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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薰]貪戀窩邊草(離婚週年慶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49:24     標題: [簡薰]貪戀窩邊草(離婚週年慶之一)[全文完]

貪戀窩邊草【離婚週年慶之一】 作者:簡薰

有沒有這麼巧,搭個飛機也能遇到離婚後就再也沒見過的前夫,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遇見他,
當初因為他心裡另有個「她」和不信任,導致兩人分手離婚,
現在她都還沒在事業上讓他好看,
他就來搶走她準備談的日本新人偶像的海外版權,害她丟任務,
這股悶氣都還沒發作,他又小人的以跨公司合作的名義要借將,
她這個公司愛將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借調到他公司,
只要想到每日要跟他一起上班她就一整個尷尬不舒服,
誰知預期的尷尬沒發生,忙碌工作剛好讓她適應環境、適應他,
也讓她忍不住放下戒心的認為當不成夫妻,也可以當朋友,
所以見他加班又感冒,她心軟的替他買藥、買便當,
但,他曾說過很後悔跟她離婚、要向她道歉,都嘛是騙人的,
他竟在加班時跟當初導致兩人分手的導火線、第三者摟抱,
原來不管離婚後經過幾年,看到這一幕,她的心還是會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49:59

第一章

  在王經理辦公室開了兩小時的會之後,夏明媺終於能去茶水間喝個咖啡—— 如果要問她進入「搖聚娛樂」最累的事情,那絕對就是跟王經理開會,因為他永遠會用一小時去講十分鐘就能交代完的事。

  累。

  明媺在杯子中倒了咖啡,又倒了奶精,攪拌後喝了一口,嗷,咖啡總能讓她在腦袋一片空白的時候回到人間。

  說到他們的好咖啡,好像又得感激王經理一下。

  她記得剛進搖聚時,公司的咖啡只有三合一,而且還是那種甜到發膩的比例,那年的年中會議,大家照例提出對公司的各種建議,她就寫了希望能添一台咖啡機——後來被同事小愛看到,小愛一直用手戳她,說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每個人提的都是針對公司的方向跟方針,誰提什麼咖啡機啊,有三合一喝就不錯了,聽說其他公司的茶水間還只有飲水機呢。

  她想想也有道理,但紙條已經上呈,來不及攔截,只好告訴自己算了,最多年終會議時她再來寫一篇落落長的方針提案。

  只是沒想到就這樣過了半個月,一台豪華得好像從星巴克搬來的多功能咖啡機就這樣出現在茶水間。

  閃亮亮,光燦燦,外語部十幾個員工目瞪口呆得就像看到超級巨星一樣,「哇喔耶嗷」類的驚嘆聲此起彼落,同事臻臻還很誇張的用一種彷彿在夢中的表情伸手摸了摸那台機器,然後迷濛的說「是真的耶。」

  當下,所有人都愛死王經理了,就算是男員工也激動得願意以身相許。

  喝了一口咖啡,回過神來的明媺心想,看在咖啡機的份上,她可以忘記剛剛那冗長的會議,畢竟會議這種事情十天半個月才一次,咖啡機可是天天都用得到呢。

  再喝一口,她滿足的瞇起眼睛,呼~~

  喝完,心滿意足的回到座位。

  移動滑鼠,打開我的最愛,連結到旅遊網站,訂飯店,訂機票。

  坐在旁邊的小愛瞥到,滑著椅子過來,「這次要去哪?」

  「日本。」

  「簽誰?」

  「簽KU,還有兩家動漫原聲。」

  「KU?」小愛咦了一聲,「我聽說世界唱片已經拿到代理權了啊。」

  應該沒錯吧!唱片圈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尤其是代理這一區塊,大家的準則都一樣,以美英日韓為主,當地紅的就簽。

  像Kiss you這種以新人之姿就衝上第一名的,當然是兵家必爭之地,但困難之處在於KU的經紀公司目前為止並未授權旗下任何一組藝人的海外版權,也由於沒有前例,所以「聽說」這種事情自然不會停歇。

  面對小愛的情報,明媺嘿嘿的笑了兩聲,「世界唱片想啊,但還沒,我今天早上跟日本那邊確認過了,他們同意下星期跟我面對面談。」

  「該不會是請有興趣的唱片公司都一起過去吧?」

  「就算是這樣也沒辦法啊,畢竟他們對台灣也不熟悉,當然會存著多比較的心態,不過放心,俺已經準備萬全了,除非他們不打算釋出台壓版權,不然百分之八十是俺拿下。」

  搖聚娛樂是一家成立二十幾年的公司,早期只代理英美唱片,十年前開始代理日文唱片,這一兩年則加入韓語。

  他們外語部十幾個人,每個人都至少精通某種外語,各自擔任不同的窗口,企畫,跟負責。

  跟華語部份工細緻不同的,外語部沒有收歌,錄音,拍音樂錄影帶,簽唱會這些事情,因此採取一條龍式的方法。

  她,臻臻,大志三人是日語窗口,小愛則是歐洲的純音樂窗口。

  因工作的關係,她常跑東京,進入公司四年,戰績斐然,幾乎是只要大老闆點名,她就有辦法簽下來。

  一次不成就再去一次,兩次不成再去一次,對方往往會被她的誠意打動,同意釋出台灣版權。

  工作完畢後,她會順便去購物,帶一些雜貨,可愛文具,衣服,飾品等等回來網拍,也是另一項收入。

  她想,現在是二月,二月近春,日本人超愛春季限定,一圈櫻花小物掃下來,應該又是一筆小財,哈。

  「妳笑得好邪惡喔。」

  「哪會啊。」明媺嘻嘻一笑,「我笑起來最可愛了。」

  「可愛的只有臉吧。」

  「我就是靠臉走天下啊,哈哈哈。」

  這句話是別家公司的主管說的,有次他們跟搖聚爭著想要一個新興樂團的代理權,日方將合約給搖聚後,別家主管於是丟下這句話。

  同事們跟她共事一起久了,都知道她的個性,她會針對各家主管的個性採取不同的遊說方針,如果對方注重外表,她會把自己打扮成時尚雜誌的模特兒,若對方主管嚴肅,就是黑白三件式套裝外加小圓低跟鞋,有時約在唱片公司,有時約在飯店,也有時約在晚上的居酒屋。

  在對方喜歡的環境,穿著對方覺得順眼的衣服,爭取最好的第一印象,才開始談,絕對不是兩手空空就跑去,然後「啪」的一聲把合約放在桌子上請對方簽名蓋章,「藝人牆」上那半壁江山可不是靠著長得好看就可以辦到的,因此當聽到那種攻擊時,同事都覺得對方沒風度,倒是她這個當事人不痛不養,整個無所謂。

  一來,合約到手,獎金也到了,二來嘛,換個角度想,人家是在稱讚她有美色啊,重點是,她不想跟酸葡萄的人認真。

  這個世界有一種人只要失敗,必把原因歸咎在別人耍詭計。

  她覺得自己的戰鬥力不該用在這種人身上——進入社會之後,她慢慢從工作中體會到這點。

  她才不要浪費時間跟酸葡萄一來一往。

  擊敗酸葡萄又沒有什麼實質好處,還是認真研究,認真溝通,獎金到手比較實在啦。

  ※ ※ ※

  酸菜白肉鍋的湯噗噗的響著,明媺覺得自己幸福得快要融化了。

  寒流天氣就是要吃火鍋啊。

  看到厚片牛肉在白菜鍋中翻滾,她用一種感激萬分的語氣說:「小愛,妳真是我的好朋友。」

  快下班時,她聽見小愛跟男友約好要去唐宮吃酸菜白肉鍋,就一下子撲上去說自己也要跟—— 不是她愛當電燈泡,而是酸菜白肉鍋根本沒辦法一個人吃啊。

  再者,她也認識小愛的男友汪興邦,他們三人從大一起就是同學,已經熟到就算當電燈泡也不覺得尷尬的地步。

  「汪興邦剛剛說會多帶一個朋友來喔,是最近合作的廠商代表之類的。」

  「我完全不介意。」反正她的重點是肉。

  她跟汪興邦也認識好幾年了,知道他是那種喜歡熱鬧型的,既然這次已經注定不是情侶約會,那就多帶人來,三個人是一桌,四個人也是一桌,人多熱鬧。

  就在明媺解決完一個燒餅包蒙古烤肉後,汪興邦跟他的朋友也來了。

  明媺眼睛一亮,哇啊,長得不錯吔。

  看了小愛一眼,她顯然也有相同的感覺。

  「妳覺得他有沒有女朋友?」

  小愛摸摸下巴,「有吧,條件看起來不錯。」

  「也是……不對,有女朋友幹麼跟男生來吃鍋?」像她,她如果有交往對象,怎麼會跑來當電燈泡?一定是要男朋友跟自己來吃啊。

  「這樣講也是有道理,不然等等我問他好了。」

  「不要不要,說不定只是長得好看,但個性不好,還是先吃鍋……如果他對我的笑話有反應再打聽。」

  小愛一臉囧,「妳要講笑話啊?」

  反了吧,應該是男人說笑話逗女人,怎麼明媺會說要講笑話逗男人?

  「當然,幽默感是很重要的,如果笑話都不能讓一個人笑,那跟他在一起恐怕就很難笑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兩人說話的時候,汪興邦跟他的朋友已經走到桌邊,「來很久了嗎?」

  兩個女生連忙搖頭,「不會。」

  桌子被手腳俐落的服務生收拾得很乾淨,應該看不出兩盤肉之後的痕跡,手指輕觸了一下嘴角,很好,沒有燒餅屑,就算只是同桌吃個飯,明媺也不希望自己的代號變成「那個嘴角黏著燒餅屑的女生」。

  「介紹一下,這是海闊電視購物的審查專員,張佑光。這是我預備結婚的對象,何小愛。這是我們的朋友、小愛的同事,夏明媺。」

  明媺立刻露出傳說中的貓咪笑臉,溫馴,可愛,牲畜無害。

  張佑光先是一怔,繼而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

  明媺跟小愛互看一眼:哎呦,原來是老實人。

  「都餓了吧,快點坐下。」小愛說完,很快又招來服務生,請他們送上菜盤跟肉盤。

  一頓飯時間很快過去。

  張佑光這個人比明媺想的好一點,雖然有點內向,不過至少她講笑話的時候他都會笑。

  平心而論,飯桌上的氣氛是滿好的。

  結完帳,汪興邦跟小愛自然是一起走,明媺要搭捷運回淡水,張佑光說順路可以送她。

  兩對互相道別後,明媺和張佑光一路上說說笑笑,氣氛倒也還算愉快,下車時,兩人很自然的交換名片。

  回到家後,明媺回想今晚和張佑光的聊天內容,他的說法真的是很有趣——他說他對她有點動心,可是他剛結束一段兩年的感情,是女友主動求去,而他還處於某種程度的混亂期,若現在開始追求她,會無法全心全意,對她也是一種不尊重,所以希望她能「允許」他先跟她做朋友,見面,聊聊天,順其自然發展感情。

  她一方面覺得這人老實得有點可愛,一方面也覺得這樣很不錯,當吃喝之友不需要有壓力,他可以整理自己的感情,她也可以有比較多的時間讓自己想清楚,兩人究竟合不合適。

  想當年就是一見鍾情導致她的婚姻悲劇,跌了好大一跤之後她才明白,兩人要在一起,光是愛還不夠,更需要很多瞭解與包容。

  跟個讓自己一見鍾情的男人結婚並不難,但要共同生活好像就沒那樣容易。

  同床,同被,不同心思。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瞭解前夫了,但事實證明,她所以為的瞭解,只是他願意讓她瞭解的那一部份而已。

  她是一本攤開的書,而他卻是一個上鎖的盒子。

  說穿了,兩人的愛情跟信任都不成比例。

  結婚一年多,她終於對這種婚姻品質舉白旗了。

  前夫問她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她想想覺得有點心軟,於是答應再試試看,結果也只是多浪費時間,她沒辦法忘記那些傷害,也沒辦法忘記那些眼淚。

  前前後後也耗了快兩年……

  真是,一個女人能有幾個二十幾歲的兩年啊?他竟那樣對她……

  矛盾的是,她又會覺得還好前夫當初有挽留,即使結果不盡人意,但至少代表著他對她還是有某種程度的在乎,有時候她甚至會想,如果她當初早一點發難,如果她在傷害加深之前先喊停的話,說不定,說不定……

  古人睿智,因為人生真的沒有早知道。

  明媺拿出剛剛張佑光跟她交換的名片,海闊電視購物審查專員,好閃亮的抬頭,工作壓力應該很大,工作時間應該很長,應該常常很忙很忙……

  明媺按下手機號碼。

  張佑光很快就接了,第一句話就是很制式的「你好,我是海闊張佑光。」,在知道來電者是她時,他的聲音明顯感到意外。

  「既然要做朋友,所以我想以朋友的身份告訴你,女人會離開男人有一百萬種原因,如果你還愛她,那麼,一定要讓她知道你有多在乎她。」

  一頓飯的時間,明媺已經看出張佑光的缺點,他絕對是那種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的人。

  不是要隱藏什麼,就是很單純的不擅表達。

  這種男人會盡自己的一切力量去呵護自己的女人,但就是無法說出我愛妳,我在乎妳,我想就這樣一直跟妳生活在一起。

  不擅表達的男人如果遇上的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女人,那麼很可能他們就這樣錯過了。

  「好好整理你的心情跟想法,還愛她,還想她,那就告訴對方自己有多愛她,多想她。」

  「我……我……」張佑光遲疑了一下,「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果然,一看就是那種木訥到不行的老實人,他會願意為對方上刀山下油鍋,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意。

  「寫信給她吧,手寫信,如果你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把兩人之間的回憶寫一遍給她,然後告訴她這段日子自己是怎麼過的,什麼時候會想起她,又花了多少時間在想她,盡量表達自己的心情,接著尊重對方的決定,就算到最後無法挽回,至少讓那個女孩子知道這兩年來沒有白過,你也是。」

  ※ ※ ※

  前往桃園機場的車上,高雅全一邊翻著資料一邊問:「日本那邊有消息嗎?」

  「沒有,目前只知道對方同時約了三家公司談。」小助理立刻背出三家公司的名字,「搖聚,世界,跟我們環東。」

  「世界還好,搖聚裡面好像有個很會談授權問題的人,叫什麼……」

  「薇姊。」

  小助理的情報沒有錯,只是很多人看到「媺」字唸不出來,於是有邊唸邊,夏明媺就變成江湖中傳說的薇姊。

  而當事人明媺在知道大家是怎麼唸她的名字時,剛開始還會試著解釋說「那個字跟美麗的美同音,我的名字可以讀成明美。」,可叫錯叫久了之後,後來她也懶得說了,小薇,薇姊,明薇……同事們也都知道,如果打電話來說要找這三個人,就會直接轉給明媺。

  「那個薇姊好像很厲害,聽說沒有談不成的代理,現在台灣的日文唱片有接近一半的版權在她手上。」

  「那是因為搖聚起步早,十年前就開始代理日文唱片,很多合作久的公司會直接續約,環東這兩年才起步,自然是吃虧,但也不能看別人有半壁江山就放棄,市場嘛,是爭來的。」

  小助理立刻一臉忠誠的說,「經理睿智。」

  「少拍馬屁。」

  「我說的是真心話。」

  高雅全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助理其實是他大哥的女兒,也就是他的姪女,叫高雲希。

  她一直以來都很叛逆,也不太學好,常常三更半夜才回家,渾身煙味酒味,問她跟誰出去也不講,讓家人很擔心,怕她惹上麻煩,又怕她將來沒有一技之長,沒想到雲希去年在電視上看到娛樂圈工作人員幕後紀實,突然對這行業產生興趣,開始纏著她奶奶,要她讓他想辦法。

  孫女欲從良,高家老母當然是連下十二道金牌要他速速回家,然後只說了一句話——雲希對幕後工作有興趣,你想想辦法。

  他當然也只好想辦法了。

  剛好他當時升職,按照公司規定可以請一個助理,他答應雲希會好好教她,條件是她得回學校把唸了一半的大學唸完,不准無故曠課,唸完才會給正式職稱跟獨立工作,表現得好,可以安排轉任經紀人。

  叛逆少女二話不說回學校辦理復學,有課的時候就在學校,沒課或者假日就在環東的辦公室,穿著打扮漸漸正常,每晚十一點前一定回家。

  後來大哥看到他時,還很誠懇的叫了他一聲,「全哥。」

  當時嫂嫂在旁邊狂笑,「雲希回學校上課,你哥開心得每天都跳著出門,跳著回家,走在路上還會吹口哨,已經有好幾個同事問他是不是中了樂透。」

  「雲希表現得怎麼樣?還可以吧?」

  「目前為止沒問題,大哥大嫂放心,我會多看著她。」

  雲希雖然經驗不足,但十分有熱誠,幾個月下來,也逐漸瞭解唱片圈生態,該準備的資料都會事先準備好,也不會有一問三不知的情況,表現比他預期的還要好很多。

  兩人一路討論工作上的事情,不知不覺就到了機場。

  高雅全從後車箱拿出行李,又交代雲希開車小心點,接著走入機場大廳。

  劃位,託運,通關,時間到了上飛機,空姐很快的過來問商務艙的乘客們需要什麼飲料。

  他要了一杯咖啡,接著戴上耳罩阻隔噪音。

  然後他旁邊的位置有個女生坐下來。

  起飛後沒多久,空姐拿出菜單詢問餐點,高雅全將耳罩拿下,剛好聽到隔壁位置的女生跟空姐說,「我要中式。」

  雖然只是簡單的四個字,高雅全卻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是,是……

  他轉過頭,意外又不意外的看到……

  真是她。

  「明媺。」

  明媺聽到他的聲音,頓了三秒才將視線從菜單上移到他臉上,接著睜大眼睛——不會吧,高雅全?

  她離婚後就再也沒見過的前夫居然坐在她隔壁?

  歐買尬,現在才起飛沒多久耶,這不就代表他們要共享這個空間兩三個小時?天啊,她要去問問座艙長還有沒有空位,就算是經濟艙也沒關係,她不要坐在這個人隔壁。

  誰來都好,明媺在心中哀嚎,救郎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50:28

第二章

  六年前,夏天。

  去環東唱片做暑期工讀的第一天,包括明媺在內的五個暑期蘿蔔頭被帶到西門町去。

  小廣場搭起了舞台,當紅美少年團體「左岸少年」的大型掛報已懸起,還不到活動時間,已經有好些歌迷聚集,每個人手上都拿著CD或海報,十分興奮的在交談,一望而知在等待左岸少年今年夏天的第一場活動。

  把明媺他們帶到這裡的工作人員招手叫來一個年輕男孩子,「這五個是今年的工讀生。」工作人員然後轉向他們,「你們五個就歸他管,待會他叫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沒問題吧?」

  「沒問題。」五人異口同聲。

  工作人員很快的丟下他們往後頭走去,隱約間還聽見他狂吼一聲,「CD車在哪,如果有人要現場買呢?」

  五個蘿蔔頭都頗忐忑——環東國際公司,很大,很有錢,升遷制度良善,如果暑期表現得好,暑假過後,會被公司留任成為計時人員,計時人員當得好,畢業時有機會升為正職,聽說曾經有人在環東打了四年工之後,一畢業就飛到香港擔任小主管。

  「我叫高雅全,預備升大四,希望我們相處愉快。」

  明媺嗷的一聲,原來他也是工讀生啊,不知道為什麼,發現小組長也是工讀生之後,感覺好像沒那麼緊張了。

  「夏天辦活動很辛苦,大家要有心理準備,加上今天是左岸少年的第一個公開簽唱會,公司已經宣布了是簽完為止,預計會超過四小時,可能的話會到六小時,請大家務必補充水份,自己找時間吃飯。」

  眾人點頭中,只有明媺那一聲「是」顯得特別明顯。

  高雅全先是一怔,繼而一笑,「不用緊張,放輕鬆。」

  明媺覺得好囧,她怎麼會講「是」呢?一定是軍訓課後遺症,導致她聽到命令式語句就想立正說是。

  「你們有哪位是追星族?」

  五人靜默。

  高雅全頗為意外,「都沒有?」

  五人搖頭。

  奇怪的氣氛中,五人裡的一個眼鏡男開口,「我喜歡的赫麗絲。」被譽為天使之聲的古典樂天后。

  「我喜歡田中麗子。」日本小提琴家。

  「我喜歡八朵雲。」瑞典清新樂團。

  「我喜歡熱辣女子。」美國熱歌勁舞,上台只穿內衣的大胸團。

  雖然都是環東唱片的人沒錯,但他們都沒來過台灣,所以當然不可能有追星活動。

  然後高雅全把眼光停在還沒開口的明媺身上,「妳呢?」

  「我……」

  該怎麼說啊,其實她當初是陪小愛去面試,但小愛那個俗辣看到環東地板光可鑑人又垂著水晶大吊燈的迎賓廳之後,突然很剉的說她不敢一個人進去會議室,死求活求要她陪她進去。

  她也只好陪她壯膽去了。

  可惜小愛這個左岸少年的超級粉絲因為太緊張了,講話結巴又坑巴,反倒是她因為沒有壓力而對答如流,面試官問她為什麼來環東應徵時,她還很狗腿的說「因為我覺得進入一間國際性的公司有助於眼界的發展,以及心胸的開闊,人要瞭解世界有多大,才能知道該怎麼開始」。

  這番話聽得主考官龍心大悅,她還瞥到他在她臨時填寫的履歷上打了三個大紅圈,她就這樣進入台灣最大的唱片公司。

  她當然有喜歡的歌手,但還不到追星的地步。

  她的偶像是巴菲特,但她想巴菲特應該不會開簽名會……

  面對高雅全的問題,明媺還真有點為難——其他人雖然不是追星族,但也好歹講出自己的環東偶像,她呢,她根本搞不清楚那個藝人是哪家公司的啊。

  「我……喜歡……大部份的……流行樂……」

  高雅全露出莞爾的表情,「我說過,不用緊張。」

  嗷~大好人以為她在緊張,那,那就讓他這樣認為吧,一個男生如果發現女生在緊張,通常的狀況是會放她一馬。

  「因為這個機會對我太重要了,我怕自己表現不好。」明媺立刻做出誠懇的表情,「我雖然沒有相關經驗,但我會努力學習的。」

  這天明媺被分配到引導歌迷上台的工作。

  看起來簡單,但其實還包含要一邊告知歌迷左岸少年只簽最新專輯的歌詞本,請歌迷把文件夾,海報,寫真書之類的都先放回包包。

  其中當然也會有歌迷不高興的問——為什麼不能簽正版寫真書?寫真書一本五百,比CD還貴。

  明媺一下呆住,心想:對喔,為什麼?

