他……嗯……讓場面變得很難看,我、我……我真的很抱歉。”說到後來,程馥蘭只能九十度鞠躬道歉。
“明明就是我的問題。”呂佩穎蹙眉。
“是我的啦。”
“是我。”
“不對,是我……”講完,程馥蘭發現呂佩穎表情變得難看,連忙改口。“好啦好啦,是你啦,都是你的問題。”
呂佩穎神色更見古怪了。
程馥蘭何等機靈,正要再改口,呂佩穎卻已經先受不了,直接道:“算了,那不重要。”
程馥蘭一臉委屈。
怎這樣?
把錯歸在自己身上也不對,順她的話說是她的問題也不對,那是怎樣啦?
“我明明喜歡振邦,卻不夠坦率,瞞著他也瞞著你,還想介紹他給你。”呂佩穎說。
“沒關系啦,反正他對我不來電,因為他本來喜歡的就是你,現在剛好你也……”
“我跟他沒有可能的。”一句結論打斷程馥蘭的話。
“啊?”程馥蘭一臉呆愣,以為聽錯了。
呂佩穎看著她,一字一句,重申道——
“我跟振邦,是不會在一起的。”
“啊?”這結論太過匪夷所思,程馥蘭忍不住大聲了起來。“為什麼?”
相較於她無法置信之下的激動,呂佩穎倒是顯得漠然跟十分的冷靜。
“我不懂,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都已經是兩情相悅的狀態,可以放煙火直接慶祝的事了,你現在卻說你們不會在一起,你是不是撞到頭,腦袋“爬帶”掉啦?”程馥蘭直接問。
看著她的激動,呂佩穎知道那份關心是真誠的,更忍不住覺得內疚與慚愧……
“喂!喂!說話啊!現在是怎樣?你哪裡有毛病啊?”程馥蘭哇哇直嚷著。
“在我對你做了這些事之後,你應該要生氣的。”呂佩穎實在擔心她這樣的個性總有一天要吃大虧。
程馥蘭沒反應過來,一頭霧水的她只能問:“你做了什麼?”
心裏還是覺得難堪,但呂佩穎決定勇敢面對。“我喜歡振邦,但是我沒有勇氣去面對可能的失敗,所以我退縮了,而且決定把他介紹給你。”
“這樣我為什麼要生氣?”聽瞭解釋,程馥蘭只覺得莫名其妙。
“你沒想過嗎?如果你們真發展下去,介紹你們認識的那個人卻有著私心,暗中戀慕著你的男人,這不是很齷齪嗎?”呂佩穎挑明瞭說。
“但我跟振邦又沒有真的發展下去。”程馥蘭指出現實情況。
沒錯,這是目前的現況,呂佩穎也考慮過這一環,但她的道德感讓她只能作出一個決定——
“但我退縮是事實,作出‘守住朋友界線’決定的也是我,就算你們沒有成功,就算因為你的關系,讓我知道振邦對我的心意,我卻不能見獵心喜,踩著你的尊嚴去收得這份愛情。”
“……”張大嘴巴,程馥蘭講不出話來。
她知道呂佩穎講的是中文,每一個字她都懂,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句子組合起來,她竟然不知道呂佩穎要表達的重點是什麼?
“更何況,振邦對我的感情,也不足以讓他跨前一步,不是嗎?”呂佩穎勉強扯出一抹笑容,那笑,看起來盡是無盡的傷感。
“那個……我雖然不是很明白你現在要講的東西,不過我知道那種因為害怕後果,而不敢付諸行動的感受。”因為正深刻感受中,所以程馥蘭可以對這一點稍稍提出一些看法。“你只是因為太在意,怕破壞原來的關系而退縮,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振邦也是啊,因為太在意你而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他要等我表態才肯表態?”呂佩穎問她。
“呃……”
“要不是你誤打誤撞,讓俞炎翼站出來揭穿一切,是不是他就會一直這樣維持現狀呢?”呂佩穎再問。
“這個嘛……”
“如果他不試著做點什麼改變現況,那麼,跟他之間的感情,我還能期待什麼呢?”呂佩穎第三問。
苦著臉,程馥蘭被她連三問給問倒,只能反問她:“你會不會想太多了啊?”
“我只是不想被一時喜悅衝昏頭。”這是她唯一能維護自尊的方式。“我們對彼此的好感其實很薄弱,禁不起考驗的。”
“可是現在你們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了,既然兩情相悅,為什麼不好好把握,凈想這些有的沒的,不是搞得自己難過嗎?”程馥蘭覺得她真的很奇怪。
搖搖頭,呂佩穎輕道:“這幾天我已經仔細想過了。”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她已經想清楚,現在只是告知一聲而已。
“我來,是要跟你道別的。”呂佩穎說出真正來意。
“啊?”
“馥蘭,再見。”
俞炎翼等到九點,那個理論上八點下課的人還沒帶宵夜過來找他,他就知道一定是哪邊出問題了。
不用說,第一動作自然是打她的行動電話,但顯然事情有點嚴重,因為她竟然沒開機?
二話不說,他換了衣服準備出門找人,首要目標是先到今天上課的音樂班看看,確認一下今晚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
不過才剛踏出家門,他就看見隔壁客廳鬼火搖曳,有人在裏頭點了多盞蠟燭的那種效果,顯示關機的人就待在家裏。
她果然出問題了!
俞炎翼很瞭解她,通常在她情緒大喜大悲時,她會刻意想營造不同的氣氛,點蠟燭就是一種方式。
心情不好時,點燃的燭光就如同她的心情,是晦暗不明、悲傷憂愁的。
心情好的時候,一樣的燭光,意思卻大不相同,據說那意思是浪漫的,要hold住那份喜悅,慢慢品嚐開心用的。
就不知道她今天是怎麼了?
俞炎翼傘也不撐的直接往隔壁走去……反正雨雖然一直下,可是已不再是前幾天接連的暴雨,才一小段路,他可沒看在眼裏。
俞、程兩家座落的這個老舊社區是雙並式的花園洋房,外觀典雅大氣,只能從一左一右的出入門,以及兩家中間的迷你圍牆透露出分隔成兩戶的玄機。
這兩家人的交情從極早極早之前就開始,因而有別於社區中其他住戶,在差不多五年前進行的一次大整修時,便拆掉中間區隔的小圍墻,院子的對外出入口更是改成單一出入口。
俞炎翼很省事的直接走到隔壁,熟門熟路的從門口的裝飾花瓶裏撈出鑰匙,自己開門進屋。
屋裏,茶幾的周圍處擺放造型不一的燭臺,一個個都放置著點燃中的蠟燭,諸多的燭光映著置中的那人,程馥蘭背靠著沙發,整個人像球般縮著,手中還握了一杯她最喜歡喝的梅酒,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沉浸在悠揚的小提琴樂音之中。
小提琴,梅酒。
這絕對是極不尋常的組合。
俞炎翼太瞭解這個女人,這女人對於心情好跟心情壞之間,有著一套旁人看起來很白癡的定義。
以她那套邏輯而定,心情不好或是失戀時,聽的音樂一律就是悲到底,不是苦情到不行的臺語老歌,就是小提琴為主、旋律悲傷的弦樂。
這種心情想喝酒的話,她選擇的永遠都是啤酒,因為她總是嫌啤酒苦,認為可以用啤酒的苦來壓失戀的苦。
她將這邏輯稱為“一苦還有一苦苦”,簡單來說,就是要用更苦的東西,才能夠壓抑內心中的悲苦。
當然,相反的,當她開心的時候也有一套模式。
要是她聽的是輕快的爵士樂風,節奏明快,旋律中有著振奮人心的咚咚鼓聲,就表示她心情很愉快。
這種情況下要喝酒的話,梅酒或是味道帶甜的水果酒就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嘴甜心也甜,感覺就是幸福的加倍跟延伸,而且小酌幾杯後的微醺感又像在飛,對她來說,是一種幸福極致的感受。
所以看一下眼前的陣仗……
讓人想大哭的悲傷小提琴鬼曲,不開心。
代表幸福延伸與加倍的梅酒,開心。
無法界定的燭光,以及實在跟開心搭不上邊的表情……
真的!就算是俞炎翼,一樣難以判斷她現在到底是怎麼了。
“好吧。”他開口,決定簡化問題,問道:“你六點四十分出門上課,扣除七點到八點這一小時的上課時間、找出燭臺點蠟燭的五分鐘,現在是九點,你能不能告訴我,回來後的這四十五分鐘都發生了什麼事?”
程馥蘭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
俞炎翼等著她。
“你不會懂的。”五秒的沉默後,她幽幽給了他這一句,小小口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梅酒。
“你這是在考驗我的耐性?”俞炎翼只問她這一句。
想到他埋首模型世界跟那些小東西纏鬥的變態意志力,程馥蘭很快放棄耍孤僻路線。
“我在品味樂與愁相融合的滋味。”她說。
俞炎翼面不改色的點點頭,再問:“敢問這四十五分鐘裏面都發生了什麼事,能創造出這麼絕妙的滋味?”
“你想先聽哪個?”她問他。
“有差別?”俞炎翼揚眉。
“當然有啊,一個是那麼開心,一個是那麼悲傷啊,是全然不同的兩件事,要不然怎麼會讓人心情這麼復雜?”她這一晚的心情就像在洗三溫暖,刺激得快讓人神經錯亂了。
俞炎翼點了點頭,總算明白,為什麼她會開心得要喝梅酒,卻頂著一張跟失戀沒兩樣的苦瓜臉了,原來是發生了兩件截然不同的事。
“算了,做人要樂觀,我先跟你說開心的事好了。”程馥蘭想了想,幫他作了選擇。
“願聞其詳。”俞炎翼沒意見。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今天班上學生就只有兩個小朋友,一個是阿姨帶來上課,一個是阿嬤帶來的嗎?”
俞炎翼點點頭,表示有跟上。
“可是最近不是一直下雨嗎?那阿嬤不會開車,所以這禮拜換小朋友的舅舅開車帶他來上課,結果你猜,那舅舅是誰?”雖然情緒低落,可是想到這事,表情卻忍不住露出少女般的甜笑。
俞炎翼用一種“白癡,我怎可能猜得到”的表情看她。
“是孫元樵!”也不想賣關子了,程馥蘭直接公佈答案,一臉的興奮。
“誰?”俞炎翼摸不著頭緒。
“就孫元樵,我高中喜歡的那個人啊,孫、元、樵!”她說著,彷彿加重音節就能喚起他記憶的樣子。
“嗯,我記得他,你的初戀,孫元樵。”俞炎翼應了一聲,但很微妙的,像是抽離了什麼一般,神色開始不露情緒。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跟他重逢,要是他只送小孩來就算了,問題是今天是幼幼班的課,需要家長陪同上課,你都不知道,我跟小朋友上課時有多尷尬。”回想著方才的課程,程馥蘭又羞又窘,但神色中卻不自覺地帶著點甜,語氣裏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熱切。
連珠炮似的,就聽她說道:“幼幼班的課你也知道的,就是要又唱又跳指導小朋友如何在音樂中跟家長互動,讓小朋友自然而然感受音樂跟節奏,我哪知道這麼久不見,遇到他就是這種場面,對著他耍了快一個小時的猴戲。”
捂著臉,她啊啊啊的自己叫了好幾聲,至今還不敢相信會在這種情況下和老同學重逢。
“我以前跟他告白失敗後,就有想過過幾年一定要想辦法出席他們班的同學會,亮麗登場,跌破他的眼鏡,讓他知道當年錯過了什麼,我連他們班的眼線都布好了,就等著他們辦同學會,哪曉得運氣這麼差,他是帶學生來上課的親屬,我得對著他上幼幼班的課……”
“那是工作。”俞炎翼說:“要是搞不清楚這是教小朋友的方式,以為你平常就是這麼誇張幼稚,這種人你也沒有必要多花心思。”
“他沒有分不清啦。”程馥蘭連忙為初戀對象說話。“其實他陪外甥上課時一直很配合,是我自己心裏覺得別扭而已。”
俞炎翼不說話了。
“而且!而且!”渾然不覺他的沉默,程馥蘭喜孜孜的說道:“下課之後他來跟我說話,說小朋友的阿嬤,也就是他媽媽在家裏常常誇獎我,一直很想撮合音樂班老師跟他,只是他沒想到那人就是我。”
“嗯。”俞炎翼無意義的應了一聲。
“總之我們稍稍聊了一下,他說過幾天他和高中那一票好朋友有個小聚會,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這似乎是件開心的事,但結尾時她卻重重嘆了一口氣。
俞炎翼看著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謝佩佩。”夢幻少女的神情隱去,程馥蘭一臉愁容。“因為她的事,我聽了心情真的很差,所以上課時其實很多時候在強顏歡笑,可能是這樣,孫元樵才覺得我跟以前不一樣。”
“呂佩穎?”俞炎翼揚眉,不確定這時怎會跑出這個人名。
“這就是另一件事,讓我心情很不好的。”不自覺鼓起面頰,她一臉不開心。
“哦?”
當下,快速地把上課前遇到呂佩穎的事全仔細交代過一遍,包含她的道別……
“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她還是不明白。
俞炎翼不語,他正在思索。
一直就是如此,如果是認真的問題,他總是會盡可能的分析她沒想到的層面。解決她的疑問,讓她很理所當然的依賴他。
“以前是顧慮破壞關係才彼此都在壓抑,現在說開了,他們明明就彼此喜歡啊,這不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嗎?”程馥蘭兀自抱怨道:“真有夠莫名其妙,情況竟然演變成她決定離開,去南部幫她姐弄音樂班。”
還超有效率的找好學妹接手她所有的課,才藝班跟音樂班那邊也都在一一協調,講得差不多了,是有沒有必要這麼果決啊?
程馥蘭越想越悶,憤憤道:“說得好聽,什麼展開新生活,不就是想躲得遠遠的,我就不信,那樣子真的有比現在的生活好?”
“沒有人能保證結果,就連呂佩穎她自己也不知道之後會如何吧!”俞炎翼淡淡說道。
她悶悶不樂。
兩情相悅,明明就是兩情相悅,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多麼皆大歡喜的好結局,是讓人作夢也會笑的啊!
怎麼會弄成這樣?怎麼會?
