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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蜜莉]拒嫁閒夫(熟男特訓班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47:51     標題: [艾蜜莉]拒嫁閒夫(熟男特訓班之三)[全文完]

拒嫁閒夫【熟男特訓班之三】 作者: 艾蜜莉

歐予潔向來討厭多金、多情、多個拖油瓶的「三多男」,
因為男人一有錢就愛搞怪,而她卻嚮往平凡幸福的生活,
談個簡單戀愛、走進禮堂、生兩個小寶寶,多美好啊!
哪知,一場相親卻把她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遇上簡牧頤,她像從天堂墜入地獄,開始一連串的惡夢!
首先,他是超級有錢人;再者,他女友多到數不清。
單這兩項就犯了她的大忌,當然是叫他沒事閃遠一點啊!
哼!他是愛情市場的搶手貨,所有女人都搶著跟他約會,
但她偏當他是不折不扣的爛桃花,將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誰知,他不斷纏著她,還派出個小鬼衝著她喊「媽媽」,
更詭異的是,向來視婚姻為畏途,只想玩愛情遊戲的他,
竟說這輩子唯一令他心動、想娶回家的女人,就只有她!
哪有人這樣的,使這種手段,教她如何招架得住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48:02

楔子

  流麗的日光穿過玻璃帷幕照射進來,光束裡飛舞著一粒粒塵埃,米白色的沙發軟軟地往下陷,上面坐著一對男女,肢體曖昧地交纏著。

  女人祭出章魚功,七手八腳地纏住男人,露出飢渴的目光,瞅得男人頭皮發麻,節節敗退。

  「牧,我們都交往這麼久了……」向來有性感女神之稱的亞咪,使出撒嬌攻勢,塗著蔻紅指甲的食指挑開簡牧頤襯衫上的鈕扣,露出一大片結實的肌肉,整個人曖昧地貼近他的耳畔,挑逗他敏感的耳朵。

  「有話大家冷靜地坐下來,慢慢說……」簡牧頤狼狽地護住皮帶,捍衛貞操,抵擋亞咪熱情的攻勢。

  「我們已經交往了五個月又零八天,我的家人一直都想認識你,什麼時候約個時間,到我家去吃飯好嗎?」亞咪柔聲地說,雙手忙碌地扒開他的襯衫。

  「最近我忙著籌辦香港秋季藝術拍賣會,可能沒有時間……」簡牧頤的額際滲出冷汗,緊張地盯著門扉,思忖著逃脫的辦法。

  「我們交往了這麼久,再加上你也不年輕了,是該找個時間定下來了……」亞咪不放棄地說道。

  「但是……」簡牧頤擰起眉心,在心裡低咒著。開什麼玩笑,他才三十歲,正值男人的精華年齡,也是享受人生和自由的時候,誰會沒事自找苦吃,踏進婚姻的墳墓裡?

  「還是你嫌棄我?」亞咪跨坐在他的小腹上,揪住他的衣襟悍然質問。

  「不是的……」他小心翼翼地澄清著。前有三十六吋傲人「聖母峰」,後方是他珍藏的清朝五彩多穆壺,令他進退兩難,狽狽地困伏在她傲人的胸脯下。

  「你不是說過跟我在一起的感覺很好,那為什麼不跟我結婚呢?」亞咪瞇起濃艷的大眼逼問著。

  「因為……」他絞盡腦汁思索著拒婚的理由,目光越過亞咪的肩膀,看見客廳的門扉被開啟,一抹小小的身影從門縫裡溜進來,躡手躡腳地走向他時,終於鬆了口氣。

  「因為什麼?」亞咪嬌悍地質問。

  「爸爸,小泱肚子餓餓,想吃飯飯……」一道軟軟的童音切入,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爸爸?」亞咪錯愕地轉過頭,望向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小鬼頭正在扯簡牧頤的褲管,她不禁驚訝地問:「這小孩叫你爸爸」

  簡牧頤推開她,坐直身體,一手摟住小男孩,親匿地說:「對,他是我的兒子,叫簡其泱,如果你不介意當個現成的媽媽,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兒子,我很樂意和你結婚。」

  亞咪嘴角抽搐,看了兩人一眼後,起身說道:「簡牧頤,你專心當你的單親爸爸,好好照顧小孩,結婚的事就當我沒提過,以後走在路上也別叫我,再見!」

  亞咪拎起皮包,蹬著高跟鞋,倉皇地甩上沉重的鐵門。

  簡牧頤從沙發上爬起來,將襯衫的鈕扣扣好,揉揉簡其泱的發心。「小子,你再回來晚一點,我的『下半生』就毀了。」

  「只會把妹不會甩妹,遜!」小泱稚氣的臉上充滿了不屑,鄙視地瞪著簡牧頤。這傢伙每次把完美眉無法脫身,就會Call他來救援,真是煩死人了!

  「今天是你上小學的第一天,走,我們一起去吃大餐慶祝一下!」簡牧頤寵溺地捏捏他軟嫩的臉頰。

  小泱高喊道:「那我要吃一個巨無霸的三層大漢堡,還要買一個變形金剛!」

  逼婚危機解除後,簡牧頤心情愉悅地一把將小泱扛在肩膀上,一大一小歡樂地跨出客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48:19

第一章

  「朵緹飯店」二樓的法式餐廳內,水晶吊燈下是相對映的浮水蠟燭,方桌上鋪設著潔淨的桌巾,花瓶中插著一束充滿普羅旺斯風情的熏衣草花束,音箱裡播放出輕柔的樂音。

  簡牧頤身著一套黑色的亞曼尼手工西裝,合身的剪裁襯出他挺拔頎長的身材,當他一跨進餐廳內,馬上引起一陣輕微的騷動。

  有位女性賓客從名牌包裡取出一本時尚雜誌,打開內頁,翻到美學生活的專欄,低頭和其他人竊竊私語地討論起關於簡牧頤的一切。

  簡牧頤的父親是國畫大師,母親則是知名豎琴家,從小在藝術與音樂的熏陶下,培養出他對美學的概念,以及對藝術的獨到鑒賞能力。幾年前,他接手了家族企業「雲樵藝術拍賣公司」,擔任執行總監一職。

  他性感的薄唇淺含著一抹迷人的微笑,俊挺優雅的模樣,成功地攫住在場每一位女性賓客的注意力,紛紛對他投以傾心的目光。

  簡牧頤深邃墨黑的眼眸環視餐廳一眼後,從口袋裡取出一張雷射印表機列印出的照片,失真的圖元模糊了相片裡的面容,令他微微地皺起眉頭。要不是受了好友丁冠翼的請托,他才不想來吃這頓相親飯。

  他堪稱是熟男界的把妹高手,舉凡是熟女、淑女、美女,甚至連個性矜持的玉女,他都能展開男性魅力,令她們一一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憑他的把妹技術和魅力,會淪落到要靠相親才能認識美眉嗎?

  當然不必!

  對簡牧頤而言,結婚就像取得一張合法的「做愛通行證」,你會為了一時的衝動、為了滿足生理需求而犧牲下半生的自由,放棄全天下的美女,困守在一個女人的身邊嗎?

  不!

  就跟你不會為了喝牛奶,而在家裡養一頭乳牛的道理是一樣的,所以崇尚自由的他,視結婚為畏途。

  他梭巡了餐廳一眼,倏地,對上了一張清艷細緻的臉龐,目光忍不住跟著眼前的美女移動。

  倒不是說她的穿著有多火辣性感,或者艷冠群芳,而是在一群奢華吵雜的人群裡,她散發出一股嫻雅貞靜的氣質,紅潤的嘴角綻放出柔而不膩的笑容,震盪了他的心。

  他的視線跟著美女的步伐移動,她穿著一件設計簡單的米色襯衫,下搭及膝窄裙,白皙的長腿下踩著一雙粉橘色高跟鞋,露出纖細性感的腳踝。雖然她的穿著一點都不曝露,甚至有些保守,卻更激發了男人的想像力。

  「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幫您服務的地方嗎?」領班走到簡牧頤的身邊,禮貌地問道。

  「你幫我查一下,是不是有位丁冠翼先生訂了晚上七點鐘的位子?」簡牧頤詢問道。

  領班翻了一下本子後,抬頭說道:「是的,丁先生訂了七點鐘的位子,已經有位小姐先來了,我帶您過去。」

  他在領班的帶領之下,筆直地朝美女的方向走去,他心情大好,沒想到首次代打相親就遇到心儀的美女。

  入座後,服務生遞上菜單,為兩人倒上白開水。

  「抱歉,讓你久等了,因為路上有點塞車,所以來晚了。」

  歐予潔抬頭看了遲到的男人一眼,認出他是長期幫時尚雜誌撰寫美學專欄的簡牧頤。因為工作的關係,擔任Party  Planner的她籌劃過許多派對,也間接認識了許多時尚界人士,因此雖然沒見過他,倒是耳聞過他的豐功偉業。

  這個簡牧頤根本是「愛情病毒散播者」,前女朋友多到可以組成兩支足球隊一起踢對抗賽,換女友的速度比換衣服還快。

  「先生,你是不是坐錯位子了?」予潔的眼中透出疑惑,輕聲問道。

  「沒有。」簡牧頤露出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性感笑容。

  「那肯定是我坐錯位子了,抱歉。」予潔刻意忽略他的笑容,將椅子往後滑。

  「你是歐予潔吧?」

  她的眉頭皺了一下,沒想到這個「愛情病毒散播者」居然知道她的名字。「我是歐予潔沒錯,有事嗎?我想你應該不是丁冠翼。」

  她瞄了一下介紹人方蓮女士給她的資料,明明該赴約的人叫丁冠翼,是留學美國的精算師,怎麼會換成了簡牧頤呢?

  「我的確不是丁冠翼,是他的朋友簡牧頤。因為他臨時到日本出差,來不及取消約會,便請我過來。」簡牧頤解釋道。

  「那我知道了,謝謝你來告訴我,再見。」歐予潔站起身,拎起公事包,準備走人。

  簡牧頤眼明手快地扣住她的皓腕,阻去她的步伐。

  她像是被什麼螫了一下,胸臆間漾起了一股模糊的心悸,警戒的目光順著手腕往上移,落在他淺笑的俊臉上,不解地問道:「簡先生還有事嗎?」

  「我能夠請你吃頓飯,順便說明丁冠翼不能赴約的理由嗎?」

  予潔感覺身後多了幾道充滿敵意的目光,悄悄瞄了室內一眼,發現因為簡牧頤的關係,他們已成為全場的焦點,這有違她低調內斂的性格,因此不悅地沉下臉。

  「歐小姐,請坐。」

  予潔抽回手,重新入座,疏離地與他保持距離,接過他遞來的菜單。

  他好整以暇地盯著她,暈黃的燈光映在她美麗的面容上,微翹挺直的鼻樑下,殷紅的小嘴抿得緊緊的,顯得有些過分的嚴肅與拘謹。

  她低頭翻閱著菜單,濃密的眼睫微微顫動著,清弱嬌憐的模樣扇動了他的心,令他怦然心動。

  他覷著那雙瑩亮中帶點淡漠的眼睛,微笑著說:「我是簡牧頤,目前從事藝術拍賣的工作,很高興能有這個機會認識你,這是我的名片。」

  她接過名片,淡漠地說道:「我是歐予潔,相信關於我的基本資料,丁冠翼已經傳給你了。」

  對於姓丁的私自找人當相親打手,又將她的資料洩漏出去,令她覺得不受尊重,有種隱私被侵犯的感覺。

  「歐小姐,我代替冠翼向你說抱歉,不過他僅是將你的照片傳給我而已。」簡牧頤調了調領帶,繼續說:「在答應出席這場相親之後,冠翼忽然巧遇他的初戀女友,兩人決定交往,所以他不方便前來赴約,正巧又急著要去日本出差,所以才請我來向你致歉。」

  「他的歉意我收到了,也麻煩請你轉達丁冠翼先生,我祝福他和初戀女友的感情順利。」予潔維持一貫冷淡的語調。

  丁冠翼有了女朋友,也等於宣告這場相親宴泡湯了,那正好,反正她是拗不過方蓮女士的要求,才被迫來吃這頓相親飯。

  因為接了葉志鈞董事長的委託案,要替方蓮女士籌辦一個別緻的派對,為了瞭解方蓮女士的喜好,她與她建立了朋友關係,還硬著頭皮接受這場相親飯局,一切都只是為了想知道方蓮女士心中最想要的逸品是什麼?最期待什麼樣的驚喜?

  「歐小姐,你目前從事什麼工作?」他覷著她拘謹的眼神和語氣,她那份小心翼翼的姿態像是防衛自己的保護膜,更像是在排斥什麼似的,挑起他的好奇心。

  予潔向來對花心又多金的公子哥兒沒啥興趣,更何況像簡牧頤這種女朋友滿天下的傢伙,她更是沒有好感。

  「簡先生,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要相親的對象是丁冠翼,既然他的感情已經有了依歸,我也很樂意獻上祝福,至於你,不必客套地留下來應酬我。」

  「你怎麼斷定我是在應酬你呢?」簡牧頤好奇地問道。

  「難不成你是要代替丁冠翼和我相親?」她輕柔的嗓音夾著幾絲輕諷。

  「有何不可?」

  她雙手環胸,瞅著他俊挺優雅的模樣,冷冷地牽動嘴角說道:「我不認為憑簡先生的條件和知名度,還需要透過相親來結交女伴。」

  「是沒錯……」簡牧頤的下巴靠在雙手的指尖上,輕笑著說:「但是我突然覺得你是個很特別的女生,很想認識你。」

  不知道為什麼,他僅是靜靜地看著她,就能感覺到胸膛發燙,整顆心莫名地騷動起來,忽然很想親近她,這有別於過去追求女生時純粹的生理衝動,而是發自內心的一種陌生悸動。

  「但是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予潔俐落地拒絕。

  她向來討厭多金、花心又自負的男人,嚮往平凡又幸福的生活,只想談個簡單的戀愛,和相愛的男人走進禮堂,生兩個可愛的小孩,共組甜蜜家庭,信守誓約,相扶到老,完全不想成為他的獵艷名單之一。

  「為什麼?」他一臉納悶。

  「拒絕一個人需要理由嗎?」她的語音透出不悅。

  他清俊的臉龐上掛著親切的笑容,試圖卸下她的心防。「刑犯在入獄前都知道自己被判了什麼罪,我想,明白自己惹你討厭的原因應該不算過分。」

  「你想知道答案,我就告訴你。」

  「洗耳恭聽。」

  「第一,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是一個危險的男人,如果不想惹上麻煩,最好不要和你有任何瓜葛——」她才不想把青春年華浪費在一個女友滿天下的情場浪子身上。

  「等等。」簡牧頤打斷她的話,凝睇著她瑩亮的眼眸,饒富興味地輕笑著說:「我既無前科,又沒有不良嗜好,而且身家清白,有穩定的工作,哪裡危險了?」

  「我指的是你處理感情的態度。」她不悅地嗔了他一眼,這男人私下有「人體發電機」的稱號,逢女人就放電,根本是一個沒有愛情操守的花心大蘿蔔。

  「我承認過去的情史是輝煌了一點,但是起碼我都是從一而終,只談一對一的感情,沒有惡意去欺騙對方,大家都是好聚好散,而且我現在是單身。」簡牧頤澄清道。

  她不予回應,逕自說下去。「第二,相親是男女雙方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如果你沒有結婚意願,就不要來破壞遊戲規則。」言下之意就是——這不是讓你大少爺把妹的遊戲!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害她不禁緊張起來,臉頰一陣灼燙,閃躲地別開目光。這傢伙幹麼用那種複雜難解的眼神看她?她誤會了什麼嗎?或者說錯什麼嗎?

  「就算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也是要先從普通朋友做起。」他端凝了她一會兒,在她臉上看到了刁難的表情。

  「第三,我沒有興趣成為你獵艷的對象,也不是你感情空窗期的調劑品,所以請你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她拒絕得毫不留情面。

  他覷著她防備的神態,她嚴肅認真得不像是來相親交朋友的,反而像個偵訊犯人的檢察官。

  「歐予潔,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有趣?」

  「有趣?」她一臉疑惑,明明她舉止嚴謹、言談乏味,他居然覺得有趣,敢情這傢伙把妹把上癮了?

  「你認真的樣子很可愛。」簡牧頤的笑意從唇邊泛到眼底,繼續說:「你該不會從事檢察官吧?如果是那就慘了,肯定會有許多人為你犯罪、進出法庭,只為了見你一面。」

  她沉下俏臉,這男人還真懂得花言巧語這一套,難怪可以迷倒那麼多女人,偏偏她就是不吃這套。「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是檢察官。」

  「那你從事什麼行業?」

  「Party  Planner。」

  「派對規劃是個新興的行業,挺特別的。有名片嗎?也許以後需要借助歐小姐的能力幫忙策劃宴會。」

  「很抱歉,我是來相親,不是來拓展業務的。」她才不想和他有任何牽扯。

  她愈是抗拒他的接近,就愈是挑起他的興趣。好像被觸動了什麼似的,他就是會忍不住想去逗她,誘出她嚴肅面容下的笑靨。

  「那我們開始來相親,是要先介紹成長背景,或者從個人興趣談起?」

  「簡牧頤,你聽不懂我拒絕你的理由嗎?我不想跟你相親、不想跟你當朋友,我拒絕你的友誼。」她答得斬釘截鐵,完全不留給他一點機會。

  「你甚至對我不瞭解,怎麼可以憑上述三項理由就否定我?說不定我們認識久了,長時間相處後,你就會發現我的優點。」

  她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這男人不懂什麼叫死心嗎?她多的是拒絕他的理由!

  「把你的優點留給其他女人慢慢發掘吧,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傲然地輕哼出聲,繼續挑剔他的缺點,涼涼地批評道:「……還有,我拒絕你的第四點,是因為討厭你那條既花稍又沒品味的領帶。」

  他挑了挑黑濃的眉毛,頗有示威的意味,二話不說地解開脖子上的領帶,放在桌上,一副和她槓上的姿態。

  「第五,你身上那件亞曼尼西裝很礙眼,根本是資本主義、M型社會的象徵。」她涼涼地挖苦他。

  他面不改色地脫下黑色西裝外套,突兀的行徑為他招惹來好奇的目光,在場的賓客和服務生紛紛低頭,竊竊私語。

  她極盡挑剔之能事,從審美品味嫌棄到社會經濟觀點,重挫簡牧頤的自信,完全不給他辯解的空間,只想快快擺脫他,回家構想葉志鈞董事長委託她的生日企劃案。

  突然,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中斷了兩人的對峙,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向她微笑致歉,低聲地說:「我接一下手機……嗯……我正在忙……沒有……我沒有在把妹……晚餐吃麥當當好不好……我等一下就回去了……」

  予潔聽到他寵溺的口吻,頗為不舒坦,打從心裡厭惡他表裡不一的花心行徑。明明家裡已經有了女人,還在外面相親把妹,簡直惡劣到了極點!

  「簡先生,你留下來慢慢講電話吧,我們之間的相親到此結束,後會無期。」她拎起公事包,撇下簡牧頤,無視眾人投以好奇的目光,優雅地踩著高跟鞋離開餐廳,結束這場荒謬的相親宴。

  「歐予潔……」簡牧頤握著手機叫喚出聲,卻喚不住她急欲離去的步伐,他挫敗地支著額頭,朝話筒嚴肅地警告道:「……簡其泱,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在忙嗎?等會兒就回去了,你為什麼要這麼『盧』呢?」

  話筒的另一端,小泱拿著鉛筆搔著頭,軟軟地抱怨道:『你的一下都嘛很久,快點回來幫我寫家庭聯絡簿啦……有一欄要家長簽名耶……』

  簡牧頤掛上電話後,套上西裝外套,將領帶折捲進口袋裡,敏感地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射在他的身上,他狼狽地招來服務生結帳,匆匆離開餐廳。

  結束相親後,簡牧頤在家裡懊惱了一星期,猜不透為什麼歐予潔討厭他,一副急著和他撇清關係的模樣,還將他一個人留在餐廳裡飽受眾人對他的指指點點,令他自尊受挫,面子有些掛不住,甚至自我懷疑是否他的型男魅力銳減,抑或他這種型的男人在相親市場上是跌停板,不受歡迎,否則歐予潔為什麼拒他於千里之外,甚至視他為傳染病毒,只差沒有殲滅他?

  簡牧頤臉上浮現了一抹非探究到答案不可的執著表情。

  他從丁冠翼那裡取得她任職公司的資料,於是擬了一個案子,開車抵達「花漾派對企劃中心」,並且指名要歐予潔擔任企劃人員。

  歐予潔穿著一身俐落的套裝,輕盈的身影走進會客室,一對上簡牧頤的俊臉時,眉心不禁微微地蹙了起來。

  「嗨,我們又見面了!」簡牧頤神色閒適地坐在沙發上,向她打招呼。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雙手環胸,語氣冰冷地質問。

  「來這裡當然是談企劃案啊!」他挑了挑眉,晃晃手中的卷夾。

  予潔坐在他的對面,翻閱著他遞來的卷宗,想看看他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簡牧頤別有深意地微笑。為了能光明正大地接近她,他苦思了很久,終於想到這個慈善義賣的募款活動,既可以做公益提升公司形象,同時又能製造兩人相處的機會。

  「因為受到經濟不景氣的影響,失業人口攀升,導致許多貧困家庭的兒童繳不起營養午餐費用,所以我們『雲樵藝術拍賣公司』決定舉辦一場慈善義賣的活動……」簡牧頤大略地解釋來意。

  「請問您希望包含哪些活動內容?」予潔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刻意忽略他臉上示好的笑容。

  「我個人初步的構想是包括開幕酒會、接著看是舉行面具舞會或者是其他型態的宴會,在宴會結束後是音樂演奏會,接著是『雲樵』的藝術品拍賣,我將率先捐出十件字畫和骨董來響應這次的募款活動……」

  予潔攤開記事本,翔實地抄錄下他的意見。「那我們明白了,這幾天我會把案子統整一下,評估活動費用和成本,屆時承辦的企劃專員會與您聯絡。不曉得簡先生還有其他的補充事項嗎?」

  「我希望這個案子能由歐小姐全程企劃、統籌執行。」

  予潔靚麗的俏臉登時沉了下來,這男人擺明是「假公事之名,行把妹之實」,藉機想接近她罷了。

  他意味深長地盯著她,性感的唇角浮現一抹壞壞的邪笑,低喃地說:「如果歐小姐不願意接受這個企劃案,那我可能要委託其他的公關公司代為執行。」

  「簡先生,我們公司還有更資深、更專業的企劃人員——」

  「我不信任他們,我只相信你的能力。」他打斷她的話。

  予潔雙手盤胸,對他無賴的行徑幾乎失去耐心。「這該不會是你處心積慮想要接近我的花招吧?」

  「是。」他邃亮的眼眸直視著她美麗的面容,大方地承認。

  「你究竟想做什麼?」她懊惱地蹙起眉頭。

  「當你的朋友。」他一臉真誠地說。

  她嘲諷地輕哼,調侃道:「憑閣下的條件和魅力,還怕交不到朋友嗎?」

  「但是在那些朋友裡,沒有一個叫歐予潔。」

  「目的呢?」她疑惑地挑了挑優美的眉線。

  「陪你吃飯、聊天、看電影、逛美術館,或者你心情不好時,說說冷笑話逗你開心。」

  「我的心情不用你費心。」她冷冷地拒絕。

  自從遇見歐予潔之後,他的身體就像闖進了一頭獸,不斷地撞擊、騷動著他的心,主宰著他的思想,令他常常想起她,莫名地在意起她對他的看法。

  他想探究她討厭他的原因,想接近她、討好她,告訴她其實他還有許多優點,如果她願意給彼此一個機會的話。

  「相信我,我想和你當朋友的動機絕對單純。」他按住胸口再三保證。

  「可惜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她的嘴唇繃成嚴肅的線條,不悅地直視著他。

  鬼才相信他的動機單純!明明家裡已經有了一個愛吃「麥當當」的女朋友,還想在外面拈花惹草,真是既花心又可惡!

  簡牧頤凝睇著她晶亮的眼眸,不懂她的怒氣所為何來?他的臉有這麼討人厭嗎?還是她怕會愛上他,所以故意擺出疏離的態度?

  他猛地欺近她,近到兩人的鼻尖幾乎輕觸在一起,鼻息曖昧地交纏著,令她的心失控地怦跳著,腳步不安地往後退,勉強與他拉開一點距離。

  「簡牧頤,你想幹麼?」她警覺地掄起拳頭,要是他敢亂來,她鐵定會賞給他一記右拳。

  他看著她靚麗的臉龐,從那小巧泛紅的耳廓瞧見她的慌亂與羞怯。

  「你究竟想做什麼?」她整個人已經退到陷進沙發裡,動彈不得。

  「歐予潔,其實你很怕我吧?」他細細地審視她,欲將她刻意隱瞞的心事看得清楚透徹。

  簡牧頤黑幽幽的眼眸猶如一泓深潭,瞅得她心慌,卻仍倔強地說:「我怕你什麼?」

  他撫著下顎,思忖道:「你說過我是一個危險的男人,所以你不敢靠近我、刻意疏離我,其實是害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喜歡上我吧?」

  予潔擰起眉心,伸出食指抵住他的額頭,輕訓道:「你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花癡嗎?你的魅力一定所向無敵嗎?所有的女人都該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嗎?」

  「如果想證明你真的不怕我,那不如跟我約會一次,就當是延續我們上回的相親,怎麼樣?」

  她氣憤地咬著牙,沒見過這麼狡猾又自負的男人,根本就是軟硬兼施地逼她和他約會嘛!

  「是不是只要跟你約會一次,你就會死心?」她明亮的眼眸裡閃著思考的光芒。

  「是。」他用力地點點頭。「時間和地點可以由你選擇,我會全力配合。」

  「這個星期五下午五點,我們在西門町捷運站X號出口見。」

  「好。」他俐落地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詢問道:「給我你的手機號碼,方便聯絡。」

  「0929XXXXXX。」她百般不情願地念出一串數字。

  他鍵入數字後,立即回撥過去,確定號碼無誤之後便收線,輕笑著說:「那我們就有彼此的手機號碼了,星期五見。」

  她起身拉開會客室的門,唇邊漾起微笑地說:「我已經答應了你的約會,這個企劃案我接受了,bye。」

  送走簡牧頤後,一抹狡黠的神色浮上歐予潔的眼底,她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

  她會想跟他這種愛情浪子約會才有鬼!不想個辦法教訓他,她就不姓歐!

