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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蔓]欽點情夫(幸福逆轉勝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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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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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8 01: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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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蔓]欽點情夫(幸福逆轉勝之二)[全文完]
欽點情夫
【幸福逆轉勝之二】 作者:夏洛蔓
她只是個學音樂的女孩,卻得扛起父親岌岌可危的螺絲工廠,
還得忍受男性社會裡下流的眼光與不堪入耳的言語暗示。
她不能倒下,於是找上曹家駒這座堅固的靠山。
就算羞窘、害怕,她還是硬著頭皮向他開口要「賣身」。
從此她淪落了,不只失去了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
他見過太多為了往上爬而出賣自己肉體的女人,
但她卻是他見過最不懂利用自己本錢、不知自身價值的女人。
他的大男人本性看不過去她的處境堪憐,忍不住想照顧她。
他金援她,提供一切所需,她卻偏要自己去撞得渾身是傷,
他既不捨又心疼,只好祭出「終生契約」來收買她的愛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8 01:21:39
第一章
由經濟部中小企業指導,台灣區螺絲公會主辦,南區數間育成中心協辦,在高雄舉辦的「螺絲產業競爭策略暨品管研討會」,聚集了北中南上百間螺絲大廠老闆,共同商討因應國際間的競爭,以及各國對環保的要求所帶來的衝擊。
與會的老闆不少是「黑手」出身,簡單的POLO衫加卡其休閒褲,皮膚黝黑、嗓音宏亮,個個粗獷豪爽,所以,當一名容貌有如天使般純淨的年輕女子坐在其中便顯得特別突兀,也格外引人注目。
簡妤嬿蒼白著一張臉,努力挺直背,忍耐座位兩旁頻頻投射過來的目光,她的纖弱與無助,在這個坐滿男性的大型會議廳裡,真像誤闖狼群的小白兔。
原本今天到場參加會議的應該是簡妤嬿的父親,但是,三個月前,她父親突然中風,在工廠的倉庫裡倒下,被發現後緊急送醫開刀,但仍留下嚴重的後遺症,至今右半邊身體仍無法自主行動,就連話也說不清楚。
她,一個學音樂的女孩,一夕之間必須扛起父親岌岌可危的螺絲工廠,照顧工廠裡十幾名員工的生計。
「小嬿,現在第一排拿麥克風說話的那個就是『漢揚集團』曹董事長的孫子曹家駒。」坐在簡妤嬿身旁的是父親的結拜兄弟,看著她長大的王叔。「現在這種時機,有能力幫妳的,大概也只剩『瀧森科技』和『漢揚集團』了。」
簡妤嬿無意識地捏緊小手,直直盯著前方王叔介紹的曹家駒,若非身上背負著所有人的期待與寄托,她真想立刻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
「不過『漢揚集團』底下有固定配合的代工廠,大多是他們資深員工出去開的,關係十分緊密,想打進去拿到訂單恐怕不容易。」
「那『瀧森』呢?」簡妤嬿想知道自己該先從哪裡著手。
「『瀧森』比較沒有原則,機會大些,不過邱副總是個老狐狸,他底下那幾個管事的幹部也不簡單,就算接得到單利潤也很差。妳爸以前吃過虧,如果妳要找『瀧森』,自己要小心點。」
「我知道了……」她眉頭深鎖,不自覺地歎口氣,希望的光芒何其微弱,她還能有什麼選擇?
「王叔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我自己的螺絲廠實在也……」他沒把話說完,跟著也歎氣搖頭。
「王叔您別這麼說,您已經幫助我們太多太多了,要不是您的教導,我真的手足無措,完全沒有方向。」
父親病後,簡妤嬿才明白過去的自己有多幸福,在父親的保護下無憂無慮地長大,就連家中經濟每況愈下,父親也從來沒讓她知道。
「這工作實在不適合妳,要不是妳弟弟還在軍中,妳爸怎麼捨得讓妳出來拋頭露面,唉……」面對拜把兄弟一家陷入困境,他卻只能一再歎氣。
「王叔,我可以的,我會努力把工廠撐下去,讓爸爸安心養病,等弟弟退伍回來接管工廠。」看見長輩為她如此擔憂,她勉強打直腰桿,咬牙承諾。
是的,一直以來她擁有父母的呵護與照顧,現在是該換她來保護父母、保護弟弟的時候了。只是……這個行業對她來說就像另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自小只懂音樂的她對「經商」根本一竅不通。
這樣的她拿什麼保護家人,又有什麼能力將工廠撐下去?
接管工廠後,一連幾個月她按著會計阿姨給她的名單,拜訪過去和工廠合作過的同業、貿易公司、五金零件行,人家不是懷疑她的能力給她軟釘子碰,就是用下流的言詞暗示她可以用「別的方式」做生意,更有直接對她毛手毛腳、大開黃腔的無賴。
好幾次她都想打退堂鼓、想逃避,但一回到家見到中風的父親和愁眉不展的母親,她只能將所有委屈往肚子裡吞——如果她不能堅持下去,這個家,和那些跟著父親一、二十年的老員工該怎麼辦?
她已經無路可退,無處可逃了。
「現在休息二十分鐘,今天備有港式點心及茶水,麻煩各位先進移駕至大廳。下半段有更重要的議題,請大家務必留下來繼續討論並提供您寶貴的意見。」前方主持人宣佈中場休息。
「王叔,我去找曹先生。」聽見台上主持人的話,簡妤嬿連忙起身,尋著前方那名高大的男子移動的方向急追過去。
「曹先生,打擾一下……」簡妤嬿沒有時間猶豫,雖然對方正在跟其它來賓交談,她還是很沒禮貌的打斷了他。
曹家駒緩緩轉過身來,看向她。
「對不起……不知道能不能佔用你幾分鐘時間?」
「到這兒都有美女找上門,阿駒,艷福不淺喔!」這時,曹家駒身旁的幾位工廠老闆邪淫地笑了起來。
「什麼事?」曹家駒似乎並不享受這種「艷福」,淡淡地問。
「方便到旁邊談嗎?」她屏著氣息,瞠大眼睛,強作鎮靜,努力不被眼前這男人的冷漠眼神擊退,更不受一旁的穢語影響。
「美女,啊旁邊素哪邊?妳想對我們阿駒做什麼?」聽到她的話,幾個老闆笑得更曖昧了。
曹家駒瞇起眼打量她,原本想拒絕——他不認識她,沒有私人交情,談事情不必避人耳目;但是,他也不喜歡身後那些不正經的調笑,這些老闆平常粗言粗語習慣了,雖沒有惡意,可眼前這個女人臉色都發白了,開黃腔也該有個節制。
「走吧。」他應了聲,率先移動腳步。
他的步伐又大又快,簡妤嬿得用小跑步才追得上他。
曹家駒一直走到無人的牆角才停下,轉身等她開口。
「這是我的名片……」她遞上不久前才印好的名片。
「春淇企業,業務經理簡妤嬿?」他瞄了眼,念著名片上的信息。
念完,他忍不住揚起眉,再多瞄她一眼,實在想不出這個全身上下沒三兩肉的女人怎麼「跑業務」。
「是,我們接受客戶訂製的特殊螺絲,也接建築用的緊固零件代工……量多量少都沒關係,希望有機會能跟貴公司合作。」她一口氣說完這段話,就怕他沒耐心聽完,轉身就走。
她不敢耽誤他太多時間,不曉得為什麼,直覺他是個沒什麼耐性的男人。
「如果是談代工的話那妳找錯公司了,我們有固定配合的代工廠,都是合作至少十年以上的老交情,很抱歉。」他勾起沒半點真誠笑意的嘴角,走了。
「等等——」她想也沒想就攔住他,雙手勾住他有力的手臂,緊緊抱著,就貼在她那軟綿綿的胸前,祈求地望著他。「我可以用別的條件跟你交換……」
他皺著眉揮開她的手,用最後剩餘的一點耐心問道:「比如什麼?」
事實上,不管她接下來說什麼他都已經打算拒絕,這個女人看來清純,行為卻不檢點,也難怪別人看輕她。
虧他剛剛還好意將她帶離那個難堪的狀況,想來是多此一舉了。
「比如……我的……身體。」簡妤嬿在說完最後兩個字後恨不得一頭撞向旁邊的牆,但是她不能。她只是努力瞠大眼睛,不讓內心那些問自己為何要作踐自己的聲音擊退,不讓那滿滿的委屈化為淚水沖出眼眶。
曹家駒完全沒料到她的交換條件竟然是她的「身體」。
以往聽說過某些行業的女業務為了領取高額傭金會以美色誘引客戶,但他不曉得原來這個業界現在也開始流行這種歪風,重點是,他怎麼不曉得螺絲有這麼大的利潤,居然足以吸引這個女人用身體來換業績?
簡妤嬿不去想像他現在估量她的目光中有多少鄙夷成分,在決定這麼做時,她已經拋棄所有尊嚴。
底牌攤開了,現在的她只能被動地等待判決,被動地等待接下來的命運,而在這種等待的心情下,每一秒都像一輩子那般漫長難熬。
「哧……」曹家駒突然發出笑聲。
她揪著眉心,忐忑不安地望著他。
「哈哈……」他愈笑愈大聲,像聽見今天最好笑的一個笑話那樣地笑。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樣。
「我說這位小姐……」他一開口,嘲諷的意味表露無遺。「妳說妳要用身體做為交換條件,可是我覺得這樣吃虧的是我。」
「什麼意思?」
「也許妳以為自己美若天仙、價值連城,每個男人都渴望跟妳上床,所以妳可以用性做交易。」他擺出嫌惡的表情。「不過,真對不起,我對妳沒什麼胃口,像妳這樣的女人,免費送我我都覺得吃虧,妳另外找買主吧。」
曹家駒毫不留情地羞辱她後隨即冷漠地離開,留下一張臉瞬間脹紅、羞愧到無地自容的簡妤嬿。
曹家駒回到先前聚在一起閒聊的同業圈裡,幾個老闆促狹地問道——
「那個小姑娘找你什麼事?不是來要奶粉錢的吧?」
「沒事。」他還算厚道,就算瞧不起簡妤嬿,也沒把兩人交談的事宣揚出去。
「說正經的,阿駒,現在歐洲各國的環保法規愈來愈嚴格,這個市場我們到底做還是不做?」開過玩笑,這些老闆真正關心的還是如何因應市場面臨的衝擊。
「做,一定要做。」他淡定地說道。「我們遇到難關,別人也一樣傷腦筋,看是誰先跨過去,先克服技術上的問題、把成本壓低,誰就有本事把這個市場吃下來,人家說危機就是轉機,這正是站穩市場的大好機會,非做不可。」
曹家駒說話的同時並沒有特別想注意簡妤嬿的接續行動,只是她身影正好落在他的視角範圍,他瞥見她對著牆壁發了好一陣呆,回過神後像是在找什麼人似的四處張望,接著才離開牆邊。
「我們的實驗室已經購進設備,也研發出新的表面處理技術……」他繼續向這些長期合作的配合廠商解說「漢揚集團」的下一步怎麼走,眼神卻不由自主地跟隨著簡妤嬿的方向轉。
當他意識到那個女人正朝「瀧森科技」邱副總的方向走去,而且猜想到她即將做什麼時,一股怒氣突然莫名其妙地衝上腦門。
這個女人瘋了!
難道她打算滿場跑,向在場的每個男人說——「只要你給我訂單,我就跟你上床……」
以曹家駒對自己的認識,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年的熱血青年,也沒有日行一善的好習慣,但是,在他還沒想通這個女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時,身體卻已經早先一步行動,把她拖進一旁堆放雜物的小房間裡了。
「放開我……」簡妤嬿纖細的手腕被曹家駒緊緊地揣拉著,疼痛不已。
她不曉得他到底想做什麼,先是羞辱後又如此粗暴地對待她,就算她不知廉恥、就算她令他極度厭惡,他傷她的也夠了吧!
「放開……」聽見她的聲音,他才赫然發現自己做了什麼,急忙甩開她的手,就像沾到什麼髒東西似的。
那動作、那表情,再次重重地傷害了簡妤嬿。
「請問,你還有什麼更難聽的話想說嗎?」她揚起下巴怒視他,只為維護在他面前早已蕩然無存的尊嚴。
「妳就這麼犯賤?」這女人毫不感謝的挑釁眼神讓他也火了。「是誰教妳在這個行業要這樣做生意的?妳知不知道邱副總是個什麼樣的人?白癡啊!就算妳被吃干抹淨,最後連顆螺絲釘的訂單也別想拿到!」
那個邱副總是出了名的「豬哥」,最愛拗廠商招待上酒店,在酒店裡醜態百出、惡名昭彰,就連自己公司裡的女員工也不放過,別的女人是避之唯恐不及,她居然還智障到自己送上門。
簡妤嬿愣愣地望著他——他擔心她?
「妳們女人一天到晚高喊男女平等,要求工作平權,可偏偏就是有妳這種缺乏羞恥心的女人,以為躺著賺比較快比較輕鬆,又怎能怪男人用有色的眼光看待妳們?」他辟哩啪啦罵了一串,罵完卻絲毫不覺得痛快。
簡妤嬿咬著唇任由他數落,因為他說得沒錯,她的行為確實讓女人蒙羞了。
剛剛在會議上見到曹家駒以獨到的見解呼籲扣件業的各位前輩團結起來,也要求政府提供必要的資源協助業者升級技術,那挺拔卓越、正氣凜然的風采讓她燃起一絲希望。
她期待他是個正人君子,期待他對她心動但卻沒有下流猥瑣的念頭,進而因憐香惜玉而給她一個機會,結果,他的拒絕卻是她這些日子以來最難堪的經歷。
這難堪是因為對自己的容貌太過自信,她想過萬一還是碰壁,非得走最後一步,如果對象是他,那麼她勉強可以咬牙忍過——結果,她被拒絕了、被羞辱了、被徹底地厭惡了。
因為太過錯愕,一時六神無主,腦中只剩下一個叫她無論如何不能放棄的聲音,轉過身來便朝著「瀧森科技」的邱副總尋去,然後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突然間他就衝過來將她拖走,臭罵她一頓。
曹家駒瞪著簡妤嬿,很快便找到自己為什麼不痛快的原因了。
「舌頭被咬掉了?啞了?」
她咬著唇,紅著眼眶,不發一語,由著他罵,那副楚楚可憐、弱不禁風的模樣,倒像是他故意刁難她、欺負她。
女人就是這點佔便宜,隨便掉個兩滴眼淚,男人就心軟、就沒轍了!曹家駒在心中咒罵。
可是,如果她真的哭了或許他還不會這麼生氣,氣就氣她頭仰得高高的,偏不讓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掉出來。
他真不懂這女人在搞什麼,既然都肯用身體來換業績了,何必還遮遮掩掩,不會乾脆用眼淚攻勢來博取他的同情——這明明是女人最會的招式。
「對不起……我剛接觸這個行業,什麼都不懂……」簡妤嬿吸了吸鼻子,向他道歉。「可是我真的很需要機會……」
曹家駒前一刻還怒氣沖沖、一副想把她吞進肚子的兇惡氣勢,馬上被那甜甜軟軟的道歉聲給殺到片甲不留。
「……要代工是不是?」他彆扭地從口袋裡拿出先前她遞給他的名片假裝很認真地看。「過幾天我會去你們工廠看看設備跟品質……過得了關再說。」
他實在很沒出息,用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把人家臭罵一頓,結果罵完還不是又心軟了。
「真的?」她沒想到情勢有了轉圜,喜出望外,破涕為笑。「謝謝……」
這時,大廳裡傳來要大家進會議廳繼續開會的廣播。
「我是說,等看過你們生產出來的東西的品質再說,別謝那麼快。」他板著一張臉粗聲粗氣地說:「走吧,開會了。」
簡妤嬿跟在他身後,望著他那高大寬闊的背影,突然間悟通了一件事——
此時工廠吃緊的財務狀況已由不得她再躊躇猶豫,因為不想倒下也不能倒下,她必須找個穩固的靠山,而這個靠山就是曹家駒。
她得抓住他的人、抓住他的心,哪怕必須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事,她都得想辦法保住父親的工廠。
這一刻,簡妤嬿感覺自己正一點一滴地捨棄所有的道德良心,無可選擇地向魔鬼屈服……
台灣素有「螺絲王國」美名,雖然近年來面臨其它國家的削價競爭,但是「漢揚集團」仍是全球最主要的生產供貨商,也因為價廉物美,在各國市場始終位居龍頭,屹立不搖。
早在環保意識抬頭前,「漢揚集團」便已因為關注員工的健康而開始著手改善噪音污染、環境污染等問題,率先在南港成立實驗室,也意外地因這份善意而趕在環保法規實施前研發出領先同業的技術。
目前,這個實驗室以及相連著實驗室專門生產醫療用螺絲的廠房都是由曹家駒負責管理。
結束研討會後,他回到辦公室,沒多久門板上響起「砰砰」兩聲,他還沒來得及應聲,門已經打開了。
「阿駒,你回來啦!」衝進門裡的是工廠的會計主任鄭淑女。
「什麼事?」他不用想也知道膽子這麼大、動作這麼粗魯的除了這個女人之外,還會有誰。
鄭淑女雖名為「淑女」,但純屬她父母一廂情願的期望,事實上她國小畢業時就已經一百六十公分高,個性更是完完全全的男人婆,年紀比曹家駒小一歲,常自稱是他的「青梅竹馬」,不過,曹家駒從沒承認過,兩人的關係僅僅是小時候的街坊鄰居,沒別的了。
「伯父從南部上來了,說是先去拜訪幾個老朋友,晚上找我們倆一起吃飯。」鄭淑女習慣了曹家駒總是冷淡的口吻與態度,自顧自熱絡地說。
「我跟我爸吃飯妳湊什麼熱鬧?要也是約我大哥大嫂。」
他大哥從小立志從醫,沒有接管家族事業,如今已是台大外科醫生,也因為這層關係,「漢揚集團」才決定涉入研發醫療用螺絲這塊領域,取得認證。
「伯父知道你對我不好,他心疼我所以才請我吃飯。」鄭淑女被這一番搶白覺得沒面子,悶悶地哼了聲,也沒敢真的對他生氣。
「付妳薪水,讓妳沒事把我的辦公室當妳家廚房撞進撞出,一點規矩也沒有,這樣還對妳不好?」他挖苦道。
這個鄭淑女就憑仗著雙方家里長輩們的交情,動不動就抬出他老爸老媽、爺爺奶奶來壓他,殊不知曹家駒這大男人脾性最受不了她的蠻橫。
「怎麼一來就聽你在訓人?官愈做愈大了啊?」
這時門外傳來聲音,曹家駒轉頭一看,是他爸。
「伯父……」鄭淑女見靠山來了,立刻趨向前去抱住曹父的臂膀,委屈地打小報告:「阿駒平常對我就是這麼凶巴巴……」
「鬧夠了沒啊?還不回去工作,我有重要的事跟我爸談。」曹家駒沒耐性看她演八點檔肥皂劇,正了正臉色低喝。
鄭淑女也不是不懂拿捏分寸,知道觸到他的底線只好乖乖走人,她只是想多點機會跟他相處,不是要惹火他。
「你這孩子,怎麼就不懂憐香惜玉。」曹爸在鄭叔女離開後,叨念了兒子幾句。
「那也得有香可憐、有玉可惜。」曹家駒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她『漢草』都比工廠的送貨司機還壯了。」
「呵,你喔……咳……」曹爸不小心笑了出來,趕緊咳幾聲掩飾。「你又不是不知道淑女從小就喜歡你,不待在她老爸公司坐辦公室吹冷氣,一路跟著你到台北打拚,這份心不容易啊,要珍惜。」
「爸……」曹家駒皺了皺眉。「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就算你把我跟她關在同一個房間裡幾年不放出來,我還是不可能喜歡她,別再亂點鴛鴦譜了。」
「你要知道,像我們這種做『黑手』的,哪個嬌滴滴的姑娘肯跟我們吃苦,你都三十一歲了,早該成家了,」曹爸說到這兒不禁微慍。「不然你帶個女朋友回來給我和你媽瞧瞧,我就不逼你。」
「我也才三十一歲,急什麼?」同樣的歲數,兩代人解讀不同。
「你大哥的兒子都已經上國中,女兒今年也要進國小,你姊才大你一歲,她女兒都要念幼兒園了,就你不急。」曹爸瞪大他那雙濃眉大眼,教訓兒子。
想想也奇怪,他這兒子唸書時荒唐叛逆,成天和朋友鬼混,女朋友一大堆,還經常有小女生哭哭啼啼上門找他,一度讓他很擔心,誰曉得當完兵回來整個性情大變,不但要求到公司上班,還自己跑去念碩士在職專班。
這轉變當然讓父母很欣慰,可是他在男女關係上是不是矯枉過正了,以前女朋友那麼多,這幾年身邊卻連個異性的影子都沒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反正你跟媽都有孫抱就好了,別一天到晚拿這個盧我。」比起以前曹家駒是懂事多了,但還是一樣缺乏耐性,同樣的事多嘮叨兩次他就差不多快瘋了。
曹父嘴一抿,不說了。
沒辦法,誰教他氣勢輸兒子。
其實怪也怪他自己,娶了個那麼漂亮的老婆,生的兒子這般英俊瀟灑,打小就常被女生倒追,女朋友交多了,也難怪現在眼睛長在頭頂上。
曹家駒見父親氣得吹鬍子瞪眼,知道自己說話口氣太沖,扒扒一頭短髮,問道:「媽怎麼沒跟你一起上來?」
「漢揚集團」起源於台灣南部,一開始只是生產一般螺絲螺帽的工廠,後來才慢慢增加機器設備,開始生產汽車螺絲與其它特殊零件、投資設立海外上游原料加工廠,不過,後面這些新增的事業體都交由年輕一輩的打理了,老一輩的還是待在南部熟悉的環境。
「你姊跟她老公吵架,鬧脾氣帶女兒回娘家住,你媽在家陪她。」
「又吵?」曹家駒搖頭。「二姊那任性的個性再不改一改,遲早被姊夫休掉。」
「你二姊得改,你就不用?」曹父搖頭歎氣,真不曉得他這些兒子女兒的脾氣是遺傳自誰,怎麼一個比一個還要難搞定。
「是……」曹家駒摸摸鼻子,認了。「我打電話給大哥大嫂,約他們晚上一起吃飯。」
「也好,叫他帶我那兩個寶貝孫子孫女一起來。」
「先說,你要是想叫淑女一起去,那我不去,飯你們自己吃。」
「我說你脾氣怎麼這麼硬啊!就吃個飯,人多熱鬧有什麼關係?」曹爸的心思一下子被拆穿,惱羞成怒。
「拜託,有她在,我怎麼吃得下飯?」他呿了聲。
曹爸猜得沒錯,曹家駒的確是被女人寵壞了,一張毒死人不償命的利嘴,絲毫不懂憐香惜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8 01:21:57
第二章
簡妤嬿過去的生活很單純,在音樂教師教鋼琴,每天接觸的是可愛的小朋友,下了班回到家和母親聊聊天,幫忙下廚洗菜煮飯,有時和同事出去唱唱歌,和幾個要好的朋友喝個下午茶,再熱鬧的頂多到PUB喝杯調酒,最晚也會在十二點回到家。
父親病後,她接手管理螺絲廠,但她對這行業既沒概念也不懂經商,甚至連支票都不知道怎麼使用;所以即使她積極地拜訪客戶,仍然因為太過生澀而四處碰壁。
幸而父親一向待人寬厚,幾間長期配合的中盤商還願意將訂單轉過來,至少工廠沒有就此停工。不過,她明白單靠人情是撐不久的,她還是得快速累積這方面的知識,才可能談成生意。
當曹家駒依約造訪「春淇企業」,遠遠地看見白白淨淨的簡妤嬿身處在又是噪音又是油污的工廠裡,站在機器旁和老師傅說話,那畫面,不知怎的讓他覺得很不順眼。
這個女人根本不適合做這行業——他直覺這麼認為。她應該當個幼稚園老師,或者就乾脆嫁人,做個賢妻良母。
「小嬿,『漢揚集團』的曹先生來了——」帶曹家駒進到工廠的會計拉開嗓門喊她。
「好——」簡妤嬿聽到叫喚,回過頭應了聲。
「這位簡小姐是你們公司的……」曹家駒問身邊的中年婦人。
「她是我們老闆的女兒。」
「你們老闆呢?」
「喔……他最近身體不大舒服……在家休息。」會計擔心說了實情會影響生意,吞吞吐吐的。
「所以公司現在就由簡小姐負責所有業務?」
「對。」
「嗯。」曹家駒將視線投向朝他走來的簡妤嬿,若有所思。
「曹先生。」簡妤嬿走到他面前停下,仰起臉,擠出燦爛笑容。「謝謝您願意抽空來參觀我們工廠,原本我還以為你只是隨便敷衍我,講應酬話,生意場上很多人是這樣的……你不同……我覺得好感動。」
她的聲音帶點欲語還休的撒嬌意味,用那雙柔情似水的美眸朝他眨呀眨的,想把他的心給勾過來。
「你以為我人來了就不是應酬?」他像是沒接收到她的秋波送情,不解風情地冷淡回道。「這麼好騙?」
「我覺得你是那種說到做到的個性,是正人君子,不會拐彎抹角。」她笑瞇瞇地吹捧著。
她得記住——他是她的靠山,是這間工廠的救命稻草,她得巴結他、取悅他、試盡各種方法讓他喜歡她,就算面對他那張像不知被倒了多少債的臭臉也要視而不見,當做賞心悅目。
「你看錯了也想太多,我剛好就是那種自私自利的小人,有便宜就占,有油就揩。」他再次不給情面地跟她唱反調。
他不是來找碴的,只是見到簡妤嬿臉上堆滿假笑,曲意奉承,不知怎的,讓他很心煩,很想敲醒她,告訴她演技實在有夠差。
以「漢揚集團」的實力,到哪兒都會遇到這種想撈點好處而諂媚討好的人,曹家駒已經習慣了,但就看不慣簡妤嬿的言行舉止,每句話都覺得刺耳,每個表情都讓他不耐煩。
真正令他生氣的原因是乍見到她柔弱的外貌、溫婉的氣質會讓他生出想保護她的好感,但只要她一開口,那些顯而易見的勢利動機,就讓他覺得前一刻的自己是個腦袋裡裝豆腐渣的白癡,這麼容易被女人的外表迷惑。
「你真愛開玩笑,好幽默。」她為掩飾尷尬,輕笑了起來,事實上,氣到快內傷。
她自認脾氣修養都夠好的,可每次都會輕易地被這個男人惹火——自以為幽默,愛唱反調嗎?其實根本是幼稚、無聊!