“這是她的選擇,你可以不認同,但一樣要尊重,因為這是她的自由,你無法干涉。”俞炎翼對愁容滿面的她說著成年人法則。
“就算覺得她的選擇是錯的,也要看著她錯下去嗎?”她感到不平,深深覺得有情人就該甜甜蜜蜜在一起才對,不應該會是這種結局。
“但是你怎麼能確定她的選擇是錯的?”俞炎翼反問她。
“……”程馥蘭被問住。
“沒有人能保證未來‘一定’會如何。”俞炎翼說:“後果她自己得承擔,也許她是對的,畢竟對於羅振邦這人,她比你我還要熟悉,但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庸人自擾想太多,總之是不是正確的決定,這時沒人能肯定。”
程馥蘭悶不吭聲。
“再說,危機就是轉機。”俞炎翼分析:“羅振邦要是夠聰明,真想把握這段感情,他就該在這時候做點什麼來證明他的心意,也許這才是呂佩穎想要看的——他的表態。”
“那……”
“你別想。”俞炎翼一眼看穿她的打算,告誡道:“這種事要羅振邦自己想通、自己想做才有意義,你去提醒他,那他再做什麼就沒有意義了,你也希望呂佩穎得到的愛情是真心的吧?”
“那當然啊。”她露出“廢話!你在想什麼?”的表情。
“所以你千萬不要雞婆去跟羅振邦提醒什麼。”俞炎翼再一次強調,不忘補充一句。“更何況要是事後爆出來是你提醒他做的,以呂佩穎的個性,那羅振邦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雖然不甘心,但以呂佩穎嚴以律己的超強自尊心看來,程馥蘭完全無法反駁他假設的後果。
“你是哲學大師喔,真有夠會講的。”好半天後,她不甘心的說。
俞炎翼白她一眼。“我只是不想像你一樣隨便為了旁人的事起舞,搞得自己半死不活的。”
“我哪有……你要去哪兒?”正要反駁,卻看見他往門外走去。
“大師沒等到他的臭豆腐跟麵線,只好自己去買。”俞炎翼沒好氣。
“我也要吃。”她急道。
俞炎翼睨她一眼,涼道:“你不是要品味樂與愁相融合的滋味”
“……”她被他一句話堵住。
對喔,她正在煩惱耶。
不過……一晚上在煩惱別人的事,都忘了要吃宵夜的事,她還真的是餓了。
見她不知所措兼可憐兮兮的表情,俞炎翼白她一眼,冷斥:“還不快來。”
他代為下決定,她樂得不用傷腦筋,在俞炎翼幫忙打開壁燈的同時,速速吹熄所有蠟燭,快快跟上。
吃臭豆腐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5:07
第六章
最後,呂佩穎還是離開了。
叫人惆悵不已的結果,程馥蘭不想要那樣,但她無力改變什麼。
可想而知她的心情會是如何的低落,但就像是要補償她似的,命運在她失去一個朋友的時候,又為她帶回了另一個朋友——孫元樵,她的高中同學,那個她曾經小小愛慕過的人……
是那個……她一度瞎了眼……不小心愛慕過的人……
彭里安進到工作室的時候,就看見俞炎翼手執木工用美工刀,以不尋常的力道、猶如德州殺人魔肢解屍體的力道那般,奮力地肢解木板。
訂單是他接的,他很清楚前天那筆遠自北歐的網路訂單——閃亮亮、華麗麗、究極銀河軌道組——確實是需要大量木條來裝置鐵軌的部分。
但……
有必要這麼用力嗎?
彭里安知道有問題,理所當然的往四周看去……沒有其他的人。
然後再想想……好像他剛剛進來時,也沒看見其他的人。
接著繼續回想……不是錯覺,前兩次來的時候,也沒看見其他的人。
隨著這脈絡,彭里安大概抓到問題的方向了。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發狠裁切薄木板的人,但俞炎翼也只是回頭看了下,發現是前來搜刮成品的不良學長之後,沒說什麼,繼續悶頭進行手邊的工作。
“馥蘭呢?”檢視著成品的彭里安狀似無意的問。
突來的疑問,讓屠宰般的動作又頓了下。
“找她?”俞炎翼不明顯地怔了下,皺著眉問:“有事?”
“沒啊,我好像連兩次過來都沒看見她。”一臉無辜,好似只是隨口問問。
太常出入俞宅,彭里安多少也跟著摸清隔壁程馥蘭的作息。
至少他加道,才藝班跟音樂班的課通常是下午或傍晚才開始,白天她總是待在俞炎翼這邊看雜志、聽音樂,要不就是整理家務的時候,順便也幫俞家收拾收拾,直到中午一起吃過午飯才會去準備下午的課。
所以只要是白天來俞家,彭里安都會看見她,但是仔細一想,這兩個禮拜以來,他接連兩次因公來訪竟然都沒看見人?
再加上小學弟這時的反常,不用說,問題肯定是出現在這裏了。
要知道,他認識俞炎翼這悶騷可不只是一天兩天的事,雖然這表面冷淡又酷極的人總假裝是基於敦親睦鄰,或是因為長輩交代所以他不得不的關系,才會對隔壁鄰居諸多照顧。
但,事實是,一直以來個性機車的他緊緊懸在心裏的,從來就只有隔壁那位小姐。
那關懷與全心全意的專注,說是因為俞爸俞媽的關系?
少來了!
悶騷學弟愛自欺欺人是一回事,他彭里安的眼睛可沒瞎!
“平常這時間她都在家,連著兩回沒看見人,感覺有點反常。”彭里安包裝著要帶回店裏販售的新品,以閑聊的語氣說道。
“跟朋友出去,哪有什麼反常?”俞炎翼狀似不以為意,但下刀的力道又多了兩分。
“朋友?”彭里安沒多說,但神情明顯帶有玄機。
沒說出口的是:她整天活動的範圍就是家裏跟音樂班,除了你,是哪裡來的朋友?特別是,密集約她出門的朋友?
俞炎翼知道他在想什麼,解釋道:“她以前的高中同學,現在在科學園區工作的工程師,聽說一票都是,工作性質都是做二休二還做三休一之類,所以非假日的白天也能找她一起出去走走,又沒什麼,何必大驚小怪?”
“工程師?”彭里安皺眉。“還一票喔,怎麼之前都沒聽過?”
“前陣子才又聯絡上的同學……你對她的同學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停下裁切的工作,俞炎翼狐疑的看著他。
“我是在替你擔心。”彭里安白他一眼。“你也有點憂患意識,工程師條件聽起來不錯,要是其中一個對馥蘭有意思的話,她哪天真被人追走,你就不要哭。”
“不知道你說什麼。”俞炎翼直覺閃避這話題。
“你愛嘴硬我也不逼你。”彭里安不以為意,但該說的還是照說不誤。“不過我既然是你學長,多長你幾歲,有些事的‘眉角’能跟你說、讓你少走點冤枉路,我就不會藏私不講。”
像是知道他一定不會承認,彭里安索性以不指名的方式說了起來。“你知道的,有些人呢,天生小孩子心性,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即使聽起來情場經驗豐富,但其實談起戀愛就跟小孩扮家家酒一樣,沒有一次是玩真的,這樣的戀情也不會有結果,但學弟,這種事並不是絕對,並不是。”
俞炎翼沒介面,但他其實在聽。
“她總有一天會定下心來,選擇一個人陪她度過一生,更或者是有那麼一個人出現,全盤接受、愛著這樣的她,一拍即合之後會如何,你知道吧?”彭里安把問題丟出去,要他自己去想結果。
“又如何?”俞炎翼雲淡風輕,無所謂的接道:“重要的是她得到了幸福。”
“但你呢?”反問,彭里安可沒那麼好騙,直道:“她的幸福是由其他人給予的,這樣你真的會比較開心?”
“她能幸福開心,我為什麼會不開心?”俞炎翼嘴硬。
“哪,學弟,這種話能騙騙別人,就算也能騙過我好了,能騙得了你自己嗎?”彭里安兩手一攤,很坦白的說了。“你就算從沒說過,就算從來都是否認,但你怎麼對她、怎麼看待她,說到底,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不是嗎?”
“我清楚什麼?”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俞炎翼有些不爽的說:“對她而言,我只是一個弟弟,隔壁鄰居的弟弟而已。”
這是俞炎翼第一次在這件事上稍稍鬆口,但彭里安並沒有見獵心喜,只問他一句:“你覺得你自己只是一個隔壁鄰居的弟弟嗎?”
俞炎翼沉默了。
“如果真的付諸行動,在她心中,你還會只是一個隔壁鄰居的弟弟嗎?”彭里安進一步問。
俞炎翼更加無言。
“機會就在你的眼前,一直就在。”彭里安最終說道:“你可以故作大方讓她一次兩次去玩、去體會人生,但你要是仗著自己占優勢,實際上卻永遠不出手,那麼,機會總有一天會離開你,落到其他人手裏,然後你就永遠地錯過了。”
這話,讓俞炎翼破了功。
他一直在壓抑,也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很好,但彭里安的這番話讓他的努力全失敗了,那些苦苦壓抑下的焦躁感整個大爆發。
這一陣子,隔壁那個磨人精忙於重拾遺落的友誼,跟著往日的初戀情人……其實正確的來說是她的初暗戀對象!當那個磨人的大麻煩跟舊時的初暗戀對象重拾友誼,進一步又因為這人而找回更多過去的朋友時,俞炎翼其實一直想著……想著已遠走他鄉的呂佩穎跟她的男人。
因為害怕失去而遲遲不願改變現狀……這一對,算是這個模式下最血淋淋的例子。
他們這一對只證明瞭,就算事情說開了,兩情相悅也沒什麼用。
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女人的心眼是怎麼繞的!
這種生物很可能在你準備買鞭炮慶祝的時候,因為那見鬼的自尊心,硬生生的冒出一個叫人想跳樓的想法,然後破局,落了一個遠走他鄉的下場。
就算俞炎翼自信夠瞭解程馥蘭,知道她的思考邏輯和呂佩穎不同也無濟於事。
因為她只把他當作弟弟!
就算他真想要衝,真的下定決心做點什麼打破現狀,一想到她只是把他當成弟弟看待,他全部的戰鬥力便盡數消滅殆盡。
一個女人對你沒有男女之情,那至少還有努力空間,想辦法把關係從朋友提升到情人地位。
但弟弟?
一想到她天馬行空的詭異想法,俞炎翼不敢揣測貿然行事的話,會演變成怎樣的結果?
不想失去她,更不願兩人之間原有的和諧關系被破壞,特別是有了呂佩穎這一對的例子在前,活生生又血淋淋的,俞炎翼能如何?
本就謹慎的他,只有更加忌憚、更加的小心翼翼,而不敢有所行動。
可,所有的隱忍、所有的粉飾太平,在那個不知從哪個洞冒出來的初暗戀對象出現時,失去了平衡。
一種隱隱不安的感覺持續地在他心裏叫囂不休,直讓他感到焦慮。
如同彭里安說的那般,一票的工程師朋友出現在她的生活圈當中,其中一個又是她舊時暗戀過的對象,就算當年失敗,但隨著時間過去,那些人中只要一個慧眼識英雄,先下手為強了,這……
“學弟,有花堪折直須折。”彭里安語重心長地下了重話。“你不要等到花給人摘走了,才一個人在那邊懊惱後悔,那都沒用了。”
俞炎翼沉默。
這些道理,他知道,他都知道。
但問題是他應該要怎麼做,那才是重點。
所以,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避免滿盤皆輸的局面呢?
唔……
命運的安排就是這樣的。
等了八、九年的同學會一直遲遲不見,但有賴孫元樵的自投羅網……不!應該說是命中註定的安排。
總之,因為這傢伙陰錯陽差再次出現于程馥蘭的生命之中,她用不著再繼續等那遙遙無期的同學會,只消跟著孫元樵出席定期聚餐,就異常順利的跟以前那票哥兒們再次搭起友誼的橋梁。
其實當年她也不是故意失聯……好啦,其實一開始確實是有點刻意,畢竟她人生的初次告白是以那種局面收場,她會不想再看見這些死沒良心的、踐踏她純真少女情感的混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只是到了後來,當她開始懷念以前年少歲月的時候,大家早各自紛飛,因為讀的系所、學校大不相同,再隨著畢業後出社會,過去那些年少輕狂的記憶就只能留在回憶之中。
不過,現在它們都回來了……
“哇靠!真不是我在說,馥蘭你變化也太大了吧。”損友團裏編號No.1的那個,因公出國的關係,至今才跟到聚餐,現下是滿臉的震驚。
微笑,淺淺微笑;因為她可是氣質典雅的音樂才女……
“阿良你前天才回國,我們上禮拜看見她的時候,就跟你一樣吃驚。”其他損友見驚嚇的目的達成,一個個哈哈笑。
微笑,仍是淺淺微笑;因為她就是氣質典雅的音樂才女……
“騙人,我不信!我不相信!這不是馥蘭,不是我記憶中的馥蘭。”被列為損友No.1的阿良抱頭在餐廳的沙發上小幅度的滾動。
“哈哈哈,阿良你認了吧。”其他人見狀又是一陣大笑。“馥蘭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
溫雅的淺笑仍掛著,但只有本人才知道,一直維持這樣的笑容,臉有點僵,其實有些些的不舒服了。
但……一想到回家後,可以跟那個臭屁小孩吹噓她今日的大成功……她忍!
一干只會相互揭瘡疤的損友們渾然不覺“氣質淑女”的真相,嬉鬧過後,忍不住要感嘆。“女大十八變,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音樂老師耶。”
“以前如果說馥蘭有一天會走氣質路線,我一定頭一個撞牆。”阿良老實道。
“那你現在可以撞了,大元家那只小猴子就是她的學生啊,大元上次還陪小猴子上了一堂課哩。”有人嘻嘻直笑。
在一干無良損友拱人撞墻前,不想再聽幾個無聊男子耍白癡的程馥蘭趕緊抓緊時間介入,說道——
“其實我也很意外。”她說著,既小聲又秀氣,外加一點點狀似害羞的表情,全力鞏固著典雅形象,同時細細說道:“我沒想到元皓是大元的外甥。那天看見大元,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是外星人!”差一點點要被抓去撞墻的阿良指著她,那一臉的震驚,死活不肯接受現實的模樣,悲憤道:“馥蘭一定是被外星人入侵了。”
一句“侵你老木”已經含在嘴裏,但程馥蘭硬生生的給忍住了。
對,忍!她忍!
