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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黎孅]留級生(惡男高校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5:09     標題: [黎孅]留級生(惡男高校之一)[全文完]

留級生【惡男高校之一】 作者: 黎孅

她是一流的甜點師傅,但在他眼裡,她比甜點可口百倍,
總讓他沉迷,也因為如此,他回來履行當年要娶她的承諾了,
說真的,打從跟她告白,他就沒打算接受任何的No,
因為他是惡霸啊,有人聽過流氓講道理的嗎?
若不是十年前,他的「家庭因素」導致她出車禍失憶,
他也不會為了保護她而離開這麼久,
如今重回她身邊,他絕不再讓任何人事物拆散他們,
而要讓失憶的她重新愛上他,說難不難,但也沒那麼簡單,
至少要把視為老婆的藍寶堅尼讓她開著玩;
為她放棄家業,或是放著重機店老闆不當,成為她專屬的執事,
「冰的傷身別喝、下班我去接妳、檢查門窗再睡」隨時掛嘴邊,
因為當年的事讓他留下陰影,就怕自己沒顧好又會讓她出意外,
問題是他忙著照顧她都來不及,哪有時間想法子讓她再愛上他?
幸好,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她似乎就愛他霸道管她的樣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5:20

楔 子

    深紫色恤上頭,仍能看見斑斑血跡。

    五官深邃,皮膚黝黑的少年,臉上無傷,但手肘破了皮,牛仔褲磨破了洞,他盯著自己的雙手,神情流露出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戾氣。

    他不敢閉上眼睛,一閉上眼,就會浮現令他心膽俱裂的畫面—那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任憑他如何呼喊都無法喚醒的少女……

    他抬頭,看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雙手不停的顫抖。

    手術室外頭聚集了焦心的家屬,每個人都表情凝重,因為急救中的女孩情況不樂觀。

    少年站了起來,走到一對相互扶持,壓抑著傷心的中年夫婦面前,倏地跪下道歉。

    「叔叔,阿姨,對不起……」

    「你幹麼快起來!」夫妻兩人見少年下跪皆嚇了一跳,立刻將他扶起。

    「都是我才害亭亭她……」

    「沒有的事,這是意外,你看看你!自己都受傷了,快點去包紮一下吧!」中年美婦拉著少年,殷殷切切的叮嚀,沒有半點怪罪的意思。

    「你在這裡也不能做什麼,早點回家休息吧,有什麼消息我們會通知你的。」中年男子一派溫和,沒有怪罪因他的疏忽大意,害他們的寶貝女兒現在正與死神搏鬥。

    少年被安慰著,但他內心的愧疚感並沒有稍減一點點。

    「妳竟敢隱瞞我!」一道冷然提高的斥責聲,在這個凝肅的時刻顯得特別突兀。

     順著聲音望去,不遠處有位五官清秀的少年正板著一張臉,怒不可遏地喝斥一名圓臉少女,而少女哭得十分傷心。

    「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到會這樣……御文……」她啜泣著,討好乞求的伸手想拉他的手。

    盛怒中的蔣御文將她的手揮開,怒目而視,「妳辜負我對妳的信任,妳走吧,我不想再看見妳。」

    看著他決絕的面容,少女眼淚落個不停,凝視他很久很久,企圖從他臉上看出一點點軟化的跡象,可惜,她失望了。

    少女孩嗚咽著,終於克制不住地哭著轉身跑開。

    五官斯文清俊,不說話時像個王子的蔣御文,在打發了哭哭啼啼的小女友之後,邁開大步,走向造成妹妹發生意外、如今命在旦夕的罪魁禍首,一拳狠狠的揮出。

    「都是你!」溫和的五官因憤怒而變形,蔣御文完全失去了理智,對著從小到大的好友拳腳相向。

     少年沒有還 手,任憑對方將他揍得鼻青臉腫,卻怎樣都沒有辦法化解他此刻痛到快死的心痛。

    他最珍惜的女孩,如今躺在手術室裡……

    「御文,你做什麼快住手!不要打了!」蔣氏夫婦連忙跑來勸阻,拉開盛怒的兒子。

    「看看你把小亭害成什麼樣子!我早就說過,你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現在出事了,你拿什麼還?你拿什麼還我一個健康的妹妹你給我滾,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爸媽不怪你,可我死都不會原諒你,你很清楚為什麼!」