現在是她有求於他,所以任由他揶揄譏諷,哪天等到她能自立自強,一定要一腳把他踹飛!
過去的簡妤嬿根本不曾有過如此「暴力」的念頭,但她不知不覺中燃起鬥志,不知不覺地被毒舌的曹家駒給激出堅強的意志力;凡事她都希望以和為貴,但也不見得就是任由欺凌糟蹋的軟柿子,搞不好她只是還沒機會練習做壞女人。
「你打算繼續站在這裡聽我說笑話?」他看她明明臉色都變了,還能睜眼說瞎話,稱讚他幽默。
這女人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忍辱負重」?
他低頭看她,那麼嬌小、那麼柔弱,這樣的女人想扛起一間工廠,而且還是以男性為主的行業,實在太不自量力了,就算出賣身體、出賣尊嚴,能撐多久?
「我先帶你到處看看。」簡妤嬿撐著臉上的笑,領他到廠區看機器設備。
曹家駒不發一語,安靜地跟著她走,雖然沒擺什麼架子但也不很和善就是,讓人捉摸不到他的心情,讓簡妤嬿一顆心七上八下,怕他沒興趣或一個不高興就走人。
「這邊幾台是打頭機,這是室C車床,這個是……嗯,攻牙機……」
他聽她介紹得很生疏,可能連螺絲的規格、螺絲是怎麼製造出來的都還沒搞懂。「這些是什麼機器我有眼睛,看得懂。」
「也對……你是專家……」她深吸了一口氣,停止介紹,換成她跟在他背後,隨便他想看什麼就看什麼。
她沮喪地想,他一定很討厭她,討厭到連她的聲音都不想聽。但她從小就是人見人疼的女孩,無論是在學校或是後來到音樂教室教鋼琴,和同學、同事都相處得非常愉快,她沒有被討厭的經驗,那種感覺真的很難受、很無力……
曹家駒走到角落看幾位老師傅埋頭操作機床,十分熟練。
「這幾位師傅在這裡工作都超過二十年了。」簡妤嬿輕聲說道。
「嗯。」曹家駒稱許地點點頭。
其實,他只要進到廠房一眼望去,裡頭的設備就已一目瞭然,這間工廠能生產什麼螺絲、每個月最大產量多少,成本、利潤什麼的大概都抓得出來。
這工廠的老闆算是很有良心的生意人,採用比較昂貴但較不會造成職業傷害的機器設備,不過,大概也是因此而撐不下去。
螺絲這行業已不像過去那樣輝煌,若只是生產一般螺絲不僅浪費了老師傅的技術,利潤也不足以支持他們的薪水……
「倉庫在哪裡?」他回頭問簡妤嬿。
「請跟我來。」她連忙走到前方帶路。
曹家駒進到倉庫,檢視了下產品的品質,已經知道怎麼做才能雙贏。
倉庫裡除了他們倆,沒別人在,他就直接說了。
「我會建議你早點把這間工廠賣掉。」
「什麼意思?」她一下子傻眼,聽不懂。
「剛剛我大概算了一下,如果機器全開的話,你們的產量是還可以有不錯的獲利,但是,你們能做的一般螺絲種類報價報不過大廠,特殊規格的量又不夠多,現在大概只能靠一些老客戶在撐著吧?」
簡妤嬿完全目瞪口呆,訝於他居然能在短短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將工廠的營運狀況摸透,而她花了兩、三個月卻還只是弄懂些皮毛。
「說白點,我們有長期合作的工廠,需求的量跟價格都不是你們這間小工廠接得下來的,所以訂單不可能轉到這裡,不過,你的機器我可以幫你找人收購,那幾位老師傅倒是很難得的人才,就安排到我的工廠裡工作,我認為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你考慮一下。」
曹家駒的確提供了最實際的建議,並不是故意要打擊她的士氣,也沒有佔她便宜的意思,他會珍惜並重用這些擁有技術的老師傅。
「不需要考慮,我拒絕!」她揚起下巴,怒視他。「如果你沒有合作的意願就請回吧,我的工廠能不能撐下去不是你說了算!」
這是她父親白手起家打拼出來的事業,是以後要傳給弟弟的工廠,她不能毀了它、賣了它。
「你的工廠?」他輕笑。「看起來你跟這間工廠好像不大熟。」
他沒想到原來她有脾氣的,只是外表弱不禁風的她連生起氣也是軟趴趴的,一點氣勢也沒有。
「是,我現在是不熟,不過以後會愈來愈熟,我不但會撐起來,還會撐很久,別瞧不起人!」她努力加大聲音,以表示自己的決心。
「那就拭目以待嘍!」他不以為然地勾起嘴角,說著違心之論。「我在精神上支持你,呵呵。」
只要這間工廠不是開來做「慈善事業」的,他可以百分百確定最多再撐幾個月,是老闆都要吃不消,不過,既然她這麼有雄心壯志,他應該多給鼓勵。
「我會自己支持我自己,再見,不送!」好脾氣的簡妤嬿被他那一臉譏諷給逼出激昂的鬥志,不,是激得火冒三丈,完全失去理智。
「再見,多謝招待。」他故意微微傾身表示謝意,以凸顯她的失禮。
這個男人多的是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而且聰明到連掐指一算都不必,就能料到她肯定會再回來找他。
才剛應付完五號要支付廠商賬款的支票,還沒能喘口氣,接下來不知道能不能如期收齊客戶的賬,支付十號要發的員工薪水;這幾個月光是資金的周轉就讓她一個頭兩個大,而且忙完了這個月,下個月又要重新歸零再來一次。
若不是經歷這一切,她不會瞭解父親一直以來承受的壓力,而過去的自己有父親保護著是多麼幸福。
「唉……」她再歎一口氣,還有父親復健的醫療費和要給母親的生活費,父親私人的銀行賬戶裡已經沒有任何存款了。
她很有心也很努力,每天工作、學習超過十五個小時,但還是沒能讓工廠有寬裕的訂單、穩定的收入,甚至,下個月向銀行貸款的利息就要繳不出來了。
「唉……」說什麼大話。
她懊惱地回想自己在曹家駒面前信誓旦旦,結果也才多撐兩個月就已經舉白旗了。
「小嬿,」坐在簡妤嬿附近,整理賬目的會計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如果不行……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余姨……」簡妤嬿滿臉愧疚,知道工廠的狀況瞞不了教她怎麼看財務報表的會計阿姨。
「你爸過去很照顧我們這些老員工,我們都能體諒,雖然現在工作不好找,也不能一直巴在這裡不走……拖累你們一家人……」余姨說著說著眼眶泛紅。
「是我不好……沒有能力照顧大家……」余姨愈是體貼,愈是令她難受——因為她的無能,讓大家受苦了。
「我知道你盡力了……大家也都有眼睛看得到……」
不……我還沒盡全力。簡妤嬿在心中自責地吶喊。
她知道還有一條路,還有一個需要她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去試的方法,那就是曹家駒。
原先她已經計劃過,甚至差一點就做了,結果由於當天情緒失控,壞了和諧氣氛,以至於沒有勇氣再去找他。
她該奮力一搏,結果還是不行,至少得保住這些員工的工作機會。
「余姨,我出去走一趟,」她倏地起身,背起皮包,沒給自己猶豫的機會。「時間到了你就直接下班,不用等我了。」
簡妤嬿快步坐進停放在廠房外頭的廂型貨車,插入車鑰匙,發動車子——這也是她接手這間工廠後才學習怎麼開手排車的。
她回家翻出了件幾年前到泰國旅行買的細肩帶花朵圖案的長洋裝,將一頭烏黑光滑的髮絲綰成包頭,露出白皙優雅的頸部線條和纖細迷人的鎖骨,接著急忙出門。
「去哪啊,怎麼這樣打扮?」簡母見她來去匆匆,關心地問道。
「媽,我要跟子夜去找曼雪,晚上不回來了。」這是她第一次向母親撒謊。
柴子夜和凌曼雪是她最要好的姐妹淘,利用她們倆做幌子讓簡妤嬿很內疚,最近,處理排解這種矛盾掙扎的情緒,大概是她最熟練地專業技能了。
一個小時後,她已經從家裡開車抵達曹家駒位於南港的實驗室了。
「您好,我找曹經理。」車停妥後,她向廠區外的警衛說明來意並遞上名片。
警衛撥內線進辦公室,不知和電話裡的誰說了好久的話,一邊說還一邊回頭細看簡妤嬿,像是在描繪她的長相,好半晌才掛斷電話,告訴她曹家駒的辦公室方向。
她不禁納悶,難道才短短兩個月時間,他已經忘了她的名字跟長相?
這對特地打扮過才來的她,無疑是個嚴重的打擊。
為了「色誘」這事她掙扎了老半天,結果,人家根本連她是圓是扁都不記得,拿什麼姿色引誘他?
簡妤嬿走到曹家駒的辦公室門前停下,敲門。
「進來。」裡頭傳來他低沉渾厚的嗓音,還是淡淡的,沒什麼感情。
她打開門走進去,故作鎮定,其實手心冒汗。
「坐。」他只抬起頭瞄了她一眼;說了一個字,然後就低頭忙著批公文。
她才剛坐下,門突然被打開,隨即一個端茶盤的女人走進來,在將茶杯擺到她面前的茶幾時,一雙眼睛不知為什麼瞪得好大,而且,氣喘如牛。
「你好……」簡妤嬿不曉得這個女人是誰,客客氣氣地點頭致意。
「你是誰?」鄭淑女聽警衛說有個女人來找曹家駒,而且還長得不錯,急忙從另一邊的廠房衝過來瞭解敵情。
基本上,只要是女性來找曹家駒,不管六歲還是六十歲,鄭淑女都將之視為敵人,因為六歲的可能有個年輕貌美的阿姨,而六十歲的也許是為推銷女兒來找他,所以,一刻都不能掉以輕心。
「我姓簡……」簡妤嬿見對方擺出睥睨的高姿態,雖然有點受氣,但她小心地不得罪任何人,還是站起來回答,並從皮包裡拿出名片遞上。
「我的客人有必要向你介紹?」曹家駒冷冷地出聲。
其實他也不是那麼討厭鄭淑女,只是她那種「歐巴桑性格」老是不改,愛聽八卦,粗枝大葉,明明也才三十歲,整個行徑比他媽還像中年婦女。
「人家我特地送茶過來……」鄭淑女一臉委屈,沒想到曹家駒會在客人面前給她難堪,一股氣不分青紅皂白地就算到簡妤嬿頭上了。
由於簡妤嬿身材嬌小、氣質溫婉,使得站在她身邊的鄭淑女對比之下簡直就是「龐然大物」,都是女人,為什麼看起來差那麼多?
還有,這個女人到底跟阿駒是什麼關係?
「謝謝你的茶。」簡妤嬿再怎麼狀況外也能感覺到鄭淑女對她的敵意,她雖不明白為什麼,但多禮至少不會得罪人。
「你是會計主任,這種泡茶的工作不應該由你來做。」曹家駒瞭解鄭淑女,知道她的來意絕對不是單純為了端茶給客人,「還有,我說過了,不要隨便進我的辦公室。」
簡妤嬿夾在兩人中間一臉尷尬,也覺得曹家駒太不給員工面子了。
「我……」鄭淑女氣呼呼地咬著下唇,忍著不爆發。「我是順便來問你幾點要出發。」
「出發去哪裡?」
「你堂弟今天結婚你忘了?我們要趕回去鄉下喝喜酒。」
「我沒忘,阿健是我堂弟,我會回去,但,不是『我們』。」他再次給了鄭淑女一個硬生生、冷冰冰的釘子。
「怎麼這樣……」鄭淑女跺了跺腳,急了。「我以為你要載我回去……」
她都不曉得幻想過多少次他開車載她南下,在長達三、四個小時的車程中,只有他們兩人在車裡,感情迅速滋長……這些天她就是靠這些幸福的畫面來維持好心情的。
「很抱歉,我的車子沒多餘的位子。」他很想結束這個話題,留點面子給鄭淑女,但她就是不看場合、不看什麼人在,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盧就盧的天兵,每次到最後都煩到讓他有種想把她踹回土星的衝動。「我要載簡小姐回去。」
「為什麼?」鄭淑女大叫。
不只鄭淑女,簡妤嬿也一頭霧水,只是她反應比較溫和,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她的驚訝。
「我還有事跟簡小姐談,你先出去。」
「我不——」鄭淑女原想問清楚他到底什麼意思,卻被他那快噴火的眼神給壓下來了,萬般委屈地奔出辦公室。
待那吵死人的高分貝嗓音消失後,曹家駒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才接著處理未完的工作。
因為要趕回南部,所有的報價單都得先批完,不能耽誤接下來的流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8 01:22:28
第三章
簡妤嬿坐回椅子,啜了口茶,滿心期待地等著他開口。
他說要帶她去喝喜酒,這表示她有機會跟他獨處,有機會重提兩人的合作,還表示也許他對她是有好感的……
「剛才我說要載你去喝喜酒的話,是假的。」曹家駒工作告一段落,抬起頭說道。「找我什麼事?說吧。」
「是上次跟你提過的……那件事……」他的語氣讓簡妤嬿才剛冒出的希望立刻破滅了。
「上次?」他回想後問道:「你決定把工廠賣了?」
「不是那次——」她連忙改口。「是更上次……」
雖然她是帶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來的,但要明白指出「交易內容」還是超出了她的尺度。
「更上次?」曹家駒還沒弄明白她指的是什麼時,手機響起,他接起電話。
簡妤嬿趁這點時間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如果這次還「賣身」不成,真的就只能賣工廠了。
「喂。還沒……還在公司……」他將手機稍稍拿遠了點。「知道了,我現在馬上出門。」
簡妤嬿見他掛斷電話,立刻鼓起勇氣說:「我其實是來賣——」
「我現在沒空聽你說,下次吧!」他打斷她的話,將電腦關機,鎖上抽屜,起身拿起掛在後頭的西裝外套,走出來。
「我……」她已經一鼓作氣,可他沒給她機會。
「你請回……」曹家駒原本想送客,突然改變主意。「你晚上有沒有事?」
「沒事。」今晚她原本就打算「給他」的。
「很好,那跟我去一趟南部,走吧!」剛才他告訴鄭淑女要帶簡妤嬿回家是為了打發她而隨口胡謅的,但此刻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
小他五歲的堂弟都要結婚了,這趟回家還不被念到臭頭?與其到時候又和鄭淑女被送作堆,不如找個假女朋友應付一下那些親朋好友。
「好……」簡妤嬿立刻點頭答應,快步跟在他身後走出工廠。
她發現他簡直說風是風、說雨是雨,脾氣急、嘴巴又壞、喜歡把人耍得團團轉,而且就算是女人,他也不會特別顧及人家的心情——總而言之,根本是個霸王!
幸好,簡妤嬿生性敦厚,沒有非得和男人一爭高下的雄心壯志,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要人呵護的弱女子,她自覺平凡,所以自尊心也不是特別強,要不,早就被他給氣死了。
車子開出廠區,往三局方向駛去,曹家駒因為離開得比較匆忙,幾件事還沒交代,又撥電話進公司給副廠長。
簡妤嬿靜靜地坐在車裡,當然無可避免地會聽到他講電話。
撇開從女人的角度看他,其實,他是個做事認真、思緒周延的男人,不僅掌握這個行業的脈動,也很有遠見。她猜,他頂多大她三、四歲,但是兩人的成熟度以及能力實在是無法相提並論。
只要他肯協助,她一定能度過這個難關。
「剛才你在我辦公室還沒說完的是什麼?」才結束和副廠長的通話,他立刻又接著問她。
他做事風格明快,具果斷力,能夠今天解決的事就不會拖到明天,因為,在現在這樣的時機下,誰都無法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麼變化,只有隨時空出雙手,才能穩穩接住迎面而來的挑戰。
「我今天是來『賣身』的。」簡妤嬿想也沒想、考慮也不考慮就脫口而出。
說完,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終於,走到最後一步了,再壞也就是這樣。
「喔——」他想起來了,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的提議,「我記得我已經拒絕你了,我不缺女人,也沒這麼需要床伴。」
「我知道。」她很感謝他用這麼平靜的口吻回答她,至少沒有再次羞辱他。
「不只是床伴……我什麼都可以做,可以幫你打掃、幫你洗衣煮飯,只要你開口,我一定配合……還有比如像今天這樣,陪你回南部。」
「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掉頭送你回去。」他一副可有可無的表情,就是不讓她佔上風,不受威脅。
「我去、我想去——」她馬上解釋,內心不禁暗暗歎口氣,她果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就連想賣身也賣不出去。
他見她一臉沮喪,有些於心不忍,畢竟是個女孩子,開口提這種要求……
「如果你很缺錢,可以用工廠的機器抵押,我借你錢,不收利息。」
「已經向銀行押抵貸款了……」她愈說愈小聲:「所以才『賣身』……」
「那就只能說抱歉了。」他無情地回答。
「嗯……我瞭解……」她沒再開口遊說,但是,她也還沒完全絕望,只要多給他們一點時間相處,也許他會發現她其實真的很不錯,也許會喜歡上她。
簡妤嬿轉個念頭,樂觀地想著。
曹家駒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間沉默下來,心想,幸好她不收死纏爛打型的,大概也知道這一招在他這裡是行不通的。只是不免好奇——
她在他這兒賣身不成……接下來會怎麼做?
曹家駒開了四個多小時車子,才回到台南縣老家,這時天色老早就暗下,喜宴也已經熱熱鬧鬧地開始了。
曹家在台南是個大家族,幾十年來開枝散葉、子孫滿堂,家人感情融洽,所以即使成家立業了,每到過年過節、家有婚喪喜慶,不管人在多遠的地方都會盡量趕回來參加,場面相當壯觀。所以說,曹家的事往往就變成當地的大事。
曹家駒故意拖到大家都進場、開始上菜了才悄悄找個離舞台、離家中長輩最遠的位置坐,這樣可以避免太熱情猛烈的親情圍攻。
他不是不擅應酬,只是那種相同的問題要反覆回答一、二十遍地恐怖經驗,害他將家族聚會視為畏途。
「阿駒--你怎麼現在才到啊?」
不料,他的如意算盤千算萬算卻沒算到自己實在太高大、太引人注目,而這些親戚們個個眼力好、嗓門大,這一喊,不少人紛紛轉過頭來找他。
「唷--帶女朋友回來啊--美女誒--」
慘,補上這一句,所有認得他的、關心他的長輩、同輩,眼中全都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芒,接著,就有人端著酒杯過來了。
「待會兒有人要跟你喝酒,你就搖頭說不會喝就好了,其他的話別多說。」他低聲囑咐坐在身旁的簡妤嬿。
「好。」她記住了,啜了口柳橙汁,有種即將與他患難與共的警覺。
「阿駒……」一個看來跟曹家駒差不多年紀的年輕男子,身材粗、皮膚黝黑,賊賊地叫了聲他的名,那眼神、語氣好曖昧。
接著更多人過來。
他們都是曹家駒小時候的玩伴,有些是堂哥堂弟、表哥表弟,有的是工廠員工的孩子,有的是鄰居、同學……那陣仗,把簡妤嬿嚇傻了。
她從沒被那麼多「猛男」包圍過,而且每一個都用很奇怪的表情看她,她感覺自己是動物園裡被觀賞的動物,下意識伸手去觸碰曹家駒的手臂,好似這樣就能得到保護。
他察覺到她的驚慌,輕輕拍了拍她,旋即瞪向身後這群無聊男子,訴責地問:「你們要幹什麼啦?」
他知道他們沒有惡意,但是也絕對不懷好意,總之,今晚看來有場硬仗要打。
「換一張桌子坐吧,在這裡不方便。」幾名男子笑笑地將曹家駒架走,但對簡妤嬿倒客氣。「這位美女……麻煩我們換個位子。」
曹家駒很自然地伸手將簡妤嬿拉近身邊,畢竟人是他帶來的,又沒事先告知她可能發生的狀況,這些粗魯男子很可能不小心傷了她。
簡妤嬿轉向他便緊緊地挨著他高大的身軀,氣氛很緊張,因為她完全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這些男人究竟是來喝喜酒還是來鬧事的?他們要把曹家駒帶去哪裡?
答案很快揭曉。
他們只是把他從最後一張桌子換到前面一點的位置坐下,那裡前後左右全是曹家的親戚。
每個人見到坐在曹家駒身旁的簡妤嬿,都忍不住靠過來問--
「這位小姐是誰啊?」
「阿駒的馬子啦!」
曹家駒都來不及開口,其他人搶先代他回答。
「阿駒的馬子?這麼漂亮--?」
在曹家人記憶中,這是曹家駒退伍後第一次帶女孩子回老家,這代表這個女孩子身份特殊,肯定是穩定交往中,應該婚期不遠了。
「恭喜啊!二伯,接下來換你們辦喜事嘍。」一些親戚紛紛向曹家駒的父母恭賀。
「謝謝、謝謝!」曹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開開心心地接受親戚們的祝賀,這事若是屬實,那真要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場,畢竟這一天他等了好多年。
「阿駒,好事近了,恭喜啊,先乾三杯!」曹家駒的那群兒時玩伴開始將目標對準他。
「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再罰三杯!」
「女朋友不會喝酒?那你代喝三杯!」
簡妤嬿在一片混亂中不停地聽到「三杯」、「三杯」的,菜一道道上來,但一旁輪著找曹家駒喝酒的人比菜上得還快,多到她眼花繚亂,感覺沒完沒了似的。
「你吃你的,誰跟你說話都不用理。」曹家駒抽空為她挾了些菜。
「可是你……你都沒吃。」簡妤嬿差點被他濃濃的酒氣嗆暈了,他到底喝了多少?
「沒時間吃。」曹家駒早知道被逮到就是這種結果,只是沒想到他帶了女孩子回來會被灌得更慘……他計算錯誤,應該帶只恐龍回來的,這樣朋友也許會生出點慈悲心,而不是為了要在簡妤嬿面前逞男子氣概,一直賴在這裡找他「乾杯」。
「我餵你,你吃點墊墊肚子。」她知道空腹喝酒不好,急忙拿起眼前的魚翅羹,直接用湯匙餵他吃。
這一喂不得了,羨煞在場的所有男人,接著就引起公憤--
憑什麼曹家駒從小生得好、長得好、頭腦好、身體好,得天獨厚?而且就他那副爛脾氣還能交到一個這麼溫柔體貼的女朋友?
