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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綠光]結婚請按1(1314專線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04:51     標題: [綠光]結婚請按1(1314專線之一)[全文完]

結婚請按1【1314專線之一】 作者:綠光

男友居然為了升官決定娶客戶的女兒拋棄她?!
喂!人家她鍾愛的電影是茱大姊的「麻雀變鳳凰」,
可不是「新娘不是我」,
氣不過的加入公司的相親名單,她一定要比男友更早告別單身,
結果卻遇到一個比她猴急要結婚的,還懸賞一千萬給他未來孩子的媽,
但就算再喜歡小孩急著「做人」,
像這樣完全不浪費彈藥的挑她的危險期作為新婚之夜,
還是讓她很傻眼吶,
幸好實際歸實際,他也是有貼心的地方,
例如每天早上親手為她泡的香醇奶茶就很深得她心,
只是才對這樁婚姻有所期待,
他怎麼就因為她誤闖家中的一個房間把她給冰起來,
就連她換上超性感睡衣也一樣被他拒於門外,
懷疑他根本是外面有女人才對她「冷」得這麼快,
不想婚姻觸礁的她只好化身偵探偷偷跟蹤他,
卻意外發現他「藏嬌」的地點竟然是醫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05:16

  楔子
  
  美麗的清晨歷經壅塞交通凌虐過後,在商業區的繁忙大樓裡,更是被快節奏的步調踐踏到連渣都不剩。
  
  但是,就在大樓裡頭,還有一層樓可以和美麗清晨交互共鳴。
  
  「哇,今天的天氣真適合遊玩。」說話的是相親部門,人稱月下美人的楊光。
  
  「是啊、是啊,等你搞定所有的案子,你就可以放大假了。」公司顧問單夙眉哼哈兩聲,清豔臉龐連點笑都吝於給予。
  
  「那是不可能的事,好嗎?」耍她?
  
  擺在她桌面的資料像座小山,還有很多人等著她去幫忙尋找愛情和婚姻呢。
  
  「那就別再作夢了。」大老闆裴亦生嗑著兩層大漢堡吃得很豪邁。
  
  楊光瞪去,柔潤的眸驀地頓住。「欸,千絹呢?」
  
  「1314專線」乃是目前正當紅的婚姻顧問公司,從相親到結婚,甚至是婚前婚後的所有心理諮詢都在服務專案當中。
  
  每天早晨會報,總是在公司四大巨頭邊嗑早餐邊閒聊中度過的,然而今天卻丟了個人。
  
  單夙眉看了眼時間。「九點四十分了。」
  
  「會不會是昨晚和男朋友聚得太快樂了?」裴亦生擠眉弄眼笑得很曖昧。
  
  楊光和單夙眉不約而同地看向他,目光一致不認同,正準備開鍘,會議室的門被人以蠻力撞開。
  
  「小光!」來者正是傳說中,擁有婚禮魔術師之稱的凌千絹。
  
  她氣質高貴,待人和氣親切,笑靨甜美,姿態溫柔婉約,然而此時的她,一頭長髮凌亂的垂在肩後,秀美大眼內紅外腫,臉色蒼白帶灰,神情猙獰猶若夜叉。
  
  「有~」楊光像小貓般地喵喵叫,發現今天的凌千絹好嚇人。
  
  「我要相親!」她雙手叉腰,眼神堅定,萬夫莫敵。
  
  「欸?」
  
  三人互看一眼,疑問好多,但沒人敢開口。
  
  「把你資料中最像樣的男人全部都給我調出來!」她、生、氣、了!「X的!陸克翔那混蛋竟敢為了升官甩了我,我要讓他知道,沒有他,老娘可以過得更好,絕對絕對比他好!」
  
  1314專線婚姻顧問公司的氣質美人,抓、狂、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05:42

  第一章
  
  蓮蓬頭噴灑出溫水,落在一頭絲般柔膩長髮,潤濕了滑嫩柔白的肌膚,像塊細絹在她曼妙身軀游移。
  
  關上蓮蓬頭,她沉入佈滿細緻泡沫的浴缸內。
  
  直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嫁人了。
  
  就在剛剛,她親手策畫的婚禮,穿上她最愛的婚紗,嫁給了一個陌生男人。
  
  不會吧~
  
  凌千絹把臉沉進水裡。如果意氣用事可以讓她沸騰那麼久,就讓她繼續沸騰不要清醒啊。
  
  都已經在蜜月房裡洗澡準備新婚之夜,她才發現狀況很可笑,臨時很想喊卡,不知道會不會被殺?
  
  都怪那個殺千刀的陸克翔,害她失去理智--
  
  「沒有再像樣一點的嗎?」在辦公室裡,凌千絹瀕臨崩潰的邊緣,水眸一片赤紅。
  
  同事楊光從電腦裡頭叫出一份份符合她需求的客戶資料。「千絹,你冷靜一點,沒人被甩後就來場閃電結婚的。」
  
  「誰說沒有?多的咧。」她接過資料,一張一張地丟。
  
  「可是通常都沒好下場。」楊光無奈嘆口氣,實在不希望被好友砸了她月下美人的封號。
  
  「誰說的?我只要結了婚打死也不會離婚!反正那傢伙要結婚,我就要比他更早嫁,他想要少奮鬥二十年,我就要找張長期飯票,最好是他的頂頭上司,氣死他!」愈說愈激昂,她像個準備征戰沙場的女王。
  
  「……原來氣質美人失戀會變得這麼可怕。」太可怕了,整個人格都扭曲了。
  
  凌千絹正想要再說什麼時,卻聽見桌上電話響起,她隨手按了下,自動跳入罐頭音擴音對答,「1314專線婚姻顧問公司您好,結婚請按1,相親請按2……為您轉接中。」
  
  「你的電話。」正在忙的楊光瞥了眼電話分機亮燈的位置。
  
  凌千絹深深吸了口氣,按下接聽鍵,揚笑說:「喂,您好,敝姓凌,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口條分明,笑意洋溢,彷彿聽著她的聲音,就可以感覺到婚姻的幸福。
  
  這一幕讓楊光忍不住搖頭。佩服、佩服,剛剛還在痛哭鬼叫的,接起電話立即變臉,就連聲音都變得超有氣質,真是不愧為公司的氣質美人啊。
  
  「好的、好的,沒問題,婚禮企畫書兩天後必定交到您的手上,在這裡先預祝您新婚愉快。」凌千絹唇角上勾,笑得甜美怡人,卻在掛電話的瞬間,露出她的真性情,回頭就說:「這是什麼世界?每個人都藉由我的巧思得到完美婚禮、得到幸福,我卻這麼不幸。」
  
  「你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一點吧。」
  
  「沒辦法,誰要我長得這麼有氣質,不賣氣質就太對不起老闆了。」但她真的不是沒有脾氣的好好小姐。「快點,給我資料。」她問的是相親的名單。
  
  楊光嘆口氣,秀指輕敲著鍵盤。「好,剛才說到陸克翔的頂頭上司,我記得他是連久製藥的嘛,我這兒好像有連久總裁的資料。」指尖飛快彈跳著,沒一會便叫出資料。
  
  「咦?」凌千絹湊過去,看著電腦螢幕。「長得很帥,又是可怕的超級鑽石單身漢,幹麼相親?」
  
  「誰說來相親的,條件就差?」現在來相親的,都是一些沒時間約會的新貴好不好!「不過,你看看他的徵婚條件。」她指著螢幕下方。
  
  「不多啊。」凌千絹看了下,漂亮的水眸瞠圓。「身體健康,家族無血液方面遺傳疾病,且一年內能生子,不分男女,可得一千萬…嗯,我只能說,他很注意基因遺傳,果然是搞製藥的,腦袋裡裝的都是這些。」
  
  有夠大手筆的,居然懸賞捏~
  
  「感覺上,這個人一定有極度潔癖,淡漠寡言而且不好相處。」楊光說出自己的看法。
  
  「你怎麼知道?」
  
  「拜託,是我親手登錄他的耶。」她之所以被稱為月下美人,就是因為她有一雙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要不然她要怎麼幫人配對?
  
  以為紅娘那麼好當哦?
  
  「但是我頂中意他的。」凌千絹柔嫩的唇勾得潤亮瑩澈。
  
  「咦?為什麼?」為了一千萬?
  
  「因為符合我的條件。」他有他的條件,她也有她的原則,兩人如此契合,就算不是神仙眷侶,至少也會相敬如賓。「我的婚姻只要夠穩固,有沒有浪漫熱戀都無所謂,所以,幫我聯絡吧!」
  
  她看了眼上頭的名字,利正揚!
  
  她記住了--
  
  是啊、是啊,她記得一清二楚,因為她的身份證的配偶欄已經印上他的大名了。
  
  在婚宴上,她還看見前男友震愕的表情,真是大快人心啊。會感覺如此痛快,她想,兩人長跑了五年,大概也已經從愛情昇華成親情了,所以,就算分手,她也不覺得有多痛。
  
  正因為這份認知,她才開始意識到這樁婚姻,真的好不聖潔。
  
  忍不住自我厭惡唾棄啊~
  
  如果,利正揚是其貌不揚或是有外貌而無才的人也就算了,彼此利用,還說得過去,但問題是,從他登錄在「1314」的資料與報章雜誌上關於他的報導,都顯示他是優到不行的結婚對象,這樣的一個男人怎麼會這麼著急結婚。
  
  而且,當他看到楊光E過去的相親資料和健康檢查報告,接受她的條件決定結婚時,竟是馬上撥打「1314」專線,直接按照語音服務按下1,一聽他報上大名,她還以為他是知道她的專線或者電話是由同事轉接進來的,但他的下一句--
  
  「請問,關於結婚的事宜是問你嗎?」讓她知道自己錯了,她也沒責怪他「猴急」的跳過相親這一環,直接結婚請按1,畢竟,她當初開出條件時就表示只要他同意,她隨時可以披婚紗嫁人。
  
  再說他一知道她就是他的結婚對象,非常乾脆的把婚禮全都交由她處理,費用無上限,讓她玩得非常痛快又過癮。
  
  而婚禮上的流程,他也全力配合,雖說沒有笑容,但一點不耐的神情都沒有,讓人感覺得到他的誠意。
  
  他的臉棱角有型,五官搶眼又出色,身形高大微瘦,將她親手挑選的古歐貴族風大禮服襯得很亮麗,粗獷中帶著斯文,濃眉大眼,挺鼻厚唇,但總是把唇抿得很薄很用力,像在壓抑什麼……糟糕,她竟然想探索他。
  
  把自己埋進水中更深一點,她必須要冷靜!
  
  都怪她意氣用事,竟然笨得跟個不認識的男人閃電結婚,她甚至連他的底細都不知道,要是他有暴力傾向……
  
  「……我沒有暴力傾向。」男人低啞的嗓音傳來。
  
  凌千絹瞪大眼,驀地發現自己早就浮出水面,很失神地喃喃自語,而這些話……用力地咽了咽口水,黑白分明的大眼偷偷地朝左邊轉去,意外瞥見他竟全身赤裸在淋浴!
  
  「哇--」閉眼面壁思過。
  
  天啊,他是什麼時候跑進來的?
  
  她從什麼時候開始自言自語,他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聽的?不不不,最重要的是,她在洗澡耶,為什麼他也跑進來?
  
  居然都沒叫她,那麼大剌剌地脫光光洗澡?!
  
  不過,原本覺得他是瘦削的,但一看他脫光衣服,才發覺潛藏在西裝底下的挺拔身軀是精瘦結實的,肌理線條明顯,那是鍛煉過的體魄,完美得不藏半點餘贅,像具昂藏的石雕像,結合力與美。
  
  「抱歉,剛才想過叫你的,但我看你在沉思,不方便打斷你。」他低啞的嗓音伴隨著水流聲,聽在她的耳裡,像是隔了一層牆,聽得不是很真確,但他的口吻讓人充份感受他的真誠。
  
  凌千絹緩緩回頭,還沒瞧見他的臉,先被大片陰影壓下,然後浴缸的水滿了出來,再然後,他就坐在她的對面。
  
  他的髮濕漉漉地落在飽滿的額上,她突然發現,他看起來年輕多了。
  
  水氣在他粗獷的臉上飄動,他微醺的黑眸深邃得像是黑琉璃,傾落一池麗光,配上飛揚的濃眉,霸氣十足,帶著與生俱來的王者風範,他全身噙著強烈的存在感,有股令人不自覺怦動的強悍力量。
  
  這樣的男人,為何要相親?
  
  「介意我一道入浴嗎?」利正揚懶懶問著,有些疲憊地把頭枕在浴缸旁的凹槽。
  
  你已經一道入浴了。「……不介意。」才怪。
  
  她跟陸克翔交往那麼久,還沒洗過鴛鴦浴呢。
  
  雖說浴缸裡滿是泡泡,但似乎快要消散,不著痕跡地從浴缸邊抓來毛巾,她假裝輕拭身軀,實則掩護意味極濃。順便微縮起腳,免得碰到不該碰的地方。
  
  他淡漠瞅她一眼,微垂眼,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累嗎?」
  
  「嗯?」她回神看向他。「呃,還好,倒是你,喝了不少酒。」她呵呵乾笑,雙手沒意義地掬水輕潑。
  
  說真的,她有點意外,像他這麼淡漠寡言的人,竟然人緣還不差,敬酒的人差點把她淹死,還好有他替她擋酒。她感覺得出那並非是屬下對上司的拍馬屁,也不是客戶對大老闆的極力討好,而是真的喜歡他這個人,所以故意逗他的。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覺得自己像是罪孽深重的惡女。
  
  「還好。」他淡道。
  
  「那就好。」她還是呵呵乾笑。
  
  然後,又靜默了,她掬在手心滑落的溫水,顯得刺耳又不平靜。這一個月來,每每談論到關於婚禮流程問題,他總是淡淡以對、靜默相隨,得要靠著她化解一波又一波的沉靜氛圍。
  
  真不知道他是天性如此,還是面對她這個陌生新娘,讓他很無話可說?但不管怎樣,她很受不了大眼瞪小眼的沉默感。
  
  喔喔,不行,她受不了了。
  
  「利先生,你為什麼想要相親?」她隨口找了個問題。
  
  利正揚沉默。
  
  啊咧,難道踩中地雷區了?不會啊,都已經結婚了,把這當話題隨便聊聊,應該很適合啊。
  
  就在她準備發問第二個問題時,他淡淡地表示著。「我想有個孩子。」
  
  「孩子?」真看不出來他是個愛孩子的好爸爸呢,為了孩子懸賞一千萬。若是他們之間有了孩子,肯定是她扮白臉,他扮黑臉。
  
  思及此,她不禁暗斥自己想得真遠呵。
  
  利正揚注視著她被熱水泡得氤氳生暈的粉顏,沒有半點不悅或是沮喪,宛若只是談論個話題罷了。難道她不會在意嗎?不會覺得他這麼說,好像要的只是孩子,而無關生母是誰?
  
  「你喜歡小孩子嗎?」她又問。
  
  他垂下眼。「喜歡。」
  
  「很難得耶,這年頭還有你這種愛小孩的男人。」要不是手得抓著覆在胸上的毛巾,她還真想給他拍拍手。
  
  「是嗎?」頓了下,他反問:「你呢?」
  
  「不知道。」回答得簡潔有力,毫不拖泥帶水。
  
  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討厭嗎?」
  
  「也不會。」她想了下。「但是,我想,要是自己的孩子,沒道理不愛。」
  
  「自己的孩子嗎?」他沉吟著。
  
  「嗯?」她沒聽清楚。
  
  「沒事。」心底突地油生一股失望,沒來由的教他不舒服。
  
  凌千絹眨眨眼裝可愛,發現他的視線根本沒落在她身上,只是半垂著眼,像是在沉思什麼。
  
  又靜默下來了。
  
  是她搭錯話了嗎?剛剛的氣氛明明還不錯的啊,她拋球給他,他都會打回來的,為什麼下一刻又停住了?
  
  她心裡哇哇叫著,決定再闢戰場。
  
  「那個,利先生,今天婚禮的流程,你還滿意嗎?」哇咧。她怎麼會用這種對客戶的說法!
  
  微挑起濃眉,他將擋在長睫前的劉海撥到腦後。「可以。」頓了下,他似有若無地勾起唇。
  
  「還滿有意思的。」
  
  很夢幻的古歐風婚禮,把身旁的工作人員忙得人仰馬翻,唯有他們這對新人最輕鬆,打扮得像對洋娃娃,供人欣賞灌酒而已。
  
  最特別的是,新娘兼任婚禮總監,穿著婚紗指揮大局,這種狀況可不多見。婚禮上,她看起來精明俐落,但現在的她看起來多了分鄰家女孩的嬌柔,到底哪一個才是她?很出乎意料的,她勾起他極大的興趣。
  
  她心頭強震了下,因為他慵懶的姿態,尤其他一揚笑,臉上剛硬的線條瞬間柔和。那柔軟的線條像是一束光線,打落枝上的葉,葉落進她無波的心湖,震起圈圈漣漪。
  
  她轉不開眼,心莫名的蠢動。
  
  瞥見他詢問的目光,她才驚覺視線纏繞得太露骨,快快轉移,乾笑兩聲,趕緊再問:「你喜歡嗎?下次我可以弄個更好的。」
  
  「下次?」利正揚挑起濃眉,微勾的唇角有著一抹不解的笑意。
  
  「對啊,下次……」突地意會自己失言,凌千絹凝住的笑容變得很尷尬,很想再把臉埋進水裡,把自己淹死算了。
  
  哪裡來的下次?
  
  結婚的不就是她跟他?
  
  「哈哈哈--」
  
  她猛地抬眼,水亮眸子映著他笑得放肆的神采。他的表情像個大男孩,而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利總裁。
  
  察覺自己的放肆,利正揚斂起笑,輕咳兩聲。「水有點涼了,要起來了嗎?」
  
  「你先上去,我等一下就上去。」拜託,還很陌生的兩個人,突然要這麼裸裎相見……她心臟還沒那麼有力。
  
  利正揚沒說什麼,赤裸裸起身,一點都不扭捏。
  
  凌千絹閉上眼睛,告訴自己非禮勿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眼睛像是有了自己的主張,很失控地探向他的背影。
  
  嗯,他的大腿強而有力,就連臀也是緊實俏挺,背是典型的倒三角形,壯而不碩,水滴從髮不斷滑落……
  
  正要斥責自己的視線太露骨,卻發現--
  
  是熱水泡紅的嗎?嗯,他並沒有泡過肩頭,那麼他耳朵泛著紅會是為了什麼?難道,是害羞?
  
  想著,不覺笑意微勾。
  
  她經手的新人上百對,但她認為,上百個新郎,沒有一個比得上他。
  
  她想親近他,瞭解他為什麼要相親。
  
  想歸想,但真正要踏進那未知的世界,心臟不夠有力,還是很難捱的。
  
  凌千絹努力吸、吐、吸、吐,緊張得快要缺氧,手腳很沒用地抖了起來。
  
  幹麼呀,上戰場嗎?
  
  怕成這樣,她還叫凌千絹嗎?
  
  不過是幫他生個孩子而已,沒必要這麼緊張好不好,他又不會吃人,更沒有暴力傾向,雖然淡漠但溫柔有禮,相信他是個正人君子。
  
  可是,床笫間,有幾個男人能當君子?
  
  看了眼掛在浴室外頭更衣間的大鏡子,她看著鏡中身穿超性感睡衣的自己,長髮被她吹得蓬鬆,嫵媚的垂落在雪白頸項。
  
  迷人得要死,是男人,都會長出獠牙吧。
  
  啊啊~她可不可以後悔,來場閃電結婚,閃電離婚?
  
  就連陸克翔都未攻陷的身體,要她怎麼能夠接受一個陌生人碰觸?!
  
  「千絹。」
  
  嗚哇,凌千絹原地跳高,落地時,魂魄還懸在半空中。誰啊,是誰在叫她?不要嚇她啦!
  
  「你還在泡澡嗎?」門外是利正揚淡而無波的口吻。
  
  「沒,我泡好了。」她哪裡有心情再泡下去?
  
  「那就快出來吧。」
  
  「……好。」她來了,就要來了,再給她三秒喘口氣。
  
  深呼吸一口,她閉了閉眼,用盡所有氣力鎮壓心底無邊的緊張,然後轉開門把,像個不可一世的女王踏出第一步--
  
  「小心!」
  
  凌千絹驚呼了聲,撞進一堵肉牆,透著衣料熨燙她的心。
  
  她女王的第一步就滑倒,看來前程坎坷極了。
  
  「你沒事吧。」男人繃緊的嗓音從她頭上落下,顯然被她差點滑倒的姿勢給嚇到。
  
  「我、我沒事。」她乾笑著,想要站直身子,卻發現他似乎沒意願要放手。「利先生?」
  
  利正揚收攏雙臂,在她的驚呼聲中,輕而易舉將她打橫抱起。
  
  嚇到無法反抗,她瞪著那張圓圓的大床,還有……上頭很飄逸的粉色公主簾,心在顫跳,想要大叫,然下一刻,他轉了個彎,把她擱在房內那組沙發上頭,開了電視,替她倒了杯紅酒。
  
  動作一氣呵成,迅速如雷,她看到傻眼。
  
  「有想看的電視節目嗎?」他坐在她的身旁,轉動著遙控器。
  
  凌千絹還在震愕之中。「沒。」她一直以為他會直接把她拋到床上,然後像隻野獸般地將她撕裂。
  
  結果,並沒有。
  
  「想聽什麼音樂嗎?」他又問。
  
  「沒。」
  
  她怔愣地看著他的側臉。
  
  「看來你跟我一樣,興趣都很貧乏。」他輕扯著笑意。
  
  才不是咧,是她現在沒心情好不好~
  
  「欸欸,等一下,麻雀變鳳凰?」餘光瞥見螢幕上的電影畫面,她趕緊輕拍他的手。
  
  「你想看?」
  
  「嗯嗯,超愛的。」心底緊繃的那根弦被PrettyWoman的輕鬆旋律給徹底鬆綁。「我想,這是一部大部份女孩子都愛的戲碼吧。」
  
  「你也是?」有些意外。
  
  「那是個浪漫的場景、浪漫的橋段、浪漫的愛情。」雖然老套,但浪漫得讓人如癡如醉。
  
  「那你怎麼會選擇相親?」他淺啜著紅酒。
  
  「嗯……因為現實生活中沒有那麼多浪漫。」沒料到他有此一問,她捧起紅酒淺啜著,像個懶骨頭地窩進沙發椅背,然後偷覷他。
  
  是錯覺嗎?他似乎沒那麼淡漠……
  
  「聽起來像是對愛情徹底失望。」他淡笑著。
  
  「照你這種說法,好像我放棄愛情,一頭栽進你這座墳墓似的。」她開了個玩笑,瞧他沒反應,猜他大概不懂幽默,趕緊解釋。「人家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嘛,那我嫁給你,就是……等等、等等,我有點混亂了,你不要誤會,等我想清楚,我再解釋一次。」
  
  抱著頭呻吟,凌千絹繼想用水淹死自己之後,又突生衝動想要撞牆去死!
  
  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愈描愈黑?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那就是她的寫照,她的!
  
  厚,為什麼在他面前,她總是一點形象都沒有,她是「1314」的氣質美人耶,以幹練伶俐聞名的捏。
  
  「哈哈哈--」
  
  欸?凌千絹側眼看去,只見他朗聲大笑,髮絲凌亂,襯得俊臉年輕了幾分。
  
  真、是、好、看、呢,幽邃的眸笑得微瞇,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總帶著幾分清冷的線條變得好柔和、好迷人。
  
  她的心沒來由地激顫著,她想,一定是因為他帶給她的反差太大。
  
  「別那樣看我。」察覺她灼熱的視線,他別開眼,輕咳兩聲掩飾赧顏。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展露出最真實的自己,偏在她面前再三破戒。
  
  凌千絹眨眨眼,水亮亮的眸骨碌碌地轉了一圈,恍然大悟。
  
  他肯定是不習慣被人這樣盯著看吧。
  
  所以,那是害羞嘍。天,稀有物種,居然到這把年紀還會害羞!
  
  啊啊,難道說,他沒直接把她丟上床,是因為他沒經驗?所以他想要邀她喝一杯緩和情緒?
  
  不知道為什麼,她也跟著笑著。是她有點醉嗎?要不然她怎麼會這麼放鬆?
  
  「你不是要看電視?」他淺啜著紅酒,耳根子紅透。
  
  「有啊,我正在看。」
  
  「你有斜視啊。」他單手撫上耳,厚實的大掌擋住她的視線。
  
  「ㄟ,你看電視不專心喔。」她呵呵笑著,湊近他,卻發現他的目光落在電視上頭,而此刻茱大姊和李大哥正在客廳極盡臉紅心跳之能事。
  
  而她的心,也跟著無端顫跳。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看A片的緊繃感,一種很曖昧的緊張,好像空氣凝重起來,不再適合輕鬆說笑。
  
  怎麼會這樣?那明明是很唯美的畫面,她的心思怎麼會這麼邪惡?
  
  她開始口乾舌燥,坐立不安。
  
  身旁的男人略側臉,斂眼瞅著她。而她,羞澀地垂下眼,再沒辦法大剌剌地逗他,因為她在他眼裡看見深蘊的激情。
  
  「你今天是危險期,對吧?」他突道。
  
  「咦?」怔了下,她有些害羞地點點頭。
  
  他的徵婚條件很另類,在結婚前還得呈上她的月事週期表,她想,他可能比她還要清楚,所以婚禮才會定在這當頭。
  
  「介意我吻你嗎?」他又問,暖柔嗓音似月華迤邐。
  
  她瞪大眼。
  
  下一刻,她聞見他的氣息,咽入他的呼吸,口腔裡是滿滿屬於他的氣味,她無法言語,無力地半掩水眸。
  
  從未想過,一個吻也能夠如此撼動靈魂。
  
  他的舌尖似火,燃燒著足以焚化理智的熱度,酥麻的火舌不斷地深入,像是要捲入她沒防備的心裡。
  
  沒有抗拒、忘了緊張,她順應本能,雙手勾上他火熱的頸項,酥軟的渾圓隔著軟質衣料熨燙著他的胸膛。
  
  利正揚喉頭擠出性感的悶聲,猶若低沉的大提琴共鳴,聲線圓潤厚實,是最原始的醉人邀約。
  
  凌千絹醉得徹底。
  
  柔潤的身子由著他探索,任他在她身上開鑿無限可能,堆疊更多快意,直到他溫熱的唇來到腿間,她的魂魄才從遙遠太虛一路滾回軀體。
  
  「等等!你、你在幹麼?」粉頰爆紅,瑩亮美眸透著水氣,她含羞地捂著臉,感覺自己好鴕鳥,沒勇氣推開他。
  
  他不是沒經驗嗎?不是很緊張嗎?為什麼他這麼從容,像是個情場老手?
  