  下午五點,西門町的捷運站出口外聚集了一堆穿著高校制服、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學生,還有一些打扮前衛,頭染金髮、身著龐克裝的男男女女叼著煙和啤酒,蹲坐在階梯上。

  簡牧頤在來往的人群裡搜尋著歐予潔的身影,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湧出捷運站口,就是沒見著她的蹤影。該不會她根本不想和他約會,只是在耍他吧?

  正當他懷疑之際,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接起電話,歐予潔輕柔的嗓音立即擦過他的耳畔,撫去了他心頭的疑慮。

  「我已經到了捷運站,你在哪裡?」簡牧頤問道。

  她在話筒的另一端神秘地笑著說:『簡牧頤,你玩過捉迷藏嗎?』

  「你要跟我玩遊戲?」簡牧頤站在廣場上,仰頭望向附近的樓面,試圖透過一層層的玻璃帷幕搜尋她的身影。「也就是說,你現在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只要你聽從我的指示,就可以找到我。要不要玩呢?』

  「這麼有挑戰性的遊戲,不試試太可惜了。」他自信地揚起唇角。

  『只要照著我的指示,你將會得到一個驚喜。』

  「我很期待。」簡牧頤持著手機,照著她的指示走進峨嵋街,與一群跳街舞的小伙子擦肩而過後,經過一攤攤的小販,等了幾個紅綠燈,接著又轉進另一條巷子。

  幾名青少年腳底踩著滑板,從他身邊橫衝直撞地呼嘯而過,街邊店家播放的熱門流行樂幾乎要將手機裡的聲音淹沒。

  他附耳貼近手機,聆聽她的指示,忽略擦身而過的街景,跨進一棟白色的建築物內,玻璃大門滑開,刺鼻的消毒水氣味迎面而來。

  大廳裡坐著幾個戴口罩的病人與穿著白袍的護士,正對西裝筆挺的他投以異樣目光。

  「歐予潔……喂……」手機突然斷訊,他再回撥過去,卻發現對方已經關機。

  這時,一位穿著黃色背心的義工媽媽走近簡牧頤,詢問他說:「先生,請問是要參加座談會還是看病?」

  「啊?」簡牧頤困惑地環視室內一眼,發現自己竟成為了全場焦點。

  「如果是初診的話請出示健保卡,在那裡填初診單;要參加『性病座談會』,就請上這邊的樓梯……」義工媽媽詳細地說。

  「請問這裡是哪裡?」他不死心地再撥打歐予潔的手機,但對方已轉入語音信箱。

  「性病防治所。」

  「性病……」他咬牙,硬是吞下一連串精采的國罵,立刻跨出大廳,在騎樓下看到招牌上的幾個燙金字體印著「台北市立性病防治所」。

  手機震動,簡牧頤閱讀著歐予潔傳來的訊息——

  「宇宙無敵、世界超級大花心的簡牧頤,歡迎光臨性病防治所,有病治病,沒病上樓聽演講,再見。」

  Shit!

  他刪除簡訊,眼底浮現執拗的神色。她以為耍了他一圈,就能打消他追求她的念頭嗎?這只是更加挑起他的好奇心,以及雄性掠奪獵物的本能罷了。

  她就像一隻在花叢裡翩然飛舞的蝴蝶,振動蝶翼,也扇動了他的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48:46

第二章

  午後的陽光穿過玻璃帷幕,映射在寬敞的辦公室裡,黑色的梣木長桌上放著一台銀色的筆記型電腦。黑色真皮座椅旁的同色系長櫃上,擺苦幾隻清朝蟠紅龍紋花瓶,玉白色的瓷瓶上龍爪僨張、鬃發豎立成神采飛躍的姿態,栩栩如生,彷彿要破圖而出。長櫃上除了骨董花瓶,尚有造型別緻的古硯、細緻的玉雕。

  簡牧頤的目光落在那尊瑩白的玉雕仕女上,淨秀的五官和婀娜的體態,令他忍不住想起歐予潔,她好似這尊色澤晶瑩的玉雕,純潔無瑕,卻也冰潤堅硬,拒他於千里之外。

  自從遇見歐予潔之後,他的心好像被她綁架了,覺得生活枯燥乏味,對任何事情都失去熱情和動力,即使嘗試和不同的女人約會,泡夜店、唱KTV,然而喧囂過後的寧靜反而更加的寂寞、空虛。

  他走到魚缸旁,調整過濾器,看著玻璃缸裡兩隻色彩斑斕的熱帶魚,擺動魚鰭泅游在水缸裡,忽地撞在一起,噘起魚嘴貼吻住對方,像是瞬間進發熱情,纏綿了起來。

  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歐予潔線條優美的側顏、紅潤的雙唇、性感的腳踝,胸臆間漸漸熾燙了起來。她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個甜美且深邃的謎,蠱誘著他去貼近,然而她刻意的疏離卻焦灼了他的心,令縱橫情場多年的簡牧頤首次嘗到思念的苦澀……

  丁冠翼跨進執行總監的辦公室裡,厚厚的地毯吞沒了他的足音,讓他得以覷見簡牧頤少見的憂鬱側臉,微訝地湊近他的身邊。

  「魚缸裡的接吻魚都在KiSS了,咱們的大情聖怎麼反而在皺眉歎息呢?」丁冠翼涼涼地調侃道。

  簡牧頤灑了點魚飼料入水缸,沒好氣地糾正道:「接吻魚的嘴巴貼在一起不是在親熱,而是在爭奪領地!」

  「幹麼火氣這麼大呢?該不會是慾求不滿吧?」丁冠翼逕自從酒櫃上挑了一瓶紅酒,取出兩隻玻璃杯,分別注入紅酒。

  簡牧頤不搭腔,接過他遞來的紅酒,仰頭啜飲著。

  「對了,上個星期五,我有個擔任泌尿科醫生的朋友去主持一場座談會,說在『性病防治所』的大廳上看到一個男人長得很像你……」

  「咳……」簡牧頤被口中的紅酒嗆到,咳得滿臉通紅,趕緊從單門冰箱裡取出礦泉水,仰頭灌了一大口。

  了冠翼好奇地端視著他心虛的模樣,驚訝地說:「該不會那個人真的是你吧?嘖嘖嘖,就算你真的玩出病來,也請你低調一點就醫吧!必要時我可以介紹幾個泌尿科醫生讓你認識,絕對保密,而且醫術精湛,藥到病除喔!」

  「想不到在你宅男的外表下,竟然有這麼豐富的就醫經驗,失敬失敬!」簡牧頤扯動嘴角嘲諷回去。

  「我向來潔身自愛、守身如王,可不像某人,換女友的速度比換季還快呢!」

  「就是因為你長期缺乏實戰經驗,才會導致永『垂』不朽。」

  「那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我跟初戀女友復合順利而且很幸福,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年底你應該可以收到我的喜帖。」丁冠翼隔著鏡片的眼睛散發著幸福的光采。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你真的甘心要一輩子困在那座棺木裡?」他覺得有義務喚醒被愛沖昏頭的好友。

  「那是因為你沒有真的愛過,才會認為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丁冠翼翹起長腿,滿足地品啜著頂極紅酒。

  「我沒有真的愛過?」不屑的輕哼自簡牧頤的鼻端逸出。

  「因為你一直都在玩戀愛遊戲,所以你的每一段愛情都有保存期限,等新鮮感退去,熱情耗光時,保鮮期也過了。」丁冠翼走到玻璃缸前,看著悠遊的接吻魚說道:「你對感情的態度就像一條魚,滑溜不帶真心,害怕負責任、找不到歸屬感,所以你定不下來。」

  簡牧頤仰頭喝光玻璃杯內的紅酒,既沒有推翻丁冠翼的說法,也沒有承認。

  他擔任藝術家的父親因為受不了婚姻的束縛,在他八歲時便與母親離異,周旋在不同的女人身邊;而他的母親劉貞儀是著名的豎琴家,常跟著樂團作巡迴演奏,根本無法照顧他。

  自幼在孤單的環境中成長,從這個寄宿學校換到下一個寄宿學校,親眼見證父母破裂的婚姻,令他拒絕為愛做出承諾。

  「雖然我的戀愛經驗沒有你豐富,但是卻比你深刻,我追尋的感情是一生一世的,不是像你那樣的速食戀愛。」丁冠翼頂了頂鼻樑上的鏡框。

  「想不到號稱宅男之霸的『宅霸天」,還可以充當愛情顧問,佩服佩服!」他微笑輕諷。

  丁冠翼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名片,滑移到他的面前,一臉認真地說:「回歸正題,如果你真的……有那方面的疾病,可以去掛張醫生的門診,他是我的高中學長,醫術精湛。」

  他瞄了桌上的名片一眼,臉色挫敗,不爽地低吼道:「醫你的大頭啦!鬼才有那方面的疾病。」

  「要是你沒病,幹麼去『性病防治所』?」丁冠翼一臉疑惑。

  「還不是幫你去相親惹的禍!」

  「發生什麼事了?」丁冠翼認識他這麼多年,首次見到他挫折懊惱的神情,看來這個歐予潔肯定是個狠角色。

  「我這種型的男人在相親市場上是不是很不受歡迎?否則歐予潔為何拒絕我的友誼,還說跟我約會是浪費時間……」他無奈地歎息,翔實地交代相親細節和被歐予潔要弄的過程。

  丁冠翼從他憂鬱的眉宇、浮躁的思緒、過度在乎對方的執著心態,猜忖他一定是愛上了歐予潔,否則以他這麼瀟灑自負的人,豈會乖乖地跌入她的陷阱,任由她擺佈?

  「敬我們的情場浪子終於見證到真愛的原貌,要用『上半身』談戀愛了!」丁冠翼將注入紅酒的玻璃杯遞給他。

  「你是在挖苦我嗎?」

  「以前你都是用腰部以下談戀愛的,恭喜你終於遇見一個真正令你心動的女人了。」丁冠翼瞥了他一眼,期待看到他被歐予潔收服的模樣。

  簡牧頤苦笑,沒搭腔,逕自飲啜著紅酒。紼紅的酒液滑過喉頭,沈積在胃裡,也浸泡著他苦悶的心,微酸帶著澀味的口感恰如他的心情。

  他隱約地感受到胸臆間漾起了一股陌生的悸動,難道這就是心動的感覺?

  「你不是說對於女人這件事,只有『不肯』,沒有『不能』,這個世界上沒有你把不到的妹,只有你不想把的女人嗎?」丁冠翼饒富興味地挑了挑黑眉,輕笑著說:「怎麼樣?要不要試著去把看看歐予潔?我覺得她很有挑戰性。」

  「你現在是來看好戲的嗎?」他瞇起深邃的黑眸,審視著丁冠翼臉上狡猾的笑容。

  「要不然我們拿我爺爺珍藏的那個清朝『仿唐饕餮紋古硯』來打賭,只要你能把到歐予潔,讓她喜歡上你,我就說服我爺爺把那個古硯賣給你。」丁冠翼誘之以利。

  「你確定說服得了你爺爺?」自從他在丁冠翼的爺爺丁守杉的書房裡見到那只饕餮紋古硯後,便愛不釋手,多次希望丁守杉能割愛出售,但都被拒絕。

  「能不能說服爺爺是我的問題,你只要擔心能不能追到歐予潔就好。」丁冠翼挑了一下嘴角,充滿挑釁的意味,十分期待簡牧頤這個清場浪子被冷傲的美女收服。

  「追不到歐予潔,我就免費當你一年的司機,隨傳隨到,並且服侍你!」

  「一言為定!」

  兩人輕碰酒杯,發出清脆的聲響後,仰頭品嚐著色澤誘人的頂極紅酒。

  歐予潔提著公事包徘徊在「雲樵藝術拍賣公司」辦公大樓的門廊外,透明乾淨的玻璃櫥窗映出她窘迫不安的小臉,她正猶豫著該不該踏進去。

  如果早知道必須有求於簡牧頤,她就不會搞砸那次的相親,甚至騙他去「性病防治所」,耍了他一圈,重挫他的顏面與自尊了。

  她是Party  Planner,不僅口才伶俐,處事也圓融,明明可以很委婉地拒絕他的追求,為什麼要因為—時的任性而把彼此的關係搞得這麼僵呢?

  最近因為承接葉志鈞董事長的案子,得知他想追求「藝蓮珠寶」的方蓮女士,所以委任她替方蓮女士籌辦一個別出心裁的生日派對,帶給她驚喜。為了討好方蓮女士,她甚至接受她的安排去相親。

  如今,她終於知道方蓮女士最想要的生日禮物是旅美國畫大師雲濤的「奔馬圖」。

  葉董甚至囑咐她,不管花多少錢,都必須購得此畫,只為了博取方蓮女士的歡心。

  為了找尋這幅「奔馬圖」,她尋訪了幾間畫廊、骨董店和國畫收藏家後,得知「雲樵藝術品拍賣公司」的執行總監簡牧頤竟是雲濤委任的經紀人。

  她無奈地歎息,想不到兜兜轉轉一大圈,苦苦找尋的關鍵人即是簡牧頤。為了完成企劃案,她只好卑微地放下個人成見,硬著頭皮走進藝廊裡。

  在櫃檯人員的接待下,她報上姓名後,即被帶人執行總監的專屬辦公室內。

  「歐小姐,這邊請。」接待人員輕敲門板,得到應允後,推開門,欠身讓她入內。

  「謝謝。」予潔提著公事包,勉強地擠出一抹笑容。

  簡牧頤坐在皮椅上,從螢幕後方抬起頭,見到身著一身俐落套裝的歐予潔佇立在門邊。

  他站起身,離開書桌走近她,炯亮的眸光徘徊在她嬌纖的身材,最後落在她淨麗的臉上,看到她唇邊漾著一抹不自然的笑意。

  「歐小姐,真是稀客啊!」簡牧頤覷著她,輕笑著說:「這邊請坐。要喝咖啡還是茶呢?」

  予潔放下公事包,挑了張單人沙發坐下,尷尬的小臉上堆起笑容。「咖啡就可以了。」

  「不曉得是什麼風把歐小姐吹來了?」他背著她,拿起電話,撥打分機,請助理送兩杯咖啡進來。

  「我是特地為了上星期五的事來向你道歉的,跟你開了一個小玩笑,希望你不要生氣。」她懺悔地盯著腳尖,完全沒了先前冷傲的氣勢。

  「能和歐小姐玩遊戲是我的榮幸,怎麼敢生氣呢?」

  他調侃的話語令她如坐針氈,不安地環視室內的擺設,思忖著如何將話導入正題。

  「簡先生擔任『雲樵藝術拍賣』的執行總監,對骨董和藝術品一定很有研究,如果有這方面的問題,可否請教你?」她放軟語調,漾出一抹甜笑。

  在予潔提問時,助理送進兩杯咖啡,放置在茶几上。

  他端起咖啡,輕啜一口,墨黑的眼眸瞇起一個弧度,輕笑著問:「你有特別想搜集的藝術品,或者有骨董需要監定真偽嗎?在業界,『雲樵藝術拍賣』的監定十分專業,尤其是在中國字畫的真偽與古物年代的判定。」

  「聽說你除了擔任執行總監之外,也是國畫大師雲濤先生的經紀人?」她小心翼翼地發問。

  「是,你喜歡雲濤先生的哪一幅作品嗎?」

  「其實不是我個人想收藏,而是我的客戶鍾愛雲濤先生的『奔馬圖』,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代替他向你購買這幅作品。」她鼓起勇氣說出口。

  「想要取得『奔馬圖』有點棘手……」簡牧頤撫著下顎,一副為難的表情。

  予潔看到他皺眉的模樣,誤以為他在刁難她,於是放軟身段,低柔的嗓音充滿歉意。

  「我知道上回的相親宴我的表現很冷漠,之後又耍了你一圈更是可惡,現在因為你是雲濤的經紀人而想來求畫更是差勁。但是這幅『奔馬圖』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可以請你把這幅畫賣給我嗎?不管你要我做什麼,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我一定會盡力完成。」

  「被你這麼一說,好像我是那種會趁人之危,勒索人情的人似的。」他看著她認真執著的表情,佯裝不悅地沈下臉。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真心想為自己冒失的行為道歉。因為我承接了葉志鈞董事長的委託案,要替他心儀的方蓮女士舉辦一場別緻的生日派對。這個案子我已經籌劃了三個月,甚至為了討好方蓮女士,套出她最想要的生日禮物是什麼,我連相親都去了,眼看只差一幅『奔馬圖』就能成功,現在叫我放棄,實在不甘心。」

  她自責地垂下眼眸,雙手交握在膝上,一副不肯放棄的模樣。

  「那個方蓮女士該不會是撮合我們相親的人吧?」

  「嗯。」她垂著臉回答,實在沒有勇氣抬頭面對他。

  當初理不直卻氣很壯地數落他一番,又自以為是地耍了他一圈,現在才悔不當初地要求他將畫賣給她,實在是太惡劣了,連她都快瞧不起自己。

  「那她也算是我的恩人嘍!」

  「恩人?」她疑惑地抬眸瞅著他。

  「讓我有機會認識你的恩人。」

  「簡牧頤……」她沒想到這個男人會這麼有風度,既沒有挖苦、也沒有調侃她,還給她台階下,頓時提升了心中對他的好感度。

  「我之所以說要買『奔馬圖』會有難度,是因為這幅畫雲濤已經送給了他的第二任前妻,我不確定她是否已經將這幅畫轉賣出去。再者,這幅畫是他們的定情之作,她肯不肯割愛還是個問題。」

  「原來是這樣。」她抬頭對上了那雙灼灼燦亮的眼眸,一顆心莫名地熾燙了起來,像是感染了他眼底的溫度……她連忙端起咖啡杯,逃避地移開目光。

  簡牧頤正愁沒有機會接近她,沒想到事情峰迴路轉,她又繞回他的身邊。這是純粹的巧合,還是緣分巧妙的安排?

  「買畫的事就交給我,我會幫你詢問畫作的下落。」

  「謝謝你。」

  「事成之後,你要怎麼謝我?」他挑了挑濃黑的眉。

  「你想要什麼?」她警戒地盯視著他,猶如落入陷阱的小白兔。

  「心防別那麼重,我不會因為替你找畫,而要求你跟我交往,趁人之危不符合我的行事風格。」

  聽他這麼一說,灼紅的耳根洩漏了她的心虛,紅潤的嘴角漾出一抹歉然的笑容,彷彿是初春綻放的紼櫻,這樣誘人的美麗,惑動了他的心,泛起一圈溫柔的漣漪。

  他縱橫情場多年,深諳追求女人的技巧,許多女人偏愛熱情直接的攻勢,但她個性拘謹內斂、小心翼翼,必須溫緩地配合她的步調,迂迴中帶著刺探,慢慢地卸下她的心防和偽裝的冷漠才行。

  「我只是想和你當朋友,想明白你為什麼討厭我。我有得罪你嗎?還是你中意我的朋友丁冠翼,看到相親對像不是他,所以把怒氣發洩在我的身上?」

  「我才沒有看上丁冠翼。」她揚起慧黠的眉眼,頑皮的表情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如果我說了實話,你會不會因此而記恨,不幫我詢問畫作的下落?」

  「我看起來像是肚量那麼小的男人嗎?」他反問道。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認識了幾個雜誌社的工作人員,聽過一些關於你的流言蜚語,所以討厭你一副自以為是、把愛情當成遊戲的輕狂態度。」

  「看來是我過去造的孽,現在得到報應了。」他的臉上浮現一抹自嘲的微笑。

  她飲啜著咖啡,不搭腔。其實靜下心來相處之後,她發現簡牧頤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可惡,他既幽默大方又不記恨,不像她過去相親認識的男人,在她拒絕對方的追求後,竟在結婚時寄喜帖向她示威炫耀。

  「我承認我過去的情史是豐富了一點。」唉!凡愛過必留痕跡。「但是對於『自以為是』這項罪名,我拒絕接受,我不服,要上訴抗辯。」

  「你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瞇成一個弧度,嘴角住上揚,給人一種很自負的感覺。」

  他撫著下顎,無辜地澄清。「笑容是天生的,又不是我能控制,難不成要我在臉上打肉毒桿菌,讓肌肉緊繃得笑不出來。」

  她被他幽默的口吻逗出笑容。「時間不早了,我必須回公司寫企劃案,至於買畫一事就麻煩你了。」

  「別這麼客氣,事成之後請我吃飯就可以了。」

  「嗯。」她大方地伸出手與他交握。

  簡牧頤送走歐予潔後,拿起電話按了幾個數字,撥通後,話筒那端傳來一陣嬌甜的嗓音。

  「尹紫艷,我老爸送你的那幅『奔馬圖』還在不在?」簡牧頤隔著話筒問道。

  『你真沒禮貌,居然連名帶姓地叫我,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二媽。』電話那端的女人傭懶地翻身坐下,毫不優雅地打了個呵欠。

  「是『前任』的二媽。」他不客氣地糾正。

  她彈彈蔻紅的指甲,直接問道:『你問那幅畫的下落做什麼?』

  「有人想買那幅畫。」

  『我把它堆在閣樓的儲藏室裡,沒有被老鼠咬破就寄給你,如果已經毀損,就請你老爸再畫一幅吧!』

  半晌,兩人閒聊完畢後,簡牧頤掛上電話,看到茶几上的咖啡杯緣留下的淡淡粉紅色唇印,他的嘴角不禁浮現一抹純男性的笑容,眼神閃爍著雀躍的光芒,像是看到獵物般興奮。

  在這場愛情攻防戰中,他對歐予潔是抱著篤定到手的態度,因為在不知不覺中,他已迷戀上那雙燦亮的眼睛,而她自傲中帶著靚麗的表情,像是在對他挑戰般,也像極了一種魅惑……

  「花漾派對企劃中心」的會議室內,歐予潔捧著資料夾和幾個同事一起入座,企劃部的張經理走到她身邊,露出親切的微笑。

  「昨天我在日本料理店遇到葉董,他要我幫忙轉達對你的謝意,說你為方蓮女上策劃的生日派對太好了,不僅氣氛營造得非常好,連雲濤先生的『奔馬圖』都能取得,而且還替他拿到那麼優惠的價格,他十分滿意你的表現。」張經理毫不吝嗇地稱讚。

  「經理,我只是盡我的本分而已。」予潔淨麗的臉上流露出自信的光采。

  「方蓮女士也一直誇獎你,還叫我要好好重用你、不能虧待你,否則她就要挖你去擔任『藝蓮珠寶』的公關。」張經理拍拍她的肩頭,朗聲笑道:「予潔,好好努力,年底經理再升你當組長!」

  「謝謝經理的鼓勵,我會好好加油的。」予潔輕笑著回答。

  張經理說完後便走到圓桌前和會議主席討論細節,而同事周佳蒂則乘機湊近她的身邊。

  「你到底是安排了什麼派對內容?為什麼葉董和方蓮女士都對你讚許有嘉?」周佳蒂聽到經理讚美她,愈聽愈不是滋味。

  當初葉董的案子本來是由她來承接的,但是擬了幾個企劃案都被他拒絕,不是嫌她的構思沒有新意,就是太過大膽。

  最後,經理將這個案子轉交歐予潔負責,看她忙了快三個月,既要應付葉董的刁難,又要討好方蓮女士,還以為最後會宣告失敗的,沒想到她不但完成了企劃案,還有升職加薪的可能。

  予潔向她解釋道:「因為葉董暗戀方蓮女士很久了,這次他幫她慶生,舉辦派對,主要也是想試探彼此的感覺。」

  「我知道,葉董不就是想追方蓮女士嗎?我安排他在摩天輪上表白,再搭配煙火秀,既唯美又浪漫,但他就是不滿意。」周佳蒂抱怨道。

  「方蓮女士她有懼高症,不敢坐摩天輪,所以葉董才會否決你的提議。」予潔繼續解釋。「因為她是上海人,又是張愛玲的書迷,所以我先安排兩人去欣賞魏海敏主演的『金鎖記』,然後再到梧桐館吃道地的上海菜,最後再送上她最想搜集的『奔馬圖』。」

  周佳蒂一臉疑惑。「你幫他們準備的生日禮物是一幅畫?」

  「因為方蓮女士鍾愛國畫大師雲濤的『奔馬圖』,如果送她這份禮物,她一定能明白葉董的心意和感情。再說,她從事珠寶工作,本身擁有的名鑽和珍珠已經夠多了,送這幅畫既可以成為他們的定情之作,又能保值,十分有意義。」

  「原來如此。」周佳蒂應付地笑了笑,心裡頗不服氣。

  自從歐予潔進入公司之後,兩人無論是外貌、學歷和能力,都常被拿來相提並論,因此私底下形成了一股較勁的力量,尤其是她企盼了很久的企劃部組長之位,竟可能被歐予潔奪走,令她十分不甘心。

  「你真厲害,居然連什麼國畫大師的畫都能找出來。」周佳蒂嘴上讚美她,但眼底卻閃著嫉妒的光芒。

  予潔微笑不語。談及「奔馬圖」,不禁令她想到了簡牧頤,才十個工作天的時間,他就替她找到畫,還用低於市價的七成價錢賣給她,讓她對他留下良好的印象。

  不諱言,幾次相處下來,她發現簡牧頤是個優雅、幽默、有品味,帶點孩子氣的男人,她承認自己很欣賞他,也深受他的魅力所吸引,但是卻不敢心動。

  她對婚姻有憧憬,想找一個相愛的人組成一個家庭,盼望有一個小孩,見證他們永恆的愛情。

  她沒有勇氣,也不夠大膽,不敢冒險地挑戰愛情的風險,只敢渴望平凡的小幸福。

  對她來說,簡牧頤太過炫目也太危險,彷彿是一杯醇厚燙舌的烈酒,淺嘗即醉,狂飲傷身,還是保持淡淡的友誼就好。

  況且,他的家裡已經有了一個愛吃「麥當當」的女朋友,她實在沒有必要再去湊熱鬧,介入別人的戀愛關係。

  週末晚上,簡牧頤換上了白色絲質襯衫,搭配黑色西裝褲,站在穿衣鏡前挑選領帶,小泱則是手裡拿著一包乖乖,有一口沒一口地往嘴裡送。

  「你又要去把妹了喔?」他皺著小臉,哀怨地說:「那我豈不是又要『獨守空閨』?」

  「不要亂用成語。」簡牧頤邊打領帶邊糾正他!

  「你都一直去把妹,沒有好好照顧我,當心我打電話向媽咪投訴,說你都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他癟起小嘴,一臉不滿。

  簡牧頤繫好領帶,轉過身摸摸他的頭,安撫地說:「這次的約會對像不是一般的妹,而是我的真命天女,我有預感我們會談一場很浪漫的戀愛。」

  他私底下約了歐予潔很多次,但是都碰到軟釘子,難得這回她願意卸下心防與他共度晚餐,等會兒他一定要好好表現,乘機贏得她的芳心!