  正被問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時,台階上的高雅全回答了,「因為今天的活動是簽完為止,兩人明天一早四點還要趕去海邊拍日出照,如果什麼都簽的話,恐怕會沒時間睡覺,所以今天暫時不簽其他作品喔。」

  此言一出,小歌迷立刻露出心疼的表情,二話不說把那些正版官方商品收進包包。

  明媺瞪大眼睛,哇啊……這,這就是歌迷的世界?

  接下來,每次遇到相同的問題,她就照這個答案說出來,歌迷完全能接受這個回答,甚至還有人叮嚀她說,一定要讓他們有充足的休息,天宇很容易感冒,要多注意他一點,如果他有不舒服,一定要快點讓他去看醫生,也有那種追得久的,幾乎認識大半工作人員的人問她叫什麼名字,接著順便自我介紹。

  夏天辦活動真的是很熱,雖然已經是下午五點多,明媺還是猛流汗,就在她發現身邊已經沒有衛生紙時,前面的小歌迷默默從包包裡拿出一包小舒潔遞過來,「姊姊,這個給妳。」

  可以拿歌迷的東西嗎?

  明媺轉頭又朝階梯上的高雅全看去,他一邊請歌迷把歌詞本翻開,一邊跟她做了一個可以的手勢。

  真是大好人。

  謝謝歌迷,也謝謝一直注意她的高雅全。

  那一包小舒潔幫她撐到活動結束。

  活動結束後,兩位美少年由保母車載走了,現場剩下拆架舞台的工作人員,高雅全給了她一瓶冰礦泉水,跟她說可以直接回家了。

  明媺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突然脫口而出,「你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說完後,很快又覺得太那個了一點,如果強調自己單純的只是想有人一起吃飯會不會很奇怪?

  可沒辦法,她就是覺得高雅全是她的菜啊。

  他說話的樣子,微笑的樣子,都是她喜歡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那是很接近一見鍾情的那種怦然心動。

  這麼幸運身為二十一世紀的女生,遇到喜歡的類型卻不出擊那不是太浪費這次的相遇嗎?

  對,所以她要主動……

  但萬一人家有女朋友了怎麼辦?這問題很重要,重要到明媺突然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她剛剛為什麼沒有想到這個?如果高雅全很冷靜的說「不好意思,我等一下要跟女朋友去吃宵夜」,那她……哎呦,她剛剛為什麼問得那樣豪邁?應該多想兩分鐘,多觀察一下啊……

  正當明媺激烈的進行腦力運動時,不期然的聽到一個聲音,「好啊。」

  嗷嗷嗷,他回答「好」耶—— 對當下的明媺來說,那真是幸運的兩個字。

  直到很久以後,明媺才知道,那不是幸運的開端,而是她衰尾的開始。

  ※ ※ ※

  真是不堪回首——只是想到兩人是怎麼相遇,明媺居然就有一種肩頸痠痛的不適感。

  空姐的笑臉已經有點僵,明媺趕緊把菜單還回去,「中式,飲料要烏龍茶。」

  「好的,請問先生要?」

  「跟她一樣。」高雅全頓了頓,「全部一樣。」

  似乎巴不得他說這一句話,空姐很快的點頭,接著往後排走過去。

  沒有人盯著他們看,感覺更尷尬了。

  正當明媺考慮著該用什麼樣的方式自然的戴起耳機,假裝她很沉迷小螢幕上的電影時,他開口了,「我不知道妳會搭這班飛機。」

  明媺想,那有什麼好奇怪,她也不知道他會搭這班飛機啊,誰會有空天天查航空公司的旅客名單。

  「明媺……」

  見她揚起眉毛——高雅全很清楚,那是她不高興的慣性動作。

  「高雅全,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對,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麼,但不管你要講什麼,我都沒興趣,也不想聽——聽你說話已經不是我的義務了,應該不用我提醒你,我們兩人已經離婚的這件事情吧。」

  「不,我記得。」

  「很好。」

  「我只是想,我們也許可以……」

  「不可以。」她兇巴巴的打斷他,「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不需要配合你,在你說任何話之前先想想我們的關係,你這張臉現在已經騙不倒我了,所以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她說話很不客氣,但他卻有那麼一點點高興的感覺。

  跟明媺一起生活了近兩年,高雅全很瞭解她,對於不在意的事情她是不會有情緒反應的,換言之,她的沒好臉色源於還在乎。

  在乎是好事。

  這四年,他常常想起她,也想過要見她,尤其是他發現當初的事完全是個誤會之後,更是迫切的想跟她好好說一聲對不起,他真的真的很想跟她重新開始,只是離婚後明媺就好像消失了那樣——一直到那時,他才能體會為什麼她會說「我在你眼中什麼都不是,因為你永遠只會想著周宜珊」。

  他對周宜珊的一切瞭若指掌,但他不知道明媺好友的電話,不知道她朋友們的Mail或MSN,也不知道她老家在哪……

  明媺存心不讓他見她,他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此時的高雅全很後悔,而隔著一個扶手的明媺也很後悔——早知道就不要搭這班飛機了。

  不,早知道就不應該一時衝動跟他結婚。

  認識一個多月後高雅全就跟她求婚,他們在各自就讀的學校跟環東之間找出一個最適當的點租房子,開始學生夫妻的生活。

  剛開始她還沒覺得不對勁,一直到高雅全放她鴿子去接機,那天的他一直很奇怪,之後的他也顯得很奇怪,過幾天甚至大醉回家,她幫躺在床上的他脫外套時,他說出爆炸宣言,「宜珊。」

  好了,再笨的女人都知道一件事情,喝醉的男人口中喊出其他女人名字這件事情有多不對勁。

  她當然不會天真到直接去問高雅全「宜珊是誰」,根據她對他的了解,不管宜珊是誰,他都會說她聽錯了。

  只能說,老天對她不錯,過幾日她跟高雅全回家吃飯,高媽媽很自然的說,「這個水果是宜珊下午過來時買的,很甜,多吃一點。」

  她彷彿聽到「叮叮」一聲,宜珊!

  於是她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很自然的問;「媽,宣珊是哪個親戚,怎麼之前都沒聽你提過她?」

  高爸爸笑呵呵的說,「宜珊是我們以前的鄰居啦,跟雅全同年,一直都玩在一起,大學時去紐約讀書,每年只回來一次,前陣子訂婚了,聽她媽媽說,等她畢業就會結婚。」

  「喔,是這樣啊。」原來是青梅竹馬。

  但誰會在喝醉後喊青梅竹馬的名字?除非……得不到的果然才是最好的嗎?高雅全從來不在喝醉時喊她的名字。

  老公心裡居然有別人……

  那天她的食慾全消,要不是不想被公婆看出端倪,她還真不想吃,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叫食不知味。

  混帳高雅全,都跟她結婚了還想著別人。

  那天回到家之後,她一整個不爽,高雅全也很沉默。

  妻子雷達告訴她,這個男人心裡還給宜珊留著一個位置,而且在知道她訂婚後打擊這麼大,那位置肯定不小。

  那天晚上她轉輾難眠,很困難才睡著,她夢見自己跟宜珊同時掉進河裡,結果高雅全毫不猶豫先救起宜珊,幫她拍背,問她有沒有怎麼樣,只看著她,任她一個人在河裡越飄越遠,越飄越遠……

  她驚醒後,發現床邊沒人。

  正覺得奇怪時,突然聽見陽台傳來些微的聲音。

  原來高雅全在陽台抽煙,而她從來不知道他會抽煙。

  回過神來,明媺輕吐口氣,往事真是太太太太不堪回首了--光是想到宜珊兩個字,她不光是肩頸,全身都僵硬酸痛起來。

  結婚時,小愛說她是無可救藥的樂天派,想來還真說對了,當時自己怎麼會以為認識一個月就結婚沒問題呢?問題根本很大好不好,除了相愛,其他全是問題……這麼說好像也不對,因為自從知道宜珊這一號人物之後,她甚至不確定兩人是否「相愛」。

  想來,無知真的有無知的幸福--在她知道這件事情之前,其實過得滿快樂的。

  他很呵護她,也會逗她笑,最讓她感動的是有一次生理期延遲,她以為懷孕,跟他說的時候,他高興得耳朵都紅了,一直問她是不是真的,確定了嗎--那個畫面,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之一。

  他不是那種完全不管生活品質的人,雖然他們又是學生也在環東上班,但只要有時間,高雅全會帶著她在台灣做兩天一夜的小旅行。

  他們在北海岸邊喝咖啡,在墾丁衝浪,秋天的時候看了奧萬大的美麗楓葉,也拍了很多照片。

  她以前一直很想去夏威夷,但是跟高雅全結婚後,她真心覺得只要相愛的人在一起,不管什麼地方都是美麗的風景。

  她很愛他,也相信自己一直在他的人生規劃中。

  雖然當時他才大四,但是對人生已經有了完整的計劃,加上他在學校跟環東都有很不錯的表現--教授希望他繼續念研究所,環東的主管希望他大學畢業後立刻去上班--更讓本來就長得英挺的他顯得無比閃亮。

  她愛他,混合著崇拜跟信任。

  美好的婚姻生活直到周宜珊出現……要說是她的原因也不對,因為從頭到尾她什麼都沒做,是高雅全自己喜歡她,是高雅全自己忘不了她,也是高雅全自己把內心世界留給她。

  明媺在破碎家庭中長大,知道這世界沒有所謂的完美,也知道愛情往往身不由己,因此,她覺得自己應該跟高雅全好好談一談,然後討論一下兩人的將來該怎麼辦。

  結果是,高雅全跟她坦白,周宜珊是他的初戀,他單方面的喜歡她,遠從蘿蔔頭時代就喜歡上穿著洋裝在窗邊彈鋼琴的她,但也許是因為喜歡她很久,所以沒辦法一下子忘掉她。

  然後他用很誠懇,很誠懇,誠懇到足以融化一個女人的眼神說,「可是明媺,我要你知道,我愛你是真的。」

  明媺當下就覺得完了,她無法抵抗一個男人這種眼神。

  她原本想逼他斬雞頭發毒誓,但卻在這種眼神中節節敗退,結果狠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睜大眼睛看著他。

  「我會忘記她,請你給我一點時間,請你……請你包容我這一次。」他的表情既愧疚又誠實,「無論如何,我都想跟你生活在一起。」

  「談判」過後,她感覺高雅全的確在改變,至少他會記得自己有老婆,不會像前陣子一樣突然陷入沉默。

  至於她,雖然有那麼一點點不甘心,但又捨不得真的把他丟掉。

  發現自己無法割捨後,她開始告訴自己,每個人都會有一些無法解釋的情懷,他既然已經坦言並承諾,那麼,就給他一點時間。

  高雅全的表現也沒讓她失望,他完全不主動聯絡周宜珊,若是她打電話來,也一定在五分鐘之內掛掉。

  暗戀了十幾年的遺毒很難在短時間內移除,明媺既然看到他的努力,也就決定繼續跟他在一起。

  隔年暑假,環東再度招來一批新的工讀生,其中一個體育系的男生對她很有好感,開始猛力追求。

  當時高雅全已經升為正職人員,辦公地點主要在辦公室,負責企劃跟文書,而工讀生主要則在跑各種宣傳活動,她也不知道話是怎麼傳開的,等傳到她耳裡時,她已經跟體育男是一對了。

  更白癡的是高雅全還信了。

  這件事情很傷她的心,共同生活了一年,他對她卻沒有最基本的信任。

  周宜珊,體育男,不管是初戀還是曖昧,那些都變成他們婚姻生活中的毒瘤,終於把兩人的婚姻推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離婚隔天,她就辭了環東的工作,雖然她知道自己在正職名單裡,但她無法跟高雅全在同一個地方上班。

  畢業後,她把履歷投到了環東的對頭公司搖聚娛樂,順利錄取,在高雅全看不到的地方,跟他的事業展開競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50:45

第三章

  明明只是從台北飛東京的飛機,明媺卻覺得繞了地球好幾圈--當然想起的回憶不完全是不好的部份,美好的部份還是有的,只是不足以彌補年輕氣盛時最容易感覺到的傷心。

  看著窗外逐漸消逝的雲霧,她突然想起大學時期念過的一句詩,人生若只如初見。

  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見……古人怎麼就這麼厲害呢,一句話道盡千言萬語。

  驀的,高雅全的手伸過她前面將遮光板打開,明媺揚起意味著不爽的眉毛,帶著疑問的眼神望向他,臉上寫滿無數問號。

  他笑了笑,「預備降落了。」

  明媺這才注意到電影早已停播,取而代之的是機身高度,機外氣候,降落所需時間。

  「謝謝。」她低聲說。

  「不客氣。」

  不知道基於哪門子的不甘願,她補充,「你可以提醒我的。」

  「我其實已經喊了你三四聲了。」高雅全說--他當然喊她了,只是他喊得很小聲,小聲到除非她處於一種高警覺狀態,不然不可能聽到。

  他很久沒見到她了,遑論好好的看著她,既然她在發呆,他就沒有理由客氣。

  四年不見,她的差別不算太大,素顏,牛仔褲,休閒鞋,當然這有一大部份的原因可能是為了搭機舒適,但無論如何都好,因為這樣的她是他所熟悉的模樣。

  當然,他也看到了她的手錶,簡單的設計,表面的圖案是金色小盆栽中長出的小樹。

  對大部份的人來說,這手錶沒什麼特別,不過高雅全知道,這是在搖聚娛樂工作滿三年才會收到的禮物。

  搖聚第一代老董在擬定公司名稱時,很坦率的告知員工,公司的方向就是賺錢,娛樂業嘛,最需要的就是搖錢樹跟聚寶盆,於是取名「搖聚娛樂」,那手錶上的小樹意味著搖錢樹,金色盆栽則意味著聚寶盆。

  瞬間,高雅全的心思很快的動了起來。

  明媺在搖聚三年,她的專長是日語,搖聚的授權能人叫「薇姐」,KU的公司同時約了環東,搖聚,世界三家談合約……

  不是薇姐,是媺姐。

  搖聚外語部的能人不是別人,就是他的前妻。

  想通之後,他忍不住自我解嘲——他的前妻根本沒有消失,只是自己沒看見而已。

  她就站在他的對面,都是國內唱片業的龍頭公司,相當的職位,做著跟他一樣的工作,甚至從他手上搶走過不少Case。

  他果然完全不了解她。

  離婚的時候,明媺很冷靜的跟他說,「沒有哪個女人能接受自己的丈夫明明是自己心裡有別人,還對妻子不信任,因此,本神婆預言你會當個老孤單兼老自私,好歹我們曾是夫妻一場,建議你多存錢,老了之後可以過得舒服點。」

  明媺說得一點都沒錯--當然,那是後來他發現體育男跟她真的沒什麼才了解的。

  體育男是很喜歡她沒錯,但明媺也很明白的告訴對方自己已經心有所屬--同一個地方工作,他又是工讀生的小組長,為避免偏心或者徇私之類的流言中傷,結婚時兩人都同意不要公開戀情。

  也因此,面對有人熱烈追求,明媺只能以「我有男朋友」來拒絕邀約,但這男朋友又始終沒有出現過,體育男覺得也許她只是不了解他真的喜歡她所以推託,想著自己說不定表現好一點,她就會改變心意。

  他的力求表現看在他這個當丈夫的眼中自然不是滋味。

  導火線是大隊人馬跟天后到高雄辦簽唱會,結果明媺跟體育男卻留在高雄,隔天才回來。

  當然馬上就大吵了。

  打了一整夜電話的他跟滿臉倦容的她開始翻舊帳大賽,互不相讓,互相攻擊,直到管理員上樓告知隔鄰住戶在抗議,請他們小聲點,明媺才從怒氣衝衝轉成無奈,看著他,冷靜的說,「我想們還是離婚吧。」

  氣昏頭的他想,好,離婚就離婚。

  中午前,兩人就恢復單身了。

  很奇怪,簽完字後,兩人反而能好好說話,早上的劍拔弩張感覺好像是幻想出來的一樣。

  他說,「我去飯店住兩天,東西搬好了,再告訴我一聲。」

  明媺同意。

  等他再度回到那個曾是兩人愛的小窩時,她已經把自己的東西搬走了,餐桌上留著大門鑰匙跟門禁卡,還有結婚時他花掉好幾個月工讀薪水買的戒指。

  他瞬間覺得寂寞蔓延。

  只不過是少了一些東西,怎麼空間就變成這樣大?

  倒在沙發上又想著,怎麼會那樣衝動就離婚?