  「你不喜歡?」他嗓音低嘎,氣息粗重,不斷地噴灑在她敏感的頸項。
  
  「這,這……」跟喜不喜歡沒關係好不好!
  
  她羞得俏顏著火,晶瑩的胴體染上淡淡的玫瑰色。
  
  「你很美。」唇吻上她潔美的腿。
  
  腦袋亂成一團,她被體內的火給燒灼得快要發狂,對他的讚美無法回應,直到他烙鐵般的身軀覆上,她才難遏地逸吟出聲。
  
  「等等、等等!」那熾熱的頂端爆出無法負荷的撕裂感,教她慌亂地推拒著他。
  
  利正揚盈滿慾念的黑眸沉痛地瞇起,閃過一絲驚詫。「你……」感覺那柔潤濕潮的入口將他火熱束緊。
  
  「對!」所以,等等!
  
  情慾在他胸口躁動著,渾身咬囓著,然而身下的她,眉頭緊鎖,粉嫩的唇咬得死白,讓他無法放縱快脫韁的情慾。
  
  他選擇吻上她的唇,深入而強悍,吻得她意亂情迷,看著為他狂亂的她,他的心透著一股澆不熄的火熱,更加勃發地豔燃。
  
  「抱歉,我忍不住了。」他已多年未近女色,情慾來得如此兇猛,他幾乎無力抗衡,迫不及待地想要埋入最深處,品嘗銷魂的滋味,被她徹底收藏。
  
  她想要尖叫,卻被他霸道封口,渾身的細胞都在鼓噪不休,教她分不清在體內興風作浪的究竟是痛還是歡暢。
  
  他抓緊她極富彈性的臀,讓彼此深入對方。
  
  她的嘴只吐得出破碎的呢喃,吞咽交染著彼此的氣息,她想自己永遠忘不了停留在口腔裡的微澀黑莓香。
  
  隨著他的律動,他低沉而粗重的氣息縈回,她的世界被徹底顛覆,為不曾涉及的領域瘋狂。
  
  她像是浸淫在溫黃的月光裡,被溫柔地包圍,被甜蜜地珍惜著。
  
  她喜歡他吻她的感覺,霸道溫柔並存,縈繞在她舌尖是他如火的熱情,安撫她繃緊的身軀在他懷裡完全舒展開,接受他的寵愛,未休的勃發。
  
  她想,她搞錯了。
  
  邀她喝酒,不是他想放輕鬆,而是他想辦法要讓她放輕鬆……天,她怎會現在才明白?
  
  他根本是個情場老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07:10

  第二章
  
  天未亮,體內的生理時鐘,只要時間一到,立即催醒他,壓根不管他到底是幾點爬上床的。
  
  利正揚張開眼,難能可貴的,昨晚的疲憊感已經全數退去,殘留在身上的是隱隱回蕩的激情。
  
  他驀地想起身旁的人。
  
  側眼探去,她隱在絲被下的曼妙身段像貓兒般地蜷成教人心動的彎,儘管素顏,她依舊美得教人心動,尤其當她連睡時唇角都微彎,像是在一端繫上線,牽引他的心沉沉怦動著。
  
  她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但卻是讓他覺得有趣又有朝氣的女人。
  
  和他以往接觸過的女人截然不同,總讓他想多看兩眼,多貼近她一點,那是一種近乎戀愛的酸甜感,很久沒嘗過的滋味。
  
  忖著,他不由得勾唇笑得自嘲,想起身,卻發現她的臉壓在被子上,而被子則是纏在他臂上。
  
  看她笑得香甜的臉,他內心浮出屬於男人的劣根性,很想將她徹底弄壞……心裡是這麼想的,但他拉開被子的舉動是那麼輕柔,像是呵護著最寶貝的寶物,而渾然未覺。
  
  她想,她會慢慢戀上早晨最香醇的第一杯奶茶。
  
  在偌大的軟床上滾了兩圈之後,凌千絹戀戀不捨地爬起身,一頭快及腰的髮凌亂地掩住她如絲雪白嫩膚上的緋紅吻痕。
  
  如她所料,身旁的床鋪早已空了,看了眼時間,才七點而已。
  
  閉上眼,緩緩地舒展酸疼的四肢,這才甘心地下床到浴室梳洗。
  
  這是嫁給他的第幾天了?
  
  嗯,五天吧。
  
  每當夜幕低垂,就是另一座戰場的開啟,而她永遠是被吞噬的小兵,被啃得連渣都不留。
  
  這個男人看似淡漠,卻熱情得令人難以招架,但儘管如此,這幾天早上,他永遠比她早起,然後為她煮上一杯伯爵奶茶,讓她開始懷疑,沒放蜜月假的人到底是誰。
  
  她有一個星期的蜜月假,但他沒有。
  
  當初說好沒時間度蜜月,她沒意見,但沒想到他竟在婚禮隔天就上班,她想,她開始認識他了。
  
  生活規律的工作狂,作息井然有序的潔癖者,床上熱情難遏的新郎倌……她發現,她被染上色彩,滿腦子綺思,才剛天亮,就開始期待黑夜。
  
  由性而愛?無妨,總是一個好的開始。
  
  她,開始對她的婚姻充滿期待。
  
  梳洗完畢,她對鏡子展開所向披靡的笑,滿意點點頭,走進房裡,穿上一套家居服,下樓到客廳。
  
  「早。」她對坐在餐桌上看報紙的老公道早。
  
  「早。」
  
  聽,很冷淡對不對?
  
  但誰說夫妻之間就一定要從黑夜焚燒到天亮?她喜歡這種適度距離的婚姻生活,讓人覺得可以細水長流。
  
  彼此並沒有那麼熟稔,但卻可以從日常生活中,慢慢地發現彼此的習慣,瞭解對方的習性,就算沒有愛情,也可以滋潤彼此。
  
  她是這麼想的。
  
  「我去上班了。」
  
  睨他一眼,瞧他把報紙著疊得像是根本不曾閱讀過,她懶聲問著,「今天晚上想吃什麼?」
  
  他替她準備早餐,她幫他準備晚餐,禮尚往來。
  
  「你可以不用那麼累。」利正揚淡說著。
  
  「兩個人的晚餐,一點都不累。」別忘了,她正在放蜜月假,閑到她很慌。
  
  「其實,家裡有請鐘點傭人,你可以善用自己的時間。」
  
  這麼客氣?想跟她劃清距離?凌千絹微挑起眉。「我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不,她不這麼認為,因為他向來捧場。
  
  「不會。」
  
  「再兩天我就要開始上班了,想為你準備晚餐的機會也不太多。」擱下奶茶走向他,她探手替他拉正領帶。「雖然我們還不熟,但你不覺得應該給我們彼此一點機會認識對方?好比你喜歡吃肉、魚,還是菜?」
  
  利正揚唇角微微上勾。「我不挑食。但是,我今天晚上有約,沒辦法回來吃晚餐。」
  
  「喔,那你要早說,不然我以為你已經開始討厭我了。」
  
  「怎麼可能?」他脫口道。
  
  速度快得讓他連想要反悔的機會都沒有,他有點意外。他竟然沒細想就回答?
  
  「喔,那麼是喜歡嘍?」她壞心眼地笑著,但粉頰卻很不爭氣地漾開兩片紅。
  
  他張口欲言,最後還是沉默。
  
  喜歡?他已經很久沒喜歡過人了,不過能肯定的是,他絕不討厭她。
  
  凌千絹有點小失望,但沒關係,當他臉皮薄,反正他們往後多得是時間熟悉對方。
  
  抓著他的領帶,強迫他彎下腰,她送上香吻。「路上小心。」
  
  利正揚被她蜻蜓點水的吻給嚇到。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輕快得像是摩挲而過,但卻像是吻進他冰冷已久的心,不自覺地融了其中一角。
  
  回過神,他點頭離開。
  
  凌千絹從客廳落地窗看著他的車慢慢駛離,回過頭,她看著這幢設計相當特別的豪宅。
  
  竟然是個無障礙空間,除去兩三根大柱,其餘幾乎都是開放空間,僅以書架、吧台、櫥櫃相隔。最詭異的是,不過三層樓高的建築,竟然有電梯。
  
  他明明家無長輩,設計這電梯是要給誰使用的?
  
  而沿著客廳前方開放梯往上,兩邊皆有滑行道……這是一間奇特的房子,落坐在昂貴的住宅區,裡頭卻不見奢華擺設,唯有相當人性化且貼心的設計,就像他一樣,外表淡漠難以親近,但只要踏進他的心裡,就會發現,他是個非常溫柔又貼心的情人。
  
  正因為他的溫柔,她才會愛上黑夜的咩~凍ㄟ,一大清早發什麼情?真是夠了。
  
  好了,接下來,她要怎麼打發一整天的時間?
  
  原本預定要逛街、看電影,享受一下出社會工作以來難得停歇的腳步,但是,到了最後,她還是選擇待在家裡,選擇適應這個環境。
  
  「夫人,要我順便幫你買些菜回來嗎?」負責鐘點打掃和晚餐的卿嫂是近日來跟她聊最多話的人。
  
  「卿嫂,不要再叫我夫人了。」窩在沙發上懶洋洋的女人高分貝地制止著。「叫我千絹就好,你下次再叫我夫人,我就不理你。」
  
  「喔。」卿嫂忠厚老實地點點頭。「如果沒要買什麼的話,我要直接回去嘍。」
  
  「嗄?你這麼早就要回去了?」她倏地爬起。「還沒六點捏。」
  
  「我家小孩要吃晚餐了。」
  
  「喔……」她扁起嘴。
  
  有家累,她也不便再留她。
  
  「真的不用我準備晚餐?」卿嫂臨走前,再問一次。
  
  「不用,你趕緊回家準備晚餐。」揮揮手,等到門關上,她隨即像攤爛泥軟進沙發裡。
  
  原來沒事幹,是這麼無聊。
  
  早知道蜜月假就別要那麼多天,意思意思放個三天就好,否則到時候工作累積起來,累死的是自己。
  
  想了下,她回二樓房間換了套外出服,打算去公司拿些Case回家,順便找楊光吃晚飯。關上燈準備下樓,卻發現三樓有個房間的燈沒關。
  
  是卿嫂忘了關燈嗎?
  
  她踏上通往三樓的樓梯,驀然發現,她實在少有機會上三樓,也不知道三樓到底是要做什麼用的,畢竟二樓就有三間房,一樓還有一間大臥房,實在不知道三樓的房……
  
  「哇啊--」凌千絹摸上門把的瞬間,有一隻大手無聲無息地握住她的,嚇得她拔尖鬼叫。
  
  鬼啊!
  
  「我有那麼可怕嗎?」沉柔的嗓音淡淡傳來。
  
  欸?抬眼探去,發現握住她手的人是他,她幾乎軟下雙腿。「是你啊,你嚇到我了。你不是說今晚有事嗎?」
  
  「我先回家換衣服。」不著痕跡地拉開她的手,利正揚牽著她下樓。
  
  「等等,那房間的燈沒關。」她回頭看著那間房,從門縫透出的光亮,妖詭得像是會閃爍。
  
  感覺……很怪異。
  
  「不用關。」拉著她下二樓,他隨即走入房內。
  
  「為什麼?」
  
  拉掉領帶,他微垂下眼。「……不關你的事。」
  
  凌千絹震住。
  
  嗄?他剛才說什麼?不關她的事?心狂顫著,她有種自作多情的難堪。
  
  雖說他們結婚才五天,但她好歹已經進駐到他家,關係正逐日加溫中,他實在不該用這種口吻對她。
  
  「抱歉,我太多管閒事了。」下樓就走,她氣自己不該忘了這樁婚姻是架構在彼此各取所需的條件之下。
  
  抱著滿心難堪,遠離這幾日被她視為家的建築。
  
  利正揚猛地抬眼,卻早已不見她的身影。有些微惱地攏起眉,像是不悅自己為何不加修飾話意。
  
  其實,他不是想這麼說的。
  
  那晚,為了不跟他爆發更多不必要衝突,她找了很多理由混到很晚才回家,然後她發現,他沒有回家,隔天早上,自然也沒有香濃的伯爵奶茶,只有她孤單被拋下的身影。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冷戰?
  
  不,她最受不了冷戰,那種諜對諜不斷揣測對方心思的把戲她玩不來,她堅持有話就要說清楚。
  
  但是,不知道是他真的很忙,沒時間理她,還是他對她已經冷卻了,所以刻意地避著她。
  
  總之,她很難聯絡上他的人,偶爾他回家,也立即躲進他一樓的另一間睡房,然後隔天一早,依舊不見人影。
  
  至於伯爵奶茶,已經很久沒喝過了。
  
  這是要離婚的前兆嗎?
  
  她、不、要!被喻為婚禮魔術師的她經手上百對新人的婚禮,目前還未有人出現離婚紀錄,沒道理她著手自己的婚禮,便讓自己成了離婚的第一人吧。況且,她不是為了離婚才要結婚的,既然已經結婚,當然要好好溝通,除非他背叛婚姻,否則她是不可能離婚的。
  
  「千絹,你還在發呆!」
  
  凌千絹無神大眼橫瞟。「小光~」
  
  「快呀,流程表,給我流程表,你昨天答應要給我的!」楊光跳進她的辦公室,看她發呆像是打算繼續下去,不由得哇哇叫。「你這個狀況,跟還在放蜜月假有什麼兩樣?」
  
  天啊,天邊倦鳥都要歸巢了,她怎麼還在發呆?
  
  「小光,我真的很惹人厭嗎?」凌千絹咬著下唇,泫然欲泣。
  
  楊光眨眨眼,然後用力地瞇起眼。「千絹,你現在在演哪一齣?我很趕耶,把流程表先給我,我們再演好不好?」唉,認識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她偶爾喜歡耍寶娛樂大家,但問題是,她現在很趕,沒空跟她玩。
  
  「誰在演?你看不出來我真的很心碎嗎?」厚,氣死!
  
  「你心碎什麼呀?你流程表再不給我,我就要死了~」心碎了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會被客戶給撕爛的!」
  
  婚姻大事繁瑣異常,一趟完美的婚禮流程表不知道可以挽住多少客戶的心,現在景氣很不好,作業不連貫,客戶可是會跑光光的。
  
  「小光,我現在說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千絹,我的事也很重要,我……」楊光話未完,便教凌千絹給抓住。
  
  「你聽我說,聽我說--」啊啊,她一定要找個人說,要不然她會爆掉!
  
  十分鐘之後,在凌千絹唱作俱佳的講解之下,楊光被迫瞭解前因後果,提供見解。
  
  「這很簡單啊,打電話給他嘛。」楊光一臉她很莫名其妙的表情。「你應該知道他公司的電話號碼吧。」
  
  「知道。」
  
  「那就打啊。」
  
  「可是,他要是不接我電話呢?再者,這種事應該要當面談的啊,而且,就算打電話給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凌千絹臉上表情豐富,外表如此亮麗,神色變幻萬千,不走演藝圈,藝界等同痛失影后一枚。
  
  楊光拍著發痛的額。「大姊,你別逗了,隨便找個話題都能說好不好。況且,他不可能不接你電話,畢竟他還需要你幫他傳宗接代的,不是嗎?」
  
  明明就是很聰明的人,幹麼耍笨?
  
  提到傳宗接代,凌千絹的臉徹底垮掉。「你都沒仔細聽我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他連碰都不碰我了……」嗚嗚,他的熱情退卻得好快,而她還在沉淪。有一次她還故意穿了套誘人火紅金邊性感睡衣,而他看也不看一眼,讓她好痛心。
  
  「……你喜歡他?」
  
  「怎麼可能不喜歡?他是我老公耶!」你嘛好了,哪可能連最基本的喜歡都沒有?要是真不喜歡,他敢碰她,她就一腳把他踹到太平洋。
  
  「你很在意嘍?」看來病得不輕。
  
  「不然你以為我在訴苦是訴假的?」是在哭好玩的,鬼叫心酸的?
  
  抿了抿唇,楊光用力地嘆了口氣。「那好,你馬上打電話給他,跟他說,你今天晚上要加班。」
  
  「為什麼?」
  
  「因為你們是夫妻,彼此告知行蹤是應該的,二來,因為你今天交不出流程表,你別想給我回家!」楊光發出獅子吼--「現在、馬上、給、我、打!」
  
  楊光甜笑的娃娃臉變得很猙獰,嚇得凌千絹快快掏出手機,趕緊撥出電話。「喂,正揚嗎?」這是利正揚給的電話號碼,直達總裁辦公室。
  
  「抱歉,總裁已經回去了。」電話那頭是利正揚秘書有點詫異的嗓音,像是意外總裁室裡竟會響起不需她過濾的直通電話。
  
  「這樣子啊,謝謝你。」收起手機,她又抓著楊光問:「他回去了耶。」
  
  「那就打家裡電話給他。」
  
  「真的要打?」她裝可憐,可惜楊光不賞臉,瞪到她自動撥號,然而等了老半天,家裡電話根本沒人接。這一回,不需要楊光再下達旨令,她立即撥打利正揚的手機,卻傳來簡潔有力的罐頭音。
  
  凌千絹傻愣愣地瞪著手機忖著。下班了,卻不在家,手機也沒開……好像男人外遇的跡象呢。
  
  都還沒滿月就準備外遇?不,應該不是,與其偷吃,打一開始他就娶對方就好,何必娶她?
  
  有問題。
  
  「千絹。」
  
  「別吵,我在想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凌千絹舉起手示意她安靜。
  
  下一刻,她的衣領被楊光給揪起,近距離地恫嚇。「我的事也很重要,你要不要先解決我的?吭!」
  
  「好好好……」
  
  兩人生活得很沒交集,婚姻繼續觸礁中,而她正努力地力挽狂瀾。
  
  她自己籌辦的婚禮,雖說賭氣意味極濃,但滿滿的祝福是親朋好友贈與的,她沒道理不幸福。
  
  為防婚姻在一個月內GameOver,所以她化身為偵探跟監。
  
  這是她利用數日搜集來的資料,確定他近幾日的上下班時間,下午三點就守在他公司外頭。
  
  當時間來到下午四點,她眼尖地看見他的車從樓下停車場駛出,她立即轉動方向盤跟上。幸好,他開起車來中規中矩的,讓她跟得一點都不辛苦,一路從市區跟到近郊,發現他把車駛入連久醫院停車場。
  
  皺眉。連久醫院?
  
  她快快把車停往路邊的停車格,跟上他的腳步,看他轉進重症區,踏入其中一間病房。她離得太遠,等到她跑到病房前,門早已關上。
  
  是誰在裡頭?
  
  他是來探病的,或者只是到醫院當義工的?
  
  凌千絹有型的眉微挑,還在細忖著,眼角餘光瞥見眼前的房門打開,速度之快,讓她連躲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四目交接。
  
  利正揚明顯錯愕著,凌千絹則因為他的錯愕而感到尷尬,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很丟人的舉動。
  
  「我來探病的,我朋友住在隔壁房。」她快快指向隔壁。
  
  「……那是血液透析室。」
  
  「嗄?」她看去,向來自信滿滿的俏顏滿是挫敗。
  
  可惡,一般來說,病房的隔壁不是應該是病房的嗎?
  
  「你跟蹤我?」他面色沉重,正欲關上門,不讓她有機會覷見裡頭,但卻傳出一道極為尖細的聲音。
  
  「爹地,是誰?」軟軟的童音竟沙啞得嚇人。
  
  「爹地?」凌千絹瞪大眼。
  
  她聽錯了吧!
  
  「爹地、爹地,是媽咪嗎?」童音急躁了起來。
  
  無心應付凌千絹,利正揚轉身回房。「君君,不可以起來。」
  
  「可是我想要看媽咪……」君君好期待又好怕受傷害。
  
  凌千絹輕輕推開門,隨著門板的移動,裡頭的畫面一點一滴地出現在眼前,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那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孩子,她目測應該沒超過五歲,但這不是重點。
  
  震得她說不出話,是因為這個孩子長得……好怪。
  
  臉色蠟黃,臉頰明顯瘦削,眼窩深陷,襯得那雙眼很大卻又異樣的有神,是張可愛清嫩的臉龐,然而她的身體卻極具缺陷,骨骼有些變形,看得出來四肢不便。這是什麼病?
  
  「你是媽咪嗎?」突地,凌千絹看見那張小臉熠熠生光著。
  
  凌千絹回頭,確定身後無人,再定睛在她身上,慢慢地移動到身旁利正揚的臉上,瞧他沉冷黑眸直瞅著自己,彷彿在告訴她,不准傷害這個孩子。
  
  「是媽咪嗎?」君君臉上羞怯怯的。
  
  閉上眼,凌千絹深呼吸,再開口,「是啊,君君,我是媽咪。」
  
  沒人能夠狠心無視這孩子請求的,至少她不能。
  
  快步走到病床邊,她伸出雙手,輕輕地將君君摟進懷裡。
  
  天啊,這孩子好瘦,瘦得幾乎不長肉,教她好心疼。
  
  這孩子是怎麼了?老天怎麼捨得讓她病成這樣?
  
  「真的是媽咪?」啞細的嗓音陡高,無法環抱住她的小手緊緊地揪著她的衣服,君君的激動彷彿透過衣料傳染給她。
  
  「是啊,是媽咪喔,君君……」沒來由地,她竟然想哭。
  
  情緒來得好洶湧,她被眸底突來的酸楚給震得說不出話。
  
  利正揚看著她眸底的淚水,眸色複雜地閃過幾許光痕,最後展開雙臂,將他的老婆和女兒一起納進懷裡。
  
  「媽咪、媽咪,你終於來看我了。」瘦小的君君埋在她懷裡又哭又笑的。
  
  「對不起、對不起……」凌千絹腦袋一片混亂。不難猜想君君為什麼這麼說,雖然與她無關,但她忍不住想為君君的親生母親跟她說聲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媽咪來看我了。」君君嘿嘿笑著,呼吸有些紊亂,但臉上是真誠的笑意。「爹地,你真的沒騙我,媽咪真的來了。」
  
  「爹地答應你的。」利正揚沉柔的嗓音帶著鼻音。
  
  凌千絹看他一眼,心裡有好多疑問,但不想在這當頭問他。她知道,就算她不問,他也一定會告訴她的。
  
  因為,她已經完全踏進他的世界了。
  
  「爹地、爹地,面紙、面紙……媽咪哭了。」君君瞧見凌千絹臉上的淚,快快催促著父親。
  
  利正揚抽過面紙,沒遞給凌千絹,反倒是輕柔地為她拭淚。
  
  她怔愣地眨眨眼,淚水豆大豆大地滑落,立即沾濕了面紙,他厚實的指尖撫上她的頰,溫熱地安撫著她。
  
  「千絹,別哭了。」他暖聲喃著。
  
  嗚的一聲,她哭得更凶了。嗚嗚,他已經好久沒叫她千絹了,剛剛在門外遇見時,還眉目深沉地瞪著她,一副拒她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她不喜歡他那麼冷漠,像是故意要劃開兩人的距離,不讓她踏進他的世界。
  
  她嗚咽地哭著,利正揚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
  
  「千絹,別哭了。」他笨拙地拍著她的肩。
  
  「我偏要哭。」
  
  利正揚呆掉。什麼叫做偏要哭?
  
  「誰教你都不理我?」像是要把連日來的千愁萬緒都發洩出來,她抬手就開始扁人,只是手勁不大,像貓咪在搔癢。
  
  「我?」
  
  「對啊,人家在等你,你都故意避著我!」看女兒就看女兒嘛,幹麼搞得像婚外情一樣神秘?以為她心胸狹小,無法接受他婚前就有個女兒嗎?「你要看君君,不會找我一起來哦!」
  
  她很難過耶,新婚那五天,快樂得像置身天堂,他雖然不善言辭,但她感覺得到他舉措間的溫柔,但五天過後,她就直接從天堂跳進地獄,知道悲喜差距有多大。
  
  利正揚張口結舌。
  
  面對凌千絹,他有種哭笑不得的複雜情緒。他是蓄意避開她,但一般女性應該不會直接點明這狀態才對。
  
  原先在這場婚姻中,他只想得到屬於他的一部份,卻沒想到似乎還可以得到更多。
  
  「爹地,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應該要早點帶媽咪來看我的。」君君聽完前因後果,表達出她的看法。
  
  七歲大的孩子,異常的世故。
  
  凌千絹斂眼看著她,忍不住又抱了抱她。
  
  「還有,你應該叫媽咪老婆的。」君君很堅持地說。
  
  兩個大人同時僵住。
  
  老婆?
  
  「對呀,媽咪,你應該叫爹地老公的,這樣才是夫妻啊。」
  
  老公?老婆?
  
  哇,好難以啟齒地叫法啊!
  
  「叫啊。」君君不懂兩個大人為什麼要大眼瞪小眼。
  
  利正揚先行回神。只要是女兒的要求,在合理範圍內,他沒有做不到的,所以他深吸口氣,用最彆扭的聲音開口,「老婆。」
  
  淚水還掛在香腮,凌千絹俏顏轟出火。
  
  好害羞喔……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實,為什麼聽他這樣叫她,還是覺得好羞人咧?
  
  「媽咪,換你啊。」
  
  換她?不要吧!
  
  「媽咪~」啞啞的嗓音近乎刺耳,但撒嬌意味濃厚。
  
  喔喔,她怎能無視君君的要求?所以她深吸口氣,用比他還彆扭的聲音說:「老公。」啊啊,她的臉好燙,而他的神色複雜,看不出反應。
  
  他輕咳兩聲別開眼,自問,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聽她叫他老公,他的心會跳得這麼快,為什麼有股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心間滋長著?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嘗過這麼甜蜜的滋味,而現在,他卻忘了那意謂著什麼,又也許,是他故作不明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07:37

  第三章
  
  他說,君君今年已經七歲了,別說小學,就連幼稚園也沒去過。
  
  他說,君君是他和女友所生,全名利詠君,一出生便檢查出有重度地中海貧血,生長遲緩,骨骼畸形,有太多複雜的血液性併發症,侵蝕著她小小的肉體,必須靠輸血才能維持生命,所以女友二話不說地跑了。
  
  凌千絹狠狠地又大哭一場。
  
  「你怎麼哭了?」有些無措,利正揚不知道該將她摟進懷裡安慰,還是各自沉澱情緒。
  
  他知道她是個真性情又大而化之的人,但他沒想到她可以哭得這麼盡興。
  
  為了君君而哭?她真是太窩心了。
  
  「你一定很痛苦吧。」她突道。
  
  他心頭驀地一震。「你是指君君的病?」
  
  「不只是因為君君,還有你的前女友,居然因為這種原因而離開你,你一定很難過吧。」愛情如金,磨得過千錘百煉,才是真愛,而他把心投注進去,最後卻一無所有,怎麼可能不痛?
  