  突然,一陣悅耳的門鈴聲響起,中斷了他的思緒。

  小泱滑下沙發,像顆小火球般鮑出更衣室,來到玄關前拉開門鎖,見到一位身穿白色襯衫配上灰色西裝外套的男人。

  「你好,請問這裡是簡牧頤先生的寓所嗎?」男人禮貌地問道。

  小泱透過門縫好奇地瞪大眼睛問道:「你找簡牧頤做什麼?」

  簡牧頤沒聽見關門的聲音,於是走到客廳,站在小泱的身後,拉開門板。「請問有什麼事嗎?」

  穿灰色西裝外套的男人從口袋裡掏出工作證和名片。「你好,我是『品采餐點』的工作人員,歐予潔小姐向我們訂了一套法式餐點送給簡牧頤先生,請問我可以入內佈置嗎?」

  「請。」他無奈地欠身,讓服務生推著餐車進門。

  服務人員將一道道美味的法式料理擺上桌,再放上香檳色的玫瑰花,開了一瓶上好的紅酒,將一張別緻的卡片放在桌上,然後推著餐車離開簡牧頤的寓所。

  墨黑的天幕下,點點繁星襯著盞盞燈火,紅酒配上佳餚,一切看似完美,但是對面空蕩蕩的座椅卻讓他的心裡升起了一股失落感。

  「哇!有大餐耶!」小泱湊近桌邊,骨碌碌的大眼專注地看著那塊草莓慕斯。「看起來好好吃喔……」

  簡牧頤打開卡片,看著那娟秀的字跡,彷彿見到了她淨麗的容顏——

  陪那個愛吃「麥當當」的人,一起享用法式大餐吧,希望你們會喜歡這份禮物。

  他扯動嘴角,無奈地苦笑。她就像一隻停棲在花間的彩蝶,惑動他的腳步去追尋她,眼看她就在指尖可及之處,卻在瞬間又逃開。她是在閃躲他的愛情,還是在

  試煉他的耐心呢?

  如果她不願意他走近她,那麼就換個遊戲方式,改由讓她主動來靠近他吧!

  「我可以吃那塊牛排嗎?」小泱飢餓地吞嚥著口水。

  「要吃牛排可以,不過要幫我做一件事。」

  「又要幫你甩妹嗎?」他可是簡牧頤專屬的分手道具。

  「不對,這次的遊戲不一樣,是幫我把妹……」

  兩人一邊拿起刀叉享用大餐,一邊商討把妹策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49:09

第三章

  市區一家高級的法式餐廳裡,明亮的水晶吊燈下,鋪著淡藍色桌巾的餐桌上擺放了幾盤甜品和果汁。

  歐予潔趁著休假的空檔,前來赴大學時期結交的好友貝絮菲和顏靜曦的約。

  她們大學時期雖然各自就讀不同的科系,貝絮菲是行銷系、顏靜曦是音樂系,而她則是外文系,但因為三人一起在校外租賃同一層公寓,成為室友,所以建立起深厚的友誼。

  其中,顏靜曦還嫁給了貝絮菲的直系學長譚曜旭,而歐予潔則在畢業之後遠赴英國遊學—年,錯過他們的婚禮。

  而後,顏靜曦因為生了重病,不得已離開譚曜旭的身邊,回到新加坡,但是經過幾年的曲曲折折,兩人又相遇復合,決定再舉行一次婚禮。

  她陪同他們飛往新加坡尋求靜曦雙親的諒解與支持後,兩人在絮菲的籌劃之下,在峇裡島舉行了一場浪漫又隆重的婚禮。

  這次是顏靜曦結婚後的第一次聚會,三個女生湊在一起,開心地聊個不停。

  「貝絮菲,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麼好事?」予潔瞅著她一臉甜笑的表情。

  有鬼!前幾天打電話給她時,她還有氣無力,一副股市跌破五千點的哀怨表情,現在竟然高興得像中了樂透彩,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沒有啊。」絮菲搖頭,吃完主菜後,又拿起湯匙挖起一口舒芙蕾,送進嘴裡。

  予潔好奇地看了絮菲一眼,明明這女人很討厭吃甜食的,怎麼突然轉性了?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靜曦拍了一下絮菲的手。「絮菲,我在峇裡島時,你不是有打電話來說你家遭了小偷——」

  「那有沒有什麼東西被偷,報警了沒?」予潔情急地打斷靜曦的話。「需不需要幫忙?我有個朋友在當警察。」

  「我記得你那時候好像說,那個小偷搬走了你家的三袋垃圾、舊報紙……」靜曦努力回想著那天的對話。

  「現在的小偷還兼做資源回收嗎?」予潔一臉納悶。

  「其實……」絮菲的臉頰浮上了一抹緋紅,說道:「那個人不是小偷啦……是我的室友,因為看到靜曦和學長太幸福了……所以才惡作劇打電話鬧你們……哪知道學長見色忘友,毫無同情心地掛斷電話。」

  「那現在你和水電工室友的關係是?」靜曦好奇地問道。

  絮菲的嘴角浮現一抹甜蜜的笑意,晃了晃手腕上被霍騏昂纏綁上的紅絲線。

  「我大概可以想像譚曜旭掛斷電話的表情……」予潔還沈浸在絮菲惡作劇的事件裡,朗笑道:「你真的很白癡耶,沒聽過春宵一刻值千金,誰有閒功夫理你……」

  三人說笑間,在餐廳的一隅,一抹小小的身影正躡手躡腳地走近她們的桌邊。

  忽地,予潔覺得裙角被人扯動,直覺地轉過頭說道:「絮菲,有什麼事你就直說,不要扯我的裙子。」

  「我沒有啊!」絮菲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媽咪……」一陣稚嫩的童音在她們的桌邊響起。

  予潔低頭,看著扯住她裙角的兇手。

  「媽咪……」小泱睜大圓滾滾的眼睛,定定地瞅著穿淡藍色圓裙的女生,依照簡牧頤的指令,囁嚅地喊道。

  「小弟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媽媽。」予潔急著澄清。

  「媽咪,你不要再生小泱的氣,我以後會乖乖的,不再惹你生氣……」小泱可憐兮兮地說。

  「小弟弟,我真的不是你媽媽,你再看清楚一點。」予潔抽起面紙,溫柔地拭去他小臉上的淚漬。

  絮菲和靜曦兩人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予潔,你什麼時候結婚了,還有小孩,而且最可惡的是婚禮居然沒交給我籌辦。」絮菲問道。

  「冤枉啊!」予潔一臉無奈,澄清道:「我一直都單身,身份證還是空白的,不信我拿給你們看,而且你們認識我這麼久,有看過我大肚子嗎?」

  小泱眼看情勢不妙,計謀快被拆穿,馬上祭出苦肉計,大大的眼睛裡蓄起兩泡淚水,唱作俱佳地抱住她的大腿。「媽咪,你真的不要小泱了嗎?以後我會乖乖的,求求你,不要再生小泱的氣了……」

  「是沒有……」絮菲偏著頭,思忖道:「但是你大學畢業後,跑去歐洲一年,該不會是假遊學之名,行生子之實……這小孩看起來年紀也挺符合的……」

  「不是!我真的是去遊學,這真的不是我的小孩。」予潔百口莫辯。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爸爸是誰?」靜曦蹲下身子,溫柔地撫著小男孩的臉。

  「我叫簡其泱,我媽媽是歐予潔,爸爸是簡牧頤……」小泱一臉天真無邪,照著簡牧頤寫好的劇本背誦演出。

  「你看,連爸爸都知道,你還不承認,這是你在英國跟簡牧頤那個野男人生的。」絮菲口無遮攔地說著。

  予潔咬著牙,低哼一聲,也只有簡牧頤那個男人才會使出這麼無賴的招式!

  她牽起小男孩的手,說道:「走!我帶你去找爸爸,問誰才是你的媽媽。各位,我先走了。」

  絮菲揚揚手,在她身後喊道:「如果要補辦婚禮,記得找我喔!」

  歐予潔牽著簡其泱的小手步出餐廳。

  小泱本來應該照著計劃,去咖啡廳與簡牧頤碰面,然後湊合他們兩人在一起。

  但是,他發現這個叫歐予潔的姊姊長得好漂亮,跟簡牧頤過去交往的女生都不一樣,臉上乾乾淨淨的,沒有像調色盤似的搽上很多顏色;身上淡淡香香的,沒有很重的香水味:穿著洋溢著夏天氣息的藍色洋裝,不會一彎腰就有兩團肉掉出來。

  最重要的是,她對他好溫柔,沒有討厭他,也沒有大聲地指責他,甚至還拿面紙替他擤鼻涕,讓他打從心底喜歡上她了。

  「小弟弟,我們等會兒一起坐計程車去『雲樵藝術拍賣』找你爸爸好嗎?」予潔彎下腰,看到他鼻頭哭得紅紅的,不由得心疼了起來。

  原來簡牧頤不只花心,而且不負責任,連兒子都生了,還不安分地四處把妹,實在太可惡了!

  兩人走在騎樓下,小泱看到麥當勞時停下了腳步,圓潤的大眼睛瞪著櫥窗內最新款的玩具。

  「怎麼了?」予潔拉拉他的手。

  「我想吃『麥當當』的兒童餐,可以嗎?」小泱睜大無辜的眼睛,瞅得予潔的心軟得一場糊塗。

  驀地,「麥當當」這三個字觸動了她的心。該不會……簡牧頤根本沒有同居女友,只是一個很花心的單親爸爸吧?

  「姊姊可以請你吃麥當當,但是你要回答我兩個問題才行。」她蹲下身子,朝著小泱微笑道。

  「什麼問題?」她微笑的表情溫柔得像個天使,教小泱看呆了。

  「上星期,你爸爸有沒有在家裡陪你吃大餐?就是有個叔叔推著餐車,去家裡佈置得很漂亮,桌上有擺玫瑰花、牛排和草莓慕斯的?」予潔學著他軟軟的娃娃音。

  「有啊!他說是一個叫歐予潔的姊姊請我們吃的,我們還一起商量要怎麼把到她——」小泱驚覺失言,立即閉嘴,心虛地垂下臉,瞪著自己的腳尖。

  「小弟弟,我明明不是你的媽媽,為什麼要說謊呢?」予潔柔聲地問道。

  他雙手擺在身側,低下頭,一副懺侮的表情。

  「我沒有要責備你的意思,只是說謊是不對的行為,你這樣貿然喊我媽媽,會讓姊姊的朋友都誤會我。」

  「對不起……」他哽咽地道歉,準備祭出淚眼攻勢。

  「下次不可以這樣嘍!」予潔輕撫他的臉頰,牽著他的小手,推開透明的玻璃門,跨進店內,走到櫃檯前點餐。

  小泱一邊咬著麥克雞塊,一邊偷瞄著歐予潔。

  她既漂亮又溫柔,不但沒有責怪他,也沒有討厭他,還請他吃麥當當,跟簡牧頤以前交往的女生非常不一樣,要是她能當他的女朋友該有多好!

  予潔從手提包裡拿出手機,想著該怎麼跟簡牧頤說小孩在她這邊?

  因為誤以為他已經有了交往中的女朋友,所以她一直緊守著朋友的分寸,用距離劃出一道防線,拒絕他的靠近與討好,防止自己陷溺在愛的漩渦裡。

  是不是她刻意的疏離與閃躲,已經把他逼得心慌、失措,所以他才無賴地誘騙她去見他呢?

  「我剛剛傳簡訊跟你爸爸說,我會帶你去他的辦公室找他。」予潔拿起紙巾,擦拭他嘴角的油漬。

  小泱從背包裡掏出一個變形金剛遞到她的面前。「予潔姊姊,我很喜歡你,你當我的女朋友好嗎?」

  聽到小泱如此直接的表白,予潔錯愕地瞪大眼睛。

  「我把我最喜歡的變形金剛送給你!我會對你很好,保證永遠只喜歡你一個人!你不開心的時候,我會說笑話給你聽;你睡不著的時候,我會把我的玩偶皮皮借給你抱,還會說故事給你聽,長大了也一定會跟你結婚的!」小泱花了三十分鐘思考後,決定要「把」歐予潔,不將她讓給簡牧頤。

  予潔淡笑著安撫道:「等你長大再說。」

  「你要答應我,要等我長大喔!我一定會跟你結婚的!」小泱咧開缺了一顆門牙的嘴,微笑道。

  半晌,兩人用完餐後,一同步出麥當勞,走到街口招了輛計程車,前往簡牧頤位在仁愛路上的辦公室。

  簡牧頤私下約了歐予潔許多次,但是都被她用各種理由搪塞拒絕,最後因為拗不過他的追問,才說出她今天約了大學時期的好朋友在法式餐廳見面,沒空與他約會。於是,他在附近的咖啡廳等,並派小泱去誘她出來。

  他承認派小泱去喊她媽媽這個計劃是無賴了一點,但是那小子裝無辜、耍可愛的功力一流,一定可以用他招牌的笑容融化她冷傲的芳心。

  想當年他就是被小泱無辜的笑容給誘騙,一時心軟才會成為奶爸,獨自扶養他這麼多年。

  當她看到小泱時,是否會明白他想念她、想見她的心情?

  愛情像艘船,在他的心扉蕩漾著,她的疏離令他焦慮,她閃躲的態度令他心思紊亂。

  那她呢?是不是也和他有相同的感覺,為同一份感情而苦惱著?抑或是只有他一個人孤單地演著獨角戲?

  當他在咖啡廳內接獲她的簡訊,得知她將帶小泱前往「雲樵藝術拍賣」時,立即離開咖啡廳,跳上計程車,趕回辦公室來。一進入藝廊,櫃檯人員即告知他歐予潔和小泱在辦公室裡面等他。

  他點點頭,搭上電梯,一顆心隨著電梯的攀升而懸高,萬分期待見到她。

  簡牧頤推開辦公室的門板,就見到一大一小的身影湊在魚缸前,觀察著那兩條泅游在水裡的熱帶魚,

  「予潔姊姊,我跟你說,這兩條魚的名稱叫接吻魚,等一下它們就會親在一起了,但它們嘴巴和嘴巴親在一起,其實不是在接吻,而是在搶地盤喔!」小泱獻寶似地說道。

  「你怎麼會這麼可愛又聰明呢!」予潔忍不住揉揉他的發心。「是誰教你這麼多的呢?」

  「當然是我教他的。」簡牧頤掩上門,加入兩人聊天的話題。

  予潔霍然轉過身面向他。幾個星期不見,他似乎比她記憶中更加高大挺拔了,立體的五官散發著俊逸的風采,炯亮的眼眸像是帶著一股熱度,穿過空氣,傳導至她身上的每一寸。明明是不該對他有感覺的,但她的心卻忍不住發燙地怦動了起來。

  小泱縮在予潔的身後,探出半顆腦袋覷著兩個人。

  「你怎麼可以隨便叫小泱喊我媽媽呢?」她壓抑心頭上的狂騷,劈頭就數落他無賴的行徑。

  他瞇起黑眸,像是洞悉她的虛張聲勢。「你也騙我走進『性病防治所』,一人一次,很公平。」

  她的眼裡閃爍著不屈的光采,但因為理虧在先而沒立場反駁。

  他往前跨了幾步,來到她的面前。

  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防衛地往後退了一步,背脊抵住沁涼的玻璃缸,被他囚困在眼神底下。

  「如果今天小泱沒有去找你,你準備躲我多久?」

  「我哪有在躲你,少胡亂按罪名。」她心虛地別開眼,不敢正視他,但逐漸緋紅的耳根卻洩漏了內心幽微的情愫。

  「明明說好要一起吃飯的,為什麼變成我和小泱一起用餐呢?還有,你怎麼知道他愛吃麥當當呢?」他滿腹疑惑。

  她伸出食指輕抵他的胸膛,拉開一段安全的距離。

  「在我們相親的第一天,你在電話裡說要買麥當當回家,我以為那是你的女朋友,為了避免造成誤會,我才會婉拒你的邀約,替你們製造這小小的驚喜。」

  他恍然大悟。「你以為我不是單身,所以才不想跟我交往?」

  「那當然,我不會介入別人的戀愛關係。」

  「那現在誤會澄清了,我單身,沒有同居女友,那個愛吃麥噹噹的小傢伙是小泱,所以是不是可以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呢?」

  「不可以!」她毫不遲疑地拒絕。

  「為什麼?」

  「因為你太花心,不夠負責任。」她雙手環胸地數落著。「我不想過問你過去的婚姻經驗,但既然你決定要當單親爸爸,獨自扶養小泱,就該負起當爸爸的責任,而不是到處把妹,玩愛情遊戲——」

  予潔瞇眼瞪視著眼前這個欠修理、沒責任感的失職爸爸。

  「等、等一下!這只是一個惡作劇的遊戲,其實我不是小泱的爸爸!」他打斷她的話,糾正這個誤會。

  「我不介意你跟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但是利用小孩當成把妹的工具,就太低級了。難道你不知道身教和言教對小孩來說很重要嗎?要是讓他說謊成性、學壞了怎麼辦呢?」予潔連珠炮似地輕斥他的不是。

  小泱夾在兩個大人之間,無聊地玩著手指頭,完全沒有他插話的餘地。

  「我承認叫小泱去喊你媽媽這個玩笑太過火了,但那是因為我太想你,想要你來見我的計策……」他努力地為自己辯解。

  她垂下長睫,覺得他在兩人爭執時乘機告白,實在太過狡猾了,但這樣的舉動卻讓她的心裡湧起一陣溫柔的蕩漾,軟化了她得理不饒人的氣勢。

  「不管你的用意為何,教小孩說謊就是不對。我知道當單親爸爸很辛苦,但是你也不可以這麼自私,只顧著自己玩樂——」

  「小泱不是我的小孩!」簡牧頤再一次澄清。

  「不是你的小孩?」她驚愕地睜大眼睛,來回看著兩人略微相似的立體五官。

  「小泱是我弟弟。」他俊逸的臉龐漾起一抹淺笑。

  「弟弟?」她扯動嘴角,不解地看著身高僅及她腰部的小泱。「他是你弟弟?」

  小泱感覺到情勢不抄,予潔姊姊好像快被「把」走了!

  「爸爸……」小泱立即抱住簡牧頤的大腿,努力擠出兩滴眼淚,傷心地哭喊著。「爸爸,你不要再生小泱的氣了,我以後一定會乖乖的,不要趕我出門嘛……」

  「爸爸?」予潔聽得一頭霧水。

  「不是的……我不是他爸爸……」他抖動被小泱纏住的大腿,努力地澄清,

  「予潔姊姊,求求你,不要討厭我……我不想離開爸爸……」小泱在「爸爸」兩個字上特別加重語氣。

  「小鬼,你要演戲演到什麼時候?快點起來,跟予潔說清楚我們的關係!」他用力地抽回長腿。

  小泱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得予潔心疼不已,連忙蹲下身將他攬在懷裡哄勸著。「小泱,別哭了,姊姊不會因為這樣就討厭你。」她用指腹輕輕揩去他眼角的淚水。

  小泱一臉幸福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嗅著她的髮香,朝簡牧頤扮了個頑皮的鬼臉。

  「予潔,你聽我說,小泱真的是我弟弟。」他雙手插腰,無奈地澄清。

  她將小泱抱到沙發上,站起身,嬌悍地朝他質問:「簡牧頤,你幾歲?」

  「三十。」

  「小泱他幾歲?」她又追問道。

  「七歲!」小泱繼續扮無辜。

  她明亮而堅定的眸光直盯著他的臉,輕柔地訓斥道:「你們相差二十三歲,你當他爸爸都綽綽有餘了,你卻說他是你弟弟,會不會太誇張了?」

  「對啊!太誇張了!」小泱附和道。

  「小子,你給我閉嘴!」他沒好氣地瞪了小泱一眼。本來只想開個小玩笑,利用小泱的天真可愛來誘發她的母性光輝和同情心,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簡牧頤,當單親爸爸並不可恥,為什麼你不敢承認呢?或許有些女人不想跟有過失敗婚姻紀錄和有小孩的男人交往,但那並不包括我。你知道你不想承認小泱,這樣的做法是在傷害他嗎?」

  「他真的是我弟弟,這只是我跟你開的小玩笑。」他轉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小泱,表情認真地問道:「小子,再跟她說一次我是你的誰?」

  「爸……爸……」小泱無辜的大眼睛裡泛起了淚水。

  「其實從你答應幫我找畫開始,你的風度和幽默感曾經一度博得我的好感。撇除你的花心習性,我覺得你應該是一個值得交往的男人,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她的眼底騰燒著怒焰,厭惡他執意欺瞞的態度。

  簡牧頤撫著額際,感覺到太陽穴隱隱地作痛,這下真的弄巧成拙了。

  他好不容易叩動她心頭高築的圍牆,扭轉她對他的負面印象,沒想到現在又被拒絕在她的心門之外了。

  「也許你想在我面前表現出完美的形象,怕我會因此疏離你,但你不願承認小泱的態度,只會突顯出你的不成熟。」她按下心火,平靜地表達意見。

  「我承認自己有時候很孩子氣,但是小泱真的不是我的小孩。他和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是我老爸的第二任妻子生的小孩。」

  「那他的爸媽為什麼不照顧他,會由你這個當哥哥的照顧他呢?」予潔狐疑地問道。小泱沒道理說謊,而簡牧頤照顧自己的弟弟也說不過去。

  「我老爸人在美國。」現在大概在沙灘上看比基尼女郎曬日光浴。

  「他媽媽呢?」

  「在法國。」可能在塞納河畔跟帥哥喝咖啡吧!

  「你們到底是什麼家庭啊?」她難以置信地驚呼,怎麼可能爸媽不帶小孩,反而由大哥照顧呢?

  「破碎的家庭。」小泱認命地接話。

  「小泱,再跟姊姊說最後一次,他是你的誰?」她蹲在沙發前,盯著他無辜的小臉問道。

  「爸爸。」小泱堅持不改答案。

  「臭小子,我是叫你來幫我把妹,不是來搞破壞的!」他低吼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是不說實話,我——」

  「予潔姊姊,我好害怕喔……」小泱扮可憐,圈住她的頸項撒嬌。「你帶我回家好不好?我會很乖的……」

  她斜睨了簡牧頤一眼,轉頭柔聲對小泱說:「姊姊不能帶你回家,不過我可以給你我的電話號碼,要是你受到欺負,就打電話給姊姊。」

  她拿出名片,寫下手機號碼,放進他的口袋裡。

  「小泱他沒有說謊的動機,只有你有說謊的可能。希望你不要再四處把妹、泡夜店,應該要收心,擔起一個做爸爸的責任……」予潔站起身,語重心長地勸告。

  簡牧頤決定不再作無謂的解釋,認命地聽她訓話。

  送走歐予潔後,他轉身走向坐在沙發上的「罪魁禍首」,惡狠狠地質問:「為什麼要故意說謊,讓她誤會我們之間的關係?」

  小泱起身,站在沙發上,挺直身體,昂起小臉,人小鬼大地宣示道:「我是不會把予潔姊姊讓給你的!從今天起,我要跟你展開一場男人的戰爭,這是正義與邪惡的對抗!」

  「好個男人的戰爭。」他瞇起黑眸打量著這個連續劇看太多的小傢伙,原來這小子也喜歡上歐予潔了,才會故意扯謊搞破壞,看來他無意中又替自己製造了一個小情敵。

  「惡魔黨,看我的正義之拳!」小泱掄拳攻擊他的腹部。

  「那我就使出無敵風火輪!」簡牧頤抱住他的小腿,來個倒栽蔥,讓他露出一截白嫩的肚子,晃得他小臉通紅。「要不要投降?」

  「不要!」小泱頻頻拉住往上翻的衣服。

  「再看我的笑笑拳!」他將小泱放在沙發上,頻頻搔著他的胳肢窩,惹得他格格笑。

  「你……沒機會了……」小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已經向……予潔姊姊告白了……你被三振出局了……」

  笑鬧結束後,兩人並肩坐在沙發上喘氣,看著魚缸。

  夕陽穿過玻璃帷幕,映照在魚缸上,像是為它鑲上一圈璀璨的金色光環。水裡的兩尾熱帶魚正熱情地噘吻著,今他們空虛的心湧起了對愛的渴望。

  一大一小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歐予潔,她的溫柔和笑顏,讓兩人感受到一種家的幸福安定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49:34

第四章

  夜,沁涼如水。

  月光隱遁在烏雲後方,連星星都黯淡的晚上,只有兩側淒白的路燈映在濕漉漉的柏油路面上。

  歐予潔提著公事包,步出捷運站,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在滿佈水漬的路面上,彎進巷內後,週遭顯得格外靜謐,只有她的跫音迴盪在暗巷裡。

  突然,從路口闖進一輛機車,從她身側呼嘯而過,機車騎士伸手硬生生搶走她手裡的公事包!