  明媺知道他心中給周宜珊留了一個角落時,她的第一個動作是找時間跟他談,問清楚所有的前因後果,兩人達成共識,站在同一邊,為了將來而努力,而當他發現她跟別人有曖昧時,第一個反應居然是質問以及爭吵?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覺得自己真的不太像男人。

  想打電話,又拉不下臉。

  就在他告訴自己「等雙方冷靜後再談一談」時,才從別的工讀告中知道,那天明媺之所以跟體育男留在高雄是因為他們兩人吃壞肚子,晚餐的海鮮飯不新鮮,體質敏感的兩人上吐下瀉,只好送去醫院吊點滴,錯過最後一班車,才沒跟大隊人馬一起回台北。

  他以為離婚後沒在環東看到她是因為兩人有默契躲避,沒想到她早就辭職了,電話也已變成空號。

  面對他的打聽,當時的外語部主任還頗可惜的說,「原本想說她都畢業了,過陣子要升她為正職,我也很意外她會放著這麼好的機會不做。」

  有很長的時間他不喜歡照鏡子,因為覺得鏡子中的自己看起來好欠揍。

  隨著時間慢慢逝去,他越來越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一個最願意包容他的女人,一個會替低落時的他打氣的女人,一個跟他一起經過海邊,會知道他在感動一些什麼的女人。

  感謝命運再一次讓他遇見她,他應該……

  應該……

  應該努力,應該重新追求,好挽回生命中的第一特獎。

  ※ ※ ※

  明媺進入飯店房間第一件事情--打電話給小愛。

  即使外表再冷靜,但還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她得找個人發洩一下內心世界的波濤洶湧。

  電話一被接起,明媺立刻狼嚎起來,「小愛!小愛!我受到驚嚇了!」

  「你見鬼啦?」

  「差不多。」

  「你見到高雅全?」

  神準,「你怎麼會猜到?」

  「我猜對了?你真的見到高雅全?在哪?他有沒有變得很猥褻?變得每個女生看到都想閃?」

  小愛連珠炮的發問不是沒道理--當年雖然是她主動提離婚,但他答應得那樣阿莎力也很傷她的心,有一段時間她每天都祈禱高雅全的外貌變得很猥褻,全世界的女人看到他都想閃。

  「沒有。」明媺低八度音的回答。

  不但沒有,接近而立之年的男人,變得更好看,舉手投足皆有一種事業有成的熟男風采。

  「你們有講什麼嗎?」

  「基本上有講跟沒講差不多。」明媺嘆了一口氣,「雖然我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連中餐都吃得精光,但下飛機時我覺得自己老了三歲,行李好像裝滿磚塊,提不太動,還差點在上巴士的地方跌倒。」

  就是為了讓高雅全刮目相看,她才會選擇到搖聚--雖然財力不若環東雄厚,但好歹也是前幾名的唱片公司。

  她要讓他知道,就算沒有他的偏心與照顧,她也一樣可以勝任娛樂圈的工作,甚至做得更好。

  明媺一直覺得,既然是同一個圈子,就會有碰頭的一天。

  只是,她幻想中的「不經意重逢」是在金曲獎,或者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音樂之類的頒獎場合,司儀說「讓我們歡迎頒獎嘉賓--搖聚娛樂外語部主任夏明媺小姐。」,她穿著禮服豐姿綽約的上台,高雅全在觀眾席嚇掉下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

  她還沒升職,離頒獎典禮也還有一大段路。

  一個女人「準備給前夫好看」,與「準備舒適搭機」,完全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心態與打扮。

  今天實在太不完美了。

  說太不完美還是客氣話,實話是太糟糕了。

  「怎麼會醬!」小愛大吼,「你不是一直有會碰到他的心理準備嗎?」

  「但是在飛機上坐隔壁超出我的守備範圍……」

  「瞎毀?是在飛機上?還隔壁?天啊,回來台北我帶你去收驚。」

  「我也覺得我需要收驚,他叫我名字時,我內心還想說糟糕,出現幻聽,該去醫院做檢查,結果一轉頭,他拿著菜單看著我,一副被雷劈到的樣子……那個服務我們的空姐好可憐,她一定以為我們同時中邪了吧,哈哈哈。」

  「還笑啊你。」

  「我在苦中作樂啊,夥伴。」何況不笑的話,又能怎麼樣呢,「而且你也知道,他以前是王子嘛,吃燒餅也不會掉芝麻的那種完美人類,突然看到他吃驚的樣子好好笑。」

  如果不是因為她沒有遇到他的心理準備,她一定會當場大笑,只是乍見前夫,她臉都糗死了,才沒心情笑。

  「小愛!我好緊張。」

  「你不要告訴我,除了同一班飛機,你們還住同家飯店喔。」

  「沒有啦。」沒人那麼衰好不好,「我覺得他不是那麼剛好到東京的,他應該就是環東派來爭取壓版的人吧。」

  「那也沒關係啊,即使是約了我們,環東,還有世界,但一定是分開來談,怎麼可能把三間公司的人湊在一起叫價,又不是富比士在拍賣。」

  「到搖聚本來就是為了跟他站在對面的位置,但這可是我們第一次真正的在工作上面對面呢,雖然我在游說上很能講話,但他更能講,我怕到時候合約被他拿去,結果我還是讓他給看扁。」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是悲劇可以形容了。

  想讓前夫刮目相看,結果反被釘一記,這應該足以讓她未來一年都會做相同的惡夢。

  「夏明媺,你不能不戰而敗,振作啊。」

  「我振作不起來。」

  「你、你太沒用了。」

  長嘆一聲,唉。

  沒辦法,她夏明媺就是江湖中傳言的俗辣女王,看到昔日天敵會自己棄械投降的那種。

  她現在還記得高雅全開會時的樣子,超級自信,神采奕奕,感覺背後不是白板,是九道金光,他在台上舌粲蓮花,那些高層跟股東在下面猛點頭--一個可以用三十分鐘說服高層跟股東的人,應該很容易就能說服別人吧。

  像他們剛下飛機的時候,高雅全說自己手機沒電,有一通重要的電話要打,跟她借手機,她還真的借了。

  現在想來,她幹麼管他重不重要啊,就算環東明天就收掉外語部也不關她的事,但他講話就是有一種奇怪的說服力,她實在不想承認自己的抵抗力不夠,所以只好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從一萬英尺降落後導致的一時迷糊。

  只是,高雅全的口才不容小覷,如果KU把代理權給環東,那……想到要被他看扁就覺得很討厭。

  「明媺啊,我覺得你應該換個想法想對手。」小愛提議,「因為你看過高雅全工作時那種樣子,所以會下意識的覺得自己可能贏不了,這時候你就應該把對手想像成別人。」

  「你該不會是要說,我的對手不是環東,我的對手是我自己吧?」

  「不是啦,那個梗對我們來說沒有用,聽好了,你的對手是,」小愛深吸一口氣,「周宜珊。」

  周、宜、珊--

  高雅無匹,美貌無故,鋼琴好手,婚姻殺手,周宜珊!

  對吼,她一直忘記這一件事情,搞不好高雅全已經跟周宜珊在一起了,她跟別人訂婚那又怎麼樣,自己跟高雅全兩年婚姻不用半天就了結了,而且說不定跟次愛在一起過之後,他突然發現,他還是想跟真愛在一起。

  即使沒有任何證據顯示高雅全跟周宜珊結婚了,但光是想到那種可能性,明媺就覺得自己可以徒手捏碎一顆蘋果。

  小宇宙裡的火山爆發了,好勝的火焰瞬間噴發五百公尺。

  現在不是讓他好看的問題,而是要讓他們好看。

  「明媺,加油喔。」

  ※ ※ ※

  東京另一家飯店裡,高雅全一進入房間也是立刻展開情搜作業:打電話叫雲希收集所有能查到的搖聚外語部資料,最好有工作人員的部落格或者噗浪之類的,整理好之後電郵過來。

  最重要的是,查出這一次到東京出差的人員下榻飯店,雲希以為是為了搶合約,連忙應好,並拍胸脯保證最晚晚上就會把資料給他。

  跟雲希交代完畢之後,高雅全接著將手機螢幕顯示的陌生未接來電存入--他在機場跟明媺說有要事借手機,但撥的是他的號碼。

  很好,他現在知道前妻上班的地方,手機號碼,雖然只知道這兩件事情,但比起過去四年,是大大的進步了。

  守株待兔應該行不通,他應該要主動一點,不對,是主動很多。

  高雅全只想了不到三分鐘就決定了。

  他按下明媺的電話,不一會就接通。

  「你好。」明亮的聲音,「我是夏明媺。」

  他突然有種感慨萬千的感覺。

  她的手機沒有他的號碼,所以不知道他是誰,接起電話,用的是千篇一律的商務應對,禮貌周到,但沒有感情。

  「我是高雅全。」

  「嗯?」

  「我知道有一間燒肉店很不錯……」

  明媺打斷他,「不要。」

  他想了一想,又說,「你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這是當初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明媺約他吃飯的話--雖然她後來抵死不承認是她倒追,但以客觀的角度來看,是。

  普通不過的言語,可是他卻在離婚之後才想起來,如果要定義他們之間開始的那一點,應該就是這幾個字。

  明媺應該也沒忘記,因為,她不吭聲了。

  比起剛剛毫不猶豫的拒絕,不吭聲是好事,眼見溫暖攻勢有效,高雅全很快再接著出招--男子漢大丈夫,有錯就要認。

  「明媺,對不起,我不該相信那些聽說,也不應該不相信你,我現在知道,你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才沒有直接回台北。」

  明媺躺在床上想,那有啥稀奇,她四年前就知道了。

  當時她又倦又累的回到家,迎而而來的卻是他怒氣衝衝的質問,「你整晚不回家,跟孫志豪跑哪鬼混去了?」

  她氣得想捏死他。

  什麼叫跟孫志豪跑哪鬼混去了?

  她上吐下瀉一整晚,臉色發青雙眼浮腫,他都不先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居然懷疑她跟孫志豪?

  還那樣理所當然,那樣的理直氣壯。

  當下她的心就涼了一半。

  真的--聽到他酒後真言的「宜珊」,她都還能心平氣和的聽他怎麼說,並不是說自己有多偉大,而是至少那幾個月,她真切感受到愛情的存在,她知道一件事情,即使無法忘記那個初戀,他對自己也不是全無感情。

  而現在,他居然直按在她身上貼紙條?

  如果她天真一點,她會解釋成「好可愛喔,他居然吃醋」,可惜她不是第一次戀愛的小女生,男人吃醋當然是有的,但最大的原因還是出在不信任。

  若她常常徹夜不歸,被誤會也還甘願一點,問題是這是第一次耶,她也沒有買新衣服,到陽台講心話,或者是一些不給他知道時間地點的聚會這類的可疑行為,他問都沒問,就直接拍板定案她是跟孫志豪鬼混。

  當下她也懶得解釋了。他們之間有愛沒錯,但傷害永遠比愛大。他會因為周宜珊訂婚而跑去陽台抽一整夜的煙,卻沒想過這種事情看在她眼中是什麼滋味,他會請她給他一點時間整理、沉澱感情,卻沒想過給她一點時間告訴他昨晚上了哪裡?

  原來,他們對於愛情與信任的定義如此不同。

  所以他們離婚。四年後,在另一個城市,他卻說--

  「可以的話,我想當面跟你道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51:13

第四章

  基於禮貌,明媺比約定的時間提早十分到了KU位於池袋的唱片公司,在說出來意後,接待小姐很客氣的請她進入會議室。

  明媺很喜歡他們的會議室,高樓,有窗,看出去就是山手線的鐵軌,看著小綠車廂在上面移動,總是讓她覺得很有趣。

  然而此刻,她卻覺得好像……沒那麼有趣了……

  會議室裡面有兩個人,一個是幹練精明的混血兒女生,短短的頭髮,大概三十歲左右,明媺認得她,她是世界唱片的總裁千金徐洛琳,雖然現在在公司只是擔任一般的小主管,但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學習而已,將來她爹的江山會交由她一肩扛下。

  另外一個是她的前夫,環東的外語部經理,用「最熟悉的陌生人」來形容再貼切不過。

  聽見開門聲,兩人都動也不動的繼續看著自己的資料,明顯對這個合約都誓在必得。

  明媺想,這下可好,世界的主管,環東的經理,加上她一一看來,KU打算在這小空間進行一場拍賣會,誰的條件好,就釋出給誰。

  她忍不住哀嚎,這對她很不利啊。

  徐洛琳是總裁之女,權限一定很大,前夫掛名經理,權限也不小,她呢,充其量也就只是東洋四馬的頭馬,人家一叫是十幾人動員,她只能喊動三個小兵,王經理給她的文件又毫無彈性,待會是要怎麼競標?

  接待小姐笑眯眯的說,「夏小姐,請在這邊休息一下,我們部長馬上就下來。」

  聽見「夏小姐」這個稱呼,高雅全抬起頭,對她揚眉一笑……那笑容很有點那個什麼……

  可惡,昨天不該去吃那個什麼飯的。

  高雅全喝得大醉,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從小巷子的居酒屋中拖出來,東京這幾日又大雪,地上滑得很,好幾次她都差點跌倒,千辛萬苦才把他丟上計程車,問他下榻在哪間飯店,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只好翻出他的皮夾,誰知他沒放名片,這下可好。

  看在同胞的份上,又不能直接把他丟到警察局,她無奈,只好載他回自己的飯店,把隔壁間租下來讓他睡覺。

  真是的,四年沒見,一見面就讓她做粗重勞動,還好司機跟飯店門侍有幫忙,不然她今天一定爬都爬不起來。

  看著他一臉神消氣爽,明媺真是超級不爽。

  可惡的前夫,熟睡了一夜精神很好吧,她昨天可是怎麼躺都覺得不舒服,翻來覆去到三更半夜才睡著,還夢到自已是建築工人,一直搬著磚塊上上下下,在烈日下揮汗如雨。

  「明媺,你臉色不太好。」

  廢話,你試試一整夜把一個大男人搬來搬去啊!

  「坐下來吧,這杯咖啡給你,我還沒喝過。」

  哼哼,算你有良心。

  明媺坐下,也不跟他客氣的拿過咖啡,喝了一口,嗚,好甜。

  兩人說話間,徐洛琳終於抬起頭,明媺正好皺著鼻子找水喝,孩子氣的表情讓徐洛琳一呆,接著露出有興趣的笑容。

  「夏小姐?」應該沒錯吧,剛剛那位接待小姐是這樣說的。

  明媺轉過臉,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基於禮貌,她還是笑著取出名片,「你好,我是搖聚娛樂,夏明媺。」

  「我是徐洛琳,叫我洛琳就好。」混血兒隨即也掏出名片交換,「可以直接稱呼你明媺嗎?」

  「可以。」叫明媺有什麼問題,叫她「明媺姐」才不行。

  「你知道我們公司最近在爭取古典樂系列吧。」

  「知道。」對方還是古典樂的超級大廠,據聞用數位修復了一些早期的錄音,預備將一些絕版系列重新發行。

  古典樂這類型的唱片,雖不可能一個星期就賣幾萬張,但細水長流,往往是公司穩定獲利之一。

  但徐洛琳怎麼會跟她講這個?這應該是商業機密,這樣拿出來當聊天內容沒問題嗎?

  何況這間會議室又不只有她,旁邊還有一個環東經理耶,江湖中傳言的白眼狼,他可是隨時會吃下別人講定的案子啊。

  「對方對我們提出的條件很滿意,不過還沒有答應,聽說他們的總裁很喜歡搖聚之前北歐系列的設計,認為那既有古典的精神,又顯示出東方的韻味,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或許兩間唱片公司可以一起合作,搖聚設計封面跟側標,由我們發行跟行銷,當然,利潤怎麼分配我們私下再討論。」徐洛琳笑了一下,「不知道你覺得怎麼樣?」

  明媺想了想,「這應該是雙贏的局面,但我只是一個簽約員工,並不擔任主管職務,必須請教公司上級才能正式答覆。」

  話雖如此,但明媺知道王經理應該會答應,畢竟有錢賺誰會不喜歡--即使不管怎麼分,搖聚的都不會太多,無論如何,總是聊勝於無,對於年度結算也是不無小補啦。

  「這樣好了,我們後天一起吃晚餐,詳細討論細節,你再轉告貴公司的主管,有了確切數字,他們也比較好拿捏答應不答應,彼此都省時間。」

  明媺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好。」

  如果這也談成,不知道算不算在她的獎金之內,是的話又是一筆小財,不,說不定是中財,買按摩椅好呢,還是先換沙發……

  徐洛琳一臉狐狸,明媺一臉冒泡,高雅全看著眼前兩個顯然各有心思的女生,腦中紅燈大閃。

  這個徐洛琳有問題。

  非常有問題。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是對的--兩分鐘後他就從網路上知道徐洛琳的性向,她是她從小到大都喜歡女生。

   ※ ※ ※

  從KU經紀公司出來後,明媺立刻撥了電話回台北找王經理,將徐洛琳剛剛的提議說了一次,王經理就跟她想的一樣--就算不多也是錢,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呢。

  「我晚點跟你說最底線,只要不低過那條,就答應她。」

  「了解。」

  「沒事的話……」

  「還有,她約我後天晚上談,所以我要延到大後天才能回去,但那時就是週末了,而且現在是寒假,若補不上機位,就要延到周一回去,經理要幫我跟會計說喔,除了住宿還要補貼我吃飯的錢。」

  王經理語氣輕快,「那有什麼問題,你把那個古典系列談下來,回台北我再放你兩天假。」

  明媺哇的一聲,「經理我愛你,我會一輩子效忠你的,就算別家公司挖角,我也絕對不會動搖。」

  掛了電話,明媺只覺得心情超好。

  面對環東跟世界的夾擊,KU代理大概是沒什麼希望,但看徐洛琳的意思,好像合作意願真的很高,若成功的話,這趟東京也不算白來,獎金,獎金,嘿嘿嘿。

  走了幾步,後面突然有人喊她,「明媺。」

  嗷,前夫大人--說也奇怪,昨天在飛機上看到高雅全時,她整個人像被雷劈到,小愛提起「周宜珊」這三個字時,她也激動得冒煙,但現在卻覺得沒那麼嚴重。

  果然是無可救藥的樂天派嗎?還是說,高雅全昨天大醉的樣子又引起她內心深處的母性光輝?即使她發狠說「你那張臉已經騙不倒我了」,但想想,她當初幾乎是對他一見鍾情,這四年他又沒有如她所願的變成猥褻男,怎麼可能騙不了她,而且他睡著的樣子……哎,算了不要想,想也沒結果,浪費腦力。

  高雅全追了上來,「抱歉,昨晚喝醉了。」

  「不要緊。」除了身體很重很難拖之外,基本上不太麻煩,沒有胡言亂語,也沒到處嘔吐。

  不過話說回來,這男人酒量還不是普通的差,她當時才剛拍到燒肉串呢,一轉頭他竟然醉倒了?害她當場傻眼,手上的雞肉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就僵在那邊,跟櫃檯內的老闆你看我我看你。

  平心而論,她就是想聽他好好道一次歉才答應出來晚餐的--誤會她跟體育男,他該好好檢討一下--結果話沒說到幾句他就醉倒了,最後就是她拖著一百八十幾公分的他,走出小巷子,在下著雪的街頭攔計程車。

  「昨天把我帶回飯店很累吧。」高雅全說--醒來發現自己在陌生房間他大概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明媺讓櫃檯十點叫他起床,也幸好這樣,不然他可能趕不及回去原先的飯店換衣服跟拿資料。

  「很累沒錯。」

  「我喝醉了身休會不聽使喚。」

  明媺想也不想就點點頭,「我知道啊。」

  高雅全點點頭,突然覺得奇怪,「你為什麼會知道?」他在明媺面前,不抽煙不喝酒,沒道理她會知道。

  明媺一驚,天,這個問題--一定是想獎金想到她發暈,警覺性降低了,才會脫口而出。

  他他他他,他該不會想起什麼吧?

  「因為……因為你如果醉了,都是在外面就喝醉的,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喝過酒……所以我想……你的酒量應該不好……」

  雖然聽起來狗屁不通,但高雅全不想打草驚蛇,於是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這樣想的話好像也有些道理。」

  「對,對嘛,我就想,你應該是怕在我心中的王子形象幻滅,所以才在我面前都滴酒不沾。」補這些應該沒錯吧。

  嚇死她--拜託拜託,他可千萬不要想起些什麼啊。

  相對於她的忐忑,他的表情顯得古怪許多。

  那句「我知道啊」太直接了,直接得好像她一直知道這件事情,而不是猜測出的結果。

  她該不會……該不會是……

  ※ ※ ※

  兩年前,夏天。

  周宜珊選在夏末結婚,對象是她音樂學院的學長,她主修鋼琴,他主修小提琴,在別人眼中,是再相配不過的一對。

  婚禮那天,兩人在台上合奏一曲,贏得全場賓客鼓掌。

  婚禮進行得順利而溫馨,結束後,高雅全去了一家新開的小酒吧,酒吧有個有趣的名字,「幻影」。

  一杯威士忌,已經足以讓高雅全神智不清。

  是啊,周宜珊結婚了,可是他當時並沒有因為夢中情人成為別人的妻子而失落,反而是想起了明媺--結婚得倉卒,又加上兩人還是學生,他沒有給她一個婚禮,他總說,等我們都畢業,有了經濟能力,再來舉辦比較好。

  沒想到當明媺畢業後,他們沒有舉辦婚禮,反而是簽字分手,她甚至換了地址跟電話,不再想跟他見面。

  穿著婚紗的周宜珊真的很漂亮,可是,他總忍不住想,明媺穿起白紗不知道會是什麼模樣?

  一定很漂亮。

  應該是最漂亮的。

  只是,他們怎麼會從要許諾終身的人變成這樣呢?對了,都是自己的關係,自己沒能給她安全感,又擅自懷疑她,後來他試著回想兩人間的相處模式,怎麼想都是自己虧欠她。

  那時怎麼樣都不該對她那樣凶的,就算一整夜都在找人真的很急又很累,可是她明明看起來那樣疲倦,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先說幾句體貼的話呢?