  梗在心頭多年且無人能訴的苦,他強撐著要自己不得不堅強,如今被她一語道破,瞬間抽走那份痛澀,他虛弱得幾乎軟進沙發裡。
  
  他的朋友,包括他,全都把精神放在君君身上,卻沒人問過他痛不痛,而她,一個剛結婚沒幾天,而且是在沒有愛情的前提下而結合的女人,她為何可以這麼懂他?可以用一句話就卸掉他多年的苦?
  
  從雙掌中抬眼,凌千絹黑白分明的大眼哭得一片殷紅。「你不哭嗎?」
  
  「要是這樣就哭,我早就哭瞎眼了。」疲憊地閉上眼,他躺進沙發椅背,卻發現有道溫熱的懷抱環住他,他的臉埋進她柔軟的胸。
  
  「那就讓我幫你哭吧。」她抽噎著,一股酸楚漫天襲來。
  
  「幫我哭?」從不知道這種事也能由他人幫的,但他確實需要一個擁抱,給他勇氣忘記痛苦,迎接未來。
  
  他孤軍奮勇好久好久,需要一個懂他的伴和他共用。
  
  她真的願意嗎?
  
  「反正我本來就愛哭,我幫你哭,趕快哭一哭。」
  
  他不由得笑了,擁住她的力道更深了些。「你不是1314專線的氣質美人?」怎麼動不動就變成個淚人兒。
  
  「氣質美人是老闆他們依照我的形象取的,我只是長得很有氣質,實際上我雞婆又愛多管閒事……你會因為這樣討厭我嗎?」
  
  「不會。」他曾經被愛情狠狠傷過,所以對愛情卻步不前,但是她不同,她是一個值得去愛的女人,她率直坦蕩,好惡寫在臉上,喜怒全在眉梢,他知道她永遠都不會背叛她。
  
  她讓他,想要再去愛。
  
  「那好,明天你帶我去看君君。」她開口央道。
  
  利正揚聞言,眼裡泛酸。「你明天想去看君君嗎?」真的一點都不排斥她?
  
  「那當然啊,拜託,病房那種地方,就她一個人待著,我光是想像就覺得心好痛。」說到激動,她斂眼瞪著他。「你怎麼都沒跟我說?」
  
  害她還很幼稚地以為他搞婚外情,或是對她沒興趣,現在想想就覺得好丟臉。
  
  「你說對於自己的孩子沒道理不愛,所以我想,也許你沒有辦法疼愛別人的孩子。」因此,他不敢讓她接觸君君,怕她眸底的嫌惡會傷害君君,但從她們接觸後,他沒在她眼裡讀取到任何嫌棄或厭惡,完全沒有。
  
  有的是不捨、心疼。然後,她毫不猶豫地給了君君一個擁抱,順著他的謊言,為君君編織美夢。
  
  這個女人讓他很感動,而她,已是他的老婆。
  
  「那只是一種假設,我又沒遇過,我怎麼會知道?況且,那也不是別人的孩子,是你的孩子耶,我怎麼可能不愛?」氣得跳腳,凌千絹俏顏淚流滿面,哭得好狼狽,惹他心憐。
  
  「你不在乎我有個孩子?」她不會嫉妒或感覺被欺騙嗎?這是因為她不在乎嗎?天,他該死地在意她的看法。
  
  「我、你……這要我怎麼說?」雙膝跪在他身側,她貼進他的懷裡。「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那是婚前的事,但若是婚後,我先警告你,我絕對不是個度量寬大的人,你要是敢偷吃,我就跟你拚了。」
  
  從他懷裡抬眼瞪人,她瀲灩的眸還浮著霧氣,但眸色卻銳亮如車工精美的鑽石,美得幾乎攝魂。
  
  「聽起來好像你很愛我似的。」他的心快速地怦跳著,很沒用地為她的答案而狂擂。
  
  「現在不知道,但未來誰知道,先不管我們是因為怎樣的緣份才結婚的,但好歹我們都結婚了,你沒聽過,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嗎?我們能夠結婚,緣份必定很深。」她向來坦白,只是前陣子遇到鬼打牆,不斷地做蠢事。
  
  還好,她現在對這樁婚姻愈來愈有自信了。
  
  利正揚微挑眉,覺得這是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但還可以接受,於是他決定坦白。
  
  「若我說,我結婚生子,只是為了救君君,你還能接受嗎?」先把企圖說清楚,免得日後變成兩人誤會的癥結點。
  
  凌千絹瞪大眼。
  
  利正揚面無表情,內心卻是惶惶不安。
  
  她開始討厭他了嗎?早知道別急在這當頭說,該等到確定她已經很愛他再和盤托出,至少把傷害減到最小……
  
  他悲觀想著,豈料她卻激動地揪起他的衣領。
  
  「真的嗎?!」
  
  他閉上眼。「是的。」要是她無法接受說要離婚,他也不會意外,更無話可說,這樁婚姻畢竟原本就是建立在他的任性上頭。
  
  「真的可以救君君嗎?怎麼救?」
  
  他驀地瞪大眼。「你沒生我的氣?」讓她淪為被利用的工具?
  
  「生什麼氣?」她一頭霧水。「可以救君君很好啊!」
  
  精邃的直瞅著她無垢真誠的眸,他雙手在她腰後收緊,讓她可以更加無縫隙地貼近自己。
  
  他的心在狠狠地激動著,感謝她的善良寬恕了他的無情。
  
  他真的很幸運,娶到的人是她,真的是太好了,感謝1314專線,感謝自己當初毫不考慮的打電話跳過相親,直接「結婚請按l」。
  
  「你還沒告訴我要怎麼救。」被迫貼在他的胸膛,隔著衣料感受他的熱和急促的心跳,她的頰被燙得紅紅的。
  
  他無法言語。
  
  「……我不能呼吸了。」甚至開始懷疑她的脊椎骨快要被他抱斷了。
  
  就說嘛,他不是個冷漠的人,他很熱情的,只是--
  
  「可以先讓我喘口氣嗎?」
  
  兩人各自回房沐浴,吃過簡單的晚餐之後,利正揚回到自己的房間發呆,手轉動著筆,眼睛盯的是未完成的工作,腦袋裡想的卻是凌千絹猶若無骨的柔軟身軀,還有她又哭又笑說要趕快為他生個孩子的媚人表情。
  
  他不自覺地笑了。
  
  原以為在他據實以告之後,她會離他遠去,結局卻是與他預測大相逕庭,她完全接受他的想法--利用新生兒的臍帶血解析出造血幹細胞來醫治君君,還答應趕緊生個孩子。
  
  初見她相親照片的第一眼,她外形亮麗,一身精簡套裝將她裝扮得像是個女強人,他原是不滿意的,認為這樣的女人不適合當個母親,但是君君的時間不多了,他沒有辦法再等更適合的人選出現,豈料她鮮明的個性,在新婚夜裡就緊緊地拽住他的目光。
  
  而且,她的心竟是那麼地柔軟,為了他、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孩哭得柔腸寸斷,哭得他的心也跟著泛起莫名疼楚。
  
  他打從心底認為,有她真好。他知道,她嫁給他,並不是為了那一千萬,她的眸光真誠不容褻瀆,至於她急著嫁人的真正原因,他也從一開始的無意探究到現在的在意,不過,總有一天她願意對他說明的。
  
  不自覺地抿嘴笑著,聽見輕輕的敲門聲,他不禁莞爾。「門沒鎖。」家裡就兩個人在,還敲什麼門呢?
  
  一會見門打開,她手上抱了部筆電走進來,大剌剌地坐進他房內的沙發椅組,筆電就往桌上一擱。
  
  「你這裡可以上網嗎?」準備就緒,她才抬眼問著。
  
  「你要幹麼?」
  
  這就有點掃興了,三更半夜跑到他房裡,只是問能不能上網?
  
  若只是想上網,又何必穿這麼教人心猿意馬的睡衣?寬鬆的珍珠白睡衣褲,荷葉袖口,深V領口,只要她微彎腰,風光一覽無遺。
  
  「上網查些資料,找一些食譜,找一些關於君君的資料,我希望能為她做點事。」凌千絹傲人的大眼還紅通通的。
  
  被她勇往直前、無畏無懼的氣概給懾服了,他對她招招手。
  
  「過來我這裡,這是無線上網,你離太遠會接收不到。」
  
  「可以嗎?」
  
  替她再拿把椅子,他讓她坐在身旁,反正他的書桌夠大。
  
  開了機,上了線,兩人都沒開口,只是傍近的體溫感染著彼此。
  
  「原來這是你的書房。」她看著螢幕,假裝漫不經心地問著。
  
  微挑起眉,利正揚黑眸暫離螢幕,注視著她。「你沒進來過?」他記得,除了三樓那間房之外,其餘房間他都沒上鎖的。
  
  「你又沒叫我進來。」她哼了聲,假裝忙碌。
  
  利正揚懂了,有人在翻舊帳了。「你隨時都可以進來。」
  
  「不要,免得到時候,又有人跳出來,抓著我的手拉我下樓,然後告訴我,不關我的事。」
  
  她很想要假裝不在意的,但是一想到那情景,她的心就痛呀痛的沒完沒了。
  
  看來不解釋清楚,有人要永遠記得這一筆帳了。「三樓那間房,是我聽一位風水大師的建議擺設的,裡頭擺著七星燈,要二十四小時的照明,盡可能地不要踏入,免得亂了磁場。」
  
  「嗄?你竟然相信風水?」她側眼看著他,好意外。
  
  這種搞醫藥的人,不是最講求科學精神?怎麼會相信風水之道?
  
  「只要能讓君君身體健康,我什麼蠢事都做得出來。」
  
  正因為如此,當好友告知他,君君的身體每況愈下,骨髓移植又產生排斥,怕是再不能撐過一年,他立即採用好友的說法,找個人結婚,想趕在一年內生下孩子,用最完美的基因來替君君續命。
  
  而千絹的健康檢查報告,不管是旁系、直系皆無血液遺傳疾病的問題,再加上時間緊迫,他於是挑中了她。
  
  凌千絹聞言,總算明白他的苦心,如果今天換作是她,她也會這麼做的。難怪還開出一千萬的優渥條件,是基於補償吧。
  
  「我原本沒打算跟你深入交集的,也以為你跟我抱持著同樣的心態,所以我保持距離,準備只在你危險期的時候跟你同房就好。」她說夫妻間不該存在秘密,所以他選擇坦白從寬。
  
  她瞪他。「那你現在是在告訴我,你往後只打算挑在我危險期時才跟我同床,除此之外我們都必須分房睡?」用這種契約模式維持婚姻生活?
  
  「……那麼,你現在是對我提出邀約?」算是當庭抗辯嘍?
  
  「誰邀你啊?」俏顏紅通通,她齜牙咧嘴地瞪著他,然而眉梢眸底皆是挾春羞意。
  
  「我比較喜歡你上次穿的那套火紅金邊的睡衣。」黑眸亮起一簇火焰,難以自持地膜拜她的美。
  
  她努了努嘴。「是嗎?有人不理我咧。」害她倚在門邊站到腳酸。
  
  「真是不識貨。」他俯近她,近距離的瞅著她。
  
  他的心在狂喜,為她的存在如此欣喜若狂,想要靠近她、貼近她、沒有保留地佔有她。
  
  他想要得心都發疼了。
  
  她瞪大眼,不甘示弱地給他看回去。「就是有人這麼不識貨。」他的氣息好近,強烈侵襲她敏感的肌膚。
  
  「再也不會了。」他再靠近,近到以唇摩挲過她的。
  
  「天曉得呢?」她嬌嗔著,佯怒,卻沒有閃躲。
  
  「我保證。」吻隔著氣息交流著。
  
  「我現在是安全期喔。」眼緩緩地闔上,她雙手很自然地攀上他的頸項,彷彿他們是一對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哪怕為一點雞毛蒜皮大的小事吵嘴,最後還是進入床尾和的定律。
  
  「沒關係,現在進入危險期的是我。」他粗嗄喃著。
  
  連久製藥總裁辦公室,難得地安靜無聲。
  
  這間辦公室是可怕的戰場,隨時就地化身為小會議室,也可能是招待室,無時無刻都有人聲腳步聲作業聲。
  
  但是,今天早上直至現在,依舊安靜無聲,讓人懷疑總裁到底還在不在裡頭。
  
  在,他當然在。
  
  只是,人在魂不在罷了。
  
  利正揚轉過辦公椅,視線透過玻璃帷幕,閃神得很嚴重。他的心被一個女人無預警地占住,身不由己地念著她。
  
  明明早上才送她去上班的,怎麼才下午,就開始犯相思?
  
  思及此,他不禁勾唇輕笑。
  
  他已經有多久沒這樣想過一個人?這麼迫不及待、失控脫序,哪怕只是看著她,聽聽她的聲音,什麼事都不做也好。
  
  只要腦海出現她,他就會不自覺傻笑,尤其當他想到前天晚上--
  
  「真的有好轉嗎?」
  
  「是的。」君君的主治大夫,也是他的好友賀茂洋難得勾唇笑道。
  
  「太棒了,真的是太棒了!」凌千絹又跳又叫,衝進君君的房裡,抱著她又親又揉著。
  
  和賀茂洋打過招呼後,他站在病房外,看著她滿心為君君的好轉開懷大笑的表情,他笑得激動。連日來,他們總是在下班後一起到醫院探視君君,但偶爾她要負責婚宴現場無法前來,總是他一個人陪伴君君。
  
  沒料到,她也會瞞著他偷偷來。從她的表情可以得知,她是真的疼愛君君。
  
  「媽咪,那……我、我可以回去跟你們一起住嗎?」君君怯怯地問。
  
  「當然可以!媽咪就是要你趕緊養好身體,跟媽咪和爹地一起住。」啊啊,忍不住又親了親她。
  
  「媽咪~」
  
  「嗯?」
  
  「你以後不會再丟下我了吧?」凹陷的大眼充滿著不安。
  
  凌千絹震住,唇角的笑意瞬間萎縮,她很認真地保證,「不會,再也不會,媽咪要把你帶回家跟媽咪、爹地一起住,你原諒媽咪,好不好?」
  
  「好。」
  
  房外,利正揚忍不住動容。
  
  直到現在,千絹那時說話的表情,還深深地鐫鏤在他腦海裡。她不問他關於女友的事,也不在君君面前拆穿,自動扮演起狠心棄女的惡母。
  
  這女人,讓他忍不住想疼她。
  
  靜止七年的心,因她的存在,忘情沸騰著。
  
  直到門板傳來敲門聲,他才回神。「進來。」
  
  「總裁,外頭有位沒預約的凌小姐,堅持要見你,要讓她進來嗎?」秘書有禮地問著,清麗的臉上沒有太多不必要的表情。
  
  「凌……請她進來。」他驀地站起身,臉上飛揚的笑意就像個心無城府的毛頭小子。
  
  秘書怔了下,頓了兩秒才回神,回頭要請人入內,發現來者早已快一步地踏進辦公室。
  
  「厚,要見你一面很難喔。」凌千絹一進門就抱怨。
  
  「你直接給我電話不就好了?」利正揚勾笑,卻瞥見她身後還有個外形粗獷有型的男人。「他是?」
  
  「我老闆,婚禮上介紹過的,你都忘了喔?」她斜瞪他。
  
  「你好,幸會。」利正揚有禮地伸出手。
  
  「加油,這匹野馬讓你很辛苦吧,感謝你收容她。」用力地回握,裴亦生眸底閃著無聲的加油。
  
  利正揚莞爾,卻見凌千絹哇哇叫著,「誰是野馬?」她很淑女的好不好。
  
  「今天怎麼會突然跑來?」利正揚沉穩地轉移話題。
  
  「你不說我都快要忘了。」她將手中的紙袋交給他。「剛才我跟我老闆去婚宴現場確定流程,在飯店禮品店看見了這布娃娃,很可愛還防塵蹣,你晚上去看君君時,幫我送去給她。」
  
  「你今天不過去?」他有股說不出的失望。
  
  「晚上有場重要婚禮,我不在場監督不行。」凌千絹扁了扁嘴,順便瞪了老闆一眼。「都嘛他,說什麼政商界婚禮是最佳的宣傳,害我不得不扛起重任,到現場坐鎮指揮。」
  
  「要宣傳,我們那場婚禮不也是挺不錯的宣傳?」對裴亦生的好感瞬間直線下滑,比台股重挫的速度還快。
  
  他知道這種處世態度太幼稚,但他不打算收回。
  
  「不成,你們沒有拍婚紗照。」裴亦生很無奈地說著。
  
  「婚紗照?」
  
  「對呀,我們沒有拍婚紗照。」凌千絹點點頭。
  
  「為什麼?」他攏緊眉。
  
  看著他,她附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你說沒必要啊。」她也覺得無所謂。婚姻嘛,兩人過得好才是重點。
  
  「是嗎?」因為那時,他只是想要一個幫他生孩子的女人而已,拍婚紗照太浪費時間了,但是現在,他要的更多,就連婚紗照也不想錯過。
  
  「對呀。」她沒想太多的點頭。
  
  不悅地挑起眉,他忖了下,問:「要不要跟我補拍婚紗?」
  
  「好啊。」裴亦生快快接招。
  
  凌千絹橫眼瞪去。「關你什麼事?」
  
  「你對老闆的態度一定要這麼差嗎?」裴亦生忍不住抗議。
  
  「你要是正經一點,我的態度就會好一點。」
  
  「你的態度要是好一點,我就會正經一點。」
  
  「你……」強而有力的臂膀橫過她面前,她不由得抬眼,對上他鐵青的臭臉。「啊,抱歉,一定是我打擾到你了,我馬上跟我老闆離開。」
  
  話落,抓著裴亦生準備腳底抹油。
  
  「等等,我不是……」
  
  「我今天會晚點回家,拜!」
  
  利正揚首次感到無力感。怎麼不聽他把話說完?一點都不打擾,他只是想跟她說,他要跟她補拍婚紗,還有,別跟她老闆抬槓,那應該是他的專屬。
  
  但她走得太快,他來不及訴求。
  
  乏力地嘆口氣,驀然發現現場還有第二個人。「還有事嗎?」
  
  秘書回神。「那位凌小姐是總裁夫人?」總裁結婚,是公司上下都知道的事,而她有事未出席,所以沒想到對象竟是這麼活潑的人。
  
  「對,所以她下次來的時候,不需通報,直接讓她進來。」
  
  「我知道了。」那是當然。
  
  婚禮喜氣洋洋地熱鬧登場,舞台上的表演讓人耳目一新,底下的敬酒聲此起彼落,然而周邊1314專線婚姻顧問公司的工作人員卻是全員戒備,不容許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
  
  「好、香、啊!」凌千絹一身貼身套裝妝點出專業的形象,氣質洗練,笑容可掬地面對所有人,然只要回到場邊,她就忍不住抓著人喊餓。
  
  「乖,等一下結束,請你吃宵夜。」今天的王蕭兩府新人結婚,乃是政商界一大頭條,於是就連公司大顧問單夙眉都登場了,冷聲安慰著她。
  
  「我要吃大腸麵線。」她可憐兮兮地說著,然而眉目端莊自持。
  
  「加很多香菜嘛。」
  
  「還有很多辣椒。」啊啊,不行了,她快要餓趴了。「都怪老闆啦,害我兩頓餐沒著落,都不敢太靠近人群,就怕被人聽見我肚子裡的咕嚕咕嚕聲。」
  
  「放心,我沒聽見。」單夙眉一貫清冷。「再忍耐一下吧,就快結束了。」
  
  「好。」加油加油。
  
  兩人站在靠近入口處閒聊,壓根沒發現有個人就站在外頭聽她們對話。
  
  約莫一個鐘頭之後,熱鬧婚禮總算平安落幕,工作人員準備打道回府,而凌千絹則想要趕著享用宵夜。
  
  「千絹。」單夙眉在入口喊著。
  
  「單姊,我準備好了。」凌千絹快步跑向她。
  
  「你老公也準備好了。」
  
  「嗄?」等到跑到入口時,她才赫然發現利正揚站在外頭。「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有去看君君嗎?」
  
  「有,她不放心你,要我來接你回家。」利正揚沉靜勾笑的俊臉燦亮著。
  
  「喔~這小傢伙真貼心。」她喜孜孜笑著。「可是我肚子餓了耶。」
  
  「我幫你買了宵夜,回家一道吃,好嗎?」
  
  「好是好,但是我已經跟單姊約了。」回頭看向單夙眉,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失蹤了。「啊咧,跑了?」
  
  「那我們走吧。」他很自然地牽著她。
  
  「嗯。」
  
  回家路上,兩人話題不斷,但始終繞在君君身上,看著她說得眉飛色舞的表情,他開始懷疑她根本是君君的親生母親,也微惱自己怎麼也插不進話,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他的想法。
  
  「正揚,停一下車!」她說得正樂,然而眼角餘光瞥見車外,急忙叫停。
  
  利正揚看了眼照後鏡,立即把車拐到外側,確定後方無車,原地倒退。
  
  「你等我一下,這家花店跟我們是合作的廠商,我剛好有個問題要跟他們討論一下,現在先說,免得我明天再跑一趟。」她從後座拿起公事包,掏出一份資料,立即下車。
  
  看著她的背影,利正揚暗嘆口氣,氣惱自己很沒用。
  
  等了會,乾脆下車,看著她神色專注地與店長洽談事宜,他只好隨便走走看看,滿室花香撲鼻而來,讓他有點想打噴嚏。
  
  「你好,需要幫忙嗎?」花店小妹靠了過來,粉顏羞澀地笑問著。
  
  原本要說是和凌千絹一道來的,但念頭一轉,他改口道:「一般女孩子會比較喜歡哪種花?好比……那個女孩?」他指著背對他的凌千絹。
  
  「一般女孩喜歡的差不多都是玫瑰、百合、海芋之類的,但是我記得凌小姐比較偏愛的是雙色桔梗,配點滿天星,來點燈籠包,加上大葉綠之類的吧。」
  
  他微挑起眉,勾出魅惑人的笑意。「可以麻煩你給我一束你剛才說的花嗎?順便再給我一袋玫瑰花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08:06

  第四章
  
  回到家,凌千絹負責開門,等到她走進客廳,發現他沒跟進時,一回頭,瞧見他抱了把花束,手裡還拿著一袋宵夜。
  
  她呆了半晌,傻氣地笑著。「要送我花?」厚,什麼時候買的,怎麼她都沒發現?
  
  「嗯,老公送花給老婆,很正常的,不是嗎?」利正揚勾笑。
  
  新婚之夜,他還記得麻雀變鳳凰的結局是小李送花,很窩囊地爬上逃生梯。他不用,只要把花交給她,她就會露出和小茱一樣奪目的笑。
  
  「你怎麼會送我這種花?一般人送花不會送這種的。」她笑得靦腆,但還是把花接過手。
  
  「因為我滿喜歡的。」從這一刻開始喜歡。
  
  「真的?」
  
  「嗯。」他沒說謊,他是說真的。
  
  「謝謝你。」她笑得很甜蜜。「好像在追我一樣。」
  
  「我是在追你啊。」
  
  「我都是你老婆了,還有什麼好追的?」她嬌笑著。
  
  「就算已經是老婆,還是得要努力地追,這樣婚姻才不會冷卻。」他將她摟進懷,親吻著她的頰。
  
  雖然已經結婚了,但她逗得他很想戀愛,只是太久沒戀愛,都快忘了怎麼追求。
  
  「好浪漫呢。」看不出來他是這麼多情的人。
  
  「還有更浪漫的,走,到樓上去,我們一邊泡澡,一邊吃宵夜。」他牽著她的手往二樓走。
  
  哪有人一邊泡澡一邊吃宵夜的?」
  
  「我啊。現在再加上一個你。」
  
  她嬌嗔著。「你強迫我中獎啊?」
  
  「你不願意?」他裝可憐。
  
  她咯咯笑著。「沒有不願意,只是,利先生,我們要到誰的房間泡澡呢?」嗯哼,還會裝可憐咧。
  
  「就你的房間,你覺得如何,利太太?」
  
  「那麼,需不需要我換上那套火紅金邊睡衣恭候你的大駕,老公?」環上他的頸項,她在他耳邊吹氣。
  
  「老婆,我個人比較期待你沐浴完穿上,再由我親自脫下。」吻上她嫩白頸項,他挑誘意味濃厚地舔過。
  
  「色狼~」罵得很調戲。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嗎?為什麼她覺得她家老公今天晚上變得好浪漫?
  
  「待會再罵也不遲。」他啃咬著她的唇。「走吧。」
  
  進入房內,凌千絹先行換衣卸妝,而利正揚則趕緊放滿一缸的水,灑滿各色玫瑰花瓣,將貼在壁面的橫板拉下當長幾,擺上兩隻水晶玻璃杯,一瓶冰得涼透的紅酒,兩碗……
  
  「大腸麵線?」凌千絹簡直傻眼。「你上哪買的?」
  
  天,她突然發現她跟老公真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耶,好像不需要言語也能夠交流似的。
  
  「嗯,就在會場附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他隨口說著,實際上是他開車找了好幾條街才找到的。
  
  「喜歡。」最重要的是,上頭還有很多香菜和辣椒。「你也喜歡這樣子吃嗎?」
  
  兩碗都是一樣的。
  
  「……是啊。」不,純粹是不讓她發現,他躲在一旁搜集她的資料。
  
  「原來我們很合得來呢。」這種感覺真好。
  
  「我第一晚就發現我們很合得來。」他的魔手開始扒她的衣服。
  
  她俏顏紅透。「你……你老實說,你今天偷偷吃了什麼東西,怎麼說起話來這麼甜。」這算是調情嗎?
  