  「啊——」她被拖倒在地上,驚懼地尖叫。

  機車騎士搶到公事包後,準備加速逃逸,不料停在巷口的銀色休旅車忽地打開車門,他閃避不及,整個人撞上車門,連人帶車翻滾在地上。

  簡牧頤因為一直聯絡不上予潔,打她手機沒人接,簡訊不回,到辦公室找她也撲空,她永遠是外出洽公中,所以逼得他只好開車來她家附近等她。

  沒想到苦等之際,卻在後視鏡中看到歹徒當街行搶,他機靈地打開車門,攔住機車,跨出車廂,走向前揪住歹徒的衣領,狠狠地揍向他的腹部。

  歹徒吃痛地跌趴在地上,倏地從懷裡掏出一把亮晃晃的藍波刀,劃向他的手臂,腥紅的血飛濺一地。

  「搶劫啊——」予潔見狀,驚慌地尖叫著。

  樓上的住戶聽見求救聲,紛紛探頭查看。

  歹徒眼看行搶失敗,連忙牽起機車加速逃逸。

  簡牧頤彎腰替她拾起地上的手機、錢包、粉餅和散落一地的資料,但殷紅的血卻濡濕了白色的袖口,流淌在整個手臂上。

  「你有沒有怎麼樣?」予潔焦急地奔到他的面前,見到他手上血跡斑斑,自責地咬住下唇。

  「被刀子劃了一下,流了點血而已。」他將手提包遞給她。「檢查看看有沒有掉東西?」

  「傷口好像很深……」她擔憂地皺起眉心,關心地說:「流這麼多血,不曉得有沒有傷到動脈,我送你去醫院。」

  他靈機一動,立即佯裝疼痛,倒抽了口氣,試圖藉機勾起她的同情心。

  予潔從公事包裡掏出一條乾淨的手帕,覆在他的傷口上,替他止血,溫柔地哄勸道:「你先忍耐一下。」

  歐予潔扶他走出巷口,攔了輛計程車,帶著他前往醫院。

  候診室外。

  簡牧頤坐在長椅上,他的手臂被歹徒劃了一道傷口,所幸沒有傷及動?,縫了十來針,正在等藥師開藥的空檔,予潔拿了兩杯咖啡從長廊的另—端走來,坐在他的身邊。

  「傷口好點了嗎?還疼嗎?」予潔將手中的咖啡遞給他。

  「打了麻醉針,現在只覺得麻麻的,沒有疼痛的感覺。」

  「對不起,害你受傷了……」她自責地垂下臉,瞥見他的左手纏上一層厚厚的繃帶,眼眶裡泛起心疼的淚光。

  「一點小傷罷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倒是你,剛才跌倒有受傷嗎?」簡牧頤關心地問道。

  「膝蓋擦破皮而已,剛才護士已經幫我搽藥了,不礙事。」她的聲音低低的,透著濃濃的鼻音。「真的很抱歉,不只害你受傷,連車子都撞壞了。」

  「車門保險公司會理賠,至於我的傷,你要是一直覺得過意不去,不如這段期間有空多照顧我一下。」他溫爾地微笑道:「如果因為受傷可以受到佳人的照顧,我覺得挺值得的。」

  她凝睇著他略顯疲憊的臉龐,那雙邃亮的眼睛充滿感情地看著她,令她想起他所做的一切。他總在她最需要援助的時候,適時地伸出雙手,這份真摯的情意伴隨著深深的感動襲來,令她無法抵禦。

  簡牧頤怕她自責煩憂,於是自我解嘲道:「我這也算是英雄救美吧!不曉得可不可以挽回一點點負面形象?」

  她咬著紅馥的芳唇,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內心紛亂的情緒。

  「其實我一點都不後悔為你受傷,反而很高興可以為你擋住這一切……」他偏過臉,沈凝的眼神端視著她。

  她抬起頭,兩人的目光緊緊地糾纏著,她慌亂地移開眼,輕啜一口咖啡。

  輕笑道:「你以為用苦肉計,我就會妥協嗎?」

  「真糟糕,我的計謀被你識破了,看來我想追到你得再換另一招才行。」他自我調侃,以減輕她的壓力。

  「對了,你怎麼會出現在我家附近?」予潔對於他意外現身感到納悶。

  「因為你沒接我電話、也沒回簡訊,我擔心你還在生氣,所以想找你釐清誤會。」

  「誤會?」

  「就是小泱的身世。」簡牧頤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她,解釋道:「這是小泱的出生證明和文件,他是我爸和第二任妻子生的小孩,他們兩人在小泱三歲時離異,於是我便把小泱帶在身邊照顧。」

  予潔攤開文件,看了一眼,發現小泱的父親真的不是簡牧頤。

  「那小泱為什麼要說謊?」她明亮的眼眸透著疑問。

  「因為他說想當你的男朋友,要搞破壞,不要我們在一起。」他扯動嘴角,苦笑著說:「為了你,我們差點演出兄弟閱牆的戲碼。」

  她將文件折疊好,放回信封內,遞給他。「看來我是罪魁禍首嘍?」

  他輕笑不語。

  「你一個人帶著小泱不是很不方便嗎?為什麼不交給他的父母照顧,難道他們不想要小泱的扶養權嗎?」她好奇地追問。

  「我爸是個藝術家,天生愛自由,他媽媽則是服裝設計師,追求美麗和時髦,兩個人因為一時的激情而結合,又因為太瞭解對方,只愛自己而分手,誰也不願意為對方多付出一些。」

  他喝了—口咖啡,繼續說道:「當時,我剛接管『雲樵藝術』,飛往美國談業務,他們正好在鬧離婚,兩個人都太自私,不想帶小孩。我看到小泱換過一個又一個保母,忍不住想起小時候。我爸媽離婚後也是把我塞給保母帶,上小學時,我的保母要結婚了,我居然哭著要求她帶我嫁人……」

  「簡牧頤……」她瞅著他好看的側臉,傾聽著他破碎複雜的童年記憶。雖然他口吻輕鬆,一派淡然,但是那雙深邃炯亮的眼眸,彷彿浮現了一層薄薄的水光,藏掩住成長歷程所受的傷,忽然之間,她的心難受地揪在一起。

  「上了小學之後,我從這個寄宿學校換到另一個寄宿學校,每到學校放假時,就是我最寂寞的時候。我爸是天生的藝術家,不受拘束,根本不想負責任;而我媽是豎琴家,忙著和樂團巡迴公演,也沒時間理我。徘徊在兩個大人之間,我顯得很多餘……」

  「你是不想小泱和你受同樣的委屈,才將他帶在身邊?」

  「嗯。」他捧住溫熱的咖啡,覺得闃冷的心窩也暖了起來。

  「你那麼年輕就決定扶養小泱,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她心裡感到一絲溫柔的悸動,原來在他浪蕩不羈、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一顆敏感、堅毅的心。

  「剛開始我還覺得那個包著紙尿布的傢伙是個愛找麻煩的怪物,不曉得砸了我多少個琉璃和骨董,但久了之後,就覺得他也挺可愛的,在小孩子的身上會看到一種成長的力量。」

  予潔聆聽著他的過去,心裡感到微微地疼痛,覺得對不起他,也嫌惡起自己,她不該因為聽信他人的流言就否決掉他的一切。

  他揚起眉睫,驕傲地說:「你不要看我這樣,我可是一個很專業的奶爸,包尿布的技術很好喔!」

  「的確很難相信。」她輕笑道。

  「我很少跟人家說這些事……」他沒想過她居然是一個可以談心事的朋友。

  「那為什麼會想告訴我?」她吶吶地問道。

  「因為我很在乎你的看法,不想讓你誤會、不想被你討厭,覺得有必要澄清這一切。我從來都沒有這麼積極地去追求一個女人,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他在她最心軟、毫無防備之際,乘機告白。

  她的心發燙地怦跳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認識你之後,我才明白被喜歡的人討厭,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他低沈的嗓音透著無奈。

  她的臉垂得低低的,盯視著鞋尖,不敢迎視他那雙太過熾熱的眼眸,卻忍不住追問道:「我這麼平凡,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喜歡,即便碰了一堆釘子還不放棄?」

  「也許別人覺得你很平凡,但在我眼裡你是最特別的女人,你走路的姿勢特別好看、你微笑的表情特別美、你說話的聲音特別好聽、你連生氣的樣子都很有魅力……」

  他甜膩的情話像浸了蜜般,令她甜上眉梢,心融得一塌糊塗。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真心想和你交往,願意為你改去所有的缺點,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予潔抬起臉,紅潤的嘴貼吻住他的唇,吞噬了他未竟的情話。

  這含蓄而羞澀的吻,就是她的答案。

  他用溫柔和耐心,一次又—次地敲叩她的心牆,終於令她棄守無謂的堅持,豎起愛的白旗,投向他的懷抱。

  這不是簡牧頤試過最激情、火辣的吻,然而僅僅只是四片唇辦貼覆在一起,沒有纏綿的熱度,卻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甜蜜與悸動,彷彿過去蒼白的寂寞、無知的放縱,不愉快的傷痕和傷害,都能藉此獲得復愈。

  一陣刺耳的鈴聲忽地大作,覆在被毯下隆起的身形移動了一下,伸出一隻小手摸著床櫃上的鬧鐘。

  「吵死了,快點把鬧鐘按掉。」簡牧頤拉開被毯,露出一張酣困的臉龐。

  「我按了。」小泱咕噥道,圈住他的大腿繼續睡回籠覺。

  「還是很吵……」他乾脆將鬧鐘甩在地上,企圖阻斷擾人的噪音。

  但鈴聲好像在跟兩人比賽耐性似的,響個不停,讓向來有起床氣的簡牧頤氣得半死。

  「應該是門鈴的聲音……」小泱說。

  「去看看是誰!」他翻了個身,將枕頭蒙在臉上,繼續睡覺。

  小泱抱著一隻洗到變形的褐色玩偶,迷迷糊糊地走出臥室,來到客廳,打開門板。

  「早安。」予潔站在門外,對他投以甜甜的微笑。

  小泱揉揉惺忪的睡眼,確定不是作夢後,趕緊拭去嘴角的口水。

  「還沒有睡醒嗎?」她蹲下身,揉著他的發心。「我替你們買來了早餐,不歡迎我進去嗎?」

  小泱側身讓她進門後,很體貼地替她拿室內拖鞋。

  「謝謝。」她脫下高跟鞋,換上拖鞋,走進客廳裡。

  「要小聲一點……」小泱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輕聲道:「他……呃……爸爸還在睡覺,不能吵醒他。」

  予潔斂起笑容,說道:「小泱,說謊鼻子會像小木偶一樣變長,你想變成小木偶嗎?」

  「予潔姊姊都知道嘍?」小泱低下頭,兩手平放在身側,悶悶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我不會生氣,但以後不能再說謊,這是不對的行為喔!」她捏捏他小巧的鼻尖。

  「嗯。予潔姊姊,你先在這裡坐一下。」小泱拉著她,走到沙發邊,將小玩偶塞進她的懷裡。「皮皮先在這裡陪你,給我五分鐘,我馬上出來。」

  「好。」她順著他的意思坐在沙發上,看到他像顆小火球般跑進臥室裡,消失在門後。

  小泱跑進臥室後,關上房門,脫下卡通睡衣,拉開衣櫥,換上白襯衫和吊帶褲,又打上紅色的啾啾。

  簡牧頤拉開被毯的一角,好奇地問道:「剛才是誰在按門鈴?」

  「送牛奶的。」小泱說出早已想好的回答。

  「我們好像沒有訂牛奶……」簡牧頤低沈的嗓音從被毯裡飄出來。

  「所以我叫他回去了。沒事,你可以繼續睡覺,不用管我。」小泱又拉了一條被子蓋住他。

  小泱扣完最後一顆鈕扣後,跑進浴室裡,開始刷牙,洗臉,又拿了簡牧頤慣用的古龍水噴灑在身上,擠了點發膠塗在頭上,將頭髮抓得又翹又有型。

  「你一早在忙什麼?」簡牧頤拉開被毯,覷著他忙碌的身影。

  「沒有你的事,快點去睡覺。」小泱輕手輕腳地掩上房門,走向客廳。

  予潔坐在沙發上,聽見步伐聲,轉過身一看,好笑地看著小泱隆重的打扮。

  「你穿得好可愛喔!」她起身走向前,摸摸他的臉,問道:「你大哥呢?」

  「他還在睡覺,叫我們不要吵他。」小泱笑得眼睛瞇瞇的,他才不會讓可惡的「惡魔黨」來破壞他和予潔姊姊的約會。

  「他身體不舒服嗎?手上的傷口還好嗎?有沒有發燒?我可以進去看他一下嗎?」她擔憂的目光越過他,落在緊閉的房門上。

  「可能不方便……他睡相很難看,會踢被子、打呼、磨牙,還有流口水。他交代我好好招呼你,不用管他。」小泱牽住她的手,討好地說:「予潔姊姊,冰箱裡有巧克力牛奶,我請你喝。」

  予潔晃晃手中的提袋,輕笑道:「我是特地來煮早餐給你們吃的,你想吃什麼?」

  小泱偏著頭,想了一下。「火腿蛋吐司,可以嗎?」

  「當然可以。」予潔牽著小泱的手走往廚房,將買來的水果和食材一一放進冰箱裡。

  簡牧頤在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伴隨著烤麵包的濃郁香氣中甦醒過來。

  他拉開被毯,走出房間,循著笑聲的來源走到廚房,見到歐予潔繫著圍裙、拿著鍋鏟,俐落地煎著荷包蛋。

  金色的陽光篩落葉間,穿過玻璃窗,映瀉在她的髮梢和肩膀上,彷彿鑲了一層璀璨的光,好似天使的模樣,令他冷寂的心房湧現澎湃的情潮。

  他從來都不知道一個女人忙碌的身影竟然會令他感動,那再尋常不過的烤麵包味道,現在聞來竟會如此美味,充滿幸福的踏實感。

  予潔將平底鍋裡的荷包蛋和培根盛盤俊,轉過身,瞧見簡牧頤佇立在門框旁,藍色的睡袍微微敞開,露出精瘦結實的肌肉,她立刻慌亂地別開眼。

  「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不叫醒我呢?」簡牧頤走向餐廳,拉開—把椅子坐下。

  她轉身為他倒了一杯咖啡。「小泱說你在睡覺,叫我不要吵醒你,所以就沒叫你了。」

  「你這傢伙……」他故意揉亂小泱的頭髮,捏著他白嫩的臉頰,「沒事幹麼在家裡穿襯衫、戴啾啾?」

  「你管我。」小泱撥開他的手,昂起小巧的下顎,高興地炫耀說:「人家予潔姊姊說我穿這樣很可愛,還說等會兒吃完早餐要帶我去看電影、吃爆米花、逛玩具反斗城。」

  「那我等會兒也要約我的女朋友去看電影、逛畫展,絕對不會讓你跟。」他笑得賊兮兮。

  「去啊、去啊!我才不稀罕!」小泱冷哼一聲。「我以後都不會再跟你出去了。」

  「小子,你現在是要跟我劃清界線嗎?」

  「對啊!」小泱伸出兩根食指碰在一起,跩跩地說:「我要跟你切八斷,要跟你斷交。」

  「求之不得,我才擔心你來當電燈泡,破壞我和予潔的約會呢!」他的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予潔看著兩個人的互動,心有暖意地輕笑出聲。

  從簡牧頤寵溺的眼神和孩子氣的口吻,她可以感覺到他是真心疼愛小泱,擔心大人們複雜的感情世界帶給小泱成長的傷害與陰霾,主動擔負起小泱的扶養教育問題。

  雖然他有浪蕩花心的外表,卻比任何一個男人都還勇敢且負責任。

  她怔怔地看著他,戀慕的眼神裡多了一分崇拜的意味,深深地折服在他溫柔勇敢的形象之下。

  小泱拉拉她的手,皺眉問道:「予潔姊姊,你真的變成哥哥的女朋友了嗎?」

  「嗯。」予潔收回漫遊的思緒,羞怯地點點頭。

  「小子,你失戀了!」』簡牧頤壞壞地朗聲大笑。

  「你不要再鬧小泱,等會兒他要是哭了怎麼辦?」予潔俯身溫柔地親吻小泱的額角,輕聲地安撫道:「小泱,姊姊還是很喜歡你,還是會帶你去看電影、逛玩具反斗城。」

  「這裡也要親親。」小泱指指自己的臉頰,大膽地向她索吻。

  予潔大方地在小泱的頰畔印上一記吻。

  「臭小子,連我女朋友的豆腐也敢吃!」簡牧頤捏著小泱的臉頰,十足就是一副戀愛中的男人猛吃飛醋的模樣。

  「你不要再鬧小泱了,快點去刷牙準備吃早餐。」予潔打斷兩人的笑鬧聲。

  「小子,看在我『女朋友』的分上放你一馬。」簡牧頤故意加重「女朋友」這三個字,刺激小泱。

  小泱不服氣地扮了一個俏皮的鬼臉。

  予潔望著他高大的背影,溫柔地笑開來。

  學生時期青澀的戀曲裡,讓她嘗到了被背叛的滋味,她清楚擁有一份被瓜分的愛情是如何的痛苦,所以她習慣在心裡加一道鎖,將感情鎖住,因為害怕受傷、害怕愛錯,總是小心翼翼地與每個男人拉開一道安全的防線,將愛情拒於心門之外。

  情願孤單、寧可寂寞,也不願意讓感情氾濫,在心裡留下愛的傷疤。

  但是簡牧頤卻沒有被她冷激的姿態嚇跑,反而一直守候在她的身後,用溫柔慢慢地滲透她的心防,令她徹底地折服。

  像他這麼貪鮮、習慣速食愛情的男人,卻願意配合她的腳步,從當朋友互相瞭解,建立起穩固的感情,教她佩服不已。

  小泱放下手中的三明治,小小的嘴巴圈上一層乳白色的牛奶印,撒嬌地說:「予潔姊姊,你可不可以喜歡哥哥,也一起喜歡我?」

  她被他的童言童語逗笑。「當然可以,我會一直喜歡小泱。」

  過了一會兒,簡牧頤換上棉質襯衫和卡其色休閒褲,從浴室探出身,朝她喊道:「予潔,你可以進來幫我換一下藥嗎?」

  她站起身,走進浴室裡,看到他從櫃子裡取出藥水和紗布放在洗手台上。

  「麻煩你了。」

  「傷口還會很痛嗎?」她小心翼翼地拆下繃帶,撕開紗布,看見他古銅色的手臂上縫著一條鏈形的疤,自責心疼的情緒又在心頭氾濫開來。

  「不算太痛,只是生活上有一點點不方便。」簡牧頤顱著她,見到她瑩亮的眼睛漫著一層薄薄的水光,彷彿是憐惜他所承受的一切。

  「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開口說出來,不用跟我客氣。」她專注地拿起生理食鹽水清洗傷口,接著又取出藥膏塗抹在上面。

  「我絕對不會跟你客氣的,因為你是我的女朋友啊!」一抹得意的笑容躍上他性感的薄唇。

  她抿唇不語,俏臉驀地泛出兩朵羞怯的紅暈。

  簡牧頤凝睇著她細緻的容顏,在那雙凝水的眼眸裡,看見幽幽的情愫從她的眼底流瀉而出,化作溫柔的舉措,嫻熟地為他纏上繃帶,包紮傷口。

  「你到底在看什麼啦!」她嬌嗔地喊道,羞窘地別開眼。

  「我是藝術家,凝視美女是我的工作。」他戲謔地逗弄她。

  「少貧嘴了,我才不會被你的甜言蜜語給騙了。」她作勢拍了一下他的臂膀以示懲罰。

  「可以再幫我一個忙嗎?」他低聲地問道,將刮鬍霜和刮鬍刀遞給他,乘機勒索她的同情。「我的手受傷了,有點不方便,怕刮傷臉。」

  她遲疑地咬著紅馥的芳唇,總覺得替他刮鬍子這種行為太過親密,卻又拗不過他的央求,於是倒了點刮鬍霜塗抹在他剛毅的下顎,拿起刮鬍刀輕輕地刮除他臉上雪白的泡沫。

  她面向他,兩人的身體雖然沒有接觸,但是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偉岸的身軀進發著一股灼人的熱力,熾熱的呼吸吹拂著她敏感的頸項間。

  她轉身將刮鬍刀放下,然後拿了一條溫熱的濕毛巾輕拭著他的下巴。

  她的溫柔舉止與甜美的氣息,讓簡牧頤無法自制地低下頭,高挺的鼻尖輕觸她的臉頰,單手圈住她纖細的腰身,貼向自己的胸膛。

  予潔在他懷裡輕顫著,像是受到蠱惑般無力將他推開。

  她分不清是她的心跳聲或是他的,早已慌亂地失去原有的頻率。

  她嗅到他身上清爽好聞的刮鬍膏味道,感覺到他溫潤的唇覆住她的嘴,攫住她的呼吸,也奪去她的理智,令她無力推拒。

  熱呼呼的感覺卷燒而過,焚燒她所有冷漠的偽裝與拘謹,只能本能地回應他的熱情。

  他吮啄著她如花辦般柔嫩的芳唇,那芬芳的氣息,令他迷戀不已。

  唇與唇親密地貼合著,此刻她才明白,一顆青稚的芳心早已被他的身影給佔滿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49:58

第五章

  週末的台北街頭,簡牧頤和歐予潔帶著小泱步出電影院,他開心地走在兩個大人之間,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雖然予潔姊姊成為大哥的女朋友,讓小泱小小地難過了一下下,但也因此多了一個人照顧他。

  對小泱而言,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簡牧頤來才藝班接他下課,他們一起到附近的書店、冰淇淋店閒晃,等予潔姊姊下班。

  她跟簡牧頤過去交往的女明友完全不同,不僅沒有嫌他煩,也不覺得他是電燈泡,反而常常帶他出門。

  她會陪他們一起去運動場踢足球、去逛他最喜歡的超級市場,甚至煮飯給他們吃。很多時候,小泱覺得擁有哥哥和予潔姊姊的陪伴,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看完電影,予潔和小泱站在騎樓下等簡牧頤去開車過來接他們。

  回家後,簡牧頤帶小泱去洗澡,哄他睡覺,而予潔則坐在他的書房裡,看著書架前一排排的書。

  她隨手抽一本辛波絲卡的詩集翻閱著,看得入迷,沒發覺簡牧頤來到她的身後,親暱地圈住她纖細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低沈的嗓音背誦出書內的詩句——

  「他們兩人都相信,是一股突發的熱情讓他倆交會。這樣的篤定是美麗的,但變化無常更是美麗……」

  他低沈富有磁性的嗓音輕輕擦過她的耳畔,襯著甜膩的詩句,字字句句敲叩在她的心版上,彷彿是一股摻了蜜的暖流,漫流過她的心間,讓她忍不住感到甜蜜蜜。

  她偏過頭瞅著他問道:「你也喜歡辛波絲卡的詩?」

  簡牧頤將頭倚向她的肩,兩人更加靠近。「我特別喜歡這首<一見鍾情>,字裡行間的描寫像不像我們戀愛的過程,是一股突發的熱情讓我遇上你,瘋狂地愛上你,熱烈地追求你……」

  她掩上詩集,為兩人契合的默契而興奮著。

  隨著相處的時間愈久,她發現兩人有著愈來愈多的默契,比如:都喜歡馬奎斯的小說、喜歡在閱讀波特萊爾的詩集時襯著德布西的音樂、同樣欣賞王家衛的電影、都愛喝街角的拿鐵咖啡……

  生活上契合的點點滴滴,令她感動不已,彷彿過去無止盡的等待,在人群裡尋尋覓覓,就是為了遇見他。

  「小泱睡了嗎?」她將那本湛藍封皮的詩集放回書架上,旋過身問道。

  「那小子累壞了,洗完澡後,就直接躺平了。」簡牧頤朗笑道。

  「看不出來你對小孩子還挺有耐心的,而且很有一套。」她玩著他襯衫上的鈕扣。

  「我這個『兄代父職」的新時代好男人,是不是讓你很感動,有馬上想嫁給我的衝動了?」他帶著一絲期待地問著。

  她嬌睨了他一眼,輕搥他的胸膛以示抗議,「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

  「這陣子我可是很安分守己,乖到不行,連走在路上眼睛都不敢隨便亂瞟。」他放軟口吻地討好道。

  遇上歐予潔之後,他終於體會到丁冠翼所說的用「上半身談戀愛」的感覺。以往他追求女人總講究新鮮、刺激,純粹是感官上的滿足,可是當喧嘩與歡樂褪去後,卻產生更強烈的失落感與寂寞。

  但是在她的身上,他找尋到一種溫柔安定的氣質,漂泊不羈的心終於有了歸屬感,有了想停棲的渴望,甚至興起想牽著她的手一生一世的想望。

  「專一、負責任、不亂把妹,不是一個男朋友應該遵守的規則嗎?」她軟軟地數落道,纖細的食指輕戳他的額頭。

  他乘機握住她的長指,俯首親吻著她柔嫩的手,討好地說道:「你不要對我這麼嚴格,我已經很努力改過了……」

  「沒辦法,誰教你有遺傳性的花心基因,不嚴加管教不行。」

  他垮著俊臉,一臉無奈。「冤枉!那都是我那個風流老爸惹的禍,其實我也是他豐富情史下的受害者。」

  「少來!」她瞠了他一眼,嬌訓道:「你老爸的結婚次數是登記有案,而你的把妹記錄是自由心證,只差罪證不足,無法起訴而已。」

  他圈住她纖細的腰間,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別有深意地暗示道:「要不然我給你一個名正言順可以管束我的機會?」

  她閃躲著他炯亮熾熱的眸光。「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來當小泱的大嫂怎麼樣?幫我一起管教小泱怎麼樣?」

  她俏皮地回嘴。「小泱很乖,才不需要多一個大嫂來管教。」

  「好吧!」他舉起雙手投降。「是我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感覺很好,才想跟你求婚的。」

  「你以前那麼荒唐,要是嫁給你,誰知道會不會突然衝出一個小孩喊你爸爸。」她哼了一聲,想到他花名在外,忍不住吃起飛醋。

  「不可能有小孩衝出來喊我爸爸,因為我都有做好安全措施——」他察覺她的臉色愈來愈難看,連忙改口求饒,討好地說道:「親愛的,自從遇見你之後,我不是徹底改過自新了?」

  「誰知道你是一時收斂,還是永久的安分?」她沒好氣地說道。

  「給你一個管束我的機會,你又不要。」他無奈地攤攤手。

  「哼!我才不要整天提心吊膽,天天請徵信社跟監、捉姦。」

  「你對自己的美麗有點信心好不好?」

  「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只是對你不放心。」予潔對於自己愛上一個花名遠播的男人也很無奈,再多的討好和承諾,仍舊無法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跟花心的男人談感情本來就不容易,尤其像簡牧頤這般耀眼、風趣、有品味的男人更是危險,就像在走高空鋼索,刺激卻也孤危,再多一往情深的承諾,也安撫不了她焦慮的心。

  簡牧頤凝視著她澄亮的眼睛,彷彿懂得她的心事,牽起她的手,貼放在他的胸膛上。

  「遇上你之後,我整顆心全都繫在你的身上。」他指著胸口說道:「這裡已經太擁擠,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她頭低低的,沒有搭腔。

  也許花心多情並不是他的本性,而是童年不愉快的記憶和傷痕令他沒有安全感,害怕穩定的戀愛關係,更怕洩漏自己不安脆弱的心緒。

  「你喜歡玉飾嗎?」簡牧頤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牽著她的手,走到書房的另一端。

  紫檀木骨董櫃上擺放了各式各樣的玉雕,有造型別緻的麒麟紙鎮、青白玉離觀音像、還有一些雕工繁複的玉如意。

  他拉開抽屜,裡頭鋪設一層厚厚的絨布毯,上面還放了幾個黃玉扳指、刻著詩文花卉的玉珮和一隻白玉手環。

  他執起她的手,在腕間比了一下尺寸後,將白玉手環霸道地套進她的手裡。

  溫潤的白玉泛著一抹淡淡的青色,色澤晶瑩,牢牢地圈住她的皓腕,彷彿他堅定的情緊緊纏扣住她的心,教她無從逃脫。

  「高星粲金粟,落月沈玉環。」簡牧頤低首吟道。

  「你懂得還真多,連一隻玉環都能吟出詩。」她輕笑道,卻不得不佩服他豐富的文學底蘊。

  「這隻玉環就是我對你的感情,絕對的真誠與忠心。」他牽起她的手,將吻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在那雙邃亮墨黑的眼睛裡,彷彿看見了一種恆久真摯的誓言,鎮定了她惶惑不安的心。