這世界有天理可言?
「阿駒……我現在心情很不好,如果你不乾了這一杯,我會更『鬱悶』。」喜宴才進行逾半,一些豪邁直爽的熱血男子已經醉了大半,一開始時玩笑,現在已經「盧」了,望著人家漂亮的女朋友,感歎老天真不公平。
「喝就喝,囉嗦什麼?」曹家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喂……你還好嗎?」簡妤嬿見曹家駒「敬酒」、「罰酒」的還是沒停過,擔心地問他。
「沒事」。他逞強地說。
曹家男人自小訓練酒膽酒量,今天的喜宴起碼擺了八十桌,超過一半都是莊裡熟識的親戚朋友,大家不比酒量比氣魄,不喝掛不可能放過。
「我看,還是休息一下……」簡妤嬿跟他不算熟,可是經過這個婚宴也足以培養出革命情感,他至少幫她擋了十幾杯酒,不讓她碰一滴。
她一直沒機會告訴他,她可以喝的,雖然酒量不是海量,但多少可以幫他分擔一點。
「我沒關係,總還是在我家,醉倒了大不了就上床睡覺。」他瀟灑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髮要她別擔心。「你多吃點,這宴席是請我們台南最有名的『總鋪師』辦的,北部吃不到的。」
他這親暱的舉動害得簡妤嬿心跳漏跳了一拍,原來他喝了酒後不但會笑,而且人也變得友善多了。
曹家駒其實已經醉了,不過大男人的他無論如何也要在簡妤嬿面前撐住,只是他愈表現出沒事的樣子,家鄉的玩伴就愈卯足了勁找他乾杯,一定要讓他在女朋友面前喝趴,他們長這麼大沒見過像簡妤嬿這麼漂亮又有氣質的美人,只可惜名花有主,讓人很不平衡。
「好了、好了--」終於,曹爸看不下去,出面阻止。「阿駒難得帶女朋友回來,你們別這樣弄他。」男人最重要的就是鐵漢形象,怎麼可以在女人面前喝成一灘爛泥?
「伯父……」簡妤嬿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她不是曹家駒的「女朋友」,這件事打從他們一到這裡就被誤會了。
「叫小嬿是吧?」曹爸見到漂亮溫柔的簡妤嬿樂不可支。「來來來,幫我扶著阿駒,我們帶他回房間休息。」
「好。」
兩人將還直喊著「我還沒醉」的曹家駒帶回房間。
「你大老遠從台北來,一定累了,早點休息。」曹爸笑瞇□地說:「浴室裡有新的牙刷、毛巾、浴巾,把這當自己家裡,別客氣。」
「請問……我晚上睡哪裡?」
「哎唷,我也年輕過,很開明的。」曹爸一副很了的表情。「就睡阿駒的房間沒關係。」
這媳婦他很滿意啊,難怪兒子老是不要跟鄭淑女送作堆,原來是早有對象,居然隱瞞他們這麼久。
「咦?」誤會大了。「可是我……」
「先這樣,好好休息啊!」曹爸退出房間,還很上道地幫他們鎖上門,根本就是想快快將兩人送入洞房,先上車後補票也沒關係。
她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頭看向躺在床上休息的曹家駒,然後……
作了一個決定。
簡妤嬿在浴室裡洗了一個好久的澡。
細細地刷過每一寸肌膚,沖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浴室裡佈滿氤陽熱氣,直到白皙的肌膚泛起粉紅色澤,她才深吸一口氣,只圍上浴巾,踏出浴室。
進到燈光已經調暗的房間,因為開著冷氣,還濕潤的皮膚瞬間接觸低溫,不禁打了陣哆嗦,手臂泛起雞皮疙瘩。
她一鼓作氣,解開浴巾,跳上床去,鑽進被窩裡,躺在曹家駒身旁。
因為太緊張,她一直被憋著氣,所以光是這麼一個動作已足夠她氣喘吁吁,但,只是「躺著」還不夠,還不足以讓曹家駒「負責」。
她伸出顫顫巍巍的纖細長指,輕輕地解開他的襯衫紐扣。
每每解開一顆扣子,她就益發感受到他薄薄的布料底下緊實有料的男性肌理,她紼紅了臉,莫名地感到口乾舌燥。
拉開襯衫,裡頭是一件緊貼著身體的彈性內衣,襯出他寬闊的肩膀和小麥色的健康肌膚她的心跳好快,幾度忘了呼吸,分不清是因為被男人的身體吸引而感到羞澀,還是因為正在做「邪惡」的事而產生罪惡感,總之,她從沒有過如此驚心動魄的經驗。
接著,是他的腰帶和褲子。
她憋著氣,在昏暗的光線中努力和想逃的念頭對抗,既已走到這一步,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她不能放棄。
但截至目前,她能想到的只是脫下他的衣服,接下來要如何進行「生米煮成熟飯」那一段,她只有概念,沒有實際經驗,所以,很苦惱。
「你在做什麼?」驀地,曹家駒出聲問她。
她瞬間噤聲不動,仰臉望向他,望見他張著黑黑亮亮的眼眸,嚇得差點咬到舌頭。
「你……醒了?」她暗自祈禱,祈禱他只是在說夢話。
「一直都沒睡著。」他只是被酒氣沖天得天旋地轉,不想動、不想說話,但意識還是清楚的。
他知道她爬上他的床,一雙手還在他身上摸來摸去,他之所以沒阻止她,是因為準備等酒氣消褪一些就起來洗個澡,洗完澡後換個房間睡,可是這女人的行徑愈來愈大膽,居然解開了他的腰帶,還拉下他褲子的拉鏈--
要命,再不喊停,真要出人命了。
「對、對不起……」她嘴上說對不起,手卻還停在他的褲子上,沒有收回的意思。
「賣身不成,想霸王硬上弓?」他揶揄道。
在揚起眉的瞬間,他赫然注意到她全身赤裸,雪白的雙峰因側躺而擠出一條深溝,纖細的小蠻腰凹成誘人的S形,渾身散發著剛沐浴後的清香與熱氣。
完了!曹家駒很快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違背他的理智。
都是酒精惹的禍!
「對……」她已經騎虎難下,不管他是不是醒著,不管有多尷尬,只能繼續了。
簡妤嬿笨手笨腳地想脫掉他的襯衫以及褲子,但是,像她如此一個柔弱女子,哪來的力氣「霸王硬上弓」,忙了半天頂多只是揩揩油吃吃豆腐,將他全身上上下下都摸遍了,還是拿他沒辯法。
「喂……」他沒料到她會這麼執著,看著那軟綿綿的嬌軀在眼前蠕來動去,把他惹得慾火焚身。
「咦……?」一陣兵荒馬亂中,她的小手觸摸到了「隆起的異物」,她愣住了,在黑暗中想確認那是「什麼東西」。
「別亂摸--」曹家駒倒抽一口氣,情急不想推開她,不料距離、方向都沒拿捏好,那厚實的手掌便準準穩穩地貼上她溫熱軟綿的胸脯--
「啊……」簡妤嬿發出嬌羞的聲音,縮了縮肩膀。
「對不起……」他渾身燥熱,血脈噴張,運行的酒氣已經將他的理智侵蝕殆盡,這女人又在耳邊嗯嗯啊啊的,然後那摸起來的觸感軟得像快融了的奶油的渾圓雙峰,怯生生地在他手中顫抖……
告訴他,全天下有哪個男人抵擋得了這種身心煎熬?
「沒關係。」她羞紅著臉,但仍勇敢地貼向他、勾引他。
「你……」曹家駒用那沙啞乾涸的喉嚨發出野獸般低吼難辨的聲音。「你這火玩大了……」
話語才落,他翻身以那強健精壯的體魄壓住她,低頭封住她的唇,一手托住她挺翹的臀將她壓向自己。
這慾望來得又急又猛,加上酒氣助燃,曹家駒就如失控的野馬,只想盡情地快意奔馳,顧不得思索這衝動過後要收拾的後果。
他環抱住她那輕輕一折就要斷了的纖細腰肢,貪婪地汲取她口中的芬芳、舔吮那暖烘烘、軟綿綿的她全身彷彿掐得出水來的細緻肌膚猶如禁果,一觸碰便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她擁有天使般純潔的容貌與眼眸,但藏在衣服底下的卻是令自制力再強的男人都要為之癡狂的無骨軟嫩身軀。
面對曹家駒狂肆的逗弄撩撥,初嘗人事的簡妤嬿根本無法承受,在他強勁的力道下,兩人親密的貼合磨蹭中,一陣陣哨嚼著心窩的緊窒與酥麻令她難耐地發出嗚咽幽吟。
她該害怕的,但為何無助中還帶點難以解釋的期待,體內的騷動令她不由自主地迎向他、等待他更霸道的給予。
他感覺到她的濕潤,僅剩最後一點點理智拉扯著他。
「你確定?」他望著她的眼粗啞地說。
「嗯!」她咬著唇用力點頭。
在他進入她身體的那一剎那,她緊緊地握起拳頭,閉上眼,迎接初夜最最疼痛的瞬間,但令她意外的是……他好溫柔。
曹家駒從她生澀畏縮的反應中猜想她並沒有很多經驗,忍著排山倒海而來的慾望慢慢地、耐心地等待她緊窒的身子適應他、接納他。
她沒想到是這樣美好的感覺,像包裹於磁褓中的嬰兒在母親懷裡輕輕地搖晃著,搖晃得她昏昏欲睡--在經過前戲那樣有如狂風暴雨肆虐後。
但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的耐性也就那麼一點,在她全然放鬆後,安心地享受被摟在那寬闊厚實的胸膛裡那份安全感,他突然猛地一抽動,喚醒她全身的細胞。
「喔……」她低呼一聲,那感覺……她說不上來,怎麼會這樣?
曹家駒好喜歡她那細細軟軟的呻吟,猶如戰鼓完完全全激發出戰士的士氣,迫不及待地出兵攻擊。
為了多聽幾聲,他緩緩地加快速度,每一次律動都叫她難以自制地嚶嚀連連。
她看見他唇角得意的笑,惱羞自己又被他耍得團團轉,氣得槌他。
他不痛不癢,眼中噙著的笑,出其不意地撩動她敏感的深處,壞壞地欣賞她在他身下扭捏難耐地嬌柔。
她好美……
真的。
雖然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注意她的美貌,但此時此刻,無可避免地近距離接觸,那細細長長的眉、濃密捲翹的睫毛、小巧可愛的鼻子和豐潤水亮的唇瓣都讓人難以移開視線,一頭又黑又亮的長髮如瀑垂散在白皙如雪的肌膚上……
他開始後悔沒在一開始煞住車,以後,他如何抗拒這美麗的誘惑?
不對……
他突然想起他沒有做安全措施,一時心驚,倏地抽離,翻身下床。
事情變化得太快,簡妤嬿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前一刻還在雲雨間,接著只感覺他離開後瞬間襲來的空虛與不適,讓她手足無措。
曹家駒下床後大步走進浴室,旋開冷水水龍頭,迎面灑下沁涼的水,衝去仍未消退的炙熱慾望、衝去渾身酒氣,找回理智。
他不該太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在聽見老爸要簡妤嬿和他同睡一間房時就該出聲反對,而不是還想著順水推舟就讓老爸繼續誤會,以後可以省去被家人催婚的麻煩:他以為經過這些年的沉澱,他不再血氣方剛,可以完全控制自己。
但他小看了簡妤嬿的魅力,以為討厭她汲汲營營的積極就不會對她的身體感興趣,誰曉得根本經不起考驗。
幸好,最後一刻他停住了,在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
他洗了澡,擦乾身體後在腰間圍上浴巾,回到房間拿換洗衣服。
這時簡妤嬿已經起身,拉著棉被一角掩在胸前,咬著下唇,張著一雙無辜的水汪汪大眼望著他。
她的臉還潮紅著,身體裡也還留有與他緊密結合時那種奇妙的騷動,只要稍稍回想起兩人剛剛歡愛時自己的淫浪呻吟,她就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曹家駒毫不避違地在她面前拉下浴巾,換穿上衣服,然後走到床邊坐下。
好半晌他都緊抿著唇,像在隱忍什麼,不發一語。
「你沒事吧?」說真的,她不知道他剛剛突然離開,他們兩人算是已經做完「那件事」了嗎?
「我沒事,有事的是你!」他有點惱火地粗聲應著,隨手扔了件剛從衣櫥拿出來的T恤和海灘褲給她。
「我還好……」簡妤嬿被他的氣勢嚇得往後躲。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在做什麼?」
「知道……」她像犯錯的孩子,低頭承認。「我想勾引你……」
聽見她的回答,他簡直哭笑不得,他居然被她那種幼稚園程度的勾引而亂了分寸。
「就為了拿訂單?」
「嗯。」她輕輕地點點頭。
「你想過在你還沒拿到訂單前,可能得先拿掉一個孩子?」
「啊?」她愣住了,完全沒考慮到可能會懷孕。
看她那副呆若木雞的反應,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光有勇氣卻沒半點計劃,這讓他愈想愈火大。
「像你這種豬腦袋,憑什麼以為自己能撐起一間工廠,想拿身體來交易連基本的保護措施也不懂,像你這樣做生意,只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別想撈到什麼好處--」
他氣到想掐死她,但她又是那副任由打罵的楚楚可憐樣,他當然不能真打女人,只好把氣全都槌向床墊。
這時,他注意到淺綠色的床罩上有一點暗紅色的污漬,仔細一看,是血?
他赫然望向她,望向被他罵到臉色蒼白的簡妤嬿--她是處女?
稍早酒氣正旺,慾望正盛,沒有特別去注意,只感覺她不是很有經驗,沒想到竟然是第一次。
他懊惱地想剛剛有沒有弄痛她?
「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簡妤嬿好懊悔,覺得自己真的頭腦簡單、一無是處,事情還沒想清楚就衝動地做了。
「算了,」他懶得再罵這個沒有腦袋的女人,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拉,閉上眼淡淡地說;「你們工廠的訂單我會想辦法,不會讓它倒的。」
「咦?」簡妤嬿又傻住了。「你要給我訂單?」
「對。」他不耐煩地應了聲。「別再讓我說第二次,我要睡覺了,別吵!」
她立刻用手摀住嘴,無聲地、開心地笑了。
有救了——爸爸的工廠有救了——
曹家駒微抬起眼皮,瞇著眼偷看她那興奮的表情,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這個女人究竟是單純還是笨?
而他,怎麼就被一個這麼白癡的女人給設局仙人跳了呢?
莫非,最笨的其實是……自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8 01:22:52
第四章
翌日清晨,簡妤嬿醒來時,曹家駒還在熟睡中。
她悄聲坐起,忍不住要偷看躺在身旁這個只見幾次面還算不上熟識的男子,以目光描繪他濃密的眉毛,飽滿光潔的額頭和筆直的鼻峰下薄薄感性的唇。
他人高馬大,手長腳長,深邃的五官搭上微鬈飛揚的頭髮,還有那被陽光曬得有些蜂蜜般甜蜜的膚色,不知怎的讓她聯想起體格比一般豹類還要健壯的美洲豹。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仔細看他,前幾次見面因為都處在緊張惶恐的心情下,留在腦子裡的印象是他冷漠無情、缺乏耐性、嘴巴壞、喜歡挖苦人,但此時她卻不得不承認他是好看的。
有別於東方人較扁平的臉型,他整個容貌、體型根本就跟個性一樣,飛揚跋扈,可是安靜地沉睡的他,看來卻有種讓人信賴的穩重與端直。
簡妤嬿沒想到在與他發生親密關係後的此刻,竟能用如此平靜的心情面對他;她原以為自己會痛不欲生,會為自己的行為羞愧難當。
是她真的愈來愈厚顏無恥了,還是因為對象是其實沒有那麼討厭的他?
又或者所有的不安都因他昨晚臨睡前要她放心,不會讓工廠倒閉的那席話而散,他在她眼中變成了解救公主的英雄,讓她懸在胸口的那顆重石終於落了地。
他為什麼他要她放心,她就真的放心了?
「看什麼?」曹家駒突然睜開眼,直視她。
她嚇一跳,哪有人像他這樣醒來前沒有半點跡象,不翻身,不伸懶腰,眼皮連動都不動就瞬間清醒的?
他坐起來,也沒追問他剛才問的問題,起身就往浴室走去,刷牙洗臉。
她先是呆愣住,隨即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好奇怪、好特別,雖然經常板起嚴肅嚇人的面孔,但到最後真正關心她、出手幫她的卻也只有他。
就像昨晚……他顧慮到沒做安全措施可能懷孕,所以忍著慾望衝進浴室……他是在保護她。
瞬間,簡妤嬿好像明白了曹家駒是個怎樣的一個人。
「發什麼呆,浴室有新的牙刷和毛巾,去洗個臉準備吃早餐。」曹家駒還是那張臭臉。
從浴室裡一應俱全的全新盥洗用具,可以想像昨晚他老爸知道他帶簡妤嬿回來後馬上讓人準備這些東西,就恨不得他此次回南部順便把老婆娶了。
「好。」簡妤嬿跳下床,經過他身旁時故意綻放一朵好嬌媚的笑,取悅他。
他大概沒料到她心情這麼好居然會衝著他笑,臉上冷冽的表情突然間變成有點措手不及的滑稽。
「噗……」她像發現他一個天大的秘密,忍不住掩嘴偷笑。
原來他除了高大了點、魁梧了些,其實一點也不可怕。
曹家駒對於簡妤嬿一早起來就這麼心花怒放當然覺得莫名其妙,反正他也從來沒搞懂女人的心思過。
不曉得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為了一間不怎麼賺錢的螺絲工廠犧牲得這麼大,值得嗎?
傳出去,以後還嫁不嫁人?
若要說她心機重,用不光明的手段談生意,那她的技巧實在不怎麼高明,再這麼放任她在這行胡來,不曉得會闖出什麼禍,到時她又會吃多少虧。
簡妤嬿梳洗完後穿回自己的衣服,將他的T恤和褲子疊得整整齊齊擺在一旁的五斗櫃上。「我好了。」
曹家駒瞄她一眼,那清麗小巧的臉蛋像自己會發亮似的,在光線下熠著光暈,他是個男人,自然清楚她的美麗能讓多少男人為了佔有她而做出瘋狂的事,只要她有心。
想到這兒,他不由自主地冒出醋意與佔有慾,因為已經發生肉體關係,他便無法忍受她再投向別的男人的懷抱。
「好了就下樓吧!」他丟下一句,逕自走出房間。
簡妤嬿在他身後偷偷扮了一個鬼臉,心想,這位大少爺不只有睡前氣、起床氣,好像無時無刻見到她都會冒出一股氣。
她明明就這麼溫柔可愛,究竟哪裡跟他犯沖了,讓他這麼看不順眼?
但是現在她可不會再那麼膽小,被他一個嚴厲的眼神就嚇得六神無主。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相信他會保護她。
兩人步下樓梯,還沒到一樓就聽見底下傳來乒乒乓乓的吵雜聲,還有人刻意壓低音量的交談聲,直到走近廚房,簡妤嬿赫然因眼前站滿了人而傻眼。
除了曹家一家十口,還有左右鄰居的叔叔伯伯、嬸嬸姑姑全都擠在五坪大小的廚房裡。
「阿駒,起來啦!」曹媽媽從人群中被推出來,揪著身上的圍裙,笑嘻嘻地招呼:「簡小姐吧?來來來,早餐準備好了,有中式西式,看你喜歡哪一種,別客氣,快坐下來吃。」
「謝謝伯母。」簡妤嬿很快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客客氣氣地道謝。昨晚的喜宴已經經歷過一次大陣仗,現在有比較習慣了點。
其實,她喜歡這樣熱熱鬧鬧的家庭氣氛,自從弟弟從軍去、父親生病,歡笑聲已經好久沒在家裡出現過了,此刻曹家人的熱情與親切,讓這陣子已經身心俱疲的她格外感動。
「還沒吃早餐的話,一起吃啊。」曹家駒皮笑肉不笑地問眼前這一大群鄰居說。
他當然知道這些人是來看熱鬧的,想必流言從昨晚開始散播直到今天早上,應該已經從「阿駒帶女朋友回來了」演變成「阿駒的女朋友懷孕了,要先上車後補票」。
在這個誰家阿貓阿狗懷孕了都是大事的村莊裡,從小到大,長的俊俏、老是有女孩子倒追、功課好但脾氣火爆的曹家駒,就像動物園裡的無尾熊,在被「觀賞」、被評頭論足、被指指點點的環境裡長大。
他沒耐性就是這麼來的。
他對女人絲毫不想憐香惜玉也是這麼來的。
他不想交女朋友、不想回老家也是這麼來的。
全是這群婆婆媽媽、三姑六婆,一天到晚在他耳邊嘮嘮叨叨,害他脾氣愈來愈暴躁。
「吃過了,都吃過了。呵呵……」像有人指揮似的,所有人很配合地異口同聲,格格笑了起來。
「吃過了還待在這裡幹麼?等中午領便當啊?」他濃眉一橫,大眼一瞪,冷冷地說。
眾婆婆媽媽被他這麼一問,知道散場時間到了,紛紛魚貫走出廚房,離開時還不忘碎嘴兩句。
「這小流氓,脾氣老是不改。」
「走了走了!早晚有人治得了他。」
「女朋友真漂亮,嫁給他,糟蹋了。」
「啊,都懷孕了,有什麼辦法……」
終於,廚房淨空了,只剩曹家駒和簡妤嬿兩人。
簡妤嬿坐下來拿了塊土司細細嚼著,邊欣賞曹家駒那火冒三丈的樣子,看來,不只她,這附近的街坊鄰居也沒人真怕他的。
要是怕,連來都不可能來,哪還會當著他的面碎碎念,故意讓他聽見。
「這裡的歐巴桑都好可愛。」她笑著說,也真心的認為。
「可愛?」他誇張地挑起眉毛。「別亂用『可愛』造句。」
「你也很可愛。」她甜甜一笑。
「喂!欠扁啊!」這女人腦筋有問題,居然把「可愛」用在一個大男人身上。
她俏皮地吐吐舌頭,彷彿把他的威脅當耳邊風,「呼」一聲就過了。
「我的駒——」
這時,廚房冒出一個留著及腰長髮的美艷女子,直直地衝向曹家駒,從背後抱住他,接著就朝他臉頰狂親猛親。
曹家駒倒是不動如山,繼續吃他的早餐,簡妤嬿則被這名火辣美女的舉動嚇到目瞪口呆。
在他身邊,不知怎的,驚奇是一波接著一波,沒完沒了。這個男人的世界實在好精彩。
「聽說你懷了我們家阿駒的孩子?」那女子親完抬起頭瞅著簡妤嬿質問。
「啊?」簡妤嬿一臉茫然,昨天才……怎麼可能這麼快?
「告訴你,就算你有了孩子,我們家阿駒也不會負責的,他是我的,誰都別想搶走他。」說完,又更緊地摟住曹家駒。
「我沒有……」簡妤嬿再度微啟紅唇,兩眼發直,目光在曹家駒和這位美艷女子臉上來回穿梭。
糟糕,她怎麼會這麼糊塗,也沒先確定曹家駒有沒有女朋友就貿然地勾引他、跳到他的床上,而且也沒澄清兩人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萬一惹得他跟女朋友吵架怎麼辦?
「對不起……」簡妤嬿向眼前貌似曹家駒的正牌女友道歉。「我不是……也沒有……是有,但是……哎……」
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要說他們沒什麼,昨晚已經做了不該做的事,但即使發生過關係,她也沒有要搶人家男朋友的意思,可是如果換成自己,怎麼可能接受男朋友跟別的女人上床?