  「不喜歡?」
  
  「不是,而是……喂,你怎麼把我的衣服……」欸,管他是什麼時候把她衣服扒光,反正先跳進浴缸就對了。
  
  哇,這裡頭有玫瑰花瓣耶。
  
  抬眼要問,瞥見他正在脫衣服,羞得趕緊別開眼,輕咳兩聲,營造輕鬆自在的氛圍,問:「你去買玫瑰花瓣啊?」
  
  「是啊。」他的腳跨進浴缸,偌大的按摩浴缸瞬間變小。
  
  「你喜歡這種調調?」
  
  「倒也不是,只是我們頭一次共浴時,我發現你不自在,所以我想弄點東西轉移你的注意力。」
  
  「拜託,那時候我們很不熟好不好。」面臨那種狀態,誰都會不自在。
  
  他微挑起眉。「那麼,你認為我可以不需要弄這些花招嘍?」他啟動按鈕,花瓣被湍急的噴水口沖出缸沿。
  
  「啊啊,我喜歡,你把開關關掉啦。」快快抱住快要被沖走的花瓣,她回眸含羞瞪他。「你別鬧了,我要吃宵夜了。」
  
  「吃。」按掉開關,他舒服地躺進水中。
  
  「你不吃嗎?」
  
  「我等一下再吃。」他現在想吃的只有一樣。
  
  古怪看他一眼,凌千絹抱起一碗麵線,舒服地窩入水中大啖。
  
  「好吃嗎?」
  
  「好好吃~」吃得一臉滿足,她上半身不自覺地浮出水面。
  
  溫潤的黑眸閃爍著氤氳情慾,利正揚凝聚多時的火焰幾乎快要失控。他開始嫉妒貼在她胸上的粉紅色玫瑰花瓣。
  
  「你想吃嗎?看你一副很餓的樣子。」她舀了一口送到他嘴邊。
  
  香菜特有的氣味逼近,瞬間弭平他激越的情慾,瞇眼瞪著她湯匙裡混合數種氣味的大腸麵線,他啟口,「你吃。」
  
  他饑,想吃的卻不是大腸麵線。
  
  「我餵的,你不吃哦?」扁起嘴,她甜甜地埋怨著。
  
  「我……吃。」他張口,滿心歡喜承受。
  
  味道……比他想像中好一點,真的只有一點,他無法理解到底是哪裡好吃。
  
  「好吃,對不對?」她噘起嘴,笑得很甜,像是邀功似的。
  
  「對。」因為是她餵的。
  
  「再吃一口。」
  
  「你吃就好,我喜歡看你吃。」趕緊略側身為自己倒上一杯紅酒。
  
  「我的吃相又不好看。」她有自知之明的。她餓得要死,旁邊又沒外人,想見她吃得多像大家閨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要是吃得太粗魯,還請多多包涵。」
  
  「不會。」搖晃著杯子,他淺啜一口,透過酒紅的液體,看著她大快朵頤的神情,心底一片暖軟,不是因為酒,而是因為她的存在。
  
  已經有多少年不曾如此激動過了?
  
  君君出生之後,他的心力全都投注在她身上,在父親過世之後,忙著要接掌整個連久集團,他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把自己分成好幾個部份,應付工作與生活的繁瑣雜事,沒有多餘心力去想其他。
  
  直到遇見她,他才發覺,他好想找個人愛。想要有個人,在他脆弱時,給他勇氣,在他孤軍奮戰時,成為他的後盾,讓他知道,他並不是只有一個人,有個人願意無怨無悔的與他禍福相依。
  
  「你在想什麼?」
  
  那雙又圓又亮的眸湊近,讓他不由得輕勾笑意,柔聲說:「茂洋說,如果君君的狀況繼續穩定的話,也許過一陣子就能回家了。」
  
  她瞪大眼。「真的假的?」
  
  「真的。」
  
  「耶!」她舉起雙手歡呼,美麗的腰線在水面蕩漾出撩人的畫面。「到時候,我們帶君君出去玩,好不好?」
  
  「……好。」看得兩眼發直,覺得自己的忍耐很不人道,但非忍不可,畢竟他有更要緊的事要提。咳了兩聲,安撫失控心跳,他假裝不經意地問:「如果要拍婚紗,你挪得出時間嗎?」
  
  「婚紗?」
  
  「今天你到我公司時,我不是有跟你提過?」她誘人的腰線嚴重影響他的判斷能力,於是接過她手中的碗,他將另一碗大腸麵線也遞給她,好讓她乖乖吃麵,不要老是像朵出水芙蓉誘惑他。
  
  「我以為你隨口說說的。」她邊問邊嗑著另一碗大腸麵線。「怎麼會突然想要拍婚紗?」
  
  「君君到時候要是回家,卻發現沒有我們的婚紗照,那不是很怪?」他早已想好挾君君以令她,不承認是他自己想要屬於兩人的婚紗照。「君君小的時候吵著要媽咪,我撒了一堆謊唬弄她,連張照片都拿不出來,現在有婚紗照可證明,她是在我們恩愛的情況下出生。茂洋說,君君的心情好有助於她的病情。」
  
  挑起眉,凌千絹思緒轉得飛快。「你的意思是說,要我繼續扮演君君親生母親的角色?」
  
  「你介意嗎?」心弦緊扣,沒料到她的反應會是如此。
  
  「我是不介意,但我怕……」停下呼嚕嚕的吃聲,她擱下被嗑光光的碗。「有一天,君君會發現我不是她的親生母親。」
  
  利正揚繃緊的心弦在答案揭曉後,緩慢地鬆放,險些虛脫。
  
  「你想得真遠。」原來她在意的是這個。
  
  天,這是他第幾次感謝老天,能夠娶她真好了?
  
  「沒辦法,我怕有天君君要是發現我不是她媽,結果就不理我,我怎麼辦?我會很難過捏~」
  
  「所以,我們就別讓她發現,在她回家之前,趕緊拍組婚紗。你知道,她很聰明的,心眼特多,不小心一點,肯定被她識破。」他低柔的呢喃像是撒旦誘惑夏娃吃下蘋果。
  
  「聽起來還滿有道理的。」她輕點著頭。
  
  「那麼,何時有空呢?」他替她把空碗取走,換上一杯紅酒。
  
  「我可以隨時待命。」淺呷一口紅酒,剛要再開口,一陣噁心感逆湧而上,她馬上捂著嘴。
  
  「怎麼了?」揚起一陣水花,他將她擁入懷裡。
  
  乾嘔幾聲,她努力忍住令人不快的腥味。「可能是吃太飽了。」她窩進他的懷裡,用他的體溫安撫著不舒服,卻驀地發覺他的肌膚透著一股不尋常的燙,燙得她起了一陣顫悸。
  
  「別泡了。」他立即起身,替她取來一條大浴巾。
  
  「我忘了把睡衣拿進來。」她怯怯地說。
  
  利正揚原先不懂,而後意會,有點啼笑皆非。「你不是不舒服嗎?」輕柔地將她捲進浴巾包裹著,他將她抱出水面,隔著浴巾輕輕擦拭她濕透的身軀。
  
  「可是,你不是很期待嗎?」不要說沒有,她明明感覺到了。
  
  「既然你不舒服就別勉強,我又不是一年到頭都在發情。」他迅速將她打橫抱起,走到房裡,將她擱在軟床上頭。「我們多得是時間,不是嗎?」
  
  「嗯。」她喜歡他的貼心。
  
  「只要你喜歡,我們每天都可以換不同的手法來玩。」
  
  「嗄?」玩什麼?
  
  看她粉顏爆紅,一副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表情,讓他忍不住放聲笑出口。「我說的是搞浪漫啦。」
  
  聽著他縱聲大笑,凌千絹覺得很丟臉,內心的羞意隨著他的笑聲不斷堆疊變成惱、羞、成、怒!
  
  「不過是搞錯而已,你可以不用笑那麼大聲!」很好笑是不是?
  
  「抱歉,我只是……」繼續大笑。
  
  「笑啊,再笑就跟你離婚!」她耍狠招了。
  
  利正揚繼續狂笑,卻在她採取行動之前,快速將她壓在身下,吻上她的唇,強勢地將他的喜悅過渡給她。
  
  她也跟著笑,又羞又惱,忍不住咬他、啃他。
  
  「壞女孩。」他啞聲喃著,追逐她的唇舌,舌尖索求她的甜蜜,強悍地吻入更深處,像是要吻進她良善的靈魂。
  
  「你不是說,我不舒服就別勉強?」她嬌軟低吟著。
  
  利先生,有點言行不一致喔。
  
  「你還不舒服嗎?」他滾燙的舌滑下她嫩白的頸項。
  
  「……」
  
  「那就是舒服嘍?」
  
  她猛地推開他。
  
  「千絹?」意外地瞅著她,他回想自己的言行是否挑逗過頭,惹她不悅。
  
  很久不曾和女人調情過,他已經忘了該怎麼戀愛。
  
  「我要穿我的火紅金邊睡衣。」她堅持,而且身體力行,卷著浴巾下床尋找她的睡衣。
  
  傻眼看著她走進更衣間的背影,他不禁莞爾笑著。
  
  是他太過小心翼翼,還是她永遠都這麼不按牌理?
  
  但,無論如何,他很喜歡她這樣的個性,真的。
  
  楊光捧著一疊資料,經過凌千絹辦公室外,聽見一陣古怪的笑聲,教她不由得停下腳步。
  
  貼上門板,笑聲確實是從裡頭傳出。
  
  很壓抑,像是憋著氣捂著嘴,蹲在角落忍著不笑,卻又開心得不得不笑的聲音,讓人很毛。
  
  所以,楊光選擇把門推開。
  
  「你在幹麼?」如她所料,有人辦公椅不坐,就蹲在沙發邊上,看她的背影,像是哭得正激動,肩膀不斷地抽動著,但認識她太久,楊光知道,她是在憋笑,而且憋得很辛苦。
  
  「小光~」凌千絹回頭,五官笑得非常不協調。
  
  「幹麼?」
  
  「你看--」她揚著手中的驗孕棒。
  
  最近老是覺得想吐,全身無力又不舒服,掐指算算生理期已整整慢了一個星期,於是她跑去買驗孕棒確定一下,想不到,還真的是耶!
  
  楊光瞪大眼。「你得到一千萬了。」
  
  凌千絹聞言,立即凜目瞪她。「你以為我是為了一千萬而嫁給我老公的?」
  
  「哇,老公啊。」叫得可真親熱。「反正那是額外贈送的,不拿白不拿。」
  
  「我才不在乎那些錢,我在乎的是我肚子裡的孩子可以救君君!」耶!正揚一定也會很開心,真想馬上告訴他。
  
  「君君?」
  
  「我沒跟你說過嗎?君君是……」凌千絹快嘴的把緣由說過一遍。「這下子,我肚子裡的孩子,就可以救她了。」
  
  聽完,楊光的娃娃臉上堆滿疑惑,很不客氣地問:「如果有一天,君君的媽媽回來了,要求和你老公複合,順便要回孩子,你做何想法?」
  
  那感覺就像是漫步在晴朗暖陽下,突地天空降下一陣冰雹,打得她滿頭包又濕了一身。
  
  「你腦袋只想得到這麼悲觀的結局嗎?」就不能祝福她一點嗎?
  
  「那只是一個合理的邏輯。」
  
  「合理不見得是結局。」
  
  無奈聳肩,楊光突地想起手中有份資料是要給她的。「這個是你要拍婚紗的場地和時間,我已經幫你訂好了,你先問你老公挪不挪得出時間,告訴我一聲,我再幫你調時間。」
  
  「謝啦。」拿過資料,她整個人變得好沒勁。
  
  楊光察覺自己太過一針見血的個性,總是殺得旁人措手不及,於是決定重新鼓舞她。
  
  「你還坐在這裡幹麼?趕快去跟你老公說你懷孕的大事啊,可以救君君的耶,他一定會很開心的。」她帶動作的催促,不忘笑得很陽光。
  
  凌千絹聞言,感覺頭頂的烏雲全數退開,暖暖陽光再次篩落身上。「對厚,我應該馬上告訴他。」抓起皮包,準備跑--
  
  「順便跟他確定拍婚紗的日期。」楊光在她身後喊著,見她飛也似地不見蹤影,總算鬆了口氣。
  
  還好千絹少根筋很好安撫。
  
  凌千絹一路奔波來到連久集團大樓,長驅直入總裁室外的秘書處。
  
  「你好,我想見總裁,可以麻煩幫我通告一下嗎?」她有點喘,但臉上笑意甜美而充滿喜悅。
  
  呼,想跑又不能跑,可是又想早點看見他,這心情真的是憋死她了。
  
  「不用了,您可以進去。」秘書非常恭敬地說。
  
  「可以嗎?」
  
  「可以。」
  
  「那我進去嘍。」她滿臉笑意。
  
  「請。」秘書恭敬地欠了欠身,覺得這位總裁夫人真的是一點架子都沒有,她的飯碗應該還可以捧到她結婚離職才對。
  
  一把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凌千絹笑吟吟地喊著,「老公~」
  
  倏地,裡頭十數雙眼直瞅著她,儼然把她當稀世珍寶看待,而外頭的秘書則因為她大剌剌的舉動嚇出一身冷汗。
  
  「……千絹。」單手扶著額,利正揚音調低沉,卻是閉眼努力地抿住笑。
  
  「抱歉,我等一下再來好了。」天啊,丟臉呐!裡頭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她現在已經不想挖坑了,想要跟哈利借斗篷,直接隱形算了。
  
  「不用了,會已經開完了。」忍住笑,利正揚臉色正經地宣佈散會。「記得這場慶功宴,所有開發小組組員和所有二級主管以上都必須到場。」
  
  「是。」
  
  公司高級主管個個面色古怪,像是憋笑憋到臉快要抽筋。
  
  凌千絹就站在門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站在門邊,和每個準備離開的主管垂臉打招呼。
  
  羞到臉都抬不起,她只能瞪著每個人的鞋打招呼,卻驀地發現一雙很眼熟的鞋,就停在身前,似乎沒打算立即離去。那是去年Prada推出經典男鞋,她曾經送出過一雙。
  
  抬眼,果然是前男友--陸克翔。
  
  陸克翔沒太多表情,俊爾的臉沒有嘲弄或什麼壞心眼,只是淡淡一笑,把默契藏在視線交流。
  
  彼此心知肚明,她也回報一笑。謝啦!
  
  她抿唇輕笑時,氣質佳,猶若一朵初綻雅蓮,但只要和她交談過,就會知道她是個沒心眼又少根筋的傻大姊。所以啦,當初分手的不悅早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如今再相見,只有平和的互道祝福。
  
  「千絹。」發覺她竟和其他的主管眉目傳情,利正揚不快地低喊著。
  
  陸克翔立即走出總裁室,不忘貼心地關上門。
  
  回神,凌千絹想起自己的要務,快步來到他身旁,一屁股往他腿上坐,雙手很自然地勾著他的頸。
  
  「老公~」她撒嬌喊著。
  
  「幹麼?」他臉色臭得很。
  
  她不解地蹙起眉。「我剛才讓你丟臉,你生氣了?」
  
  「沒有。」不想承認他的不悅來自於她和陸克翔的眉目傳情,不想承認自己是個度量狹窄的妒夫。
  
  「對不起啦,下次我會先確定裡頭是否有人。」愛嬌地喃著,她壓根不懂他到底在氣什麼,又抓著包包,軟聲說:「婚紗的場地和時間已經敲定了,就在下個星期三晚上六點,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當然有空。」他沒辦法像她轉換心情那麼快,只能悶悶地生自己的氣。
  
  那股醋味又濃又膩地滲在心間,讓他自己都嚇到。是因為太在乎她?還是太久沒戀愛?他不知道自己的佔有欲竟會霸道到這種地步。
  
  「太好了。」她歡呼著。「還有一件喜事。」
  
  「什麼事?」心很悶,但她笑得好耀眼,像團暖烘烘的太陽直要燒進他的心裡,燒掉所有負面的晦氣。
  
  「老公,跟你說喔~」喜孜孜地靠近他,她想開口,卻又很羞地垂下臉。
  
  「說什麼?」他的心被勾得癢癢的,她卻又一直欲言又止。
  
  「就是、就是……」哎唷,很害羞捏~
  
  「到底是怎樣?」
  
  凌千絹一臉局促,像是狂喜又像是羞怯,搞得他快要瘋掉。
  
  就在他決定好好審問一番時,她招了。
  
  「我懷孕了。」
  
  「嗄?」耳邊爆開一陣空白,他像是沒聽清楚的看著她。
  
  「我、懷、孕、了。」
  
  他呆了三秒。「懷孕?」
  
  「對!」她笑得像是得到全世界。
  
  「真的?」
  
  「對!」
  
  「老婆!」他抱緊她。「你真棒!」
  
  「老公!」她笑得闔不攏嘴。「你也很棒。」
  
  「你真的是太棒太棒了。」利正揚跟著笑得很忘我。
  
  「你才是最棒最棒的~」
  
  戒慎戒懼地守在門外,秘書聽見裡頭傳來棒棒相連到天邊的互贊聲和大笑聲,總算鬆了大大一口氣,她想,這個飯碗,她應該可以捧到退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08:32

  第五章
  
  「來,看這邊,對,看這邊。」
  
  喀嚓、喀嚓、喀嚓--
  
  利家夫妻好大的魅力,殺光了攝影師的底片。
  
  「太棒了,換個場景再繼續。」攝影師滿意得不得了。
  
  凌千絹則是邊走邊瞪著身旁的老公。
  
  「怎麼這樣看我?」利正揚懶洋洋地挑起眉。
  
  「你剛才抱我的時候,手會不會抱得太高了一點?」她挑起眉。
  
  剛才他從身後抱著她,一般而言,手應該是擱在她的肚子上,但是他卻放在她低胸禮服的領口上。很蓄意的調情喔,她感覺到了。
  
  「會嗎?」他佯訝。
  
  依他看,剛剛好,要不然他老婆會春光外泄。
  
  「我覺得你愈來愈油條了。」當眾吃她豆腐。
  
  「我倒覺得我愈來愈像自己了。」像是回到可以為愛犧牲一切的青春年代。
  
  「原來你原本就是這樣的人?」是她把他的潛能引導出來的?
  
  「沒錯。」那是一個封閉已久,多年未見的自己。
  
  「私底下我不管你,但問題這是在拍婚紗耶,要是被君君看到,我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我們兩個感情愈好,她就愈開心。」
  
  「真的?」
  
  「嗯哼。」反正什麼事都推君君出來擋就對了,誰要他老婆把君君的話當聖旨?
  
  「來了,請到這邊。」攝影師在前頭喊著。
  
  「哇,都這麼晚了,怎麼還排花海的景?是哪個豬頭安排的?」凌千絹看著整片大波斯菊就很想哭。
  
  晚上會跑出很多夜行性昆蟲的,她怕蟲啦。
  
  「我要求的。」利正揚勾笑。
  
  她扁起嘴。「晚上看不見花海,好嗎?」都嘛要在豔陽高照時,拍起來才會美美的。
  
  「會打燈啊。」
  
  「可是,這種景要白天的時候拍,一整片粉豔配翠綠才會漂亮嘛。」她嘆氣。
  
  「你看,遠處有一列高速公路路燈,我們待在這個景裡,會很漂亮的。」利正揚對著攝影師說:「攝影師技術這麼棒,想要把路燈拍成流星,絕對沒問題。」
  
  「沒錯!」攝影師拍胸脯保證。
  
  凌千絹瞪著攝影師,心裡恨恨地想,最好是這樣啦。
  
  「來。」利正揚牽起她的手,緊緊地十指交扣,步步小心翼翼地護著她。
  
  「你都忘了我懷孕了喔。」她嬌嗔著。
  
  「就是知道你懷孕,才要趕緊把婚紗照拍好。」忍不住地香了她一個。
  
  「來,你們可以自由擺動作,隨便什麼動作都可以,只要可以表現出你們的深情,我就可以幫你們捕捉永恆。」攝影師說得口沫橫飛,帶著他的照相機墜入愛河。
  
  還永恆咧!
  
  凌千絹耍狠瞪攝影師,下一刻,她被親親老公抱得死緊,然後喀嚓聲快快響起,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老公特寫的俊臉已逼到眼前,放肆地吻上她的唇,她清楚聽見周圍響起口哨聲,而她的老公並非只是貼著唇,而是很放肆地撬開她的唇,強行入侵。
  
  喀嚓、喀嚓、喀嚓--
  
  「閉上眼。」他在她耳邊喃著。
  
  她哪裡能閉上眼?她的眼睛已經瞪到快抽筋了好不好!
  
  很多人在看耶,他沒看見嗎?她已經羞到想要殺人滅口了,還親!以為要她閉上眼,她就會不知道自己身處什麼境地?
  
  「乖,我們感情愈好,君君會愈開心。」他又親她了,她的唇、她的頰、她的耳……喂!現在到底是在拍什麼?!
  
  明明是婚紗,為什麼要搞得很有顏色?
  
  君君開心?要不要先問她開不開心?
  
  很想抗議,但下一刻,他的吻已經落到她的領口。
  
  別鬧了,利先生!
  
  啊啊,等一下啦,有蟲蟲爬到她的禮服上頭了啦,救命!
  
  不要再拍了,她的臉現在有點小丑!
  
  「對了,明天公司有場慶功宴,你陪我一道去,好嗎?」輕易攆掉她禮服上的蟲,他深情款款地注視花容失色的她。
  
  「我想去看君君。」她已經有好幾天沒看見她,得去看兩眼,補足原動力。
  
  利正揚濃眉微挑,想不到女兒在她心中的份量比自己還要重。「不用這麼急著去見她,慶功宴後,我有三天的假期,我們帶君君去玩,好不好?」
  
  凌千絹聞言,水眸發亮。「真的?!」
  
  「交給你安排嘍。」利正揚很滿意在三秒之內又讓她露出如此迷人的笑。
  
  「沒問題,就交給我……」
  
  厚,怎麼又親她了啦~
  
  翌夜,夫妻兩人驅車前往宴會現場。
  
  抵達會場,凌千絹瞪著會場入口的四開照片,傻愣到說不出話。
  
  「怎麼了?」利正揚明知故問。
  
  她以慢格速度抬眼瞪他。「這不是昨天才拍的婚紗照嗎?」
  
  「對啊。」
  
  「今天就鑲框放在這裡?」動作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嗯哼。」
  
  「……今天不是慶功宴嗎?不是要慶祝連久在德國的開發小組研發的藥正式上市嗎?」
  
  「嗯。」
  
  「那幹麼把我們的婚紗照放在入口?而且還A是Kiss的那一張!」她氣到跳腳,超想殺人滅口的。
  
  「這樣才看得出來我們感情好,而且那日沒來參加我婚宴的部份主管,才會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利正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回得頭頭是道。事實上,他的敵人只有一個陸克翔,原因無他,只為那日他倆的眉目傳情,他至今依舊在意。
  
  掛出恩愛的婚紗照,就是要驅逐害蟲用的。
  
  凌千絹好無力,俏顏燒得發燙。「你可以挑別張!」幹麼要挑這張舌吻的?
  
  最可惡的是,那簽約的攝影師竟沒先把照片拿給她,就先給他挑,真的是……回去跟他解約!
  
  「我喜歡這一張。」他說真的。
  
  「沒人把這種照片放在慶功宴的入口處,你這樣是模糊焦點。」說不定參加慶功宴的主管們還以為跑錯場地咧。
  
  「管他的,我喜歡就好。」他咧嘴,笑得無賴。
  
  凌千絹張口傻眼。
  
  真不是她錯覺,她老公真的是愈來愈霸道,表情也愈來愈豐富。但,擺出這種照片,真的會讓她覺得好羞啊~
  
  「走吧。」
  
  宴會現場熱鬧滾滾,偌大空間擺設得像是自家客廳般舒適自在,長幾上擺滿各式料理,香味撲鼻。
  
  「你坐這裡,我去幫你拿點吃的。」利正揚帶她坐到最接近舞台的位置便前往熱食區。
  
  凌千絹獨自一人坐大座,驀地發現整個空間都安靜下來,背後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音量不大,但是足以掩過慵懶的音樂。
  
  看來,肯定是那日的「老公」事件,讓大夥對她產生了興趣。
  
  真是丟臉,好想消抹他們的記憶。
  
  忖了下,她回頭,努力地揚起大大的笑容以消弭各門各派的雜訊,然後用她最迷人的笑臉、最端莊的氣質瞬間收服剩餘雜音。
  
  功成,回頭。
  
  後頭,突地爆開一聲笑,音量不大,不過就像是貼在她耳邊發出似的。
  
  那聲音,她很熟。
  
  「陸克翔,你可以再笑大聲一點沒關係。」她哼著。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沒變。」他捧著香檳在她後頭坐下,兩人只隔著一條椅背。「要是不認識你的人,一定會誤以為你是哪家的名流淑媛。」
  
  「是啊,很抱歉害你誤會了,跟我交往那麼久。」她哼哼兩聲回報。
  
  「別這麼說,你現在不是過得很幸福?」
  
  「你又知道了?」
  
  「外頭的婚紗照擺得那麼大,誰不知道?大夥都在說,你肯定是哪來的狐狸精,要不然怎麼會讓我們從未請假過的總裁請了假。」
  
  凌千絹單手捂著臉,真的很想死。
  
  原來那各門各派的聲音是在討論她這個狐狸精是怎麼誘惑人的。而害她被撻伐的始作俑者正在幫她夾菜。
  
  「不過,確定你過得很好,我就開心了。」陸克翔獻上最誠摯的笑。
  
  「說這句話什麼意思?」她回頭瞪他。
  
  「你不是因為跟我分手打擊太大,才閃電結婚的?」他戲謔笑著。
  
  翻了翻白眼,凌千絹很想理直氣壯地駁斥他,但卻突地一愣。對厚,一開始好像是這樣,但日子太忙碌,她的心思被正揚和君君給分割後,完全沒再想過這個問題。
  
  她現在只想要扮演好利太太和利媽媽的角色而已,完全忘了當初結婚的動機。
  
  「難道不是嗎?」陸克翔有點意外地看著她出神的眉眼。「你最大的缺點就是意氣用事,我不過是試探你,誰知道你馬上閃電結婚,一般人至少也會找上門來據理力爭,但是你……算了,你現在過得很好,我也為你開心。」
  
  試探她?「為什麼要試探我?」
  
  緩緩回神,她注視著這個自己曾經費盡心思討好的男人。曾幾何時那綿綿情意在時間流逝中,褪色到一點痕跡都不存在?
  
  「想知道你到底愛不愛我。」他喃著,唇角浮現苦澀的笑意。「若我真為了要升官而跟客戶女兒交往,不會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說穿了,根本沒那號人物,我只是在試探你。」他等著她上門控訴他的無情,但是她卻沒有。
  
  這種手段太幼稚,但被困在愛情裡的人,有哪一個能愛得理智而清醒?而她的閃電結婚,為兩人無未來的交往畫下最美麗的句點。
  
  她不服氣地瞪著他。她曾經很喜歡他,但分手對她而言,她卻不想哭,只是覺得不服氣……
  
  那還算是愛嗎?
  
  「你認為我從沒愛過你嗎?」她突問。
  
  他的條件好,外形佳,工作上又極具企圖心,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好男人,但是曾幾何時那存在過的悸動消失得像是從未出現過?
  
  陸克翔莞爾地勾笑。「你說呢?」事實已擺在眼前了喔。
  
  她微挑起眉。換言之,他想分手,是因為他覺得她根本不愛他,為快刀斬亂麻,所以故意試探?
  