    少年看著從小到大,無論他變得怎樣都不曾放棄過他的好友對他惡言相向,撕破臉,徹底決裂。

    他很清楚,好友的憤怒所為何來。

    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所犯的錯……在今天,禍及了他心愛的女孩。

    他從好友臉上看不見半點的妥協,他知道,這一次御文是真的生氣了。

    「我走。」他說,暗暗下了決定,那些以前不想去面對的問題,他會一口氣處理完。「亭亭……交給你了,我會盡快回來。」

    「就算你回來,我也不會認同你。」他絕不會把唯一的妹妹,託付到這個傢伙手裡。

    少年深深的看著蔣御文,以及他身後一臉傷心卻欲言又止的蔣氏夫婦,再想到正躺在手術室裡與死神搏鬥的女孩,他不禁握緊了拳頭,又再度放開,抬頭,深吸口氣,眼神充滿了真摯,柔和了他戾氣騰騰的五官。

    「我不在乎你認不認同,我答應過她,我會回到她身邊。」

    好友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可擋在他身前,不讓他留下來的意思非常明顯。

    而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是再度看了一眼手術室亮起的紅燈,忍住想留下來的慾望,轉身,離開。

    沒有人想到,這一場車禍,竟讓兩對戀人就此分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5:39

第一章

    早上九點鍾,蔣立亭被外頭嘈雜的聲音吵醒,她睜開眼睛,看了眼床頭的鬧鍾,距離她設定的時間隻差一分鍾。

    不能再睡懶覺了,今天會很忙。她起床,在鬧鍾響的那一刻,迅速按掉了鬧鍾。

    她下床,進浴室梳洗,再回到房間抹個保養品和上妝,隨手從衣櫃裏拎了件連身洋裝套上,準備出門。

    九點半,時間還很早,她可以買個早餐再到工作室。

    蔣立亭哼著歌,腳步輕快的來到車庫,先用電動鎖打開車庫大門—

    「咦,新鄰居?」她看見對面空了很久的日式獨棟平房門口,停了一輛搬家公司的車,而搬家工人正把大型家具往屋子裏扛。

    蔣立亭看了好一會,那些工人小心翼翼搬運的東西,讓她沒有辦法不好奇。

    因爲她看見了一套非常棒的音響設備,那一套音響不隻是她很喜歡,連她哥哥也很想要在家裏擺一套,可惜,媽媽不準,他們兄妹便乖巧地沒有買。

    「用來聽搖滾樂就太棒了……」蔣立亭羨慕地道,邊坐上她的小車,發動引擎,準備出門上班。

    當她的小車要駛出時,對面鄰居的車庫門忽然大開,出現了一輛非常拉風的超級跑車。

    「哇喔……藍寶堅尼耶!」蔣立亭的眼睛閃閃發亮。「要是哥知道新鄰居有音響還有藍寶堅尼,肯定會嫉妒死。」想起今晚就要回家的哥哥,她眼睛不禁含笑,並以贊歎的眼神看著那輛跑車。

    跑車主人的駕駛技術非常高超,行雲流水地駛出車庫,呼嘯一聲,揚長而去。

    超級跑車離開後,她才慢吞吞地開出自己的小March,往上班的方向駛去。

    蔣立亭在兩條巷口外,某間小學正門口的早餐店停下車。

    「亭亭,早安。」身材圓胖的老闆娘看見她便笑了。「一樣呴?」

    「對!」蔣立亭笑著點頭,她每天都固定買一份從小吃到大,怎麼吃都不會膩的港式蘿蔔糕以及好喝的古早味豆漿。

     早上九點多,上班、上學的人潮少了,店裏不像稍早之前一樣忙碌,內用的客人也隻有零星幾人。

    「妳都這麼晚才出門上班,真好,都不會跟別人擠到。」

    「可是都晚上十點才下班,今天還可能要待到十二點呢。」蔣立亭雙手一攤。晚上班沒錯,但是工作時數並沒有少到哪裏去。

    「生意很好呴?」

    「過得去啦。」她謙虛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有人在看她,怎麼回事呢?

    「好了,亭亭姊,一共四十塊。」老闆娘的女兒利落地將早餐裝袋並遞給她。

    「謝謝。」蔣立亭付了錢,拎著早餐,順勢望了店內一眼,迎上一對凝視的目光。

    那是一個穿著皮衣皮褲的男人,頭發理得很有型,五官深邃,眼神銳利,但卻非常不搭的吃著小熱狗三明治。

    她不清楚對方爲什麼要這樣看著她,可她感覺不到他的惡意,于是她對那人微微一笑,輕輕一點頭。

    男人楞怔了一下,也朝她點了點頭。

    哎呀,這樣又認識了新朋友對吧!但是不能被哥哥知道,如果哥哥知道她又隨便對陌生人微笑,絕對會敲她腦袋的。

    蔣立亭邊想著邊離開了早餐店,走向自己的小車,開車趕上班去了。

********

    「梅家美宴」,一間坐落于市中心某棟大樓十四樓的宴席承包公司,是蔣立亭工作的地方,而她的老闆默林正是北部宴席界的翹楚,人稱女王。

    梅家美宴以制作美味精緻的食物聞名,主攻籌辦中小型宴會,小到兩人餐會,大到五百人的宴席,皆能推出客制化菜單,不隻是喜慶宴席,連企業招待外商,他們也能做出美味又地道的各國料理。