  「你還真會哄女生……」她伸手在他胸膛前畫著圈圈,口氣微酸地調侃道。

  「以前我把妹都不用花心思……」他驚覺失言,立即糾正錯誤的發言。「我的意思是,這輩子我只哄過你一個人,也只有你才值得我花心思。」

  「那不是讓我們的大情聖很受委屈?」她嬌睨了他一眼。

  「補償我一下就可以了。」

  予潔還來不及反應,一個甜柔到了極點的吻已覆上她的唇,他淡而好聞的氣息充斥在她的嘴巴和鼻腔,熾熱又溫暖,令她暈眩又興奮,陷溺在他曖昧又熱情的擁吻裡。

  面對他強悍又熱情的逼近,再多的防衛與矜持都顯得多餘,就算她嘴上倔強地不肯承認,但是她的心已經徹底地臣服在他的溫柔裡了。

  入秋的晚風吹拂過霓虹喧囂的城市,闐黑的天幕上綴著幾顆星墾,隨著時針跨向八點,辦公大樓內的人潮逐漸散去,空蕩蕩的辦公室顯得格外的安靜。

  歐予潔坐在螢幕前,長指落在鍵盤上,敲出一串串清脆的聲響,擬著企劃案。

  「還沒走?」周佳蒂看見她座位上的燈還亮著,沖了兩杯咖啡走進來,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謝謝。」予潔接過咖啡,微笑地道謝。

  「在忙什麼?」周佳蒂倚在她的椅子旁,湊近看了電腦螢幕一眼。

  「我在幫『雲樵藝術拍賣』做一個慈善義賣的募款酒會活動,正在擬提案。」她大略地說著。

  當初簡牧頤想追求她時,送了一份慈善義賣的案子過來,交往後,她發覺他是真心想幫助貧困兒童,不只是為了討好她而做做樣子,於是她擔任起統籌企劃,想將這個慈善義賣辦得有聲有色,募得更多資金,讓更多貧困兒童受惠,

  「你最近好像接了很多大案子,預算都挺高的。」周佳蒂有點不是滋味。

  她輕啜了一口咖啡,嗅出火藥味,連忙轉移話題。「你呢?怎麼這麼晚還沒有走?」

  「忙著幫一家彩妝公司設計聖誕派對,擬了幾個方案對方都不滿意,一會兒嫌活動成本超出預算,一會兒嫌沒新意,真是難搞。」周佳蒂忍不住抱怨道。

  「你可以跟他們活動的企宣組多溝通,看對方的需求是在派對內容還是只想在媒體上曝光。如果是後者,你多在媒體宣傳上下功夫就可以了。」予潔大方地給予建議。

  「你真是厲害,一下子就點出問題的癥結點。」周佳蒂嘴上讚美她,心裡卻存著一股妒意。「怪不得經理一直誇你,還說要升你當企劃部組長。」

  「升組長的事又還沒定案,搞不好只是經理的場面話。」

  「對了。」周佳蒂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你是怎麼找到方蓮女士想要的那幅『奔馬圖』?」

  對於失去葉董這個案子,周佳蒂一直耿耿於懷,尤其在案子要轉交給歐予潔時,經理還劈頭訓了她一頓,重挫她的自尊,令她更是忿忿不平。

  「我是透過一個朋友取得畫作的,有問題嗎?」

  「我聽葉董他說,你是用低於市價的七成價格取得畫作,我想那個賣你畫的人應該跟你私交很好,才會出這麼優惠的價錢。」

  予潔淡笑不語,她豈會不知道周佳蒂一直不能釋懷葉董的案子改由她企劃,如果她承認與簡牧頤的戀愛關係,而他又是「雲樵藝術拍賣」的執行總監,種種複雜糾葛的關係,會不會讓周佳蒂說她是利用美色取得企劃案和畫作,而不是靠實力呢?

  「剛好有個在藝術界工作的朋友認識雲濤先生,所以可以取得比較優惠的價格。」予潔決定一語帶過,不想公開她和簡牧頤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免得產生不必要的流言。

  「你那位在藝術界工作的朋友可以介紹給我認識嗎?我有個客戶也很鍾意雲濤先生的作品。」

  予潔正為難得不知該加何開口拒絕之際,桌上的手機恰好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抱歉,我接一下手機。」予潔歉然道。

  周佳蒂別過臉,幸幸然地步出她的辦公室。

  予潔見她走後,立即接起手機。

  『工作狂,你的男朋友病了,你還有心情加班?』簡牧頤在電話那端甜蜜地抱怨著。

  「我加班還不是為了幫你的公司企劃募款酒會。」予潔好笑地解釋,像是在安撫一個討糖吃的小孩子。

  『我把那個案子派給你們公司執行,不是為了讓你冷落男朋友的。』

  「好啦,我在收拾東西,準備要回家了。」她移動滑鼠,將電腦關機,收拾桌上的文件。

  『要不要來我家?』

  「不要,我上了一天班好累,只想回家趕快睡覺。」她揉揉酸痛的脖子。

  『我生病了……身體有點熱……頭也有點痛……』簡牧頤賣起可憐。

  「現在才八點多而已,你下樓去藥局買藥吃啦!」

  「除非你來餵我吃藥,否則我絕對不吃。』他耍起無賴。

  「那你就繼續生病好了,反正受苦的是你,又不是我。」這麼大一個人了,都能把小泱照顧好,才不相信他會被感冒打敗。

  『你怎麼這麼沒愛心,我是你的男朋友耶!』他不甘被冷落地大聲疾呼。

  「對,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餵你吃藥的南丁格爾,更不是供你使喚的瑪麗亞。我現在要去搭捷運回家了,bye!」她毫不妥協地收了線。

  這男人真是寵不得,一寵就變得任性。

  她俐落地收拾好東西後,提著公事包,關掉電燈,闔上辦公室的門,匆匆步出靜謐的大樓。

  歐予潔回到家,梳洗完畢之後,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按著遙控器,對於螢幕上喜劇演員搞笑的對白完全沒興趣,整副心思全都纏繞在簡牧頤身上。

  以往他總是會在入睡前打電話向她說晚安,分享彼此的工作心得或生活上偶發的趣事,為什麼今晚卻沒打電話來呢?

  她的目光瞟向茶几上遲遲沒響起的電話,忍不住拿起話筒試了一下通訊,臉頰碰觸到腕問溫潤的玉環時,腦海中浮現了他的臉龐。

  剛才他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沒精神,是不是真的病得很嚴重、很不舒服呢?

  他一個大男人既要管理一家公司,應付繁忙的業務,又要照顧小泱,也許真的累到病倒了……

  人在生病時總是特別脆弱,需要安慰,渴望溫暖,她為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計較他是不是在耍任性呢?

  予潔放下電話,站起身,走進房裡換下睡衣,套上牛仔褲和連帽外套,匆匆地鎖上門,走到巷口的連鎖藥局買了幾盒感冒藥、維他命錠和退燒貼片。

  她拎著提袋坐上計程車,來到簡牧頤的寓所,搭著電梯上樓,按下電鈴。

  半晌,簡牧頤披著一件藍色的睡袍起身開門,瞧見歐予潔佇立在門外時,眼底躍上了一抹欣喜之色。

  「拿去。」她將手裡的提袋遞給他。

  簡牧頤側身,想讓她進屋。「你不進來陪我嗎?」他聲音低低的,佯裝痛苦地咳了幾聲。

  予潔拗不過他,只好脫下休閒鞋,走進屋內。

  他鎖上門後,從身後抱住她,將臉貼近她的耳畔,親暱地說道:「親愛的,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最關心我了。」

  她嬌睨了一眼,說道:「我是怕你感冒不去看醫生,傳染給小泱了。小泱人呢?睡了嗎?」

  「你是我的女朋友,又不是小泱的保母,幹麼開口閉口都是那小子!」他不滿地抗議。

  她用手肘輕頂他的胸瞠,取笑他。「你在吃小泱的醋啊?他是你弟弟耶!」

  「搶我女人者,視投名狀,必殺之。」

  「你很無聊耶,幹麼學電影對白。」她被他逗笑。「小泱人呢?是不是在房間裡睡覺?」

  「他去參加兒童足球練習營,要到星期日下午才會同來。」

  聞言,予潔忽然意識到一種危險的親密感,這是兩個人第一次單獨相處;

  雖然她進出這個家很多次,可是以往都有小泱陪伴,所以不會覺得特別尷尬,現在只剩下兩個人,氣氛顯得格外的?昧。

  尤其此時他的胸膛熨貼住她的背脊,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體息包圍著她,熾熱得彷彿要將她燒融,令她的心發燙地怦跳著。

  她掙開他的環抱,試圖拉開一段距離,將手裡的提袋遞給他。「我幫你買藥來了,你哪裡不舒服?」

  他耍賴地往沙發上—坐,哀怨地說:「全身都不舒服。」

  她坐在他的身邊,拿他沒辦法,甜甜地抱怨道:「你真愛給我找麻煩!」

  「我覺得身體熱熱的,好像有點發燒,不信你量—下我的體溫。」他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兩人的鼻尖輕觸,彼此的呼息曖昧地交纏著。

  他黝黑的眼眸變深,性感的薄唇摩擦過她紅潤的嘴,低喃著誘惑她。「怎麼樣?我是不是生病了?」

  予潔推開他,手心探向他的額頭,摸了一下他的體溫。「根本沒有發燒的異狀,你是不是故意在耍我?」

  「我真的覺得頭痛痛的。」他揉著太陽穴,裝可憐。

  「頭痛吃顆止痛藥就行了。」她從藥袋裡掏出一包止痛劑,擲向他的胸膛,輕斥他的無賴行徑。「根本沒有感冒,還裝病來誆我,你真的很可惡耶!」

  她嬌睨了他一眼,無奈地歎息。她怎麼會愛上這麼無賴的男人?

  「誰說我沒有生病?我明明頭痛得快要爆炸了,理性和獸性一直在我腦子裡打架,吵得我頭痛得要命。」

  「這個笑話很無聊。」她佯裝聽不懂他的暗示,彎下身拾起手提袋。「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保證不再鬧你。」他乘機握住她的手,柔聲地哄勸道:「留下來陪我嘛!反正你回家也是一個人,不如留在這裡,我們一起作伴。」

  「留下來就中了大野狼的圈套。」她才沒那麼笨呢!

  簡牧頤站起身,雙手牢牢地圈住她,俯首輕輕地咬?她的耳垂,繼續誘哄著她。「要不然換你當邪惡的大野狼,我當無辜的小綿羊,隨你整治好不好?」

  他的鬍渣刺癢著她敏感的頸間,低沈的嗓音充滿了誘惑,令她不知所措。

  他的唇親暱地摩娑著她頸間的肌膚,忍不住輕咬著,在她耳邊不住地低哺。「你不是常說我很無賴、欠修理嗎?趁這個機會發洩平日的怨氣,盡情地蹂躪我、報復我,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予潔被他戲謔的情話逗笑,瞠了他一眼。

  簡牧頤輕啄著她的臉頰。「留下來陪我嘛……讓我當你的男人,好不好?」

  他的身體散發出濃烈的情動氣息,濕熱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臉上,充滿誘惑的氛圍。

  筒牧頤收攏手臂,令她的背脊緊緊地貼靠在他的身軀前,親密得沒有—絲距離,她清楚地感受到他身體堅硬的亢奮。

  「我保證會對你很溫柔……」他一邊說一邊吮咬著她的耳廓,雙手忙碌地拉下外套上的拉鏈,露出白色的削肩背心。

  他甜膩的耳語,擊潰了她的拘謹與矜持,只能任憑他灼熱的吻攻城掠地,沿著她的耳垂親吻下來,落在線條優美的頸項以及性感的鎖骨,接著褪去她的外套和背心,露出包覆著渾圓胸部的藍色蕾絲胸衣。

  他抬起她細緻的下顎,輕柔地覆住她的唇,火熱的舌采進她的唇齒間,那柔嫩的觸感令他深深地著迷,時而輕柔、時而狂烈,重重地深吻著。

  她在兩人的黏吻中喘息著,感覺到雙腳騰空,被他攔腰抱起,走進臥室。

  屋內擺放了許多香氛蠟燭,小小的蕊心燃著一圈光亮,淡藍色的床單上鋪滿玫瑰花辦,營造出浪漫的氣氛。

  她嬌睨了他—眼,輕聲地說道:「你心機好重,根本是預謀好的!」

  「好不容易那小子願意去參加訓練營,我們才有單獨相處的機會,當然要把握時機,佈置一下,讓你驚喜啊!」

  他將她平放在鋪滿玫瑰花辦的床上,俯身褪去她身上的牛仔褲,露出一雙雪白修長的美腿。

  他愛戀的目光漫遊過她姣好的胴體,看著她如雲般的黑髮披散在床上,細緻淨麗的五官、線條優美的頸肩、豐盈挺俏的胸哺、性感小巧的肚臍,和纖細的長腿,美得彷彿是一幅畫,今他捨不得栘開目光。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夠教他如此傾心癡迷,不僅用溫柔撫慰他孤獨的心,生活上的默契更教他驚訝。每次靠近她,胸臆間就會湧起一股澎湃的熱情,洶湧得要將他的理智淹沒。

  他苦苦壓抑著激切的熱情,隱忍著慾望的折磨,害怕太過急切的需索駭著她。

  俯下身,他親吮著她紅馥的芳唇,她嘗起來清甜淡雅,美好得就像這些玫瑰花辦般,令人難以抗拒。

  予潔完全臣服在他熱情的蠱惑之下,棄守她的理智與矜持,只想在這—刻緊緊地擁抱他,釋放她所有的熱情,成為他愛情的俘虜。

  他細碎而綿密的吻落在她的額頭、鼻尖和被吻腫的芳唇上,緊接著滑向柔嫩的頸項和鎖骨,留下一圈圈的齒印,就像是被愛情螫下的印記。

  她伸手褪去他身上的睡袍,露出古銅色精瘦結實的身軀,兩人的身體親密地貼熨著,每一個接觸的地方就像有一把火,灼燒著他們的每一寸肌膚。

  他們在彼此甜膩的纏吻中劇烈地喘息著,他結實的胸膛貼覆住她的雪峰,熾熱的亢奮熱情地揉進她的體內。

  她隱忍著不適,蹙起眉心,指尖賭氣似地陷入他結實的背肌中。

  「弄痛你了嗎?」他撐起手肘,心疼地問道。

  「沒……」她努力適應著他的重量。

  他憐惜地吻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熱情地與她纏綿著。

  慾望燒騰的夜晚,迷濛的光暈中,他們的肢體親密地交纏著,渴望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對彼此的感情,那麼樣的直接、坦白,愛得毫無保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50:26

第六章

  週末假日,簡牧頤開著車帶歐予潔和小泱到超級市場選購生活用品和食材,男的俊雅挺拔,女的靚麗秀淨,再加上可愛好動的小泱,頻頻吸引路人欣羨的目光,他們和樂融融的景象,就好像一個甜蜜溫馨的家庭。

  予潔拎著購物袋的提耳,看著小泱開心地跨坐在簡牧頤的肩膀上,兩人親暱笑鬧的模樣,不像是年齡差距甚大的兄弟,反而更像一對父子。

  尤其看到他對待小泱的態度,更令她興起想嫁給他的衝動。

  他寬闊的肩線給她一種溫暖踏實的感覺,彷彿可以為她遮去外界的風風雨雨,在紛亂喧鬧的世界給予她最溫柔的慰藉。

  現在的她,想好好地擁抱他,好好地愛著他,想讓這份感情一直延續下去,即使他們都不再年輕,他的髮鬢全都灰白、她的眼角出現皺紋,她也希望能牽著他的手走下去。

  三人回到家後,將買來的日常用品放進櫥櫃裡,簡牧頤主動提諉要當大廚,負起烹飪的重責大任。

  「你真的行嗎?」予潔站在他的身後,替他繫上圍裙,對他的廚藝頗不具信心。

  「小泱,大哥的手藝行不行?」簡牧頤觀著正在洗手槽前幫倒忙的小泱,驕傲地問道。

  「大哥一定行!」小泱高喊。

  予潔還是一臉懷疑,如果是尋常的家常菜或蛋炒飯她還相信他的手藝,但是他開出的菜單卻是義大利面、迷迭香烤雞和海鮮湯,令她擔心自己的胃能不能承受這些甜蜜的負荷?

  「我覺得還是先吞兩顆胃藥比較保險。」予潔不給面子地建議道。

  「真不給面子,我的廚藝可是深藏不露呢!」簡牧頤俐落地捲起袖子,一副大廚的架式。

  「予潔姊姊真不給面子!」小泱也捲起衣袖,在一邊瞎忙,一副二廚的姿態。

  「反正一個半小時之後,你就可以見識到我的功力,鐵定讓你讚不絕口,崇拜不已!」他掛保證地說道。

  「崇拜不己!」小泱又附和,簡直是超級助選員的口吻。

  「你跟予潔去客廳看電視,不要在這裡製造麻煩。」簡牧頤將小泱抱下椅子,以免等會兒被飛濺起的熱油燙傷。

  予潔和小泱看著簡牧頤取出一隻全雞,拿著一根筷子將雞肉與雞皮完全分開,接著用醬油、料理酒、橄欖油、蒜蓉和胡椒等配料調成醬,開始醃漬,又將洗好瀝干的迷迭香逐一塞入雞皮內側。

  他熟練的手法不像烹飪生手,俐落得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又發現了一項令她讚許的優點。

  「予潔姊姊,我們一起去書房玩電腦好不好?」小泱拉著她的手,軟軟地央求道。

  「你帶小泱去玩線上遊戲,一個小時之後,保證你們有大餐可以吃。」簡牧頤站在流理台前,一邊忙碌作菜,一邊指揮他們的動作。

  「好吧。」予潔走向前,在他的臉頰印上一個鼓勵的吻。「加油了,大廚師,今天的午餐就靠你嘍!」

  予潔牽著小泱的手離開廚房,走進書房內。

  「予潔姊姊,你會不會覺得有點渴?」小泱仰起頭問道。

  「你會渴嗎?要不要姊姊幫你倒水?」予潔蹲下身。

  「一點點。」小泱將膝蓋相觸,彎成內八。「我想先上一下洗手間,你先幫我開電腦,連上『史萊姆好玩遊戲區』,等會兒我上完洗手間後,幫你倒柳橙汁來好不好?」

  「好啊!」她愛憐地摸著小泱的發心,打從心裡喜歡他。

  小泱轉身,像顆小火球般奔出書房。

  予潔坐在書桌前,按下電腦主機的開機鍵和螢幕電源,趁著等待的空檔,她研究起他擺在桌上一個雕工細緻的螭龍紙鎮。從生活上的細節和言談之間的線索,可以看得出來他不僅喜歡搜集藝術品,更對玉飾和古硯有種莫名的熱情。

  幾次到他的辦公室洽談募款酒會中義賣的骨董時,他即表態什麼都能割愛,獨獨他苦心收藏的幾隻古硯,絕對不能捐出去。

  電腦跳過開機畫面後,隨即自動連上網路,予潔還來不及移動滑鼠啟動IE瀏覽器,畫面上即跳出自動登錄上線的MSN視窗。

  螢幕上突地跳出一個對話視窗——

  宅中之霸——宅霸天(丁冠翼):

  大情聖,好久沒在線上看到你,恭喜你順利「把」上歐予潔了!在下對你的把妹功力真是佩服不已,對你的崇拜有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啊!

  予潔錯愕地盯視著丁冠翼傳送過來的訊息,不曉得該關掉對話視窗,抑或是佯裝成簡牧頤繼續追看下去。

  丁冠翼話裡說的「把」上她是什麼意思?

  對簡牧頤而言,她是否只是他心血來潮的愛情遊戲?還是他當她是心中的摯愛,想要牽著她的手一生一世地走下去?

  宅中之霸——宅霸天(丁冠翼):

  連歐予潔那麼難纏的女人都被你把上手,看來你這「情聖」的封號絕非浪得虛名,果真是家族遺傳。

  既然你贏了這次的睹注,那我也只好俯首稱臣。我已經說服爺爺把你心心唸唸的「饕餮紋古硯」讓出來了,找個機會來我家陪我爺爺泡茶,順便談談古硯的價錢吧!

  忽然之間,予潔好像被兜頭淋了一盆冷水,滿腔的熱情全在瞬間down了下來。

  原來簡牧頤會鍥而不捨地追求她,只是因為和丁冠翼的一場賭注,那麼那些動人的情話、纏綿的親吻、所有的一切,該不會是他狩獵的手段,只是想藉著征服她來證明他的男性魅力?

  憤怒和猜忌像毒蛇般緊緊地盤踞她的胸口,彷彿有一把怒火圍燒著她的心臟,令她的胸腔劇烈地起伏著。

  予潔顫抖地握住滑鼠,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溢出眼眶,滴落在鍵盤上。

  她已經完全陷溺在這段感情裡,甚至有想和他共度一生的想望,如果他對自己只是一時的激情與新鮮,那熱情燎燒過後,新鮮感褪去,她該怎麼辦呢?

  小泱端著兩杯柳橙汁,小心翼翼地移動步伐,來到書桌前,將果汁放下。

  「予潔姊姊,你的果汁。大哥說再三十分鐘就可以吃飯了,要你再忍耐一下。」小泱湊近她的身邊說道。

  她別過臉不搭腔,拭著臉上的淚水。

  「予潔姊姊,你怎麼在哭?是不是哪裡痛痛?」小泱關心地問道。

  「姊姊沒事。」她站起身,哽咽地交代小泱。「你自己在這裡乖乖玩遊戲吧。」

  「予潔姊姊,你不陪我玩嗎?」小泱的表情好失望。

  「姊姊想回家了。」

  「為什麼要回去?我們等一下就要吃飯了。」

  「姊姊不舒服,想回家。」

  小泱機靈地溜出書房,趕緊跑到廚房向簡牧頤報告。

  簡牧頤關熄爐火,走出廚房時,就見予潔正在收拾物品,一副急著離開的模樣。

  他扣住她的手肘,扳過她的身子,瞧見她的眼眶紅紅的,明顯有哭過的痕跡。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急著要走呢?」他溫柔地詢問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現在「心裡」很不舒服,要回家休息。」她沈下俏臉,激動地揚高音量。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小泱惹你生氣?」他轉過頭瞥了小泱一眼。

  小泱無辜地瞪大眼睛,趕緊澄清。「我一進書房予潔姊姊就在哭了,我沒有惹她生氣!」

  「你不要什麼事都拿小泱來當擋箭牌!」她忿忿地甩開他的手。

  回想當初,他也是吃定她心軟,狡猾地派小泱來勒索她的同情心。

  「你可以不要這麼情緒化嗎?」他被她凶得一臉莫名其妙,忍不住微微抱怨道:「如果是我惹你不開心,你可以告訴我,我會改進,會反省、會檢討,但是不要賭氣地扭頭就走,這樣永遠都解決不了問題。」

  她雙手環胸,冷哼一聲,嘲諷地說道:「你哄女人還真有一套!」

  「哥哥,你們……在吵架嗎?」小泱無辜的大眼睛裡蘊起驚懼的淚光。

  簡牧頤立即旋過身,蹲在小泱的面前,輕聲安撫道:「小泱,哥哥沒有和予潔姊姊吵架,我們只是有些事情意見不同,需要溝通。」

  「我不要你們吵架……」小泱無助的眼眸瞥向予潔,瞅得她心軟。「予潔姊姊,不要跟哥哥吵架,你們這樣我好怕……」

  予潔的心驀地揪緊,眼眶泛著憐惜的淚水。

  「小泱,你先去書房玩電動,等會兒哥哥再叫你出來吃飯。」簡牧頤哄著他。

  小泱乖順地點點頭,拿起沙發上的絨毛布偶,走進書房內。

  「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如果你不說,我永遠不會知道你為了什麼事不開心?」簡牧頤沈住氣問道。

  「你為什麼想追我?」她凝瞪著他,問句中有著明顯的怒氣。

  「問這什麼傻問題?我追求你當然是因為愛你啊!否則我幹麼百般地討好你?」簡牧頤對於她沒頭沒腦地拋來這一句,感到十分納悶。

  她就是懷疑他不夠愛她,所以氣得要走?

  「沒有其他的理由?」她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我愛你就是最好的理由。」他炯亮的眼眸定定地落在她嗔怒的小臉上。

  她咬著下唇,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相信他,投入他的懷抱,但是看過丁冠翼傳給他的對話訊息後,已撼搖了她對他的信心。

  「那你跟丁冠翼的賭約是怎麼一回事?」她深吸口氣,沈聲問道。

  他詫然地反問:「你怎麼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的語氣又冷又帶刺。

  「我們的賭約只是哥兒們的玩笑話……」他試著想開口解釋。

  「所以你對我的感情也只是遊戲,我只是你們哥兒們打賭時挑選到的對象?」予潔的眼中翻騰著怒火。

  她無法不懷疑簡牧頤的真心,當初她的相親對像應該是丁冠翼,而不是他。突然蹦出他來跟她約會,又熱烈地追求她,不管她如何刁難、拒絕他,他仍執意要與她交往,這是真心追求,還是刻意安排?

  現在她得知他與丁冠翼的賭約,打賭能否「把」上她,心裡不免猜疑是否從一開始她就是他們賭約遊戲的一部分,所以丁冠翼故意缺席,派他來證明自己的把妹功力與男性魅力?

  「我們的感情和賭注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歎息地解釋道。「你究竟是從哪裡知道我和丁冠翼的賭約?」

  他不記得有跟她提過睹約的事,難不成是那個臭宅男洩了底?