  若是正揚決定要跟她離婚的話……她猛地打了個寒顫。天啊,太可怕,她連想像都不敢。
  
  哇,這代表,她根本在不知不覺中被他給攻陷了嘛,她怎麼會少根筋地沒發現?看來小光說的是真的,她有時真的很少根筋。
  
  嘿嘿乾笑,視線下意識地捕捉那抹細心為她夾菜的身影。
  
  咦,人咧?
  
  真教人不敢相信,居然夾個菜可以夾到人間蒸發!
  
  凌千絹第Ν次地看著時間,再看向落地窗外,天色已經亮了。
  
  很好,已經五點半了!
  
  超想問候他全家的,但為免殃及君君,她忍了。
  
  從昨晚八點多消失到早上五點半,利正揚還真夠帶種的,把慶功宴丟給她處理,逼得她上去扯些不著邊際的祝賀詞,然後使出奪命連環Call,他卻始終保持在關機狀態,害得她擔心了一整晚,在飯店問過服務人員才發現,他早已驅車離開。
  
  以為他去看君君,怕是君君出了什麼狀況,在慶功宴之後她便趕著到醫院一趟,結果,君君睡得可香甜了,他人根本沒踏進醫院。
  
  那麼人咧?
  
  一夜無眠,她在等他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把她一個人丟在宴會上,面對一雙雙談不上友善的視線,看著入口的婚紗照,她超想大哭一場的。
  
  簡直是一大諷刺!
  
  恨恨想著,突地聽見一陣車聲駛近,她走近落地窗,確定是他回來了,隨即跑到外頭草皮,雙手叉腰,準備開鍘。
  
  「你還沒準備?」下車,凌千絹還來不及發動攻勢,利大老爺懶懶地問著。
  
  「準備你個頭,利先生,你還沒跟我解釋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讓她擔心害怕一整夜,他最好有個完美的理由說服她的怒氣。
  
  「沒事,趕快準備吧,七點到醫院接君君。」他往屋內走。
  
  「我當然知道要去接君君,也幫君君準備好換洗衣物,但我現在想問的是,你昨晚……」凌千絹愣住,不敢相信他居然當著她的面把門關上。「好,好極了,回頭再跟你算帳!」
  
  氣死!到底是在搞什麼鬼?
  
  她一夜沒睡等他,他竟然敢用這種態度對她?!簡直是混蛋!
  
  火大地回自己的房間,凌千絹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還準備好切好的水果和果汁,然後坐在客廳沙發上恭迎他的大駕。
  
  時間快速奔跑著,眼看時間快要六點半,她對著樓上扯喉喊著,「利先生,已經六點半了,你到底要不要出門!」
  
  等了約莫三分鐘,人下來了,穿著輕便休閒長褲和米色POLO衫,難得頭髮沒往後梳,放任幾許凌亂地橫過飽滿的額,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年輕幾分。
  
  利正揚沒開口,拿了她擱在桌面的東西便往外走。
  
  就這樣?
  
  凌千絹咬牙狠瞪著他的背影。
  
  啊啊,她要跟君君說啦~
  
  「媽咪,還沒好嗎?」
  
  君君看著鏡中出神的凌千絹,手裡抓著她的髮,靈魂不知道已經飛去哪。
  
  「欸?喔喔,快好了。」擠出一抹笑,凌千絹將她一頭黃褐色的髮抓出來綁成公主頭,後頭還編了幾條辮子。「好了,我的君君好可愛。」
  
  君君看著鏡中的自己,臉頰瘦削,臉色蠟黃,眼窩深陷,不由得自卑地垂下臉。「媽咪,我真的很可愛嗎?」雖然每個人都說她可愛,但她真的不覺得。
  
  「當然,你懷疑啊。」微惱自己沒發覺君君的敏感,凌千絹蹲到她面前,拉攏她可愛的燈籠小洋裝,繫緊純白色的短外套。
  
  「可是,我不像爹地,也不像媽咪。」
  
  「那是因為你太瘦,趕緊把病養好,你就會跟媽咪一樣漂亮了喔。」凌千絹幫她穿上可愛的紅白色相間的軟質皮靴,卻發現她的腳不容易套入。
  
  君君的骨骼有些變形,就連腳底板都有點畸形。
  
  這一幕,讓她的心抽痛,暗斥自己竟沉思在沒意義的爭吵裡。在神的面前,生命何其珍貴,她怎能把生命浪費在莫名其妙的冷戰中?
  
  「媽咪,會痛。」
  
  「真的嗎?」嚇得趕緊鬆手,她從紙袋裡再抓出一雙鞋。「沒關係,你看,媽咪多貼心,還記得要幫你帶一雙球鞋,讓你方便走路。」
  
  「其實,我長得很怪吧,媽咪。」君君怯怯地垂著頭。
  
  心頭像是被打了一記悶棍,凌千絹緊咬著牙,快速幫她套上鞋之後,展露最溫煦的笑。
  
  「誰說的?君君是媽咪的寶貝,是爹地的天使,哪裡怪了?誰說的?叫他來跟我說,胡說八道。」話到最後,她扁起嘴佯怒。
  
  「真的嗎?」
  
  「對啊,你是媽咪的寶貝,就算哪天你多了個弟弟或妹妹,你永遠還是媽咪最寶貝的寶貝,誰都不能搶走你在媽咪心中的位置。」她輕輕地將她收攏在自己懷裡。「要記住,媽咪最愛你了。」
  
  「嗯!」君君扯出甜甜的笑意,水眸閃閃發亮。
  
  站在門邊目睹這一幕的利正揚,不禁心頭發痛。
  
  愛得太過火,讓他忘了扛在肩上的重任,竟還因為聽見她和陸克翔的對話而氣得當場離席。
  
  他真是太難看了。
  
  「爹地~」抬眼看見他,君君軟軟地喚著。
  
  「君君,來,爹地抱,我們要出發嘍。」收斂心神走向前,他一把將她抱起。「哇,我家的君君今天怎麼變得這麼漂亮?」
  
  「媽咪幫我打扮的。」雖被爹地抱著,但她不忘牽著媽咪的手。「媽咪今天也很漂亮呢。」
  
  利正揚瞅她一眼,只見她一頭秀髮柔順如瀑,穿著輕便棉Τ和牛仔褲,周身噙著大學生般的青春氣息。
  
  到醫院的路上,她難得安靜地沒開口,氣氛靜默得讓他很難過。而昨晚的怒火還在胸腔裡悶燒著,所以他不看也不想聽她說話,根本不知道她今天到底是做了什麼裝扮。
  
  他的心被醜陋的妒火悶燃得失去理智。
  
  「爹地今天也很帥喔。」君君撒嬌地窩進他懷裡。「爹地,要牽媽咪的手啦。」
  
  聰明敏感如她,豈會沒發現他倆不對勁的氛圍?
  
  「嗯。」他伸出手,如他所料,在君君面前,她柔順得不敢放肆,但卻偷偷地反掐他的手,教他不禁笑開。「出發了!」
  
  「耶!」
  
  前往遊樂園的路上,君君目不轉睛地瞪著外頭的風景,每個路段對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區域,讓她忍不住多看兩眼,等回到病房後才能細細回憶。
  
  「到了。」把車停進停車場裡,利正揚下車繞到後座將君君抱起。
  
  「爹地,我可以用走的。」她輕推著他。「媽咪拿好多東西喔。」所以趕快去幫媽咪拿吧。
  
  「你這小淘氣。」他輕掐她的頰,卻發覺她的頰幾乎不長肉。
  
  「爹地,快點,要趁今天討媽咪歡心喔。」
  
  「還歡心咧,你是上哪去學這個詞的?」看來他必須要慎選照顧她的護士了。
  
  「我有看書啊。」呵呵,忍不住仰起小臉,有點小驕傲地哼笑兩聲。
  
  「下車吧。」抱著她下車,確定她行走無礙,他一手牽著她,走到凌千絹身邊。「老婆,我拿。」
  
  「你抱著君君吧。」凌千絹可沒那麼容易原諒他。
  
  「媽咪,我可以用走的,但是你要牽著我。」君君立即上前,扮演著完美的和事佬,沒有人能夠拒絕她。
  
  凌千絹對她露出溫煦的笑,輕輕地牽住她的手,很自然地把手上的物品全都遞給另一頭的利正揚,開始了他們一家三口的遊樂園一日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08:59

  第六章
  
  「歡迎蒞臨本樂園,為了慶祝母親節,和未來的七夕情人節、父親節,本樂園設有真情告白區,可以將告白存錄,指定何日何時播放。」
  
  「媽咪,那個是什麼?」君君微弱的聲音從震天價響的廣播聲中殺出。
  
  買票入場後,才發現這是一家結合景觀與遊戲的親子、情人主題樂園,但由於是非假日,人潮並不算太多。
  
  凌千絹順著她的指尖探去。「君君想玩嗎?那是身體彩繪。」
  
  「我可以玩嗎?」
  
  凌千絹回頭以眼神詢問利正揚,只見他垂眼想了下。「君君,畫一個小小的圖案就好,好不好?」他怕化學顏料會滲進君君的血液,造成傷害。
  
  「好。」只要能畫就好。
  
  「好,那我們去排隊。」凌千絹牽著她排在隊尾,卻突見有工作人員遞來一隻紅色康乃馨。
  
  「母親節快樂。」那人如是說著,又遞了一枝給君君。
  
  「謝謝。」母女倆同聲說著。
  
  啊啊,原來這個星期假日就是母親節,該打個電話跟老媽說聲母親節快樂。
  
  「媽咪,我待會可不可以把康乃馨畫在我的手上?」
  
  「可以啊。」
  
  「耶!」君君學她開心時的哇哇叫。
  
  凌千絹不由得笑瞇了眼。
  
  眼前就要輪到他們身體彩繪,卻有人很不客氣地從一旁直接插到她面前,她略微不悅地挑眉,想開罵,但一想到君君在旁必須注重身教,所以她忍著一口氣,但當她聽見插隊的太太和小男孩的對話--
  
  「哇,長得好像鐘樓怪人喔!」
  
  「長得真醜。」視線很鄙夷地閃開。
  
  理智咻的一聲,不見了!
  
  「什麼叫做醜?你們又有誰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美麗?」凌千絹怒眼橫瞪,炮火擊發。「這位太太,你美嗎?你知道什麼叫美什麼叫醜嗎?當你縱容兒子傷害別人時,那就叫做醜陋!而剛才送康乃馨的工作人員的態度才叫做美麗!」
  
  她凜目噙威,因為怒氣她的身體益發僵硬,但握著君君的手卻是更溫柔。
  
  那對母子被當面罵得臉色青白交錯,半句話也反駁不了,只能很丟臉地快步離開。
  
  凌千絹還在發火,氣到眼眶發紅。
  
  「媽咪,不要生氣。」君君見狀,趕緊安撫她。
  
  「媽咪沒有生氣。」深呼吸一口氣,凌千絹蹲下身,美目直瞅著她。「我的君君好棒,還會安撫媽咪,要是君君不在媽咪身旁,媽咪會更失態呢。」
  
  她希望君君沒聽見那對母子的缺德對話。
  
  君君瘦削的頰浮現淡淡紅暈,怯怯地說:「媽咪,真的好漂亮。」
  
  凌千絹緩緩勾笑。「君君長大之後會比媽咪更漂亮。」
  
  「那,現在想不想更漂亮一點?」利正揚蹲到兩人身旁。「輪到你彩繪了喔。」
  
  君君緩步走到位子前,怯聲問:「你好,我可以彩繪了嗎?」
  
  彩繪人員看著她,送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問:「可愛的小天使,你想要畫什麼呢?」
  
  「我想要畫一朵康乃馨。」她伸出蠟黃扁薄的小手,上頭是密密麻麻的針孔痕跡。「畫大一點,不然媽咪每次看到都好難過。」
  
  彩繪人員聞言,心口一窒,無聲地點了點頭,低頭幫她彩繪。
  
  而一旁--
  
  「老婆,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凌千絹還在生氣,不過氣的不是他。
  
  「謝謝你幫君君出氣。」利正揚從她身後輕輕地將她摟住。
  
  「我不是幫君君出氣,我是向來就討厭那種人、那種教育方式,簡直是氣死我了!」厚,害她哭了啦。
  
  「能夠娶到你,真是太好了。」他把臉埋在她絲柔的發上。
  
  她回頭瞪他。「會嗎?有人昨晚無故離席還不回家,害我擔心得一夜沒睡,頭痛得要死。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孕婦?一夜沒睡,我會有多虛?」
  
  「對不起。」如果告訴她,他是因為那種雞毛蒜皮的事而離席,怕是一輩子都不原諒他吧。
  
  「你不要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泯恩仇,回家之後你就知道了。」
  
  「那有什麼問題?」他偷偷地輕吻她柔白的頸項。
  
  「喂!」嚇得跳起來,她撫著被他吻過的地方,粉顏羞紅。「大庭廣眾之下耶!」
  
  「沒人看見。」
  
  「一堆人好不好!」被他吻過的地方像是著火般地燒著她的心。
  
  「沒關係啦。」他笑得懶洋洋的。
  
  「有關係!」很丟臉、很不好意思捏~
  
  「沒關係啦,爹地跟媽咪感情好,我才會開心啊。」君君早已彩繪完畢,笑吟吟地看著他們,然後一手牽著一人。
  
  「君君,這花畫太大了。」利正揚濃眉微攏地看著幾乎占滿她整個手背的花。
  
  「這樣比較漂亮。」
  
  「可是……」
  
  「沒關係啦,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凌千絹打圓場,不希望剛畫好的彩繪馬上就洗掉。「走,君君,你想先到哪裡玩?」
  
  「我要玩空氣槍。」
  
  「好,走嘍。」
  
  「喂,我呢?」利正揚在後頭喊著。
  
  「誰理你?」凌千絹對他扮了個鬼臉。
  
  「你們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趟洗手間。」凌千絹對坐在樹蔭下石椅的父女說著。
  
  君君用力地揮揮手,有點虛弱的身子倒進爹地的懷裡。
  
  「累了?要不要回家了?」他擔憂的問著。
  
  「不要,我還有很多地方都還沒有玩。」她扁起嘴,然後又虛弱地闔上眼。「爹地,你別再老是惹媽咪生氣了,我覺得媽咪很好,你要是錯過她,你要再上哪賠我一個這麼好的媽咪?」
  
  「小鬼頭,說得好像都是我的錯。」利正揚輕笑著。
  
  張開眼,君君看著不遠處的露天咖啡座道:「爹地,你去幫媽咪買一杯咖啡,好好地跟她陪罪。」
  
  「等你媽咪回來,我再去買。」
  
  「那就不是驚喜了。」
  
  一杯咖啡算什麼驚喜?他心裡笑著。「不然你陪爹地去買?」他可不放心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
  
  「不行,我要在這裡等媽咪,要是她回來沒看到我們,會擔心的。」
  
  「沒問題,我打手機給她,跟她說,我們移到咖啡座那邊。」
  
  「不要,這裡風景比較好,可以看到整片的花。」君君很堅持,從他身旁爬起,開始推他。「你趕快去啦!」
  
  利正揚心裡微感古怪,但還是起身。「你乖乖地在這裡等媽咪,不可以亂跑。」
  
  「好。」耐心地等著爹地走遠,君君才趕緊起身,用她搖搖擺擺的步伐走向另一頭空地上大大的帳篷。
  
  帳篷上寫著「真情告白區」。
  
  凌千絹回到樹蔭下的石椅,卻沒瞧見應該在那等她的父女。
  
  啊咧,人跑去哪了?想跟她玩?還是想嚇她?
  
  左右張望了下,確定不見他們蹤影後,她二話不說地掏出手機。「喂,利先生,請問你現在在哪?」
  
  「利太太,我正在為你製造一個小小的驚喜。」電話那頭是利正揚慵懶的音調。
  
  「哦?什麼驚喜?」隱約聽見那頭的嘈雜聲,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向路徑那端的露天咖啡座。
  
  「驚喜說出來就不叫驚喜了。」
  
  「那倒也是。」她呵呵笑著,喜歡他偶一為之的小小浪漫。「那麼,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
  
  「等我嘍。」
  
  「好吧。」收起手機,她真的乖乖待在石椅上等著。
  
  幾分鐘過後,利先生出現在路的一端上,她笑吟吟地瞅著走近的他。
  
  「請你喝咖啡。」
  
  「這就是驚喜?」夠了喔,沒創意。咕嚷著,但還是收下咖啡,卻突地發現少了一頭牛。
  
  「君君呢?」在她發問之前,他先問了。
  
  「嗄?」她才要問呢。
  
  「君君呢?她說要在這裡等你。」
  
  「沒有啊,我回來就沒看見你們,我以為君君是跟你在一起。」見他臉色凝重,她驀地站起身,神色比他還緊張。「會不會是故意要製造我們兩個相處的機會,所以她跑去躲起來了?」
  
  她的猜測不無可能。君君是個敏感的孩子,肯定發現他們之間些微的不對勁。她又是如此的貼心,總是想微調他們之間的平衡。
  
  但是,她不同於一般的孩子,她隨時都可能有症狀發生,現在他們不在她的身旁,她要是昏了、跌倒了、受傷了……
  
  思及此,她的心懸得極高,整個人惶恐起來。
  
  「她應該不會走遠,你別那麼緊張。」抬眼見她神色不安,利正揚不由得輕拍著她的肩。
  
  「可是,她要是遇到壞人,還是遇到像剛剛的那對母子,欺負她、傷害她……」
  
  他一把將她摟住,溫熱的唇湊在她的耳邊。「噓,不要緊張,調整呼吸,不會有事的,君君肯定在玩什麼驚喜,又也許只是躲在一邊看我們兩個的反應,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真的嗎?」他溫醇的嗓音像陣充滿力量的風,探入她的耳內,鎮定她的靈魂。
  
  「不管如何,我們先到處找找,再看要怎麼處理。」大手在她背上輕撫著,確定她情緒已鎮靜許多,才輕輕牽起她的手,到四處尋找君君的蹤影。
  
  「對不起,是我沒有把她看好。」她好懊惱、好內疚。
  
  他側眼看著她。「傻瓜,沒把她看好的是我,那小傢伙要我去買個咖啡給你一份驚喜……她肯定是在玩什麼小把戲,八成是希望我們趕快和好吧。」
  
  「你說得真輕鬆呢。君君才多大,她會想這麼多嗎?」
  
  「別看她小,她有時候可古靈精怪得很。」
  
  「可是,我擔心她一個人亂跑,要是跌倒,細菌感染……」
  
  利正揚嘆口氣,打住她不安的絮語。「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才是君君的生母。」他緊緊地扣住她因不安而泛冷的手。「別怕,有我在。」
  
  「還敢說,都嘛是因為你,昨晚沒事鬧失蹤是怎樣?」要不是他拗脾氣,搞得她情緒不穩定,君君會看出他們之間的不對勁嗎?
  
  「我……」唉,說來說去,又是他的錯。
  
  「不跟你說了,現在不想跟你吵,我只想趕快找到君君。」鬆開手,她看著他道:「你往那邊,我往這邊,分頭進行,找到的話,手機聯絡。」話落,飛也似地走了。
  
  利正揚只能望著她的背影嘆氣。
  
  「爹地,你們又吵架了?」身後突地傳來君君微喘的氣息,一回頭瞥見她,他一把將她抱入懷裡。
  
  「君君,你跑去哪了?」想斥責,又不舍。
  
  「……我去看花。」小聲說著,看著凌千絹愈走愈遠的背影,她趕緊拍著他的肩催促,「爹地,快點,我們去追媽咪回來。」
  
  「媽咪在生我的氣。」嘴上這麼說,但他還是飛快的抱著女兒跑著。
  
  「一定是因為我,我去跟媽咪道歉。」
  
  「不是的。」問題是出在他身上。
  
  「那你要跟媽咪好好地道歉啦。」幾綹滑落的髮絲隨風飄揚著,看著凌千絹的背影愈來愈近,她拔聲喊著,「媽咪--」
  
  凌千絹聞聲,回頭,快步跑向她。
  
  「君君,你跑去哪了?」害她擔心得要死。
  
  「對不起,我跑去看花了。」君君趕緊跳下爹地的懷抱,改而投向她。
  
  「你應該要等媽咪啦。」很想罵她一頓,但實在是狠不下心。
  
  「對不起啦,媽咪,你不要生我的氣,也不要生爹地的氣,好不好?」她軟聲撒嬌著。
  
  「媽咪不會生你的氣。」至於她爸爸,那就另當別論。
  
  「還是生爹地的氣?」
  
  凌千絹很沒轍地嘆口氣。「你要我不氣,我就不氣了。」
  
  「那手牽手。」趕緊抓來爹地的手。「我們還有很多地方還沒玩呢。」
  
  「還玩?」都沒心情了啦。
  
  「可是,我現在不玩,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出來玩。」
  
  小臉哀傷地垂落,要她於心何忍?「累不累?如果不累,我們再去那頭看花。」
  
  「好。」小臉瞬間發亮。「媽咪在我的右邊,爹地在我的左邊。」
  
  須臾之間,三人行再次成行,幾乎走遍整座樂園,直到餘暉斜映,拉長了三抹影子。
  
  「媽咪,我生日的時候,我們再一起來,好不好?」走回停車場的路上,君君這麼說著。
  
  「你生日什麼時候?」一問出口,凌千絹隨即微惱地擰起眉。快,隨便找個話題轉移君君的注意力,可是她不夠聰明,她連隱藏情緒都做不到。笨捏~君君沒說什麼,只是輕輕笑著。「就是爸爸節的前一天啊。」
  
  欸?難道她沒發覺古怪?「對厚,我怎麼會給忘了?」不管了,總算是逃過一劫了。「好,到時候我們一起來。」
  
  「一定喔。」
  
  「那當然。」她記住了,敲進了腦袋,絕不可能忘。
  
  「媽咪。」
  
  「嗯?」
  
  「下輩子,你還要再當我的媽咪喔。」
  
  「好啊。」
  
  「真的喔,你要記得我喔。」她揚著繪在手上的鮮豔康乃馨。
  
  「沒問題。」她相信儘管到了來生,也不會忘了這麼一個貼心的女兒。
  
  「我呢?」一直沒發言的利正揚很哀怨地插入母女倆貼心的對話。
  
  「爹地還是爹地啊。」
  
  「嘴甜。」
  
  把君君送回醫院之後,溫馨的氛圍瞬間蕩到冰點。
  
  冰點裡悶燒著毀天滅地的能量,在關門的瞬間,徹底釋放。
  
  「說!你昨晚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凌千絹開頭第一句就釋放所有能量。
  
  利正揚揚起笑,企圖以暖笑融化她。「千絹……」
  
  「別想打馬虎眼,給我說清楚!」他的行徑古怪,必定有其內幕,說出來,大夥溝通商量,再決定責罰。
  
  「對不起,千絹。」伸臂摟住她,他吻上她的發梢。「昨晚我聽見你跟陸副理的話,我知道你是因為他才嫁給我,所以我……」
  
  他總是在擔心,自己會不會再次被拋下。
  
  尤其當他得知,她是基於那種可笑的理由才嫁給他,更是瞬間崩解了他的信念。
  
  她垂眸回想。「所以,你因為我們的對話而當眾離席,給我搞一夜失蹤?!」可惡!再踹兩腳。
  
  利正揚任由她踢踹不還手,失去平衡,兩人雙雙跌進沙發,他被壓得死死的。
  
  「你既然有心要聽,你為什麼不聽到最後?!」偷聽?這真是個壞習慣,更混蛋的是,居然沒聽完。
  
  「嗄?」還有下文?
  
  「你一定是聽到他說我跟他分手打擊太大,所以才閃電結婚的,對不對?」她怒不可遏地吼著,淚水飛噴。
  
  「……對。」
  
  「不可否認,我一開始的動機確實是如此,因為我的人生太過一帆風順,我認為人生本來就該照著我擬定的藍圖進行,但是陸克翔卻告訴我,他要和別人結婚,我當然會生氣。」根本是氣死了。
  
  「那麼,你……」
  
  「閉嘴,我還沒說完!」她要狠地瞪著他。「後來,就是昨晚,他告訴我是為了要激我才騙我要跟別人結婚,但我的反應不是興師問罪,而是賭氣的找人嫁了,我於是忍不住自問,我是否曾經愛過他。」
  
  利正揚眉頭微攏。「你怎麼會這樣問?」但心裡忍不住歡呼。有懷疑,代表她的心動搖了,而原因,當然是因為他。
  
  「因為我開始思考我和他以及跟你之間的關係。」表情很複雜。
  
  「怎麼說?」他開始扮演起心理輔導師。
  
  「因為不一樣。」
  
  「什麼東西不一樣?」心不自覺地雀躍著。
  
  抿了抿唇,她很懊惱地說:「喜歡他,就像是喜歡上一種理想、一種社會價值觀。」這是她後來想通的。所以,陸克翔的試探,她不妥協。
  
  「那麼,我呢?」他口乾舌燥地問著。
  
  凌千絹一雙骨碌的大眼瞪著他。「不知道。」哼,要她說就說?
  
  「對不起。」他環住她,強迫她貼緊自己。
  
  「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天下太平嗎?要是有這麼好的事,我們一起去搶劫再去跟店家道歉,你看人家會不會對你丟石頭。」聽著他急遽不穩、時重時輕的心跳,她開始懷疑他有心律不整的問題。
  
  「今天在遊樂區,你跟君君已經用空氣槍打了我好幾次。」他感覺快要分崩離析的靈魂逐一回到體內。
  
  「拜託,那種軟綿綿的球根本不痛。」她哼著。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做,才能夠原諒我。」丟石頭、吐口水?
  
  「不知道。」
  
  扁著嘴,發現有把力道扳起她的下巴,然後吻上她的唇,輕輕淺淺的,像是初戀偷嘗禁果的那種生澀之吻。
  
  她瞪大眼,俏顏紅透。
  
  討厭啦,幹麼這樣吻她?吻得她莫名害羞。
  
  「對不起,我只是吃醋。」他湊在她的唇角低聲柔喃。
  
  「你以為吃醋兩個字是免死金牌嗎?」她還很嘴硬,卻沒拒絕他的吻,緩緩地閉上眼,享受他如綿綿細雨般的吻。
  
  她喜歡這樣被他溫柔呵護的感覺……
  
  「我很不安。」
  
  「為什麼?」她攢眉。
  
  「我怕你會跟君君的母親一樣,突然就消失不見。」他吻著她柔嫩的頰、圓潤的耳垂。「我怕在不知不覺中冷落你,哪天下班回家,你就會消失不見。」
  
  「你怕我消失,結果你就先搞失蹤?」忍不住用力地咬他的唇。「給我聽清楚了,利先生。我凌千絹向來不幹偷雞摸狗的事,就算哪天我要跑,我也要先坐下來跟你好好聊過,確定彼此想法再做定奪,絕不可能搞人間蒸發!倒是你,下次再給我不分青紅皂白的失蹤看看,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以牙還牙。」
  
  「千絹,真的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他柔聲呢喃著,像是一團和祥的夜幕,輕輕將她籠罩,又像一片暖洋洋的海面,輕輕搖晃著她。
  
  「不准你再誤會我。」扁著嘴,她覺得自己受盡了委屈,好像被狠狠甩了兩巴掌之後,又拿了藥膏給她貼的感覺。
  
  「我答應你。」
  
  「我根本不愛他。」
  
  「我知道了。」他的吻愈來愈放肆了。
  
  「我餓了。」
  
  「……現在?」就在這麼情生意動之刻?
  