「說啊,你們兩個怎麼開始的,你給我說清楚。」那女子伸出塗著黑色蔻丹、修長纖細的食指指向她。
「我真的沒有……」簡妤嬿快哭了,想隱瞞事實又編不出個合理的故事,自責不已,只好不斷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我說……」一直默默吃早餐的曹家駒終於開口了。「鬧夠了沒?」
「夫!你真的愈來愈不好玩,才三十出頭,像個老頭子。」那女子輕哼了聲,放開摟在他頸間的手,扭身坐到一旁,逕自倒杯葡萄汁喝。
「我姐。」曹家駒簡單地向簡妤嬿介紹。「一個孩子的媽了。比她女兒還幼稚。」
「咦?」簡妤嬿前一刻眼淚差點滾下來,下一刻又因壓力瞬間解除,一時間不知做何表情,哭笑不得。
「哈羅。」曹家齊笑盈盈地朝簡妤嬿打招呼。
「你好。」簡妤嬿禮貌地點頭回應。
「以前我就是這樣幫阿駒擋那些黏著他不走的女同學。」曹家齊用一種又驕傲又寵愛的眼神看著曹家駒。
「那麼追求你的男同學呢?他也幫你?」簡妤嬿笑問,因為看得出他們倆的感情真的很好,不明說的話,她真會以為是情侶。
「你好聰明。」曹家齊哈哈大笑。「沒錯、沒錯,遇到我不喜歡的男生我就帶阿駒出場,只要他站在我旁邊,什麼話都不必說,那些男生就通通打退堂鼓了。」
「感情真好。」簡妤嬿突然間好想念當兵中的弟弟,他們姐弟的感情也很好,如果弟弟不是人在軍中,而是在身邊可以彼此商量事情,該有多好。
「以前我跟阿駒玩的可瘋的,經常翹課往高雄跑,飆車、跳舞、夜遊,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也是老師眼中的頭痛學生,更把我爸氣的半死。」曹家齊像是十分回味那段荒唐年少,眼中升起迷濛。
簡妤嬿好奇地望向曹家駒,很難想像此時嚴肅冷冽的他年少時是如此瘋狂。
「以前的事別提了。」曹家駒阻止姐姐再說更多。「你怎麼沒有跟姐夫回台中?」
「冷戰中,我說要多待幾天再自己回去。」
「幾歲了?女兒都上幼稚園了,拜託你脾氣也改改,老是這麼任性,被休了可別哭著來找我。」他無情地說。
「你看,是不是比我爸還像我爸?」曹家齊對簡妤嬿說,扮了個受不了的表情。
簡妤嬿笑了笑,明白他似乎連關心別人的時候也習慣板著臉孔,只是,從年少輕狂到現在這樣老成持重,當中轉變的原因是什麼?
「去哪裡找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曹家齊踢踢弟弟的腳。
「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你留人家在家裡過夜?」她才不信。
「囉唆。」他睇她一眼,裝出兇惡表情。
「小嬿,我跟你說。」曹家齊移到簡妤嬿耳邊,卻用曹家駒聽得到的音量說:「他每次害羞,心虛的時候就會故意裝出很凶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的。」簡妤嬿掩嘴偷笑,覺得這對姐弟和相處模式好有趣,而他……真的很可愛。
「早餐吃完了沒?吃完了我們回台北。」曹家駒感覺再不快點離開,他會被姐姐賣了。
「放假兩天,那麼急著回去幹嘛?」曹家齊不放人,親熱地摟著簡妤嬿的肩。
「先讓阿駒帶你去逛逛附近的景點,我媽已經出門買菜,晚上要做一桌豐盛料理招待你。」
「不用麻煩了。」簡妤嬿都還沒說話,曹家駒就先截斷她們的討論。神經病才留下來,這頓晚飯保證很難消化。
「又不是招待你。」曹家齊霍地站起來。雖然身高比弟弟矮了一個頭,但手插上腰,挺起胸的氣勢卻一點也不輸他。「你敢偷溜回台北,我就把你的秘密說出來。」
曹家駒先是瞪大眼後又陡然放棄,轉身對簡妤嬿說:「去拿皮包,我帶你出門走走。」
「好……」簡妤嬿順從地上樓去。
待她走後,曹家齊立刻露出勝利微笑。
曹家駒眼中則噴出恨不得掐死她的怒火。
路上,曹家駒沉著一張臉,惱火地想著——帶這個女人回家真的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兩人明明沒關係,可現在是有理不能說,也說不清。
簡妤嬿當然感覺得出來他心情惡劣,雖然不曉得原因為何,但至少知道他肯定不會要她的關心與安慰,所以,她也只能默默地坐在車裡,幸好,沿途的風景枝葉扶疏、青翠宜人,讓這些日子每天都戰戰兢兢的她得以放鬆一下緊繃的心情。
車子往山上開去,走了一段路,他對她竟然能半個多小時都不開口說話感到不可思議,他身邊的女人比如鄭淑女、比如她姐、比如工廠裡的包裝員,他幾乎記不起任何她們嘴巴合上的畫面;每個都像麻雀吱吱喳喳、吱吱喳喳講個沒完。
謝天謝地,終於有個女人能讓他耳根清淨了。這點,使他對她增添了不少好感。
因為到了郊外,車子漸少,加上身旁沒有惱人的高頻嗓音,他心情轉好,暫時把晚上那頓飯拋到腦後。
「你爸身體狀況好點了沒?」他忽然記起上次去「春淇企業」,裡頭一名員工提到她父親生病了。
「你知道我父親的事?」她驚訝問道。
「嗯。」他點心。
雖不是刻意隱瞞,但簡妤嬿在洽淡生意時不會特別提及父親的病,除非對方問起。「還需要持續做復健,現在靠助行器可以走一小段路,可是吞嚥方面還是有困難……」
他心中一震,沒想到她父親是中風。
這病需要很長的復健時間,而且就算好轉,想要恢復成過去行動自如的狀態也不可能,也就是說,那間工廠如今只能交給簡妤嬿了。
「有兄弟姐妹嗎?」
「有一個弟弟,在當兵,剛入伍不久。」
「有叔叔伯伯也做這一行的嗎?」他皺眉又問。
「我爸是孤兒……小時候在螺絲工廠做學徒,白手起家,沒有其他親戚了。」
她好老實,有問必答。
他的兩道劍眉差點打結,怎麼就沒半個幫得上她忙的男人?
「你身邊沒有半個人可以幫你,為什麼不把工廠結束掉?」他知道她對這個行業一點也不熟,這份熱情與堅持又從何而來?
簡妤嬿輕輕地歎口氣。「這工廠是我爸一輩子的心血、是他的驕傲,更是工廠裡許多叔叔伯伯一家人的依靠,萬一這個時候收起來,我擔心我爸會失去生存意志,也對不起那些人,而且,我弟本來打算退伍後繼承父業,我得撐下去。」
聽完她的理由,他不是不能接受,也明白一切不是她能選擇的,只是不懂她怎麼能犧牲到這樣的程度卻不是為了自己?
「你總有男朋友吧?」
「沒有……」她低下頭。
「長這麼大都沒有交過男朋友?你念女校?」他覺得太誇張,不可能,除非念女校,要不就是現在的男人很多眼睛都是瞎的。
「大學時有交往過一個……不過,畢業後就分手了……」
她男友的父母希望兒子畢業後出國繼續深造,而且對她的家庭背景不滿意,兩人雖然相愛卻因為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只好被迫分手。
「發生什麼事了?」他不由自主地追問下去。
她不願再回想那些傷心地過往,只輕輕地搖頭。
「對不起……我問太多了。」他驚覺自己對她的一切有著太多關注。
「不是的,」她連忙解釋。「只是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畢竟都過去那麼多年了。」
「既然過去了,那就把它忘了,不提也罷。」他猜想在那段感情中受了傷害,所以才會流露出那麼悲傷地神情,然而,他卻沒注意到這句話說來含有多麼強烈的佔有慾與……無名的火。
「嗯,會忘記的。」她悵然一笑,將視線調往窗外。因為突然間湧出太多複雜情緒伴隨著這些日子的混亂使她難以承受,而她又不想讓他看見她的脆弱,只好轉移話題。「你看,好多花,好漂亮……」
曹家駒望著她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在她臉上投射出淡淡陰影,她抿著唇,勉強自己讓嘴角上揚,勉強表現出對環境感興趣,可那副偽裝堅強的樣子卻更讓他難受。
頃刻間,她是不是演戲、是不是攻於心計已經不重要了,她那些荒謬、愚蠢、走捷徑、讓人不齒的手段,此時在他眼中全變成了讓他心疼的委屈。
他不幫她,難道任由她受苦?
「對了,我們去哪裡?」她回頭問他,臉上已經揮去先前的陰霾,只剩甜甜的笑容。
「快到了,帶你去喝咖啡。」他說,語氣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溫柔。
「喝咖啡?」她疑惑著。「這麼深山裡,有人在賣咖啡?」
「就是有這麼笨的人,好日子不過,跑到這深山林內種咖啡、賣咖啡。」他放鬆一路緊繃的面部表情,笑答。
「你朋友?」她聰敏地聯想。
「嗯。」他點頭。
也許,這個世界上,為了一個別人看來莫名其妙的理由而無怨無悔、堅持要走下去的笨蛋不少。
眼前,不就有一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8 01:23:21
第五章
一個星期後,簡妤嬿拿到從「漢揚集團」轉來的代工訂單,分三批交貨,金額是她父親病後她接到最大的一筆生意,交貨後不僅足以支付員工薪水以及銀行貸款利息,家裡的經濟壓力也暫時得以緩解。所有工廠裡的員工得到消息莫不鬆了一口氣,至少再撐上五、六個月沒問題。
「小嬿,我們原本以為你一個年經女孩想撐起這間工廠,實在是不可能,沒想到你比你父親還拚命,居然得到了『漢揚集團』的支持,這下可以安心了。」最資深的劉師傅寬慰地笑了。
「沒有的事……只是比較幸運……」面對工廠裡叔叔伯伯的誇讚,簡妤嬿不敢接受。
她如何能讓他們知道拿到這訂單靠的不是拚命,而是……難以啟齒的交易。
不,她告訴自己,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沒有後路也無法挽救,那就更要往前看、往前看,只要想想在家中的父母,在軍中的弟弟以及工廠裡的員工,她就不該被罪惡感困住,至於那些難堪、羞恥的感覺,不管用什麼方法都得讓它過去。
幸而,曹家駒並不是讓人無法忍受的男人,所以,她可以習慣、習慣自己和他的關係,在能獨當一面前,她不能失去這座靠山。
這次父親倒下,她深深地體悟到有人可以依靠是多麼幸福的事,可是頓失支撐的力量時又是多麼恐慌與無助,所以她可以表現出喜歡曹家駒、需要他、依賴他,卻不能真的因次鬆懈下來。
總有一天,她會離開他,結束這不正常的關係。
「小嬿,電話喔!」
此刻,余姨用工廠的廣播,通知她有電話,簡妤嬿立刻衝回辦公室,打起精神,用最愉悅的聲音接起電話。
「你好,我是簡妤嬿。」
「你好。」電話裡傳來低沉渾厚的嗓音。
是曹家駒!簡妤嬿無端地突然心跳加速。
「阿駒嗎?」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稱呼他,她想拉近彼此經常太過生疏的感覺,但跟著他的家人這樣叫他的小名,自己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唔……對。」他似乎也一下子無法適應,愣了愣。「收到我們南部工廠的傳真過去的訂單了嗎?」
「收到了,謝謝你的幫忙。」她的聲音就如她的笑容一樣清甜。
「原料的部分上次跟你提過,可以找我表哥,折扣我已經跟他談好了,會比你現在的廠商進料便宜,沒辦法開源就辦法節流。」
「嗯,我知道。」她真的很感謝他為她所做的一切。「我已經跟曹副總聯絡了。」
「喔……那沒事了,再見。」
「阿駒——」她趕在他掛斷電話前叫住他。
「什麼事?」
「晚上……晚上我請你吃飯。」她要更主動,更積極,不能讓兩人的牽絆就此斷了。
「不必了。」他以為她要答謝他的幫忙,「一點小事而已,能不能經營下去要靠你自己。」
「只是小吃。」她搶著接話,不給他拒絕的機會。「現在我也只請得起這個,我們去夜市逛逛好嗎?就隨便找些吃的。」
她知道他不是會佔人便宜的人,也因為個性耿直,所以不要她的回報,但她不能不回報啊,現在就算是要她死纏爛打,她也會緊巴著他的。
「好吧,幾點?」他不忍心拒絕,一旦拒絕,也許她會誤以為他嫌棄她低廉的晚餐。
「七點半好嗎?我到你公司載你。」
「我去接你!哪有女人接送男人的?」他沒好氣地指正她。
「是,我會記住的。」她呵呵笑,對他那些大男人的原則與堅持一點也不覺得反感,她的父親一直以來便是這樣大男人地深受著、疼愛著、保護著這個家……
「先這樣,我要去開會了。」聽見她甜美的笑聲,他實在也嚴肅不起來,訕訕地掛斷電話。
這個女人看起來明明柔弱又膽小,怎麼一點也不怕他似的,老是在他面前笑得那麼自在開懷,竟還說他「可愛」?
晚上七點半,所有員工都下班了,簡妤嬿獨自一人留存辦公室裡看機器操作手冊,比對左手邊的參考書籍,時而閉眼記住一些重要名詞。
以往,她只看得懂五線譜,現在,她想接洽生意就能對這行業一知半解,每一台機器要如何操作,能做出什麼規格的螺絲、能設計出多複雜的零件,她都要牢牢記住,時而找出可加工廠的競爭優勢。
她要學的東西好多,除了專業知識,還有業務能力、管理能力……這些都是她完全沒有概念的領域,看來就像外星文一樣的艱澀難懂,但她並不抗拒,她有現成的機器可以操作,有技術一流的師傅可以請教,頂多起步比別人晚,只要多花時間,她還是可以學會的。
因為她研究得太過專注,以至於沒聽見曹家駒的車子來到廠房外頭的聲音。
他走進工廠,推開辦公室的門,立刻看見坐在後方小辦公室,埋首疾書的簡妤嬿,那纖細的身子坐在有著高高椅背的皮椅裡,簡直就要被淹沒。
他敲敲門,她嚇了一跳,霍地抬起頭,而後發現是他,才綻放笑靨。
沒等她起身,他便推開門進去。
簡妤嬿的笑容還留在臉上,他卻是一進門就忍不住念——「你一個女人待在工廠,怎麼不把鐵門降下來,至少外面這間辦公室的門也應該鎖上,這裡是工業區,萬一發生什麼事,就算你叫破喉嚨也不一定有人聽見。你以為自己還十七、八歲,還天真無邪,連點出防人之心都沒有?」
他一陣劈頭亂罵,簡妤嬿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改變。
「不知道我在說你啊,還笑!」他本來也只想提醒她,可是一見到她那種毫無防備、單純的模樣就讓人忍不住生氣,擔心她早晚會吃虧上當,早晚會發生後悔莫及的事。
「我怕你到了進不來。」她溫柔地望著他,軟聲軟氣地解釋。
「進不來我會打電話給你,又不是笨蛋,這麼點簡單的事我會沒辦法處理?」
「好啦……」她撒嬌地把尾音拉好長。「下次我會注意把門窗關好。」
其實,她喜歡他念她時語氣裡濃濃的關心,雖然橫眉豎目的,但一點惡意也沒有,反而讓她感到被寵愛的幸福,也讓她更有信心抓住他的心。
他是喜歡她才這麼關心她的吧,她想。
意識到這點並準備利用的簡妤嬿,突然一陣心酸,感覺自己離單純的十七歲已經愈來愈遠,再也不懂什麼是天真無邪了。
「剛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專心?」他的氣來得快消得快,念完後,知道她聽進去了,就沒事了。
「在研究機器結構跟指令。」她拿起桌上的書本,指給他看。
「數值控制工具機……」他看清書名,訝異道:「你在學寫程式?」
「還沒到那個程度,才剛接觸這個行業,什麼都還在學習中。」
「你以前是學什麼、做什麼的?」
「我學了二十幾年的鋼琴、副修古箏,原本在音樂教室教小朋友彈琴,現在……」這麼一提,簡妤嬿才想起好久沒彈琴了,手指都不靈活了吧!
她輕揉著指關節,頃刻間感到若有所失,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已經不可以再回來了。
鋼琴是不是也該賣了,跟過去切割乾淨,別再眷戀……
「不要——」他突然沒頭沒尾地道。
「咦?」她對他恰巧接了她心中所想的事,給了她答案似的,感到意外。
「不要放棄自己喜歡的事。」他對自己冒出來「不要」兩個字也很莫名其妙,大概是感覺到她的落寞,感覺到她又想犧牲什麼。
「嗯。」她點點頭,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他的話總是能瞬間撫平她的焦慮與不安,哪怕只是簡單的一句。
「走吧,去逛夜市。」
「等我,我整理一下,馬上好。」
曹家駒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等她收拾桌面,望著她嬌小的身影,想像她在音樂教室彈鋼琴、撥弄古箏的樣子,身邊圍繞著可愛的小女孩,那才是她該待的地方,而不是在這工廠裡研究座標、定位、刀具、鑽孔……
「好了, 出發。」簡妤嬿背起裝了參考資料的大袋子,走到曹家駒身側,大膽地摟住他的手臂,仰起甜甜笑著,彷彿這個動作對她而言是理所當然的。
曹家駒只遲疑了下,沒有推開她,就任由她軟玉溫香的胸脯依偎著他。
如果她執意要以這樣的方式回報他的幫助才能感到安心,那麼,他便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既不是聖者,也沒有性功能障礙,她的美貌、她潔淨柔軟的身子,對於他自然是種誘惑,也許,在現在這個社會裡,不講情分,單純地各取所需、交換利益是最沒有人情負擔的一種往來方式。
外頭,天色如潑墨般漆黑,沒有半顆星子,空氣中有著不知從何處飄來的七里香濃郁的花香,伴著初秋的微涼,讓人感到神清氣爽。
但一到林夜市,遠遠的,盞盞溫暖黃澄燈泡已高高掛起,照亮天際,這裡永遠是那樣的熱鬧喧騰,彷彿只要來這裡便再也感覺不到寂寞。
「想吃什麼?」簡妤嬿依舊環抱著他的手臂,任誰看來,都是一對甜蜜的情侶。
「我特別喜歡夜市的小吃,所以……」他低頭看她,眼神中帶著寵溺。「先來幾串燒烤。」
「嗯。」她的心跳不小心漏跳了一拍,不知是身邊熱騰騰的氣氛,還是與他距離拉近的關係,她突然覺得他的眼睛會把人的魂魄勾走。
曹家駒點了現烤的魷魚、雞肉串……兩人拿在手上,邊吃邊看攤上新奇的玩意兒、小飾品,大多是他被她拉著走,女生嘛,總是難以抵擋可愛、亮晶晶、夢幻的小東西。然爾,他見她喜歡,要買給她,她又搖頭。
「現在用不到了。」她淺淺地笑說:「以前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大人,畢竟一直還在音樂的環境裡沒變過,所以喜歡的都是小女生的東西,現在不一樣了,穿戴得太女性化反而給不不夠專業、不夠成熟的感覺。」
「這個行業除了老闆娘,女人不多,的確不容易……」所以他才建議她把工廠賣了,但她不聽。
像她這樣的姿色,要不就引得老闆想入非非,要不就惹得老闆娘嫉妒,提防她;美色在這個以男性為主的世界裡,反而是種阻礙。
「所以啊,來這裡逛逛,看一看就夠了,填飽肚子比較重要,其他的都是沒有實用性的裝飾品而已。」
曹家駒不喜歡見她為生活愁苦,不喜歡她考慮太多現實的問題,儘管她用很輕鬆,不在意的口吻笑著說,卻像什麼東西纏住他的胸口,一陣煩悶。
「啊,好久沒吃生煎包了,我想吃菜包,你呢?」她開心地拉著他往前走。
兩人就這樣沿著夜市的街道悠哉悠哉地散步、吃小吃、閒聊。
「我們以後常常來逛夜市好不好?」她手裡捧著一杯豆花,臉上因滿足而泛著紅潤光彩,「跟你一起來啊,我可以吃好多好多個攤子,真好,以前都吃一、兩家就飽了,可是夜市才逛不到三分之一。」
「那是因為你只吃一、兩口,剩下都我吃,當然你還可以繼續吃下一攤。」他好氣又好笑,又拿她沒轍。
這女人原來也這麼會耍賴,什麼都想吃,結果最後通通塞到他手上。
不過,他一點也不討厭她的耍賴,反而是兩人之間那種有如情人的親暱給了他一種全新的感受。
他身邊很久沒有女人了,個性也因為接管實驗室以及南港工廠而要求自己嚴肅穩重,當男人的心思、精神征戰全擺在工作上,生活會不知不覺地愈來愈單調乏味,久了,年輕時那種對生命的熱情也會漸漸消失。
簡妤嬿的出現,讓他的生活瞬間掀起了波瀾,有了酸甜苦辣。
夜,漸深了。夜市裡的人潮不見退散,卻反倒迅速地擁擠起來。
「啊……」簡妤嬿忽然低呼一聲。
「怎麼了?」他問。
「剛才……好像有人摸了我的屁股……」她難為情地說,隨即又說:「可能是人太擠,錯覺吧……」
「過來。」他將她拉到前方,手臂搭在她肩上,用自己的身體護著他。
被納時他胸懷裡,被密密地保護著的感覺……真的好好,她忍不住往後貼去,貼上他如鋼鐵般緊繃的胸腹。
「想吃什麼就說,我還吃得下。」
「可是……我說要請客,結果你都搶先付錢。」她嘟著嘴,甜蜜地抱怨。
「女人家跟男人爭著付錢幹嘛。」他理所當然地說。
「你大男人。」好她抬起頭望著他的下巴,身體整個縮進他懷裡。
「沒錯。」他凝視她粉嫩的唇瓣,手臂圈護著她。
「我喜歡你的大男人……」她大膽地在人擠人的夜市裡,對他甜言蜜語。
「吃大餅包小餅?」他假裝沒聽到,轉移話題。
大男人總是不擅應付這種軟綿綿、甜膩的對話,但心裡其實是暖的。
「想吃,可是肚子好脹喔……來不及消化。」她撒嬌,將他的手臂拉到胸前,抱著。「我吃兩口,剩下給你。」
「好。」短短不到一小時的時間,他已經認命了。
她是他的天敵,生來克他的。
兩人站在小吃攤旁等候,川流不息的人潮一波推擠著一波,也只是個陌生人,只有身旁的這個人,保護著自己的這個男人,是她熟悉的。
因為已經有過肌膚之親,此時在這暖烘烘的氣氛中,必須嘴貼著耳才能聽清楚對方說話的貼身距離下,很難控制體內隨之沸騰的原始慾望。
「阿駒……」她輕聲喚他。
他略彎身將頭低下。
「晚上……」她的唇靠近他頰邊。「我可以去你那裡嗎?」
一進門,曹家駒與簡妤嬿渾身的慾望就哪被禁錮許多終於釋放,厚重的鐵門才剛剛合上,他的唇已經緊緊貼吮住她的。
她踮起腳尖,雙手環掛在他頸後,熱切地迎向他灸燙的吻。
他的手鑽進她的上衣裡,彈開胸衣扣鉤,大掌旋即覆上她軟熱的乳房,狂亂肆虐地揉捏,恨不得將她揉時心窩裡。
「唔……」她頻頻壓抑逸出唇邊的吟哦,那如痙攣般乍現的悸動與酥麻,教人渾身奇癢難耐,愈來愈暈眩,分不清現實與幻境。
她不由自主地拉扯他的襯衫,滾燙的身體的身體渴望被他充滿男性的剛強氣息包覆、佔有,她虛弱無力,無意識地以小拳頭輕槌他的胸膛,似在抱怨那惱人的阻擋了兩人的親密接觸。
「別急……」他的聲音粗喘沙啞,在顯示極力控制著自己。
「我今天有帶保險套……」她害羞地說:「在皮包裡。」
「你這個魔女……原來早有預謀要色誘……」他輕咬她的唇,促狹說道。
她反啄他一口。「我只做你的專屬魔女……」
這句話用來收服大男人肯定是仙丹妙藥。
他倏地一把將她抱起,讓她勻稱的腿環勾住他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臀,抵住他的灼熱堅挺。
「阿駒……」在他的挑逗帶領下,她也彷彿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拋卻矜持羞怯,任由身體自由地去感受他、渴望他。
他抱著她往臥房走去,將她放置在床上,溫柔地褪下她的衣物,直至最後一件底褲,白皙嬌柔的胴體遂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
她眼波流轉,雖感到些微羞赧與不自在,但他目光中赤裸裸的讚歎與慾望也激發出為她吸引異性,自然而然散發媚艷神態的另一面。
他下腹緊繃、情不自禁地深抽一口氣,隨即迅速脫去自身的衣物,抬起她纖細勻稱的長腿跨在自己肩上,纏綿糾結,與她柔若無骨的柔軟身軀融為一體。
火熱的吻自她的唇一路親吻下來,深探她私密花間小徑,她的芬芳甘甜,她羊脂白玉般細緻的膚觸真的令人無法乍持,直想將她揉入自己骨子裡。
「啊——」簡妤嬿難以忍受那甜膩死人的折磨,嬌聲呼喊,弓身扭動。「阿駒。」
「嗯……」他早已慾火焚身,只為等待她全然準備好而忍耐著衝動,在她頻頻叫喚下,才緩緩地進入她、填滿她。
簡妤嬿在火辣激情的前戲中已經被折騰得筋疲力竭,然而她不知道這才剛剛開始——
上一回未做安全措施而戛然中止,這次曹家駒有如脫韁野馬般肆意奔馳,尚青澀的她在這一波波猛進攻下,只能緊握拳頭,極限地弓起背脊,感覺自己猶如跌落大海中載浮載沉,以為就要沉溺,下一刻卻又恍若新生,如此來回幾逼,終於讓她從嚶嚀、嬌喘到因承受不了如此強烈的歡愛而低泣了起來。
激情過後,他輕撫她的臉,指尖觸碰到她臉頰上的濕潤,這才發現她的眼淚。
「弄痛你了?」
她吸吸鼻水,搖頭。
「那怎麼哭了?」
「我也不知道……」
「不喜歡?」
「喜歡……」她微紅著臉說。
他鬆了口氣,揉揉她的髮,輕輕在她唇上點了下,才體力耗盡地自她身上翻落一旁,汗水濡濕了他前額的髮,他不去擦拭,猶倘徉在適才如夢似似的美好情境中。
她閉上眼,身體還敏感著,神奇地好像他還在她身體裡,稍稍挪動便又會嘗到那股欲仙俗死的酥麻滋味,她怕不小心洩漏了身體的秘密,故動也不動。
難怪有人用「翻雲覆雨」來形容男女床第之事。
她感覺明早起床,肯定全身骨頭都散了。
因為兩人進門後一直沒有時間點燈,房間裡只有附近大樓亮起的招牌燈映入窗內的些微亮度,朦朦朧朧的,恍如紀境。
黑暗中,他伸手過去握住她的,她也稍稍施力回應他,指與指的接觸為這次的親密關係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留在胸口的是無法言喻的滿足感。
不僅是他對兩人之間迸發的燦爛火花感到不可思議,她更是對性愛有了全新的觀感,也許,她真如曹家駒所說,流著魔女的血,要不,她怎能在這種沒有愛只有性的扭曲有關係中感到震撼與快感?