  「剛才小泱說要上網玩遊戲,請我幫他開電腦,丁冠翼誤以為是你上線,傳了訊息過來。他說十分佩服你的把妹功力,說你贏了賭注,叫你有空去把你心愛的硯台買回來。」

  「該死的丁冠翼!」他咬牙低咒,這個死宅男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你到現在還敢說我們的感情和這場賭約沒有關係嗎?」她厲聲問道:「是不是從一開始,丁冠翼也是推不掉那場相親才派你當槍手,你們把追求我當成賭約,藉此來證明你的魅力?」

  「你誤會我和冠翼了。」他箝住她的手臂,緊張地解釋道:「冠翼是在跟女明友復合之後,覺得他在感情上不再單身,不適合赴約,又趕著出國,無法聯絡上你取消約會,才會要我代為出席。」

  予潔的臉上充滿不信任的表情,畢竟這時間點太過敏感了。

  「我是在相親宴上第一次遇見你就喜歡上你,是真心想追求你的。後來碰了幾次釘子後,丁冠翼才提議和我打賭,如果我能成功追到你,他就說服他爺爺將一個清朝的古硯賣給我。」簡牧頤詳細地解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予潔眼中的怒氣與戒備消去幾分,卻還是忍不住懷疑他的動機與說詞。

  她已經愛上他了,這份愛在她的心裡扎得好深好深,讓她毫無保留地將最純淨的身體和真摯的心都交付出去,如果這只是他愛情遊戲的一部分,那她如何承受得起這結果呢?

  「為什麼不好好談場戀愛,而要玩這種打賭遊戲呢?難道你不曉得這樣很傷害一個女人的自尊嗎?」她忽然覺得好難堪。

  「對不起……」他垂下內疚的眼眸。

  她低頭不語,淚水漫上眼眶,他和丁冠翼的賭約徹底地傷害了她。

  「我知道睹約的事是我太過幼稚,但是,請你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我是真心地喜歡你……」他卑微地求和。

  她別過臉不敢看他的臉,怕自己又忍不住心軟。「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我想我該回去冷靜一下……」

  她是該好好沈澱思緒,思考這份感情該怎麼延續下去。

  「予潔,不要太快放棄我們的感情好嗎?」

  「我累了,想回去了。」她拎起背包,頭也不回地跨出他的房子。

  簡牧頤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抹了抹疲憊的臉。

  小泱在書房裡偷偷地打開門縫,聽著他們的對話,他不懂他們在爭執什麼,可是看到予潔姊姊哭了,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他不安地踏出書房,來到簡牧頤的身後。

  「哥哥,你和予潔姊姊吵架了嗎?」小泱一臉憂愁。

  「我們沒有吵架,只是意見不同而已。」他捏捏小泱的臉頰,故作輕鬆地說道:「走,我盛面給你吃。」

  簡牧頤帶小泱來到廚房,盛了一盤義大利面送到小泱的面前,又取出烤箱裡的迷迭香烤雞,放在餐桌上。

  烤雞的香氣四溢,卻孤單地被冷落在餐桌上,誰也沒有心情去品嚐它。

  歐予潔的缺席讓兩人不僅失去了胃口,也喪失了快樂的力氣。

  歐予潔拜訪完客戶後,提著公事包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上,秋日暖暖的陽光灑落下來,卻暖不了她寂冷的心房。

  自從和簡牧頤發生爭執後,他們的愛情就有了陰影,她忍不住質疑他的真心。

  在這段感情裡,她陷得很深,而他呢?

  他是不是同她一般執著,一樣的為對方而癡狂,甚至為愛盲目地喪失理智呢?

  和他交往之後,她全副心思都在他的身上,生活重心和人際關係也都是繞著他打轉,跟過去獨立自主的她完全不同。

  這幾天她刻意拒絕他的約會,藉此沈澱思緒,想讓熾熱的感情淡卻下來,讓理智回籠。

  但是經過近十天的疏離,她以為不見他、不聽他的聲音,就會少愛他一點,卻反而讓思念入侵,整個人更加的沮喪失落。

  她低頭看著腕間的玉鐲子,幾次賭氣想將它取下,卻總是卡在腕骨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不肯褪去。

  不知不覺間,她晃到了方蓮女士開設的「藝蓮珠寶」,推開門走了進去。

  「蓮姊,好久不見。」予潔的臉上漾著淺笑。

  「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方蓮起身,走向她,溫柔地笑道:「每次打電話約你喝咖啡,你都說沒空,今天居然會來找我。」

  「剛才到附近拜訪客戶,就順路繞過來看看你,想跟你打聲招呼。」予潔走向沙發坐下。

  「要不要喝咖啡?我剛請小昭幫我泡了一壺。」方蓮熱情地說。

  「好,謝謝。」她低首微笑道。

  方蓮轉過身,吩咐櫃檯的助理小昭倒了兩杯咖啡,放在透明的玻璃圓桌上。

  「最近在忙什麼?感覺你好像瘦了很多。」方蓮一臉關心地詢問。

  她不自覺地摸著臉頰,自我調侃地說:「那代表我減吧成功,終於瘦下來了。」

  「好端端的減什麼肥?真是受不了你們這些年輕女生,老是喊著要減肥,小昭也是常常不吃飯,喝什麼減脂茶,當心減出病來了!」方蓮輕訓道。

  小昭心虛地吐吐舌頭。

  「關於上回你和志鈞幫我籌辦的生日會,我玩得很開心,連禮物都很喜歡,一直沒機會好好感謝你。」想到上回的生日會,方蓮現在還是覺得很滿意。

  「那是我應盡的本分。」

  「你是怎麼找到雲濤先生的『奔馬圖』?」

  「有問題嗎?」予潔以為那幅畫有什麼問題。

  「畫沒有什麼問題,只是這幅畫據說是雲濤先生送給他第二任妻子的定情之作,想要對方割愛實屬不易,想必你一定是認識了什麼特別的人物,才會連畫都取得到。」

  「就……透過一個朋友的幫忙。」予潔逃避她詢問的目光,端起咖啡啜飲著。

  方蓮細睇著她,發現她的腕間戴著一隻色澤晶瑩的玉鐲子,從事珠寶業的她對玉飾特別喜愛,於是執起她的手細看。

  「以前都沒有看過你戴什麼珠寶,怎麼突然戴起玉環了?」方蓮好奇地問道。

  她的話觸動了予潔心裡的糾結。

  這隻玉環彷彿是簡牧頤在她身上落下的鎖,拴住了她的心,時時刻刻暗示著他有多麼地愛她。

  「一個朋友送的。」她垂下眼睫,聲音低低的。

  方蓮牽起她的手,反覆端視那只溫潤的白玉鐲子,笑著問道:「男朋友送的?」

  她淡笑不語,不承認也不否認。

  「那他肯定很愛你,這隻玉環的色澤漂亮,雕工精巧,價值不菲,如果不是很愛你,怎麼可能會送這麼貴的物品?」

  「我對玉飾沒研究,所以不曉得它的價錢。」予潔看著手上的玉環,完全不曉得它竟然這麼昂貴。

  方蓮好似看出她心裡的疑惑,淺笑道:「不瞭解王飾的價格沒關係,但可不能不懂送玉人的心意。」

  她眼中的困惑加深了。「什麼意思?」

  「一片冰心在玉壺。」

  予潔細細地咀嚼著這幾個字。

  方蓮繼續解釋道:「傳統的中園人是個情感很內斂的民族,他們表達感情的方式都相當含蓄,會利用玉器作為定情的信物,或者是當作愛情的圖騰。送你玉環這個人,一定相當地喜歡你,他希望自己對你的感情就像金玉一樣的堅貞不移。」

  「是嗎……」她低喃著,不曉得這隻玉環背後藏著這麼多的意義與秘密。

  簡牧頤對她的感情,真如金玉一樣的堅貞不移嗎?

  方蓮淡笑,端起咖啡啜飲著。

  兩人坐在沙發上閒聊,直到予潔的手機響起,辦公室內的同事宋君雅打電話來告知她有個客人執意要見她,還任性地宣示見不到歐予潔就不走。

  她連忙向方蓮告別,拎著公事包,搭著計程車趕回公司。

  簡其泱穿著「幼心國小」的制眼,背著書包,手裡拿著他最喜歡的絨毛玩偶「皮皮」,瞪大無辜的眼睛。

  現在他開始同情起木柵動物園裡的無尾熊,明白它們一直被「觀賞」的心情有多麼無奈了。

  「哇!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小孩呢!」宋君雅看著他又圓又亮的眼睛,驚呼著。

  「你們看,他手裡還拿著一隻小熊,背著書包,一副要去流浪的樣子耶!」小芬蹲在他的跟前逗著他。

  「弟弟,你該不會是翹課吧?等會兒要不要跟大姊姊去玩啊?」夏綠蒂頑皮地眨眨眼。

  小泱垂下臉,繼續玩著皮皮那只洗到變形扭曲的手臂。

  「你不要誘拐兒童啦!」宋君雅低斥道。

  「開開玩笑又不會怎麼樣。」夏綠蒂聳聳肩,問道:「你打電話給予潔了嗎?她要不要趕回來接見她的小客人?」

  「她說在路上了,等會兒就回來。」宋君雅說。

  「弟弟,你跟予潔是什麼關係?」小芬掩不住一臉的好奇。

  小泱抿著嘴,不搭腔。

  「你該不會是予潔的小孩吧?」晾在一旁看戲的周佳蒂冷刺道。

  「是嗎?你是予潔姊生的小孩嗎?」小芬捏捏他的臉,繼續說:「那你—定是遺傳到爸爸那邊,才會長得跟予潔姊不太像。」

  為了見到予潔姊姊,小泱默默地隱忍著一群女人的聒噪聲。

  半晌,會客室的門板被推開,予潔走了進來,見到被同事圍住的小小人兒,忍不住驚愕出聲。

  「小泱?!你怎麼會在這裡?」予潔的臉上寫滿驚訝。

  小泱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奔進予潔的懷裡,連日來的不安與不快樂,全都化成淚水,號啕大哭。

  同事們見狀,識趣地退出會客室,掩上門,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予潔蹲下身,拭著他臉上的淚水,輕聲安撫道:「小泱,你怎麼會來這裡呢?誰帶你來的?」

  「我自己一個人搭著計程車來的。」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她的名片。「我跟司機叔叔說,我要到這個地方,他就開車送我來了。」

  「你大哥知道嗎?」

  他癟著小嘴,搖搖頭。

  「你沒有去上才藝班嗎?」

  「……沒有。」

  「你這樣突然跑來,要是遇到壞人怎麼辦?而且也沒有跟你大哥說,他會擔心的,你知不知道?」

  「可是……我很想予潔姊姊……」小泱的眼睛又飆出淚水,哽咽地說:「那天你們吵架之後,你就不來我們家了……我很想你……哥哥也很想你……可是你都不想我們,也不來看我們……」

  「對不起。」予潔的心難受地揪緊了,鼻腔泛起一陣酸楚。

  「你不要討厭我和哥哥,好不好?」小泱軟軟地央求道:「我們以後會對你很好、很聽你的話,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我沒有討厭你,也沒有討厭你大哥。」

  「那為什麼不來我們家?」

  「因為……姊姊需要時間想清楚—些事情。」

  「這麼多天,你想清楚了嗎?」小泱—臉天真地追問:「如果你想不清楚,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幫你想。哥哥都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豬哥亮。」

  予潔被他的童言童語逗笑,忍不住糾正道:「是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你笑了,就表示不生氣了?」

  「以後不准你再一個人偷偷跑出來,很危險,知不知道?」予潔柔訓道。

  「遵命。」小泱頑皮地行了一個童軍禮。

  予潔牽著她的手,向同事交代了一些事後,便帶著小泱離開辦公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50:48

第七章

  簡牧頤接獲才藝班康主任打來的電話,得知小泱在放學後並沒有去上大提琴課,這才知道他不僅蹺課,還失蹤了。

  他顧不得正在進行中的會議,開車到學校附近、麥當勞、冰淇淋店、公園和書局,到每個小泱可能去的地方尋找他的蹤影。

  他不斷地檢視著手機,深怕錯過每個跟小泱有關的訊息,像只無頭蒼蠅般,開車穿梭在縱橫交錯的巷道裡,只要看見疑似小泱的身影,就搖下車窗確認著。

  他煩躁地陷在動彈不得的車陣裡,猛按喇叭催促前方的車輛,想到自己與歐予潔的感情正陷入膠著,而小泱又突然行蹤不明,他的眉眼不禁憂悒地糾在一起。

  是他自願擔起扶養小泱的責任,如果小泱真的發生什麼事,他怎麼對得起父親與小泱的母親尹紫艷呢?

  他的一顆心彷彿就懸在老虎嘴邊,忐忑難安,擔心小泱不是單純的失蹤,而是遭到綁架。直到予潔來電告知他,小泱蹺課到辦公室找她,兩人才約好在他家裡碰面。

  回到家後,簡牧頤快步走進屋裡,在小泱的房裡看見予潔蹲在床邊,替熟睡的小泱拉好被子。

  「小泱還好嗎?」簡牧頤焦急地問道。

  「噓……」她轉過身,將食指放在唇邊,示意他放輕音量,說道:「你小聲一點,小泱剛才才吃藥睡著。」

  「吃藥?他怎麼了?」簡牧頤湊到床邊,看見小泱枕著冰袋,小臉紅通通的。

  「他有點發燒,我帶他到附近的耳鼻喉科看過醫生了,這是藥袋。」予潔將放在床櫃上的藥袋遞給他。

  「小泱怎麼會在你那裡?」簡牧頤撫著汗濕的額頭,自責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沒有發現他身體不舒服。

  她內疚地垂下臉,心疼地說:「小泱說他很想我……放學後自己搭著計程車去辦公室找我。我發現他身體不舒服,所以帶他去看醫生了。晚點,要是他醒過來,你不要太苛責他……」

  「予潔,謝謝你。」簡牧頤確定小泱沒事後,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

  當他得知小泱竟然一個人坐著計程車橫跨半座城市去找她時,才赫然發覺不只他想念她、他需要她,就連小泱也想念她。她已經成為他們家的情緒核心,是他們快樂的動力,傾訴的對象。

  予潔站起身,閃躲著他的眸光,越過他的身側。「我去幫小泱熬點粥,等會兒他醒過來後,你再餵他吃……」

  驀地,她的手肘被一股堅定而溫柔的力量扣住,阻去了步伐。背對著他,她沒有勇氣面對他,就怕那雙泛著淡淡黑眼圈的眼睛洩漏了她想念他的秘密。

  簡牧頤順勢摟住她纖細的腰,收攏手臂,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低沈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我很想你……」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疲憊。

  這句話擊潰了她的防備,她何嘗不想念他呢?

  她想念他西裝筆挺的模樣,想念他身上淡淡古龍水的味道、想念他倒車時專注的表情、想念他刮鬍子的姿勢、想念他的吻和擁抱、想念關於他的點點滴滴……

  「予潔,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他低啞的聲音飽含著痛苦,難受地向她求和。「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保證絕對不會再讓你傷心,會好好地捍衛我們之間的感情,不讓任何人介入傷害我們……」

  情痛的淚水溢出她的眼睫,她不敢作聲,不敢回頭,就怕他瞧見她眼底的淚水。

  「我是真的愛你,真的不想失去你,真的需要你……」簡牧頤真切地表白內心的渴望。

  原來過去他所追求的僅是感官上的刺激,而愛上她之後,他才認識到愛情的原貌。

  他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歸屬感,甚至興起了結婚的渴望,想用最璀璨的鑽戒牢牢地套住她的手指,拴住她不安的心;更想用一紙結婚證書擁有她的一生,霸道地杜絕任何男人覬覦她的美麗。

  他誠摯的告白,令她心中的猜忌與疑慮如烏雲般慢慢散去,露出諒解的曙光來。

  就算兩人相愛的過程是因為一場打睹遊戲又如何?只要她愛他,而他也珍愛著自己,那麼為什麼要讓一段不美麗的插曲分割了兩人的愛情呢?

  「我不能忍受你不在身邊的日子,不能忍受想你的時候,不能去見你、不能聽見你的聲音,再給我一次愛你的機會好嗎?」

  她的沈默不語,讓簡牧頤好不安。

  「我、我也很想你……」淚水自她的眼眶滾落,無聲地滴墜在他的手臂上。

  他扳過她的身子,凝睇著她削瘦的面容,即使她臉上堆疊的彩妝再明媚,也遮掩不住眼角的憔悴。

  現在他才明白,這次的冷戰受苦的不只是他自己,也折磨了她,兩人都不好過地承受著相思的煎熬,卻也因此意識到對彼此的愛有多強烈。

  他捧起她的臉,溫柔地吻去她臉上的淚、吻著她柔嫩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吮吻著她豐潤的紅唇,與她親暱地交融著,渴望用最直接的方式傾訴連日來積鬱的思念與熱情。

  他們一路從小泱的房間纏吻到客廳,最後來到他的臥室。他大膽地將她壓覆在門板上,落上鎖,綿密的啄吻落在她敏感的頸項上,雙手拉出她扎進腰間的襯衫,探入衣襟,撫著她細膩雪白的背部。

  她貼靠在門板上,雙手攀住他的頸部,感覺到他粗糙的鬍渣黥癢著她的臉,胸前泛起一陣涼意,這才發現原來身上的襯衫已經被褪到腰間。

  他重重地吻著柔軟的紅唇,探索她唇中的甜蜜,吞噬她的氣息,雙手挑開她的肩帶,扯下蕾絲胸衣,愛撫著她誘人的雪峰。

  她無力抗拒,只能陷溺在他熱情的需素中,任憑他的吻落在她每一寸的肌膚上,他的手和吻彷彿帶有熱度般,隨著他的撫觸在她體內燃起一簇簇火焰,熾熱得好像要將她燒融一般。

  簡牧頤攔腰將她抱起,平放在床墊上,俐落地褪去橫阻在彼此間的衣衫,光裸的胸膛覆上她柔軟的雪峰,順勢將她壓在床墊上。

  他狂野地將慾望揉進她的身體裡,—遍又一遍地在她體內衝刺著。理智告訴他,她是這般的脆弱美好,他應該放輕動作,然而他卻壓抑不住體內澎湃的熱情,只想緊緊地擁抱她。

  她的指尖陷入他結實的背肌裡,承受著他身體的重量,任憑熱情將兩人卷燒,直到她疲倦地躺臥在他的臂彎裡……

  小泱的感冒痊癒後,簡牧頤抓起他小小的身子擱置在大腿上,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小屁屁。

  「你這個臭小子,看我今天怎麼教訓你,居然敢蹺課!」簡牧頤生氣地訓斥道。

  「我以後再也不敢蹺課了,原諒我這一次。」小泱軟軟地哀求。

  「自己一個人搭計程車,要是遇到壞人被綁架,那該怎麼辦呢?」他又重重地拍了一下小泱的屁股。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敢了……」小泱在他的腿間掙扎著。「大哥,你不要再打我了,要不然我要跟予潔姊姊說你欺負我……」

  他聽到予潔的名字,倏地收住手,放下小泱,因為他答應過她,不會太嚴格地懲罰小泱。

  小泱跳下他的大腿,揉著發疼的小屁屁,瞅了他一眼。「要不是我去找予潔姊姊,搞不好你們現在還在冷戰呢!」

  「這麼說起來,我不應該處罰你,而是要感激你嘍?」他挑了挑黑眉。

  「對啊!」小泱驕傲地昂起下顎邀功。「都是因為我,予潔姊姊才會繼續來我們家,還做菜給我們吃,所以你要謝謝我!」

  「那我就送你兩個『笑笑拳』當成謝禮。」一抹狡猾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

  他驀地搔著小泱的胳肢窩,惹得他格格笑,頻頻求饒,在床上翻滾著。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適時地切入兩人的笑鬧聲中,小泱抓起話筒,仍然止不住笑聲地說:「呵……喂……請問找哪位……」

  筒牧頤停住手,閒適地躺在雙人床上,靜靜地看著小泱握住話筒認真聆聽的表情。想當年,這小傢伙還是一個只會哭鬧、包著尿布的小怪物,而現在居然上小學一年級了,還可以架著大提琴拉出幾首簡單的曲子,簡直就像個小大人。

  小泱握著話筒,高興地喊道:「老、老、老爸!我是小泱!」

  『叫爸爸就可以了,不甩連續那麼多個老字。』簡雲樵忍不住糾正。

  「你本來就是一個『很老』的爸爸啊!」小泱一派天真地回答。

  『最近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新鮮事要向爸爸報告?』簡雲樵也有好一陣子沒跟兒子們聯絡了。

  小泱偏著頭想了一下。「我已經上小學一年級了,會背九九乘法了,也會一點點英文,然後有上才藝班學大提琴……」

  簡雲樵在話筒的另一端細聽著小泱報告近況,感覺得出來自己的大兒子把他生命裡「美麗的意外」照顧得非常好,簡直比他這個父親還像父親。

  「我現在超喜歡玩溜溜球的,而且我還學會了帶小狗散步,下次我玩給你看!嗯……剛才跟哥哥在玩『笑笑拳』……好……」小泱突然將話筒遞給簡牧頤。「老爸找你,叫你接電話。」

  簡牧頤接過話筒問道:「老爸,找我什麼事?」

  簡雲樵聽見大兒子的聲音,頓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這幾年辛苦你了,又要經營公司,又要照顧小泱,你一定很累吧?』

  「小泱是我的弟弟,照顧他是應該的。」

  小泱站在床沿,拿著溜溜球玩耍著。

  『呃……前幾天,紫艷打電話給我,說她在法國的時裝設計公司的業務已經上了軌道,也不像以前那麼忙碌了……』簡雲樵頓了頓。『她說……她想要照顧小泱,想帶小泱去法國……』

  「然後呢?」簡牧頤倏地沈下臉。

  『她下個星期就會回台灣,要你先幫小泱辦一下休學手續和護照。』

  簡牧頤拿著話筒跨出房間,來到書房,避免讓小泱聽到大人們爭執吵架的內容,傷害了他幼小的心靈。

  「你們兩個把小泱當成什麼了?百貨公司裡的玩具,高興時就買回去,不高興時就擺在一邊嗎?」簡牧頤沈聲訓斥道,極不認同他們的心態。

  簡雲樵臉上浮現一抹愧色,面對兒子的質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是當今華人藝術界最成功的國畫大師,以「雲濤」為筆名模仿明末寫意大家徐青籐的畫風,墨韻氣氛極佳,盛名享譽海內外。

  然而在家庭裡,他卻是一個最失敗的父親,藝術家天性浪漫、愛好自由的個性,使得他沒辦法定下來,更不想背負任何責任。

  「尹紫艷以為照顧小孩跟她逛百貨公司一樣簡單,有空時就來哄哄他,忙的時候就把他塞進寄物櫃裡嗎?」簡牧頤氣憤地說。

  『她也想盡一個母親的責任與義務,想要好好地彌補小泱,陪著他一起成長。』簡雲樵夾在第二任前妻與大兒子之間,十分為難。

  「那麻煩轉告你第二任美麗又時髦的前妻,等她真的弄清楚怎麼養育一個小孩,想要給小泱一個什麼樣的成長環境之後,再來跟我談小泱的事!我不希望她想照顧小泱的事情,就跟你們決定結婚的事情一樣衝動!」

  『我……我會要她想清楚的……』簡雲樵面對兒子的數落,愧疚地說不出話來。

  「照顧小孩不是給他富裕的生活環境就夠了,還包括足夠的愛和耐心,而尹紫艷有信心能夠做到這些嗎?她可以每天接送小泱上下課、關心他的學期進度和學校生活,每天陪他吃飯、說說話嗎?」

  『她如果工作太忙的話,應該會請一個保母幫忙接送小泱——』

  簡牧頤沒好氣地截斷他的話,厲聲低斥著說:「不要再跟我談聘請保母的事了!難道你要自己的兒子跟保母比跟自己的媽媽熟嗎?要是她現在只是一時興起想照顧小泱,久了又厭倦身為母親的責任與義務,那怎麼辦呢?又將小泱扔到你那裡,還是往寄宿學校裡送?」

  簡雲樵聽見大兒子的指控,才恍然體悟到過去他與第一任前妻劉貞儀、第二任前妻尹紫艷的失敗婚姻,對他們兩個兄弟的成長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也許簡牧頤就是不想讓小泱和他受同樣的苦,當年才會毅然決定照顧小泱,帶著他回到台灣……

  『我會再跟紫艷溝通這件事,讓她好好考慮清楚。』簡雲樵為難地牽動嘴角說:『下星期紫艷會回台灣,她想跟小泱一起過聖誕節……』

  「我很歡迎她來看小泱,但是把小泱帶在身邊照顧的事,我希望她能再考慮得周延一點,畢竟小泱已經長大了,開始建立起屬於自己的生活圈。」簡牧頤理智地分析著。

  『我明白你的顧慮和考量,我會把你的意見轉達給她。』簡雲樵理解地點點頭,繼續說:『對了,聖誕節到元旦的這段期間,你媽媽的樂團在香港有個公演,我會去參加,希望你也排出假期來,帶小泱來香港過節,看你媽媽的演奏會。她很希望我們全家人能聚聚。』

  簡雲樵除了在藝術界享有盛名,最厲害的地方就是能夠讓兩位年紀相距甚大的前妻們保持友好關係,甚至成為朋友,完全沒有上演「女人為難女人」的戲碼。

  「不管尹紫艷最後的決定是如何,元旦時我會和她帶小泱到香港跟你們團聚,反正我也曾經答應過小泱,要帶他一起去迪士尼樂園玩。」對小泱有過的承諾,簡牧頤總是記得牢牢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會把你的意見和顧慮告知紫艷的。』

  收線後,簡牧頤疲憊地癱坐在沙發上,接踵而至的家庭問題令他頭痛不已,他從來沒有反對父親或尹紫艷來探望小泱,也很希望小泱能夠擁有雙親的愛,但就怕尹紫艷想照顧小泱的決定只是心血來潮,反而對小泱造成二次傷害。

  他揉揉發疼的太陽穴,想到自己和予潔的感情歷經那麼多波折和誤解,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在還沒有求婚成功之前,他實在不敢貿然將家中的其他成員介紹給她認識,免得太過複雜的關係令她退卻,成為他們感情的絆腳石。

  她知道他的家庭是一回事,但要她接受他的家人、與他們相處,又是另外一回事,就怕予潔被父親的兩位前妻給嚇跑了。

  時序入冬,整個城市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聖誕節氣氛,街道上的商家紛紛點起七彩的小燈泡,幾家大型的購物中心還在廣場前佈置起巨大的聖誕樹,加上這幾天寒流來襲,氣溫遽降,更是充滿過節的氣息。

  歐予潔拜訪完客戶後,提著官公事包回到辦公室,感覺氣氛有些詭異,大家彷彿在暗自竊語些什麼,

  她沒理會,逕自回到座位上,將公事包放下。

  「予潔,經理叫你去他的辦公室,說有重要的事要找你。」同事夏綠蒂低聲附耳,提醒道:「要有心理準備,你好像惹上大麻煩了。」

  「什麼大麻煩?」予潔一瞼疑惑。

  「總之……加油了。」夏綠蒂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予潔納悶地走出辦公室,來到企劃部張經理的專屬辦公室,敲了敲門,得到應允後,推門而入。

  她跨入辦公室,環視室內一眼,見到沙發上坐著張經理、周佳蒂,還有「藝蓮珠寶」的方蓮女士。

  「經理,您有事找我?」予潔淡笑,又轉頭向方蓮打招呼。「蓮姊,你好。」

  方蓮沈下臉,態度冷淡地端起咖啡啜飲,不若先前那般溫和親切。

  周佳蒂饒富興味地挑了挑柳眉,等待好戲上場。

  「予潔,你負責企劃統籌葉董委託的案子,向他建議可以購買雲濤的『奔馬

  圖』送給方女上當生日禮物,是不是?」張經理問道。

  「是這樣沒錯。因為知道蓮姊很鍾意雲濤的作品,於是我建議葉董可以送她這幅畫,但是葉董對藝術圈不熟,所以委託我代為購畫。」

  「這幅畫你是從哪裡買來的?」張經理厲聲問道。

  「這畫有什麼問題嗎?」予潔緊張地追問著。

  「我懷疑這幅『奔馬圖』根本是假畫。」方蓮打破沈默,將畫作放在桌面上,嚴肅的眼眸盯得予潔無法閃躲。

  方蓮氣得顧不得形象,要不是經過周佳蒂的提醒,她恐怕會一直被蒙在鼓裡。想不到這個歐予潔外貌看起來端莊嫻雅,居然暗地裡吃定葉志鈞喜歡她,而弄一幅假畫來訛騙葉董的錢。

  說什麼是低於市價的七成價錢,假畫當然這麼便宜!還以為她有通天的本領與人脈,連雲濤送給第二任妻子的定情之作都能取得,結果根本就是吃定葉志鈞忠厚老實!