  「我、餓、了。」再次重申,惡意強迫他蠢動的情慾就此打住。
  
  看著她惡意挑釁的美麗嘴臉,他不由得勾唇笑著。「那還等什麼呢?走吧。」他坐起身,再次吻上她的唇,然後趁她不備,將她打橫抱起,快步往二樓衝。
  
  「喂,你幹麼帶我回房間?」她小聲抗議著。
  
  「餵飽你。」說得很狂野,動作卻像是蓄滿月華的柔情款款。
  
  「我是肚子餓,我……」
  
  唇被堵住,再多的抗議也說不出口了。
  
  「我懷孕捏~」她在喘息縫隙中掙扎著。「我過兩天要去產檢。」
  
  「所以我會很小心。」
  
  「厚,就跟你說,我是肚子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09:26

  第七章
  
  「……高劑量的化學治療確實能夠殺死體內的癌細胞,但也能傷害正常細胞,而連久的成立宗旨是在拯救生命的同時,能夠延續生命,讓血癌不再是可怕的夢魘……」
  
  聚光燈打得渾身發燙,利正揚卻若無其事,以嚴肅的表情偶爾穿插輕快的口吻,幹練而簡潔有力的敘說連久製藥的成立宗旨和藥品製作過程。
  
  這不是頭一次有媒體邀他上通告,但卻是頭一次他點頭答應。
  
  因為他最近心情很不錯,也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
  
  「今天我們非常謝謝連久製藥總裁--利正揚先生的精闢解說,謝謝。」主持人笑吟吟的,發現場邊人員在旁舉牌,她又問:「不知道能不能談談利總裁的新婚呢?有傳聞說,利總裁是相親結婚,而且是閃電結婚,願意談談嗎?」
  
  利正揚笑意微噙。「已經偏離主題了。」
  
  「只是一個輕鬆的話題。」
  
  他笑而不答,但笑意不達冰冷的黑眸。
  
  主持人見他以沉默應對,也只能無奈地趕緊畫下句點。「非常謝謝你的配合,利總裁。」
  
  利正揚滿意微勾唇,輕握過手後,確定攝影機已經停拍,笑意隱遁,只想立刻離開現場。
  
  莫名其妙!
  
  明明是來談公司理念的,為什麼扯到他的家務事?
  
  利正揚快步離開,順手掏出手機,想打給千絹,詢問她今日去產檢的結果,卻見有人走向前來。「抱歉,那話題讓你覺得不舒服,但沒辦法,我也想知道。」
  
  「……朱汶?!」他震愕得說不出話。
  
  「好久不見。」朱汶輕勾笑意。
  
  七年的歲月,她並沒有因此蒼老或憔悴,甚至比他記憶中更加亮麗迷人。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凌千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晃著,整個人失魂落魄到極點。
  
  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千絹?」
  
  她像是沉入海底,耳邊的雜訊聽來總是隔了層水幕,聽不真切,直到有人強而有力地扳正她的身子,她才驀地清醒。
  
  「你在幹什麼?紅燈了耶!」陸克翔低吼著。
  
  她下意識地朝一旁探去,發現燈志早就變了。「喔。」
  
  「你怎麼了?」
  
  「我……」未語,淚先流。
  
  「你……」看了下左右,他拉著她走進一旁的咖啡廳。「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情緒不要這麼豐富,想哭也要等到沒人再哭。」
  
  她總是這麼真性情,和繁忙都市裡的人不大相同。在每個人學著藏起眼淚武裝自己的時候,唯有她會笨笨地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壓根不懂偽裝,那般真實的深深吸引他,曾經。
  
  「我沒辦法。」
  
  「真是被你打敗了。」拉著她入座,幫她點了咖啡後,耐心等她哭個過癮,遞上面紙,這才問:「發生什麼事了?總裁對你不好嗎?」
  
  他可是很清楚慶功宴那晚,總裁消失了。
  
  凌千絹用力搖頭。
  
  「不然呢?」
  
  「我沒有懷孕。」
  
  他眉微挑。「什麼意思?」
  
  「我以為我懷孕,結果卻沒有,醫生還說我不容易受孕……」嗚嗚,怎麼辦?她要怎麼跟正揚說?「之前我出現懷孕的症狀,所以買了驗孕棒,明明是陽性反應,醫生卻說,我是太想懷孕造成假性懷孕,至於驗孕棒總是偶有失誤。」
  
  陸克翔頭上壓下數條黑線。「你們還年輕,不需要這麼急吧。」想到前女友跟他家總裁有肌膚之親,這感覺還真有點不太爽。
  
  「很急好不好!」不急,她哭心酸的哦?儘管君君近來的狀況較穩定,但還是要趕在一年內趕緊懷孕,總是要未雨綢繆啊。
  
  「急什麼啊?難不成你不能懷孕,總裁就會離婚嗎?」
  
  凌千絹瞪大眼,剔亮如琉璃的淚水凝在眼眶。
  
  離婚?對厚,要是她無法懷孕,根本沒有利用價值,為了救君君,說不定他會要求離婚……
  
  思及此,她肩頭垮下,快要不能呼吸。
  
  位於攝影棚附近的一家咖啡廳,有著極具隱密的隔間座位,一對出色男女面對面坐著,誰也沒先開口。
  
  「如果無話可說,我要走了。」利正揚懶懶道。
  
  「你不點杯咖啡?」接過服務生送來的咖啡,朱汶慢條斯理地淺啜著。
  
  「不需要。」
  
  「你還恨我?」她從杯沿看著他。
  
  他變了好多。七年不見,褪去稚氣的他更顯挺拔昂藏,魅眸淡漠如刃,強硬地劃開與她之間的界線,然而他的眉間卻多了抹憂鬱,再也找不到以往愛笑的痕跡。
  
  利正揚不語,黑眸冷峻無溫。
  
  「我要見詠君。」放下杯子,她一鼓作氣地說。
  
  「沒必要。」
  
  「我是詠君的母親。」
  
  「當你七年前離開時,你就不是君君的媽了。」他語調冷漠,黑眸噙著悶燃的火焰。
  
  「就算是如此,也切不斷我們身上的血緣!」
  
  「你還敢講血緣?就因為你有輕度地中海貧血,才會導致君君遺傳重度地中海貧血,幾乎要了她的命!」利正揚字句鏗鏘,眸若激揚的火花噴灑著。「我要是早知道你是那個節目的導播,我是死也不會去上這個通告!」
  
  他甚至想要立刻起身就走。
  
  「詠君的病,不是我願意的,看她那麼痛苦,我心裡就快活了?」
  
  「哦?你痛苦嗎?那麼陪在君君身邊七年的我就快活嗎?」他咬著牙低咆,儘管在盛怒之中卻還是努力維持情緒。
  
  朱汶無言地垂下眼,清麗的面龐爬滿掙扎。「我、我只是……」
  
  「眼不見為淨?」他哼笑,勾在唇角是最傷人的哂笑。
  
  「不是!」拔尖為自己搶白。
  
  她只是太年輕,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種意外狀況,所以她選擇逃開,把一切都當作沒有發生過。
  
  可是,那不代表她可以逃開良心的譴責。
  
  「現在再談這個問題,不嫌太晚了嗎?」他冷笑的唇角像是嗜血的彎刀。
  
  也許他曾經深深地恨過她,但現在的他不再那樣束縛自己。他有千絹作為他的後盾,讓他無後顧之憂。
  
  朱汶咬了咬唇,一臉悲淒的開口,「七年來,我沒有一天忘得了詠君,一想到她哭,我就想哭,一想到她痛,我就好痛,我……我知道這七年來,你為了救她,花費了很多心神,可是我也沒有因此好過,我好想她,我想見她。」
  
  利正揚濃眉微擰。「想看早就可以來看,為什麼等到現在才看?」
  
  「因為我聽說你結婚了,到時候你會有自己的小孩,那麼詠君就會……」
  
  「抱歉,君君是我的女兒,就算我有了其他的小孩,也永遠不會改變君君是我女兒的事實!」他凜目生威,不容玩笑。
  
  直瞅著他,她無奈地咬了咬牙。「不然,算我求你,讓我見她一面就好,我真的好想見她。」
  
  「然後呢?」他冷冷打斷。
  
  「嗄?」
  
  「然後你能為她做什麼?」
  
  朱汶一臉茫然。「我不知道。」
  
  「那麼你去看她,又有什麼用?看過之後呢?你又能給君君什麼?」他冷哼著,準備要離席。「君君以為我老婆就是她的親生母親,而我老婆也願意擔起拋女惡母的形象疼愛君君,我現在過得很好,你看起來也過得不錯,繼續保持下去,你覺得如何?」
  
  「利正揚,你變得好狠!」
  
  「托你的福!」
  
  一對神仙眷侶因為一個重症孩子的出生而宣告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但他和千絹卻是因為君君才加深了夫妻之情。
  
  多諷刺。
  
  利正揚走出角落的座位,卻瞥見一整個下午都沒與他聯絡的凌千絹跟陸克翔也在這家咖啡廳裡。
  
  「正揚,讓我看看君君,我只要看她一面就好。」
  
  他神色陰鷙隱晦。「你把她當玩具嗎?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根本不管君君會有什麼反應。你不覺得自己很自私嗎?」
  
  「我……」
  
  他伸手制止她再發言,立即掏出手機撥出號碼。
  
  他看著凌千絹呆愣好幾秒才從包包裡拿出手機,瞪著手機似乎沒打算要接電話,反倒是對面的陸克翔催促著她,然後她好像很無奈地接起手機。
  
  「喂?」聲音很虛弱,還挾雜著濃濃的鼻音。
  
  「你在哪?」他倚在隔架上,黑眸銳亮如隼般地緊盯著她的背。
  
  「呃,我、我在咖啡廳。」她左看右看,神色很惶恐,有幾分作賊心虛的味道。
  
  「一個人?」
  
  「呃、呃……對。」垂下臉,縮著背。
  
  利正揚開始行動,大步逼近她。「怎麼跑去咖啡廳呢?」
  
  昨晚跟他說要產檢,他要她到連久醫院,她不肯,表示懷孕初期低調一點好,他依她,結果咧?人在這。
  
  難不成咖啡廳也附產檢服務嗎?她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
  
  他很想相信她,但真的有困難。
  
  「啊、啊,就因為那個……」要一個不懂撒謊的人撒謊,真的是種不人道的酷刑。
  
  陸克翔被她結巴的說詞弄笑,卻突地瞥見對面有人直步而來,擱在桌面的大手不斷地輕拍她的手。
  
  凌千絹惱火地瞪他一眼。煩捏,她現在已經快要瘋了,還要鬧她,沒看她崩潰很不甘心是不是?
  
  「嗯?」利正揚已來到她背後,單手壓在她椅背上,整個人倚向前,銳眸緊鎖住陸克翔。
  
  猛地發覺聲音好近,而且腦後有不明物體輕壓迫著,她不由得回頭--
  
  「正揚?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應該是我問的吧。」他目光不善地瞪著她。「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裡?」
  
  「你不要誤會,我跟他是碰巧遇見的。」不想重蹈覆轍,她急急解釋。
  
  「你剛才在電話裡為什麼不說?」
  
  「我……」
  
  「還是你們在聊一些我不能知道的事?」他握在椅背上的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不是不能讓他知道,而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
  
  利正揚沉下俊臉。
  
  陸克翔見狀,想要調解,但又怕自己立場特殊,會愈幫愈忙。
  
  「正揚,她是誰?」一直站在五步內的距離裡,朱汶在一片靜默之中殺破寂靜。「難道說,她就是……」
  
  「關你什麼事?」利正揚發洩不了的火氣全數對準她。
  
  「你!」
  
  「正揚,她是誰?」嗅聞到些許不太對勁的味道,凌千絹回頭看著兩人。
  
  這女人是誰?為什麼這麼親密地喚她老公的名字?
  
  她上下打量著朱汶,卻驀地發現,她的眼睛好像君君……
  
  「你先跟我回家。」利正揚一把拽起她。
  
  「不要,你先跟我說她是誰。」她難得拗起來。
  
  這女人長得太像君君,和他這時間出現在咖啡廳裡,這狀況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像是背著她要再續前緣似的。
  
  「並不重要!」他才不想讓她知道朱汶就是君君的親生母親,免得她那顆小腦袋又胡思亂想,甚至胡亂幫人。
  
  他現在只想把她拖離公共場合,好好地拷問她,為什麼會跟陸克翔一起喝咖啡。
  
  「我的老公在下午三點和一個女人在咖啡廳出現,你跟我說不重要?」耍她啊!
  
  利正揚聞言,閉了閉眼,再張開時,黑眸薄泛冷光。「那好,你告訴我,我的老婆在下午三點和前男友在咖啡廳出現,重不重要?」
  
  凌千絹一時語塞,然而瞥見朱汶毫不避嫌的打量眸色,立即又挺起胸膛迎戰。「是我先問的,你應該先回答我!」她非常堅持。
  
  利正揚緊繃著臉,有點氣惱她搞不清楚狀況、。
  
  他給她台階,她反倒是打蛇隨棍上,到底知不知道這是公共場合,四個人就站在這裡叫囂,這場景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我是詠君的母親。」倒是朱汶大方地介紹自己。「很高興認識你。」
  
  不能從正揚這裡下手,從他妻子下手也行,只要能讓她見君君一面,她會不擇手段掌握每一個機會。
  
  「詠君?」誰啊?
  
  「君君的母親。」
  
  凌千絹聞言,輕呀了聲,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一抹酸楚驀地冒出頭。她才剛得知自己可能不孕,就撞見君君的媽和她老公一起喝咖啡,感覺她辛苦維持的婚姻老是破了一個角又一個角,怎麼補也補不平似的。
  
  「誰要你多嘴的?」利正揚不悅地低吼著。
  
  「我為什麼不能說?」朱汶抬眼瞪他。「我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權利都不行嗎?難道我連想見女兒一面的權利都沒有嗎?」
  
  「你!」利正揚頭痛得要死,搞不定老婆,前女友又跳出來鬧。牙咬得微酸,眼角餘光卻瞥見凌千絹抓起包包就跑。「千絹!」
  
  「你要是再不給我一個答覆,我會不計代價去拿回原該屬於我的。」朱汶扣住他,不達最後通牒。
  
  「想跟我鬥?」他撇唇冷笑,大手揮開她。「好啊,我等著!」
  
  朱汶恨恨地瞪著他,快步離開咖啡廳。
  
  他嫌惡地拍了拍剛才被她扣住的袖子,快步想要追上凌千絹,卻見陸克翔一個大步擋在面前。
  
  他噙怒的眸爆著火苗。「陸副理。」嗓音輕柔卻是從齒間迸出的。
  
  「我想我先解釋清楚較妥。」他發誓,他真的不想擋總裁,但問題是,被誤會的是他和前女友,這嫌疑不洗脫,難保升官路上不被排擠,他選擇快刀斬亂麻。
  
  畢竟,只是不容易受孕嘛。
  
  「你想怎麼解釋?」神色鐵臭,像是恨不得用視線燒毀他似的。
  
  「請總裁冷靜一點,先坐下來,好嗎?」陸克翔無奈地哀嘆自己竟被捲入這莫名的四角關係內。
  
  利正揚想了下,看著門外,心想大抵追不上凌千絹的腳步,才選擇坐下來聽他解釋。也好,這個時候,應該讓彼此先冷靜一下,否則不必要的爭吵,只會讓他們再次陷入冷戰。
  
  「總裁要喝杯咖啡嗎?」
  
  「不用,我等著你的解釋。」他長腿交疊,雙手環胸地貼著椅背,眸色森鷙地等待著。
  
  「其實我是在前頭的路口遇見她的,她很恍惚,還差點闖紅燈,我把她拉下來,仔細問了下,才知道原來她今天去產檢。」
  
  利正揚微挑起眉。她的個性大而化之,跟前男友一笑泯恩仇,他並不意外,但是連產檢這麼私密的事都說……她到底在想什麼?
  
  「她說她沒有懷孕。」陸克翔打量著他的神色。
  
  利正揚緩緩地攏起眉。
  
  「我跟她說,沒有就沒有,反正又不急,但她的反應很劇烈,哭了一會。」
  
  哭了?他是有點失望,但也沒必要因此而哭吧。
  
  「她跟我說,醫生跟她說,她不容易受孕,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容易受孕?他斂下長睫思忖。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我不懂她為什麼這麼慌。」陸克翔總算忍不住嘆口氣,決定說個痛快。「她是個真性情的人,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但她不是會因為這種事就哭的人,我覺得她有壓力,而壓力是來自於總裁。」
  
  利正揚微抬眼,唇角笑意高深莫測。「你倒是挺關心她的。」
  
  「我們已經分手,但還是朋友。」
  
  「朋友?」那麼,他跟千絹就連朋友都還談不上嘍?這麼重要的事,不找他討論,反倒是找前男友商量,她……只能說她老是不按牌理出牌。
  
  「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就勸她說總裁也不可能就這樣跟她離婚,結果她就呆掉了。」
  
  「離婚?」他微訝。
  
  「總裁會這麼做嗎?」
  
  「當然不可能!」他斬釘截鐵。
  
  原來那傻瓜已經想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發現自己是被她如此擱在心上,冷硬的心角不由得暖成一片洪流。
  
  「那就好了。」
  
  「我很愛她,就算她不孕,我還是愛她。」他突道,有點嗆聲的味道。
  
  陸克翔聞言,不覺笑了。「我很替她開心。」
  
  「往後,她的喜怒哀樂都是我的。」口吻很霸道很強硬。
  
  「那很好。」
  
  「還有要補述的?」
  
  「沒有。」
  
  「喝完咖啡記得回公司。」
  
  「是!」
  
  然後,陸克翔淺呷著咖啡,目送著他家總裁西裝革履地在街上奔跑起來。
  
  對嘛,根本就沒什麼事嘛,說開不就好了,幹麼搞得那麼複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09:50

  第八章
  
  沒有去處,凌千絹只能選擇回公司,躲在辦公室,抱著抱枕痛哭。
  
  哭到夕陽西沉,還是不過癮,掏出手機看了又看,就是沒他的來電,不禁哭得更用力了。
  
  混蛋,都不知道她壓力有多大,悶得自己有多痛苦,不知道要給她疼惜,還被她親眼目睹他和君君她媽在咖啡廳。
  
  君君她媽還說:「我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權利都不行嗎?難道我連想見女兒一面的權利都沒有嗎?」
  
  真的被小光說中了,君君她媽真的跳出來討回屬於她的一切了…
  
  那她呢?
  
  人家一家團圓了,她該何去何從?
  
  女兒不是她的,就連老公也不是她的,她明明是利正揚公開迎娶的新娘,如今卻像成了第三者。
  
  凌千絹扁著嘴,紅通通的眼探出窗外。晚霞壯烈燃燒著,萬家燈火亮起,倦鳥歸巢,而今晚,她要去哪?
  
  悲傷地想著,突地,桌面上的電話響起,她愣了兩秒,走到桌邊,確定是內線電話,才接起,「喂?」
  
  「千絹,我們要去吃晚餐了,你要不要去?」說話的是楊光。
  
  「不要。」
  
  「我把總機電話轉接到你那兒,要是有電話,你接一下。」
  
  「喔,啊,小光……」嗚嗚,已經掛上電話了。
  
  都沒聽出她怪怪的哦?都不會安慰一下哦?
  
  哀怨地扁起嘴,電話突地響起,她看了眼,心想小光才交代過,很無奈,但還是乖乖接起。
  
  「老婆。」
  
  她都還沒開口,電話那頭就傳來他低柔的嗓音,瞬間逼出她滿眶淚水,不過她還忍住淚,試著平覆情緒,說:「這裡是1314專線婚姻顧問公司,結婚請按l,相親請按2……」
  
  「我按l了。」他道。
  
  「抱歉,結婚部門目前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播。」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楊光軟綿綿的聲調。
  
  「老婆。」
  
  「就跟你說沒人接聽,你還魯?!你老婆不在這裡啦,你找錯人了,利先生!」火大捏,老婆老婆,他還真敢說呢。
  
  「老婆,你餓不餓?」柔喃的嗓音摻著笑意。
  
  「不餓啦!」
  
  「我買了大腸麵線,加了很多香菜、很多辣椒,很好吃喔。」像哄小孩似的口吻。
  
  她瞪著話筒。「你以為我是君君哦?」
  
  「你是我老婆。」
  
  凌千絹扁緊唇,眸底一片薄霧模糊了視線。「如果你能在三分鐘內趕到我辦公室,我就吃。」她惡意刁難著。
  
  「三秒鐘好不好?」
  
  「嗄?」正疑惑自己有沒有聽錯時,外頭響起敲門聲。
  
  她擱下話筒,開門的瞬間,入目的是一束雙色桔梗,還有兩碗大腸麵線,而他的另一隻手裡則是兩三盒的滷味。
  
  「你同事跟我說,你喜歡吃這家滷味,我特地拐過去買的。」
  
  她瞪著他手裡拿的滷味。「這家滷味很遠耶~」來回至少要一個鐘頭的車程,所以她總是久久才享用一次。
  
  「我老婆愛吃,我只好辛苦一點。」
  
  她心裡感動得要死,嘴上還是不饒人的。「幹麼像個偷腥後急著要贖罪的男人,你做了虧心事?」
  
  「對,我做了一件虧心事。」他笑道。
  
  「真的有?」她隨便說說而已耶!
  
  「我不該讓我老婆有那麼大的壓力。」湊向前,他吻去她滑落的淚。「老婆,就算沒有Baby,我一樣愛你。」
  
  啪的一聲,淚腺潰堤。
  
  「你知道了?」
  
  「你的前男友跟我說的。」說到前男友三個字時,特別的酸。
  
  「多嘴的陸克翔。」
  
  「謝謝他的多嘴,否則我不會知道你有多難過。」他將她摟進懷裡,深深嘆口氣。「真是的,幹麼胡思亂想?只是不容易受孕而已,我們可以求助專業醫生,要真的無法改善,也無所謂。」
  
  「可是你想要有個孩子來救君君。」她枕在他的寬肩上。
  
  「我不強求了,況且君君最近的狀況確實比以前好轉許多,也許不需要臍帶血也沒關係,要不然也可以再嘗試其他的幹細胞移植。」他親吻著她濕透的頰。「最近公司和德國的研發小組,成功開發出抗排斥移植的藥,一切都很樂觀的。」
  
  「真的嗎?」她直瞅著他。
  
  「為了君君,我布下萬全的準備,臍帶血不過是其中一環。」
  
  「可是,我不能幫你生個孩子……」她想要有個孩子陪君君成長嘛。
  
  「我有君君了。」他笑柔了向來剛硬的線條。「現在還有個你,夠了。」
  
  「老公~」嗚嗚,就知道他對她最好了。
  
  「老公~」外頭突地響起同頻率的聲音,凌千絹警戒地看向他的背後,猛地發覺一票人竟然都在公司裡。
  
  「你們!」厚,全都是共犯!
  
  「老公~」裴亦生娘娘腔地喊著。
  
  凌千絹咬牙,把老公拖進辦公室內,當著他們的面,重重甩門。
  
  一群混蛋!
  
  「老婆~」他把兩手的東西往桌面一擱,學她口吻,維妙維肖的。
  
  「討厭啦,你笑我。」
  
  「我在說我愛你。」他驀地封住她的唇,放肆地吻入深處,強悍地勾吻纏繞著,吻得她暈頭轉向、氣息紊亂。
  
  「真可惜不是在家裡。」他低嗄喃著,粗重的氣息圍繞著她。
  
  她嬌嗔著。「你還沒跟我解釋君君她媽的事呢。」
  
  又開始算帳了?忍不住嘆氣。「你不覺得我進步了嗎?就算親眼目睹你和前男友一起喝咖啡,我也沒當面發飆。」
  
  瞇起眼。「你現在是拐著彎說我,目睹你和前女友一起喝咖啡,發飆得很沒道理?」
  
  「不,我是在想,這麼一來,也許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我上一次會躲了一夜,設法讓自己冷靜。」
  
  「說得好像是我誤會你似的。」明白是明白了,但還是很不爽。「我跟陸克翔再清白不過,說難聽一點,就連吻我也沒幾次,哪像你們,親也親了,抱也抱了,連孩子都有了。」
  
  說到最後,嘴一扁,一副泫然欲泣的妒婦模樣。
  
  利正揚眼角抽搐著。「那是認識你之前的事。」
  
  「我跟陸克翔,也是認識你之前的事啊!」
  
  「我們非得要在這種濃情蜜意的時候互揭瘡疤,翻那種八百年前的舊帳?!」天啊,肯定是他吻得不夠深情,才會讓她有氣力翻舊帳。「如果你硬要安莫須有罪名給我,那照我說,光是你和陸克翔一起喝咖啡,我就可以大膽假設,你和他是為了訛一千萬才來的,要是你跟他有了,可得一千萬,要是沒有,再弄個不孕做收場就OK了。」
  
  她瞪大眼。「你、你、你……」要死了,真的要死了,他居然敢給她扣這麼大的一頂帽子。
  
  「但是我知道你不可能這麼做。」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他迅速安撫她快要爆炸的情緒。「老婆,我第一時間就相信你了,因為你跟我解釋過了,你根本不愛他,你愛的是我。」
  
  凌千絹突地發現好疲憊,感覺好像在坐雲霄飛車,她的血壓快要飆爆極限。「你是故意氣我才這麼說的嗎?你一定要說得這麼慢嗎?一定要用兩階段的說話方式嗎?你根本是在記恨吧!」
  
  氣死,心臟要是沒力,她現在已經血管梗塞而死!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會胡思亂想,不是因為我不相信你,而是我有創傷症候群。」被拋棄過的人,心裡總比常人還要惶恐百倍,沒被拋棄過的人是不能理解的。
  
  凌千絹嘟起嫩唇,如黑曜石般的眸轉了圈。「那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還很討厭當初拋棄你的那一個嘍?」
  
  「七年了,還能有多討厭?」記恨一輩子,等同凌虐自己一輩子。這是她讓他明白的道理。
  
  他想要善待自己,想要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不想再被過去束縛。他要活在當下,和她。
  
  「難道說,你打算跟她復合?」她猛地抬眼,好可憐地扁起嘴。
  
  嗚嗚,先給她惜惜,再給她一刀?好狠,夠狠!
  