眼下的重逢,是她從年少就開始夢想的平反時機,既然打定主意要讓這些人跌破眼鏡,她說什麼都得忍住,維持高貴典雅的端莊小姐模樣才行。
要換作其他時候,這事執行起來也許有一定的困難度,但也不知是幸還不幸,呂佩穎遠走他鄉的事一直影響著她,讓她抱著壞心情直泡在穀底,整個人就處在失落又意興闌珊的情緒當中。
心情high不起來的結果,再加上回家後可以跟那個臭小孩吹噓點什麼,突然間,要忍著不對這幾個損友反唇相稽,也就不那麼困難了……
“喂喂,馥蘭,你讀的是音樂系,一定認識很多女生吧?”前一刻還在哀叫外星人論的阿良突然眉飛色舞,興沖沖問道:“改天有機會的話,介紹一些來認識認識嘛。”
“這主意不錯。”曠男當很久的損友舉雙手雙腳贊成。
“那乾脆找個時間,大家把假挪一挪,挑同一天休假,來場聯誼好了。”損友二號為其他兩位沒出席的損友爭取福利。
“你們別這樣為難馥蘭了。”人長得斯文,性子更是溫雅,孫元樵見程馥蘭一直沒接腔,不想友人們給她太多壓力。
“大元你這王八蛋。”損友一號拿牙簽丟他。“別仗著馥蘭暗戀過你,就當好人阻擋我們的好事。”
“說什麼。”俊顏略顯尷尬,孫元樵沒料到會扯出這件事來。
“你豬腦喔,哪壺下開提哪壺啊,都多久前的事了?”損友二號拿牙簽丟一號。
程馥蘭突然感謝起端莊小姐的形象。
要是正常版的她,因為尷尬的關系.勢必會想辦法搞笑帶開話題,就算不自我醜化,好歹也會想點什麼說詞來武裝自己,總是要反擊回去才行。
但現在都不用了。
因為現在是端莊優雅小姐,她只要裝害羞的表情,不要多說話就好……這樣的策略完全奏效!
在程馥蘭的驚詫中,那害羞不已的表情確實讓幾個心智年齡沒長大的大男生面露懊悔,一干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難得地懺悔起是不是太口不擇言了一些。
“啊!”唯一一個沒神經的阿良,又冒出異想天開的主意,擊掌說道:“我想到了。”
他很輕易得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因為大家也想快點換話題,就在所有人注目中,只見他鄭重的問:“這是不是報應啊?”
一干人同時用“你腦袋壞掉”的表情看他,就連孫元樵也面露不解之色。
“你們有沒有發現,我們幾個的女人運都很不好啊?”阿良說出他的發現。“回想一下,自從我們高中畢業後,根本沒人感情路是順利的,會不會是因為我們以前在馥蘭告白的時候鬧她,還很惡劣的笑了她一頓,所以得到報應了?”
“不會吧?”損友二號面露遲疑之色,但也想不出反駁的理論。
回想起來,他們一票死黨共六個人,在高中時期,耍曖昧的不算,正式公開有女友的有三個。
但自從高中畢業之後,這原有的三對一個個的分了,沒一個例外,差只差在誰撐得比較久而已。
再之後,他們當中遇到感情騙子的也有、對象劈腿的也有,從那時一直沉迷遊戲、動漫或模型,努力宅到現在的也有。
別說這幾年確實沒有一個擁有一段正常的戀情,事實上至今他們一個個都還孤家寡人。
就連他們當中條件最好、最容易被女孩子喜歡的孫元樵也因為一直沒遇到喜歡的對象,一樣單身至今,這……
真的是報應嗎?
幾個大男生就這樣認真思考了起來,裝淑女的程馥蘭要不是咬住舌尖,只怕要大笑出聲。
哈!哈!哈!
這就是你們這幾個死人頭的報應啦!
敢嘲笑老娘,你們就繼續宅到地老天荒吧。哈哈哈……
“馥蘭,我知道我錯了。”曠男一號當機立斷的道歉。“當年我不應該鬧你的。”
“其實都是阿良的錯,是他找我們一起去偷看,我們是被他拉去的,不是故意要斷你的感情路。”損友二號也跟進。
“哇靠!有事死阿良,沒事你們爽,你們有沒人性啊?”阿良拿牙簽丟他們兩個。
“別這樣。”就算內心笑得腸子都快要抽筋了,淑女的形象還是要顧,程馥蘭很成熟大器的赦免他們,說道:“其實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開心的事我早就不太記得了,只記得大家一起玩的時候開心的事。”
“天啊!馥蘭你簡直是觀音媽再世,要是你不計較的話,請賜我一個音樂老師吧。”損友三號雙手合十,竟然祈求了起來。
“是啊!我也想要一個,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個性好、對感情專一就好了。”損友二號不但跟進,連條件都自動開好。
“我!我!”阿良舉手。
“你沒有!”其他損友同時打他槍。
程馥蘭秀氣的捂嘴輕笑,直讓這些人逗得很樂。
其實有些痛苦。
因為她超想拍桌子哈哈大笑,但為了做樣子,撐住端莊小姐的淑女形象,她只能捂著嘴裝秀氣的笑。
但天知道那個輕笑之下,她全身肌肉忍得微微在打顫,就知道她忍得有多用力了。
“大元呢?”損友二號不忘問問恩公孫元樵的喜好。
“要不是大元,我們也遇不上馥蘭跟她的女老師們,大元是我們的救世主。”損友三號跟著歌頌,以感恩的心催促道:“快說,你有什麼條件,兄弟們決定挺你,讓你優先挑選。”
“大元還用說嗎?他喜歡乖乖的,個性幽默,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子。”被禁制發言的阿良悻悻的說。
“乖乖的喔。”損友二號看向他心目中剛出爐的觀音媽。
“個性幽默喔。”損友三號看向那個記憶中很風趣好笑的女人。
剛剛代為說完喜好的阿良也皺了下眉,然後看向女大十八變,好像被外星人附身、宛如變成另一個人的程馥蘭。
程馥蘭被看得一頭霧水,就連孫元樵也不知道二人玩什麼花樣。
打啞謎的三人互看一眼,咭、咭、咭的陰陰笑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5:34
第七章
神經病!
對於幾個宅男異想天開的瞎起哄,程馥蘭只覺得他們是腦袋有問題的神經病。
這些人,當年斷她感情路,時至今日竟然反過頭來起哄鬧起孫元樵,要孫元樵追求她,兩個人在一起算了。
算了?
聽聽這什麼字眼:算了?
她程馥蘭的行情好得很,是有需要被“算了”、這麼勉強又委曲求全的跟人湊合成一對嗎?
而且真不是她要說,這些人難怪會交不到女朋友,因為他們還真是超不會說話的!
因為他們瞎起哄,試圖說服孫元樵的話竟然是:“你反正也尋尋覓覓這麼久,找不到就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有現成的人就先湊合試試,就當是補償她年少時的心願,這是我們欠她的,你就追她吧!”
有現成的人就先湊合?
就當是補償她?
他們說的這些是人話嗎?
她程馥蘭是有沒有這麼可悲啊?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說服完孫元樵,他們矛頭轉向她,試圖說服她的話竟然是:“反正你現在沒有對象,以前你沒把到大元,現在就讓大元來把你,說起來也是美夢成真,你就跟他在一起吧!”
用神經病來形容這幾個人,真是太客氣了,真的!
但話說回來,也就是因為太荒謬了,她沒有生氣,只覺得好笑跟掩不住的得意而已。
可想而知,她這次的偽裝是前所未有的大成功,才能唬得這幾個人對她刮目相看,噗噗噗!怎麼這麼有趣?真是有夠好笑的。
程馥蘭很想笑,最好是仰天大笑的那種,但是不行!
還在回家的略上而已,當著孫元樵的面,她營造出來的端莊小姐形象就得繼繽維持……啊!怎麼會這麼痛苦,她想笑的呀……
“馥蘭。”停紅燈的空檔,負責護送她回家的孫元樵突然開口。
臨時被點名,程馥蘭沒慌了手腳,她鎮定地掐著大腿平衡情緒,用一百分的溫柔婉約柔柔地看著他。
“那個……”俊顏略見赧色,對於要說的事似乎難以啟齒,場面於是就僵在這邊。
程馥蘭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
要換作平時,早連聲追問到底是什麼事,但她現在是大家閨秀、是淑女、是一百分的端莊小姐,所以她什麼也不能做。
仍是那個一百分的溫柔婉約表情,她很“沉著”又“穩重”的等他整理好他紊亂的思緒……
孫元樵想了想之後,才又開口。“今天阿良他們說的話……”
“沒關係。”她溫柔地笑笑,識大體地表達體諒。“我知道他們愛開玩笑,不會放在心上的。”
“……”沒出聲,但孫元樵的表情明顯像有話要說。
到底是怎樣?
程馥蘭受不了這樣的吞吞吐吐,但她還是只能忍,用力的忍,她忍!
“其實我是想說……”
說什麼啊?
“也許我們可以試試?”
呆住。
這一秒的當下,程馥蘭完全忘了偽裝,忘了她端莊小姐的形象,但話說了回來,反正端莊小姐呆住也是一樣的表情,似乎裝跟不裝也沒什麼大差別。
“我知道突然說這件事實在很奇怪。”綠燈行,孫元樵駕著車,斯文的俊顏浮現困窘之色。
知道奇怪還說?!程馥蘭忍到眼睛快抽筋了才忍住沒白他一眼。
“我只是在想,大家都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孫元樵試著解釋:“現在要遇上談得來的異性朋友真的要看機會,這麼多年來,我其實一直記得你以前開朗率性的樣子,不止一次想過,我當初拒絕你,是不是太不成熟,太草率了……”
程馥蘭心裏忍不住嗤他一聲:現在“才”知道是有個屁用啊!
“越到這幾年,我對當年的事就越感到遺憾,所以這次能重逢,我一直在思索,這是不是命運給我的另一次機會,所以……所以……”
孫元樵那廂所以了半天,這廂的程馥蘭卻遲遲無法介面。
是要她說什麼呢?
“這實在是……嗯,你知道的,很突然。”最終,她只能這樣說。
“我知道是突然了一些。”孫元樵面露窘色,卻力圖鎮定的續道:“但我不想再錯過一次,所以想問一聲,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追求你?”
“……”
“當然,不勉強。”孫元樵強調,想想後補充道:“只是想,大家都不是十七、八歲了,不想再浪費時間去試探跟猜測,所以問一聲,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追求你?”
這要她怎麼回答呢?
事情發生得這麼突然,她壓根兒沒有心理準備,更何況她心裏……
頓了頓,程馥蘭膽怯得不敢往下想,因為那是禁忌,最最應該回避的禁忌。
是姐姐!人家只把她當姐姐的,她得好好記住這點才行。
“馥蘭?”
在這溫聲叫喚之中,看著孫元樵儒雅誠懇的俊顏,程馥蘭陷入了天人交戰。
比較起來,俞炎翼算是個敏感的人。
一早就出門跟同學聚會,接著去才藝班上課,一路混到這時才返家的人看起來沒什麼異樣,甚至還記得帶兩碗麵線糊回來給他當宵夜,一回家就陪他吃宵夜、邊聊著今天的趣事,其樂融融,一如往常那般。
但,他感覺有些事不太對勁……
“累了嗎?那早點回去休息吧。”俞炎翼本以為是一整天爆滿的活動讓她體力透支、頻頻閃神。
“哪那麼誇張,不就是多了吃中飯的聚會,你當我林黛玉喔?”程馥蘭吃吃的笑,然後不知是想到什麼,若有所思地說:“還是這樣子輕鬆。”
“哦?”
“能想笑就笑啊。”她老實說:“你都不知道,雖然我做作得很成功,幾次吃飯就讓那些人拜倒在我成熟優雅的石榴裙下,但是要那樣一直假仙也很累耶,連想笑就笑都不行,不知道我會不會憋成內傷。”
“北七。”他翻了個白眼。
“你才北七,我早跟你說了,我一定要讓他們刮目相看,證明我的魅力,我真的做到了,你都不知我有多得意。”她哼他。
“能有多得意?”他也哼了一聲。“就算你成功了又怎樣?被肯定的並不是真正的你,為了一個虛假的形象而辛苦,你不覺得很空虛?”
即使被一句話命中最脆弱的部分,程醒蘭也不會承認,只能逞強的瞪他一眼,不甘願又軟弱地反擊一句:“你不懂啦。”
“是!是!”俞炎翼隨意應聲,一看就很敷衍。
鼓起了面頰,程馥蘭越想越不甘,只能強調:“這事關我女人的尊嚴。”
“……”沒說出聲,但俞炎翼輕撇的嘴形就是北七兩字,他又罵她白癡,
她又瞪他。
“你高興就好。”俞炎翼一臉無所謂,坦白說道:“如果你覺得那個『尊嚴』很重要,就繼續假仙吧,但要是真想當朋友,一直假仙下去是行不通的,一定會有露出馬腳的一天.”
這話,讓程馥蘭陷入沉默。
雖然還沒露出馬腳,但實話說,裝了幾次後她還真覺得挺累人的,而且她其實很困惑,為什麼男人會喜歡那種假仙樣?
“我不懂……”咬著筷子,她的目光有些無助,像是迷路的孩子,低聲問:“難道就沒人喜歡我原來的樣子嗎?”
承著她盈盈的目光,俞炎翼心裏起了掙紮。
他當然可以冷臉問她又發什麼神經,就像以前那樣,隨便帶個話題轉開她的注意力,但他不想一直這樣下去。
那樣對他沒有好處。
他很清楚,事情就像彭里安說的那樣,要是不面對,他永遠都突破不了現況,所以是不是……是不是……
“欸,你說說看,男人還能挑剔女人什麼地方?”程馥蘭沒等他反應就又問了,而且一改兩秒前的無力。
皺著眉,她邊想邊問:“要臉蛋,我有的是臉蛋,要身材,我也一直維持得很好,論氣質的話,我從小就是音樂班的,氣質好得不得了,要說個性的話,我是那麼真誠不做作,為人風趣活潑又超好相處,像我這種只能打一百分再加一百分的女人,你說,是要去哪裡找?”
她越說是越來勁,那種自我修復能力之強悍,換誰聽了都會傻眼,但俞炎翼卻是笑了。
這才是他認識的程馥蘭啊!
“笑什麼?”她瞪他,氣唬唬地問:“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是!是!是!”俞炎翼很直覺地回她:“閣下骨格清奇,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我這兒有一本秘笈……”
“你別鬧啦,我是說認真的!”程馥蘭拍打他的腿,忿忿道:“不然你說,是要上哪兒找像我這麼好的女人啊?”
俞炎翼直笑著,被她逗得很樂。
“算了,不跟你說了,你小孩子根本就不懂得欣賞。”程馥蘭哼他。
笑容逸去,那句“小孩子”讓俞炎翼感到刺耳。
“我不是小孩子,很早以前就不是了,OK?”他覺得她該正視這個事實。
“明明就是。”皺皺鼻子,她指出最實際的一點。“你小我三歲耶。對我來說就是小孩子。”
這話,壓得俞炎翼心頭沉甸甸的。
並不是第一次發生,只是以前他一直不想去正視這份感覺,但他清楚知道,機會不會永遠都屬於他。
就如同彭里安說的那般,如果他永遠都不伸手,那麼他總有一天會永遠失去……
“蘭。”他喚她,一臉嚴肅。
她看他,不太確定他怎麼突然變得一臉嚴肅。
她剛剛說錯話了嗎?