  如果沒有離婚,他們今天應該會一起參加婚禮吧。

  他有絕對的自信可以告訴明媺,他已經將周宜珊從心裡移除了,參加她的婚禮,他一點難過或者悵然的感覺都沒有,唯一的感覺就是希望她幸福,像一個朋友祝福另一個朋友那樣……

  喝掉最後一點的威士忌,高雅全搖搖晃晃、步伐不穩的從椅子上下來,正準備叫車回家,模糊的視線中,他隱約看到一個很像明媺的人影。

  樣子很像很像,但他太醉了,已經無法分辨到底是不是,他只記得自己朝她走去,跟她搭訕,然後廝混了一夜。

  等他隔天下午睡醒,女人早走了,要不是房間還殘留著她身上的香水氣息,他甚至會懷疑那根本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影子。

  結果他唯一記得的是,那女人很像他的前妻,還有她肩膀上張揚的太陽圖騰刺青。

  那圖騰從她雪白的肩上綻開,延伸,大膽又熱情。

  高雅全曾經想過,會不會正好是明媺?

  他又去過幻影幾次,當然誰都沒見到,後來,他甚至覺得,其實那個人不見得像明媺,而是剛好那晚他在想她,所以產生了幻想。

  隨著時間過去,這個想法從猜測慢慢變成確定的答案,高雅全覺得一定是這樣沒錯。

  不是她,也不是長得像她的人,只是一個普通的誰誰誰,剛好出現在他很想她的夜晚,兩人共度一夜。

  就是這樣簡單。

  ※ ※ ※

  「幹麼都不講話?」

  高雅全笑了笑,「我以為你還沒說完,所以不想打斷你。」

  「我哪有那麼多話。」再講下去要露出馬腳了,萬一他突然恢復記憶就大不妙,趕緊把球丟出去才是王道,他總不可能一邊講話,一邊還想她的語病吧,「換你,你剛叫我應該是有事吧?快點說,我等一下還有其他地方要去。」

  他不是沒想過一夜情的對象就是明媺的可能--但只是想想而已,自己也覺得可能性不大,先別說兩人在酒吧中偶遇的機率,即使偶遇,依照她的個性,也一定是轉頭就走,怎麼可能還跟他聊天,甚至發生關係。

  可當他為了自己的酒量差道歉,明媺那一句「我知道啊」,又讓他覺得事情也許很難說。

  除非她有看過他喝酒的樣子,不然無法那樣直接。

  他在她面前不曾碰煙酒,所以她不可能知道他酒量有多差,但若說她是幻影中那個女人,那麼一切就說得過去。

  一夜情--她清醒時當然不可能,但也許她也喝醉了呢?

  喝醉的人是無法以常理來判斷的。

  他會因為「這女人長得像明媺」而前去搭訕,她也許也會因為「這男人長得像高雅全」而給予回應。

  要知道她是不是,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看肩膀,那個太陽圖騰的刺青可不是每個人都有。

  但現在是二月,他應該沒機會看到她穿露背裝的樣子。

  該怎麼問……他抬起頭,不意看到對街的招牌,想,真是天助我也。

  「你覺得女孩子刺青怎麼樣?」

  「什,什麼怎麼樣?」

  「那,」高雅全指著對街一塊刺青招牌,店家不大,但意外的是進出都是女孩子,「幾乎都是女生。」

  嚇,嚇死她……

  她還以為他想起來了呢--在酒吧被喝茫的前夫搭訕實在是個令人哭笑不得的經驗,但更白癡的是喝了差不多的她完全喪失思考能力,居然也就跟他聊了起來。

  女酒保還一直跟她使眼色,意思是,這男人不錯。

  當然不錯,好歹當初也是被她相中的,只是如果酒保知道他們曾經是夫妻,不知道下巴會不會掉下來。

  那個刺青是她離婚後一年去廣洲出差時刺的,圖案自然而粗獷,她一見就覺得喜歡。

  刺青師傅將那張圖紋在她的後肩,除非她穿露背裝或者更猛的什麼都不穿,否則絕對不會被看到。

  剛被他問「你覺得女孩子刺青怎麼樣」,害她瞬間沒力,幸好他只是隨便問問,呼!

  「個人喜好而已,也沒有什麼怎麼樣不怎麼樣的,刺青嘛,是刺在個人身上,又不會妨礙他人。」

  「如果讓你刺,會選什麼圖案?」

  「我才……不會去刺呢……」

  「喔。」高雅全露出意味深長的笑,「為什麼?覺得不好看?還是怕疼?」

  「不為什麼,就是不喜歡。」

  「不喜歡就是好理由了,所以簡單的說,你是那種即使有機會,也不會去刺的類型?」

  「那當然,我是絕對不會去的。」

  他點點頭--嗯,意思就是她已經去過了,而且身上至少有一個,但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情。

  勉強算是收穫。

  看到她有點招架不住的樣子,高雅全大發慈悲的想,今天就先到這裡好了,兩人好不容易可以「聊天」,可不要因為懸案未解,又弄得話也說不成。

  何況,他還有件事情沒跟她說--徐洛琳的事。

  關於古典樂封面的事情,是真是假只有世界的人知道,但他清楚,徐洛琳對他的前妻有意思,而且有那麼一點點勢在必得的味道在裡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51:37

第五章

  為了徹底了解敵情,高雅全直接將明媺刷給他醒酒的房間續了三天。

  他已經把之前的機加酒退掉了,現在他跟他的前妻同間飯店,同層樓,對面房,走道寬一點五公尺。

  要進出,要吃飯,兩人可以有很多偶遇,當然最主要的是他可以就近監視徐洛琳想搞什麼鬼--雖然約的是周五晚上,但直覺告訴他,徐洛琳會找一天突然有空,就先把明媺約出去了。

  於是在房間內的他總是一邊打字一邊豎著耳朵留意門外動向。

  當喝到第二杯咖啡時,他聽見門板後悶悶的一聲「叮咚」。

  來了。

  他從貓眼中往外看?果然見到徐洛琳將外套輓在手臂上,正在按門鈴。

  明媺開了門,跟她說了一陣後,進房拿了一個袋子,兩人有說有笑的一起離開。

  現在跟出去太明顯了,他在心中默數了三十秒時間到後,很快的往外衝,三台電梯,一台停在五樓,一台一樓,一台正往上爬行。

  今天下雨,加上東京氣溫偏低,明媺應該不會想外出,所以她們有可能是前往頂樓的餐廳,溫水游泳池,或者健身房。

  徐洛琳剛剛穿的是球鞋跟運動褲,不適合進餐廳,明媺也不可能帶著泳衣出差,那麼就只剩下健身房了。

  他迅速到巴的精品店買了運動服跟休閒鞋,又回房間翻了一下CD,順便預約了一位拳擊教練。

  於是三十分鐘後,明媺去喝水時就看到健身房的一角有個很眼熟的人正在接受一對一指導。

  她當然不會去想到這個一對是二十分鐘前才預約的,只覺得真不愧是她那時效主義的前夫,明明是出差,還可以利用多餘的時間拳擊健身,還請了一對一教練指導,不管是什麼時候,都堅持要達到最高效率就對了。

  二十八歲的男人的確比二十四歲的男人看起來更有吸引力,雖然穿著運動衣,但她還是看到了他的手臂線條,真是……

  很不錯啊……

  發了一會呆,明媺忍不住捏了自己一下,差點又被美色所迷惑了。

  如果他變成一個邋遢又不像話的男人該有多好啊,這樣她就可以對過去毫不留戀了,偏偏他還是那樣英姿煥發,而且還升職了,這意味著他不只有臉,還有腦,嗷,還有Nicebody。

  這樣下去不行,她可不想看著看著,突然又問他「你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拿了瓶礦泉水,明媺回到跑步機上面,繼續走路。

  健身房的視野很好,雖然今天雨有點大,可由於位在高樓,看出去還是覺得很不錯,當然,若是晴天就更好了。

  旁邊一直以等速跑步的徐洛琳突然咦的一聲,「那不是環東的高經理嗎?他也住這間飯店?」

  「是啊。」住我對面,第一晚的房錢還是我付的。

  「居然這麼巧。」

  「是啊。」也不是那麼巧啦。

  「我發現你好像不太喜歡他,提起他就有點……」徐洛琳一臉「你懂吧」的表情。

  「也沒到不喜歡,但是合約後來給了環東……我準備了那麼久,往返溝通那麼多次,還特別跑到東京,以為十拿九穩,結果卻是這樣,當然沒辦法開心。」這理由不錯吧,而且也不算騙人,想到小沙發飛走了,內心還是覺得很痛,快熟的鴨子居然也會飛?

  可惡的KU,可惡的環東,可惡的高雅全。

  「原來是這樣。」徐洛琳點點頭,「還一直以為你們之前認識呢。」

  明媺一驚,天啊,她身邊為什麼這麼多敏銳的人呢?那些人好像看她一眼就可以知道她祖宗八代的名字。

  她發誓昨天在KU的辦公室沒有跟高雅全講一句多餘的話,不對,他們只有點點頭,他給她一杯咖啡喝而已,這個總裁之女是從哪看出他們或許有過些什麼?好可怕的讀心術。

  「不算熟人,可也不算陌生人。」是最尷尬的陌生人。

  「也是,同個圈子,或多或少會聽說。」徐洛琳儼然有自己的解讀方式,「其實我也見過他好幾次面呢。」

  「那昨天你們還互不講話?」

  「在你進來之前打過招呼了--其實也就互相點個頭而已,畢竟大家都對此行目的心知肚明,競爭對手,也沒什麼客套話好說,表面就算怎麼微笑,內心還不都期望對方等一下大失態。」

  明媺立刻點頭如搗蒜,沒想到徐洛琳這等身家,聊起天來倒是滿平民的,也不會炫耀,挺好相處。

  哪像她們家的總裁千金,一樣在公司幫忙,可動不動就「我不要這個,我只喝瑞士的礦泉水」,「這筆一點也不順手,我不是說過我要德國原廠的嗎」,「這個系統很不好用,可不可以叫工程師改一下程式」,抱怨完命令,命令完抱怨,惡性循環,沒完沒了。

  因為自家的總裁千金是這樣,所以徐洛琳剛約她寸,她也很擔心,萬一也來個「我只喝瑞士的礦泉水」她是要怎麼應付。

  有點怕,但為了獎金,她還是硬著頭皮往前衝,沒想到她人還不錯,至少目前為止沒有什麼讓她招架不住的。

  「你現在有交往對象嗎?」

  啊……才剛想沒有什麼招架不住的,馬上就來個招架不住的。

  不過想想,結婚,寶寶,男女朋友,其實也不是什麼奇怪的話題,大概是因為高雅全就在附近,所以才覺得有點敏感吧,哎。

  真是可怕的男人!

  光是知道他就在附近這件事情,就讓她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目前沒有。」但前夫在我右後方二十公尺。

  「那回台北後就可約你一起出來玩。」徐洛琳笑笑,「先問一下,免得打擾你約會時間。」

  「不會啦,就算有交往對象,我也不是那種一談戀愛就要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的類型。」

  「所以,你會比較注重個人的生活圈?」

  「倒也不是說比較重視什麼,家人,朋友,情人,工作,應該是很自然的存在,我不會特別去畫分什麼時間要陪家人,什麼時間要跟男朋友在一起,對我來說,生活是融合一切,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所謂的比較性問題。」

  徐洛琳笑著點點頭,「這樣很好。」

  她自己的個性比較強勢一點,所以選擇對象會找溫和一點的,太過強調個人隱私跟個人空間,可能比較會跟她產生摩擦。

  明媺的個性跟她外表很像,小兔子一樣,人畜無害,她放低身段,明媺一下就跟她聊開了。

  至於那個正在打拳擊的高雅全,就不是那一回事了,外表風度翩翩,但卻是一條白眼狼,分明是跟在她們後面上來的……

  他們兩個早見過數次,所以他的行為誘因不會是自己,那麼,就是明媺了。

  他對明媺也有意思。

  徐洛琳按停機器,走到旁邊擦汗,抬起下巴看著高雅全,剛好他也朝這邊看過來,兩人目光交會,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穿著運動背心的小兔子卻渾然不覺身後目光如箭,繼續在跑帶上移動腳步,走得投入,完全忘了要遮刺青,那張揚的太陽圖騰就這樣直落入高雅全的眼裡。

  他瞇起眼睛,沒錯,是她。

  不會有其他人了,他不相信這個世界還有另一個跟她長得很像的女人也擁有一樣的刺青。

  當初他們那樣離婚,她卻……也許……也許那不只是一夜情,也許她對他還有一些她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感情……

  他真心誠意感謝起情敵,要不是她約明媺來跑步,他怎麼樣都沒辦法再看到那個決定性的證據。

  高雅全第一次覺得「再婚之路」透出一絲曙光。

  ※ ※ ※

  高雅全帶著KU的合約回到台北,環東總裁對此感到非常滿意。對於環東這種國際大公司來說,一兩組藝人的唱片代理差別不是那樣大,最主要的還是在於這張合約有三間公司想要,爭取而來的東西特別有成就感--他早就看世界的徐大光不順眼了,想跟他爭?哼。

  趁著總裁龍心大悅,高雅全跟他提了世界唱片預備跟搖聚合作的事情,雖然說,比起合作,更接近借將,但終歸也算是兩相得利的宣傳。

  「所以我想,也許,環東也可以跟搖聚來一次合作。」

  總裁表示出有興趣的樣子,「怎麼合作法?」

  「環東跟搖聚都是老公司,手上都擁有比較多的稀少版權歌曲,可以整合一下資源,推出各種系列合輯,譬如說一些絕版黑膠跟卡帶,考慮壓成CD,懷舊的國台語老歌,七零年代、八零年代的英文舞曲,民歌,甚至是現在年輕人喜歡的日劇韓劇配樂,動畫原聲帶,十張的套組,五張的套組,甚至是雙CD一片價,學生族群要劃算,至於中年人跟老年人可能會比較強調完整性,先做初步市調,接著篩選歌曲,設計壓製。」

  總裁聽得頻頻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那些歌曲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整理一下。

  只要企劃夠熟練,精選集很快就好--如果環東跟搖聚的跨時代精選先推出,那徐大光手上那些古典樂出來時就沒噱頭了啊,至少「首度跨公司合作」這句就已經不能用了。

  想到這點,總裁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哈。

  精選好,精選好,一來可幫公司賺錢,二來先搶話題,還能讓徐大光吃癟,真是一舉兩得。

  「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全權負責。」

  「是。」

  高雅全要離開時,總裁又叫住他,「高經理,等等。」

  「總裁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

  「徐大光那個古典系列,知道有幾張嗎?套裝出還是散出?」

  「聽說是全部一起簽下代理權的,接近兩百張,徐大光想要每半個月出五張,徐洛琳希望密集點,一周五張,因為父女意見紛歧,目前還不清楚那套會怎麼發行。」那兩父女都是蠻牛轉世,一旦意見紛歧,就得花大量的時間去整合。

  「總之,短時間內不可能就是了?」

  「是。」

  「那好,那好。」想到徐大光的表情,總裁一陣樂,「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自己拿捏吧,成績做出來最重要,其他小節就不要在意,不用事事上報。」

  從總裁辦公室出來後,高雅全忍不住笑了笑--徐洛琳知道要用工作做為接近的手段,他難道不懂近水樓台這個道理,只是撈月需要耐心,絕對不只是吃一頓飯這麼簡單。

  這個企劃至少可抓著明媺三個月。

  回到辦公室,雲希蹦蹦跳跳的過來,「經理,你看起來好像很高興,總裁給了你多少獎金?」

  「總裁不是給我很多獎金,他是給我很多工作,我要整理舊歌舊版權,接下來有得忙了。」

  環東是大公司,雲希知道那些東西大概有一卡車那麼多,可不是一兩張表格就可以搞定的,「那你還這麼高興……」

  「這就是為什麼我升官快的原因,我永遠樂在工作,懂嗎?」高雅全把雲希往外面推,「把公司黑膠跟卡帶的目錄叫出來,連帶細目印一份給我。」

  「喔。」

  「另外查一下近五年內有哪些精選或者特別企劃,不用管什麼語系,有出就算在內,一份按照時間排序,一份按照類別排序。」

  「喔。」

  「還有,我要你設計幾份問卷,針對不同的年齡層問他們……」巴拉巴拉一大串交代。

  把門關上,高雅全坐回皮椅上,左右四十五度角的移動著。

  既然由他主導,自然是要讓明媺做搖聚的窗口,但光是做窗口好像還有點不足,最好是……

  高雅全想了想,有了!

  ※ ※ ※

  在王經理辦公室開了兩小時會之後,明媺突然有一種被賣掉的感覺,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不是愛將嗎?

  她不是雖然沒達成主要目標但卻帶來額外利益的福將嗎?

  公司應該要好好珍惜她這種員工,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合作,還要她當環東的窗口--上午明明還是愛將兼福將,短短一頓飯的時間就把她流放了。

  什麼見鬼的企劃啊?

  她才出國幾天,這個應該很有得賺的大案子就冒出來,簡直就是為了殺她個措手不及而誕生的一樣。

  王經理還笑眯眯的說,「你明天就直接去環東上班,找那個外語部的經理,這段期間你們好好合作。」

  環東外語部的經理--就是在東京時一直讓她覺得毛毛的那個人就對了。

  她還以為回到台北就沒事了,沒想到還要演續集。

  垂頭喪氣的回到座位,往桌子上一倒,哎呦,哎呦!

  小愛見狀,又滑著椅子過來,「怎麼了?你進去辦公室的時候不是還很高興嗎?」

  「是啊。」

  「那現在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我原本以為經理要嘉獎我,所以就很開心的進去啊,沒想到他跟我說,環東跟他提了一個合作企劃,雙方都不用出很多錢,但雙方都可以賺不少錢,他請示過總裁,總裁覺得很好,所以我明天就要去環東上班。」

  「什麼啊?」

  「如果是大量的排序跟比例,一起商量的確是可以省時間啦,但環東那邊的負責人是高雅全,唉。」

  小愛噗的一聲,噴了一裙子咖啡--歐買尬,她可憐的朋友,為了不想跟前夫在一起工作,放棄了當時環東主管答應給她的正職,沒想到四年過去,她居然得舊地重游?

  太悲慘了。

  小愛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怎麼會這樣,也太不巧了。」

  「對啊,也太不……巧……了……」

  「你怎麼講話突然變這樣?」

  「不是,我剛想到,會不會是高雅全搞出來的?他在東京的時候就一直做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等等,我先問問他,確定是巧合還是人為。」

  說完,明媺抓了手機就往茶水間衝去。

  連續按下號碼,很快的,電話被接起來了。

  「明媺?」高雅全的聲音頗有意外。

  「那個合作企劃是你搞鬼的嗎?」

  「當然不是。」

  「真的?」

  「你別把經理兩個字看得那麼大。」高雅全的聲音有著笑意,「我還沒有那麼高的權限可以指揮總裁。」

  明媺想想,也是喔,這年頭,搞鬼也得有背景才行啊。

  環東是幾百人的超級大公司,皇親國戚一堆,光是處理那些人口中的「幫個小忙」大概就足以讓人事部忙翻,高雅全的爹娘都是普通小市民,他應該不可能搞這一出。

  難道說真的是上天註定?