  利正揚一副很想去死的表情。「我們有代溝。」
  
  「什麼代溝?利先生,你最好是跟我把話說清楚,我說過的,婚後你敢給我偷腥,我會以牙還牙的!」她軟歸軟,卻不是軟柿子,讓她抓狂,她是什麼蠢事都幹得出來的!
  
  看!她就是被陸克翔激得閃電結婚嫁給他的,有前車之鑒,他最好識相一點。
  
  利正揚額際青筋顫跳著。「我沒有,我跟她已經七年沒聯絡,因為今天上節目才遇見她,要是早知到她是那個節目的導播,我根本就不會上那個節目!」不容許她再胡亂揣測他的心意,他迅速確實地解釋完畢。
  
  有時候感謝她少根筋的思考模式,但有時候還真會被她氣得牙癢癢的。
  
  凌千絹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是這樣子啊……」
  
  「記住,不要讓她有接近你的機會。」
  
  「為什麼?」
  
  「因為她會利用你的心軟而逮到機會去看君君。」
  
  她微垂下眼。「不能讓她看君君嗎?」
  
  「你希望事情愈變愈複雜嗎?」
  
  「可是,我覺得我可以理解她的感受,那種見不到孩子的痛苦。」她努了努嘴,又說:「而且,你不是說你已經不那麼討厭她了?」
  
  「那是兩碼子事。」他輕輕摟著她。「我不想因為她而破壞我們目前的生活。」
  
  「也不見得會破壞,我覺得……」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我是來接你下班,不是來跟你聊往事的。」多注意他一點,他現在只希望她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很想念剛才那個吻,迫不及待能夠繼續。
  
  她親了下他的頰,回頭瞥見桌面上的大腸麵線。「完了,大腸麵線糊掉了。」
  
  「沒關係,回家路上再買,還是我弄點不一樣的東西給你吃。」
  
  「你會煮?」
  
  「簡單一點的。」
  
  「真的假的?既然這樣的話,我一定要好好地……」話未完,手機鈴聲響起,是他的。
  
  利正揚接起手機,凝神思忖著。「那件案子,就依照原定計劃推動,至於……」他突地頓住,因為有人正很沒人性地在挑逗他。
  
  凌千絹踮起腳尖吻著他燒紅的耳垂,吻上他凸起的喉結,細嫩的舌輕輕畫著圈。
  
  這妖女……
  
  「總裁?」
  
  「那件案子,依照原……」該死的,他竟然無法思考。
  
  凌千絹低低笑著,一臉得意。
  
  「總裁,還是照原定計劃先回公司一趟,召開小組會議?」總經理在電話那頭很小心翼翼地問。
  
  利正揚無法回答。
  
  這妖女從未如此放浪地挑誘過他,挑在這當頭,很明顯是蓄意的,想試探他的耐性有多強?
  
  他瞇眼瞪著她。
  
  她拉鬆他的領帶,解開他的鈕扣,柔軟小手如蛇探入他厚實的胸膛,他難以置信地倒抽口氣。
  
  攢住眉,長睫斂下卻掩不住他佈滿氤氳慾念的眸。「該死。」他粗嗄低喃著,恨死了自己在這時候竟然還被公務纏住。
  
  原本下午就預定回公司開會,但因為額外插曲,害得他不得不放下公事。
  
  「總裁?」總經理被他低沉的詛咒嚇住。
  
  「就照原計劃!」不說了,手機一丟,他決定先惡懲這妖女。「凌千絹,你給我過來!」
  
  太卑鄙了,他電話一收,她就落跑。
  
  「才不要咧~」她抓著花和外食,開門往外跑。
  
  「給我站住!」
  
  凌千絹哈哈大笑著,驅散了心間的陰霾。「老公,我們回家做人好不好?」跑到電梯,她喘到一個不行,被抓進懷裡,只好軟聲撒嬌著。
  
  「就地做人,你覺得怎樣?」他按住停止鈕,大手已經直接撩上她的裙。
  
  「老公?」她臉色大變。
  
  不要吧,她家老公是狼人嗎?月亮都還沒出來,沒這麼快變身的啦。
  
  「敢挑釁,就該有膽識承擔。」他溫熱的氣息很邪惡地噴在她的頸項,大手放肆地攻城掠地。
  
  「老公、老公,這是電梯!」不要吧,冷靜、冷靜~「我知道,我按停止鈕了。」他灼熱的勃發抵在她的臀上。
  
  「可是,應該有攝影機。」她的心在抖,血在沸騰,知道該抵抗,可是渾身酸軟沒力氣。
  
  「放心,我把西裝蓋上去了。」他的嗓音粗嗄緊繃。
  
  她傻眼。「這樣大家都知道我們在幹什麼了!老公,我是在這裡上班耶!」根本等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老公、老公,你不是一直很正經八百的嗎?繼續正經好不好?她錯了,她不該調戲他,她道歉,她哭~
  
  「沒關係,你要是沒臉上班,剛好可以辭職回家當主婦。」
  
  凌千絹瞪大眼,感覺赤裸的熱度直襲而來。
  
  「怎麼可以,你……」天啊,混蛋!她不要做人了。
  
  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就是她!
  
  「記清楚了?」
  
  「清楚了。」
  
  「重複我剛才說的。」
  
  凌千絹瞪著話筒,坐在辦公室裡右轉左轉。「你當我癡呆啊?」厚,她這個老公,簡直像是把她當成病人看待了。
  
  熱鬧一夜徹底繽紛之後,老公將她劃入勢力範圍內,開始操控她的生活起居,哪怕是兩人上班時間,也堅持用手機遙控她的行動。
  
  「快點,我要開會了。」利正揚沉聲說著。
  
  「那就去開啊!」她掏掏耳朵,完全不當一回事。
  
  「千絹。」
  
  「誰?你在叫誰?」她使壞,呵呵低笑著。
  
  利正揚坐在辦公室裡,秘書站在他的右前方,總經理站在他的左前方,正在恭候他移駕會議室。他吸口氣,然後嚴肅著表情,卻用最輕的氣音說:「老婆,你覺得下次把地點改在你辦公室好不好?」
  
  凌千絹哇哇叫著。
  
  妖孽啊,居然恐嚇兼暗示她?
  
  昨天在電梯裡還不夠刺激嗎?不知道她今天上班是走樓梯的嗎?非要搞到她身敗名裂才過癮嗎?
  
  不過,說真的,小吵之後的床尾和,還真是甜蜜刺激啊~
  
  「快點!」大老爺很不爽地下達指令。
  
  凌千絹對著話筒扮了個鬼臉,一鼓作氣地說:「下午四點到連久醫院找莊醫生,下午五點在君君病房集合,六點回家吃老公欠我的浪漫大餐。」她像個小學生很賭氣地默背著。
  
  「五點見,掰!」收線。
  
  凌千絹瞪著話筒,努了努嘴,把話筒擱好,開始埋頭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
  
  厚,都不知道職業婦女是很辛苦的嗎?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而且為了他,她已經不知道累積了多少工作,都快要過勞了。
  
  不過,老公幫她安排醫生會診也是為了她好。
  
  畢竟如老公所說,現代醫學如此進步,怎能因為一個醫生的診斷就宣判她不孕的死刑呢?必須多找幾個,聽取各方意見,再做最後結論。
  
  沒錯,都還沒走到最後,怎麼可以放棄呢?
  
  想著,唇角彎彎微勾,桌面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她抓起話筒,想也不想就說:「我今年二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說那麼多遍。」
  
  「……那我說一遍就好。」
  
  「咦?」凌千絹瞪大眼,驚覺自己搞錯人了,才要道歉,又聽見話筒那邊說著--
  
  「你好,我是朱汶,詠君的母親,可以跟你談談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10:18

  第九章
  
  氣氛好像有點僵。
  
  挺直背脊,臉上勾著親切的笑,凌千絹看著眼前正優雅淺呷咖啡的朱汶,等她開口等到快要地老天荒。
  
  說呀,不是要跟她談嗎?
  
  談呀,她等著。
  
  像是等了一世紀那麼久,朱汶抬眼,輕輕打量過她。「看來,你似乎已經跟正揚和好了。」
  
  「夫妻嘛,總是床頭吵床尾和的。」她笑呵呵地說,大剌剌的,半點心眼都沒有。
  
  但看在朱汶眼裡,像是在炫耀他們夫妻恩愛。「若我說,我要搶回他呢?」她挑釁著,亮麗的面容有著絕不退縮的霸氣。
  
  「不可能。」
  
  朱汶微挑眉。「這麼有自信?」
  
  「這算是自信嗎?」她輕勾笑。「我是不知道,但我相信他。」
  
  「你昨天明明轉頭就走。」正揚向來不是會安撫人的男人,怎麼可能才一晚,就把眼前的這女人安撫得如此服服帖帖的?
  
  凌千絹赧然地垂下臉。「嘿啊,我吃醋嘛,不過他跟我解釋過了。」
  
  「他解釋,你就相信?」朱汶很惡意地想要挑起兩人之間的戰火。
  
  「信啊。」語氣就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他相信我,我當然也要相信他,本來夫妻之間就該如此的,不是嗎?」
  
  「那麼你的意思是在責怪我當初自私地拋下君君?」朱汶臉色微沉。
  
  凌千絹鬆口氣,開心總算進入主題。「我覺得,你想看君君,應該先問君君要不要見你才對。」
  
  「你要幫我問?」
  
  「如果有機會的話。」得先閃過老公的眼線,然後她得要好好地想想,應該怎麼跟君君說。
  
  那小傢伙很聰明的,提點一下肯定就懂,但就怕君君往後不會親近她,唉,後母難為。
  
  「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沒要幫你。」純粹只是就事論事。「我老公甚至也說了,絕對不允許我私下跟你見面,但我想,有什麼不可以?有些事情說開了,大夥心裡還比較痛快。只是,我沒有辦法百分之百地答應你,你一定可以見到君君。」
  
  「若我說,我一定要見呢?」
  
  凌千絹皺起眉,湊近她一些。「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急著想見她?」
  
  若想見,七年來都有機會,為何偏要挑在這當頭?
  
  「因為正揚結婚了,而我年底也要結婚了。」
  
  「等等,我可以理解你為了年底要結婚,所以決定見她一面,但跟正揚結婚有什麼關係?」
  
  「總有一天,你們會有自己的小孩,那麼君君怎麼辦?」
  
  「關於這點,你就不用操心了,因為我很有可能不孕。」凌千絹毫不隱瞞。「其實我待會要到醫院跟醫生會診,想確定我是否還有懷孕的機會。我希望可以,但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救君君,因為一樣都是正揚的小孩,臍帶血移植比較不會產生排斥現象。」
  
  「君君嚴重到要用手足臍帶血移植?」朱汶呆掉。
  
  「嗯。」凌千絹觀察著她的表情,心想,也許她曾是個自私的母親,但與生俱來的母愛還是存在的。
  
  「沒有用的。」她突道。
  
  「嗯?」
  
  「君君不是正揚的小孩。」
  
  凌千絹驀地瞪大眼,十分懷疑自己聽錯。「你說什麼?」
  
  「君君根本就不是正揚的女兒,她、她是我跟另一個男友的骨肉……」朱汶抱著頭,強悍的女強人形象瞬間萎縮。「那時,正揚忙著要接手連久,根本沒時間理我,所以我……」
  
  「你出軌?」
  
  「所以當君君一出生就罹患那種病,我就認定那一定是我的報應,經過血液檢查,正揚馬上就會知道我出軌,我不敢面對,不想面對,所以我逃得遠遠的,可是……我還是想見君君,哪怕只有一面就好。」
  
  凌千絹無力地軟倒椅背,難以置信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正揚知道嗎?」
  
  「大概不知道吧,否則他不會一直照顧君君。」
  
  「那就千萬別讓他知道。」凌千絹的嗓音好乾澀,眼眶卻熱了起來。
  
  如果他知道了,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太過份了,竟然把跟別人生的女兒丟給正揚照顧,如果她都覺得痛心,那麼正揚呢?君君呢?那孩子那麼敏感,她會很自責,覺得很痛苦吧。
  
  「你可以讓我見君君一面嗎?我知道自己很失職,但她病得那麼嚴重,我卻不能見她,我……好難過。」
  
  凌千絹眉頭緊攏著。她答應正揚不能讓朱汶看君君,但是要她怎能拒絕一個母親的請求?
  
  早知道就不該來,她並不想知道這些內幕的。
  
  病房門輕輕地被推開。
  
  君君在病床上沉睡著,乾癟的手上正插著點滴。
  
  朱汶還未走近,眼淚已決堤。
  
  「天啊、天啊,怎麼會這樣?」她近乎歇斯底里,一下抱頭,一下捂嘴,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噓,別吵醒君君。」凌千絹將食指擺到唇邊。
  
  這是她想到的折衷辦法,趁著君君睡覺的時間過來,朱汶可以見到君君,但卻不會產生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她、她……」她像是有一口氣梗在喉頭,痛得她淚水直流。
  
  「過來這邊坐吧,君君還不會醒,所以你可以再待個十分鐘。」凌千絹抓來一把椅子擱在床邊。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剛出生時是很可愛的。」朱汶坐在床邊哭泣。
  
  凌千絹不悅地瞪著她。「你在胡說什麼?君君現在一樣可愛!」
  
  「可是,你看她……」手一指,聲音突地停住。
  
  凌千絹側眼探去,難以置信君君竟然已經醒來,凹陷眼窩裡的大眼緩慢地轉著,來回看著她們,然後輕輕抹開笑靨。
  
  「媽咪~」聲音是粗啞的,但在她心裡,那是最甜美的呼喚。
  
  「君君。」凌千絹出於本能地回答著,卻瞥見朱汶淚水掉得更凶了。「她、她是媽咪的……」
  
  呃,可惡,沒料到君君會醒來,現在怎麼辦?該怎麼介紹朱汶?
  
  「朋友?」君君甜甜的接話。
  
  「對!」對對,可以算是朋友,說過話、打過招呼,就是朋友。
  
  「爹地呢?」
  
  「他還在公司忙。」
  
  「喔。」話落,大眼骨碌碌地轉到朱汶身上,彷彿打量,又像是覺得有趣。「阿姨,你是媽咪的好朋友嗎?」
  
  「……嗯。」朱汶用力地把梗在喉頭的酸楚咽下,努力地扯開笑臉。
  
  「我媽咪人好好喔。」
  
  「對啊。」
  
  君君聞言,笑了,輕輕地閉上眼。
  
  「君君,怎麼了?不舒服嗎?」凌千絹很自然地撫著她的額,發覺她的熱度似乎不太尋常。
  
  「不是,我只是有點累。」
  
  「你等一下,媽咪叫醫生過來。」
  
  凌千絹如風般地衝了出去。正揚交代過的,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必須立即通報醫生,免得錯過黃金治療期。
  
  瞬間,病房裡就只剩下朱汶和君君。
  
  朱汶看著她,其實有想過很多話要說,但當她真的坐在這裡,卻沒辦法說出口,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君君只是看著她,淡淡微笑著,也沒再開口。
  
  是錯覺嗎?為什麼她覺得從君君的眼睛看見了不屬於這年紀的堅強和世故,像是要透析人心,看穿她靈魂似的,朱汶突地打了個寒顫。
  
  她想開口逗她,卻意外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其中還挾雜著凌千絹拔尖的嗓音,「茂洋進去就好,你跟我在這邊。」
  
  「那怎麼可以?你先過去莊醫生那邊,明明約好四點,結果你居然沒過去。」是利正揚低沉的嗓音。
  
  朱汶開始緊張了,而君君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你跟我約五點在君君病房見的,是你偷跑。」凌千絹哇哇叫著。
  
  「那是我要給你的驚喜,誰要你這麼不聽話……」最後一個字說出口的瞬間,利正揚也剛好推開病房門,一眼看見站在床邊局促不安的朱汶。「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問的是凌千絹,但如刀眸光卻是殺氣騰騰地射向朱汶。
  
  「那是因為、因為……哎唷,先讓茂洋進去看君君比較重要啦。」她的頭已經要爆炸了,可不可以同情她一點?
  
  就知道不能做壞事,第一次出手就被抓包。
  
  「正揚,先讓我進去。」被擋在門外的賀茂洋也試著打圓場。
  
  利正揚側過身,讓賀茂洋和他帶領的團隊入內,冷眼瞪著朱汶。
  
  朱汶移到床腳,瞥見他們拿著極大的針筒,一下子就要往君君那乾枯的小手扎,淚水瞬間湧出。
  
  「那個針不會太大嗎?」天,她的手那麼的小……
  
  「出來,不要在那邊妨礙治療。」利正揚沉聲喊著。
  
  看他一眼,又回頭看著女兒,瞧她大眼直瞅著自己,就連針扎入都沒哼聲,朱汶不敢再看下去,回頭要走,卻聽見她喊,「媽--」
  
  朱汶胸口一窒,酸楚從胸間不斷地氾濫。她叫什麼?她叫媽?不是叫媽咪?
  
  緩緩回頭,瞥見她就看著自己,小嘴喊著,「媽~」
  
  鼻頭抽動,豆大淚水不斷地滑落她雙頰。「詠君……」不是說沒告訴她的嗎?為什麼女兒會知道她是誰?
  
  「狀況不對,請家屬先到外頭等候。」賀茂洋在簡單的檢查過後,立即下令。
  
  「不好意思,請先到外頭等。」護士小姐馬上執行。
  
  「詠君、詠君……」
  
  君君沒再開口,而朱汶也被推到門外,房門輕輕地掩上。
  
  「你居然跟君君說?!」利正揚惱火咬著牙。若她不是女人,他絕對不會這麼簡單放過她!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她卻突然叫我,是媽,不是媽咪,她知道我是誰。」朱汶哭得彩妝褪盡,那是張憔悴不堪的臉。
  
  「她怎麼可能會知道?!」利正揚完全不採信她的說法,就連凌千絹也存疑。「你在撒謊!給我滾!我會直接下達命令,加強巡邏,絕對不允許你踏進連久醫院一步!」
  
  「正揚,你不能這麼殘忍。」
  
  「這萬萬不及你當年做的萬分之一。」他抿著唇,目光如刃。
  
  「不要,我要在這裡!」
  
  「你想把她害死嗎?你想要摧毀我的努力嗎?難道你會不知道君君得的是什麼病?你會不知道她不能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她的心肺功能並不完整,血液存氧量不足,你知道只要她一哭,我就要花費多大的心力去搶救她?!」
  
  朱汶聽得呆愣,完全沒有想到那麼小的生命竟被框在這麼小的世界裡,用力地呼吸才能存活。
  
  「正揚,你冷靜一點。」凌千絹忍不住安撫著他。
  
  「你也一樣!我不是跟你說過了,絕對不能讓她見君君?後果會有多可怕你難道不知道?!一旦見過之後,君君如果跟我吵著要媽呢?她要是哭了呢?要是悲傷了呢?你要我怎麼去安撫她?」利正揚聲色俱厲地低咆著,這是凌千絹從未見過的沉怒,像是從地心竄起的火焰,野烈狂然。
  
  「對不起。」她真的沒想那麼多。
  
  「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利正揚疲憊地倚向牆面,閉眼等待著結果。
  
  沒人再開口,醫院長廊像是冰冷的地窖,沒有聲音,安靜得教人發毛,冷得教人打顫,時間緩慢得像是欲走還留,分分秒秒地折磨著人心。
  
  突地房門打開--
  
  「茂洋,怎樣?」利正揚一個箭步衝向前。
  
  賀茂洋向來自信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無能為力。「狀況不好,你要有心理準備。」
  
  利正揚回拔的身形踉蹌了下。「怎麼會這樣?她最近的狀況不是有很轉好嗎?怎麼可能突然……突然變成這樣?」他的聲音不自覺地陡高。
  
  「其實,打從你們帶君君到外頭玩後,她的狀況就開始不穩定,但我覺得還可以掌控,卻沒想到惡化的速度比我想的還要快。」賀茂洋沉痛地說。
  
  「是因為公共場合裡有太多的懸浮性細菌?」利正揚斂眼,開始回想每個段落。「還是因為她手上的彩繪有致病的化學劑?」
  
  並不是不可能,那些東西對一般孩子可能沒太大的作用,但是君君不同,她免疫系統不好,極有可能因為任何細菌感染,或因為化學劑滲入皮膚底層而發病。
  
  「沒有辦法確定主因,但她現在是因為心肺功能衰退而引起的併發症。」
  
  「抗生素呢?」
  
  「沒有用,她太虛弱了。」
  
  「她怎麼會變得這麼虛弱?」利正揚幾乎發狂地掄著牆面。
  
  「正揚,你冷靜一點!」賀茂洋趕緊抓住他。「君君是重度地中海貧血,死胎與不及周歲的死亡率極高,能夠活到這個年紀,已經……」
  
  利正揚一把揪起他的領口。「我要她繼續活下去!」紅了眼眶,他像只困獸般地發出悲鳴。
  
  「茂洋,算是我求你,你救救君君吧,你可以讓她活到七歲,就可以讓她活到十七歲的,不是嗎?讓她撐過去,抗排斥移植的藥就快要可以上市了,你不要連一點希望都不給我。」
  
  「不是我不給希望,而是沒有希望。」賀茂洋也紅了眼眶。「君君是從三個月大就交給我主治到現在的,你以為我一點都不痛嗎?」
  
  「她還那麼小!」利正揚吼著,頸項爆著青筋,想狂吼,卻又怕驚醒了女兒,他壓抑得好痛苦。
  
  「你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這七年來,是君君給他歡笑、教他快樂,她第一次開口喊爹地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得到全世界了。
  
  用盡心力呵護的女兒命在旦夕了,要他怎麼冷靜?
  
  「正揚……」早在一旁哭紅眼的凌千絹怯怯地走到他身旁,想給他一個擁抱。
  
  「走開!」
  
  「你不要這樣啦。」被拒絕的難堪讓她淚如雨下。「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
  
  「你懂什麼?!你只認識君君多久,你會知道我是什麼心情?」利正揚像是隻發狂的野獸,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嗜血地傷人。「還有你,哭什麼!你在哭什麼?你當初都不要君君了,現在又有什麼好哭的!」
  
  朱汶聞言,捂臉低泣而去。
  
  「賀主任,君君醒了。」突地,房門再次被打開,護士一臉焦急地報告著。
  
  「怎麼可能?」賀茂洋一愣。
  
  「她說她餓了。」另一個護士也走來,淚如雨下。
  
  她們待在醫院太久了,看過太多生老病死,太清楚每一個生命在離去前的特有徵兆。
  
  賀茂洋喃喃自語。「怎麼可能這麼快?」
  
  「君君醒了不好嗎?她會喊餓不好嗎?」凌千絹急急問著。「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利正揚神色有點恍惚,旋即低低笑開,笑聲悽愴。
  
  「正揚?」他笑得太吊詭,低沉笑聲在她心裡卷成一股不安紮下根。
  
  「去幫君君準備一點吃的。」他突道。
  
  「那、那應該準備什麼?粥類嗎?」凌千絹心跳得很急,惶恐莫名。
  
  「買君君愛吃的。」利正揚像是下定了決心,催促著她。「要快。」
  
  「好,我馬上去!」飛也似地跑了,她知道要快,君君餓了,當然不能讓她餓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好害怕好害怕。
  
  凌千絹離開後,利正揚抹了抹臉才推門而入,揚起懶懶的笑。「君君,有沒有舒服一點?」
  
  「爹地。」君君甜甜笑著。
  
  「嗯,我的寶貝君君今天好乖。」坐上床畔,他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動手拔掉還插在她腕間的點滴。
  
  「媽咪呢?」
  
  「媽咪去幫君君買最愛吃的東西。」那是哄小孩的口吻,他把她貼向懷裡,眸底是化不開的悲和淚。
  
  「嗯,我好餓喔。」她撒嬌著,直往他懷裡蹭。
  
  「媽咪馬上就回來了,你要等她喔。」聲音有點顫抖。
  
  「嗯。」用力點點頭,她把全身的重量地偎給父親。「爹地,我的媽媽呢?」
  
  利正揚一震。「君君,不要聽阿姨亂說話,她不是。」
  
  「她沒有亂說話,是我自己知道她是誰的。」她抬起小臉。「爹地,你不覺得我跟她有點像嗎?」
  
  他垂眸瞅著她,一顆淚水無預警地落在她的臉上。「爹地,你怎麼哭了?」
  
  他咳了聲,笑說:「爹地太高興了,我的君君好聰明,居然認得出自己的媽媽。」輕輕地抹去她臉上的淚。
  
  「所以我才要你別惹媽咪生氣啊。」她嘿嘿笑著,一副我很聰明吧。
  
  「你……」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她疲累地閉上眼。「她不是媽媽,可是她卻比我的媽媽還要好,所以我決定要她當我的媽咪,這樣子的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爹地還有媽咪啊。」
  