“我想……反正這世上都是一堆不識貨的,你這樣瞎碰亂撞也不可能真撞上什麼適合的好對象,不如……”
“誰說沒有啊?”她打斷他、一臉的不服氣。
本來還在反省是不是說錯話,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咒起她感情路不順遂,她哪能忍受被他小看?
程馥蘭沒好氣的回嘴道:“就說了我是一百分的女人,超搶手的,誰跟你一樣瞎碰亂撞也撞不到適合的好對象?”
“我現在是要說認真的。”俞炎翼皺眉。
“我也是很認真啊。”要皺眉,她也會,她擰起眉頭宣佈:“今天孫元樵送我回家時,就問過我要不要讓他追了,我很搶手的好不好?”
她的話猶如晴天霹靂,震得俞炎翼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答應了?”最終,他擠出一句。
她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妙。
情路上跌跌撞撞至今,談戀愛這件事讓她覺得很累,特別是不久前才結束的那一場根本沒有感覺、還很閃電失敗的無敵迷你小戀愛,那讓她對戀愛的本質就只能打下一個“累”字。
本來是打算休息一陣子的。
不是絕望到要完全放棄,只是這陣子她真的很提不起勁,不像以前那樣,為了壓抑心中的妄想,便渴求著想要得到一份夢想中的愛情。
現在的她,想到愛情兩個字就覺得累,累到她開始考慮呂佩穎那種一了百了的做法,但……
又看了俞炎翼一眼,程馥蘭心中微嘆一口氣。
俞炎翼這人精得跟鬼一樣,她太積極關心他的感情生活,總有一天一定會被抓包,被發現她深藏心中的那個秘密。
所以繞了一小段路,她又回到了原點。
就算本意是想要好好放空一下,不再想著經營愛情這件事,不再想怎麼真心愛上另一個人,避免觸碰到心底那個禁忌……
但她發現,她竟是不能停下來休息,不能夠停下來、不再去追逐愛情。
因為她只要一停下來,對於俞炎翼……那種該深深隱藏心底的禁忌想法就會跑出來,那更加困擾著她。
呂佩穎的事件殷監不遠,她深切明白,有些事不點破,真的是天下太平,對誰都好……
“豬蘭?”見她遲遲不回答,俞炎翼難得的追問。
不該嘆氣,但她嘆了一口氣,輕輕的、不甚明顯的那種,然後點點頭。
俞炎翼不說話了。
“我只是跟他說會考慮啦。”她補充,不自覺地分析道:“你看,孫元樵個性好,樣子也好,就是個白凈凈的書生,現在還當工程師,真的是要人才有人才,要錢財也有錢財,身材跟你差不多,說起來是體面又多金,實在沒什麼好挑剔的,人家想追,就讓他試試吧。”
說到後來,也不知是說服他還說服自己,程馥蘭乾笑。“雖然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但他畢竟是我少女時期的夢想嘛,而且原本就沒有開始過啊,現在試試,就當圓一個夢想好了。”
俞炎翼還是不說話。
“你幹嘛?我有條件這麼好的追求者,不替我高興喔?”發現他近乎生悶氣的神情,程馥蘭不解。
“你高興就好,我累了,先休息了。”收拾碗筷,俞炎翼克制不住,很沒風度的先行退場。
客廳裏,被留下的程馥蘭只覺得一頭霧水。
是怎樣?
發神經了嗎?
瞪著他退場離去的身影,換她也不高興了。
這夜,就這麼地,兩人不歡而散。
俞炎翼覺得不舒服。
本來以為只是心理因素,但是當他準備就寢時,就發現到自己是真的不舒服。
似乎是背部筋骨扭到那樣,他覺得胸痛背也痛,本以為忍一下就好,但直到他躺平了好一會兒,那股疼痛非但沒有改善,還如影隨形跟著他,不管換成什麼姿勢都疼得難以入睡。
他是個很能忍的人,所以他一路跟這股疼痛耗,直到天色漸亮,他才決定掛急診就醫。
沒驚擾任何人,他忍痛招了計程車上醫院掛急診,然後x光一照,片子上的肺,只剩下正常的三分之一大了。
遠在加拿大顧孫兼坐移民監的兩老接到求救電話時,異常的處變不驚。
“自發性氣胸?”
“對,醫生這樣說。”電話那頭的程馥蘭整個人六神無主。
一大清早接到電話的時候,她還以為是開玩笑,想到前一晚的不歡而散,更覺得這玩笑有點可惡。
哪曉得竟是真的?
真的是要她收拾住院用品過去支援!
當她狼狽的拿著盥洗用品跟換洗衣物匆匆趕到醫院時,病床上的俞炎翼已經呈昏迷狀態,身上還插著奇怪的管子,管子的那頭接著不明機器,正在進行她無法理解的治療當中。
那畫面,簡直是要嚇壞了程馥蘭。
明明前一晚還好好的人,怎麼事隔一夜而已,突然間變成這德行?!
“怎麼辦?”不知所措,程馥蘭第一反應就是跑出病房,打開關機的行動電話,趕緊打電話向遠在加拿大的專業人士求助。
“昨天明明都還好好的,他平常也很健康的,結果他突然……突然就病得這麼厲害了,我根本就聽不懂醫生在講什麼,什麼自發性氣胸……”
“寶貝別怕。”從擴音功能聽出她的驚惶失措,俞媽趕緊安撫她。“所謂的自發性呢,就是發生原因不明。它高興發作就發作的,像翼仔那種又高又瘦又年輕又長得帥的男孩是這種病的高危險群。”
怎麼說也才剛從工作崗位退下來,身為胸腔科雙傑之一的俞家媽媽仔細講解道:“喏,人的肺臟,是個由許多像小氣球一樣的小肺泡所組成的大氣球,你想像一下,人吸氣的時候。就像氣球充滿氣膨脹,但有些像翼仔那樣又高又瘦又帥又年輕……”
“這到底關帥什麼事啊?”俞爸忍不住插嘴,身為胸腔科的另一傑,還是很務實的那個,他很不能理解帥跟自發性氣胸的關聯性。
“那是我兒子,當然是帥的啊。”俞媽兇狠的瞪他一眼。
俞爸閉上嘴,舉雙手投降。
俞媽不埋他。繼續安撫她的小心肝,忙道:“這些又高又瘦的年輕小帥哥們遭天嫉,有些就比較倒楣,肺臟那顆氣球的上方會有一些增生的小氣球,也就是小肺泡,那些小肺泡因為虛弱,加上姿勢的關系……”
“姿勢?”
“是啊,好比電腦族窩在電腦前彎腰駝背之類的,翼仔常常為了做模型縮在他的工作臺前,這種不良姿勢有可能摩擦到胸腔的上緣,導致這些氣泡破裂。”
“那會怎樣?”吸吸鼻子,其實不是很懂,但程馥蘭試著瞭解。
“當不良的小肺泡破掉後,由鼻子吸進來的空氣,會從那破掉的小肺泡跑進胸腔,外界空氣一旦跑進胸腔,裏面的氣壓就會變得跟外界氣壓一樣,這樣一來,翼仔的肺臟無法完全擴張,他就沒辦法吸氣,這就是所謂的氣胸。”
“就是他沒辦法呼吸就對了?”
“目前是有點困難。”俞媽又解釋道:“你看見他身上插的管子,是插管導流,導管接的那臺機器是要幫胸腔裏的空氣排出來,等那些從破掉的不良肺泡灌進去的空氣都被排掉時,就沒事了,”
“國內普遍性做法是那樣沒錯。”對著從一開始就按下免持聽筒的電話,俞爸爸提出個人意見。“但既然翼仔有這問題,等下我跟你俞媽會先找他的主治醫生研究一下他的情況,看看是不是直接開刀修補。”
“開刀?”程馥蘭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種自發性氣胸,兩年內復發率高達50%,與其讓翼仔賭那一半的機率再吃一次苦,不如一次處理掉。”俞爸理智分析。
“說不定小翼仔他運氣好一點……”程馥蘭不想他開刀,但又覺得賭運氣這種事實在太飄渺了,連自己都說不下去。
“前幾天我們才跟你們大哥在聊這個,國外這邊一般都是第一次發作就直接建議患者動刀修補了,但國內的話都是先做導流處理,等第二次發作才建議開刀修補。”以一個做父親的立場,俞爸是不想自己兒子受第二次罪。
“寶貝,因為這種自發性氣胸的復發機率實在是太高了。”俞媽支持俞爸的看法,說道:“與其讓翼仔賭那一半的機率,我也覺得直接修補才不用受第二次苦,插管可不是件舒服的事,反正都在痛了,就一次痛完吧。”
兩位老人家是這麼樣的理智,說得這麼樣豁達,但一想到俞炎翼身上插著管子的模樣。再想想開刀,要在他身子上開個洞……
啪嗒,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6:03
第八章
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但程馥蘭確實是很少哭的。
因為天性樂觀,以及不想要旁人擔心的好強,她一直就不是走淚水路線的人,但是這會兒看著病床上的俞炎翼,她的眼淚像沒關好的水龍頭那樣,一直啪嗒啪嗒往下直掉。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腦海裏,忍不住想起很多很多的事……
愛吐槽她的俞炎翼,拿她沒轍的俞炎翼,總是面惡心軟、對她刀子嘴又豆腐心的俞炎翼。
在她人生的記憶中,俞炎翼根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甚至記得小時候那個神經沒鎖好,總是逗得人哈哈大笑的俞炎翼,腦袋不知道裝什麼,有一次月考遇到填空題,明明寫明是填空,他少爺的腦袋卻不知怎麼運作的,硬是把填空當成創作題在發表。
好比題目是“床前明月光”,這種國民常識題,隨便問誰也知道該怎麼接下一句,結果這天才竟然在句子後的填空寫上“李白睡得香”。
不只“李白睡得香”震驚所有人,另一題“三個臭皮匠”,他更是笑壞所有人的填上了“臭味都一樣”。
那次發回來的考卷,是繼在院子挖出大洞的事件後,把兩家人笑到快翻過去的又一力作,但說實話,好笑的同時又不能說他錯。
好比“管中窺豹”這種題目,雖然正解是“可見一斑”,但他寫“嚇我一跳”,能說他錯嗎?
就像他自我辯解時的解釋:從管子中看見一隻豹,任誰都會嚇一跳的吧?
上一刻還哀淒、正淌著眼淚的嬌顏忍不住因這些回憶而露出笑容,程馥蘭差點顏面神經失調,俞炎翼轉醒時看見的就是她又哭又笑的奇怪模樣……
“啊!啊!”發現他的轉醒,程馥蘭胡亂擦去眼淚,表情甚是尷尬。
“又哭又笑,黃狗撒尿。”又痛又虛弱,但俞炎翼知道她擔心,仍試著要她轉移注意力。
“我是想到你小時候的白癡事,笑到流眼淚的。”程馥蘭試著小小的為自己辯解一下。
“我又不是你。”俞炎翼堅決否認人生中曾幹過什麼蠢事。
“李白睡得香這種白癡答案明明就是你寫的。”她哼他。
“那是你們不懂得欣賞本大爺的創意。”他用氣聲回哼一聲。
“小時候還能說是創意,但你上國中的時候,根本就是叛逆了。”見他不承認的表情,她不服氣的舉例。“是誰把‘窮則獨善其身’的下一句寫成‘富則妻妾成群’的啊?”
“有錯嗎?”俞炎翼虛弱的問她。
“明明就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講的是窮的人只能顧及自己,有錢人則是能照顧更多的人。”她抬出原句跟原意。
“所以他妻妾成群啊,這不就是照顧更多的人?”俞炎翼好整以暇,還問她:“要不然,你有看過一個窮鬼妻妾成群的嗎?”
“……”程馥蘭一時噎住,差點答不出來,後來氣急敗壞再問:“那‘良藥苦口利於病,不吃才是大傻瓜’,還有‘人生自古誰無死,只是死的有先後’,有人這樣子答題的嗎?”
“但那是現實,不是嗎?”俞炎翼答題自認是一本初衷的實際。
“那‘洛陽親友如相問’,你填個‘請你不要告訴他’,這又是什麼現實了?”程馥蘭簡直要被他的歪埋給氣暈。“人家答案明明就是一片冰心在玉壺。”
“還要透過其他人來問,表示本來就不親。”其實痛得不得了,但俞炎翼暗自吸了幾口氣,忍著身上巨大的痛楚反問她:“不親近的人想裝熟就讓他裝嗎?當然是請人不要告訴他,哪裡不實際了?”
程馥蘭瞪著他,發現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然後瞪著瞪著,他身上的管子、怪異的機器、他病懨懨的壞氣色全映入她的眼……淚水湧現,停了好一下的眼淚忽地又掉了下來。
她認識的俞炎翼、記憶中的俞炎翼,就算不是神采飛揚,但至少也一定是精神飽滿,從沒有一刻會是這般吃苦受罪、帶著一臉虛弱病氣的模樣。
開刀,他就要被送去開刀……
她擦去眼淚,想要假裝它們不存在,但才剛擦掉淚,新的眼淚又掉了下來,破壞了她的努力。
“蘭?”俞炎翼只能在心裏嘆息。
不想她哭,不想她擔心的。
忍著痛楚跟她談笑,就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但顯然他失敗了。
“沒事,我沒事。”吸吸鼻子,她趕緊說道:“別怕,我已經打電話問過俞爸俞媽了,他們說你這個是小毛病,會很痛,但動個小手術可以一勞永逸,以後就沒事了。”
不知護士何時會進來推他去執行手術,她趕緊將他昏迷時期她所問到的情報跟結果都講了一遍。
確定他大致瞭解狀況了,她又吸了吸鼻子,試著露出“沒事”的笑容,那種沒事的笑容,俞炎翼不覺得陌生。
每次當她想逞強時,就是先裝作沒事的樣子,要讓人以為她真的沒事,但其實不是那樣的!
俞炎翼知道她其實很“有事”,對著別人的完美假裝他都能知道她有事了,現在她紅著眼、很失敗的要裝沒事,又怎可能瞞得過他?
渾然不知自己被看穿,程馥蘭還試著安慰他,說道:“俞爸俞媽已經打過電話跟你的醫生溝通了,幫你開刀的胸腔科主任是俞爸俞媽的學生。而且是得意門生,不會有事的。”
“嗯。”俞炎翼輕應了一聲。
他本來就沒擔心過,就算她沒說,結果也一樣。
這跟耍特權無關,他只是很清楚的知道,這家醫院現今當家掌權的是前院長的得意門生,表示前院長勢力還在,身為前院長的小兒子,住進這家醫院,基本上是不需要擔心醫療品質的。
他唯一會放心不下的,只有她,一直就只有她。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要面對也不是,因為她把他當成弟弟,他若真點破了什麼,讓她從此對他視如蛇蠍、避之唯恐不及,他情何以堪?