「先休息一下,晚點再起來洗澡。」逛完熱鬧的士林夜市,一路護著她到家後又是無法自制的激烈性愛,他著實累了,柔弱的她應當也睏倦了。
「嗯。」她輕應了聲。
不久,身旁傳來曹家駒淺淺的呼吸聲,想來是睡著了。
簡妤嬿撐著像被拆解又組合過的身子,下床穿衣。
悄聲離開。
半夜,曹家駒醒來必現左手邊的空的,才知道她已經離去。
他起身到浴室沖澡,洗到一半驀地冒出一個問號——她怎麼回去?
搭計程車?
這個女人還真會教人提心吊膽!
看來……他得幫她弄個司機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8 01:23:47
第六章
簡妤嬿與兩位好友凌曼雪、柴子夜相約在一間新開的日本料理店吃飯。
她們三人自學生時代結識至今,即便個性截然不同,對許多事情看法也不同,但友誼卻在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當中變得愈來愈豐固。
半年前,凌曼雪挑選一個符合條件的丈夫嫁了,目的是為離開觀念保守固執,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家庭,開創自己的一番事業;而另一位好友柴子夜卻堅持女人只要經濟獨立、懂得安排自己的生活,單身絕對比結婚還快樂。
這兩位好友異於常人的思考模式,在過去總讓簡妤嬿大呼無法理解,然而,在經過這幾個月來的社會歷練,她彷彿懂了。
其實,都沒有錯:女人,有時不得不依靠男人而活,但以為有人可以依靠一輩子便遺忘了求生的能力,其實是非常危險的。
簡妤嬿因為家庭環境驟變,一夜之間,不得不從一個單純的女孩蛻變成深思熟慮的女人,對世事能以更寬闊的角度去包容;她的美便不再只是精緻的容貌,還增添了成熟女性的知性魅力。
她的蛻變,身邊最親密的好友,不可能沒有發現。
「小嬿……你去做微整型了?好像哪裡不一樣了……」凌曼雪仔細打量她臉上的皮膚,想找出不同處。
「這是說我變好還是變不好的意思?」簡妤嬿不解地問,不知道「微整型」的功能是什麼。
「說你變年輕變漂亮了。」柴子夜端著清酒小啜一口,故意開玩笑說:「一個女人如果年紀愈來愈大卻變得愈來愈年輕,不是去整型就是談戀愛,正被男人騙得團團轉了。」
「所以,小嬿是戀愛了?」凌曼雪驚訝地問:「誰啊?我們認識嗎?做什麼的?幾歲、長什麼樣子?你們音樂教室的?是不是那個教打擊樂的?」
「沒有啦,沒有談戀愛。」簡妤嬿被這麼一大串問題問到發昏投降。「而且,我沒在音樂教室工作了。」
「為什麼?」兩個好友異口同聲問。
「我爸最近身體不好,我到工廠裡幫他的忙。」簡妤嬿隱瞞部分事實,不想讓好友為她擔心。
一旦她們知情,一定會想辦法在財務上幫助她,但這份友情是她心靈上最重要的支撐,她不希望滲入金錢上的往來,不想有任何一絲損傷。
「伯父不要緊吧?生什麼病?」
「嗯,就老毛病,腰酸背痛的,醫生說不要太勞累就好了。」
「可是你一不懂財務、而不懂機械、三不懂管理,到工廠能做什麼?」凌曼雪想不通,覺得她放棄原本喜愛的工作到工廠,怎麼算都不對。
「不懂可以學嘛。」唉,簡妤嬿心中暗歎,朋友果然很瞭解她啊!
「你咧,」柴子夜問凌曼雪。「結婚快半年了吧,自己挑的老公還滿意嗎?應該說……他還沒打算休了你嗎?」
「休了我?拜託——」凌曼雪一副「怎麼可能」的表情。「我有自信,他就算提一百盞燈籠都找不到比我還適合做他老婆的女人,娶到我算他賺到,半夜夢裡都會偷笑咧,怎麼可能休了我?」
「你們不是戀愛結婚的,你怎麼知道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簡妤嬿好奇地問。
她自認平凡,不若柴子夜與凌曼雪那般聰明,所以,不懂就問。但她的單純柔順與好脾氣也正是朋友眼中最珍惜、最想保護,覺得修煉一輩子也達不到境界的珍貴性情。
「男人實在簡單不過的生物了,」關於男女,柴子夜永遠有自己一套犀利的見解。「在外面你讓他有面子,大展雄性威風;回到家,把他當旅館客人辦招待,有回來睡就好,什麼都不要多問;在床上,配合他所有高難度的姿勢與心血來潮的花招,然後,學學A片女主角的表情跟聲音,這樣男人十之八九不會跑掉的。」
「子夜果然是寫兩性專欄的,沒錯,就是這樣。」凌曼雪聽完忍不住大笑,雖覺太誇張,但的確也說到重點。
「可是……如果沒有感情……床上……不會很彆扭嗎?」
「呦,我們家小嬿什麼時候長這麼大嘍,居然問起限制級的問題咧。」柴子夜故意逗她。
「喂,人家跟你同年,都二十六歲,早就長大了。」簡妤嬿噘嘴,氣得搔她癢。
「你知道我們古代婚姻都是媒妁之言吧?男女送入洞房前,很多都沒有真正見過面,這種婚姻模式一直延續了好幾千年,直到近代才有所謂的『自由戀愛』。」凌曼雪問簡妤嬿。
「嗯。」簡妤嬿認真地聽著。
「所以嘍,婚姻的構成,『愛情』不是唯一要素,有時候是為了傳宗接代,有的是為了性,有的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我只是借由婚姻得到發展的舞台,不必鑽牛角尖,也不要把愛情看得太重要,好像不以愛為出發點,就是不道德。」
「『愛情』是商人想出來的名詞,男女之間只有激情,沒有什麼愛不愛的。」
柴子夜補上一句。
「喔……」簡妤嬿歎了口氣,是不是自己太認真,還相信愛、還期待愛,所以與曹家駒之間的關係總覺得難以釋懷。
「你別歎氣,也別聽子夜那種偏激的言論。就算是媒妁之言,結了婚也可以學著欣賞對方、愛上對方,兩個人能相遇、能結為夫妻,還是需要緣分的吧,只要這麼想,不喜歡的也能變喜歡。」凌曼雪最希望的還是見到善良的簡妤嬿遇上彼此相愛的對象,有個好歸宿。
「所以,即使一開始不是因為愛而結合,只要是真心為對方著想,感情也可以慢慢培養對嗎?」
「應該是這樣……」
「嗯,我瞭解了。」簡妤嬿突然間豁然開朗,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你這問題好像不是擔心我跟我老公處不好,而是……」凌曼雪饒富興味地瞅著簡妤嬿。「最近遇到什麼事了嗎?」
「現在不能說……」簡妤嬿不想對好友說謊,只是現在還說不出口,也不能說。
「那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她們也不逼她。
「有你們在身邊,真好。」簡妤嬿感動地起身緊緊抱了抱兩位好友。
簡妤嬿一直藏在心中、逃避去面對但又無法忽視的罪惡感,因為凌曼雪的一席話,終於解開了。
一直以來曹家駒嚴謹認真地經營事業,卻因為兩人發生了親密關係,他不得不依約給她訂單,而她明知道自己的身體對他具有吸引力,便有目的地誘惑他,以鞏固自己的利益。
然而,以她的個性,根本無法做出違背道德的事,但她做了,現在唯一能彌補對曹家駒的不公平,就是加倍地對他好、回報他。
她開始主動丟簡訊給他——
晚上有應酬嗎?能不能一起吃飯?
然後在簡訊後面加上星星、愛心和笑臉。
他從不回簡訊,不過待他忙完了,他會打通電話,酷酷地問她——
「想去哪裡吃飯?」
「我煮意大利麵給你吃好不好?」她聲音本來就甜美,若再刻意放軟,簡直就是想把一個男人的心給融了。
「我不喜歡西式的,家常小菜就可以。」
「好,」她順勢撒嬌。「可是你要陪我去超市買菜。」
「嗯,下班我去載你。」
「好,那我鐵門降下來,你到的時候再打電話給我。」他要她記住的事,她便謹記在心。」
「嗯。」上班時間只要非關工作,他們的對話都很簡短。
她還知道——他很大男人,絕不接受女人請客、不坐女人開的車,完全不懂憐香惜玉,可是也不會讓身邊的女人受苦受累。
他平常總是冷冷的,很省話,似乎冷靜穩重,一旦罵起人來立刻變成火爆浪子,然而,看穿他罵人的背後理由,很多時候是出自於關心。
他花很多時間鑽研專業領域的技術,可生活上卻很馬虎、很隨便。
他吃軟不吃硬,所以,讓他開心很簡單,只要順著他,別有太多意見,懂得適可而止,他還是可以很有耐性、有副好脾氣。
他討厭女人話多、動作粗魯,除此之外,他對女人還蠻體貼的,是那種男人天生應該保護女人似的體貼。
簡妤嬿發現,瞭解他、喜歡他,其實一點也不難,而因為真心待他好,她內心的罪惡感便因此減輕不少。
同樣的七點多,曹家駒來到「春淇企業」,打電話給簡妤嬿,不到三分鐘,她已打開側邊小門,笑逐顏開地迎向他。
「去哪一間超市?」他問。
「我們還是去你家附近那間,東西擺哪裡我已經很清楚。」
「我家附近的超市,為什麼你比我清楚?」他忍不住開她玩笑。
「因為我是歐巴桑,沒事喜歡逛超市啦、菜市場啦,不只你家附近的,其實全台北市的我都很熟。」她也搞笑地回答他。
曹家駒做事公私分明,上班嚴肅,下班後就輕鬆不少,而且,雖然老是一副死要面子的大男人模樣,但他對她愈來愈寶貝,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這樣叫歐巴桑?」他捧著她的臉,左看右看。「那你叫其他女人怎麼敢出門?」
「我就是故意這樣說,你才會稱讚我漂亮。」她得意地揚起下巴。
他只是笑笑,她總是把自己形容的老謀深算,其實根本沒那麼有心機。
開車前,他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個信封交給她,隨即踩下油門,往回家方向駛去。
她打開信封,抽出裡頭的東西,是一張金融提款卡。
「這是做什麼用的?」
「讓你提款用的,密碼也在信封裡。」
「不懂……」
「裡頭有一筆錢,平常的生活開支,你想買什麼就從裡頭提前出來用。」
「我沒有想買什麼……而且每次出門都是你付錢,其他只剩一些小錢……」她搖頭想退還給他。
「做我的女人,不要擔心錢的事,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不夠隨時告訴我,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他退回她欲退換物品的手。「我在開車,別跟我吵。」
「喔……」她訕訕地將信封收進皮包裡,他要她收下,她是不能拒絕的。
只是,她注意到他剛剛說的那句話,他說「做我的女人……」這表示他已經默認兩人的關係,開始「豢養」她了。
還有……簡妤嬿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打扮,墨綠色窄裙套裝,內搭白色荷葉邊襯衫,黑色高跟包鞋,為增加工作上的專業感,但……
他要她打扮得漂亮點——是不是指她不夠女人味?
簡妤嬿覺得自己好矛盾,原本應該高興自己終於穩固了這份關係,但一想到自己的角色不是「情人」,而是類似攀附著男人而活的「情婦」,瞬間,會分不清此刻自己臉上掛著的笑容是發自內心,或者是演戲?
是因為喜歡他、欣賞他而開心,還是為了取悅他,巴結他而假裝?
不過,這只是「感覺」作祟,她會為他而改變,達成他的一切要求,只要他喜歡。
「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帶你去參加一些商場上的活動,所以,多買些衣服、鞋子、包包什麼的。」他注視著前方車陣,像隨口提及那般說道。
「好。」她輕快地應了一聲,把先前湧出的一點點惆悵給抹去了。
其實,曹家駒注意到簡妤嬿身上這套套裝,已經穿過好幾次了。
他也發現,她不僅在治裝上節省,就連吃的也像擔心花光他的錢似的盡挑低價的簡餐店、小飯館,有時隨便吃碗肉燥飯、肉羹麵什麼的也行。
他是很習慣也喜歡台灣小吃,卻捨不得她坐在那種髒亂、人擠人、熱呼呼的小店裡吃飯。
就因為她事事以他為重,處處為他著想,他反而忍不住想寵她,相對她更好一點。
今天,他才想通,應該是她父親工廠的貸款壓力、家裡的經濟狀況,讓她沒有餘裕的金錢花在打扮上,而且,也因為兩人的關係從一開始便是建立在交易上,他給了足以幫她父親的工廠度過難關的訂單量,所以她覺得有求於他,姿態不得不擺低一點,盡量配合他。
「你父親的醫療復健,還有你家人的生活費,都從這個賬戶提款。」他又提醒她。
「好。」她什麼都答應。
「別只是好,曉得什麼叫『包養』嗎?」他接著說:「既然你做了我的女人,這是應當給你的零用錢,你的責任就是打扮得美美的,把家人安頓好,然後每天開開心心的取悅我,別讓我看了心煩,還有我可不喜歡皮包骨的女人。」
「嗯。」
「一邊點頭一邊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吶?」他瞅她一眼。
「哪敢啊……」她努努嘴唇,頑皮地皺皺鼻子。
「呵,最好不敢。」他笑,知道她根本一點也不怕他。
既然她有擺脫不了的「罪惡感」,非得把自己的身份定位在矮他一截,不可以惹惱他、不能反抗他,那他就善用她愚蠢的罪惡感,要她多愛自己一點,別再為生活奔波。
這是他照顧她的方式。
曹家駒打了一副鑰匙給簡妤嬿,讓她隨時可以自由進出他的住處,他以為這樣的信任可以讓她在兩人相處時放輕鬆一點,誰曉得卻讓她把自己累到半死。
他飛了一趟上海參加展覽回來,不過短短五天時間,整個房子幾乎變了一個樣子,他一度還以為走錯房子。
「這是什麼?」他指向客廳。
「抱枕。我覺得沙發的皮色太嚴肅、太冷,所以挑了幾塊暖色調的布做抱枕,我自己手工縫的,快冬天了……靠著、抱著都很舒服。」她像犯錯的孩子,扭著手指,微低著頭,回答時一副心虛的樣子。「你覺得不好看嗎?」
「那這又是什麼?」
「窗簾……是搭配沙發抱枕的大地色系,不過比較素雅柔和,店員說陽光從這塊窗簾布後透進來,整個客廳會呈現出溫馨的感覺,之前那個深藍色的,太BLUE,我覺得會影響心情……你不喜歡嗎?」
「那陽台外面的又怎麼了?」
「就簡單的營造一個小花園的感覺,我還特地挑了一組室外桌椅,可以坐在陽台欣賞日落、看看星星月亮,也可以和朋友在這裡喝喝小酒,晚上點上小燈,很浪漫喔。」這是她的得意之作。「我以為你應該會喜歡……心情應該會很好……」
「告訴我,」他拉她到沙發坐下。「我出差的這一個星期,你拖了幾次地?」
「我每天都來拖地,櫥櫃也擦過,床單換新的了,還有拿去送洗的衣服今天也拿回來了,對了,窗戶我已經擦得乾乾淨淨的。」她望著他愈來愈鐵青的臉色,膽戰心驚,不知道自己觸犯了他的什麼禁忌。
除了剛認識那時候,她沒看過他這種一副想把她大卸八塊的表情,所以,原本以為已經摸透他脾氣得簡妤嬿,現在也「劉咧等」。
「很好、很好……」他邊說邊點頭,可是嘴上說好,表情可一點都不好。「花的這些錢從哪裡來的?」
「用你給我的提款卡……」這一瞬間,簡妤嬿猜到他為什麼生氣了,因為她亂花錢。
「我記得我告訴你那張提款卡裡的錢是要你用來打扮自己和照顧家人,結果你在這間房子花那麼多心思?」他不是氣她亂花錢,是氣她花錯地方,完全曲解他的用意。
「有!」她恍然大悟,立刻解釋。「我幫自己買了一件衣服。」
「拿來我看看。」
「現在?」她猶豫了下。
「對,現在。」他想,她大概去夜市還是菜市場買件襯衫、窄裙什麼的,花不了幾個錢。
像她這樣「憨直」的女人,真讓他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大概是他見過,懂得利用「身體交易,但卻不懂得自己「身價」的女人。給她錢,她用來幫他佈置房子,給她家裡鑰匙是信任她,也給她一個可以喘口氣、獨處的空間,結果她把自己當成「清潔工」。
她的賢惠與體貼的確深深感動了他,只是以他的個性,那種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甜言蜜語,這輩子肯定是說不出口,但,難道她就不能從他的行動中看出他其實已經把她當自己人……只差沒正式發文公告天下罷了。
「你確定現在要看……」簡妤嬿從臥室裡拿了衣服出來,但藏在身後根本看不見。
「拿出來我看。」
她臉蛋紅通通的,慢吞吞地從背後將衣服拿出來,展示給他看——
是一件情趣性感睡衣。
曹家駒差點昏倒。
她現在是把他當禽獸還是什麼的,以為他一天的到晚只想把她按到床上去、扒光她?
所以她千挑萬選花在自己身上的,就是用來取悅他的「情趣用品」?
他直直盯著她瞧,無言,但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些許期待。
「不好看嗎?」她擔心地問。
「好看……」他也只能這麼回答。
「晚上我就穿給你看……」她臉更紅了,也鬆了一口氣,原來他沒生氣。「現在先吃飯。」
「好。」他能怎麼辦,撿到這麼好的女人,你能氣她為什麼這麼善良可愛、這麼溫柔體貼、這麼替你著想嗎?
像簡妤嬿這樣的女人不就是天下男人夢想的老婆典型?
至少,是他想要的女人。
她的家常菜有媽媽的味道,自從吃了一次,他就天天想早點下班回家吃她煮的飯,現在,遇到應酬飯局,他還嫌飯店主廚的手藝沒有她的好。
「這房子弄這樣……」飯吃到一半,他看似隨意提及。「看來挺舒服的,還不錯。」
「嗯……」她掩不住開心的表情,告訴他她真正的用意。「這樣比較像個家的感覺,就算一個人回來也不會覺得冷冷清清的。」
「沒錯。」他想說的其實是——「有你在,就很溫暖了」。
「上海的展覽還順利嗎?很多廠商參加嗎?」她感興趣地問,下下個月,台中也有個扣件大展,她已經打算去參展,所以想多吸收點經驗。
「規模一年比一年大,全球各個大廠採購金額也愈來愈驚人,幸好我們早其他同業先投資電子物流倉儲系統,才能接到這麼龐大的訂單。」他沒有提防她,才願意分享經營經驗。
「一般參加這種大型展覽,要特別注意什麼事嗎?要有很專業的人員在一旁解說嗎?」
「解說倒是不必,特地從各個國家飛來看展的客戶對自己要什麼都很清楚,不過至少要聽得懂對方的需求……」他一邊吃飯,一邊回答她的問題。
像這樣在平凡不過的家居生活、在生活化不過的對話,對於愈來愈獨立堅強的簡妤嬿、對於獨自在台北生活多年的曹家駒,不知怎的,反而特別有種溫暖的滋味湧上心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8 01:24:15
第七章
曹家駒決定親自為簡妤嬿示範「如何花錢」。
他帶她到曹家齊的國中同學,如今已是台灣知名服裝設計師開設的精品店買衣服。
這不僅是他人生第一次踏進這麼女性化的精品店,而且還冒著一旦被姐姐知道,他絕對會被全家人,甚至「全莊人」拿這件事來挖苦、調侃的風險,所以,他隱約也明白簡妤嬿在他心中的地位與份量跟過去交往的女人有明顯的分野。
因為對女裝、對女人的東西完全不熟,他只好找來認識的人幫忙。
一踏進精品店,迎面走來一個打扮中性的高挑女仔,張開手臂,熱情地擁住曹家駒,順手捏了捏他緊實光滑的肌肉。
「嘖嘖嘖,怎麼還是這麼MAN……」設計時仔細地欣賞曹家駒冷酷帥氣的臉龐,一副餓虎撲羊的表情。
「人我帶來了,」對於這些讚美,曹家駒已經練就八風吹不動的定力了,依舊用那冷淡的語氣說道:「就交給你了。」
「昨晚我打電話給你姐,告訴她你拜託我找些衣服飾品給你女朋友,你知道嗎?家齊在電話裡差點尖叫到瘋掉,我們都沒想到你原來這麼浪漫,給我搞『麻雀變鳳凰』那一套耶!」設計師無視他的冷淡,繼續用誇張高頻的音調說話。
「什麼浪漫?不懂啦!」他略顯窘迫地駁斥,不承認自己會去弄那種娘娘腔的玩意兒。
「呵呵……我們家阿駒害羞嘍……」設計師笑得花枝亂顫,一開始出場「知性」形象完全毀了一旦。
一旁的簡妤嬿也忍不住笑,當然也有點同情曹家駒啦,想他在業界算是年輕有為,在曹家眾多新生代中亦頗受推崇,無論是外型或是個性過都是臻至成熟的男人,可每每遇到打小便熟識他的「親朋好友」,那在外辛辛苦苦維持的大男人風範,立刻被捉弄得變成可愛又彆扭的小男孩。
「別挑料子太少、太短、太薄的衣服。」曹家駒沉著臉警告設計師,然後轉頭告訴簡妤嬿:「晚點我再過來接你。」
「好。」她溫順地應著。
曹家駒前腳才走,設計師馬上八卦地問簡妤嬿:「你跟阿駒交往多久了?」
「嗯……大概四、五個月……」事實上,他們並沒有交往,不過,為了避免麻煩又難以啟齒的解釋,她只好淡淡帶過。
「你知道阿駒已經……我算算……」設計師撫著下巴,轉轉眼珠子。「他已經八、九年沒交過女朋友了,但他以前的女朋友是一個換過一個,完完全全的花心大蘿蔔。告訴我,你是怎麼抓住他的?」
「呃……我也……」簡妤嬿偏著臉,不知如何回答,難道要說她用的是「身體」?