  「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星期五那天回來就知道了,還開了一整晚的會,討論了不少事情,當然,細部還是要等你明天過來後才能做確定。」

  「那……那個……那個……」

  「你是想問當初那些同事還在不在嗎?」

  「嗯。」

  「有些在,有些不在,不過當時工讀生都在宣傳部,跟外語部不同樓層,見面的機率不大,就算見面也沒什麼,大方打招呼就好了,酸葡萄是一定會有,你不會笨到去跟酸葡萄認真吧?」

  「當然不會。」

  「那就好。」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對了,你要跟我共用一個辦公室,還是要在外間?」

  跟他一間辦公室只要面對他就好,外間雖然不用看前夫,但會有酸葡萄,嗯,兩權相害取其輕。

  「不介意的話,我想跟你共用一個辦公室。」

  「好,那麼明天見了。」

  是啊,明天見。

  明天……又要在環東再見了。

  當年第一天見面她就搭訕他,兩人迅速熱戀,面對女友,即使高雅全盡量做到公平,還是偷偷幫了她不少忙--他沒看過她獨立工作的樣子。

  明媺想,高雅全掉下巴的日子到了。

  他會發現她效率高,一人可抵兩人用,雖然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彈琴,但她的閃亮程度絕對不輸給周宜珊,失去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敗筆與遺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52:11

第六章

  明媺第一天到環東的時候是很緊張的--不管是前公司,前同事,前配偶,都讓她覺得緊張。

  前一晚在床上翻了半天,睡不著又起來重新配衣服,結果穿出門的跟配好的完全是兩回事。

  在捷運上時,一直想著要不要假裝肚子痛先請一天假,想想,又不願意被高雅全給看扁,一路掙扎一路猶豫,就這樣到了環東大樓門口,而到都到了,也只好硬著頭皮衝了。

  但上天對她還不錯,第一天順風順水到不行。

  沒遇到半個熟人,至於以前見過幾面的人也不記得她。

  想來也是,大公司有多少工讀生啊,每個月都有人來來去去,誰會記得誰,何況他們這群蘿蔔頭要不在外面跑活動,要不就是晚上才來做文書,跟那些正職人員根本沒有交集,他們會記得才奇怪。

  前夫幫她安排的位置她也很滿意,桌子夠大,椅子也舒服--之前她還一直以為自己的桌子會是最簡單最簡單的組合桌,放上一台筆電跟滑鼠後就沒多大的空間那種,沒想到她的桌子跟正規員工一樣,小隔間式的,而且那張軟棉椅子想就知道很舒服。

  明媺一看眼睛馬上呈現心型,「你們公司好有錢。」

  高雅全微笑,「喜歡吧。」

  「非常喜歡。」

  「要不要考慮跳槽來環東啊?我們今年預備擴大外語部。」

  「才不要。」她的願望是有一天當上搖聚的經理,站在跟他平等的位置,各領風騷。

  如果她到環東,她再怎麼樣也爭不過他,兩人又恢復以前的組長組員關係,那……那她為什麼要繞這麼一大圈啊?

  何況,她現在可是一直想著獎金才有辦法站在這裡跟他說話的,要不然跟前夫共處在十坪辦公室實在是件很令人尷尬的事情,依照他們分手的狀況,兩人應該指著對方鼻子罵「是你自己不肯跟我講清楚的」,「誰叫你不信任我」這類的……哎呦,為什麼她老在想這些有的沒的?一定是當初投注太多感情在他身上,導致四年過去,遺毒還無法清理乾淨。

  她要不要找時間跟他談一談啊,畢竟兩人還要相處到夏天,這樣假裝沒事的「你好我好」實在有點怪。

  正在胡思亂想,高雅全開口了。

  「目前最多CD張數的套組應該是國台語老歌,各自預計十張,一張收錄十四首,我們手上的舊歌遠遠超過可收的部份,所以這個給你。」高雅全拿了一疊資料給她,「針對長輩做的市調,你先按照問卷做統計,把搖聚有的曲目先控制在約一百首的範圍內,等我們都做好初步篩選,再來開會做出最終決定,然後就可以準備設計跟行銷。」

  嗷,果然是效率魔人。

  她進來這裡還不到三分鐘呢,他已經把一疊超過五公分的問卷放在她手上,還講了一堆數字,十,十四,一百,最後的意思其實只有一個字:快。

  「這些你大概需要多少時間消化?」

  「我要先看一下問卷內容才能回答。」如果一張只有五個問題,那就是一兩天,如果正反面密密麻麻都是問題,那至少要一星期。

  「好,那你中午前給我大概時間,沒問題吧?」

  明媺馬上有一種被看扁的感覺,「當然沒有。」

  抱著那一大疊紙就朝座位走去。

  打開電腦,忍不住將椅子往左轉一點,伸出身子--高雅全不知道在看什麼東西,手上的筆圈一下停一下的。

  跟她記憶中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以前,她常常被他工作的樣子迷惑,認真的男人真的很閃亮,但現在……也不是說他不閃亮了,只是他的閃亮對她的定義已經不同。

  不愧是環東史上最年輕的經理,跟前妻同處一個空間居然可以馬上進入工作模式,她就沒辦法,不讓她傷春悲秋個五分鐘,她無法專心。

  明媺又看了一眼才將身體轉回來。

  其實假裝沒事不是不可以,畢竟她在搖聚四年也不是吃素的,皮笑肉不笑這種功夫多少還是有練到,但明明有事卻不說,這應該算是成熟的包容,還是歸類於幼稚的賭氣?

  話說回來,這椅子還真舒服,又大又棉,轉起來還沒有聲音,等工作期滿回去,她一定會很想念這張椅子的。

  辦公室的另一端,高雅全的余光瞥見她的身體又縮回辦公桌,他才抬起頭,覺得有點想笑,但也忍不住有那麼點的感傷。

  她的肢體語言告訴他,有話想說,但他們之間已經變成「即使有事,也不知道該從何開口」的關係。

  當然,這些都是他造成的,婚姻生活,他花了太多時間去想得不到的,又花了太少時間去愛所擁有的。

  身為夫妻,面對婚姻中的狀況,他沒有選擇相信她。

  說到底,他欠她良多。

  除了一句道歉,還有兩年的生活讓她受到的委屈。

  所幸,上天又讓他遇見她。

  知道兩人之間已經不是一句道歉可以解決,他知道該慢慢來,直接說「我錯了,請你跟我重新來過」雖然很容易,但一點誠意都沒有,憑什麼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這種說法太自大,也太自以為是。

  所以他想,至少讓明媺先習慣他的存在。

  從談論公事開始。

  就事論事,她不會有壓力,也不會有太大的情緒,習慣了跟他說話之後,再來想下一步。

  高雅全有足夠的耐心,他對夏明媺也有足夠的了解,兩人之間的進步就跟他預想的差不多。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明媺說話時會開始看著他的眼睛,他偶爾將話題從工作中帶開,她也不再顯得排斥,有時候甚至會跟他抬槓。

  做民歌選集時,情況又更好了一些。

  她開始參加環東的聚餐,兩人偶爾被安排坐在隔壁,她也不會顯得侷促,照樣吃喝得很開心。

  等到進入初夏,她的警覺跟排斥已經降為零,他們甚至會在員工餐廳同桌共餐,就兩個人。

  當然,這一切得歸功於他的認真。

  總是以無害的話題做為開端,工作,新聞,一本新書,或者最近很熱門的電影,可以盡量發表意見,但又不涉及私人生活一很適合一起工作的前夫妻。

  在合作氛圍越來越融洽的情形之中,夏天來了。

  幸運的是,原本這個合輯系列差不多隻需要合作三個月,沒想到陸續推出後反應大好,銷售遠超過預期,環東跟搖聚的高層紛紛決定不管國語,台語,民歌,還是西洋歌曲套裝,全部都再來一套,反正遺珠多得是。

  高雅全自然是很高興的,同一個工作場合對他的追妻大計大有幫助。

  至於明媺,王經理跟她說了,總裁已經答應,年終除了原先的部份,會計會再多算兩個月的薪資給她,至於延長的工作期,當然也還是有獎金--一來獎金給得乾脆,二來,明媺現在也不覺得在環東上班如坐針氈了,當然也就沒十麼意見。

  就在皆大歡喜的氣氛中,五月來臨。

  ※ ※ ※

  六點一到,明媺立刻關機,拿起包包走人。

  環東辦公大樓門口的噴水池旁邊,小愛正熱烈的招手,「明媺!」

  「你還真的來啦。」

  小愛嘻嘻一笑,「那當然,我已經報備了,經理說我可以直接下班,不用回去刷卡。」

  搖聚今天辦了一個北歐音樂監賞會,小愛是負責人,音樂會結束已經是下午五點,於是王經理大發慈悲讓她直接回家。

  小愛想想,環東就在附近啊,乾脆來找明蠍一起吃晚飯吧,兩人好一陣子沒見了。

  一碰頭,在搖聚幾乎天天黏在一起的兩人立刻手輓著手,開始講起最近買了什麼衣服,哪家的新鞋子超美,某專櫃春夏的唇彩太好用了等等,講到後來發現彼此居然買了同品脾的新香水,一起放聲大笑。

  公司陸續有人下班,看到兩人黏在一起,多看了一眼,明媺也不以為意--她跟小愛傳緋聞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早在大一就有人覺得她們是一對,剛開始解釋沒用,後來兩人也都懶得解釋,到後來的後來,兩人甚至都覺得隨便怎麼想啦,大家開心,她們就開心了嘛。

  「小愛,你有沒有想吃什麼?」

  「肉。」

  「烤肉?」

  小愛眼睛一亮,「好。」

  兩個吃喝之友於是開始以環東為中心,以地理位置便利性討論起該去哪邊吃肉,要吃吃到飽的還是單點的,或者純火烤,還是要加鍋……

  討論得正熱烈時,小愛突然咦的一聲,指著她後面說,「高雅全耶,他是不是來找你的啊?」

  「不會吧。」

  他們的精選系列沒有宣傳的問題,也沒有任何活動,CD壓製包裝完畢,就交給通路負責,基本上來說,不會有「臨時」這種事,但看高雅全的樣子好像又真的在找人……奇怪,真的在找她嗎?

  明媺正在猶豫要不要出聲時,兩人的視線對上了,高雅全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朝她走過來。

  「好久不見。」這句話是對小愛說的,她是明媺的密友,他當然是認識的,不過也僅止於點頭之交,他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

  小愛笑笑--喔,她現在終於知道明媺有多了不起了,光是跟高雅全點頭她就覺得尷尬了,明媺居然能在環東工作三個月,而且上個星期才又加碼了三個月。

  她以後再也沒辦法指著明媺鼻子說「你這沒用的傢伙」了,因為那個傢伙,心理素質很強!

  天啊,她明明就只是個外人,為什麼她會感覺這麼不自在?

  那兩個當事人,又為什麼看起來一團和氣?

  高雅全沒去注意小愛的表情,轉身對明媺說,「你不是早走了嗎?怎麼還站在這?」

  「我們正在討論要去哪裡吃飯,你呢?在找誰?」

  「雲希那個糊塗鬼,說她錢包忘了拿,要我拿下來給她。」高雅全笑笑,「下班吧,你們不是要去吃飯?」

  明媺點點頭,朝他揚了揚手算是招呼,跟小愛手輓著手朝捷運站走去。

  看著兩人的背影,高雅全莫名覺得鬆了一口氣--剛在辦公室,聽見有人明明已經下班又特意跑回來八卦說「夏明媺跟一個女的在噴水池旁邊摟摟抱抱」,他直覺反應就是往樓下衝。

  敵人來襲,他要保衛家園。

  第一反應,他以為是徐洛琳又出現了,還在想如果真是徐洛琳,他就直接告訴她:你跟明媺不可能,死心吧。

  沒想到是小愛。

  他見過她幾次,但不熟--他跟明媺所有的家人朋友都不熟,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她們情同姐妹。

  總之,不是情敵就好。

  轉身,高雅全吹著口哨,愉快的按下電梯,上樓加班去也。

  ※ ※ ※

  「那個雲希是誰啊?」

  「他侄女,也在環東上班,講到這個我想到一件事情。」明媺一臉想笑的說,「之前最後一次看到她才高一,染頭髮,穿鼻環,視覺系濃妝,見到人都愛理不理的,結果現在變成素顏女孩,那天她叫我小嬸,我還想說這人是誰啊,幹麼叫我小嬸,後來她才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雲希啦,我心想,嘩,雲希,高雲希,原來你不化妝長這樣子。」

  小愛笑了出來,「她喊小嬸別人不覺得奇怪?」

  「旁邊剛好沒人,我就跟她說,婚都離了,公司同事也不知道我跟她小叔的關係,要她不要叫找小嬸了,叫我明媺就好,但她很堅持一日為嬸,終身為嬸,直接喊名字她覺得奇怪,所以最後折衷叫我明媺姐。」

  「明媺姐!」

  耶?幻聽嗎?為什麼她會聽到雲希的聲音?沒記錯的話雲希是開車吧,但這裡是捷運站耶。

  像是要確認她沒聽錯似的,相同的聲音再一次出現,「明媺姐!」

  明媺一轉頭,嚇,還真是雲希。

  「你怎麼在這?沒開車嗎?」

  「我哥今天休假回來,說要去載女朋友,一大早就開走了。」

  「你錢包拿好啦?」

  雲希一臉問號,「什麼拿好了?」

  「你小叔說你錢包掉在辦公室。」

  「我哪有那麼迷糊啊。」為了作證,雲希還從包包翻出皮夾。

  咦?真的耶,那高雅全幹麼騙她?

  這樣想來,剛剛看到他的時候,他的手有沒有拿東西……好像沒有……不對,她確定沒有。

  他又不喜歡口袋鼓鼓的感覺,除了鑰匙,一般不會在口袋裡放東西才對……

  唉,她推敲這個幹麼,不管他口袋有無放東西,那都不可能是雲希的錢包。

  「小叔是不是加班太多,所以迷糊了啊,我看他最近有點睡眠不足,搞不好是打瞌睡夢到,結果以為是真的,嗯,越想越有可能,我跟奶奶講一下,看要煮什麼給小叔補補腦子。」

  兩人又說了一陣,雲希的男朋友就出現了,兩人很快手輓著手離開。小愛見明媺有點出神,問,「怎麼了?」

  小愛斜眼看她--不但嘆氣,還低八度,看來問題嚴重。

  明媺一邊拿出錢包准備刷卡進站,一邊半疑問半碎念的講,「你說,高雅全這個人到底在搞什麼鬼,雖然我以前就不太懂他,但現在更不懂他了。」

  「那你在搞什麼鬼?雖然你以前講話就沒頭沒尾,但現在更漢頭沒尾了。」

  明媺嗯嗯兩聲,「說來話長,等我們吃飽喝足後我再詳細跟你說。」

  ※ ※ ※

  「你覺得他在勾引你?」

  明媺點點頭。

  「證據呈上。」

  「他現在對我非常之體貼,而且不是那種很明顯的幫我倒咖啡啊,在餐廳幫我占位子那種,而是他很盡力的維持工作氣氛的舒適,我上班的時候很忙,因為忙,所以時間過得快,也無暇想太多,但是即便是那樣忙碌,我永遠都是六點就可以走人。」

  「說不定他只是覺得當年對不起你,所以想說加減彌補一下。」

  「這當然也不是不可能啦。」

  明媺直到現在才願意承認,高雅全根本就是一個謎,她以前不了解他,現在依然不了解。

  她只能微妙的感受變化,但卻不知道原因。

  心情好時,她會告訴自己,這男人正在想辦法輓回她,心情不好時,她就會覺得,這個人真的只是在補償她。

  「明媺,我覺得這樣不行耶,好像只要面對高雅全,你就很容易喪失信心,我剛那個彌補論只是想試試你,你居然也就覺得有可能是這樣--你怎麼就沒辦法自信滿滿的說,那傢伙現在才發現你這根窩邊草其實不是普通的小綠草,而是天山上的仙草,百年難得一見,全世界就這麼一根,他很後悔當年錯過你,所以現在想要再次抓住你。」

  「我也很希望能這樣想啊,但只要想起他在陽台上抽了整夜煙的樣子,我就有一種氣球消風的感覺。」

  「那如果他是真的真的想要跟你重新開始呢?」

  「當然完全不考慮啊。」

  小愛咦的一聲,「這麼有骨氣?」早些年自己一定會附和說「沒錯,絕對不要考慮」,但經過這些年,年紀增長,看得多,也懂得多了,知道人有時就是會有一些難以放下的事情。

  婚姻很難要求絕對的完美,看你站在什麼角度想而已。

  樂觀一點,明媺是高雅全的妻子,高雅全愛她,疼她,兩人一起分享生活,一起為將來做計劃……珍惜所有擁有的,他們依然會幸福。

  「我相信時間已經消除了我跟他的問題,如果再次開始,他會更愛我,也會完全信任我,只是……」

  「周宜珊?」

  明媺點點頭,「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後來想清楚一件事情--先讓我稱讚一下,古人睿智。」

  「古人這次又怎麼睿智了?」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明媺頓了頓,笑得有點複雜,「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52:41

第七章

  高雅全知道自己感冒了,因為一早起來,他覺得喉嚨有點癢,因為只有一些癢而已,所以一直認為自己身強體壯的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覺得多喝水就會好,他的體能可是好到可以跑完馬拉松的人。

  可是不到中午,他就發現病菌並不會管他身高幾公分,一周運動幾次,依然猛烈攻擊,下午的時候,他已經忍不住開始咳嗽。

  明媺探頭看了兩次,最後一次也不看了,直接問,「你要不要先去看個醫生?」

  「嗯哼,不用。」

  她一聽那個嗯哼就知道他是想咳嗽,但又不好意思,只好假裝是清喉嚨,「你可以直接咳出來沒關係。」

  「我,嗯哼,還好。」

  她忍不住悶笑一聲--咳嗽有什麼大不了的,是人都會生病,她就不信誰沒打過噴嚏、誰沒咳嗽,一直嗯哼嗯哼的,不累啊,直接咳出來不是比較舒服嗎?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堅持的?

  死要面子受罪的是自己啊。

  他現在應該是忍到肚子都浮現六塊肌肉了吧,搞不好還在內心自我激勵說「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光想就有種噗哧感。

  她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小,但沒想到他還是聽見了,「你剛剛是在笑嗎?」

  她也沒否認,「是啊。」

  「太沒良心了。」

  「本宮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兩人抬槓了幾句,明媺見他似乎不想請假去看醫生,也不勉強--勉強別人做事也得看關係,即使是為了他好也一樣。

  她既然表達過關心,那就好了。

  晚上六點,她照例馬上關心,看高雅全那個架式似乎是不完成手上的工作就不打算離開位置一樣,也就沒問他要不要吃飯了。

  在等電梯的那幾分鐘內,明媺想,他都快是三十歲的男人了,肚子餓了自然會去覓食,不用管他。

  當她離開環東辦公大樓時,想法變成:只是晚一兩個小時吃飯又不會怎麼樣,哪個上班族是每天準點吃飯的?

  而當她走進捷運站的時候,又一直告訴自己,嗯哼嗯哼幾聲沒什麼啦,身體是他的,如果他覺得還好,那問題應該就不大。

  一邊走一邊想的結果就是,明明已經進了捷運站,她又走了出來,到附近的藥局買了藥,接著到餐廳外帶了一份義大利面,決定告訴他,這是基於同事愛,或者用那種「經過藥局……突然想到……於是順便……」的理由也不錯,總之,她絕對不會承認他一直要咳不咳這件事情讓她有點擔心。

  再度走進環東辦公大樓,明媺按下電梯按鈕,一同等電梯的還有華語部的工讀生,霈霈。

  「夏姐,你不是下班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霈霈看到她手上的提袋,又是一陣奇怪--這個夏姐是搖聚那邊過來合作精選企劃的人,聽說以前曾經是環東的工讀生,畢業後沒繼續在環東上班,反而跑去搖聚,工作能力強,頗受重用。

  她跟高經理聽說是認識好幾年的老朋友了,大概也是這樣的緣故,所以才不用在外面跟大家擠大辦公室,直接分掉經理室一半的空間。

  外借到環東的這幾個月,她從來不遲到,但也從來不加班,現在都快七點了她居然在等電梯,也真是奇事。

  是說,高經理也對她很夠意思,會計原本想買個組合辦公傢具湊合一下的,他硬是爭取到近萬元預算,光是那張日本進口的工學椅,就要五千多塊,連高經理自己的椅子都沒這麼好。

  真羨慕。

  霈霈瞥見藥局的袋子,咦的一聲,「夏姐,你也感冒了啊?」

  「也?」

  「高經理不是也感冒了嗎?」

  明媺睜大眼睛,不會吧,華語部在樓上耶,一個人感冒的消息為什麼會從十九樓傳到二十樓?