但偏偏,要他逆天行事,便是想忽略那份感覺也做不到。
天曉得這是怎麼演變、又是何時發生的事?
但她簡直就在他生命裏生了根,如影隨形,他怎麼也擺脫不了,無法不把她記掛在心上。
進退兩難,他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肉體上的痛楚讓俞炎翼不自覺地思索起這些同樣教人痛苦的問題,而滿心畏懼的程馥蘭也不知道是要安誰的心,無法控制的碎碎念轉述俞爸的勸慰——
“別怕,俞爸說,現在的做法跟以前不一樣了,雖然說是動手術,但其實只是開個小洞,用內視鏡找出問題肺泡,修復它們就好了,所以你不要害怕。”她又說。
俞炎翼看著她。
沒開口,但他很清楚的知道,害怕的人其實是她自己。
“啊!你醒來了嗎?”奉命前來的護士小姐一號失笑道:“這樣也好,手術前有跟女朋友說一下話,多少讓她比較安心一點。”
“啊!”程馥蘭僵硬了一下。
一抹霞紅飛快染上她的面頰,她既羞又驚,不知護士小姐哪來這樣的誤會?
心慌意亂的想要辯解,哪曉得一同前來的護士小姐二號也說:“你女朋友很擔心你呢,護理站的同事都勸過她,但她就是很會胡思亂想,真有夠可愛的。”
澄清的話都到了嘴邊,二號護士小姐的話卻止住了它們,程馥蘭自覺該先說明這個,吶吶的說道:“不是我要亂想,是因為……因為沒有任何一個手術是百分之百安全的嘛。”
“雖然這樣說也沒錯。”護士們俐落的整理著儀器跟病床,一號小姐邊笑著說:“但這個真的算是小手術,主任技術很好的,很快就好了。”
“沒辦法,人就是這樣,關心則亂嘛。”二號小姐也笑道:“看你們的樣子感情一定很好,心愛的人要動手術,你會胡思亂想也是正常的。”
心、心愛的人?
程馥蘭大窘,極力要壓抑被說中的心虛感,脹紅著臉想要澄清。“那個……我不是……”
“沒事的。”護士小姐一號很好心的再安慰一次。
病床移動中,程馥蘭下意識的閃開,不想讓自己凝事又占路。
“是啊,你放心交給我們吧。”護士小姐二號也說:“過幾天男朋友就能活蹦亂跳陪你約會了,你安心等一等就好了。”
愣愣的,程馥蘭看著俞炎翼被推走,他就這樣被推走了。
啊?
啊!
啊?!
小孩子的世界,就某方面而言,其實是很殘酷的。
因為不懂,他們說話不知保留,美其名為天真無邪,但真要傷人的時候,天真之下所掩藏的利刃往往傷得人最重也最深……
“豬蘭,為什麼你沒有爸爸?”
就算長到二十四歲這年紀,俞炎翼也沒辦法回想起,當初他怎麼會當著所有人的面,問出這白目的問題。
當時的場面似乎僵了一下?
都小學二年級的事,俞炎翼基本上已經不記得了,而且他的問題似乎也沒人回答,他只記得……在自動略過他的疑問之後,一等那晚的中秋烤肉會結束,他被拎回書房痛揍一頓.狠狠的。
“俞小翼!不準!不準你對小蘭再問這種問題。”一樣是動手打他一頓,但比起意外掉進陷阱的那一回,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家老爸板起這麼凝重的神色。
在那當下,他明明痛得眼淚狂噴,但他從小就“高怪”得有剩,一直就不是走大哭大鬧的路線,還能倔強反問:“為什麼?”
“翼仔,媽媽生給你的大腦是要讓你使用的,你自己想想看。”
他那時要想得出來,又何必開口問?又怎會引來一頓打?
之後,大概解讀出他倔強表情下的不甘心加不以為然,所以雙親花了一番時間跟他解釋了什麼叫意外,讓他明白員警這種人民保母的職業具有高風險,程家的爸爸因此為民犧牲,他應該心存敬重,也要對失去父親的程馥蘭多加憐惜等等、等等等……
在他聽到快打瞌睡之時,大人們總算想到一個問題:沒頭沒腦的,他怎麼會想問這問題?
想來,俞炎翼的觀察力、謹慎的個性就是從那次之後開始培養起來的。
那時還不懂得戒防為何物的他,很老實的說出在兩人放學回家的路上,有聽到她班上的男同學在笑她沒有爸爸……那是俞炎翼第一次體會,什麼叫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
因為他當場就看到他家老媽哭了。
不但是哭,還直說什麼可憐的孩子如何如何的,再之後,兩個大人開始輪番講古,什麼相逢自是有緣啦,遠親不如近鄰啦,還有一大篇女孩子多麼纖細、天生就需要人多加關心愛護的論點。
他記得那天聽到最後,是他睡著收場,再醒來已經得穿衣服準備上學了。
所以,他約略知道大人版本的想法,但當事人呢?
“豬蘭,沒有爸爸,你很難過嗎?”找了個只有兩人的空檔,他問她。
她的反應如今想來甚是微妙。
一聽完他的問題,原本在寫作業的她第一反應竟是先四下看看,確定沒有其他人之後,這才小聲的對他說:“你千萬不要在大人面前,特別是我媽面前講這個,知道嗎?”
“為什麼?”那時他不懂。
“因為她很難過我沒有爸爸。”程馥蘭面露困擾之色,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每次都是這樣,她好像覺得我會難過,然後她就開始傷心,所以你千萬不要讓她聽到這種話,知道嗎?”
一堆難過來又難過去,對於小二年齡的俞炎翼該是高深莫測的語言,但沒想到他竟然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那你到底難不難過?”他問。
“我也不知道。”秀氣的眉微微攏聚著,苦惱的說:“因為我根本就不記得我爸爸,我不知道要怎麼感覺。”
“是喔。”
“是啊,因為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掉了,我那時還包著尿布耶,怎麼可能有印象。”
“但大人都覺得你很難過。”
“因為他們覺得我沒有爸爸,就少了一個人疼吧!”她猜。
“少了一個……感覺好像很可憐耶……那你的同學還欺負你?笑你沒爸爸?”
“你千萬不要跟我媽說,她要知道同學拿這個笑我,她會很難過很傷心的,你知道嗎?”她叮嚀。
“你呢?他們這樣笑你,你不生氣嗎?”
“被這樣笑,當然也是會不開心,但有什麼辦法?”她有些無奈的說:“他們不知道我媽媽是那麼愛我,是連爸爸的分也一起的,很愛很愛找。”
“嗯,程媽對你很好。”在他印象中,程媽很少大聲對她說話。
“是啊,她那麼努力,如果讓她知道有人這樣不講道理的嘲笑我,她會很傷心的,也許會偷偷哭好幾天……”
“程媽會偷哭?”
“是啊,大人都這樣,傷心都是躲起來哭的,我不想我媽傷心,所以我就不能生氣;我不生氣,她就不會發現這些不開心的事,那她就不會傷心,這樣子,你懂了嗎?”也許是沒有其他玩伴的關系,對待年幼的他,她一直就很有耐性,而且給予同輩一般的尊重。
“我知道,我不跟程媽說。”雖然個性很“高怪”,但俞炎翼很識時務,只要道理講通了,他就會做他該做的事。
“嗯。”她點點頭,打算繼續寫她的作業。
“其實你還有我爸跟我媽啊。”他突然又說。
“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還有我爸我媽疼你,其他人只有爸爸媽媽,比起來你還多一個人哩。”這種簡單的算術問題可不會難倒他。
“但俞爸俞媽是你爸媽啊。”她還是沒反應過來。
“又沒關係,我把他們分你一半不就好了。”他很隨便的就決定分享出去。
反正現實的狀況是,就算他沒想要分,他爸媽對她的關愛一直就沒少過,那大方分她一半,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損失。
“謝謝,你對我真好。”她笑咪咪的,一直就是知足常樂的好個性。
這樣的個性讓她很受長輩們喜歡,但也不是個個都買帳。
在她國二下學期的那年,就發生一件極重大的事……
那天,俞炎翼一如往常的放學,一如往常的先回隔壁程家……
“你說!老師為什麼打你?”還沒走進程家,俞炎翼就聽見程媽媽在屋裏頭嚴厲質問。
打她?
這怎麼可能?
她一向都是好學生,功課不用人操心,一直都是老師喜歡的那種人……俞炎翼表情沉了下來,在看見那紅腫的、明顯浮著指印的面頰時,瞬間體會到程媽為什麼會這麼火大了。
“是因為今天小考,我考差了……”
“考壞了就能打你的臉?是哪一科老師?你說!”
“媽,老師也是希望我們成績好……”
“胡說八道!”程媽絕不接受這種理由,怒道:“要求學生成績,就可以打人巴掌的嗎?而且是打我女兒的臉?你老實給我說,是誰打你?”
母女倆正為“到底是哪個老師動手打巴掌”而夾纏不休的時候,俞炎翼就看見院裏飆進一臺車,他家老媽風風火火的直衝進來。
“淑貞,走!我們上學校理論去!”俞媽恨聲叫嚷的模樣,簡直像是帶著一團火焰衝回來似的。
“俞媽你……”程馥蘭看見來者,表情明顯僵硬。
“王八蛋!她這樣子打你?”俞媽看見那腫成面龜一樣的半邊面頰,怒焰更加高漲,直接破口大罵。“這真是欺人太甚,誣賴你偷錢還打你逼供嗎?”
“偷錢?”程媽震驚,但也不知道是因為“偷錢”這字眼震驚,還是因為“女兒的事,竟然是隔壁太太比她這個做媽的還清楚”來得叫她震驚。
“淑貞你先別生氣。”俞媽趕緊先聲明。“小蘭這丫頭就是貼心,怕你生氣,又怕你擔心,所以不敢讓你知道,但是她一個丫頭片子又不曉得該怎麼辦,才打電話跟我求助,她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到底是什麼事?”程媽聽了只有更加焦慮的分。
“小蘭他們班前陣子不是來了個代課的導師?今天他們班上的一筆班費不見了,就因為小蘭在上理化課時,班級日誌忘了拿,為了拿那本日誌,她回教室一趟,那個代課老師一口咬定,說錢一定是小蘭偷的。”
“放屁!我的女兒才不會偷錢!”程媽氣得整個人直發抖。
俞炎翼在一旁直點頭。
要說偷錢這種事,說他為了買金剛模型偷錢那還有可能,他知道的程馥蘭除了讀書就是練琴,生活裏全讓這兩件事給塞得滿滿滿,真叫她偷錢,她要拿那筆錢做什麼用都不知道,那是在偷心酸的嗎?
“更氣人的是,那個老師不但誣賴小蘭,還當著全班的面說單親家庭生活比較辛苦她可以理解,只要小蘭承認、把錢交還,她會讓班上同學原諒小蘭。”俞媽幾乎是破口大罵。“那女人甚至對著全班同學說什麼人不能選擇出身,但是可以選擇自己人格這種屁話!”
全心全意栽培女兒、愛護女兒的程媽只覺得氣血上湧,腦門一度空白……
“媽!”見母親搖晃了下,程馥蘭趕緊上前扶住。
“淑貞,你先冷靜下來,把自己氣壞了,要怎麼替小蘭討回公道?”俞媽對這一點異常堅持。
沒錯!要討回公道,一定要討回公道……
“沒事!我沒事!”閉著眼,暗暗的深呼吸幾次。怒到極點的程家媽媽逼迫自己冷靜下來,轉向女兒問:“你老實說,你有沒有拿那筆錢?”
“淑貞你傻啦?小蘭怎可能……”
“我要她親自說。”止住俞媽的護短言論,程家媽媽堅持要女兒親自發言。“小蘭,你自己說,你有沒有拿走那筆錢?”
“我沒有。”程馥蘭肯定的回答。
“那好,你說,老師除了誣賴你,她怎麼打你的?”
反正瞞也瞞不住了,程馥蘭低著頭小聲說:“她一開始打我,問我為什麼偷錢,我說沒有,她又打,說我說謊,我又說沒有,她又打,說我還在說謊,但我說的是實話,所以我還是說沒有,她就再打我……這樣子一直打。”
“然後呢?”程媽追問。
程馥蘭看了自家母親一眼,知道她要求細節的個性,只能細聲回答:“打了十多下之後,老師就說了俞媽剛剛說的那些。”
“所以她就是當著全班的面打你巴掌,然後用那些話羞辱你?”程媽確認。
程馥蘭輕應了一聲,小小聲補充:“後來老師說給我時間好好想想,要我明天把錢還給她,要不然她要報警處理,還要記我過。”
俞媽聽了,忍不住接著解釋。“小蘭她一個孩子哪有那麼多錢,她又怕你聽了那些氣人的話會傷心、會生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會打電話找我商量,問我能不能借她錢。”
說完,俞媽又是心疼又是嘆氣,直道:“她這個傻丫頭,為了不讓你傷心,竟然想要把這些委屈吞下來,我雖然肯定她一番孝心,但這事我是沒辦法接受的。”
兩個拳頭握得死緊,俞媽幾乎兩眼噴火地撂話。“這世間還是要有黑白曲直,正義是不可以委曲求全的,我一定要那個老師付出代價!”
“小蘭,聽見你俞媽的話了嗎?”程媽問。
程馥蘭一時抓不住重點。
從事發後,她一直全力忍耐著,忍得很辛苦才沒哭出來,哪能跟得上母親這時的問題。
“世間還是要有黑白曲直,正義不可以委曲求全。”程媽媽像個出征前的將軍,訓示道:“雖然你是不想要媽媽擔心,但今天你被人打了耳光,媽媽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更何況是這麼離譜的事。”
說完,轉身。“你待在家,我跟你俞媽去討公道!”
“媽!”大驚,程馥蘭想追上去。
“翼仔,我先陪你程媽去討公道,你跟小蘭看家。”俞媽大聲跟兒子交代。“我有叫你爸派學生過來接你們去醫院,你等下陪小蘭去驗傷,既然對方想搞大,那就搞大一點,我們家的人不是這麼好欺負的!”
俞炎翼樂得領命。
他萬分合作的拉住了程馥蘭,任由兩個媽媽威風凜凜地出征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6:33
第九章
小五的男孩子,蠻起來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掙脫的,程馥蘭看著院子裏的車絕塵而去,隱忍半天的眼淚嘩啦啦地跟洩洪一樣全衝了出來。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不只哭,她還邊哭邊罵,剛剛在大人面前硬撐出來的冷靜模樣全數崩毀。
俞炎翼鬆了手,沒再死命抱住她,撇撇唇,哼道:“你剛剛不哭,現在才哭,有什麼用?”