不過,上次陪他回南部參加婚宴,她記得他姐姐也提過他們兩個年輕時玩得好瘋狂,只是,以她認識的曹家駒,實在無法想像他瘋狂的樣子,而他又是為何轉變成如此不苟言笑?
「來、來、來,先坐一會,我來幫你準備試穿的衣服,待會兒我們慢慢聊。」
設計師動作很快,辟里啪啦,指示助理將幾套衣服擺進更衣室。
簡妤嬿隨之進到寬敞華麗的更衣室,彷彿走進童話故事的民辦中,而自己身上簡樸的衣物,在鏡子前便顯得寒傖與單薄。
她摸了摸了吊掛在衣架上的及膝小洋裝,那面料的質地與剪裁和這位設計師的名氣,就算對時尚不很注意的她也曉得價值不菲,是她過去家境還富裕時也買不起的名貴服飾。
「換好了沒?好了我進去嘍!」設計師在外頭詢問。
「等等……還沒……」她立刻褪下衣物,換上輕薄到感覺不出重量但卻意外溫暖的洋裝。
換好的同時,設計師已經進來了,拄著下巴,望著鏡子,欣賞穿上她設計的衣服的簡妤嬿。
「你知道嗎?我們東方女生很少能把這麼飽和濃郁的紫穿出味道來。」設計師拎起擺在一旁平台上的淺灰色披肩為她披上。「你的皮膚夠白,五官細緻,氣質優雅,穿這個顏色的衣服搶眼卻不流俗,非常美……真的。」
設計師用一種百年難得一見的誇張口吻稱讚著,簡妤嬿聽了都不好意思了起來。
「穿這件洋裝,還是要打點妝底,你睡眠時間應該不太夠,有點黑眼圈,要遮一下,不然就可惜這麼清透的膚質了。」設計師這時褪去八卦表情,真正展現出她的專業與氣勢。
「嗯……」簡妤嬿只能敷衍地點點頭,她沒有化妝的習慣,所以根本沒有化妝品,而且,這衣服太貴了,她捨不得買。
「這套衣服的配件我會讓助理準備好,變換幾種搭配方式,拍下照片讓你帶回去參考。來再換下一套。」
簡妤嬿便像洋娃娃似的任由擺佈,衣服一套換過一套,不少是她過去不曾嘗試過,例如小露香肩,露出細腰,後背挖空的性感衣物。
約莫三個小時後,設計師仍興致勃勃,但她已經累了,幸好,曹家駒及時出現拯救被折騰到兩眼發昏的簡妤嬿。
「喜歡嗎?」他問。
「都很漂亮,不過——」她知道他會付錢,但就擔心花太多錢,連忙接著說:「有一套粉芒色的連身窄裙,加件白色短外套,我覺得外出或上班穿都合適,只要那一套就好了。」
他不知有沒有聽進她的意見,逕自走向設計師,低聲跟她說了幾句話,只見那設計師又擺出一開始的誇張表情,然後便要助理把簡妤嬿喜歡的那套粉芋色晚宴小禮服及搭配的高跟鞋、手拿包找出來,帶她再進更衣室穿上。
簡妤嬿心想以曹家駒的個性,或許是想確定一下會不會太暴露,便再換一次。
換穿出來時,曹家駒認真地打量她幾秒,點點頭:「不錯,就穿這套走,陪我去參加一個壽宴。」
「好。」得到他滿意的肯定,她好開心,而且,這套衣服實穿也不會太昂貴,她比較心安。
簡妤嬿身上穿著曹家駒送她的美麗衣裳,設計師還幫她將長髮綰起以珍珠髮夾鬆鬆夾好,配戴繫著一朵玫瑰的緞帶勁飾,將她的氣質烘托得更高雅動人。
他帶她到台中參加一位長輩的壽宴,宴會場所就在這位長輩居住的房子外頭,封起整條長長的巷道,巷道兩頭各停放一輛設備有燈光音響及華麗舞台的大卡車,一邊跳著性感艷舞,另一邊則備有樂園,邀請藝人表演以及提供來賓上台演唱。
來往穿梭賀壽的賓客將巷弄擠得水洩不通,台上正熱鬧滾滾地展開音樂和火辣的清涼秀,對簡妤嬿來說,又是一個盛大到她難以想像的場面。
「孫老爺跟我祖父小時候是鄰居也是同學,兩人初中畢業出社會,開始做學徒,一個鑽研機械設計,一個朝製造生產走,不過漸漸的都對自動化設備感興趣,才會一起合作開發提高生產力的設備,一直到現在我們兩家的合作關係都很密切。」
曹家駒向簡妤嬿說明兩家的淵源。
「我們工廠的機器都是『水力機械』的,而且業界幾乎百分之八十都是用這個廠牌吧。」
「沒錯,所以才帶你來參加這個宴會,今晚國內知名的製造業大老闆肯定都會到場,有機會的話我會介紹你認識,我爸、我伯父還有幾個叔叔應該也都會過來。」
「你是為了我才來的嗎?」簡妤嬿脫口問道。
曹家因為家大業大,交遊廣闊,每天要跑的婚喪喜慶,應酬場合多到爆肝,為顧及家族親情與身體健康,曹家人會彼此支援,甚至用分配的方式減少交際應酬的時間。
所以,既然曹家長輩都來了,按理說,這場宴會了應該不必來的。
曹家駒看了她一眼,只說:「反正今晚沒有什麼重要的應酬。」
那就是了。簡妤嬿忽然間能理解到曹家駒是個多麼正直厚道的大好人。
表面上他經常板著張臉,說話粗聲粗氣的,別提溫柔了,就是體貼地幫她拉開椅子、開車門都不曾,在家就像個大老爺,自從她開始出入他的住處,漸漸地連筷子碗盤都忘了擺在哪裡,然而,他保護她的方式就是默默地展開雙翅,將她圈圍在羽翼之下,不再受風吹雨淋,不再為生活奔波……
「謝謝……」忍不住,她環抱住他的手臂,細嫩的臉龐往他肩上蹭。
「我們在外面,長輩都……」他輕緩地躲開她的親密動作,低聲告訴她原因。
「嗯。」她知道他最受不了年輕人在大庭廣眾卿卿我我的行為,可是她情不自禁嘛!「我已經很克制了,本來人家想抱你呢!」
溫香軟玉在懷,又在肩上蹭呀蹭,她身上發出的馨香陣陣往他鼻腔裡撲,教他怎麼受得了?
「我不會真的亂來啦!」她嬌嗔地白他一眼,故意挪掄,「這麼大個兒的男人,還怕我對你怎樣?」
「我有什麼好怕的,是不想刺激老人家。」他輕敲她的額頭,懲罰她說錯話。
這女人看來文文弱弱的,像張白紙,可經常語出驚人吶!居然跟他開起黃腔,到底是誰跟誰學壞了?
「是。」她掩嘴輕笑,然後拉拉身上的衣服,學他一板一眼的樣子,接著問他:「這樣可以嗎?」
「你再皮啊,再學我啊。」他瞧她那俏皮的可愛表情,真恨不得把她抓到無人角落狠狠地吻她,她不懂男人心,還嫌他不解風情咧。
曹家駒知道簡妤嬿不只接「漢揚集團」轉過去的代工訂單,她還是繼續挨家挨戶地拜訪向大工業區裡的工廠,「春淇企業的美女業務」這名號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曉得。
他就是擔心她為了工廠的生意到處亂闖,也不管有沒用,認識一堆亂七八糟的人當客戶,要不就應酬些阿貓阿狗,只想吃她豆腐有生意給她才鬼的臭男人,所以有比較正經的社交場合,便帶她出來接觸一些潛在客戶。
其實,除了「漢揚」的訂單,他陸陸續續介紹過去的客戶,雖然訂量沒那麼大,但都是穩健經營的老字號,加起來應該足夠她父親工廠的運轉,她只需輕輕鬆鬆地管理好品質跟進料、出貨,根本不需要再操心其他事,但為什麼她就是這麼不聽話?
曹家駒實在搞不懂她。
但倘若她真的就只想靠別人安排一切,自己絲毫不想努力,會不會他也就沒那麼喜歡她、沒那麼想幫助她民呢?
這是一個很妙的問題。
結束宴會回到台北,已經接近十二點了,簡妤嬿雖然身體已十分疲累,但精神卻異常的飽滿。
因為在曹家駒身邊學到好多做生意的潛規則,原來從「潛在客戶」變成「真正客戶」之間,談的不是交易而是交情,不是放低姿態就能要到生意做,而是經年累月,無時無刻地搜集資源、建立人脈。
她剛接工廠時好生嫩、什麼都不懂,難怪一直碰釘子。
沒有他在一旁指點,就算每晚都參加交際應酬,她還是門外漢,還是只看熱鬧不懂什麼是門道。
所以,她現在既是感激也是感動,還有滿滿的衝勁想要更努力讓父親的工廠更上一層樓。
打開曹家駒住處大門,簡妤嬿赫然發現客廳裡擺了大大小小的紙盒、提袋,而且很快就辨出提袋上的LOGO與店名,是今天才去過的那間精品店。
「這些是……」她轉身問曹家駒。
「你今天試穿過,設計師覺得很合適的衣服跟其他……我也不曉得有哪些東西。」他攤攤手。
「你都買了?」她驚訝道。
「嗯。」
「哎呀!」她叫了聲。「這太浪費了,不需要那麼多衣服,包包、鞋子我也都有,明天就退回去,不要在我身上花這麼多錢。」她本來就不是很注重物質享受,況且以前家境還不錯的時候,她每一季也會為自己添購一、兩套衣服,並非完全節儉到無衣服可穿。
「我不是億萬富翁,不過,幫自己的女人買幾件衣服我還付得起。」要她閉嘴,別為了替他省錢跟他吵的最好方式就是「擺臭臉」。
「可是……」她囁嚅兩聲就消音了。
「你看這些衣服要帶回家還是放幾件在這裡隨便你,衣櫥還有空間。」很好,他就喜歡她的聰敏,知道什麼時候可以任性、調皮,什麼時候最好乖乖聽話。
簡妤嬿眼淚突然間滑出眼眶。
赫——他是要她聽話,沒想要把她弄哭啊!
「如果不喜歡,我也不是一定要勉強你……」他投降,整個剛強雄偉的氣勢立刻軟了一半。「我平常也不知道要買什麼送你,想說既然很合適又用得到……」
沒想到她的「眼淚」比他的「臭臉」還要強一百倍。
她搖搖頭,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直直地撲往他懷裡。「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她一直嚴守拿捏的分寸,即便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但沒敢忘記當初出賣的是自己身體,她不能愛上他:因為,一旦愛了,她在這段關係中扮演的角色便模糊了。
這場交易,曹家駒不只信守承諾給了她一條生路,他還教會她如何建立人脈、如何管理、經營工廠。所以,如果因為他待她好,她就愈來愈貪心:因為愈來愈瞭解他的脾氣,知道如何取悅他,她就以為可以輕易得到他的愛,那麼她只會更加厭惡自己的狡詐,覺得自己是個把「愛」當籌碼的卑鄙小人。
「笨蛋,有人像你這樣嫌別人對你太好的嗎?」他鬆了一口氣,忍不住敲她一記,誰讓她這麼嚇他的。
她淚眼汪汪地抬頭看他,再次緊緊地抱著他,然後,拉他進房。
這一夜,簡妤嬿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熱情,主動地挑逗曹家駒,猶如要將自己融進他的身體裡,狂野奔放、得汗淋漓。
他雖察覺到她不同以往在性愛中的嬌羞被動,但男女間的閨房之樂,正是在這樣的互動中點燃彼此慾火,共享巫山之會、雲雨之歡。
曹家駒明白,表面看來她是個完全順服於他的小女人,可實際上,他早已心甘情願被馴服在她的溫柔鄉裡了。
清晨,天際還沒完全透亮,窗外灰蒙中挾帶著一絲曙光,簡妤嬿睜開眼,望見的是仍然熟睡的曹家駒。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住處過夜。
在這之前,除了不想讓父母擔心,還有牢記自己只是「他的女人」而不是「他的情人」的身份,無論多晚多累,她一定會搭計程車回家。
可昨晚實在太瘋狂了,完完全全筋疲力竭,以至於她迷迷糊糊地睡著,然後便一覺到天亮。
她伸出纖長手指輕撫他充滿男子氣概的五官,如此近距離、自由地細看他,她才覺得自己是那樣無法自拔地迷戀著他。
無論是他關心人的霸氣口吻,還是他保護她的大男人姿態,或是明明已為她想好、鋪好、打點好一切卻表現得不著痕跡,不要她感激的細膩,那雄偉鮮明的身影早已進駐她心田,不可動搖。
她該怎麼辦?
如果她說愛他,他會怎麼看待她的「愛」?
他會以為她先是出賣身體,接著又出賣愛,為的是得到更多利益、更多援助嗎?
也許正直的他不會如此扭曲她,但她卻無法不這樣看待在他身邊的自己,因為從一開始他們相遇時,她已經不再是個心靈純淨的女人。
如果不能脫離有求於他的困境,以一種公平對等的身份相處,那麼她永遠都無法空蕩蕩、光明磊落說愛他。
所以,還是別想了。
她悄聲地將雙腳移往床沿,打算幫他準備完早餐離開。
腳才剛落到涼涼的地面,突然又被攬回床上。
「要回去了?天還沒亮。」曹家駒不知何時醒了,炯炯有神的黑眸在灰蒙中凝視她。
她總是在半夜離去,雖然他擔心她的安危,擔心她如此奔波睡眠不足累壞身體,但考慮到她家裡的人,要她留下來,甚至住下來的話一直沒能說出口。
「原本想幫你做完早餐才回家。」她滾進他的懷裡,貪取他的渾厚與溫暖。
「路上滿滿的早餐店,別忙了,多睡一會兒。」他圈緊她,不讓她走。
「捨不得我走?」她磨蹭著他粗粗的、冒出短短的下巴。
像這樣的問題,這樣的撒嬌著,在情人間簡直是再正常不過,可她就會分辨不清究竟是真心或者是一種攏絡他心的伎倆,這便是她煩惱的來源。
「唔……」他口齒不清地哼了聲,也不知是還是不是。
「問你一個問題?」她頑皮地撐開他的眼皮,不讓他睡。
「嗯,說啊。」
「你姐手中握有你的一個秘密,是什麼?」她一直很好奇,但不是出於八卦的心態,只是想知道那個秘密是否是他從年少輕狂轉變為現今成熟穩重的關鍵原因。
「問這個做什麼?」他冷冷地看著他。
「因為我也想有一個挾持你的秘密。」她略帶玩笑地說。
或許她想從他願不願意把最私人的秘密告訴她來判斷他愛她不愛;也或許,她是故意醜化自己,讓自己在他眼中就是如此工於心計的壞女人,把自己形象破壞殆盡,她就不會再抱有任何期待。
曹家駒沉默許久,就在簡妤嬿以為他不會說了,卻突然開口。
「我曾經害一個女孩子去墮胎。」
簡妤嬿睜大眼,除了這個秘密讓她吃驚,還有他那好沉重的口吻,那一定是他很愛很愛的女人。
「那個時候我剛入伍,當時的女朋友到訓練中心來看我,說是發現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嗯……」
「我人在軍中,沒錢、沒自由,每天被操得像條狗,連思考未來的體力跟時間都沒有,要不要結婚,要不要當爸爸的這些事,對我來說太遙遠也太沉重,而且,那個時候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能力負責,事實上也不想負責……」他像告解般,說出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後來只好拜託我姐帶她去拿掉孩子。」
簡妤嬿溫柔地偎向他,給他力量。
「原本以為這麼做是為了女朋友好也為自己好,因為我們都還太年輕,還沒準備好走進家庭,扛起這麼大的責任,只是沒想到,一開始覺得擺脫了一個負擔,輕鬆不少,但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那種輕率地扼殺一個生命的罪惡感,卻愈來愈沉重……」
「後來我才明白,年輕時那種無所懼、什麼都不在乎、凡事都用拳頭解決的氣魄不叫勇氣,而是無知,我很後悔,可是這是一旦做錯了,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傷口。」
「那個女孩子後來怎麼樣了?」簡妤嬿突然回憶起她的初夜,他因為她沒有準備保險套而勃然大怒。
「那件事過後,大概半年吧,我們沒談過分手,就莫名其妙斷了音訊,她沒再接我電話,以前一起玩的朋友說她交了新男朋友……退伍後怎麼找就是沒有她的消息了。」
「對不起……硬逼你說出來……」她聽得出來他對這件事仍耿耿於懷,即便已經過去這麼多年。
所以,這也是他一直沒再交女朋友的原因,使他不再衝動行事、不再輕浮浪蕩?
「沒能找到她對我來說是個遺憾……不過,我會記得她,記得自己年輕時犯的錯,告訴自己變成一個有肩膀的男人。」
「就算沒有機會彌補,至少我們可以祝福她能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安慰他。「承認錯誤,記得我們傷害過的人,衷心地祝福,我覺得才是真正努力改過的證明。」
「嗯……」他彷彿卸下心頭抑鬱,擁緊她,然後,長長、長長地吐了口氣。
她沒再急著離開,就這樣靜靜地靠在他懷裡,想著,像他這樣的男人,哪個女人能得到他的心、嫁給他,一定很幸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8 01:24:34
第八章
簡妤嬿和曹家駒相遇至今,已送走一個夏季、過去一個寒冬,春天也悄悄地退場,轉眼間一年已經過去了。
簡爸在專業復健師的照料下,健康狀況大有起色,雖然不能像過去那樣行走自如,但自行料理生活起居已不是問題,偶爾也會想到工廠坐坐,傳授女兒一些技術上的知識。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原本擔心工廠只能關門收場,卻在女兒的努力苦撐下走出全新的局面,而他記憶中彈著鋼琴,溫柔甜美的女兒竟也磨會了經營,現在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他從內疚到欣慰,從愧對女兒到以女兒為榮,從結拜兄弟那裡得知「漢揚集團」的曹家駒很幫忙,他大概也猜得到女兒和他的關係,只是不曉得對方是不是認真的,而單純的女兒會不會吃虧受傷。
「女兒啊……聽說你交了男朋友,怎麼不帶回家給爸媽看看?」簡爸邊翻著這幾個月的帳目,像隨口提起。「對啊,可以一起吃個飯什麼的。」
「哪有——」簡妤嬿心一驚,以為父親聽見了什麼流言蜚語。「你從哪裡聽來的……」
「別緊張,你都二十六歲了,老爸不會阻止你交男朋友,只是帶回家大家聊聊天,讓爸看一下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沒有交男朋友……真的!」她解釋道,她當然不可能要曹家駒配合她演戲給她父母看,這實在太尷尬了。
每次她陪他出席應酬場合時,他總是向人介紹她是「春淇企業的業務經理」,從不曾提及「女朋友」身份,或是任何暗示兩人關係匪淺,她也不會要求他給她什麼承諾,因為,她很清楚自己的角色。
「如果你說沒有那就沒有……」曹爸不想給她壓力,但不免因她的激動反應而更加擔心--
難道曹家駒只是玩玩?
「爸,我出去拜訪幾個客戶,順便送上個月的帳單。」她唯恐父親再繼續追問,連忙找事出門。
「送帳單、拜訪客戶這些事讓業務去就好了。」他還是不捨女兒出去拋頭露面,捨不得她奔波勞累。
「我每個月都會挑幾間拜訪,不是全部都自己跑,久沒聯絡,感情會生疏,順便也去瞭解一下業界的動態。」
「嗯……這樣很好,沒事也要到客戶那裡坐坐,不是只有做生意才登門拜訪。」曹爸看著女兒真的變得不一樣。
「那我走了,你不准在公司待超過四點喔!早點回家休息,」她叮嚀父親,倒像母親管兒子。
離開工廠後,望向藍天,簡妤嬿突然很想念曹家駒。
自從「漢揚集團」併購了馬來西亞第三大鋼鐵廠,他便經常飛往當地工購後的繁雜事宜,有時一去就是一、兩個星期,回來也因要處理國內業務而不得休息。雖然,他會打越洋電話給她,但真正能見面的時間少之又少。
因為別離才知道思念有濃,因為思念才明白愛有多深。
不知不覺中,他已成為了她生命中不能缺少,如家人一般重要的人,當他不在身旁,她便要持心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在外邊睡的習慣嗎?工作順不順利,有沒有人能分擔他的辛勞,然後,不時望向月曆,計算他回國的天數。
「還有兩天……」她沮喪地歎口氣,打開公事包,翻看要送帳單的客戶,看見了「漢揚--南港」的信封。
她決定,先去他的公司。她渴望更接近他一些,哪怕見不到他的人,南港實驗室是他一手主導建立的,只要到了那裡就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簡妤嬿熟門熟路地走比較不塞車的路段,跑了近一年的業務,台北縣市的路她已經很熟悉,這亦是一種成就感,與一年前的自己相比,她變得更成熟、更經得起挫折、更具抗壓性,不管是冷笑話、搞笑或是做出誇張的動作表情,她都能夠隨機應變,營造出愉快的氣氛,而這些,都是在曹家駒的身邊磨練出來的。
她邊回想這一上來的點點滴滴,很快,便抵達南港實驗室了。
進到工廠,簡妤嬿拿出證件向警衛換來通告證後便自行走往會計部門,找負責的會計許小姐。
在和許小姐閒聊時,鄭淑女突然從會計室主任辦公室衝出來,一把箍住她細瘦的手腕,將她帶往後方置放文具雜物的倉庫。
「等等……」她跟不上鄭淑女的腳步,手被扯得好痛。
「砰!」鄭淑女推她進倉庫,一把將門甩上。
「鄭小姐……」簡妤嬿揉揉紅腫的手腕,不明所以地望著那淑女。
「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麼不要臉的女人……」鄭淑女雖然刻意壓低竟是,但每個字都像從牙縫中擠出來般憎惡。
簡妤嬿每次到實驗室,鄭淑女總不給她好臉色看,一開始她還不明白為什麼,直到會計許小姐安慰她,說淑女喜歡曹家駒,對任何接近曹家駒的女性都是這種臉色。
奇怪的是,她每次來工廠,從來都不是找曹家駒,為何鄭淑女還是把她當成假想敵?
「少給我擺出這種無辜的表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靠出賣身體才做到我們『漢揚』的生意?」鄭淑女逼近簡妤嬿,嫌惡地說。
簡妤嬿的臉色瞬間發白。
「一次、兩次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可是你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你知道阿駒為了把工作轉發給你,得罪了多少合作的工廠老闆?為了平息他們的怒氣,他甚至得幫你去跑業務,自己接訂單來給你,你倒輕鬆,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一來就坐在辦公室跟我們會計聊天吹冷氣?」
「你說曹經理去……」簡妤嬿完全不曉得曹家駒幫她介紹的那些客戶不是順水人情,而是他花了時間精神為她爭取來的。
「你給我閉嘴!」鄭淑女像是聽到她的聲音就反感,臉上的表情憤怒得像要吞了她。
簡妤嬿倏地抿起嘴。
「我從小就喜歡阿駒,一心一意只想嫁給他,我阿母說女人要做男人的賢內助,我就為他去學商、學會計。」鄭淑女忿忿不平地說著。「打從這個實驗室還是一片黃土時,我就陪在他身邊跟他一起打拼,幫他看著員工、顧著客戶,你呢?你為他做過什麼?除了靠一張臉、靠那骯髒的身體勾引他,你能幫他什麼?」
「我……」她說不出口。
「像你這種憑著幾分姿色就以為可以靠男人吃飯的賤女人,真的是丟盡我們女人的臉,如果你的父母、你的國小老師沒忘記教你『恥』字怎麼寫,你就該早點離開阿駒,不要再拖累他了!」
簡妤嬿只能沉默地接受指責。
「你曉得人家怎麼說阿駒?說他色字頭上一把刀,說他被狐狸精迷得團團轉,都快忘了曹家的天下是靠誰幫忙打拼出來。」鄭淑女見她已經信了,心中暗喜,接著更誇張地編派謊言。「阿駒為什麼會被派去馬來西亞?因為他已經被你搞到在曹家沒有發言權、沒有地位,被邊緣化了。」
「是這樣嗎……」她記得曹家駒告訴她這次的併購對曹家在東南亞的內需市場有很大的幫助,是被委以重任--
原來,他不讓她知道,怕她內疚,所以說謊了。
「我幹嘛騙你,別以為跟著他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他已經被架空了,別說保你,他都已經自身難保了,曹家家訓很嚴的,不是姓曹就能保證一輩子不愁吃穿,你真的是害死他了!」
「對不起……」簡妤嬿痛苦地低吟,都是她,都是她害了他……
簡妤嬿獨自坐在曹家駒住處的客廳裡,等待今天自馬來西亞返國的他。
她的雙眼茫然地望著前方沒有開啟電源的液晶電視,一顆心沉得連呼吸都感到快要凝結,思考了兩天,她知道不能再拖延了。
她記得當初為什麼接近曹家駒,記得那種羞愧到夜不成眠的心情;她也還記得那時對自己說過一旦工廠財務危機解除,她就要立刻結束這種不正常的關係。
然而……工廠的勞動狀況早就已經穩定了,甚至還因加班時數愈來愈多而增聘人員:她早該離開他,卻因太害怕再嘗到那種頓失依靠的恐懼,也因情感上難以割捨而一拖再拖,結果……害他為她遭受責難。
什麼時候她變得如此自私,只關注自己的得失而無視他人的為難?