  「不可能是假畫!這幅畫是我向雲濤先生委任的經紀人簡牧頤所購買的,簡先生還為此算我們特別便宜,不可能拿一幅假畫騙我……」予潔微顫著聲音解釋。

  「你怎麼證實這幅畫是真畫呢?」周佳蒂反問道。

  終於讓她逮到歐予潔的小辮子了!這一切都該歸功於自己鍥而不捨的精神。自從葉董的案子轉給歐予潔承辦之後,她心裡一直不舒坦,於是假藉想要購買珠寶,與方蓮建立友情以便向她套話,繼而再搜集關於「雲濤」作品的知識,終於讓她找到了破綻。

  原來坊問關於「雲濤」的偽畫太多,為了杜絕偽畫在市面上流通,於是雲濤的兒子在每一幅畫作後方加蓋了「雲濤夢筆」的章,保證是出於雲濤之筆的真畫。

  「因為賣給我畫的人,就是雲濤先生的委託經紀人簡牧頤,他是『雲樵藝術拍賣』的執行總監,沒理由賣假畫給我。」予潔沈著地澄清。

  「可是根據我搜集到的資料指出,雲濤除了擅長寫意大家徐青籐的畫風之外,更以精細工筆聞名,花鳥山水無所不畫,筆工精細,畫風多變,面目太多,也造成仿畫充斥,真假難辨。」周佳蒂解釋道。「後來為了杜絕仿畫,雲濤先生的每一幅畫作都會由他的兒子在畫作後方印上『雲濤夢筆』的章,以證明這是一幅出自雲濤

  先生的真畫。而你幫葉董找來送給方蓮女士的這幅畫,並沒有蓋章。」

  方蓮攤開畫作的紙軸,背面果真一片空白,完全沒有「雲濤夢筆」的字樣。

  「歐予潔,你該不會仗著葉董老實,所以故意拿一幅假畫來訛騙他的錢吧?」方蓮質問道。

  「蓮姊,你要相信我,這幅畫我是由『雲樵藝術拍賣』總監簡牧頤的手中購得,畫作的真偽我可以請簡牧頤來向你們解釋,給大家一個合理的交代。」

  「這畫真的是由簡牧頤的手中購得的嗎?還是因為簡先生想追求你,所以你想乘機叫他幫你背書,掩飾你拿假畫來誆騙客戶、乘機斂財的事跡?」周佳蒂大膽且犀利地推測。

  「我沒有乘機想訛騙葉董,這畫作真的是葉董請我代為購買,而畫作真的是從簡牧頤手上所購得。」

  「那為何沒有『雲濤夢筆』的章呢?」方蓮追問道。

  「我對雲濤先生的作品沒有很深的研究,所以並不清楚。」予潔據實以告。

  「這幅『奔馬圖』是雲濤和第二任妻子的定情之作,能這麼輕易就取得嗎?而且還是用這麼便宜的價格取得?」周佳蒂又繼續追問。

  周佳蒂早就打好如意算盤,就算簡牧頤來對質又如何,坊間盛傳雲濤的仿畫太多了,每個監定家的理論和看法都不同,再加上畫作沒有「雲濤夢筆」的章,根本不可能是真畫!

  「要不然我聯絡『雲樵藝術拍賣』的總監簡牧頤,請他來說明這件事。」予潔掏出手機。「你們等我一下,我撥電話給他。」

  予潔走到辦公室的一隅,撥打他的手機,不料卻轉切進入語音信箱,而家裡電話也沒有人接聽,撥到他的辦公室時,秘書人員告知她,簡牧頤休年假,要到過年後才會銷假上班。

  她的一顆心倏地往下沈,簡牧頤休長假的事,她怎麼不曉得呢?

  「聯絡上了嗎?簡牧頤怎麼說?」張經理起身問道。

  身為企劃部的經理,他也不想引發這些爭執,讓部屬捲入偽畫風波,但若是歐予潔利用職務之便,誘騙客戶購買偽作,乘機詐財,那會影響公司信譽,豈能坐視不管?

  「雲樵的工作人員說,他休長假,要等到元旦過後才會銷假上班。」予潔的聲音低低的,找不到簡牧頤她也很意外。

  「張經理,那這件事你準備怎麼處理?」方蓮執意要討個交代。

  「請你們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聯絡上簡牧頤,請他向大家說明畫作的出處。如果事後證明這幅『奔馬圖』是假畫,我願意賠償葉董和方蓮女士的損失。」予潔堅定地承諾。

  她應該要對簡牧頤有信心,他不可能拿一幅假畫來誆騙她,這可能是其中哪個環節出了錯,而造成的誤會。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讓你證明這幅畫的真偽,如果這幅『奔馬圖』是假的,那麼你就照原價買回去!」方蓮冷冷地說。

  「好。」予潔點點頭。

  會談結束後,周佳蒂主動送一臉陰鬱的方蓮離開辦公室。

  予潔垂著肩,沒想到竟會捲入這場風波。當初她僅是投其所好,希望方蓮能夠收到心中想要的逸品,沒想到卻反而滋生一堆不必要的麻煩,

  「經理,我沒有訛騙葉董。這畫我真的是從雲濤的經紀人簡牧頤手中購得的,我沒想過它可能會是一幅假畫。」予潔試著想解釋。

  「難道我們的員工章程你沒有讀熟嗎?公司只負責幫客戶做派對企劃、統籌執行,私下不能涉及金錢交易,以免引發金錢糾紛。」張經理訓斥道。

  「我會謹記在心,不會再把相同的錯誤。」

  「這幾天務必聯絡上簡牧頤,請他來證實畫作的真偽。」張經理叮嚀道:「方蓮女士在時尚界和社交界的地位舉足輕重,我們得罪不起,要是她將『奔馬圖』的事說出去,會對公司的形象造成重創,損毀我們的信譽。」

  「我明白,我會盡快讓事情圓滿落幕。」

  予潔一臉歉然地離開張經理的辦公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51:10

第八章

  歐予潔捲入偽畫風波後,從私交甚篤的同事夏綠蒂的口中得知,周佳蒂疑似不滿她搶走葉董的案子,又可能被擢升為企劃部組長,於是暗地裡在方蓮女士的耳邊挑撥了一些事。

  她連續撥了好幾通電話給簡牧頤,總被轉接進入語音信箱。出了辦公室後,她不死心地繞去他的辦公室,秘書小姐依舊告知她,總監從今天開始有一連十天的長假,預計到元旦後才會銷假上班。

  前幾天兩人一起去吃飯,他說最近有點忙,想趕在聖誕節前將手邊的事情做完,騰出假期來,當時她沒有多問,以為僅是平常的休假,不曉得他居然一連請了十天的長假。

  出了辦公大樓後,她在路口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他的住處。

  台北的馬路永遠都是修修補補、挖個不停,車在顛簸,她的心也跟著在顛動?

  她不能理解簡牧頤要休長假為什麼不告知她,好像故意在隱瞞她什麼似的?她也不懂為什麼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非但沒有陪在她的身邊,還不見蹤影,連手機也接不到訊息?

  她需要他來為她擋去這一切的紛紛擾擾,需要他來證明她的清白,澄清那些不實的流言與惡意的中傷。

  她是這麼急切地想要見他,渴望他溫暖的擁抱能夠鎮定她淒惶無助的心。

  計程車在巷口停住後,歐予潔由手提包裡掏出車資,推開車門,倉皇地奔進他所住的大樓裡,搭著電梯來到他所在的樓層。

  她站在門外,按下電鈴,想看看他在不在家。

  沮喪地垂下頭,她盯視著鞋尖,隱約聽見屋內由遠而近地傳來—陣窸窣的腳步聲,接著房門被拉開來,但映入眼簾的竟是一雙光裸的長腿。

  她的目光由下往上慢慢地移動,美腿的主人全身濕淋淋的,感覺好像剛從浴室裡走出來,身上還披著一件浴袍,微微敞開的衣襟隱約露出渾圓的丘壑。

  女人的發上綴著水珠,那洗髮精的味道是她慣用的熏衣車香氣,冶艷的面容上掛著一抹笑容,世故的眼睛對上了予潔錯愕的臉。

  「小姐,你找哪位?」女人倚在門板,好奇地問道。

  予潔的臉上出現了怔仲的空白表情,身上的血液彷彿在瞬間被抽光似的,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冷冰。

  她看了門牌一眼,確定這是簡牧頤的寓所,連女人身後的傢俱擺飾也是她所熟悉的,甚至玄關的鞋櫃前還放了雙她沒帶走的高跟鞋。

  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他的家裡會多出一個女人呢?

  看她來應門的姿態,以及身上披著浴袍的模樣,彷彿和這個房子的主人是那麼的熟悉親密。

  「小姐,你要找誰?有什麼問題嗎?」女人轉頭瞧了身後一眼,並沒有不對勁,不懂她是在看什麼?

  「我……」予潔艱難地擠出聲音來。「我按錯門鈴了,抱歉,打擾了。」

  「沒關係。」女人以為她真是按錯門鈴了,沒放在心上,掩上門,將她隔絕在門外。

  予潔的雙腳像是綁上了鉛塊,每跨出一步都覺得步伐好沉重。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狼狽地離開,是如何搭電梯下樓,再回過神時已經陷在擁擠的人群裡,任憑迎面而來的人潮擦撞過她的肩膀。

  世界彷彿凝止在這一刻,街道上喧嘩歡樂的氣氛完全與她無關,只有巨大的哀傷罩住她,撕扯著她的靈魂,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現在她終於明白簡牧頤「忙碌」的原因了,因為家裡還藏著一個成熟冶艷的女人需要他去照顧!

  擁有一份被瓜分的愛情是這般難堪且痛苦,她竟又再度嘗到了這種滋味。他就這麼不甘寂寞、不安分嗎?

  她的溫柔滿足不了他的渴望嗎?還是她對他的愛情保鮮期過了,不再有新鮮感,覺得太過乏味,所以投向其他女人的擁抱?

  那些誠摯的誓言和情話,都在瞬間成為可笑的欺瞞。他的心都未必是真誠的,那麼她又如何去奢望「奔馬圖」是出於雲濤的真跡呢?

  他是雲濤的委任經紀人,怎麼可能不曉得雲濤的作品必定會蓋上「雲濤夢筆」的章呢?

  忽然之間,她覺得一切都荒謬至極,不管是她的愛情還是工作,她擁有的一切隨著簡牧頤的背叛,全都崩塌毀滅了。

  她看到腕骨間被他套住的白玉鐲子,對照現在狼狽的景況,顯得可笑至極!

  一片冰心在玉壺。

  倘若他是真心愛她,又怎麼會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惡意缺席,讓她獨自去面對這一切的紛擾糾葛?她有一種很揪心的感受,好像生命裡最美好的部分被簡牧頤給撕毀了。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飄起了雨絲,行人撐開一把把的雨傘,密密層層的傘翼淹沒了她的視線,彷彿也遮去了她的明天。

  她狼狽地任憑冷冽的雨水打在身上,濡濕了她的衣衫,浸泡著她的高跟鞋,漫無目的地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

  簡牧頤牽著小泱的手,手裡提著一把兒童專用的大提琴,兩人一起步入電梯。

  小泱手裡拿著一包薯條,壓低帽緣,偷偷地覷了他一眼,稚嫩的聲音充滿歉意。「哥哥,對不起啦……我下次不敢了……」

  「你說,要怎麼懲罰你的粗心大意?」簡牧頤撳著電鈐。

  「那罰我一個月不能吃麥當當……」小泱委屈地癟起小嘴,要不是太嘴饞,他也不會在哥哥的車上吃麥當當,結果哥哥因為要閃避一條流浪狗而緊急踩煞車,導致他不但打翻手中的重量級可樂,甚至還令哥哥新買的手機成為「可樂機」。

  「這樣就夠了嗎?」簡牧頤沈聲問道。

  這小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弄髒了車子的坐墊不說,還害得他新買的手機都「泡湯」了,連開機都不行,瞬間加入了他那支故障舊手機的行列。

  「那我再自己罰站一個小時,好不好?」小泱撒嬌地拉拉他的大衣。

  「看在你真心悔過的誠意上,我這次就原諒你了。」簡牧頤實在拿他沒辦法。

  電梯到達樓層後,鏡門滑開,兩人走在長廊上,他放下大提琴,拿出鑰匙開門。

  「小泱,雖然你今天表現得很差,但是我仍然有一份神秘禮物要送給你。」

  「什麼禮物?」小泱一臉好奇。

  簡牧頤拉開門板,兩人一起進屋,小泱發現玄關多了一雙時髦的馬靴,感覺好像有客人來到。

  他換上室內拖鞋瘧進客廳,看到了一身時髦裝扮的尹紫艷。

  小泱飛撲到尹紫艷的身上,高興地大喊。「媽咪——」

  「我的寶貝好像長高了,也變重了……我都快抱不動了呢!」尹紫艷親暱地吻著小泱的臉,摘下他的帽子。「讓媽咪看看有沒有變成一個大帥哥?」

  小泱乖乖地立正站好,咧嘴微笑,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

  「上個月哥哥帶我去拔牙,我很勇敢,都沒有哭出來喔!」小泱—臉驕傲。

  「好厲害喔!」尹紫艷愛憐地揉揉他的發心,想不到半年多不見,他又長高了,而且穿起小學制服簡直像個小紳士。

  「我還會拉大提琴……等會兒可以拉給媽咪聽……」小泱迫不及待地獻寶。

  尹紫艷轉過頭,充滿感激的眼眸定定地瞅著簡牧頤。從小泱的一舉一動,她可以感覺到簡牧頤把小泱照顧得非常好,好到令她覺得很慚愧。

  「小泱,我跟你媽咪有事情要討論,你先到書房寫功課,等會兒我會叫你出來吃晚餐。」簡牧頤不希望等一下討論的事對小泱造成不好的影響。

  「遵命,長官!」小泱行了一個童軍禮,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走進書房內。

  「要不要喝咖啡?我剛煮了一壺。」尹紫艷轉身走到廚房,端了兩杯咖啡放置在桌上。

  歷經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後,所幸簡牧頤到機場接送她回來,讓她能泡個舒服的熱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憊,還答應讓她住在家裡,可以把握和小泱相處的每一刻。

  尹紫艷穿著一字領的毛衣和牛仔褲,臉上略施淡妝,看上去比實際年紀略小—些,完全不像是個七歲小孩的媽媽,

  「謝謝你把小泱照顧得這麼好……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表達我的謝意才好。」尹紫艷坐在單人沙發上,誠心地向簡牧頤道謝。

  「不管你跟我老爸的關係怎麼樣,都不能否認小泱是我的弟弟、是我的家人,我也有責任照顧他。」簡牧頤輕啜了一口咖啡。

  「雲樵已經把你的想法和意見告訴我了,我也看到你把小泱照顧得很好,比我和雲樵對他都還好……」她頓了頓又說:「當年我很自私地只想到巴黎去經營自己的事業,完全不想照顧小泱,現在根本沒有立場要帶小泱走……但是,再怎麼說我還是小泱的媽媽,我已經錯過他成長的一部分,我不想再一直缺席下去,所以,我還是想帶小泱回巴黎……」

  「我從來沒有反對你或老爸任何一個人帶小泱走,問題是,你們願意花多少心思在他的身上呢?我說過,照顧小孩不是給他富裕的生活環境,也不是聘請一個保母接送他上下學,而是要有足夠的愛和關懷。」他堅持這樣的想法,擔心她心血來潮的熱情會傷害了小泱。

  「這些我都明白,也都考慮過了,雖然我現在還不及格,但可以給我一個學習怎麼當媽媽的機會嗎?」尹紫艷毫不放棄,沒想到帶小泱走比她想像中還棘手。

  「你要問的人不該是我,而是小泱。」他的視線落在身側的大提琴上,淡淡地說:「小泱他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要選擇跟你去法國也行,要是他想留在台灣,我也會繼續照顧他。」

  簡牧頤站起身,走到書房將小泱帶出來,他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地瞧著兩個大人,總覺得大家都變得好嚴肅。

  尹紫艷蹲在小泱的面前,撫著他又圓又嫩的小臉,緊張地徵詢他的意見。「小泱,媽媽帶你去法國好嗎?我們一起在那裡生活,在那裡上小學好嗎?」

  「哥哥還有予潔姊姊也都要去嗎?」小泱天真地問道。

  「予潔姊姊?」尹紫艷一臉納悶。

  「就是哥哥的女朋友,長得超漂亮的,對我超好的,常常和哥哥帶我出去玩,還會煮飯給我們吃喔!」小泱高興地解釋著。

  簡牧頤別過臉不忍看小泱,怕自己會捨不得讓他走。

  「小泱,他們都沒有要去,只有你跟我一起到法國,好不好?」尹紫艷問道。

  小泱癟起小嘴,眼眶裡泛起淚光,委屈地說:「哥哥,你不是說過不生氣了嗎?不是罰我一個月不能吃麥當當了嗎?為什麼還要趕我走?要不然我拿撲滿裡的零用錢讓你買一支新手機……你不要趕我走嘛……」

  「小泱,我沒有要趕你走,也沒有生氣,而是讓你選擇要跟媽媽一起去法國,還是繼續留在這裡?」簡牧頤心疼小泱的天真,也很不捨必須讓他作這樣的抉擇。

  小泱衝上前抱住他的大腿,啜泣道:「我想留在台灣跟你們在一起,不想去法國!」

  「小泱,你不想跟媽咪生活在一起嗎?」尹紫艷的心難受地揪緊了。

  小泱摟住簡牧頤,緩緩地回過頭看著她。「也是會想啦……但是和哥哥還有予潔姊姊在一起的感覺比較好……而且我很喜歡在這裡上課,小朋友都對我很好,連教大提琴的康主任也對我很好……」

  尹紫艷失望地垂下臉,面對兒子自己的選擇,她能說什麼呢?

  簡牧頤說得沒錯,在她錯過他成長的這個階段,他已經慢慢地建立起屬於自己的生活圈子了,若是要強硬地讓小泱離開熟悉的生活環境,實在太殘忍了。

  「媽咪,你不要難過嘛……要不然,我每個暑假都去法國跟你住一下,好不好?」小泱體貼地說。

  他天真的童言童語為兩個大人複雜困擾的親情糾葛,找出了兩全其美的解決之道。

  「謝謝你,小泱……」尹紫艷的臉上終於又露出笑容,開心地摟著小泱又親又抱,就像兩個長不大的孩子。

  「那媽咪要留下來陪我們一起過聖誕節嗎?」小泱滿心期待地問。

  「我們要帶小泱到香港的迪士尼樂園過聖誕節!」尹紫艷宣佈。

  「真的嗎?」小泱興奮地瞠大眼睛。

  「爸爸、媽咪、大媽媽還有你哥哥都會一起去,我們要在香港一起過聖誕節。」尹紫艷寵溺地撫著他的臉。

  雖然她和簡雲樵的婚姻破裂,但是這份感情卻昇華了,她甚至與他的家人建立起良好的關係。

  簡牧頤對她就像對姊姊般的尊重,而他的母親劉貞儀也視她為妹妹,甚至當起了小泱的「大媽媽」,對她是完全的接納與包容。

  「哇塞!真是酷斃了!」小泱興奮地大叫。

  尹紫艷站起身說道:「我已經買好了三張明天中午飛住香港的機票了。」

  「媽咪,好棒喔!」

  「香港?我還以為你要留在台灣陪小泱過聖誕節……」他完全沒有想到她對聖誕節另有安排。

  「因為你爸媽現在都在香港,我就想,乾脆大家一起過聖誕節比較熱鬧。再說,我們也很久沒有聚在一起了。」

  「好啊!我們明天就一起搭飛機到香港!」小泱開心地叫好。

  「怎麼,你公司還有事要忙嗎?」尹紫艷看他好像一臉為難,該不會他還有事情要忙吧?還是不想這麼早去香港?

  簡牧頤一直以為和尹紫艷商討小泱的事情會很棘手,所以才會特地排出假期來,先到機場接尹紫艷回家,想要勻出一段時間和尹紫艷懇談一番,沒想到一下子就解決了,反而多出了許多假期。

  本來他是計劃聖誕節留在台灣和予潔一起度過,元旦再帶小泱飛往香港。既然小泱的事情都解決了,尹紫艷也訂好飛往香港的機票,不如他把假期再做個調度,先陪他們母子倆到香港和爸媽相聚,之後再回來台灣和予潔一起度過元旦假期。

  「沒有,我已經排出假期了。」簡牧頤決定改變計劃,先跟他們到香港和爸媽共度聖誕節。

  「那我要趕快去收拾東西……也要帶皮皮一起去……」小泱興高采烈地拿起沙發上的絨毛玩偶,跑進臥室裡。

  由於臨時變更計劃,又趕著明天中午要出國,還得幫小泱準備出國的行李,所以簡牧頤決定在電話裡向予潔告知他的假期計劃。

  他回到書房後,撥了通電話給歐予潔,卻只聽到電話答錄機冰冷的聲響,他簡短地留言告知她,他要帶小泱到香港與家人團聚,之後會回來陪她一起過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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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予潔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孤單地與這個世界完全沒有交集,外頭喧鬧的歡慶聲與燦爛的煙火,只是映襯出她有多麼寂寞而已。

  從撞見簡牧頤的屋子裡有了另外一個女人之後,她便徹底地對這段感情死心,彷彿過去相知的默契,只是一場令人心碎的誤會。

  電話答錄機傳來一則則的留言——

  予潔,我帶小泱去香港和我爸媽一起過聖誕節即,搭明天中午的飛機離開。

  予潔,我已經抵達赤?角的香港國際機場,會下榻在維多利亞酒店,收到我的留言請撥電話給我,我很想你。

  她咳了幾聲,裹著毛衣外套,站起身,從冰箱裡取出冰袋,放在發燙的額頭上,繼續聽著答錄機的留言——

  親愛的,聖誕節快樂!你這幾天不在家嗎?為什麼手機沒開機,連電話都沒有人接呢?好好照顧自己,再過幾天我便會回台灣。

  予潔,你還是不在家嗎?是出了遠門嗎?還是怪我臨時要來香港,沒有通知你,在生悶氣?聽列我的留言記得回訊給我,我很想你。

  她自嘲地扯動嘴角,覺得他在此刻說想念她實在太過虛偽。如果真的愛她,會讓她在最需要他的時候刻意地缺席嗎?

  予潔,我是夏綠蒂,這幾天打你的手機都沒有人接,聽到留言記得撥電話給我。人事公告已經貼下來了,張經理宣佈要停你職,調查偽書一事件,並且要你賠償損失。另外,你手邊的案子全都由周佳蒂接手了……有空記得要跟我聯絡,好好照顧自己。

  予潔煩躁地拔除電話線,恨不得將這些紛擾是非全都從生命裡連根拔除。

  如果一開始她沒有承接葉董的案子,便不會得罪周佳蒂,更不用為了討好方蓮而接受她的安排去相親,那麼她與簡牧頤將是永遠不會有交集的平行線,也不必搞得如今愛情與事業兩頭落空。

  所有的失衡,全都是由那場陰錯陽差的相親宴開始。一想到簡牧頤,彷彿有把烈焰圍燒著她的心臟,令她全身又熱、又難受,頭重腳輕,連站的力氣都沒有。

  她疲倦地躺在沙發上,才剛坐下,門外的電鈐便響起。她拿起抱枕覆在耳朵上,不想理會。無奈,門外的訪客彷彿在跟她比賽耐心似的,她只好起身拉開門。

  「搞什麼?打這麼多通電話也不接,我和靜曦約你去吃飯,你也沒有來。你是不是談戀愛談到昏頭,有了異性沒人性——」貝絮菲連珠炮般劈頭數落著予潔的缺席。

  「你可以安靜一下嗎?我的頭痛到要爆炸了……」她虛弱地打斷絮菲的話,跌坐在沙發上。

  「你的聲音怎麼啞成這樣?」絮菲湊近一看,發現她臉色蒼白,眼眶浮腫,額頭還貼著冰袋。

  絮菲伸手採向她的額頭,發覺她的身體好燙。「老天!你在發高燒!快點去換衣服,我帶你去看醫生!」

  予潔用力咳了幾聲,努力擠出幾句話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那個男朋友呢?怎麼沒來照顧你?」絮菲感到十分納悶,前些日子約她吃飯總推說沒空,一副陷入熱戀的模樣,怎麼這會兒病成這樣卻沒人照顧?