“你不懂啦!”她索性蹲下來哭個痛快。
“被人欺負還要忍耐,這種事我才不懂。”他哼她。
“你以為我很想忍耐嗎?我很想嗎?”她邊哭邊吼。
“不想你幹嘛忍?”看她哭得跟牛一樣,跟剛剛簡直是兩個人,俞炎翼覺得她莫名其妙。
“我能夠不忍耐嗎?”她哭得抽抽噎噎,眼淚鼻涕直流。“你剛剛看見了吧,我媽是不是很生氣?她是不是很傷心?我被人欺負,被人嫌沒教養,最生氣、最傷心的都是她,她都已經這麼生氣了,我要是哭出來,那不是火上加油,只會讓她更心痛?你說,這樣子我能夠不忍耐嗎?”
乍聽是合情合理,俞炎翼頓了頓,一度無法反駁。
他知道她說的對,但總覺得事情也不能這樣說……
“但是你忍半天,她知道了還不是一樣要生氣、要傷心?”他覺得她的想法還是不太對,試著理出正確的思路。
順手抽了面紙讓她擦擦眼淚鼻涕,他說道:“更何況,這麼嚴重的事怎麼可能瞞得住?”
她聽了,忍不住哭得更大聲。“我不想這樣子,不想要這樣子的啊!”
整件事,最委屈也最生氣的人就是她。
不管是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挨耳光,還是被言詞羞辱,好像她單親家庭出身就是什麼原罪,就罪該萬死似的,她都是最委屈跟最難過的那一個。
原本並不是這樣子的!
原先的師長素來就疼愛倚重她,哪曉得待產假的時候換來一個對她處處充滿歧視偏見的代課老師,兩位師長給予她的待遇有如雲與泥,當中的差異要調適本來就不容易。
更何況是像今天這種場面,竟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栽贓她,要她背下偷錢的罪名?
在這樣的羞辱之下,她是身心最痛的人,但是為了母親,她試著逼自己忍耐……
俞炎翼看著傷心大哭的她,開始有些明白,但也不是那麼樣的明白。
雖然小五的年紀對什麼事都一知半解的,不過在那當下,他至少有些瞭解她這一面。
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就算委屈,就算難受,她會努力強迫自己去忍耐,營造出“沒事”的假像……
在俞炎翼發現她這一面神秘面貌的同時,一如俞媽跟程媽出征前的宣言,關於她被栽贓偷錢的事件,前往學校討公道的她們果然把事情搞得很大。
事實上,當天兩個媽媽們趕去學校找老師對質時,該位代課老師已經找到錢了。
真相是,該老師當天要出門之前,其男友因故要拿東西翻了她的背包,發現了放班費的信封袋,以為她忘了把薪水拿去存,就順手拿出來,打算上班的路上幫她拿去郵局存。
該名代課老師是在學生放學後氣不過,打電話向男友抱怨現在學生有多邪惡時,才發現這筆錢的下落。
代課老師對著電話驚呼,責怪男友拿走錢怎麼不跟她說一聲的時候,正好讓殺到辦公室的俞媽跟程媽聽了個明白。
一開始,媽媽這方還試著維持基本禮儀,說話很客氣,畢竟中國人講究尊師重道,但是這最後一道的理智防線卻在代課老師很不誠懇的一句:“抱歉弄錯了。”之下,盡數毀滅。
媽媽們的怒火與教師的尊嚴是加何在辦公室中大戰二百回合,這些過程俞炎翼並不清楚。
他只知道兩家的媽媽把事情搞得很大。
那名代課老師在驗傷單、外加報警處理、再外加通報記者大幅采訪報導,造成的種種社會輿論壓力之下,最後公開道歉,並且被學校以不適任為由解聘了。
整件事告一段落,總算圓滿落幕收場。
常聽人說,人死前,會有一生的回憶像跑馬燈般在眼前閃過。
這次突來的急病,俞炎翼是沒看見什麼人生的回憶,倒是沒來由的回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那些回憶與片段,讓他正視到一件極重要的事!
他其實早知道的,只是因為太習慣,也太熟悉她而一直忽略了這一點,竟然忘了當她有想守護的人事物時,會怎樣努力的粉飾太平,只為了維持表面的平靜。
而在他被推入手術房之前,他什麼事都沒想,腦海中唯一浮現的,就只有她紅著臉、既驚又羞的神情。
她以為沒人會發現,但俞炎翼留意到了。
這讓他忍不住細細推敲,那微妙的羞赧之色……到底是為什麼?
她的眼淚、她的憂慮,只是為了一個弟弟?
她的陪伴、她的包容、她的照顧,就只是為了一個鄰居弟弟?
休養的這些天,他忍不住觀察著她,用一種以前絕對不敢想的角度去重新觀察……
“完了,死定了。”原本正在收拾東西、辦出院手續準備回家的人突然冒出這一句。
一個多禮拜前,程馥蘭風風火火的跟才藝班、音樂班請假,這一個禮拜以來就是待在醫院照顧俞炎翼,幾乎每天陪他住在醫院。
由於擔心行動電話會干擾醫療儀器,她一直很遵守醫院規則,除非是為了必要的聯絡,像是術後要跟遠在加拿大的俞爸、俞媽報告結果這種,她得出去打電話之外,她一律關機省事。
幾乎是在他情況穩定,只等著休養康復之後,她就沒開機了,這會兒整理回家的行李看見行動電話才想到開機這件事,哪曉得打開後不久,殘餘不多的電力卻顯示了一堆簡訊。
來源的最大宗是孫元樵,那個說要追求她的男人。
真的是死定了,這些天她壓根兒就忘了這號人物……
程馥蘭開了簡訊觀看,才看兩則,就決定先打電話聯絡——
“喂,大元嗎?我是馥蘭,你誤會了,我不是在躲你,是家裏發生了一點事,我最近幾乎都待在醫院裏……不是,不是我住院……啊!電話要沒電了。不好意思喔,我等等回家再撥給你好嗎?嗯,好……好,bye。”
收了電話,回頭,看見俞炎翼像鬼一樣貼在她身後,差點把她嚇了一跳。
“你幹嘛?”她一臉莫名其妙。
“豬蘭,你記不記得程媽剛去世時,我跟你說的話?”他突然問她。
她困惑的看著他。
俞炎翼沒開口,只是莫測高深的看著她,看得她心裏直發毛。
她試著回想,而俞炎翼記得很清楚。
在遊覽車翻覆的意外發生後,她雖然命大撿回一條命,但也摔得鼻青臉腫兼多處骨折。
在醫院治療時,她知道了母親離世的消息,沒有聲嘶力竭的哀鳴、沒有撕心裂篩那樣的哭天搶地,她只是咬著唇,雪白著臉,靜靜、靜靜的流淚。
再之後,她雖然神色哀傷,在他父母跟她談及母親的後事時忍不住會哭出來。但大致來說,她表現出傷痛的程度遠遠低於所有人的預期。
但那依然只是平靜的假像!
唯有在俞炎翼面前,她不掩飾她的真實情緒,他前往醫院照顧她時,親眼看見她的眼淚從來沒停過,有如負傷小動物般的細細悲泣、咬得已見血痕的下唇,讓他知道她心裏的傷跟痛……
“想哭就大聲哭,又沒關係!”他看不過眼,忍不住出聲。
那時的她吸了吸鼻子,壓抑下不小心逸出的小小泣音,然後眼淚繼續暗暗的流,死命咬著下唇不哭出聲音。
“別這樣,你想哭就哭,不要這樣虐待自己!”
她搖頭,用力的搖搖頭。
“為什麼不行?”看她這樣,他就覺得火大。
“俞爸俞媽知道的話,會擔心的。”她抹去眼淚。
“你神經喔,現在哭這麼爽,不就是因為我爸我媽不在嗎?”他沒好氣。
“可是……”
她遲疑很久,久到他不耐煩的問:“可是什麼?”
“可是媽媽……媽媽她會擔心,如果……”她吸了好幾次鼻子,困難的說著。“如果我哭得太大聲.讓媽媽知道我傷心,那她會牽掛,她一定會的,那她就……就沒辦法往生去西方極樂世界享福了。”
“誰說的?”俞炎翼覺得匪夷所思。
“護士阿姨勸我節哀順變時說的。”太過年輕的生命對死亡之事只能聽聽道聽途說的說法,以防萬一的心態讓她死命遵守著這些規矩。
俞炎翼很想罵她白癡,但他也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是如何運作的,生死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遙遠,最後發現不是很保險,只能把話吞回去。
“你坐起來一下。”他站在病床邊指使道。
她含著眼淚,一頭霧水的看著他。
“坐起來就是了!”他惡狠狠的說。
不明所以,程馥蘭還是乖乖配合,在他的幫助下坐了起來,然後,很突然的被他用力抱住。
“你哭吧。”他說。
“……”一顆頭被他蠻力地抱在懷中,她整個人都懵了,不確定現在是什麼情況。
“這樣子就沒人看見你在哭了。”他自以為聰明的說。
感覺很孩子氣,但那份“體貼”卻很直接的讓她感動,想哭,又想笑,眼淚流了出來,但已經不是片刻前純然悲傷與絕望的淚水。
看不見她的表情跟反應,仿佛也沒了顧忌,俞炎翼自然而然的開口。“不要怕,有我。”
那時,他是這樣對她說的。
程馥蘭其實記得這些過去的事,但……嗯?他現在是想要重現當年的記憶場景嗎?
“小翼仔?”她喚他,語氣十分困惑,因為他就像當年那樣,將她困在他的懷中。
雖然不像當年一樣坐在床上,但比起當年,他又高出許多,也壯了些,所以他環住她時,她一如當年那樣,整個人被圈在他的懷中。
不習慣,她覺得很不習慣。
雖然一直以來兩人對彼此都很瞭解,在生活上交集緊密,但那一直就只是精神層面的認識與瞭解。
他們從不曾……好吧,想到看片子時,她常常一發懶就直接倒在他腿上看到睡著的情況,那個“不曾”也許可以更正為:不常!
除了一起看電視、電影,她看到太無趣直接睡倒在他身上這種很自然的事,他們並不常在肢體上有太過親密的動作出現,就像現在這樣,被圈在他的懷中,她真的很不適應。
那太親密,他靠她太近了……
她不自在,但俞炎翼好像很執意要維持這姿勢似的,見她無措也不退開。
他不想鬆手。
特別是現實來襲,當孫元樵出現,而他又知道這號人物意圖將她納為已有的時候,他說什麼也不肯鬆手……
“那時我跟你說過……”俞炎翼圈著她,重現當年還帶著孩子氣的豪語。“程媽雖然離開了,但是有我,反正你傻傻的,一直也都是我在罩你,以後程媽不在了,換我照顧你就是了,你不要害怕,我讓你靠。”
“你那時的確是這樣說過,語氣還滿自大的。”雖然現下處境很詭異,感覺很不自在,但回想當年就是有一種好笑的感覺,讓程馥蘭放鬆了一些。
“我是說認真的。”俞炎翼又說。
程馥蘭並不想的,但她猜,她現在的表情一定是直接化成一個大問號。
因為她實在不明白他現在到底是在說什麼?
又,究竟是想說什麼?
俞炎翼看著她,開口……
“蘭,我喜歡你。”
說了,俞炎翼他說了。
並不是百分之百的自信,但是在他病發到治療的這段時間以來,他想了很多,觀察了很多,雖然他無法確定得出來的結論是不是他個人過度樂觀下所作的判斷,但他真的覺得自己有機會,也許一直就很有機會,只是他沒把握而已。
關鍵在於他插胸管後,從昏迷狀態醒來時所看見的眼淚。
雖然他看見的是殘留的淚,她已經因為回憶起他小時候的荒唐事而止住了淚水,但他仍是看見了她紅腫的眼,以及來不及擦去的淚。
她試著故作無事,但那種壓抑十分明顯。
俞炎翼很難不聯想到當初程媽去世時的景況,也很難不去想起,每當她有想保護的人,為了不想讓那人擔心煩憂,她可以忍耐到什麼樣的地步。
所以……
有沒有可能……
他其實也是她放在心上、她想要保護的那個人?
這推論讓俞炎翼興起無限希望,再加上他要被推去動手術前,她因為護士小姐的誤會而羞紅困窘的嬌顏,更是大大燃燒起希望的火焰。
在術後休養的這些天,因為疼痛的關係,俞炎翼時常維持沉默,但他其實是分外用心的在觀察,觀察她對他的在乎,以及是如何小心翼翼在照顧他。
他也會憂慮是不是自己一廂情願,但綜合所有,他真的覺得自己有機會、很大的機會,而他,不想再把機會平白拱手讓人了。
挑這時機告白也許很突然,但與其為孫元樵多留機會,他不後悔,他願意在這時直接下這賭注。
俞炎翼睹了,而結果……
“傻瓜。”程馥蘭笑著對他說。
俞炎翼看著她,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她這時的笑容,是在她明顯愣住,約莫有三秒鐘錯愕兼震驚的空白之後才浮現的,那麼,在那三秒鐘的空白裏,她想的是什麼?
還有,這句“傻瓜”所代表的,又是什麼?
“我知道你把我當家人,當姐姐看待,當然是喜歡我的啊,我也很喜歡你,你就像我弟弟一樣嘛。”對著他沉思的表情,她說。
這結果,絕不是俞炎翼想要的。
“我是認真的。”凝眉,俞炎翼說。
“神經,我也是啊。”程馥蘭露出滿分的甜笑,但語意很明顯,她沒弄懂他所謂的“認真”是怎樣的“認真”。
問題就像中央山脈那樣,穩穩當當的阻擋在眼前,但俞炎翼既然要面對了,就不會因為區區一座中央山脈而退縮。
說得再多,也不如以行動證明。
俞炎翼俯身,做了一件他想了很久,但從來沒敢做過的事,他親了她……
輕輕的吻,就落在她的唇上,他直接烙下他所謂的“認真”,讓她再也無法逃避現實的認真。
被雷打到大概也就是這樣子,程馥蘭整個人僵硬住,就像被灌了水泥一樣。
“我喜歡你,一直就是。”俞炎翼說。
這是極大、極大的賭注!
就像時下年輕人說的,不是一巴掌就是一輩子,他下這個賭注,要押錯了,她動手推開他的話,那表示完了,一切都沒希望了。
但俞炎翼願意,因為不想把她讓給別人,他願意下這個賭注!