鄭主任說得沒錯,她為他付出過什麼?關心過他什麼?所有的溫順乖巧其實只是投其所好,只為換得他能帶來的種種利益。
突然間,簡妤嬿感覺好混亂,她已經分不清自己對曹家駒的愛究竟是因為他手中握有權與利,還是因為他對她好到讓她內疚,將感激誤認為愛。
她將臉深埋進掌心中,明白無論是想理清這些混亂,還是真正要回報曹家駒對她的付出,都只有離開他這個方法。
而這唯一的答案便是令她一整晚沉重不已的原因。
喀啦!
寂靜中突然響起大門開鎖的聲音,簡妤嬿馬上起身走向玄關。
手還沒來得及觸及把手,門已打開了。
她和曹家駒隔著門框凝視彼此,眼淚倏地湧上眼眶。
望著他,這一刻,她什麼都明白了。
她愛他,真真實實,無關世俗的名利權力,她愛的一直都只是「曹家駒」這個人而已,愛他的正直敦厚也愛他的霸道無賴,只是她在那樣難堪的狀態認識他,根本沒有勇氣正視自己的感情。因為,在他面前,她始終覺得自己是個不潔的女人。
她配不上他。
曹家駒將行李拉進屋內,關上門,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她攬進懷裡,低頭便向她索吻。
在馬來西亞這段見不到她的日子,讓他更深刻地體會到他有多需要她、愛她;他想念她燒的菜、想念她那細細軟軟的說話聲調、想念她頑皮的可愛表情、想念她身上誘人的馨香--
飛回台北的班機上,即使他已經整個星期沒好好睡上一覺,但只要想到將要見到她,他的精神便立刻抖擻起來,簡直像吃了興奮劑那般誇張。
「有沒有想我?」他吻著她,用不容說不的語氣問她。
他其實不只想知道她有沒有想他,他更想知道她愛不愛他,願不願意像現在這樣一直陪在他身邊。
這是他第一次動了結婚的念頭,因為她是唯一一個他樂於負起責任、想要照顧一輩子的女人。
「唔……」她根本沒法抽空回答他。
他如熱浪般突然襲來的激情擁抱,纏綿得難分難捨的深吻,勾出了她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愛意。
她怎會不想他?
只要一想起過了今晚就要離開他,簡妤嬿的胸口不禁泛疼了起來,眼淚更是無法抵制地奔流而出。
她怕被他發現,低下頭假裝要解開他襯衫扣子。
「這麼急?我才剛進家門……」曹家駒促狹地說道,其實,他愛她的主動、愛死她在耳邊銷魂的低吟軟語,不過,今晚他有重大決定要執行,不能又跌進她的溫柔鄉里。「肚子餓了吧,要不要先去吃飯?」
「現在我只想吃你……」她紅著臉說出羞人的話語。
她想將他的擁抱、他的溫度、他的氣息牢牢地記住,在離開他之後,她能留下的也就只有這些記憶了。
「我才離開不到半個月……」他一把將她橫抱起,瞇著眼說:「你就學壞了?」
「我本來就壞……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她以鼻尖磨蹭著他的耳後,一雙小手忙碌地解開他剩下的襯衫扣子。
她說的是實話,晚一點……他就會明白,她的心有多硬。
曹家駒原本也沒花多少力氣來抵抗她的引誘,所以,很快便改變計劃。
飯,晚一點吃吧!
「小別勝新婚」,這句話用來形容曹家駒和簡妤嬿瞬間天雷勾動地火的激情是再恰當不過的;這一晚他們有如初嘗禁果般樂此不疲,極盡大膽嘗試衾枕之樂,大戰了三回合,直到兩人實在體力用心才癱回床上,虛累地閉上眼調息。
他伸手去握住她的小手,她回握他,眼角閃著淚光。
這是他們之間不知何時開始的習慣,歡愛過後,靜靜地躺著,握著手,一同感受美妙的餘韻,每每這一刻,簡妤嬿都會冒出與他生生世世共度的畫面。
幸福得好不真實。
忽地,曹家駒起身,撈起擱在床頭櫃的家居長褲套上,起身回客廳拿行李箱。
他從行李箱中找出托人專程至泰國挑選的如玫瑰般嬌艷璀璨的紅寶石戒指,想向簡妤嬿求婚,這也是他今晚異常亢奮,情緒難鎮定下來的原因。
他想像她驚喜意外的表情,搞不好會感動落淚。
當然,他是不可能做單腳下跪求婚這麼軟趴趴、噁心的動作,頂多就是把盒子塞給她,告訴她--想嫁給他就自己把戒指戴上。
回到房間,他發現簡妤嬿已經穿上衣服,頭髮也整理好了,神情凝重地站在床邊,像有什麼話要跟他說。
「肚子餓了?要先去吃飯?」他納悶地問道。
她搖頭,「我要回家了。」
「今天留下來過夜吧。」今天對他們來說是重要的日子。
「不了……」她又搖頭,咬了咬嘴唇。「以後……我都不會在這過夜,也不會來了,今天是最後一次。」
「什麼意思?」他心一沉,捏緊手中的絨盒。
「當初我們的交易就是各取所需。」她已經準備好了,這些日子的磨練,練出她的意志力,讓她的聲音可以穩得像不合一絲感情成分。
「交易?」他怒問。
曹家駒早就忘了她曾想用身體和他交易的那件事,而且打從一開始,他協助她完全是出自於一種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就是放心不下的情感,根本不是為了得到她的身體。
此刻,當他聽見交易這兩個字居然還牢牢地存在簡妤嬿的腦子裡,簡直氣炸了,莫非……就連剛才的歡愛對她來說也是在「還人情」?
「現在,我已經學會了怎麼經營,工廠的動作也步上穩定軌道,所以,我們的交易可以停止了。」她不敢直視他,因為心中滿滿的愧疚。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伸手拉了她一把,她卻害得他承受那麼多無妄之災。
剛剛他進門時,她就注意到他變黑了、瘦多了,一臉的疲憊,如果不是鄭淑女告訴她,她怎麼也不會知道他為她吃了這麼多苦。
他從來不說。
「這就是人家說的『過河拆橋』?」曹家駒望著她,不相信她是如此現實的女人。
「以後,『漢揚』的訂單不必再轉到我們工廠了。」她繼續吐出無情的話語,讓他看清她的自私。「當然,如果你們其他配合的工廠接不了單,我們還是很願意接,但那就只是純粹兩家公司的交易,沒有其他額外的福利,我不會再出賣自己的身體了。」
他走到床邊,像突然間失去所有力道,陡然坐下,接著冷笑一聲。
「既然你已經達到當初要的目的,想走就走吧……」他將戒指薩塞進枕頭底下。
「過兩天我又要飛去馬來西亞,這個房子裡屬於你的東西都拿走,搬完後記得把鑰匙留下。」
這些話他是背對著她說。
連他自己都很意外居然能如此冷靜,前一刻他才拿著準備好的戒指打算求婚,而且信心滿滿的,下一刻,他已經像被用過的抹布般,隨手扔了。
他想娶的是怎樣的一個女人,他此時才終於明白。
她好棒,絕對是做生意的料,這一年來將他哄得服服貼貼。讓他以為兩人之間存在著濃得化不開的愛,那種默契,不用說彼此也瞭然於心,結果,昏頭的其實只有他。
他不想口出惡言,即使知道自己栽進她以女色、以柔情設下的陷阱,他終究已經愛上她,再逞強,只是困獸之鬥,徒顯淒涼罷了。
「我累了,想休息,你走吧……」他真的覺得好累,從來沒有這麼累過的累,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覺,管他醒來後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感覺這一切已經與他無關了。
「謝謝你這一年來的照顧。」她紅著眼,忍著盈滿眼眶的淚水,說完這句才轉身離開。
簡妤嬿一直到關上大門才讓眼淚奔流而出。
她知道,如果她不主動離開,不讓他徹底地厭惡她,以他負責的個性是不可能扔下她不管的。
她記起兩人第一次見面,他為了阻止她去找「攏森科技」的邱副總,突然間衝過來把她抓到雜物間裡,還辟哩啪啦地臭罵她一頓。
是那一刻吧!也許在她的潛意識裡已經認定了他,覺得可以將自己將到這個男人手上。
她很幸運的沒有看錯人,他待她的好,根本與她提的交易無關,她心裡其實是明白的。
也因為如此,她不能再害他了。
她已經不是一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需要別人幫助的柔弱女子了,她有她有想法、她的打算。
堅決地離開他,正是因為她愛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8 01:25:05
第九章
簡妤嬿離開曹家駒之後雖然不會即刻面臨斷炊的危機,但也等於失去了一隻以來最堅固的靠山、最穩定的業績來源。
她沒讓父親與工廠的師傅們知道,因為她有自信靠著慇勤開拓新客戶來補充「漢揚集團」所佔的業績比例,至少,今時今日的狀況不若一年多前那般困頓無援,而且,再過兩個月,弟弟就要退伍,屆時姐弟倆一起打拼,絕對沒有問題。
當初為了保護家人、保護工廠員工,那種女性獨有的堅韌性格自然而然地在她體內滋長壯大,讓她生存了下來;如今,她更要為自己所愛的男人勇敢無懼,迎向挑戰。
每天,她都帶著如朝陽般蓬勃的生氣上班,帶著不屈不饒的業務精神出門,晚上則積極參加與大大小小的商業活動,很快的,「螺絲界一朵花」、「美女業務經理」這樣的名號在製造業大大地傳了開來。
轉變之大,連她最要好的兩個死黨都難以置信。
「小嬿,我聽我老公說你現在很紅啊,紅到上海去了!」凌曼雪邀請簡妤嬿和柴子夜參加她在日月潭投資經營的「vlctoria異國風情館」的開幕酒會。
「為什麼很紅?小嬿子上電視啦?」柴子夜一頭霧水地問。
簡妤嬿聳聳肩。「我也不曉得曼雪在說什麼。」
「有天我老公突然問我小嬿家裡是不是做螺絲的?」凌曼雪解釋來龍去脈。「我就很納悶他怎麼會知道,我記得只跟他提過你是個鋼琴老師。」
「你老公是做建築的,我們業務上雖然沒有直接往來,不過螺絲業的下遊客戶包羅萬象,也許間接聽過別人提起我們工廠。」
「那你們猜他是從哪裡聽來的?」凌曼雪故意吊胃口。
「你做夢說夢話。」柴子夜亂猜一通。
「可能是承包商吧或是裝潢師傅什麼的……」簡妤嬿接觸的行業太多,實在無從猜起。
「他居然是在上海酒店跟客人應酬時,從一個做玩具的台商那裡聽到你的名字。」
「啊?」簡妤嬿涉足的市場可沒發展到台灣以外的地區,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台商說現在台灣有個被稱作『螺絲界一朵花』的女業務經理,說是業務能力很強,叫簡妤嬿,問我老公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名字比較符合,他一下子就聯想到你。」
「哪有很強……」簡妤嬿害羞地說。
真正見過簡妤嬿的男人,肯定不會用「強」這個字來形容她。
一開始,她的美麗是阻力,讓人擔心跟如此柔弱的女人做生意不知道穩不穩;後來,在曹家駒身旁那段時間累積的人脈,加上愈來愈豐富自信的專業知識以及有工廠生產的品質一流的產品做後盾,她才不再被視為「花瓶」,她的美麗便成了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利器。
儘管如此,她的身上從來不會嗅到「強勢」的氣息。
「子夜你看,人生有多少出人意料的轉折……」凌曼雪不捨地說。「我們最保護、最擔心被騙的小嬿子不知何時變得這麼堅強勇敢……」
「是啊,真的太不可思議了,」柴子夜揉揉簡妤嬿的髮絲,捏捏她的肩。
「這麼弱不禁風、這麼單純沒心機,竟然能在那種男人的世界裡闖出一番成就,過程一定很辛苦吧……」
「還好啦……那些製造業的大老闆只是說話,動作比較粗魯了點,其實人都很好。」她微微一笑。
那些挫折、那些躲在棉被裡哭泣的日子,她都忘了。
「不過,你好像又比我上次看到你還要更瘦了,到底有沒有在吃飯?」柴子夜像個老媽子忍不住嘮叨。
「有!」簡妤嬿馬上解釋:「我現在食量可驚人了,我還要再去拿幾塊蛋糕,你們要嗎?」
「我要雞尾酒。」柴子夜說。
「好,等我一下。」簡妤嬿轉身,腳步還沒邁出去,整個人突然定格了。
「怎麼了?」
柴子夜和凌曼雪發現她的異樣,同時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比大部分的賓客都高出一個頭,英偉挺拔,皮膚呈健康小麥色的男子。
「誰啊?你認識那個很高的男人?」凌曼雪沒見過這名男子,猜想可能是另一名股東邀請的賓客。
「嗯……」簡妤嬿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曹家駒。
剛離開他時,她還會可以避開和他出席同場活動,後來得知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馬來西亞,就算她想見也見不到。
多久了?兩個月有了吧……她都記不得這些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
遠遠地望著正和其他客人交談,朗聲大笑的曹家駒,簡妤嬿驀地憶起她第一次見到他,也是想這樣的情景——他在前方不遠處,手拿麥克風,對台灣螺絲業的前景做出精闢分析,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聚精會神聽他說話,為他折服。
一直到此刻,她才知曉那個畫面竟如此深刻的烙印在腦子裡;當時,她決定與這名男子交易,何嘗不是帶著那麼點少女情懷的心儀,帶著莫名的悸動與忐忑走向他。
現在想想,當時若換做其他任何一名男子,她恐怕難以生出相同的勇氣。
他的堂堂風采,其實令她一見傾心。
曹家駒忽然察覺到正被誰注視著,轉頭望向四周,意外地看見簡妤嬿。
然後,他便再也無法將目光調移開去,即使他恨不得能對她「視而不見」。
她還是一如記憶中那般清秀亮麗,還是美得那樣令他心痛……
簡妤嬿吸了口氣,緩緩地走向他。
「好久不見,最近好嗎?」她微微一笑,用一種很大方,很平常的態度問候他。
她很熟練,表情上幾乎看不出變化,因為她已經練習不下上百遍,只為再相遇時不讓他看出她有多思念他。但那平靜的表情下,情感有如暴風雨般激烈地起伏著,她好想馬上奔進他懷裡。
但是,時候未到。
「你希望我好還是不好?」他的視線明明是那麼的熱切,可他的口吻卻寒得刺骨。
他沒她那麼有本事,戲演得那麼好,可以毫無芥蒂,主動跟他打招呼。
他很受傷,尤其見到她如此從容自在,像是壓根兒沒將他放在心上,痛苦的只有他,這讓他更受打擊。
「我過得很好,當然也希望你好。」她還是那麼溫柔地說著,無論他怪她、恨她、不諒解她,她都接受。
她只是想讓他知道她會好好的,不必擔心她、不必顧慮她,在她離開後,他可以完全專心在自己的事業上。
「我當然很好,有沒有你都一樣好。」他硬是裝出毫不在乎。
其實,他一點都不好!
她可以對他無情,但他卻做不到對她絕情,即使她在利用完他後一腳將他踢開,他卻還是忍不住關心她。
這麼沒志氣的事,無論如何不能讓她知道,在怎麼想她,還是要保住男人的尊嚴。
他知道她很好,沒有他在背後撐著,她甚至做得比以前更好。
是他看走眼了,自以為是的想保護她,到頭來她需要的只是個「跳板」,根本不需要他多餘的照顧。
「現在,我們工廠的營運已經很穩定了,這都要謝謝你之前的幫忙。」她再次強調她很好,雖然,這麼說會很刺激他。
如果他恨她,他應該會希望她離開他後就一敗塗地吧!
「別這麼客氣,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我們只是各取所需,不是嗎?」他冷笑說。
氣死他了!這個女人居然強大到能面不改色地提起兩人的那段過去;如此難堪的交易,難道她真的一點也不覺得羞恥?
可是,他更氣的是自己——就算認清她是這樣的女人,他還是深受吸引,還是渴望再擁她入懷。
「是啊,各取所需……」她陪著笑,心頭卻是濃得化不開的惆悵。「聽說你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馬來西亞?」
「你打聽我?」他揚起眉,嘲諷地笑說。「該不是還對我念念不忘吧?」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但他是。
「對你念念不忘,是很正常的嘛……」她故意扮出虛偽輕浮的媚笑,讓自己在他眼中看起來是一個沒有羞恥心的女人。
他最討厭的那種女人。
「你以前沒這麼讓人噁心。」他心痛極了,心痛她愈走愈偏,最初那種純真清新的氣息已經消失了,他甚至不忍心看她。
「女人像水,男人喜歡什麼樣子,我們就可以是什麼樣子。」她像是聽不出他的厭惡,一逕地笑得花枝招展。
「不好意思,我很忙,沒時間欣賞你的其他樣子,失陪了。」他用盡僅剩的一點風度後,轉身離開。
簡妤嬿在他離開後,像頓時失去所有力氣,整個人垮下來。
她不知何時才能完成自己的計劃在回到他身邊,她只知道思念如何每夜每夜地折磨她,也許,讓他怨她、怪她,他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小嬿子,那個男人跟你什麼關係?」凌曼雪和柴子夜悄悄移到簡妤嬿身後,兩人都看出她和這名高大男子之間有著異常的氣氛。
「他啊……」簡妤嬿眼眶酸酸的,粲然一笑。「是我最愛的男人。」
「哈?」
凌曼雪和柴子夜被簡妤嬿給搞糊塗了,怎麼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墜入情網的樣子啊!
簡妤嬿來自平凡小康的家庭,個性溫柔恬淡,既不像凌曼雪那樣對開創自己的事業懷抱遠大夢想,也不像柴子夜那樣對愛情嗤之以鼻,拒之千里;她想像中的未來就是嫁給一個老實的男人,生兩個孩子,她可以在家教鋼琴,陪伴著孩子一起成長。
不過,世事難料,誰也想不到有天她的應酬飯局會比凌曼雪還多,拒絕那些追求她的男子,技巧愈來愈高明絕情,她感覺得到自己變了,但卻沒有時間追憶過去那個愛笑、很容易感到快樂的簡妤嬿。
雖然弟弟退伍了,立刻投入工廠的營運,接受她的業務工作,她肩上的重擔終於有人可以分擔,可她心頭的寂寞卻無人能傾訴。
因為深愛著一個男人,那份愛卻只能埋藏在心底,想見卻不能見,每天睜開眼告訴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工作!工作!工作!
「寂寞」成了她堅持下去的動力,讓她的事業觸角伸向了台灣外的市場。
她在辦公室裡忙碌的身影、那股衝勁,連和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弟弟,都覺得陌生,誰都無法將「工作狂」、「女強人」和簡妤嬿的外型聯想在一起。
但,她是!
「總經理,外頭有位曹小姐找你。」助理敲門後,探頭進來通知。
「曹小姐?」簡妤嬿快速的翻看剛剛傳真過來的訂單。「請她到會客室坐一下,再給我五分鐘。」
「好的。」
她以紅筆一一在傳真紙上批示注意事項,然後走出辦公室將資料交給助理。
「待會兒若有越洋電話,立刻轉到會客室給我。」
「好。」
「這些訂單轉到業務部。」
「是。」
交代完助理,簡妤嬿走向辦公室右方新辟的會客室。
「您好——」她的人都還沒踏進會客室,已經先以清亮明快的聲調打招呼,只是,當她認清會客室裡德客人是誰,她差點咬到自己舌頭。「姐……?」
來的人是曹家駒的姐姐,曹家齊。
她們已經好久沒見過面了。
「真難得,還記得我啊?」曹家齊一副興師問罪的口吻揶揄道:「聽說你現在事業愈做愈大,已經變貴人了,我還擔心你可能會忘了我是誰。」
「姐……」簡妤嬿知道曹家齊肯定是為曹家駒的事來的,但兩人分手快一年了吧,那些一言難盡的過往也該落幕了。
咦?難道是——
「阿駒他……怎麼了嗎?」她突然緊張起來。
「你還會擔心他?」
「姐,你先告訴我,阿駒人在哪裡,他還好嗎?」
曹家齊觀察她的表情,不像做戲,便不再吊她胃口。「他沒事,不過,我有事。」
簡妤嬿送一口氣後才覺得腿軟,坐了下來。
「你跟阿駒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分手?」
「我……」這就是簡妤嬿不得不離開曹家駒的原因,她實在不知道如何向自己的家人、他的家人,解釋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我跟阿駒……不是男女朋友……」
「我知道你們一開始的關係不單純,為了你爸的工廠是不是?」曹家齊快人快語,為了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時間拐彎抹角了。
簡妤嬿白著一張臉,原來這些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是鄭淑女告訴我的,原本我以為她是嫉妒你亂造謠,後來我去找阿駒求證,他凶了我一頓,警告我別亂說話,我猜應該就是真的了。」
「嗯……」簡妤嬿難堪地垂下臉。
「就算一開始是那樣的原因,後來呢?難道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們家阿駒?」
「喜歡……」簡妤嬿承認。
「那為什麼離開他?」
簡妤嬿苦笑了下。「我知道阿駒為了幫我,得罪不少合作多年的廠商,還惹得長輩不高興,所以被公司派到馬來西亞磨練……我不想害他跟家裡的人鬧的不愉快……所以……」
「誰跟你說他惹長輩不高興?」曹家齊納悶地問。
她只知道他們分手之後,她弟弟簡直就變成一個超級工作狂,自願調到馬來西亞,先是整頓併購的鋼鐵廠,接著像是要把「漢揚集團」的事業重心全移過去似的,不斷擴充設備,事業愈做愈大。
短短不到一年時間,把「漢揚集團」的全球市占率又拉高了十個百分比,不過,他的人也快廢了。
簡妤嬿望著曹家齊,似乎有口難言。
「又是鄭淑女?」曹家齊馬上聯想到這個為了得到曹家駒,唯恐天下不亂的八卦女。
她見簡妤嬿態度閃躲但沒有否認,一肚子氣莫名地就冒上來了。「你就這麼點腦袋?人家隨便搬弄是非你就上當了?你難道不知道鄭淑女喜歡我們家阿駒,你就沒想過她是故意要打擊你才亂造謠?」
「我想過……」
「既然想過,為什麼不向阿駒求證,簡單的一句話就能真相大白的事,你到底在搞什麼?」
「阿駒不會告訴我的……不管他有什麼壓力、受什麼責難,他從來不說……」
「你這麼說也沒錯……我弟就是那種大男人個性,受苦受傷都不會讓身邊的人知道。」曹家齊抓抓她一頭蓬鬆卷髮,拿她弟的死硬脾氣沒轍。
「其實,不管鄭淑女有沒有騙我,我都會離開他的,只是她的話讓我下定決心,不再拖延。」
「為什麼?你就不怕他會傷心難過?你曉得他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嗎?他根本以為自己是鐵打的,沒日沒夜的操,再這樣下去,我看就快沒命了。」曹家齊霍地站起來,氣到頭頂冒煙。
「姐……你別激動……聽我說……」
「我已經很鎮定了,快說!」曹家齊的脾氣比起曹家駒也好不到哪裡去。
「你知道我和阿駒一開始並不是單純的男女朋友關係,而我一直很在意,一想起來就覺得羞愧萬分,所以,即使喜歡他也沒有勇氣告訴他。我想,只有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和阿駒不再有生意上的牽扯,這樣的感情才能恢復健康,才可能走的下去……」
「嗯……」曹家齊認真聽了,沒想到這瘦瘦小小的簡妤嬿倒挺有骨氣的。「如果是這個理由,我聽得進去。」
「其實,我最近正打算回去找他……」簡妤嬿害羞地說。
「是嗎?」曹家齊心想,那她不就太沉不住氣了,要是被阿駒知道她來騷擾他心愛的女人,肯定會被大卸八塊。
這時,會客室的玻璃門打開了,助理一臉緊張地說:「總經理,二線電話,是外國人……」
「好。」簡妤嬿向曹家齊點個頭,立刻拿起一旁茶幾上的電話,按下二線。
曹家齊聽著她用流利的英文和對方交談,看著她舉手投足間的自信與從容,突然想起一年多前,曹家駒第一次帶她回台南造成的騷動,那時的簡妤嬿雖然美,可是沒有現在這麼亮眼、這麼讓人難以移開視線的魅力。
她擁有傳統女性的溫柔體貼,但也有新女性的堅強與毅力,再加上成魚落雁的美貌,難怪她弟弟如此為她瘋狂。
簡妤嬿接聽完電話後,突然轉身面向曹家齊,一臉不知壓抑著什麼的表情。
「怎麼了?」曹家齊問道。
「啊——」簡妤嬿大叫一聲,衝過去抱住曹家齊。「姐,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終於敲定一筆大生意了!」
「喔……那很好啊!」曹家齊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為她高興。
「我就是在等這個合約。」簡妤嬿緊緊握住曹家齊的手,欣喜若狂。「這筆生意我跟了快半年時間,是德國最大的系統傢俱製造公司,我告訴自己,只要簽訂這個合約,我就要回去找阿駒,不管他原不原諒我,我都要把他追回來。」
「追回來?這個好!」曹家齊也感染了她的喜悅,哈哈大笑。心想——這女孩真可愛,竟然想「倒追」他們家阿駒。
看來,她只要「惦惦」假裝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接下來就有好戲看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8 01:25:41
第十章
簡妤嬿在與德國系統傢俱商代表簽下年度合約後,隔天,立刻出發前往馬來西亞。
這一天她等了好久、盼了好久,幸好……所有的努力與辛苦都得到了回報。現在,她可以拋開一切顧慮,勇敢地告訴曹家駒埋藏在內心的真實感情。
抵達檳城時,已經是深夜了。
簡妤嬿拿著曹家齊寫給她的地址,望著車窗外飛馳的風景,坐立難安,直到計程車司機載她到一棟純白色的歐式別墅前,她知道——
最緊張的一刻,到了!