  「你在胡說什麼?不許你亂說話。」利正揚難得的厲聲低斥著。
  
  她吐了吐舌頭,嘿嘿笑著。「我有跟媽咪約好喔,下輩子,她還要當我的媽咪。」
  
  「那我呢?」
  
  「當然也是我的爹地啊。」她努起嘴,疲憊地張開眼。「爹地不要嗎?」
  
  「……我當然要。」他咬緊牙關,嗓音低嗄,不允許淚水再滑落。
  
  「那就打勾勾喔。」她伸出手。
  
  「嗯。」他回應著她勾著尾指。
  
  「媽咪怎麼還不回來?我想睡覺了說~」她又困乏地閉上眼。
  
  「不可以喔,你要等媽咪,媽咪特地去買你愛吃的東西,你一定要等她。」輕撫著她瘦削的頰,他寬大的肩隱隱抽動著。
  
  「可不可以等我睡醒再叫我吃?」
  
  「不可……」
  
  「我買回來了!」凌千絹像風般地刮進房內,直瞅著君君。「君君,媽咪買了好多你愛吃的,陪媽咪一起吃好不好?」
  
  她知道了,都知道了!外頭好多護士都掩嘴低聲哭泣,她瞬間明白了。
  
  「好啊。」君君笑著,努力想要坐直身子,卻發現一點氣力都沒有。「爹地,扶我起來。」
  
  「沒關係,今天給你特權,讓你躺在爹地的懷裡吃。」凌千絹說著,快手打開食盒。「喏,你看,你最愛的炸鱈魚片。」
  
  「我可以吃嗎?」她問著。
  
  「可以。」利正揚笑道。
  
  今天,他的君君想吃什麼都可以,只限今天。
  
  「啊~」凌千絹夾起一片塞進她小小的嘴。「還有君君一直好想喝的可樂喔。」
  
  「哇,好像又跑去樂園野餐一樣耶!」她呵呵笑著。「對了,爹地、媽咪,要記住喔,我生日那天,一定要再帶我去那家樂園玩喔。」
  
  「那有什麼問題。」凌千絹拍著胸,一言九鼎。
  
  「要記住喔。」
  
  「好。」她又夾起鱈魚片。「君君再吃一口。」
  
  「我想喝可樂。」君君搖搖頭,看著可樂。
  
  「好。」凌千絹快手拿起可樂要打開,卻該死的怎麼也扭不開,不禁壓低音量低咒著,奮力地扭開瓶口,趕緊倒上一杯。「君君,可樂好……君君?」
  
  利正揚攢緊眉,咬緊牙根,低聲哭泣,而懷裡的君君就像是沉睡著一般,唇上還勾著彎彎甜笑,笑得好滿足好幸福。
  
  麻栗感撞擊著凌千絹的腦門,她的胸口不斷地收縮,喉頭不斷地抽搐,整個身體是停不住地抖,可樂灑落一地,她也不管了,抓起被子往君君身上蓋著,輕拍著她瘦小的胸膛,用淚水洗滌悲傷。
  
  她的天使回家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10:45

  第十章
  
  她的世界毀滅了。
  
  每個人都在哭,哭碎了她的世界。
  
  她哭得柔腸寸斷,也哭不回那個愛笑著喚她媽咪的小天使。
  
  凌千絹踏上三樓,握上曾經被阻止不得入內的那間房的門把,輕輕推開,柔和的光芒傾泄一地。
  
  有抹向來挺直的背影此時委靡地坐在床邊,她抬眼環視,四周擺滿林林總總的玩偶和童玩,粉紅色的浪漫色調,蕾絲的溫柔基調,不用多說,這是君君的房間。
  
  不曾有人住過的房間,而擺在書桌上的七星燈還亮著。
  
  「正揚。」她啞聲輕喚著。
  
  利正揚沒有回頭,大手依舊輕撫著床面。
  
  「正揚,吃點東西好嗎?」她緩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輕捧起他低垂的臉。「你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一開始為了處理君君的後事,他忙得沒時間吃,忙完君君的後事,他像是被抽掉魂魄,依舊可以處理繁忙的公事,卻面無表情,儘管回到家中,哪裡也不去,只是靜靜地坐在這個房間,哀悼著失去的女兒。
  
  「我不餓。」聲音是低啞的。
  
  「多少吃一點吧。」君君不見了,他的靈魂也跟著消失了。
  
  他眸色黯淡,神色憔悴,連頰都消瘦了,他的消沉痛擊著她的心。
  
  「這張床,是君君四歲的時候買的。」他突道,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她說,她喜歡米老鼠,所以我買了張米老鼠花樣的床,跟她說,等到她病好,就可以回家睡這張床,但是……她卻連一次都沒睡過。」
  
  「正揚……」她眉頭緊蹙,好恨自己不懂怎麼安慰人。
  
  不該再沉入這種悲傷的氛圍,但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他才能放過自己。
  
  所以,她只能靜靜地聆聽。
  
  「還有,你看地上這條毛毯,是君君說她喜歡凱蒂貓,我特地為她買的,還是她最愛的粉紅色。」
  
  利正揚像是被啟動開關就再也停不住腳步的機器人,開始機器化地講解房內每一樣日用品的由來與典故,每一樣都是君君喜歡的,君君想要的,卻都來不及使用的,沉喃著一屋子的遺憾。
  
  「我知道君君行走不方便,所以我特地請人改建這屋子,弄了座電梯,就是為了她,可是,為什麼她還沒有用到就走了?!」無波的嗓音到最後竟莫名地掀起怒濤,像是在痛恨這世界的不公平。「我為她蓋起城堡,她卻連一晚都沒住過……她的一生都在醫院裡,除了去樂園那一日,她根本沒踏出過醫院!」
  
  被他低調的怒吼給激痛,她一把將他抱著。「正揚,你不要這樣……」
  
  她知道他發洩得不夠,在喪禮上他表現得太過冷靜,事後他一樣努力地粉飾太平度日,但他的心裡埋了一顆未爆彈,在最深處悶聲低燃著,努力地想撚熄卻又控制不住地焚燒著。
  
  他在抗衡,想辦法安撫自己,但心裡就是有把抹不去的痛燒燙著他的靈魂。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自家企業就是經營藥品開發,但我卻製造不出能夠救她的良藥。」
  
  他目光猙獰,俊臉扭曲著。
  
  「那不是你的錯!」
  
  「那是誰的錯?君君的錯?醫院的錯?還是……」他瞪向擺在桌上的七星燈。「還是這該死的東西的錯?!」
  
  一個箭步上前,他揮去桌面上的燈,拉扯著電線,瞬間爆出火花。
  
  他憤怒、痛苦,腦袋蘊藏著太多的情緒,像是要逼得他發狂。
  
  「正揚,你不要這樣!」
  
  「不然你要我怎樣?」他目光邪詭如炬。「你告訴我,我應該要怎麼做,才能甩得掉這深深的罪惡感?」
  
  「你為什麼要有罪惡感?你照顧君君七年,七年耶,不是七天耶,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難道你忘了君君走時臉上是掛著笑的?她還說過下輩子要再跟你當父女,你記不記得?」凌千絹惱聲咆著,哭著。
  
  噢!她已經不想哭了,可他老逼著她非哭不可。
  
  「你不懂!」
  
  「我又是哪裡不懂?」
  
  利正揚昂藏的身軀頹喪地跌坐在地。「我曾經恨過君君……」
  
  「嘎?」跪坐在他面前,她認真地審視著他。
  
  「君君出生後,她母親逃離了我們,我就像是被迫拋進水中,每天被逼到無法呼吸,想離開水面,又放不下她。所以我好恨她的存在,折磨著我。」他悲傷地捂起臉。「君君現在離開了,我以為我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自由的呼吸,但為什麼我卻忘了在水面以外的地方如何呼吸?離水的我,簡直像是要死了……」
  
  她將他抱進懷裡,親吻著他的發、他的額。「那是人之常情,你那時候畢竟年輕,突然面對人生這麼大的變化,心裡有怨懟是天經地義的,但終究你還是沒放下君君,你盡全力地救她、照顧她,你做得已經夠好夠多,夠了。」
  
  「不夠,根本就不夠,若我做得夠,為什麼君君會離開我?」
  
  「生死有命啊,你不知道嗎?就算是醫生也不是神,沒有辦法百分之百地左右著人命。」她更加用力地抱緊他。「君君的死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她沒有消失,她只是回家,回到無病無痛的世界裡而已,你要為她開心,她再也不痛了。」
  
  「真的嗎?」
  
  「真的。」就算不是,她也會說是,只要是能夠安慰得了他的話,哪怕是鬼話她也照扯!
  
  「你知道嗎?茂洋跟我說,君君一直很高興多了個媽咪,因為知道我多了個伴,所以她不再為我擔心。那麼小的孩子,居然在擔心我,怕我寂寞、怕我孤零零的,但她沒有想到她自己也是都孤零零的?」
  
  「……不要再說了。」
  
  「她的身體明明就承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但她卻從沒在我面前喊痛過,不管扎幾次針、吃幾次藥,她從沒說過苦,還一直擔心著我,而我卻曾經那樣的恨過她,甚至恨她為什麼不死?!」他無法原諒自己。
  
  「不要再說了!」她惱火地吼著,捧著他的臉,搖晃著他。「利正揚,你給我清醒一點,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要給我自怨自艾!你給我用力地活,為了君君而活,你要知道君君如果看見你這個樣子,她會多難過!」
  
  他直瞅著她,硬是將眸底的悵惘傳染給她。「我愛上你,我恨不得能夠每晚都跟你和在一起,我根本不想去看君君,我不希望她在你心中占了那麼大的份量,我是個自私的父親……」
  
  「利正揚!你為什麼那麼死腦筋,硬是要把罪往自己身上攬,照你這種說法,是不是我也有錯?」那只是心底的小小抱怨,為什麼要將它膨脹成這麼大的罪愆?「是我帶朱汶去看君君,害她情緒激動,都是我的錯!」
  
  「那是我的錯,與你無關。」他堅持著自己的想法,固執地認定自己是間接戕害女兒的真正兇手。
  
  凌千絹氣惱地放開手,脫口說:「你可以不用把自己想得那麼可悲,君君根本不是你的女兒,你可以不用為她那麼傷悲!」
  
  原本是打定主意讓這件秘密隨著君君的死去一道離開這個世界的,但她實在受不了他硬是把罪往身上堆,把自己逼進死胡同的做法。
  
  「她是!」利正揚像隻負傷的野獸咆哮著。
  
  「她不是!」只要他不再繼續悲傷,她不介意自己當真正的罪人。
  
  他瞪視著她,憤懣的眼神像是企圖將她切割搗碎成沬。
  
  「朱汶說,君君不是你的女兒。」強咬著牙,她正視他滔天的怒火。
  
  利正揚眸陰冷如銳箭,神色寒鷙而不容人親近。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緩慢低啞地開口了,「君君是重度地中海貧血,那幾乎是遺傳性的,而且必須建立在父母雙方都帶有輕度地中海貧血的前提之下,利家沒有這方面的血液缺陷,所以我打一開始就知道,君君並不是我的女兒。」
  
  凌千絹震住。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說,我曾經恨過她,因為她的存在代表著背叛,但她那麼小,就必須和時間賽跑,在時間夾縫中掙扎求生存,要我怎麼恨?當她開口第一聲喊我爹地的時候,我的心都快要碎了,那麼被我所恨的女孩竟叫我爹地……她什麼都不懂,卻和我一樣被拋棄了。」
  
  過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既然早知道君君不是你女兒,為什麼你要跟我結婚?根本就沒有手足臍帶血可用啊!」
  
  「誰說我要手足臍帶血?你忘了我之前說過的話?」就因為之前試著配對都沒有成功,他才想要自己盡一份心力。
  
  她怔住。他確實沒說過,是她從網路上查到的資料,得知手足臍帶血移植的成功機率可以高達百分之二十五。
  
  而他,從沒說過,是她單方面認為的。
  
  「只要是父母雙方都沒有家族血液基因缺陷,生下來的小孩就會擁有良好的基因,而他的臍帶血會有良好的造血幹細胞,配對機率較高,就算會有排斥現象,抗排斥藥就要上市,到時候雙管齊下……」他突地笑了,悽愴揪魂。「君君都不在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她的心在狂跳,血液彷彿在逆沖,一股血腥味在體內橫行。「正揚……」她伸出手想要擁抱他,卻被他無情地撥開。
  
  「在我心裡,在君君的心裡,我們是父女,是誰都不能拆散的父女!」他聲色俱厲地暴咆著。
  
  凌千絹看著被撥得發紅的手。他的力道好大,像是不容許她接近一般。
  
  「我對你真的是太失望了。」
  
  「正揚?」她不解地看著他,驀地意會他誤會了。「正揚,你誤會我了,我只是……」
  
  「我很遺憾你竟然用那麼平淡的口吻告知我這個我早已知道的消息,也很遺憾你是用這種目光在看待君君的。」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太悲傷,我以為你要是知道君君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會好過一點,也許……」
  
  「不,我知道的,你說過,別人的孩子,你不見得能夠疼入心的。」他恨恨地看著她,妖詭的眸底藏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我一直以為你能懂的,結果你竟然……我想,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都冷靜一下。」
  
  他的眸嚴重失溫,她在他眸底找不到他曾經愛過的痕跡。因為她一時抉擇錯誤,反倒是讓他更加封閉自己。
  
  「……對不起。」她很抱歉,她完全幫不上忙,反倒是把事情搞得更僵。
  
  利正揚沒再看她,只是靜靜地坐回床上,背對著她。
  
  凌千絹淚如雨下,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邊哭邊走下樓,坐在樓梯上無聲低泣,直到夜深,她將餐桌上她精心做的菜全都倒掉,收拾乾淨之後,她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到最後,她還是沒有嘗到他親手做的菜。
  
  兩個月後。
  
  「嘔--」
  
  楊光用力地拍著她的背。「你要去看醫生啦,吐成這樣。」
  
  「不用了,我只是……嘔--」話還沒說完,凌千絹再次抱著馬桶相親相愛。
  
  楊光幫她擰來毛巾。「已經好幾天了耶,你真的不是吃壞肚子?」
  
  「我根本就吃不下。」她接過毛巾擦嘴。
  
  「還是懷孕了?」楊光扶著她走回辦公室。
  
  「我不孕好不好。」她自嘲笑著。
  
  「拜託,你不知道這種東西必須多跑幾家檢驗才准的嗎?」楊光把她按在她辦公室的沙發上。「你今天給我好好休息,等我下班,陪你去做檢查。」
  
  「再說啦,我手頭上還有幾件婚禮設計還沒搞定。」凌千絹無力地窩進椅背,臉色蒼白帶青,她懶懶地勾著擱在邊上的包包,掏出手機,確定有無來電。
  
  這成了她近來最常做的動作。
  
  然後,再丟回包包。
  
  「什麼再說,那是一定要!」楊光瞪著她。「工作可以先放著。」
  
  「不要,我想工作……我的腦袋不斷地浮現各種婚禮場景,我要趕緊畫下來。就算我不幸福,我還是希望每一對結婚的新人都可以幸福。」婚禮是多麼聖潔的象徵,代表著不變的愛情和不悔的誓言。
  
  然而,她在歷經自己親手策劃的婚禮後,失去所有。
  
  「誰管他們幸不幸福,你先管好自己。」
  
  「隨便啦。」她懶懶的。
  
  「捏,七夕快到了,你有沒有什麼計畫?」
  
  「你現在是惡意讓我難堪是不是?」不知道她被老公冰起來嗎?
  
  「我是在建議你,不要再拗了。」
  
  「我才沒有再拗。他又沒有打電話給我,你要我怎麼好意思去找他?」他說要冷靜一段時間,她哪知道他嘴裡的冷靜是要冷靜多久?也許是一個月,又也許是一年,甚至是不用等。
  
  明天就收到離婚協議書,她也不會太意外,只是心會很痛就是了。
  
  「你嘛好啊,是要怎樣,一次說清楚啊,這樣耗是在耗怎樣的?」
  
  「再說啦,七夕……我要陪君君。」她還記得她答應君君,七夕,她的生日那天,要陪她去樂園。
  
  幾天後。
  
  「……依照藥品管制條例,這批藥品必須再等一個月才能夠確定是否上市。」
  
  各級主管簡單彙報結束,等著總裁下達最後指令,然而好半天過去,卻依舊等不到總裁的回答。
  
  「總裁?」秘書輕輕喚著。
  
  這情形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總裁已經兩個月都是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樣,不叫他,他是不會回神的。
  
  利正揚垂斂的長睫微揚。「全部按照原定計劃,散會。」淡漠無溫的口吻。
  
  所有主管魚貫離開之後,他繼續斂眼發呆,直到敲門聲響起。「進來。」
  
  「正揚。」
  
  「茂洋?這邊坐。」難得好友拜訪,利正揚努力地掀唇笑,起身迎接。
  
  「你瘦了。」
  
  「老樣子。」他的笑來得匆促,無法持久。「今天怎麼會有空跑來?」
  
  賀茂洋也不囉唆,開門見山地說:「你跟千絹分居了?」
  
  利正揚濃眉微挑,隨即垂下眼睫,彷彿沒意願回答這個問題。
  
  「她昨天到醫院檢查。」
  
  「她怎麼了?」他猛地抬眼。「生病了?感冒了?還是怎麼了?」
  
  面對他連珠炮似的問法,賀茂洋不由得笑了。「看來還是滿在乎的嘛,幹麼要分居?」
  
  「我們不是分居,是她離開我。」她選擇搬出家裡,他又能如何?
  
  「依我聽到的,似乎是你說要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好好冷靜。」
  
  「我說分開一段時間,是指分房!不分房怎麼冷靜?她也不想想她說那些話有多傷人?」可惡的是,選擇在他最悲傷的時候丟下他,他還能如何?
  
  而且,最荒唐的是,她居然聽錯他的意思,真是夠了!
  
  居然因為這種好笑的原因,兩人分開了兩個多月?!她還真不是普通的少根筋!
  
  「你要把話說清楚啊。」賀茂洋不禁發噱。「原來你這陣子心情不穩定,不全是為了君君,也是在氣千絹的不告而別?」
  
  利正揚微惱地別開眼,算是默認了。
  
  「她懷孕了。」
  
  「嗄?」
  
  「已經進入第十周了,但她的身體太虛弱,我要她好好休息。」
  
  「為什麼會太虛弱?」
  
  「因為她瘦了很多,聽她說,她吃不下,連覺都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嚴重營養不足,所以我開了不少菜單給她。」賀茂洋頓了頓。「你不去看她嗎?」
  
  「……明天吧。」
  
  「為什麼還要等到明天?」
  
  「明天是七夕,我跟君君約好,她生日時一定要陪她到上次玩的樂園,所以……」他深深嘆了口氣。「等我把對君君的思念都埋好,再去見她。」
  
  「千絹不是不准你思念君君,她只是心疼你把罪都往身上堆。」
  
  「她跟你說的?」眸光顯露不悅。
  
  「不然是我猜的嗎?」
  
  「她為什麼要跟你說?」語氣很不爽。
  
  賀茂洋瞪著他。「嘿,那是因為你不聽她說啊,我看她瘦了一大圈,基於醫生的立場,我當然要問出心理方面的問題,你不知道心病還要心藥醫嗎?」
  
  「往後不准你插手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他佔有欲極強地說。「你又不是婦產科醫生。」
  
  賀茂洋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你開心就好,我要回醫院了。」
  
  「不送。」
  
  「不用你送。」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利正揚抓起鑰匙要離開,卻又倏地打住。
  
  還是等等吧,等明天晚上再過去找她。
  
  不知道她記不記得和君君的約定。
  
  凌千絹抱著思念踏進樂園,空氣之中還是傳送著各式的廣播。
  
  七夕,來樂園的大多是情侶檔,親子檔倒是少多了,像她這樣隻身前往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知道他記不記得和君君的約定?
  
  但不管如何,她還是決定要走遍那一日和君君走過的每個角落,告訴君君,她就快要有個弟弟或妹妹了。
  
  她一身簡便打扮,長髮簡單束起,在園內閒逛,一處一處地走,停在那日君君搞失蹤的樹蔭排椅,巧合的是,這裡居然沒有人,讓她可以坐一會,獨自沉緬。
  
  才閉上眼,突地發現有抹人影逼近,擋去她頭頂的毒辣日頭。
  
  「怎麼沒打傘也沒戴頂帽子?」利正揚粗嗄的聲音有些激動。
  
  她驀地張開眼,淚水盈眶。
  
  「不准哭,孕婦哭泣,對胎兒不好。」他霸道地說著,在她身旁坐下,為她打起一把傘,順便遞了杯溫茶過去。
  
  她看著他,知道賀茂洋一定找過他。「天氣很熱耶。」還喝溫茶哦?
  
  他瞪著,她乖乖接過手,輕啜了口,沒有開口,他也沒開口,兩人只是靜靜坐著,衣料接觸,彷彿透過薄薄的衣料,他們的心意就能相通。
  
  「你冷靜夠了嗎?」過了好一會,她才問。
  
  「我才想問你冷靜夠了沒。」他哼著。「害我弄了大餐也沒人吃,全部都倒掉。」
  
  凌千絹聞言,側眼瞪去。「利先生,明明是我弄了大餐你不吃,我全部都倒掉。」
  
  「那就一人一次,互不相欠。」他說了就算。
  
  「然後呢?」她抿緊唇,心頭狂震,卻假裝瀟灑如風。
  
  利正揚看著她,剛要開口,卻突地聽見--
  
  「我是君君!爹地、媽咪,你們聽見了嗎?」
  
  兩人同時瞠圓了眼,都懷疑是自己幻聽。
  
  「你們一定嚇了一跳對不對?你們肯定都沒仔細聽,這座樂園有真情告白區,我特地溜來錄音,指定今天播放。」話落,竟然還帶著她甜甜的笑聲。
  
  兩人傻掉,淚水盈眶。
  
  心好酸好澀,想笑,淚卻先流。
  
  「呵呵,我很高興可以跟爹地和媽咪一起來玩,如果你們在現場,知不知道今天是七夕呢?也是我生日喔,我是壽星,所以我最大,不管我說什麼,你們一定要聽我的。」
  
  兩人對看一眼,同時起身,利正揚牽著她開始尋找君君聲音的軌跡。
  
  「所以,爹地,你要跟媽咪告白,要對媽咪好一點,絕對不准吵架,不可以不理對方,然後然後,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當你們的女兒。媽咪,老天爺會不會接受我這個壽星的要求?」
  
  他們走過草原,看見遠處有座帳篷,上頭寫著「真情告白區」。
  
  「為什麼我一直說下輩子一定要當你們的女兒?因為我知道我們不是真正的一家人,雖然爹地和媽咪還是很疼我,但是我想跟你們當真正的一家人……嗯,對,就是這樣,我把我的秘密說出來了,最後,我要點一首歌給爹地和媽咪,爹地說,媽咪喜歡麻雀變鳳凰的歌,所以我請叔叔幫我的忙,謝謝~」
  
  兩人停在入口,不解她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又怎麼會這麼的貼心,心中藏了那麼多的秘密,卻總關心著他人。
  
  空氣中播放著PrettyWoman的輕鬆旋律,兩人卻是哭到不能自己。
  
  「別哭,你不可以哭。」他抹著她的淚。
  
  她淚如雨下地喃著,「君君怎麼會這麼貼心?就因為她這麼善解人意,我們才會這麼痛苦。只你有罪惡感,就連我也在想,如果不要帶朱汶去見君君,她也許現在還在,還可以跟著我們一起來這裡玩。」
  
  「不是這樣的,她是心肺功能衰退,跟你沒關係。」淚水太多,他輕輕吻去。
  
  「那也和你沒關係啊,請你不要再自責了,好嗎?」
  
  他深呼吸著。「我一直知道有這麼一天,一直都知道的,好恐懼好恐懼……」做了七年的心理準備,才知道事情一旦發生時,再多的準備永遠都不夠。
  
  「有我在、有我在。」她捧著他的臉,親吻著他滑落的淚。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當你第一次為我哭泣時,你的淚水澄澈得洗滌我心中淤塞的痛苦,淨化我堆積的醜惡,我……請你別再離開我了。」他額抵著她的額,黑眸裡映著哭泣的她。
  
  「只要你不趕我,我怎麼會走?」她咬著他的唇。
  
  「君君說,我們不可以吵架,不可以不理對方,你要記住。」
  
  「你也要記住。」她喃著,又突地想到。「我們去跟園方拿君君這段話的錄音帶,我要帶回家,哪天你要是又對我凶,我就放出來逼你就範。」
  
  每次都拿「君君說」強迫她,這一次她要先發制人。
  
  「不會的,永遠都不會的,我已經無法忍受回家時聽不到你聒噪的聲音。」屋子冷清得像是要將他吞噬一般。「麻煩你下次把話聽清楚,少根筋也要有個限度。」
  
  她淚眼瞪他。「君君說,爹地要告白喔~要對媽咪好一點~」
  
  「我愛你。」一句話堵死她。
  
  她又哭了。
  
  「這樣也哭?」他莞爾。
  
  「……很多人在看。」她丟臉到想哭。
  
  「讓他們再看一會。」他俯身吻去她的淚,吻上她的唇,吻得忘我而放肆,PrettyWoman的旋律,周遭的掌聲,都無法阻止他的渴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1-13 00:10:59

  尾聲
  
  凌千絹被利正揚的百萬名車迎回家中,像個女王般地高高侍奉著,早餐絕對少不了一杯伯爵奶茶和起司培果,晚餐更是由利先生一手包辦。
  
  他還很希望她請辭回家待產,但她卻堅持戰到最後一分一秒,她現在不只是1314專線婚姻顧問公司的氣質美人,更是一位快樂的准媽咪,所以每當有人撥打1314專線按l,就可以聽到她幸福洋溢的聲音。
  
  「您好,準備要結婚嗎?敝人很高興能夠為您服務……」
  
  就是對婚姻仍存有一份遲疑的準新人,透過她的聲音,也能想起最初對婚姻的憧憬,美好的未來彷彿就在眼前。
  
  這段期間,利正揚陪著她運動,陪著她上拉梅茲呼吸課程,陪著她跑婚宴現場,隨時張羅她的大小事物,好比,想吐,就趕緊送上嘔吐袋,吐完再贈送面紙三張,就這樣周而復始--
  
  一直到,把她送進產房。
  
  產房傳出陣陣拉梅茲的呼吸聲,凌千絹在產台上努力奮戰著,而利正揚則緊握著她的手,給她力量。
  
  一陣折騰之後,孩子激亮的哭聲響徹整間產房。
  
  「恭喜,是個女孩!」醫生喊著。
  
  護士手腳俐落地將孩子抱到一旁沐浴,隨即快手將孩子包好,送到凌千絹身邊。
  
  「好可愛。」她疲累又倦極地喃著。
  
  「對啊,很像你呢。」
  
  剛出生的孩子還哇哇哭著,然見到兩人之後,不知為何竟止住了哭,仔細看看她的五官,彷彿還看得見她自然微彎的唇勾著笑。
  
  「老公,你看,她在笑呢。」
  
  「是啊,好像在笑。」連利正揚也覺得像極了在笑,忍不住抱近一點,卻見孩子的手從毛巾裡頭探出來,一把抓住凌千絹的髮。「不可以喔,不可以抓媽咪的頭髮喔。」
  
  「沒關係啦。」凌千絹呵呵笑著,用手指輕觸孩子的手,卻驀地瞧見她手背上有朵紅灩的胎記,她不由得瞪大眼。「老公、你看--她的手、她的手背上有朵紅色的康乃馨,那是我們帶君君去樂園時做的彩繪。」
  
  利正揚抓起小手仔細地看著,眼眶瞬間泛紅。「好像呢……」真是不可思議的巧合。
  
  「君君是說真的,她要回來當我的女兒!」她激動地喊著。「天啊,她真的是我的女兒了!」
  
  「是啊、是啊,這一輩子,我們真的是她的爹地和媽咪了。」他從這一刻開始禱告,感謝上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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