而這一次……結果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因為程馥蘭整個人懵了,癡了,傻了。
“你、你、你……你是不是哪裡有問題啊?”等她反應過來,以為他在鬧她,她想掙開,但又怕他身上的傷口會裂開,連忙又縮手,那逼得她進退兩難,困在他的懷中,神色極為窘迫。
沒被推開,那是一個絕佳的徵兆,讓俞炎翼像吃了定心丸般信心多了一些,很理所當然的耍起了無賴。
“如果喜歡你是有問題……”他回嘴,仿佛吃定了她,環住她的手臂說什麼也不肯再放。“那我有問題很久了。”
這話,再次炸得程馥蘭滿頭問號,慌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相信我,我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麼。”相較於她一臉慌亂,跨出第一步的俞炎翼反倒沈澱下來了。
怕什麼呢?
就算她現在對他沒有男女之情,又如何?
只要他從現在開始努力,以他的耐性與對她的瞭解,他不相信這件事會不成功。
要知道,這世上還有哪個男人能比他更瞭解她、包容她,甚至是珍惜與呵護她?
仿佛是悟出了什麼,原先的彷徨與不確定都消失了。
俞炎翼整個人都穩定了下來,堅定的說道:“事實上,我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這麼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而且我早就應該這麼做才對。”
“不對!不對!不對!”程馥蘭渾然不知自己呈現一種語無倫次的狀態,無意識的碎碎念。“一定是哪裡弄錯了,喜歡?怎可能?我是姐姐,大你三歲,你怎麼可能?這?這怎麼可能?”
她害怕,太害怕自己表錯情,所以她怎麼也不肯相信她所聽到的話,只能努力說服自己一定是哪邊弄錯了。
她的慌亂、她的手足無措,俞炎翼全看在眼裏。
然後,又是一個輕輕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我不會對姐姐做這種事。”俞炎翼說。
程馥蘭愣愣的看著他。
“我不會對不喜歡的人做這種事。”另一個輕吻又落了下來。
這種事,遠比俞炎翼所能想像的更加美好。
最初的那個吻,他只是想叫她正視他的認真,之後則是為了證明他所說的話,所以又追加了第二、第三個輕吻,但……
她的唇好柔嫩、好溫軟,她傻傻的表情是這麼樣的可愛又誘人,好似在歡迎他前往采擷那般,那讓俞炎翼壞心眼的無法不多欺負她一下。
所以他多親了一下……
又一下……
再一下……
直到他自己也忘了壞心眼這回事,蝶兒般的輕吻不見了,最後一下輕啄直接膠著在她的唇上,他細細、溫柔地品味起甜美可人的她。
俞炎翼自己也沒想過會發展得這樣快速,但事情是這樣自然而然的發生,程馥蘭甚至不知道自已是何時閉上眼睛的,只記得原先是震驚有如木頭人,再來就變成了這樣,不但閉上了眼,還莫名其妙回應起他試探的親吻。
以往她談過那麼多場失敗的戀愛,雖然當中有些是失敗到連小手都沒牽過,但也有一些沒那麼失敗,有試著走到親吻的這一步。
伹她不喜歡!
不管當下的感情培養得如何了,她一直就無法真心喜歡親吻這個行為,而最多,也是到這一步,她努力培養半天的感情就宣告失敗了,因為她連親吻都無法真心投入,更何況是更進一步?
男人只要看穿這一點,就沒人想再陪她玩扮家家酒的談戀愛遊戲,她的戀情想不失敗都不行。
以此為監,她一直都以為她排斥親吻,但邪門的是,俞炎翼沒有讓她有這種討厭的感覺,甚至相反的,俞炎翼的吻就像嗎啡那樣,莫名讓她感到意亂情迷、不能自已,整個人糊裏糊塗的任他又吃又啃,幾乎是化為春泥那般癱軟在他的懷中,被他的氣息緊緊包圍……
“我喜歡你。”好不容易鬆了口,俞炎翼說著,說完還戀戀不舍的又輕啄了幾下,這才甘休。
程馥蘭兩眼迷蒙地看著他,無法言語。
當然是無法言語,因為她糊成一團的大腦在此刻幾乎起不了作用,要不然牠自己一定覺得很奇怪,事情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子?
“看吧,我就說兒子一定沒問題的。”
突來的聲音猶如一枝利箭,穿破雲霧而來,直接驚醒了迷迷糊糊中的程馥蘭。
循聲看去,大門處站著一對據說在國外照顧孫女兼坐移民監的夫妻,俞爸一臉“我早說沒問題”的篤定,俞媽則是維持著兩手大張,眼睛瞪得像見鬼一樣大的姿勢跟表情。
當她一拉開門,要沒意外的話,本來是要大喊一聲“Suprise!”的。
倒沒想到,門裏給她的意外還要更多,那麼樣青春熱情的場面,看得她當場定格,再也說不出話來。
“好,沒事了,我跟你媽四處走走,跟醫院裏的人打打招呼,你們繼續,繼續吧。”俞爸給兒子一個大拇哥的手勢。
“沒錯!繼續,你們快繼續!”俞媽回過神來,既驚又喜的連忙保證。“我會守著,不讓任何人靠近這邊,你們快繼續。”
“孩子的媽,你說什麼呢?”俞爸尷尬的笑笑。
“本來就這樣,翼仔這孩子手腳慢死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他開竅,當然希望他早早動手。先上車再補票也沒關係,只要早點把小蘭定下來就是了。”俞媽說得理所當然。
“別說了,讓他們年輕人繼續好了。”俞爸沒多說,但意思是贊同的,所以很上道地為他們關上門,拉著老婆走了。
程馥蘭石化在當場。
就像兩分鐘之前的俞媽,而且還更嚴重!
過度震驚的關係,讓她失去了聽覺,沒聽見兩老的話,所有念頭只繞著一件事打轉……
被、被、被看見了?
她跟俞炎翼……嗯……那個……竟然被看見了?!
捂著臉,她大叫出聲。
啊!啊!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6:58
第十章
什麼叫鴕鳥心態?
躲在被窩中的程馥蘭就是一個最好的範本。
明明知道其實是無濟於事,但她還是不受控制的從俞炎翼的懷中逃開了,衝出醫院後攔了第一輛計程車就直奔回家,然後躲進房裏,躲進她的被窩,開始試著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要不然,怎麼事情會突然失控,變得這麼荒誕不經?
緊追而來的俞炎翼是個剛動完手術,休養不久才剛獲準出院的人。
就一個肺部才剛經過磨難,曾一度連單純呼吸都痛到想罵臟話的人而言,這時比行動力他自然比不上她,所以約莫慢了五分鐘才跟著追了回來。
藏在老位置的備用鑰匙讓他毫無阻礙的進了門,上了樓梯之後,唯一阻擋他的,就是她房間的那道門了……
“蘭?”
房門外,有俞炎翼的叫喚,但她充耳不聞,一律充耳不聞。
“聽話,你開門好嗎?我……”虛弱的聲音忽地收了聲,然後是重物倒地的聲響,然後很嚇人的,就此再無聲息。
程馥蘭是陪著他住院、在他手術前後全程照顧他的人,她很清楚這次急病帶給他的痛楚與折磨。
特別是在手術之後,他是連呼吸都痛,但為了肺泡的復原又不得不大口吸氣讓它們癒合……想到他才剛飽受磨難的身體,這時的無聲無息,說她不擔心害怕都是騙人的。
從被窩中探頭出來,等了至少十秒,一樣的毫無聲息讓她有些不安。
“翼仔?”覺得自己有些沒志氣,但想了想之後,還是開口叫他。
又是十秒過去,門外的毫無動靜逼得她離開床,忐忑不安的往房門移動。
門,一寸一寸的打開,然後她看見了倒臥在門口的俞炎翼……
“小翼仔!”她大驚,房門大開,她連忙蹲在他身側,但又慌得不知該怎麼檢視他哪邊有問題。
纖纖素手就這樣卡在半空中,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醫生!他需要醫生……不!她得先冷靜下來……要先打電話叫救護車,才能讓他得到正確的醫療照顧……
慌亂過去,她整理出順序,正要行動時,忽地有人握住她的手,害她又嚇了一大跳。
倒臥地上的那個人睜著晶亮的黑瞳看著她,哪有什麼昏迷不醒的跡象……
“王八蛋!你竟敢騙我!”她惱怒,抽出被握住的手就要往他的胸口重捶下去。
俞炎翼直覺縮了縮,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挨這一下了。但是沒有!
在最後一刻還是惦著他是病患,程馥蘭怎麼也無法真的重擊下去,最後只能惱怒的改拍向他的臂膀,怒道:“很好玩嗎?這樣很好玩嗎?知不知道你要嚇死我了?”
俞炎翼任她攻擊他的臂膀,看著她的目光已不再隱藏,滿滿、滿滿的盛載了對她的感情,是憐惜、是蜜意、是包容,當然,也有著理解。
“你是在乎我的,是吧?”因為頭腦清楚,在追來的一路上重新整理過思緒後,俞炎翼厚著臉皮下此結論。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停了手,程馥蘭直覺又要逃避。
俞炎翼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怎麼也不肯放,就是不讓她逃。
“蘭,你是在乎我、喜歡我的,對吧?”他又問。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她大聲說著。
俞炎翼假裝沒聽到,自顧自的說:“因為喜歡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才會關心我的感情生活,就像呂佩穎把男人介紹給你的心態一樣,你以為只要我有了對象之後,你就可以不喜歡我。”
“沒有!”被說中,但她急急否認。
“明明就是。”俞炎翼不信她。
“不是!不是那樣的!”程馥蘭又慌又亂,心中充滿了真相要被挖掘開的恐懼。
“不是這樣,又會是怎樣?”俞炎翼問,而且接著隨口道:“明明就是因為喜歡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這時候孫元樵出現,你才會推翻‘好馬不吃回頭草’的原則,答應接受他的追求。”
看著她倏地脹紅的臉,俞炎翼感到得意,非常的得意。
原本只是想逼她承認,想看她慌亂無措的樣子,索性隨口亂套,但是就連俞炎翼都沒想到,這竟通盤解釋了一切。
合理了,一切都合理了!
一些原本很莫名其妙的事,現在全有了合理的解釋,而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神情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測,這怎能讓他不感到得意?
“錯了!錯了!你說錯了,不是你說的那樣!”程馥蘭猶進行她垂死的掙扎,死死不願承認。
俞炎翼堅定的目光直勾勾看著她,並不因為她的話語而動搖,反而是說的人被看得很心虛,最後只能單手捂住臉,無意識的喊:“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那麼,應該是要怎樣呢?”俞炎翼反問她,
她答不出來。
“就像呂佩穎跟羅振邦他們,我們全是因為害怕而不敢向前一步,但現在既然都確定彼此的心意,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不就是你說的最完美的結局?為什麼你反而要否認、要逃避?”俞炎翼再問她。
“不一樣!這並不一樣!”她懊惱的直嚷。
“哪裡不一樣?”他虛心求教。
“你年紀比我小。”她指出。
“又如何?我也不介意你多吃三年飯。”意思是,他不介意,她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她瞪他。
“反正你也不長肉,多吃幾年也沒贏我什麼。”他又說,而且是一派的理所當然。
“那不是重點好嗎?你到底在想什麼?”她真的很想打他。
“那能不能請你直接說出重點呢?”他很配合的要求。
“重點是,你比我小……”她頓了頓,發現這個剛剛就講過了,趕緊補充:“你小我三歲,心性不定,所以這很可能是你一時的錯覺,更可能是……你搞不好只是耍著我玩,我、我……我要是真的信了你的話……”
咬唇,光是想像就教她神色難堪,但她試著裝出沒事的樣子,努力用無所謂的語氣說:“被耍就算了,反正我沒什麼丟臉的事是你不知道的,但是這件事不一樣,彼此心裏一定會有芥蒂的,這樣以後大家要怎麼正常相處呢?”
說到底,她還是不敢相信她深埋心中最深處的那個願望能實現,所以她很卑微的,只想保持現在這樣彼此友愛、相互關懷與照顧的生活就好了。
俞炎翼明白的,她一說,他便完全明白她想要表達的顧慮跟恐慌。
原來……在愛情的面前,每個人都一樣,一樣的戒慎恐懼兼膽小……
“首先,我沒無聊到拿這種事耍人。”他開口,聲音低低的,是一種她很喜歡、聽了就覺得信任與心安的語調,只聽他說道:“尤其對像是你,你以為這種事真發生的話.我爸媽會放過我?我會傻得拿這種事去挑起家庭紛爭?”
她被問住了。
要是他滿口好聽話,什麼“我心裏一直有你,我真的很喜歡你”等等等之類的話,那她也許會再找一百個理由來說服自己這不是真的,因為俞炎翼並不是那樣的人,可以想見,整件事絕對是假的、是在鬧她的。
但偏偏不是!
他一開口就是假設,還假設得非常實際,是極有可能發生的結果。
而他,確實不是那種自找麻煩的笨蛋,一直都不是。
“再來,如果真的是為了耍你,只是一個無聊的遊戲,我已經逼出你的心意,知道你是喜歡我的,那麼,我還有必要再繼續下去嗎?然後讓我爸媽知道這件事,等著被他們剝皮?”俞炎翼又問,而且最後結論又導回剛剛那一個。
她答不出來。
因為俞爸俞媽確實是疼她,俞炎翼真的不是那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笨蛋。
“最慘,我們來討論一下你所謂的心性問題。”他看著她,死死的看著她,問:“請問一下,從小到大,到底是誰心性不定、喜好一直在變?是誰像小孩子一樣要人照顧?是誰老是要人盯著,要不然就會惹麻煩?”
是她、是她,他講的通通都是她!
但程馥蘭沒辦法這樣回答,畢竟是自己的面子,多少還是要顧上一些才是。
“雖然你說的好像是真的……”
“不是好像,我說的真的是『真的』。”俞炎翼更正她。
就算他這麼說,她也依然遲疑。
無法不遲疑!接連發生的事、他所講的話,對她而言都實在是太震憾了。
那都是她先前想也不敢想的事,結果一時之間,竟然全要美夢成真?
她很難相信,真的很難相信啊!
她躊躇不前,俞炎翼推了她一把。“你說過,互相喜歡的人就該要在一起,難不成你希望呂佩穎跟羅振邦的事再發生,互相喜歡的人同樣抱憾終生?”