她下車,拎著行李走到大門前站定,深呼吸好幾次,一手捏著衣擺,頻頻吞口水,想著待會兒見到曹家駒該說什麼。
她來的太匆促、太急,一心只想著早日見到他,什麼也沒準備就來了。
會不會他根本不願意見到她,會不會他對她的厭情早已淡了,會不會待會兒來開門的是一名美麗女子,其實曹家齊並不知道他已經交了新女友?
簡妤嬿人都到門口才冒出種種猜測的可能性。
不過,這些問題在過去或許會令她猶豫再三,甚至打退堂鼓;她臉皮薄、個性文靜內向,對於陌生的、未知的,完全沒有勇於嘗試的冒險精神,可是現在——
好神奇,她真能看見自己的轉變,因為她清楚的知道,不管接下來會遇到什麼難堪的狀況,都不能打消她想見他的念頭,更不能改變她愛他的濃度。
他是她一眼挑中的「情夫」,現在她開始考慮,是不是想辦法讓他變成自己的「丈夫」。
簡妤嬿為自己的「大膽」忍俊不禁,不過信心也因此而回來了,給自己鼓舞一笑後,直接按下門鈴。
然……世事是否都如此難料?
按過幾次門鈴,等了許久都沒人來應門,簡妤嬿退後幾步跳望二樓的窗戶,接著又繞到側邊去,屋內黑漆漆的,似乎沒有人在。
她唯一沒想到大老遠飛來這裡,可能撲了個空。
「實在是有夠衝動的。」她笑自己傻的可愛,便又拎著行李走往前庭的石椅坐下。
現在,只能等。
既然已經站在如此靠近他的距離,她無法忍受住到飯店熬過一個見不到他的長度,儘管這一天,她已經等了一年。
她握著行李提把,仰望天際,至少,她和他就在同一個城市,呼吸著相同的空氣,光是這點已經教人感動了。
她不自覺地輕哼起肖邦的《小狗圓舞曲》,按捺著即將與他重逢的那一刻到來的忐忑情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喉嚨開始發乾,眼皮也愈來愈沉重。
忽地,右方一道刺眼的車頭燈照進她來不及適應光線的眼眸,下意識地,她瞇起眼,抬手擋住白光。
待光亮暗去,她恢復視力,車子已經停在她的正前方。
很快,從車上走下一抹高大身影,簡妤嬿倏地站起身來,屏住呼吸,全身莫名地起了雞皮疙瘩。
是他,曹家駒!
簡妤嬿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無法控制情緒的反應,在確定下車的那人就是曹家駒時,瞬間,她的淚水已經爬滿臉龐,胸口疼得像被誰狠狠地敲了一記。
這些日子以來強壓的思念像洪水撞上堤岸,轟地揚起水花,迷濛了她的眼。
「誰?」曹家駒發現一旁站了個人,一時間無法辨識,出聲詢問。
簡妤嬿哽咽著,根本發不出聲音。
「小嬿……」他瞪著她,像是不相信自己看見的。
一開始他還納悶管家怎麼這麼晚還沒回去,仔細一看,是個女的,在更仔細一看,居然是簡妤嬿!
她忍著發出啜泣聲,點點頭。
他整個人帶愣住了,就這樣看著她,一動不動。
就在簡妤嬿終於調整好激動的心情,顫著雙腿往前踏出一步時,曹家駒卻毫無預警地轉身拿出鑰匙,打開大門進到屋裡,速度之快,讓她傻眼。
她等了幾分鐘都不見他再出來,心,驟然涼了。
他,不想見她。
前一刻,她還能自我調侃說就算他已經不再喜歡她,她都要把他追回來,可真正面對他的拒絕,那種疼痛,根本不是她所能承受,她的雙腳像在草坪中生了根,連逃離的力氣都沒有。
奇妙的是,她的眼淚反而止住了。他待她那麼好,當初突然離開他,還說了那麼多傷他的話,他肯定很難平復遭受背叛的痛苦,所以,她不怪他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簡妤嬿整個人像洩了氣的氣球,意志消沉,無法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突然間,別墅大門「砰」地一聲彈開來,接著,曹家駒怒氣沖沖地大步出來,一把將簡妤嬿連人帶行李「扛」進屋內。
她,再次傻眼。
曹家駒將她扔進寬大柔軟的沙發,臭著一張臉,劈頭就罵——
「你沒有腦袋啊,三更半夜一個人坐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就不怕被搶、不怕被抓去當壓寨夫人?」
她瞠目結舌,乖乖聽訓,望著他那「久違」的罵人架勢,忍不住「噗哧」一聲,笑開來。
「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他真會被這個女人氣死。「不信的話我現在把你仍回大街上,等著你被街上的飛車黨擄走,看你怕不怕。」
他生氣代表他還關心她、擔心她,簡妤嬿開心地一躍而起,朝他奔去。「有你在,我就什麼都不怕。」
曹家駒手指還指著她,可那軟綿綿、香噴噴的曼妙身子迎面衝來,他也顧不得還火冒三丈,只擔心她撞上自己銅牆鐵壁般的胸膛會受傷,連忙以雙臂接住她,安安穩穩地納入懷中。
要命啊……
剎那間,他不禁要發出滿足的感歎,這感覺……多久沒有過了……
「阿駒……」她環抱著他的腰,在他懷中害羞地輕喚他的名。
「幹嘛!」他沒好氣地應著,心想,自己大概是全世界最沒出息的男人,被這個女人耍得團團轉,卻還拿她沒轍。
本想把她關在門外好好教訓她一下,讓她明白男人不是可以任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可一想到外面蚊蟲這麼多,夜深又危險,裝酷裝不到三分鐘就心軟了,急忙衝出門外,怕慢個幾秒她的細皮嫩肉就被叮咬一顆顆紅豆冰,他捨不得。
「我真的好想你……」她小小的頭顱在他硬梆梆的胸膛上轉啊蹭的,感動得又快哭了。
原來,可以如此直率,沒有任何顧忌地表達自己的情感是這麼開心的事。
因為對他已無所求,她便不擔心自己的真情聽進他耳裡變成交易的一部分,以為只是虛情假意想換取更多的商業利益。
她的心裡一片坦然,明白當初的決定雖然痛苦,卻沒有錯。
簡妤嬿以為曹家駒原諒她了,沒想到聽見她的甜言蜜語,他卻彷彿電擊般驟然推開她。
她錯愕地望著他。
「找我來什麼事?」他沉著一張臉問。
「我……」她張口欲言。
「算了——我不想聽!」他又矛盾地阻止她。「客房在二樓右手邊最後一間,我累了,現在不想說話,晚安。」
曹家駒用一種客氣到宛如陌生人的口吻說著,說完便走開,鎖上大門內鎖,逕自上到二樓。
此時,他心亂如麻——
他不想見她,卻又沒能狠心趕她走定,他當然想知道她為什麼來,可是又莫名地害怕聽見她的答案。
她的那聲「想你」,提醒他過去是怎麼熬過充滿思念、憤怒,時而暴走時而沮喪,整個生活被撕扯到支離破碎的日子。
他是男人,有工作有責任,底下幾百個家庭仰賴公司井然有序的營運,他甚至沒有療傷的時間,沒有任性擺爛的條件。
而她,怎麼能一派無辜、楚楚可憐,像個受害者的姿態再度闖進他心裡,她究竟把他當成什麼了?
這個可惡又自私的女人……
在看清她的真面目後,他該恨她,可每當夜深人靜一個人獨處時,腦海浮現兩人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那該死的甜蜜又害他根本忘不了她。
她一定是知道他愛慘她了,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侵門踏戶,無視他刻意偽裝的冷漠。
他不能再重蹈覆轍,就算無法恨她、就算還愛她,他也不能任由她打亂他的生活。
這關乎男人面子問題。
曹家駒將簡妤嬿晾在馬來西亞一個星期。
每天,他冷著一張臉在她殷切關心的目光中漠然離開住處,上班去。
晚上,他不過凌晨不回家,就算她仍在客廳裡等他,他也可以視而不見地經過她,回到自己房裡。
他不吃她一大早起來為他準備的早餐,對她辛辛苦苦做的豐盛晚餐嗤之以鼻,他不溝通、不聽她說話,目光不與她相遇,徹徹底底地將她當空氣。
可是……
半夜,待她睡下,他會放輕腳步來到餐廳,把那些不知她熱過多少遍又涼掉,等不到他回來吃的飯菜塞進肚子裡。
「這傢伙以為我是豬神嗎?煮這麼一大堆哪吃得完。」
他已經吃到「緊繃」,撐到胃疼,不得已把剩下的倒掉,掩蔽他偷吃的事實。
他會來到她休息的房間,坐在她床邊,就著走廊上的壁燈餘光,望著她純淨的臉龐,擔心她來這裡有沒有水土不服,光顧著做他的飯菜,自己到底有沒有吃。
他問過白天幫他打理家務的管家,管家會所簡妤嬿整天待在屋子裡,除了請他帶她上超市,哪兒也沒去。
曹家駒內心無時無刻不再爭戰著——
自從她來到檳城,他的腦子裡儘是她的容貌、她的身影,他不認為自己是那麼容易糊弄的笨蛋,她也不像那種自私自利的女人,但他確確實實在被她利用完後毫不留情地扔棄;那些傷都還在胸口,都還感到疼痛,教他如何一笑置之?
可是,這樣折磨她,他爽了嗎?
沒有!
他心疼死了,簡直就像自虐狂,鑽牛角尖,無法原諒她也捨不得傷害她,最後,搞到夜夜失眠,望著天花板罵自己神經病。多少難題在他手上輕而易舉地解決了,獨獨她,所以痛苦。
簡妤嬿來到馬來西亞的第八天,曹家駒又是一夜無眠,天還沒透亮,他已經坐在客廳,等她起來。
不談不行,再繼續這樣白天瘋狂工作,晚上徹夜失眠下去,他恐怕要命喪異鄉了。
當簡妤嬿起床後,發現曹家駒身穿家居服在客廳等她,喜出望外,連忙對他說——
「我馬上做早餐,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早餐不必做了,你過來坐下。」
「喔……」她走到客廳,乖順地偎著他而坐。
「不必坐這麼近!」他尷尬地移動屁股,將兩人距離稍稍拉開。
這女人到底是少幾根筋,難道看不出來他一臉「陰霾」,是要跟她算賬,不是想談情說愛,有必要這麼親熱地靠著他嗎?
「嗯……」她甜甜一笑,像是對他這些天的刻意冷落一點也不生氣難過。
「說吧!你想要什麼?」
他環抱住胸,嘲諷地說:「或者說我還有什麼剩餘價值是你沒用完的。」
在問完這個問題,曹家駒才赫然發現自己逃避的,原來是害怕她再次因有求於他而接近他,害怕她要的是另一場交易。
她對他究竟有沒有一點感情,他真的一點自信也沒有。
「我什麼都不要。」她擠出笑,默默吞下他的挖苦。
「什麼都不要?」他冷哼一聲。「那你千里迢迢來這裡,觀光?」
「我來是想告訴你,我拿到了德國系統傢俱公司的合約。」
「那又怎麼?」他挑了挑眉,不明白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還有國內一間日本家電代工廠也開始從我們工廠叫貨了。」
「很厲害!所以?」如果只想向他炫耀這個,不必大老遠跑到馬來西亞吧!
「麻煩講重點。」
「重點是——我已經可以獨立了,不必再依賴你。」她靦腆一笑,難掩欣喜。
「很好啊……」他的臉色愈變愈難看,所以,她嫌他命太硬,在台灣拋棄他還不夠,特地跑來這裡刺激他,看他會不會爆血管?
「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想告訴你一件事,可是,那時我們的關係……我說不出口……」她害羞地低下頭,小聲地說:「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
「啥?」他將耳朵湊向他,以為自己聽錯,因為太跳TONE。
她到底想怎樣,把他搞瘋?
她抬起頭,看著他,認認真真地再說一次——「我愛你。」
曹家駒彷彿聽見這輩子最難以理解、最難以消化的一句話,一臉呆滯。
「那個時候明明想和你在一起卻必須離開你,愛你卻不能告訴你,這真的是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事了……」她說著說著,眼眶泛紅。「可是,誰教我們相遇是因為一場難以啟齒的交易,我沒有勇氣向你表白自己的感情,怕你以為我是為了得到什麼才對你虛情假意……所以,我只能選擇離開。」
「……」他努力聽著,可是聽不懂。
她說她愛他,可是只能離開他——這是哪門子的邏輯?
「我知道你為了幫助我,承受很大的壓力,一些合作多年的廠商不諒解你,我想,你也無法跟家人解釋我們那種不正常的關係……」
「你這是聽誰胡說八道?」這句話他聽懂了,立刻變臉。
一開始是有那麼點聲音沒錯,不過,她是他的女人,以後可能是他老婆,幫自己老婆娘家一點忙,誰敢說什麼?
她看他那欲蓋彌彰的反應就知道是真的了。
「不管是不是別人胡說八道,我只知道,如果不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我永遠都會介意別人的指指點點,因為自己很心虛,因為我確實是靠你的幫助才救回我父親的工廠。」
曹家駒聽完更氣。
她竟為了這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離開他,害得他痛苦、她也痛苦。問題是——
有必要搞成這樣嗎?
「離開你以後,我拚命工作、努力跑業務,心想,如果不依賴『漢揚』我們工廠也能穩定運轉,那時我就可以回來找你,不會再有人說三道四。」
「你何必管別人說三道四,男人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的,有什麼好心虛?」
「你不懂人家的感覺,我就是不想依靠你,不想做你的地下情人……」
「你們女人最麻煩的就是莫名其妙的感覺一大堆。請問,你不依靠我要依靠誰?還有,誰說你是我的地下情人了?」
「你也沒說過我是你的女朋友……」她嘟著嘴,可憐兮兮地說。
「那是因為——」他詞窮打結。「這種大家都知道的事幹嘛特地拿出來說?」
「我也想向你證明我不是因為有求於你才說愛你,我是因為真心喜歡你才想跟你在一起……」
她努力想解釋這一年來的心路歷程,讓他明白她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不過,曹家駒聽不進去,只覺得她是個笨蛋,庸人自擾。
「我知道你一定很氣我……可是……」
「沒錯,氣死了!」但他更心疼,心疼她這樣苦毒自己,明明有個像座山那麼可靠的男人在身邊讓她靠,她非得自己去撞得渾身是傷,只為了證明她愛他。
「對不起……」她咬著唇。
「笨蛋!」他轉身將她撈進懷裡,低頭狠狠吻她。
只要一句「我愛你」,他就信了,幹嘛弄得這麼複雜,害他忍著不去找她、不去想她——難道她不曉得這事多麼不人道的事?
「唔……」她也緊緊地回抱他,終於誤會冰釋,她一放鬆心情,開始哭得稀里嘩啦。「對不起嘛……」
「不許哭。」他拭去她不斷冒出的淚水,都哭成個淚人兒了,他怎麼還捨得怪她、怨她?
他不是老早就明白,她是他的天敵嗎?
「不哭……」他不許她哭,她便立刻緊抿嘴,瞠大眼睛,憋著氣,一張臉都漲紅了。
「笨蛋,記得呼吸!」他寵愛地輕敲她額頭。
「我要人工呼吸……」她羞垂著長睫,撒嬌地說。
他扯開嘴角笑,依她要求低頭封住她的唇,給她一個綿長香甜的熱吻。
她閉著眼,靜靜偎在他懷裡,品嚐苦盡甘來,難以言喻的幸福。
曹家駒望著她恬靜的臉龐,想著她這些日子吃得苦,不由得怪起自己——是他對她的愛不夠堅定,是他不夠相信她,是他太自我中心,才沒能察覺到她態度丕變的背後原因,讓自己受盡折磨,也讓她白白受苦了。
「對不起……」他輕聲說。
她睜開眼望著他,在他溫柔的眼瞳裡看見自己的倒影,心一慟,情不自禁地對他說:「我愛你,真的好愛你。」
「嗯……」曹家駒收到了,感動不已。他告訴自己,這輩子他再也不讓她吃一點苦,不只她,她的家人、她的世界,以後,都他扛了。
她微微一笑,主動獻上香吻。即使他不說愛,她也能感受到他眼中傳達的滿滿愛意。
原本那個很單純、很小女人,沒什麼企圖心、沒什麼脾氣,只要有一個寬闊的肩膀可以依靠就很滿足的簡妤嬿彷彿又回來了。
為了不再依賴他,她選擇離開他,然而繞了一圈,她卻只想賴在他懷裡什麼都不想、無憂無慮的。
好嘛!她承認自己是笨蛋,可是,笨蛋用最笨的方法把心裡的那個結解開了。
曹家駒特地陪簡妤嬿回台灣。
兩人才剛入境,遠遠的便在接機的人群中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曹大哥、簡小姐,我在這裡!」
簡妤嬿望向聲音來源處,看見一個手舉在半空中揮舞,皮膚黝黑、牙齒亮白的年輕男子,仔細一看,驚呼出聲——
簡妤嬿和曹家駒交往不久,有次半夜從他的住處離開時,在街上剛好攔下阿德的計程車,兩人在車上聊了幾句,知道他晚上還在念大學,為了要接送一個星期洗腎三次的奶奶,選擇做工作時間彈性的計程車司機,很辛苦,但很努力。
之後,簡妤嬿每次需要搭計程車時,都習慣打電話叫阿德的車,多給他點小費,為他打氣加油。
「曹大哥告訴我的,我很早就來這裡等了。」阿德憨厚地笑著,接過簡妤嬿的行李。
「咦,你們認識?」簡妤嬿驚訝地看向曹家駒。「這麼巧,你也坐過阿德的車?」
「曹大哥以前只要應酬沒開車,都是我載他回家的。其實,我的車就是曹大哥買給我的。」
「怎麼會……」她來回望著兩個男人,一頭霧水。
「阿德的爺爺以前是我們工廠裡的老師傅,這孩子很孝順,幫個小忙而已。」
他輕描淡寫帶過。
簡妤嬿心頭一緊,好感動,勾住他緊實的手臂,將臉頰貼上他。
他就是這樣的人,看起來冷冰冰,有時又凶巴巴的,可是那顆心比誰都還要柔軟,而且,還不喜歡承認自己是個好人。
「很熱啊……」他一向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下做出這麼親密的舉動,暗示地瞄她一眼。
「我好冷喔……這樣比較溫暖。」她才不管,就是要當然黏著他。
「你覺得冷?」他立刻將她摟進懷裡,就怕她著涼,馬上就忘了「大庭廣眾」這回事。
「你們感情真好。」阿德在前方帶路,提出他已經疑惑許久的問題。「之前我都不好意思問你們的關係……想說曹大哥怎麼會突然要我半夜去他家附近載一位小姐,可是又為什麼沒見過你們一起出去……」
簡妤嬿先是尷尬著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經常半夜離開一個男人住處,而後意識到阿德的話裡怪怪的,仔細一想,問道:「阿德,我第一次攔到你的車不是碰巧,是你特地在那裡等的我嗎?」
「對啊,曹大哥讓我去那裡等的。」阿德老實回答。
簡妤嬿抬頭看向曹家駒,明白了……
「咳、咳……阿德,你最近話變多了。」他清了清喉嚨,假裝不知道簡妤嬿在看他。
她笑了笑,也不必向他求證了,自從認識他,他在背後默默地為她付出多少,細心地為她安排一切,但他從來不說,從來不要她的感激,他對她的照顧、對她的疼愛,是這世上最最純潔無暇的。
她一直認為,只有純粹的感情,不問付出、不求回報,才配得上「愛」這個字,她明白他深愛著她,即使他從來不說。
「阿駒……」她踮起腳,貼在他耳邊,故意壞壞地說:「我這次去馬來西亞找你,其實還有一個目的。」
「什麼目的?」他愈來愈覺得她看似乖巧,其實很古靈精怪的。
「我要向你求婚,請問曹家駒先生,你願意娶我嗎?」她說完,在他一臉像被口水嗆到的表情,得意地笑開來。
聽說他最討厭倒追男人的女人,不曉得如果她先向他求婚,他會不會整個抓狂崩潰。
「嘖!你——」他敲她一記腦袋,懊惱被她捷足先登。「女孩子家怎麼可以向男人求婚?這樣會沒行情,以後你兒子女兒會說你很遜。」
「不然怎麼辦……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了……你又什麼都沒表示,人家怕你始亂終棄,只好厚著臉皮……」她用嗲到足以讓男人「凍襪條」的甜膩音調說話,害得曹家駒差點腿軟。
「拿去!」他匆匆從手提行李裡拿出一個黑色絨盒,塞在她手裡。
「這是什麼?」她打開來看,裡頭躺著一枚如玫瑰般紅艷的寶石戒指,驚訝地看向他。「你什麼時候買的?」
他胡亂取出戒指,為她套上。
「戴上就對了,問那麼多幹嘛……」那晚本想求婚結果被拋棄的糗事,打死他都不可能告訴她。
她好感動也好激動……眼淚不聽使喚地一直流出來。
「喂……不願意的話就算了,哭什麼?」他遲早會被這個女人氾濫的淚水嚇出心臟病。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她一連說了三次,雙手環上他的頸子,就在眾目睽睽下獻上香吻。
他當然很錯愕,不過,一次、兩次,漸漸地好像也滿習慣了。
簡妤嬿無法表達此時盈滿胸口的愛意,她只知道,她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證明她對他的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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