  像是要解開她的疑惑似的,霈霈接著說,「他在茶水間的咳嗽聲真的是,樓上都聽得清楚。」

  原來是這樣。

  茶水間在樓梯旁邊,門沒關的話聲音的確一下子就傳上去。

  「看來,夏姐你跟高經理是互相傳染喔。」

  什麼互相傳染啊,這句話有點詭異,為了避免霈霈解讀過度,明媺乾脆說,「感冒藥跟義大利麵是高經理托我買的,他今天一定要審核完畢才行,走不開,所以托我先買藥。」

  霈霈喔的一聲,「難怪嘛,我就說哪這麼巧,高經理感冒,夏姐也感冒,又不是情侶。」

  霈霈雖然無心,明媺卻聽得心裡突的一跳,得打住話題,再發展下去不知道她還會聽到什麼恐怖的猜測。

  大概是聽見她的祈禱,電梯來了。

  明媺在十九樓步出,霈霈繼續搭著電梯上樓。

  今天是周五,該跑活動的都去現場了,可以回家的也早就回家,外語部辦公室只剩下左右各一盞燈,還有高雅全辦公室透出來的光亮。

  該說什麼好呢,「義大利麵買一送一」,「不小心看到感冒藥看板所以想到」,嗯,算了,高雅全又不是笨蛋,她講什麼他都信,直接說「有點擔心」就好了,只不過是在外面兜了一圈,又不是已經回到家又特別衝過來,就憑著共事這幾個月,擔心「同事」也不奇怪吧。

  嗯,好,就這麼說,「因為有點擔心,所以買了感冒藥跟晚餐上來。」

  在電梯前做好了心理建設,正準備走過去敲經理室的門時,沒想到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只見一個女人走了出來。

  完全是明媺預料之外的畫面,於是她反射性的往下蹲,將自己隱身在第一張辦公桌的後面。

  那女人是誰啊,絕對不是外語部的--外語部沒人會穿連身洋裝,而且還站得這麼優雅。

  其他部門?也不像啊,現在都七點了,周五的晚上七點耶,誰還會在公司啊,而且有什麼事情不能白天說,得到公司同事都半空了才講?

  難道說,是特別來找高雅全的?

  忍不住探頭又看了一眼,女人正好轉過頭來,明媺忍不住瞪起眼睛--周宜珊!

  她該說什麼,人生何處不相逢。

  唉,古人睿智。

  ※ ※ ※

  自從知道有周宜珊這號人物之後,有次明媺趁著跟前婆婆聊天,說想看看以前的照片,前婆婆不疑有他,搬了十幾大本相本過來,高周兩家是多年鄰居,感情又好,她一下就在相本中找到周宜珊。

  周宜珊十二歲時就已經很漂亮,越大越美,氣質出眾。

  前婆婆說,周宜珊是很難得的女孩子,溫柔,獨立,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有才華,卻不會驕傲,很多人喜歡她。

  明媺知道,當時的丈夫也包含在那個「很多人」裡面。

  一個人幸運遇見過這麼好的女生,那麼他的生命勢必因為她而有了改變,因為喜歡,所以很努力念書,很努力的練習社團,爭取表現,想讓自己配得上她--雖然終究是兩條平行線,但她大大的改變了他的生命。

  甚至可以說,他能這麼優秀,有很大的一部份是因為她--那個瞬間,她突然懂得為什麼高雅全會在心裡留一個位置給她。

  而且,仔細看周宜珊本人,也太厲害了,她絕對沒有辦法穿著那麼細的高跟鞋還站得那麼美。

  高雅全抱住她了。

  明媺覺得有點乏力,轉過身後,乾脆直接坐在地上,唉。

  看到手中的義大利麵跟感冒藥,突然覺得自己有夠阿呆,就算他咳到出血,也不關她的事啊,幹麼還擔心他,原本今天要去看電影的,票都買好了說……早知道就不應該管他的,她可以高高興興去看電影,也不用看到心似被針扎的這一幕。

  小愛說得對,高雅全對她的細心,只是一種補償,那種體貼並不是她所以為的不想給她壓力,而是不想引起誤會。

  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從東京他堅持繼續住在她下榻的飯店開始,她就有那麼一點幻想過度,他出現在健身房,出現在禮品部,甚至還出現在她跟徐洛琳見面的餐廳,太多的巧合,又觸動她天真的那一部份,想來,她的個性還真是統一,多年前因為無可救藥的樂天而結婚,多年後還是因為無可救藥的樂天而以為他對自己多所留念。

  想美了,也想多了。

  原來,她三八兮兮練習的婉拒約會還是派不上用場,原來,不管得到得不到,他心中的女神還是同一個人。

  話說回來,女神的老公知不知道自己的老婆跑到別人的辦公室,還跟其他男人抱在一塊?

  看來她豪門婚姻也有問題--不管是什麼問題,總之,不會開心就是了。

  想到這點,她複雜的心情總算平衡了一些。

  明媺閉起眼睛想,上天啊,高雅全過去的四年沒有變得猥褻真的好可惜,未來的四年請讓他慢慢變成不像話的中年人吧。

  拿出手機,將一切調整到靜音狀態,明媺開始給小愛發簡訊,「周宜珊現在人在環東外語部,跟高雅全抱在一起。」

  不到一分鐘,手機桌布亮了,小愛只回了一個字:「屁。」

  「真的啦,大家都下班了,十九樓沒人。」

  「那你為什麼還沒走?高雅全沒蠢到在你而前抱別的女人吧。」

  呃--真是字字打在重點上。

  這樣一來,她就得老實告訴小愛自己一時心軟跑去幫他買了晚餐跟感冒藥,然後現在像個偷窺者一樣進退兩難的坐在辦公桌後面動彈不得。

  算了,說就說吧,小愛也不是外人。

  何況她不找點事情做,可能會哭出來--她已經很不好受了,絕對不能再因為高雅全哭。

  「他感冒加班,我發神經幫他買晚飯跟藥,回來時看到的,又,敝人現在就像變態一樣蹲在角落聽動靜。」

  十秒後,手機震動,小愛打來了,明媺連忙按掉,輸入,「打字還可以,我如果現在講電活,他們就發現我了。」

  「你幹麼躲啦,該躲的是周宜珊吧,她老公知不知道自己老婆跟別人抱在一塊。」

  天啊,真不愧是她朋友,兩人的想法都一樣。

  「其實我也不想縮在這裡,但因為一開始就沒出現,現在再跳出去感覺也很怪。」何況,她手上還拿著該死的義大利面跟感冒藥,她才不要讓高雅全知道她特地跑了這趟。

  「明媺,我去買火鍋料跟冰淇淋,你等一下直接來我家吧,我們煮鍋吃,順便一起打小人。」

  「我要梅花肉跟……」來不及打金針菇,系統提醒她快沒電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都已經被困在這邊了,居然連簡訊都不讓她打,看來上天對她多有磨練。

  關掉手機,忍不住又探頭看了一次,兩人已經分開了,正在講話,可惜距離有點遠,她聽不清楚--講什麼都好,要不快點結束,要不再進去經理室啦,她想趕快按電梯好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宜珊終於走了。

  高雅全也回到辦公室,明媺站起來,按下電梯。

  ※ ※ ※

  高雅全覺得明媺這幾日有點奇怪--當然,她在工作上無可挑剔,也沒有任何遲到早退的現象,問她問題她都會回答,他們也依然有一些交談,會說會笑,但他發現她在笑之前都會先揚起眉毛--他知道,那是她勉強的證明。

  她當然不知道這個部份,那是他在兩年婚姻生活中觀察到的,吃討厭的食物,不喜歡看到的劇情,因為禮貌而必須口是心非……之前的一個步驟。

  他想了又想,上星期一切都還很好,怎麼隔了個週末,她的勉強習慣動作就開始重出江湖了?

  而且,只針對他。

  他注意到,明媺對其他人說笑時一切如常,只有對他笑的時候,會出現那個動作,這意味著不是她心情不好,而是她對他不滿。

  他們的交集只限於上班時間,所以問題應該出在上周五,可是他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上周五兩人有什麼異常之處。

  就是他有些小感冒而已,但他可不認為一個小感冒會讓她開始皮笑肉不笑……

  直接問也不太妥當,好不容易兩人才相處自然,他也看得出明媺對於目前相處模式的滿意,問了,難免有揭破那層薄紙的可能性……算了,下班後再想好了,目前當務之急是把那些民歌的歌譜找出來。

  他跟明媺考慮過後,決定在第二套的民歌選輯中加入吉他譜,好吸引學生社團這個族群,因此他已經打電話請華語部的工讀生把資料調給他。

  進入二十樓,高雅全走到工讀生合用的四人桌。

  霈霈看到他,很自然的問,「經理,你感冒好點了?」

  不會吧,他不過是周五有點不舒服,二十樓居然有人知道?

  看到高雅全頗意外的表情,霈霈接著說,「高經理你那天在茶水間大咳,我們這個位置聽得超清楚。」

  他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霈霈一邊裝訂那些影印樂譜一邊說,「而且高經理那天不是還請夏姐幫你買晚餐跟感冒藥嗎?沒感冒誰會買藥啊。」

  「你剛剛說……」

  「沒感冒誰會買藥。」

  「前一句。」

  「高經理那天請夏姐幫忙買晚餐跟感冒藥。」

  「上星期五?確定?」

  霈霈想了想,「是星期五沒錯,那天因為塞車,所以簽唱會延後,結束時是六點,我到公司已經快七點,就遇到夏姐啦,我從來沒有看過她加班,覺得奇怪,所以多問了幾句,夏姐才說你感冒,可是走不開,所以請她帶晚餐跟感冒藥……回……來一趟……」

  高雅全的表情越來越嚴肅,霈霈忍不住越說越小聲,到後來幾乎是變成蚊子叫了。

  高經理臉色好奇怪,她說錯了什麼嗎?應該沒有吧……簽唱會真的是塞車才延後的沒錯啊……

  ※ ※ ※

  「東西先放下,我有話跟你說。」

  看到高雅全一臉嚴肅,明媺於是把手從鍵盤上移開,放在膝蓋上,做出聆聽的標準姿勢。

  當然,她沒有發覺到自己的手移動之前,眉毛先動了。

  「有什麼事情,說吧。」

  「我剛去樓上,霈霈說,你上星期五幫我買了東西。」

  她慢吞吞的點了點頭。

  「怎麼不跟我說?」

  「嗯……」明媺想了想,雙手又放回鍵盤上,「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我想要繼續做曲目的編排。」

  高雅全又好氣又好笑,那還不叫特別?

  她分明開始軟化了。

  他保持著讓她心安的距離,慢慢的接近她,三四個月的時間,有時候也會因為毫無進展而覺得煩躁,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有了一些回應……

  一定是看到周宜珊,所以誤會了。

  他其實還滿高興的--會因為這樣不高興,那代表他對她來說,並不全然都是過去式。

  「我跟周宜珊不是你想的那樣。」

  明媺想,喔,太好了,他們之間那層以成熟為名的窗戶紙終於被戳破了,這下子她想裝沒事都不可能。

  「老實說,我真不敢相信經過這麼多年,我們又要因為同一個名字談一談,我們是夫妻的時候要談,現在我們都離婚四年了還要談,高雅全,我可不可以有一點選擇,你有沒有想過我一點也不想聽到你們之間有什麼還是沒什麼?對我公平一點好不好?」

  語氣十分無奈。

  直覺告訴高雅全,明媺需要情緒出口--一直以來,他們都表現得太好,這對於她來說,其實是很費力的。

  她需要宣洩不滿,需要大聲說話,需要吼一吼他,把內心的不愉快全部用力喊出來。

  他想了想,用一種足以激怒人的緩慢語調說,「既然你說要公平的話,我提醒你,上一次是你跟我談的,這一次才是我跟你談。」

  明媺揚起眉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居然使出小學生招數。

  他笑笑,接著補上一刀,「一人一次,所以很公平。」

  瞎毀?公平不是這樣用的好嗎?

  「問題是出在你身上耶,從不抽煙的老公突然在陽台上抽一整夜的煙,喝得爛醉後還叫別的女人的名字,這樣還當沒事的老婆才奇怪好嗎?何況,也讓我提醒你,上一次我們的關係是夫妻,維繫婚姻彼此都有義務,但現在,我們沒有任何法律上的關係,所以沒有所謂的一人一次問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53:10

第八章

  雲希鼻子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瞬間,七八個人同時睜大眼睛,做出噤聲動作,噓,噓,還是噓。

  開玩笑,奸不容易聽到這麼精彩的八卦,萬一門後的兩人被雲希的噴嚏驚到,不講了,那他們還偷聽什麼。

  眼見眾人反應如此激烈,雲希連忙壓低聲音說,「不是故意的啦,是鼻子真的很癢。」

  「噓!」不需要解釋!

  雲希點點頭,不再發出聲音。

  吵架的人果然沒理智,完全忘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環東十九樓這個半放式的空間--經理室的門基本上只是隔離,並不具備任何隔音功能,當兩人聲音開始加大,就透過門板,傳到了外語部的辦公室。

  剛開始大家還只是你看我我看你而已,但是當雲希首先走到門外蹲著偷聽後,個性比較八卦的幾個人就好像受到了某種精神感召一樣,紛紛放下手邊東西,一起蹲在外牆。

  幾分鐘後,除了外出的同事跟開會中的同事以外,剩下七八人全部擠到經理室門口,光明正大的聽。

  真是太驚人了。

  原來他們的完美經理跟搖聚的代表以前是夫妻,完美經理還在喝醉時喊過其他女人的名字,哇嗚——

  「周宜珊那天下午打了幾次電話給我,我沒接,所以她才直接過來,她是來跟我談事情的。」

  「周宜珊打給你,你卻沒接,哇……聽起來一點真實性都沒有。」

  「我說的是真的。」

  「我說的也是真的--這種話你說給別人聽還沒問題,說給我聽問題就很大,她預備訂婚的那個晚上,你不睡覺,在陽台上抽了一整夜的煙,我們會離婚甚至有一半是她的原因,然後你要我相信,你現在可以不接她的電話?如果你能拒絕她的電話,我就能拒絕李奧納多的求婚了。」

  「我對周宜珊的感覺已經整理好了,早就在好幾年前就整理好了,在那之後,她就只是我一個朋友。」

  「那你還真的是那種為了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上刀山下火海也甘之如飴的好漢子啊,我想她一定很高興人生中有你這樣一個朋友。」

  「我覺得我們可以有話直說一點。」

  「一開始我就說了,不想聽你跟她的任何事情,這樣還不夠直啊?高雅全,你不要以為過了這麼多年我還像以前一樣,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跟周宜珊曖曖昧昧也好,清清白白也好,都跟我沒關係。」

  「當然有關係,你是我--」

  她打斷他,「前妻--」

  「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再度打斷他,「我說的是事實,而且,你不覺得我們的對話完全無意義嗎?一堆內容全是重複離婚那天講的,我們現在的關係只是臨時小組,不管怎麼樣,你都沒有跟我解釋的必要。」

  「當然有必要,因為我不希望你誤會,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結婚,一個屋簷下。」

  明媺一下呆住,什麼啊?

  在一起,結婚,一個屋簷下,這幾個字組合起來應該沒有別的意思吧,高雅全為什麼講得那樣輕鬆而理所當然?

  他的表情頗誠懇,態度嘛……也挺坦然的。

  結論是:他是來真的。

  自從「東西先放下,我有話跟你說」之後一直瞬問瞬答的明媺意識到這點,足足想了十幾秒後才回答。

  「我們……已經在一起過了,結婚過了,也同一個屋簷下過了,事實證明,你是一個極度自我中心的人,很會要求別人,完全不要求自己,你若不想孤單到老,就必須找一個聖人,而我只是一個俗人,我希望丈夫心中只有我,也希望不管發生什麼事,丈夫能無條件的相信我,這兩點你都做不到,兩年婚姻讓我吃了很多苦頭跟委屈,我不是被虐狂,沒有興趣再來一次。」

  昨天跟周宜珊在這邊摟摟抱抱,不到二十四小時說想跟她一起生活,這樣真的不太對啊。

  如果沒見到昨天那一幕,她會很高興的,可惜……不對,應該說是幸好,幸好她看到,幸好她知道,現在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不會有感覺了。

  那些難過跟眼淚都好像昨天才發生的事情,好不容易結痂,好不容易愈合,她怎麼能讓同一把刀劃傷自己?

  人生有限,她得找一個好男人在一起。

  她想了想,又補上,「剛結婚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有點配不上你,可是現在,我能夠坦然的說,高雅全,你配不上我。」

  雖然她沒升上經理,房子貸款沒付清,五年之內大概也無緣被邀請金曲獎,在事業這一塊永遠無法趕上他,但是就在那個瞬間,她想通了--人格才是自我價值的中心。

  婚姻生活雖然短暫,但她盡心盡力,她問心無愧。


  高雅全很高興明媺將不滿的地方都說出來--她不出那一口氣,就無法心平氣和,她不心平氣和,他就無法爭取諒解。

  「那天我趕著當天完成所有的曲目編排,印刷廠最晚只等我到七點,七點前沒收到,他們就下班,一通電話至少五分鐘十分鐘,我想,先等我把工作趕完,我再回電話給她好了,所以才沒有接,因為我很清楚,我跟她之間的談話,通常只是隨便聊聊,並沒有迫切的時效問題,那些話今天講明天講都一樣,印刷廠不等人,於是我將電話先轉靜音。」

  「你說話也太矛盾了,我知道印刷廠只等到七點,也知道你平常就那麼忙,可是如果你那天連五分鐘的電話都不接,為什麼之前還有空跑到樓下幫雲希送錢包?告訴你,我那天剛好就在捷運站碰到雲希,她什麼都沒有掉。」

  他沒有被抓包的驚惶失措,反而笑了,「想聽實話?」

  明媺發出一個鼻音算是回答。

  「實話是,之前是有同事已經下班卻還特別跑上來說,『夏明媺跟別人在公司前面摟摟抱抱』,所以我才下去看情敵。」高雅全笑得更好看了,「有一個男人為了趕在七點前送出檔案,把A的電話先放著,但同樣是在忙碌的時刻,他卻跑下樓看跟B摟摟抱抱的人是誰--你覺得在男人心中,誰比較重要?」

  明媺沒想到會聽到這些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原來前夫大人是特別跑下來看她的……真是沒救了,居然因為這樣覺得有那麼一點點感動……

  剛才的決心呢?三分鐘前還在心中亂發狠的夏明媺死哪去了?快點出來啊,眼前情況太複雜,她需要悍然跟果決。

  「我沒想到她會直接過來,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因為我們很久沒見了,她過陣子要跟丈夫回美國定居,她父母也準備一道過去,家人都不在台灣,以後見面的機率也不大了,那天她剛好到附近辦事,打電話問問我能不能一起吃個晚飯,我沒接,他們夫妻就順道繞過來打招呼,就這樣而已。」

  見明媺的神色從一點感動變成滿滿的懷疑,他想了想,「是不是看到我抱著她了?她鞋子穿太高,出來時拐到了,我扶了她一下,可她還是沒站穩,怕她跌倒,我才伸手抱她。」

  這……滿像那麼一回事的……

  好啦,她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信了……

  這回睿智的可不是古人了,是小愛,小愛很久以前就說過她是無可救藥的樂天,詐騙集團的最愛。

  明媺忍不住想,為什麼自己這麼容易動搖呢?