她搖頭,用力的搖頭。
至今,她都覺得呂佩穎的決定是難以理解的,說什麼也不想當那個把幸福往外推的人,她只是……只是……
“就算我們沒問題,但俞爸俞媽呢?他們……他們能接受?我跟你?”她還是有其他的煩惱,好比其他人的想法跟感受。
“你剛剛沒聽見他們的話嗎?”俞炎翼嘆。
程馥蘭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承認,她看見兩老的時候,整個人都嚇呆了,根本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麼。
俞炎翼看著她無辜眨眼,大概也能猜得出她是沒聽見,只得說道:“雖然是意外,但他們兩個看起來高興得要命,可見,他們早巴不得我們湊成一對,說不定到加拿大照顧孫女只是藉口,主要是想讓我們有機會培養感情。”
俞炎翼合理懷疑,而且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她則是困惑的看著他。
被他說服,似乎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反正她從小就很習慣聽從他的指示行事了,但那張漂亮的小臉蛋上就算不再是滿滿、滿滿的抗拒之色,也是讓困惑——濃濃的那種——給取代了。
“所以?”她問,因為太混亂而理不出頭緒了。
“所以你假設的問題根本都不成立,根本不用玩你追我躲的遊戲,我是個需要休養的病人耶,你應該要體諒體諒我,一開始就直接承認你對我的感情,然後說開了,確認彼此的名分才對,竟然讓我這樣擔心受怕,還要這樣奔波追逐,追著你回來。”俞炎翼佯裝埋怨。
“名分?”她讓他的話搞得暈頭轉向。
“你是我俞炎翼人生的伴侶,我是你程馥蘭人生的伴侶,這種名分當然要趕緊定下來。”俞炎翼說得再自然也不過,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那般。
從今爾後,他絕不再把機會讓給別人了,絕不!
“不然你還想接受其他人的感情嗎?”俞炎翼板起臉,故意裝兇質問。
暈眩,程馥蘭只覺得整個人都暈暈的。
不是男朋友、女朋友,他的用詞是人生的伴侶,是人生的伴侶!
這種只認定她一人的字眼,讓程馥蘭無法不感到暈眩,因為沒想過,她從來沒想過,長久來只能埋在心底最深處的願望,毫無預警就像夢一般的實現,它就這樣實現了?
俞炎翼喜歡她,他竟然喜歡著她?!
那些一直以來壓抑在她心頭的問題就這麼一瞬間都不見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因為她只感覺到空空的,整個人在暈眩過後就像是被掏空一樣,空空的、不知所措,讓她茫茫然,卻也飄飄然得像是要飛起來。
再也不用了……
不用再尋尋覓覓所謂的理想愛情、渴求有個人能取代俞炎翼在她心中的地位,因為,她已經擁有她最想要的那一個,她再也不用勉強自己,去面對那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與挫折……
“別哭。”不敢再胡鬧,俞炎翼掙扎著坐起,小心翼翼的將她擁進懷中。
“我沒想到……沒想到……”詞不達意,一顆心像是要讓歡喜的情緒給炸開了,程馥蘭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她這時的感受。
“沒關係、沒關係,你什麼都別說,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他親親她的發梢,不想要她費心神。
程馥蘭不想哭,因為那不是她的風格,不是她的路線,更何況她其實是這麼樣的開心,開心到整顆心像是要飛起來一樣,但她卻控制不住眼淚,它們就是這樣自動自發的飆了出來。
壓抑了這麼久,忍耐得這麼辛苦,沒想到到頭來,卻這麼容易就讓她得到最想要的禮物。
從沒有想過,喜歡一個人,原來可以這麼樣的困難,卻也可以這麼樣的簡單。
喜歡你,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如夢似幻的熱戀期……俞炎翼是如此挫折!
“分開!快分開!”俞媽不知從哪兒跳了出來,揮舞著正義的大旗,斥喝幾乎要賴在程馥蘭身上的兒子快點起身。
哀嘆一聲,俞炎翼幾乎要抱頭呻吟了。
自從兩個人開誠布公、決定了彼此的新定位後,就彼此生活來說,基本上並沒什麼太大變化。
因為他們原本的生活關係就很緊密,而今只是更加的親密!
親密,這是一個很貼切的字眼。
熱戀期的兩人、總算不用再辛苦遮掩內心情感的兩人,想親近對方,不論是牽牽手、摸摸頭、親親小嘴,或是給彼此一個充滿感情的擁抱,那都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但偏偏棒打鴛鴦,他家的老爸老媽就是會出來鬧場,好比現在這樣,從院子的落地陽臺一跳,直接對著屋裏頭看電視的他們兩人開始吆喝、殺風景的叫他們分開……
“還不起來,是要在小蘭腿上賴多久?”彷彿見不得兒子枕著人家閨女的腿,俞媽連聲催促,還不忘問問被枕的對象。“小蘭,不是跟你說過,要多保護自己的嗎?”
“翼仔只是陪我看電視,剛好累了就倒著休息一下而已。”程馥蘭訥訥的想解釋,但內心其實也相當吃驚,不明白俞爸俞媽怎麼總抓得到時機,能隨時冒出來?
“小蘭,男人很壞的。”不只是俞媽了,俞爸像鬼一樣的也跟著冒出來,還用鬼片裏的鬼聲音叮囑她。“很多壞男人心懷鬼胎,把你吃幹抹凈就不認帳的。”
“翼仔不是那種人。”想笑,程馥蘭看見兩位老人家對于搞破壞的樂在其中,每次都覺得很想笑。
“知人知面不知心!”俞媽哼了一聲。
“更何況沒名沒分!沒名沒分的時候,女孩子家要多保留一點,保護自己,知道嗎?”俞爸叮囑。
“爸!媽!你們老實說,我其實是你們撿來的吧?”清冷的俊顏滿是無奈,俞炎翼問得十分認真。
要不,也不想想他們到底是誰的爸媽?怎麼總是在他們小倆口想親熱一下的時候,像鬼一樣的冒出頭來搞破壞,還千方百計的灌輸一百年前的古老觀念,大力闡揚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雖然你是我們的兒子,但小蘭可也不是外人,我們有責任要保護她的。”俞媽說得正氣凜然。
“男人吃不了什麼虧,但女孩子就不一樣了。”俞爸語重心長。
程馥蘭偷笑。
就算這兩個月來時常上演這樣的戲碼,她看了還是覺得很好笑。
那是被寵愛包圍的幸福感受,當中有著俞爸俞媽對她充滿關懷與愛意的維護,而俞炎翼的吃癟更是因為對她的感情而起,面對他們一家人毫不保留的關心與愛護,知道自己是如此被寵愛著的,那讓她一顆心脹得滿滿、滿滿的,無法不笑開懷。
然而俞炎翼就嘔了。
因為每次她一笑場,就算他爸媽之後識相離開,她接下來也沒辦法再跟他繼續親熱下去,讓他心中那個嘔的啊,實在很想把兩老打包送去加拿大了事。
俞炎翼還真的提過,但偏偏老人家一聽及他重提移民的話題,也直白說了。“月是故鄉明!”
還說了,之前是為了想幫他營造機會才不得已遠走他鄉,這會兒功德圓滿,他們的責任也了了,就算孫女兒很可愛,但那麼小其實也很吵,玩起來很累人,他們兩把老骨頭才不想再舟車勞頓跑那麼遠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含飴弄孫。
話講得這麼白,老子、老娘就是決意要待下,俞炎翼一個做人兒子的又能如何?
偷渡到彼此的房間?
這方式,俞炎翼不是沒想過,但現實是,連想親個嘴、抱她一抱都會有鬼影現身打擾了,要偷渡到彼此的房間,談何容易?
俞媽看著兒子抱頭哀叫,實在也受不了他的駑鈍了……
“說你聰明,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笨耶!”俞媽只差沒插腰,要不,還真像是破口大罵。
眼看老婆大人忍不住了,做爸爸的也只好給點提示。“沒名沒分,你是不會讓她有名有分嗎?”
這樣明白的提示,俞炎翼只能傻眼。
“爸!我們才談兩個月的戀愛耶!”哀叫出聲,俞炎翼發現,他真的不明白兩個老人家在想什麼。
“又怎樣?”俞媽睨他一眼。
“十幾二十年的時間還不夠你認識小蘭啊?”俞爸也覺得他奇怪。
“你這悶騷,不都已經想清楚了才會行動的嗎?難不成你是想告訴我,想了至少好幾年的事還會再變卦?”俞媽的表情變得很危險。
這話裏的意思就是:莫非只是想玩完就抽身?那老娘跟你沒完沒了!
俞炎翼只覺得頭大,無比的大。
理論上沒錯,都沒錯,從一開始他就只認定這麼一個,也不覺得結婚會對現在的生活造成什麼太大的改變,更何況以他們現在的情況,不但是生活在一起,幾乎也可以說是住在一起,只差在一牆之隔跟一個公開儀式,要不然,跟已結婚的老夫老妻生活有什麼下同?
結婚,這儀式對俞炎翼來說一點問題也沒有,但是他總不能只顧自己,該要以女孩子的立場、心情跟想法來說,但哪有人正式談戀愛才兩個月,就在想結婚的事了?
這種火箭般的進度,只會嚇到人吧?
俞炎翼理智地覺得這真是強人所難的要求,但偏偏他也清楚兩個老人家會說出口,就表示他家老爸老媽就是下了這樣的決心,如果沒有經過“結婚”這個形式的加持,他恐怕得一直忍受這種棒打鴛鴦的生活……
一想到這種日子得持續下去,俞炎翼整個人哀怨到沒力,不久前才因為他家老娘的關系而坐起的身子又倒回那軟軟香香的嬌軀身上,自暴自棄的順口問:“蘭,你嫁我吧。”
“好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30 17:17:15
尾聲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笑聲點亮了四面風;清靈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裏的雲煙,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你是,鮮妍。
百花的冠晃你戴著,你是天真,莊嚴,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片鵝黃,你像;
新鮮初放芽的綠,你是;
柔嫩喜悅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
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吃吃傻笑,看著俞炎翼寫給她的小情詩,程馥蘭忍不住吃吃傻笑。
情詩,是情詩耶!
雖然原詩是出自才女林徽音,又雖然受贈對象的說法不一,有一說是寫給徐志摩,另一說法則是寫給她兒子的,但程馥蘭才不管哩。
重點是,俞炎翼寫詩給她,這個悶騷竟然會寫情詩給她。
而且!
竟然還是這麼、這麼美麗的一首詩!
她想破腦袋也絕對想不到他會用這首詩來送給她,原來在他的心中,她是這麼樣的美好,他說她娉婷、鮮妍,說她天真,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的呢喃,還說她是愛、是暖、是希望,是人間的四月天耶。
喔!喔!喔!
是有沒有這麼感人?是有沒有這麼感人的?!
程馥蘭克制不住,整個人就像猴子一般跳來跳去,要不然,她不知道怎麼宣洩心中那種激動狂喜的感覺,憋久了可能會自曝。
俞炎翼一進新娘休息室,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幅詭異的畫面。
一襲盛妝打扮的美麗新娘拖著一地的白紗,像只母猴子、或是某種邪教的神秘儀式,就這樣手舞足蹈的跳來扭去……然後他目光鎖定,直直落在她手上的謝卡,他想了三天才總算搞定的那張。
“翼仔!翼仔!小翼仔!”發現他的到來,她幾乎是要飛撲向他。
俊顏微赧,俞炎翼接住了她,卻反常的不敢迎視她的目光。
程馥蘭笑看著他害羞的表情,心中那個甜的啊,讓她怎麼也無法止住上揚的嘴角。
“謝謝你,我好開心,真的好開心喔!”踮了踮腳,她朝他的唇用力啵了一下,然後趕緊把留下的唇彩擦掉,擦掉。
俞炎翼不擅長應付這種場景,但就算尷尬,他硬著頭皮也是得說:“我是怕你覺得不踏實,畢竟太快了……”
“你覺得太快了嗎?”她反問他。
“我是怕你覺得太快,畢竟我們在一起才三個多月。”邊說,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
那天,在她的一聲答應之後,兩老歡呼出聲,嘴裏嚷嚷著:“黃歷在哪裡?”就跑得不見人影了,留下呆滯的他,還有微笑的她。
再之後,在兩老不可思議的熱心之下,婚禮快速地籌備完成,然後,他們就在這裏了。
俞炎翼覺得無所謂,反正他原先就只認定她一個,這輩子若要進行結婚這件事,對象也只會是她了,對他來說,結婚只是一個儀式,差異只是在舉行時間的快或慢而已。
所以他擔心的是她,只怕她會感到不踏實,更擔心她會不會只是一時失言,然後沒機會改口就被趕鴨子上架,但其實心裏還沒有準備好……
“原本也是有所懷疑的。”知道他在想什麼,程馥蘭笑笑。“那天原本是覺得太好笑了,所以不知不覺說了好,後來的發展……嗯,你也知道的,好像也不能反悔了。”
慘!
情況真是最糟的那種!
俞炎翼內心忐忑、卻見她笑著揚了揚手中的卡片。“可是我看見你送我的小情詩……”
俞炎翼又尷尬了。
雖然詩是他特地找來的,是他寫的,也確實是他想要表達的;寫在謝卡中,除了是想謝謝她願意嫁給他,給他機會讓他照顧她,更是希望能讓她真真切切的明白她對他的意義。
但這麼不男子氣概的事要當面承認是他想做的,他實在很難坦率得起來。
“謝謝你,”她又踮了踮腳,在他的唇上輕輕吻了下,紅著臉說:“對我來說,是一樣的。”
“嗯?”俞炎翼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你也是我的人間四月天。”臉頰紅紅的,但那不全然是腮紅所造成的,只見她尷尬的低下頭,細聲說:“如果是你,就算是個賭注,我也賭。”
他笑了,因為她同樣尷尬的表情,那讓他忍不住想要親親她……
“別親了,口紅會一直沾到你。”她覺得害羞。
“擦一下就好了。”
“外面一堆人在等我們。”
“他們忙著聯誼,不會在意的。”
她偷笑,自覺“明為參加婚禮、暗為青年聯誼”的這個點子,讓她大學女同學跟孫元樵、阿良他們一干曠男藉著她的婚禮彼此認識,實在是絕妙到了極點。
“可惜佩佩沒來……”
“女人,專心一點,這樣子我親得很沒成就感。”
“我不是故意的嘛,就覺得很遺憾……”
“不用遺憾,她來了。”
“真的?”
“我剛過來之前看見了,她跟羅振邦一起,肚子還微微挺著。”
驚呼聲全讓俞炎翼給封印住,然後他加足了熱情,決定要讓她沒有精神再去管那些不相干的雜事。
重要的是他!
她的心裏裝的滿滿都是他,那才對嘛!
因為是她,俞炎翼的佔有欲十足,但他並不覺得抱歉,因為他也回以同樣的絕對,他的心裏,一直就只有她,一直就是。
門外,賓客喧鬧聲交雜喧擾。
門裏,兩顆心緊緊相依,心裏頭有的只有彼此……其實一直都是,只是繞了一大段的冤枉路才發現這個真相。
但無妨,重要的是他們跨出了那一步,在各自卸下心防之後,終於發現了對方的的心——
我愛你!
三個字,如此簡單,卻是如此動人。
我愛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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