  「你先去幫我……買兩包退燒藥吧……」她病得連回答絮菲的力氣都沒有。

  「你病成這樣,光吃成藥是不行的,我帶你去給醫生看。」絮菲翻著她的抽屜,著急地問道:「你的健保卡放在哪裡?」

  「我好累……不想出門。」

  絮菲在她的公事包裡翻到了證件夾,取出健保卡,放進口袋裡,轉身拉起予潔。

  「我帶你去看醫生。」絮菲很堅持。

  予潔吃力地站起身,感覺全身虛軟無力,眼前一黑,頓時癱軟在絮菲的懷裡。

  「喂……」絮菲承受不住她身體的重量,兩人雙雙跌躺在沙發上。

  「予潔?歐予潔!」絮菲焦急地拍拍她的臉頰,發現她暈了過去。

  她趕緊拿起話筒,準備撥電話時,發現電話線已經被她扯掉,連忙接上線,替她叫來救護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51:37

第九章

  在香港的這五天,簡牧頤撥了無數通的電話卻都找不到歐予潔,他發現她既沒有回家,也沒有去上班。

  因此,結束聖誕假期後,簡牧頤就立刻返回台灣,一下飛機便趕回家放妥行李,然後馬上直奔歐予潔的住處,卻發現大門深鎖,看來她是真的不在家中。

  最後,打電話到她的辦公室,由她的同事夏綠蒂的口中得知歐予潔捲入偽畫風波,疑似販賣假畫給客戶,從中牟利。他馬上致電給她的上司張經理,要求方蓮攜帶「奔馬圖」與他對質。

  雙方約在「花漾派對企劃中心」的會議室碰頭,晚上八點多,多數的工作人員都已下班。

  夏綠蒂特別留下來接待簡牧頤,想知道晤談的內容。她和予潔畢競同事多年,不相信她是會乘機斂財的人。

  簡牧頤在夏綠蒂的帶領之下進人會議室,長桌旁分別坐著方蓮、周佳蒂和張經理。

  「你們好,我是『雲樵藝術拍賣』的執行總監簡牧頤。」他率先開口,取出名片遞給在場的每個人。

  「簡先生,你好,這位是『藝蓮珠寶』的負責人方蓮女士,也是『奔馬圖』現在的擁有者。」張經理替兩人介紹著。

  「那大家就不必客套,開門見山地說話了。我聽到有人說,你們質疑我賣偽畫給歐予潔,讓她從中牟利?」簡牧頤犀利的雙眸掃了室內一眼。

  「畫是歐予潔替葉董買來送給方蓮女士的,我們並不清楚這幅畫是由哪裡來的……」周佳蒂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還以為把歐予潔弄個停職調查就沒事,沒想到這麼快就殺出一個簡牧頤來。

  「這幅『奔馬圖』是由我的『雲樵藝術拍賣』所賣出的,市面上估價約為兩百至兩百五十萬元左右,我以兩百萬的七成價格一百四十萬元賣給歐予潔。請問你們有什麼證據說這幅是假畫呢?」簡牧頤的質問中帶著明顯的怒氣。

  周佳蒂指著畫作的背後說道:「每一幅雲濤先生的作品都會蓋上『雲濤夢筆』的章,這幅『奔馬圖』並沒有這個章,所以不可能是真畫。」

  「你知道為什麼要蓋上『雲濤筆夢』嗎?又知道章是誰蓋的嗎?」簡牧頤繼續追問道。

  「因為雲濤先生的仿作太多了,所以他的兒子為了區別畫作的真偽,會蓋上『雲濤夢筆』的章,保證是真畫。」周佳蒂答得理直氣壯。

  「沒錯。」簡牧頤點頭說:「就因為雲濤的畫風多變,畫作頗多,有一段時間仿畫太多,所以在我接任『雲樵藝術拍賣』之後,就開始在家父的每一幅作品蓋上『雲濤夢筆』的章,保證是真畫。」

  「家父?」方蓮一臉疑惑。

  「雲濤先生本名簡雲樵,正是我的父親,而『雲濤夢筆』的章也是由我親自篆刻印上去的,難道我連自己父親畫作的真偽都認不出來嗎?」簡牧頤雖然是丟出問話,但字字句句鏗鏘有力。

  「但是這幅畫並沒有『雲濤夢筆』的章……」方蓮指著畫作說道。

  「它之所以沒有蓋章,是因為這幅畫作是我父親在一九九九年與第二任妻子尹紫艷相戀,送給她的定情之作。這幅畫作僅在香港和美國參展過兩次,後來就一直為尹紫艷所擁有。直到歐予潔來向我買畫,我才請她割愛,由法國送遞過來,所以並沒有加蓋『雲濤夢筆』的章。」簡牧頤解釋道。

  「所以這幅『奔馬圖』是真的嘍……」方蓮一臉愧色,沒想到她一時糊塗,誤信讒言,誤會了歐予潔。

  「呃……那誤會澄清就好了,謝謝簡先生特地撥冗過來。」張經理連忙打圓場。

  「既然方女士認為這幅畫作是仿作,那我願意以原價一百四十萬元購回。」簡牧頤沈聲說道。

  方蓮聞言,馬上捲起畫作,這幅畫可是她心中的逸品,又是她與葉董的定情之作,怎麼捨得再轉售出去呢?

  「不用了,誤會澄清就好了,當初是周佳蒂說雲濤先生的作品都會印上『雲濤夢筆』的章,我才會以為這是一幅仿作。」方蓮稍微提了一下這起誤會的來龍去脈。

  周佳蒂擠出笑容來。「雲濤的仿畫那麼多,歐予潔又以那麼便宜的價格購得,難免會被質疑真偽,現在誤會終於澄清了。」

  「張經理,對於貴公司指控歐予潔涉嫌販賣偽作、從中牟利的部分,因為畫作是出自『雲樵藝術拍賣』,對我們公司的信譽造成了傷害,我將請律師對周佳蒂以及一干人等提出惡意中傷、名譽損害的訴訟,以維持我們公司在藝術拍賣界的聲譽。」

  周佳蒂臉色大變,沒想到惡意地耍了心機,竟會惹來官司。

  「簡先生,這純粹只是一個誤會……」張經理試著求情。

  「既然是個誤會,你們有給歐予潔澄清的機會嗎?還發出人事公告要停職調查!為什麼不等我從香港回來解釋這一切呢?」簡牧頤忿忿地指控道。

  「我們有請她聯絡你,有給她解釋的機會啊!」周佳蒂感覺衰斃了,沒想到簡牧頤竟然是雲濤的兒子,這下真的惹上大麻煩了。

  「簡先生,我們會撤銷對歐予潔的停職處分和人事公告,也請你對於提出訴訟的事再冷靜考慮一下好嗎?」張經理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現在歐予潔失蹤了,你們最好保證她平安無事,否則這個告訴我提定了!」簡牧頤撂下狠話後,匆匆離開會議室。

  在一旁的夏綠蒂暗自叫好,終於洗刷予潔的清白,也成功地給周佳蒂下了馬威了。

  「張經理,你看看你的部屬做了什麼好事?歐予潔替我製造了驚喜,讓我得到『奔馬圖』,結果卻來了一個周佳蒂,告訴我這幅是偽畫,有人要乘機從中牟利。難道你不能管束一下你的部屬,確定事實後再告訴我嗎?一下子真畫、一下偽畫,搞得我頭昏腦脹的!」方蓮氣得跳腳。

  「方女士,這件事我很抱歉,我會盡快處理,給你一個合理的交代。」張經理一臉無奈,連忙致歉。

  方蓮拿起畫作,不悅地走出會議室。

  「夏綠蒂,你有聯絡上歐予潔嗎?」張經理問。

  「沒有。」她搖搖頭說:「她失聯了,她的手機關機,家裡也沒有人在,不曉得去了哪裡,完全聯絡不上。經理,簡先生和予潔在交往,我看簡先生很生氣,我們好像把事情鬧得太大了……」

  張經理沒好氣地瞪視著周佳蒂,斥責道:「當初是你去向方蓮說這幅畫是偽作的,現在鬧成這樣,看你要怎麼收拾才好?」

  「經理,我們的員工章程上明明就規定不能幫客戶代購商品,是歐予潔違規在先,她如果沒有這麼做,會生出這麼多事來嗎?」周窪蒂開始推卸責任。

  「反正簡牧頤要是提出名譽損害的告訴,你一個人承擔,與本公司無關!」張經理煩躁地甩上會議室的門板。

  夏綠蒂觀了周佳蒂憤懣的表情一眼,迫不及待地想找到歐予潔,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她那個英挺俊雅的男朋友以超人之姿洗刷了她的清白,他質問周佳蒂的口吻和氣勢,真是帥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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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絮菲拿著歐予潔住家的鑰匙,替她進屋拿取換洗衣眼,順便將房子整理一下,把冰箱裡過期的牛奶和水果丟掉,還幫她把髒衣服丟進洗衣機裡,又從衣櫃裡拿了幾件乾淨的衣服塞進手提袋裡。

  若不是她及時趕到,將歐予潔送到醫院,這女人差點就由重感冒轉成肺炎了。經過她細心的照料,予潔的病情才好轉過來,也正因如此,才從她的口中得知她被劈腿、停職的事情。

  唉!被男人劈腿的苦,她有切身之痛,要是有機會讓她遇到那個花心又用情不專的爛男人,她鐵定把他打到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她提著行李正準備鎖門之際,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小姐……」簡牧頤從「花漾派對企劃中心」出來後,就直接趕到予潔的住處,發現客廳的燈亮著,於是上樓一探究竟。

  「你找誰?」絮菲轉過身,戒備地質問道。

  「我叫簡牧頤,是歐予潔的男朋友。請問你怎麼有她家的鑰匙?她在裡面嗎?」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線索,簡牧頤焦急地探問。

  絮菲雙手環胸,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原來是個大帥哥,怪不得予潔會被騙得團團轉。

  她冷哼一聲,劈頭訓道:「她在不在家關你什麼事啊?你把她害得還不夠慘嗎?賣假畫給她,害她被公司停職了,又得賠錢給對方。予潔病得一場糊塗,要不是本美女及時趕到,她早就得了肺炎!」

  「你說什麼?予潔她生病了?她現在人在哪裡?」他擔憂地追問道。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人在哪裡?帶著女人到香港風流快活,現在happy完了,再回來找她,你當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傻子啊——」絮菲連珠炮般地教訓著。

  「等等……」簡牧頤被訓得一頭霧水,開口打斷她的話。「你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沒有帶女人去香港快活,我是帶著我弟弟去香港和家人團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絮菲用力戳著他的肩膀,鏗鏘有力地指證道:「予潔都當場抓到你家裡藏著一個女人了,你還不承認!」

  「家裡藏了個女人?」簡牧頤恍然大悟,終於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了。「她見過尹紫艷了?」那尹紫艷怎麼沒有告知他有訪客呢?

  「我管那隻狐狸精叫什麼名字?你給我滾遠一點,有多遠滾多遠!」她用力鎖上門,提著行李步下樓。「還有,不要跟著我,我老公是當安全顧問的,身手很好,你不想斷手斷腳的話,就跟我保持距離!」

  「小姐,你們都誤會了,予潔她看到的那個女人是我老爸的前妻,她是小泱的媽媽,她來台灣是想爭取帶小泱回法國的……」簡牧頤將事情全盤托出,包括他帶著小泱、尹紫艷到香港與家人會合,還有平息了偽畫風波之事。

  「那我們都誤會你了……你說連那個什麼圖的事,你都搞定了?」絮菲看他一臉真誠,不像是在說謊。

  「我全都解決了,而且我這次去香港還特別買了一對卡地亞的對戒要向予潔求婚,給她一個特別的驚喜。沒想到我不在台灣的時候,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別緻的禮盒,遞向她。

  她掀開盒子,看到了一隻璀璨奪目的鑽戒,立即驚呼出聲。「哇塞!這是限量的情人對戒……很貴耶……」回家之後,也要叫她的親親老公買來送她!

  「小姐,求求你告訴我予潔在哪裡吧!」簡牧頤誠摯地要求。

  「先說好,要是求婚成功,一定要找我當婚禮顧問喔!」她遞了一張名片給他。沒法子,最近經濟不景氣,結婚率降低,連她的業績都慘兮兮,當然要撮合有情人成為眷屬,再保送他們進入禮堂,順便沖一下業績嘍!

  「謝謝你,貝小姐!」簡牧頤確定予潔的行蹤後,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

  兩人相偕步出大樓,由簡牧頤開車載她一起到醫院探視歐予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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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裡瀰漫著淡淡的藥水味,歐予潔百無聊賴地躺在病床上,手腕上吊著點滴,翻閱著貝絮菲買來讓她打發時間的時尚雜誌,不經意地翻到美學專欄那篇,看著上頭印著簡牧頤的側臉,她不禁恨恨地撕下它,揉成一團。

  一思及簡牧頤,又觸動她心裡糾結的情傷,這幾天她反覆想著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愈想愈是不甘心,愈不甘心就愈痛苦。

  她是那麼愛他,全心全意地對他,甚至愛屋及烏地一併疼愛著小泱,他怎麼忍心辜負她的感情呢?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連忙拭去自眼角流淌而下的淚水,說道:「請進。」

  一束巨大的香水百合掩去了訪客的臉,卻遮不住他高大挺拔的身形。

  予潔從那雙筆直的長腿認出簡牧頤來,氣憤地別過臉。

  「親愛的,對不起,我來晚了……」簡牧頤拿下香水百合,露出一張疲憊又充滿歉意的臉龐。

  「誰是你親愛的?閣下敲錯門、認錯人了!」她轉過臉,不想又軟弱地陷溺在他甜言蜜語的攻勢下。

  簡牧頤將手中的香水百合放在矮櫃上,歉疚地垂下臉。「剛才我在你的住所遇到了貝絮菲,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跟我說了。我很抱歉,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錯過了你的電話,讓你一個人面對大家的責難……」

  她抿著唇不搭腔,看看他要怎麼圓謊。

  一連串複雜的糾葛,讓他不曉得該從哪個環節解釋起,決定先解決尹紫艷惹出來的麻煩。

  「那天你在我家遇見的那個女人,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小泱的媽媽尹紫艷,也就是我老爸的第二任前妻。」

  「她那麼年輕,怎麼可能是你爸的前妻?」她激動地反駁。

  「她真的是我老爸的第二任前妻,兩人是老少戀,不過四年前離婚了。她來台灣的目的就是想帶小泱回法國。」

  「那你讓她帶走小泱了嗎?」一開口,她才驚覺自己太過關心他的一切。

  「我讓小泱自己選擇和誰一起生活,如果小泱選擇跟他媽媽一起去法國,我也不反對。結果小泱說捨不得予潔姊姊,想留在台灣跟我們一起生活。」

  聽到小泱提到自己的名字,她心中的僵冷軟化了幾分。這男人真是既狡猾又可惡,從頭到尾都吃定她的心軟。

  「本來我是想和你一起過聖誕節,之後再接小泱到香港去見我爸媽過元旦的。但因為尹紫艷已經事先訂好機票,於是我便更改行程,先帶他去香港和我爸媽聚會,打算之後再回來台灣和你一起度過元旦。」

  「你可以事先告知我這些事,為什麼要瞞著我!咳……」她情緒一激動,又忍不住咳了起來。

  他連忙體貼地拍拍她的背脊,遞上熱茶讓她潤潤喉。

  「我是想先解決小泱的事情之後,再向你求婚……」他從口袋裡掏出卡地亞鑽戒,遞到她的面前。「你看,我連鑽戒都挑好了,是真心真意想和你在一起。」

  其實他在香港這幾天,早已擬了幾個浪漫的求婚方案,想給她一個驚喜,為兩人的相戀過程製造一個美好的回憶,但現在為了安撫她心中的疑慮,只好先亮出鑽戒了。

  「如果你是真心的,會把我排除在你的家人之外嗎?」分明是故意隱瞞些什麼。

  他無奈地歎息。「我不是故意把你排除在外,是擔心你不能接受我的家庭成員。我老爸光前妻就有兩個了,還有數不清的女友們,我怕你知道他的花邊新聞後,會完全不想嫁給我。」

  聽他這麼一說,予潔終於可以體諒他的顧慮。要是她有個風流老爸,前任繼母又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確會有一點點煩惱和難堪。

  簡牧頤看她生氣的表情已逐漸軟化,試著握住她的手說:「至於偽畫事件,我是從夏綠蒂的口中得知的,已經緊急向張經理說明畫作的來源,請方蓮和周佳蒂來當面對質過。」

  「那個『雲濤夢筆』的章是怎麼一回事?」

  「在我還沒有接任『雲樵藝術拍賣』之前,坊間有太多關於我老爸的仿作,為了杜絕偽畫,我才在後來的畫作上篆刻印上『雲濤夢筆』的章。而那幅『奔馬圖』是我老爸送給尹紫艷的定情之作,後來你想買畫,我才請尹紫艷從法國寄給我,因為創作年份是在我接任『雲樵』之前,便沒加蓋章印。」

  「你父親就是雲濤?」她一臉錯愕。

  「如果他不是雲濤,你覺得以一個六十歲的男人,可以娶到像尹紫艷那麼年輕時髦的女人嗎?」他苦笑地反問道。

  「那他們相信『奔馬圖』是真畫了嗎?」

  「相信了,而且張經理已經撤銷你的人事處分與停職公告,如果你對於周佳蒂的指控很不滿的話,我可以以『雲樵藝術拍賣』執行總監的身份,控告她惡意中傷,損害名譽。」

  予潔搖搖頭說道:「算了!我已經厭倦周佳蒂愛出鋒頭、處處耍心機的手段,也對公司現在的環境感到疲憊,不想再跟她纏鬥下去了。就算我今天鬥贏了又怎麼樣?明天她一定會找機會扳回來的。」

  「那你準備怎麼辦?」簡牧頤關心地探問。

  「先休息一陣子吧。」

  簡牧頤執起她的手,真誠的眼眸直勾勾地睇著她,輕聲說道:「那你可以原諒我了嗎?」

  她默然地垂下眼睫,想到自己為他受了那麼多的苦,就這麼原諒他好像太便宜他了。但仔細想想,他也沒有犯什麼大錯,只是—連串的誤會和錯過而引發了這次的爭執。

  「我們和好,好不好?」看出她的態度已軟化,他不放棄地問道。

  她輕戳著他的額頭,柔訓道:「你只有這次機會,下回要是敢再讓我找不到人,你就完蛋了!」

  「是的,老婆大人!」他坐在床沿,愛憐地摟著她削瘦的肩膀。

  「誰是你的老婆大人?未免叫太早了吧?」她嬌嗔道。

  「反正你現在也沒工作,不如來我的公司擔任『總監夫人』吧?不僅我家讓你管,我整個人也給你管,還有小泱也歸你管。」

  「幹麼?想挖角啊?我的薪水可是很高的喔!」她甜甜地與他抬槓。

  「那就是答應嘍?」簡牧頤乘機執起她的手,霸道地將鑽戒套入她的手指。

  「你很不講理耶!」她輕搥他的胸膛以示抗議。

  「我們曲曲折折繞了這麼多圈,終於在一起了,我不希望再有什麼突發狀況將我們分開。」他的語氣像絲絨般輕柔,在她耳畔低喃。「當我在香港一直聯絡不上你時,那種感覺太過不安,我不想再經歷一次……」

  予潔沒想到,原來兩個人的心中竟然浮現了一模一樣的想法。

  原來不只她感覺不安、沒有足夠的安全感,他也一樣為她焦慮心煩。

  「你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讓我動了想婚念頭的女人,我們結婚好嗎?」簡牧頤深情的眼眸瞅得她心慌意亂。

  「先讓我考慮幾天吧!」她嘴巴倔強地不肯答應,但一顆心早已被他拴住了。

  「不要考慮太久,你的好朋友貝絮菲已經等著當我們的婚禮企劃了,而且小泱可是為了你這個予潔姊姊,才不想去法國的。」

  「那你呢?」她甜甜地反問道。

  「我可是愛慘了你,再娶不到你,就要郁卒到得病了!」

  簡牧頤捧起她的臉,將熾熱的嘴貼吻住她紅馥的唇,吻上她青稚的芳心,也吻走她的不安與無助。

  她怯怯地回應著他的熱情,與他親密地纏吻著,纏蜷的柔情讓兩人的心更加靠近。

  經過這一連串的誤會與爭執後,他們將心中各自的芥蒂全都攤開來解釋清楚,這一切更讓予潔堅信,簡牧頤是值得托付的男人,可以為她擋去風雨,為她撐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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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氣團過去,久違的太陽露出臉來,簡牧頤到醫院接歐予潔出院,辦妥出院手續後,他牽著她的手一起離開病房,來到室外停車場。

  予潔用手擋在額頭前,瞇起眼眸說:「好久沒看到太陽了,好懷念喔……」

  「想不想散步?等會兒我載你到公園走走。」簡牧頤將行李放進後車廂,體貼地為她打開車門。

  「嗯。」她開心地點點頭。

  兩人上車後,簡牧頤將車子開到附近的小公園,停車後,兩人一起下車,沿著健康步道慢慢走。

  「在醫院待了那麼久,再住下去,肯定會發霉。」予潔輕笑道。

  「還是要小心一點,別著涼了。」他將圍巾纏繞在她的脖子上。

  「謝謝。」她環視四週一眼,發現路旁有兩排七里香,每隔幾步就見樹上纏綁著一顆彩色的氣球。

  簡牧頤佯裝轉頭看其他的地方,忽視她詢問的目光。

  她走向前,解開綁在七里香上的氣球,發現每個氣球上都附了張小卡片——

  親愛的,天氣這麼冷,讓我幫你暖暖被嘛!

  予潔在卡片上看到熟悉的筆跡,瞄了他一眼,發現這男人居然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親愛的,我高薪聘請你來當總監夫人,薪資就是——我的心。

  她的嘴角躍上一抹甜絲絲的笑意,繼續翻看著下一張卡片。

  親愛的,給我一個名分,讓我當你老公,好不好?

  簡牧頤偷偷覷著她淺笑的側臉,觀察著她的反應。

  親愛的,我的下半生交給你管,好不好?

  親愛的,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五十年後我還是會像現在一樣愛你,好嗎?

  親愛的,因為你,我的生命才有了意義。

  親愛的,我已經成為你的俘虜了!

  予潔看完每張卡片後,發現他足足寫了一百個不同的求婚理由,如此細膩的心思和誠意,教她感動不已。

  這時她恍然想起,七里香的花語即是「我是你的俘虜」,其實兩人都早已陷溺在這場微酸又甜蜜的愛戀裡了。

  兩側七里香的盡頭便是一個小小的廣場,廣場上罩著一個大網子,只見簡牧頤衝向前,用力地掀開網子,七彩的氣球瞬間升空,飄出片片雪花,墜下一條長長的緞帶寫著——

  視愛的,嫁給我好嗎?

  予潔的髮梢、肩膀綴著許多小紙花,淨麗的臉上露出笑容來,開心地衝上前,抱住簡牧頤的肩膀,高喊道:「我願意!」

  「我愛你,我會證明不管這個世界如何變化,我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愛你,想和你生活在一起,一刻都不想分開!」簡牧頤撥開她發上的小紙花,真摯地承諾道。

  她用力地點點頭,眼眶泛起感動的淚光。

  「我們結婚吧!」簡牧頤高興地抱著她大喊。

  「好!」她摟著他的肩頭,開心地投入他的擁抱裡。

  她擔任Party  Planner,一直都是為別人籌劃派對,只能靜靜地站在一旁欣賞別人驚喜的表情,而現在終於可以感受到這種備受珍愛的喜悅了。

  和他相戀的過程,她感受到愛情的華麗,愛情可以很甜,甜到她心軟;也可以很痛,痛到她心碎。但這些心痛情傷、誤會爭執,最終卻淬煉成甜美的果實,讓他們堅信彼此都是自己的依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3 00:51:52

尾聲

  兩年後——

  暖暖的陽光溜進屋裡,照進主臥室中,被毯裡隆起的身形微微動了動,露出一張睏倦淨秀的臉龐。

  「哇……」嬰兒床上的小女嬰動了動身子,放聲大哭。

  「老公,你女兒又哭了,快來照顧她啦……」予潔從棉被裡掀起一角,扯開喉嚨喊道。

  「我來了。」簡牧頤身上穿著圍裙,從廚房衝進臥室,抱起小女嬰安撫道:

  「貝比乖,不要哭,會吵到媽咪睡覺……」

  予潔偷瞄了他一眼,靜靜看著他抱著孩子的模樣,看他熟練地為嬰兒換尿布、餵奶,簡直是個架式十足的專業奶爸,比她這個失職的媽媽還厲害。

  沒法子,小女嬰的身體軟得跟麻糬一樣,她怎麼抱都抱不好。

  簡牧頤換好尿布後,將她放進嬰兒床內,走到床側,親吻予潔的臉頰,輕輕喚醒她。「親愛的,我已經煮好早餐了,該起床了。」

  「我好累,想再多睡一會兒。」她撒嬌道。

  「再不起床,上班會遲到喔!」簡牧頤寵溺地哄著她。

  他無奈地歎息,兩人剛結婚時,還一起上下班,但自從她生完小孩、坐完月子之後,他就從執行總監降格為專業奶爸,天天在家帶孩子,改由她出門上班,完全是「男主內、女主外」。

  現在除了重要的會議和骨董監定需要他出席之外,其他公司內的大小事全由她負責。

  誰叫他這個奶爸表現得太出色,換尿布,餵奶、哄嬰兒睡覺,樣樣都表現得比她這個媽媽還好,給了她撒嬌耍賴的機會。

  唉!這完全說中了一句話——女人真是寵不得。

  「好嘛……」她百般不情願地掀開被毯,走進浴室內梳洗。

  小泱穿著國小制服,走到嬰兒床旁,逗著臉圓圓、眼睛圓圓、鼻頭也圓圓的小女娃。

  「貝比,快點長大,長大之後,哥哥帶你去踢足球。」小泱戳戳她軟綿綿的小臉說。

  「笨蛋,你是她的叔叔,不是哥哥。」簡牧頤糾正道。

  「叔叔?」小快一臉驚愕地說:「我年紀這麼小,就當了叔叔……」

  「沒法子。」簡牧頤好笑地看著他的表情。

  「她—歲,我九歲耶……」小泱不敢置信地說。

  同學們在他這個年紀都當哥哥而已,他一下子就跳級當叔叔,會不會太厲害了一點?

  「我們這樣到底是什麼家庭啊?」小泱問道。

  「完美的家庭!」予潔從浴室裡露出半張臉,甜甜地宣告。

  聞言,三個人默契十足地笑了,就連嬰兒床上的小女嬰,彷彿也感染到他們幸福快樂的氣氛,咿咿呀呀地笑著,口水沾滿整張小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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