  「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過聖誕節的時候,那時候有間飯店推出了一個聖誕套餐,我們都很有興趣,但是一套要價一萬,當然不是可以輕鬆負擔的範圍,我們決定等將來收入多一點,再去那種地方過聖誕,DM就貼在冰箱上,離婚後的第一年,我自己一個人去了,當我終於吃到那個我們都很想嘗試的高價套餐後,第一個想法並不是很好吃很美味,而是不太明白,為什麼會一直記得這件事。」

  明媺想也不想的就回,「那有什麼好想不通,就是因為我們看到時負擔不起啊,假設當時我們馬上就訂位去吃,這件事情根本不會在你的記憶裡。」

  「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

  因為周宜珊準備訂婚而受到打擊--他其實沒那樣愛她,會一直想著,只是源於她的遙遠。

  距離美化了一切。

  說穿了,那是他的劣根性。

  坦白這些需要莫大勇氣--承認自己的錯誤跟心情都需要力氣,可以的話,他希望是在更隱私的場合,只是他有一種感覺今天是時機。

  他知道了明媺特別幫他買藥,他知道明媺對他不是全無感覺,他知道複合的可能性又往上加了一些。

  「那個聖誕夜之後,我才真的想通了自己要的是什麼。」高雅全說,「沒有得到她,對我的人生並沒有影響,我依然戀愛,依然結婚,依然過得很好,但失去你,我沒再跟任何人親近過。」

  騙誰啊,明媺想,明明有一夜情好不好--但她又不能老實講出來,不然她就得承認自己就是那個跟他一夜情的女人。

  人證物證俱在,卻不能說出實情,這實在……

  「周宜珊結婚那天我很傷心,不是因為她,是因為我一直想起你,我一直想,如果不是因為我那樣愚昧,我們也差不多有能力舉行婚禮了,喜宴,照片,親友的祝福,夏威夷的蜜月旅行,我一直想著,你穿起白紗的樣子,一定很美。」

  那當然。

  她夏明媺好歹也是從小收情書收到大的,這世界就只有他沒把她當一回事,完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最佳代表。

  「離婚沒幾天我就後悔了,可是拉不下臉來道歉,一直告訴自己過一陣子吧,等你氣消了,我們再來好好談一談,等我終於鼓起勇氣,才發現你已經換了電話,也早就不在環東上班,一般人這時候都會找女生的家人,朋友,我才想起,我沒有到你家拜訪過,雖然認得你幾個朋友,但從來沒想過要存他們的電話,我一直……一直祈禱……能再見到你。」

  「所以我會再到環東上班,真的是因為你的緣故?」

  「是。」

  「飛機上呢?」

  「那是運氣,我一直在想,還好我有把耳機拿下來,如果我沒聽見你說話,直到下飛機我都不會知道坐在身邊的人是誰,我覺得那是上天看我表現良好,所以願意給我第二次機會。」

  所以飛機是偶然,回到環東是人為。

  明媺自己在環東待過兩年,深深知道環東總裁的耳朵有多硬,高雅全為了說服他這個企劃,想必也花了不少力氣,唉。

  聽到這些,也不是沒有感覺,只是……她莫名想起他們為了周宜珊長談的那一次,當時他說得也很誠懇,但結果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現在太亂了,她需要時間好好沉澱。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他看著她,「你呢?」

  「嗯……」明媺想了一下,原本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回到鍵盤上,說的還是那一句,「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我想要繼續做曲目的編排。」

  ※ ※ ※

  周六那一天,明媺把小愛約出來,將那日的對話原原本本跟她說了一次,密友一邊聽一邊點頭,時而驚訝,時而皺眉,時而搗心。

  講完後,小愛戲劇性的長嘆一聲,「夏明媺,你居然沒有當場痛哭流涕?」

  「沒有阿。」

  「你不覺得很感動嗎?」男人是好面子的動物,要一個男人說那些話,怎麼想都不容易啊,何況是面子男高雅全呢,想到這,小愛忍不住雙眼閃閃,「連我聽了你這個蹩腳二手版都覺得感動了。」

  「感動是有啦,但感慨多一點。」明媺咬著吸管,「我一直想到他跟我求婚的時候,然後怎麼樣也不明白,為什麼我們後來會走到那個地步。」

  「當時年輕嘛,大家都比較不會想啊。」

  眼見明媺臉上浮現殺氣,小愛連忙補充,「我說的不是他跟你求婚那件事啦,我只是覺得年輕時,很容易憑著直覺做事,愛生氣,也容易賭氣,好像低頭就輸了,所以為了面子,大家都死不認錯。」

  明媺點點頭,「對。」

  她也有這種感覺。

  如果是以前,高雅全是絕對不可能那樣講的,他的極限最多隻到「這件事情是我不對」這樣的句子,要再多就沒了,所以當她聽見那個一串又一串的說明解釋時,其實還滿意外。

  「我跟汪興邦念大學叫也是一天到晚吵架,想起來自己都覺得丟臉,怎麼會為了那種雞毛蒜皮的事就吵得要分手,拍桌大罵說不想見到你,三天后流淚擁抱發誓永遠要在一起,過一陣子之後一樣的過程就再來一次,現在就好多了,雖然不像交往時那樣你濃我濃,可是很安心,相處的時候也覺得悠閑,不是那種會讓人哭出來的幸福,但是是那種可以一輩子的幸福。」

  「你是舉例鼓勵我,還是舉例刺激我?」

  小愛嘻嘻一笑,「當然是鼓勵你啊。」

  「哎呦,我是很想相信他,但是又不敢相信他,他因為一堆聽說就懷疑我跟孫家豪,真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小愛嘆了一聲,是孫志豪……

  看來明媺真的是很不願意回想,所以很少回想,結果就是她連緋聞對象的名字都記錯了。

  那個孫志豪其實很不錯,陽光爽朗大男孩,還是國手呢,出現在聯誼會場一定也會讓女生搶破頭,如果明媺先遇見的是孫志豪,也許兩人早就生小孩了。

  一切都是命啊。

  「其實我現在相信他心中真的沒有周宜珊了。」

  「對啊,他可以為了搶時間而不接周宜珊的電話,但卻會為了看我這個情敵而丟下工作跑下來,這點算小窩心喔。」

  「嗯,有加分。」

  「但加得不多就是了?」

  「嗯,總計來說依然不合格,我怎麼可以跟一個不合格的情人在一起啦,假設有一天我跟王經理出差,班機延誤晚回國了,他是會覺得我被困在機場一夜很可憐,還是會覺得我跟王經理有私情?」

  「當時是因為孫志豪有在追求你啊,加上他的條件也好,高雅全才會誤會吧。」

  「疑心生暗鬼,人一旦失去信任,就會沒完沒了,我不希望三不五時就必須因為某個聽說而解釋。」

  「那你不打算接受他?」

  明媺搖搖頭,「認識一兩個月就結婚,只知道自己喜歡他,卻完全不了解他,才會導致後而這一串有的沒的,離婚後我就想,下一次找對象,我要慢慢來,花時間去觀察,了解,彼此在相處之中學習愛情跟信任,時間成熟之後,結婚,生孩子,建立一個家。」

  兩人正在說話,突然有人走過來,「夏小姐,還有這位是何小姐對吧。」

  頗為驚喜的聲音。

  明媺跟小愛轉頭一看,頗面熟,想了一下,好像是之前汪興邦帶去一起吃酸菜白肉鍋的那個購物台審查專員,叫什麼……張…張佑光!

  他身邊還輓著一個女孩,看起來頗親密。

  明媺微微一笑,「你好。」

  「這是我女朋友,我們預備九月結婚。」

  聞言,明媺跟小愛異口同聲的說恭喜,女孩看起來有點害羞,羞澀一笑,說到時候如果有空,歡迎兩位來教堂觀禮。

  「那個……夏小姐,謝謝你。」張佑光很真誠的說,「我剛在門口看到你,還不太敢確定,太好了,真的是你……謝謝。」

  明媺一聽就知道,這女孩就是當時張佑光口中那個剛剛結束的感情--看來張佑光不但想辦法挽回女孩,兩人還修正成果,準備共度餘生了。

  真好。

  明媺又說了一次恭喜。

  張佑光跟那女孩離開後,小愛立刻發問,「那個人為什麼用充滿感激的眼光跟你說謝謝?」

  明媺於是約略的把那天晚上的電話內容提了一下,「其實他後來有傳了一個真的很謝謝你這類的簡訊給我,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謝我鼓勵他還是怎麼樣,也不好意思追根究柢問仔細,只回說祝福他,一直到剛剛我才知道,原來是我的方法奏效了--當然前提是,女孩其實還愛他啦,張佑光一看就知道是不擅表達感情的人,這種個性遇到沒有安全感的女孩,兩人都會比較辛苦。」

  「寫信這麼有用?」

  「當然,現在大家都講電話,電子郵件,真的很少人用手寫信了,所以更顯珍貴,而且你不覺得在看手寫信的時候特別有感情嗎?」

  小愛很坦白的說,「我從來沒有收過手寫信。」

  「我高中時有收過,每個星期三去補英文時,那個男生都會把信放在我的抽屜裡,雖然兩人因為聯考只維持這種淡淡的曖昧,但那些信我到現在都還舍不得丟,放在老家,回去的時候偶爾還會拿出來看。」

  「天啊,你居然還有這段過去?」

  「這是我最美好的緋聞,手寫信哎,那樣的古老浪漫,我現在想起那個男生,都還是覺得很溫暖,覺得曾經被那樣喜歡的自己很幸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53:43

第九章

  「暢談」過後,明媺跟高雅全再度協議,先把手上的工作完成再說--暑假有很多活動,他們推出連續跳不停的西洋老歌選輯四張,好搶夏天的活動市場。

  當然,這跟單純的收錄又完全不同,歌曲之間的銜接處要做處理,好符合「連續跳不停」這個主題,得花時間。

  因此高雅全幾乎要天天打電話去問編曲跟錄音師,處理得怎麼樣了,然後委婉的提醒,這套是要跟偶像林陽風一起出貨的。

  林陽風是總裁的愛將,連續兩年獲得少女票選夢中情人第一名,目前為止出過四張專輯,張張大賣,演唱會也是一場又一場,簡直是環東的超級搖錢樹,面對暑假這個兵家必爭之地,理所當然成為夏天的第一張大片。

  他這張專輯除了十首各家大師打造的情歌快歌之外,另外翻唱了四首英文老歌當初回特典,而這四首英文老歌就分別放在四張連續跳不停的第一首--當然都是策略,所以無論如何,高雅全都要讓這四張選輯跟林陽風的專輯一塊推出去,可以免費宣傳。

  高雅全有預感,這會是環東搖聚合作系列最賣的一套。

  到時候,他可以用慶功之名,約明媺出去吃個晚飯,如果她還有疑慮,那就維持當朋友,如果她態度軟化,那就會是另一個紀念日。

  明媺那日沒給他答案雖然有點小挫敗,不過回頭想想,站在她的立場,絕對有資格懷疑他的誠意。

  他們的婚姻生活,受傷的都是她。

  明媺忍受了大部份的不公平。

  他回家後偷偷上了明媺很愛去的感情論壇--以前他總笑她,那些都是別人的故事,有什麼好看,居然還加在我的最愛。

  明媺就回他,「愛情就是不斷的重演,一定有人重演我們的故事,我們也一定在重演某個人的故事,每個人的遭遇都會有其他人遭遇過。」

  「結論?」

  「我在累積愛情的智慧。」

  前幾天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想起這段話,於是上去看了看,還真的一下就在「求複合」那個區塊裡看到類似的情節。

  發文者說,以前不懂珍惜,跟女朋友在一起時一直想著初戀女友的好,女朋友離開之後很後悔,但不知道該怎麼輓回,真心求教。

  下面劈哩咱啦一百多個意見,有一個讓高雅全覺得非常受益。

  那迴文者說,除了道歉以及讓她了解你有多後悔之外,記得,不要求她立刻接受你,那就像要求跌倒的人立刻站起來跑步一樣,她只會意識到傷口很痛,不會感覺到跑步的暢快,要給她時間平復,然後要讓她知道,你願意將時間花在她身上,不是陪她看電影逛街,不是陪她聊天吃飯,而是單純的「等待」,給她空間,尊重她的選擇。

  他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決定發揮等待的藝術。

  明媺有疑慮是正常的,他要做的正是給她空間與時間,讓她知道,他不再只是說說而已……

  突然「叩叩」的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

  「請進。」

  進來的是華語部的戴學孟,拿著今天剛出版的音樂雜誌,翻到其中一頁遞過去,臉色很奇怪,「我剛從印刷廠拿到的,嚇了一跳,午飯都沒吃,趕緊跑回來。」

  高雅全覺得奇怪,就看到那翻開的部份是個跨頁廣告。

  搖聚的天后七月一日發行首張精選,初回特別收錄四首翻唱歌曲,原唱分別收錄在同日發行的四張北歐清新樂團專輯中。

  底下的宣傳寫著:原唱精彩,翻唱好聽,一首歌曲兩種樣貌,搖聚首創,同日發行。

  高雅全完全了解為什麼戴學孟會這麼意外了,這完全是他們的企劃。

  下面那句「原唱精彩,翻唱好聽,一首歌曲兩種樣貌首創,同日發行」 還是華語部加班想出來的宣傳台詞,才剛買好各大報章雜誌的廣告,預備下周開始大打特打。

  「這是我們幫林陽風想出來的東西,居然早先一步出現在雜誌上,除了宣傳台詞一樣,連平面設計都很像,你看這邊,山坡,樹影,還有從雲朵中浮現的字跡,現在人家先打了,我們如果不改一定會挨打,大家可以加班再趕一份不一樣的,但問題是會不會再被偷?公司有內鬼,不,應該說有外鬼,你有沒有看到?」戴學孟氣憤難平的指著雜誌,「搖聚!」

  高雅全知道他想講什麼。

  他們的企劃被搖聚偷了,而這麼巧,環東現在就有一個搖聚的人,那個人剛好也接觸得到這個企劃。

  毫無疑問的,夏明媺的嫌疑最大。

  「她去吃飯了,她一離開公司就不接電話,不過一點以前一定會回來,一點十分進會議室,可以嗎?」

  「總裁那邊是你去說,還是我們去說?」

  「先不要好了,等下午開完會,討論出結果,我再一併報告過程跟結論,這樣比較節省時間,也免得在開會時一直接到遙控的電話,打亂會議步驟。」

  戴學孟想想,「好。」

  「對了,這件事情現在是不是只有你知道?」

  戴學孟點點頭--這本音樂雜誌其實明天才出刊,他是剛好有事去印刷廠,等待的時間隨手拿起來翻看,看到那面熟已極的企劃,馬上就跟印刷人員要了一本,回環東後,立刻先到外語部找人。

  「那先別講,省得節外生枝,下午就石經理,你,我,還有夏明媺開會,一切等開完會再說。」

  ※ ※ ※

  明媺在五十五分的時候回到辦公室--一開門就有一種奇怪的氣壓襲來,高雅全的氣場很不對,不對到刻意保持距離的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你沒事吧?」

  「你吃飽了?」

  「嗯。」

  「那好。」高雅全站了起來,「開會去。」

  明媺覺得奇怪,「開會?」

  開什麼會啊?

  她來環東就只負責那些精選套裝,她是搖聚窗口,高雅全是環東窗口,對外宣稱的「聆聽時光企劃小組」其實也就他們兩人,有什麼事情辦公室討論一下就完結,現在居然要「開會去」?

  是要去到哪?

  三分鐘後,她就知道目的地了,環東的會議室。

  四五年前她曾經來過一次,十幾個高層在輪流講話,他們幾個工讀生就負責倒茶端水做記錄--當時她曾經想,哪一天成了正職人員在裡面工作跟同事討論,一定很有趣。

  但她沒有在這裡留到升職。

  今年三月後再次回來,知道自己身份有異,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她一直謹守本份,除了外語部哪裡也不去,沒想到會再次重游。

  高雅全帶著她推門而入。

  依然氣派的會議室裡已經有兩個人,她認得一個是華語部的經理石南生,另一個叫戴學孟,桌子上有一本雜誌,兩人臉色都很難看。

  「高經理,夏小姐,請坐。」

  嗯,不友善的聲音。

  但她夏明媺也不是被嚇大的,反正又沒做過虧心事,不用怕。

  坐下後,石南生將雜誌推到她面前,示意她看一下。

  明媺當然認得跨頁海報上的女人,搖聚的搖錢樹兼聚寶盆,他們的暢銷天后,搖聚三分之一的進帳都靠她。

  再往下一看,「原唱精彩,翻唱好聽,一首歌曲兩種樣貌,搖聚首創,同日發行」。

  「這個……這個……」

  又看了一次,不是眼花,真的一樣。

  她知道為什麼大家臉色這樣難看了,商業機密外流,沒人高興得起來。

  戴學孟接著從旁邊的椅子上拿過一張海報放在會議桌上,「這是林陽風這張專輯的首版贈品,印刷廠才剛印好十萬張。」

  明媺打開海報,山坡,樹影,雲朵,字跡,林陽風四分之三側臉的淡淡笑容……跟自家天后的精選設計幾乎一樣。

  事情大條了。

  明媺瞬間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帶來這裡,因為橫看豎看,她的嫌疑最大--聆聽時光系列,林陽風的專輯搭配,搖聚的設計,全部都能跟她扯上關係。

  石南生說,「夏小姐、請你解釋一下。」

  明媺略感無奈,「老實說我也很驚訝,但這件事情跟我沒有關係。」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但我也要強調,我對這件事情完全不知情,以這樣的相似度來說,有人洩漏商業機密是一定的,但不是我,我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但是,即使我是搖聚的員工,基本道義也還是有的。」

  「基本道義?」石南生笑笑,「據我所知,夏小姐幾年前曾在環東工作,後來才被搖聚挖角。」

  「說挖角太嚴重了,我在環東只是工讀生,負責影印,茶水,打掃,還有明星活動時維持秩序,我做的是任何工讀生都能做的事,畢業後將履歷投到搖聚,這怎麼能算挖角?」

  「但我問了一些稍有資歷的員工,有部份的資料的確就在那時候遺失。」

  「石經理的意思是我當時偷了環東的資料投靠搖聚,幾年後,我再度偷環東的資料報效搖聚?」

  「我們是文明人,話不用說得這麼白。」

  明媺只覺得,氣!

  她知道自己嫌疑大,所以不怪華語部的人懷疑她,真的,易地而處,她也會這樣想。

  她氣的是態度。

  石南生那種「有本事你再編看看啊」的態度,真的讓人不舒服,何況充其量她也就是身份尷尬而已,她又沒參與過任何設計會議,她知道那串宣傳台詞,但她可沒見過海報。

  洩密的前提是知道密,她連密長啥樣子都不知道是要怎麼洩?居然還查她離開環東前後發生了什麼事情,根本就是存心想要打死她。

  見鬼的「有部份資料在當時遺失」。

  「老實告訴你,那不是遺失,而是被蘇堯安那個阿達送進碎紙機。」蘇堯安是總裁的麼子,曾在公司擔任了一年多的人事管理,「不想得罪蘇堯安,當時的主任才推說遺失,又因為我剛好畢業辭職,所以就賴在我頭上了。」

  「你知道我跟蘇先生是有聯絡的,我會找他求證。」

  「蘇堯安不會承認的,因為他那時候正在跟女朋友吵架,女朋友罵他沒種,他為了證明自己很有種於是把公司資料全部送進碎紙機,結果總裁問起來他馬上說不知道,你覺得他會跟你承認這種蠢事?你問那個時期的工讀生跟打掃的阿姨吧,當時至少有五六個人看到他做這件事。」

  石南生被她講得語塞--碎紙機這件事情他曾經聽說,因為太扯而一直以為只是傳言而已,沒想到……

  算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林陽風。

  「那件小情就先不提了。」石南生清清喉嚨,「至於這個廣告,我希望夏小姐給我一個交代。」

  「我也可以再告訴你一次,這件事情跟我沒關係。」

  石南生笑了笑,「高經理,你怎麼說?」

  明媺轉過頭,只見高雅全皺著眉,左手在桌面上敲了幾下,表情嚴肅,而且有著相當程度的為難,半晌,終於開口說了一句,「這絕對是有人把圖稿拿給搖聚的設計部。」

  真是好一句廢話。她在心裡翻白眼。

  「我覺得比起找出誰在搞鬼,不如先把精神放在要怎麼修補,已經賣的廣告圖要趕緊抽掉,至於那十萬份海報也是不能用了,CD場的時間不能改,所以還是要七月一日發片,先召集同仁週末加班,把海報的問題解決再說。」

  明媺揚起眉,真是好一串廢話。

  她就不明白,說一句「夏小姐不是這種人」有這麼難嗎?他不會跟那個石南生一樣覺得是她吧?

  她知道宣傳詞,但她沒看過那張海報,沒看過的東西是要怎麼拿?

  石南生又笑了笑,「高經理不覺得當務之急應該是解決偷圖事件嗎?」

  「事情已經發生了。」

  「所以要防患於未然,免得辛苦一遭,又給別人撿了現成的便宜。」說完,還看了她一眼。

  明媺氣極,「高雅全,你能不能講重點?」

  「你先別激動--」

  「是你不會激動?被別人誤會成這樣你要我別激動?」

  「別說話,相信我,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不該是這個樣子吧。」明媺的聲音大了起來,「為我好你至少幫我說一句夏小姐不是這種人,或者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可是你沒有,你不幫我說話,唯一的一句居然是叫我閉嘴。」

  「別再說了。」

  明媺突然呆住--高雅全說那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有看她。

  「你……是不是也覺得是我?」

  高雅全沉默。

  「回答我。」

  又過了一會,他才說,「我很想相信你,真的。」

  她一下心就涼了,所謂「我很想相信你」,其實就是「我不相信你」,他跟那個石南生一樣,只是因為她是搖聚的借將,所以出了問題,就理所當然的把帽子扣在她頭上。

  她不怪石南生,因為他不了解她,對他來說她只是一個外人,在今天之前他可能看都沒看過她。

  但高雅全不同,他們認識那麼久了……

  就在一兩個星期前,他才說自己有多後悔,當初不該誤會她,應該要選擇相信她。

  他還說,希望她給他機會,他願意等。

  真是太好了,她覺得很慶幸,還好自己沒有一時昏頭,還好自己當時還有疑慮,沒有立刻答應他,沒有信任的愛情終究會以分離作結尾,同樣的過程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如果說她曾經因為那場告白而有所動心,那麼現在就是她決定的時候,她要把這個男人從她的人生中三振出局。

  高雅全,再見。

  石南生完全誤解她的沉默,「夏小姐,我是在給你機會,你認錯,賠償,我們私下解決,不要逼我把事情鬧大。」

  明媺心情本來就差,一聽這麼不客氣的話,整個火都冒上來,「石大偵探,你要不就拿出證據,要不我要走了,我不想再待在這跟你面對面,看著你的臉讓我心情很不好。」

  「夏明媺--」

  「還有,不要以為我好欺負,石南生,我念過書,也做過幾年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就想這我承認,然後發新聞稿給媒體,幫林陽風做免費宣傳嗎?環東有內鬼我很遺憾,但不是我做的事情我不會承認,如果我在任何新聞稿中看到影射我的地方,我會讓你後悔的。」

  明媺惡狠狠的看著他,「不要以為你吃的鹽比我吃的飯還多,聰明人不用吃那麼多鹽,我有當律師的朋友,他很會打跟名譽有關的官司。」

  說完,明媺甩上會議室的門,大步離去。

  ※ ※ ※

  在幻影喝下第一杯威士忌後,明媺總算覺得心情好一點了。

  真是亂七八糟的一天,最猛的是她下午居然還繼續上班,一直弄到六點才離開環東,至於高雅全,整個下午都沒進辦公室。

  不知道他是在跟華語部開會補救還是怎麼樣,總之都好啦,她完全不想看到他的臉,真是混帳……

  正準備叫第二杯時,旁邊突然有人跟她說,「酒喝太多了對身體不好喔。」

  明媺轉頭,這才發現原來一直跟她坐在吧檯的人居然是徐洛琳--她們從東京回來後一直沒時間見面,只通通電話或者電子郵件,沒想到會在幻影碰上。

  徐洛琳讓酒保送一杯冰水,「酒這種東西是慶祝用的,生氣的時候喝,只會越喝越悶。」

  「你怎麼知道我在生氣?」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殺氣騰騰。」

  居然有這麼明顯--也應該有這麼明顯啦,因為她真的很火大,氣石南生那個豬頭一口咬定她,氣高雅全那個豬頭不相信她,也氣自己這個豬頭居然曾經一度想跟高雅全重新來過。

  「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不如說給我聽吧。」

  明媺搖搖頭,「講了我又要發火,還是別重溫惡夢了。」

  這是實話,另外,再怎麼說徐洛琳也是同行,跟同行講這種事情有點敏感,她跟徐洛琳說說笑笑可以,但其實對她了解也不深。

  「還是我們找地方吃飯?」

  「嗯,也好。」她氣得晚上都沒吃,現在肚子正餓,「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嗎?不要太正式的,可以放輕鬆吃東西的地方。」

  「去寶嘉飯店吧。」徐洛琳提議,「有面海的包廂,很舒適,服務生上完菜就走,也很自在。」

  面海的飯店包廂?

  明媺一聽,立刻來了興趣——只是她沒想到,等待她的不只是包廂與美食,還有一場人生意外。

  長到二十七歲,她第一次被人刻意灌醉。

  被一個女人給灌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54:16

第十章

  原來是這樣。

  高雅全也不相信巧合,只是沒想到「內鬼」這樣令人意外,跟總裁報告完之後,已經是晚上快九點的事情。

  真是一團亂的一日,還好總算雨過天青。

  接下來就是告訴明媺——她下午一定氣死了,可是沒辦法,他如果要找出真犯人,就不能站在她那邊。

  要指責她對他來說真的很困難。

  尤其是明媺望向他的眼神,從不可置信轉為冷漠,高雅全知道,自己一定傷害了她。

  從總裁辦公室出來後,他想,打個電話給她,告訴她大概的狀況,告訴她,他沒有不相信他。

  「您撥的號碼沒有回應,請稍候再撥……」

  居然關機了。

  他改打家用電話,響了一輪,還是沒人接。

  高雅全想了想,撥了小愛的號碼——這是經過教訓後他學到的,朋友也是明媺的一部份。

  「你好,我是何小愛。」

  「我是高雅全,請問明媺跟你在一起嗎?」

  「沒有,我們這個週末員工旅行,我現在人在香港。」

  「明媺有沒有打給你?」

  「晚餐的時候,她問我要不要去喝酒,我說不行,因為我人在天星碼頭……她怎麼了?」

  「公司出了點事,我現在找不到她。」

  「高雅全,明媺是我的好朋友,我們認識很久了,你應該也知道,她不是那種會不接電話的人。」

  他知道,所以才覺得不對勁。

  她也許會掛他電話,或者直接拒接,但不會關機,她說過,「我不想為了討厭我的人而懲罰關心我的人,討厭的電話不要接就好了,可如果家人朋友想安慰我卻找不到人,他們會擔心的。」

  沒電也不太可能。

  他們這種常常需要聯絡的人,如果不是每天充電,就是會攜帶備用電池,沒電的可能性很低。

  高雅全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明媺她有沒有常去哪些地方?」

  「喝酒的話,她喜歡去加州玫瑰,幻影,小巴黎,你打電話問比較快,酒保都認識她。」

  「好,我知道。」

  「等一下,不管多晚,找到她都發個簡訊給我。」

  高雅全很快的搜尋了那幾家店的電話。

  加州玫瑰的酒保說有一小陣子沒見到她,小巴黎的酒保說上星期有見到,她還掉了一本雜誌在那裡,讓他提醒她有空過來拿,幻影的酒保則說出他想要的答案,今天來過。

  「八點不到就過來,跟一個朋友在一起,喝一兩杯就走了。」

  「朋友,能形容一下樣子嗎?」

  「女生,頭髮短短的,很漂亮的混血兒。」

  是徐洛琳。

  幻影是中價位的小酒館,不是徐洛琳那種總裁之女會去光顧的地方,她絕對不是湊巧去那裡的。

  兩人一起離開,會去哪?

  高雅全想了又想,打給世界公關部的主任,說有要事,跟她要徐洛琳特助的電話。

  特助一下子就接起來了。

  「你好,我這邊是南法洋行,請問一下徐小姐訂的酒要送去哪裡?」

  特助的聲音很莫名其妙,「酒?」

  「是,我們兩個小時前接到電話,說要一支1983年份的酒,找到馬上送過去,因為滿臨時的,所以花了點時間,徐小姐說找到後就聯絡這支電話,請問是您給我們地址送酒,還是您過來店取?」

  那個特助知道徐洛琳今天心情很好,下午時還叫他訂了飯店跟花,心想,大概是飯店的酒不喜歡,另外叫的吧,也沒有懷疑,直接就說,「把酒送到寶嘉飯店的面海包廂。」

  ※ ※ ※

  寶嘉飯店的面海包廂不多,總共也才十二間,高雅全透過高層關係,找來飯店經理為他一間一間開門,到第四間時已經看到醉倒在沙發上的明媺,以及正要扶她離開的徐洛琳。

  兩人對上視線的瞬間,他一笑,她則蹙起眉頭。

  似乎在比賽耐性似的,終於,徐洛琳開口了,「你怎麼會來?」

  「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

  徐洛琳笑了笑,「真厲害,居然能找到這裡。」

  「過獎。」高雅全把明媺往窗戶邊移動,自己則坐在靠外邊的地方,「建議你該好好回去休息,因為明天開始,你會有很多事情要忙。」

  「什麼意思?」

  「應該不用我說明吧。」

  徐洛琳臉色更難看了--他說話的樣子太胸有成竹,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應該不可能啊,她明明很小心。

  又仔細想想過程,對,她很小心,不會有問題,他只是想試探而已,自己鎮定點,不要被抓到把柄。

  不會有人知道的……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因為高雅全又開口了。

  「就是你想的那樣,我都知道了,貴公司的總裁現在也應該知道了,你買通華語部的工讀生偷設計跟企劃,再買通搖聚的部門用一樣的設計跟企劃--竊取這個等級的商業機密,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環東已經決定全權交給律師負責。」

  半晌,徐洛琳才問,「你怎麼會想到是我?」

  「證據太明顯了。」

  她不懂。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夏明媺,可是世界上有哪個小偷會故意留下名片給別人指路?就某種程度來說,也算是欲蓋彌彰。」

  徐洛琳聽到這裡,就知道大勢已去。

  她原本還以為這計劃很好,完美得天衣無縫,沒想到看在別人眼中竟是這樣破綻百出。

  她就是要逼離夏明媺。

  這個「洩密」無憑無據,絕對不會害到她,但也因為有嫌疑,環東不可能繼續再留人,她會回到搖聚,到時候自己再以合作之名邀請--那套古典樂曲壓到現在還沒發行,就是為了這個。

  她知道搖聚替他們的天后買了許多廣告,也知道事情爆發就在這幾天,所以她讓人留意明媺的動靜,有任何異常,就跟她報告。

  下午的時候電話來了,那個工讀生說,明媺一吃完午飯回來,就被叫去開會,回來時臉色很難看,至於高雅全,整個下午不見蹤影。

  她那時一聽就知道,事情爆發了。

  她將車子停在環東門口,然後一路跟著她,看她進入幻影,看她點了第一杯酒,第二杯酒……

  她想這是一個好契機,接近她,安慰她,取得她的信任……沒想到美夢只有幾小時就醒了。

  她坐了下來,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是真的很喜歡她。」

  「你喜歡的人不叫夏明媺,你喜歡的那個人叫中井櫻子。」那是他幾個小時前跟世界的總裁談話時,老總裁跟他說的名字與故事,希望他了解這些之後,能接受他們的賠償條件,原諒獨生女兒這一次。

  果然,徐洛琳整個人傻住--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聽到櫻子的名字了。

  那是她大學時期交往的女朋友,兩人感情很好,兩邊的家人也都祝福她們,徐洛琳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直到櫻子的實驗室發生爆炸為止。

  明媺跟櫻子長得很像,像到即使已經距離第一次見面好幾個月了,她還是無法放手。

  耳邊只聽見高雅全說,「愛一個人一定要學習尊重她,你用毀了一個人的方式得到她,但別忘記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到時候你要怎麼面對她?」

  「我沒想那麼多……」徐洛琳想了想,又問,「誠實告訴我,你在看到廣告的第一眼,有沒有懷疑過她?」

  「沒有。」

  「一點點都沒有?」

  「沒有。」他的語氣毫不猶豫。

  「不會覺得奇怪?這麼多的巧合?」

  「我想你大概也調查過明媺了,應該知道我們有過婚姻關係,我們離婚的導火線是我不信任她,重新遇到她之後我就想,好,無論她能不能重新接受我,我都不會再懷疑她,不管任何事,在她開口之前,我就會站在她身邊。」

  「就算證據都指向她?」

  「就算證據都指向她。」

  兩個「情敵」開誠布公的談著,沒人發現那個應該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其實沒那麼醉。

  她酒量好得很。

  她只是覺得很奇怪,徐洛琳為什麼要一直拼命灌她酒,因為不想真的喝醉,所以乾脆往旁一倒,假裝睡著。

  「醉倒」後只聽見徐洛琳要服務生準備一個房間,然後高雅全就進來了。

  正想著前夫大人為何來到這裡,沒想到接下來整個是驚爆內幕,聽得她差點跳起來,可惡,徐洛琳幹麼買通工讀生陷害她啊,自己又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搖聚居然也有人被買通,這是什麼世界。

  然後再聽到徐洛琳居然喜歡她……天啊,感覺好像她跟那位櫻子有什麼共同之處……

  高雅全說他一點都沒懷疑她,真的還假的啊,在會議室中明明還講出「我很想相信你」這種屁話……

  不過他既然花了一整個下午奔走,應該也是因為相信她是清白的吧,不然何必這麼辛苦找證據?

  「就算證據都指向她」,嗯,這句話還滿中聽的。

  她需要的就是這個啊。

  沒有信任的愛難長久,有了信任,一切才可能開始。

  明媺真慶幸自己的臉對著窗戶--聽到那麼多令人驚訝的事情,她可能沒辦法維持表情,萬一不小心動了眉毛或者嘴角就不好了,哈。

  ※ ※ ※

  內賊事件很快落幕--三家公司高層默默達成和解,明媺不知道世界賠了多少錢,只知道徐洛琳被送回美國,林陽風延後半個月發片,那四首英文曲子則留待兩個月後的慶功版使用。

  至於她,依然屹立不搖的繼續每日前往環東,繼續她的「聆聽時光」旅程,石南生當然沒跟她道歉,想也知道不可能。

  七月底的時候,她終於回到搖聚上班。

  半年多的時間說短不短,不過搖聚也沒什麼改變--沒多人,也沒少人,王經理一樣很囉唆。

  「明媺。」小愛照例又是沿著椅子過來,「你看,夏威夷團大出清,三人同行,第四人只要十元耶,我們用年假來去玩好不好?」

  「可我們只有兩個人。」

  「叫汪興邦啊,然後我再找一個我們都認識的女生朋友,反正到時候是自由行,我們可以彈性調整。」

  明媺想想,嗯,好像行得通。

  除一除價格,比一般出團便宜了七千多,很值得,而且她今年的年假一天都沒有用,不如就趁夏天來去夏威夷吧。

  於是她跟小愛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小愛說,「我去問問誰下星期有空。」

  不到二十分鐘,第四個人已經找到了,是他們大學時的同學,社團也在一起,算是很熟的朋友。

  填信用卡授權單的時候,明媺想,也太神奇了,她要去夏威夷了耶--原本想要蜜月去,但是當時沒錢去的地方。

  更神奇的是她寫到日期時才發現今天居然是八月二日,她跟高雅全的離婚簽字日期。

  離婚進入第五年。

  怎麼想都覺得好戲劇化,居然有人會在離婚周年日刷卡旅遊,地點還是當年最想去的蜜月地點。

  心情真是只有一個字可形容:囧。

  正忘到最高點時,小工讀生遞了小包在她桌子上,「明媺姐,快遞。」

  寄件人寫著「環東外語部,高雅全」。

  明媺覺得奇怪,沒事寄東西給她幹麼?也不像是最後一套聆聽時光啊,那一套有六張CD呢,但她手上這個小包,最多就只能塞一張CD,而且還是環保包裝的那種。

  拆開小包,裡面掉出白色標準信封一枚。

  信封被塞得胖胖的,上面用原子筆寫著「情書」兩個字。

  什麼跟什麼啊?怎麼看都很像戰帖啊,還情書……

  打開白色信封,抽出一疊紙,打開的瞬間,明媺一下子呆住了--是手寫信,六七張A4紙張,全部都是原子筆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

  她多久沒看到手寫信了啊。

  她也好久沒看到高雅全寫她的名字了。

  首先,是她的名字,明媺。

  第一段話是--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在左岸少年簽唱的廣場,你穿著白色的襯衫跟牛仔褲,紅著臉說喜歡大部份流行樂的樣子。

  明媺一笑,其實她當時對環東根本不熟,為了不要讓自己太狀況外,才勉強擠出那句話。

  沒想到他居然記得……

  後來想起,總覺得你問我「你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去吃」時,是我感情世界裡最大的幸運。

  所以交往時,他總是一口咬定是她倒追他的。

  信很長,從兩人認識,交往,結婚,乃至於爭吵,然後寫著她離開後,他有多後悔,多想她,多寂寞,多麼想再一次的擁有她。

  跟著他的一字一句,明媺似乎也把過去幾年的心情重溫了一次,大笑的日子,大哭的日子,氣他的日子,想他的日子。

  然後不知不覺想起她「酒醉」的那天,他說「無論你能不能重新接受我,我都不會再懷疑你,不管任何事,在你開口之前,我就會站在你身邊」,語氣那樣堅定而自然。

  最後一張寫著,多年前的今天是他們離婚的日子,希望今天是一個新契機。

  他說,那個被她離掉的幼稚人已經進化了,他現在懂得珍惜與信任,希望公主殿下能再給臣下一次機會。

  明媺瞇起眼睛,嘴角彎彎。

  她沉浸在手寫信的魔力裡,渾然不覺自己的密友正一邊觀察她,一邊講電話出賣她,「快遞已經到了,她正在看信……我看她的表情,她真的很愛手寫信沒錯……她的表情超感動的……好,先這樣,拜。」

  ※ ※ ※

  明媺走出搖聚大樓,不意外的看見臣下就在行道樹旁,雙手空空,但是滿臉微笑。

  明媺走了過去,「你怎麼會想到要寫信?」

  「我覺得那樣最能表達我的減意。」謝謝小愛的提議,他不怕花時間,他只是找不到方法。

  「那件事情,謝謝你。」她一直沒機會跟他道謝--不管是他奔波找證據的事,還是他來「救」她的事,「我知道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弄清事實很不容易。」

  「我說過我會努力,會努力的意思是會行動,而不只嘴巴說說。」

  明媺想,她知道啊,她又不是木頭人了當然有感覺,裝醉那天聽到的話,是她感情路上的寶物。

  總覺得好像心中有底了。

  以後沒有猜忌,也沒有不確定,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不用擔心自己是一個人,這個進化版的高雅全會站在她身邊。

  看著他,她笑問,「你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他呆了一下,笑得開心,「好啊。」

  「還是小蘋果複合餐館?」

  「小蘋果早改名字了,他們現在叫大蘋果。」

  「騙人,我前兩個月還在那邊吃過飯。」

  「我上星期才去過。」

  兩人邊走邊笑,雖然沒有講清楚,但兩人都明白,今天絕對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不只是離婚周年,還是重新開始的紀念日。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0-28 21:54:30

薰娘愛美男  簡薰

  上星期,瓔跟薰帶著我們的媽去參加了張根碩跟樸信惠在台灣舉行的A.N.Show。

  講到張根碩,當然要講起「原來是美男」這部戲,我媽看的是晚上七點的時段,播出的那段時間,就會聽到她整個很心花怒放的笑聲,而且非常捧場的不斷說,泰慶這樣好可愛,哎呀,美男就直接跟他告白不就好了,信宇好可憐,他很愛美男耶,傑瑞米這個太好笑了,哈哈哈……

  其實這個時間,我不是在上網,就是在看書,根本不大會跟她做電視交流,饒是如此,她還是很開心的同步更新感想,每周一到五晚上七點都在我家準時報導,電視上在演「原來是美男」,我家客廳就上演薰娘愛美男。

  後來,泰慶跟美男分開,我媽就很心碎的說,哎呦,他們不在一起喔,這樣我覺得好難過,你上網查一下他們後來會不會在一起,我說安啦,這是愛情喜劇,喜劇的男女主角怎麼可以分開,他們一定會在一起,不過老太太完全不相信我的喜劇=Happy Ending論點,美男演完後,就走到我旁邊,盯著螢幕說,你現在快點查,查到我才放心,當下俺只好把全螢幕關掉,開始查美男的結局。

  於是,當泰慶跟美男要來台灣開見面會,我們當然是衝了。

  為了怕老媽太早知道前一天晚上睡不著,於是我們都沒講,只說星期六一起去外面吃晚飯,到下午時,瓔才說,我們要去看泰慶跟美男。

  老媽:哎呦不要開我玩笑。(完全不相信)

  瓔拿出門票,老太太立刻眼睛一亮,真的嗎?

  瓔跟薰:真的啦!

  怎麼不早一點告訴我?

  怕你太興奮睡不著啊。

  平常動作慢吞吞的老娘一下從椅子上蹦起來,十分鐘換裝完畢,一臉燦爛的跟我們說,可以出發了。

  到了會場,當張根碩跟樸信惠從舞台出現後,我媽就用一種非常非常非--常--夢幻的語氣說,真的是泰慶跟美男耶!

  兩個多小時的節目很精彩,他們也唱了很多劇中的歌曲,老媽雖然不懂韓文,但是對原聲帶歌曲是很熟悉的,看到喜歡的人聽的都是熟悉的歌?兩小時的大滿足。

  我媽一直拍手,一直稱讚泰慶好會唱歌,人長得好帥,笑起來好好看,美男跳舞真性感,頭髮留成這樣真的是小姐(人家本來就是小姐),後來樸信惠因為太感動而哭了,我娘還很舍不得的說,不要哭啦。

  等到從會場出來已經快十點。

  我媽一臉喜孜孜的說,好看好看,他們下次有來台灣,要再帶我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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