    其中掌廚的就是梅家大廚,今年三十有五的默林女王,而蔣立亭則負責甜點的部分。

    在恒溫控制的無菌工作室裏,蔣立亭正聚精會神的在一座五層婚禮蛋糕上頭,擠上細膩的奶油花。

    五層大蛋糕已抹上了均勻的奶油,以糖花制作的玫瑰花瓣栩栩如生,自最頂端蜿蜒點綴而下,占據了蛋糕三分之一的面積,而蛋糕最頂端的,是一對細緻的新人糖偶, 版的五官與料理台上立起來的新人婚紗照,有七分相似。

    蔣立亭小心地旋轉蛋糕,補上一朵朵美味的奶油花,將婚禮蛋糕做最完美的呈現。

    大功告成的那一刻,她手捧著奶油槍,對自己又一次制作出美麗的婚禮蛋糕感到得意,快樂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Good,我真棒!」她先贊美自己一下,接著才喚來學徒幫忙把蛋糕送進冷藏室,待明天布置婚禮會場時好一同出貨。

    蔣立亭和學徒們一同把工作室整理幹淨,把東西都物歸原位後,她看向牆上的時鍾,發現才八點半,不禁大喜過望!

    明天是黃道吉日,公司接下了四場婚禮和一場家宴,她一共要出四個婚禮蛋糕以及兩道義式甜品,本以爲今天會忙到午夜,想不到她全力以赴,竟然提早完成了。

    太好了,她要去大吃一頓來犒賞自己今天的辛勞!

    離開工作室後她脫下身上的廚師袍,露出穿在裏頭的輕柔洋裝,再拿掉頭上防止頭發掉落的帽子,還給自己柔媚的女人本色。

    「辛苦了。」一出門,穿過走廊,就看見一名穿著利落套裝,充滿精明幹練氣質的女人對她微笑,手裏還捧著她最愛的「陳三鼎青蛙撞奶」。


    「紗紗,我愛妳!」蔣立亭眼睛發亮,飛撲而上,搶過最愛的飲品,大口吸了起來。

    QQ黑糖粉圓配上鮮奶,這樣的口感讓她無法抗拒,三兩下就把粉圓吸了大半,吃得兩頰鼓起來,一臉滿足的模樣。

    「我好餓。」迅速解決了飲料後,蔣立亭對著好友撒嬌。

    「妳能不餓嗎?從早上十點進公司,隻吃了一份蘿蔔糕就忙到現在,還不準人吵妳,妳喔!」梅紗忍不住敲她腦袋,一臉責備。

    「在工作室裏不覺得餓嘛。紗紗,我們去吃『杏子豬排』好不好?」蔣立亭拉著好友,討好地問。

    兩人是從高中就認識的好朋友,大學也念同一所,畢業後,梅紗進公司幫忙姊姊默林,而從小就對甜食制作展現興趣和天分的蔣立亭,則被默林看重,送到巴黎學藝,回國之後就進入梅家美宴,擔任首席甜點師傅。

    正當梅紗要答應好友的時候,蔣立亭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喂?哥!你到了?這麼快?我忙完了……還沒吃晚餐,我想吃杏子豬排,好!我們直接在店門口見。」蔣立亭一聽見哥哥的聲音,登時眼睛發亮,神情充滿快樂。「紗紗,我哥回來了,一起去吃晚餐吧!」

    「你們去吧。」梅紗爽快地輕拍好友肩膀。「我姊還沒離開廚房,我不能先走。」她擡出壞脾氣的姊姊當擋箭牌。

    「妳幹麼這樣啊,我哥又不會吃人。」蔣立亭實在不解,這十年來好友避她哥哥也避得太明顯了吧。

    「我沒有啊。」梅紗微笑。「明天羲人結婚,公司都快忙死了,我中午還請假,如果今天不把事情做完,妳覺得我姊會放過我嗎?」

    蔣立亭表示了解的點了點頭,同情地拍拍她,「好吧,爲了明天我們可以好好坐下來吃羲人的喜酒,妳快去陪默林姊吧。對了,我有做一些松露巧克力,在冷凍庫裏,妳可以拿給她吃。」經前症侯群的女人,太可怕了。

    「亭亭,妳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梅紗感動的握住好友雙手。「好了,妳快下班吧。」

    「好啦!」蔣立亭無奈的被好友趕下班。

*****

    舍棄開車,蔣立亭招了輛出租車前往餐廳,沒多久她在餐廳門口看見了站在屋檐下等待的男人,不禁露出笑容,付錢下車,踩著高跟鞋奔去。

    「哥!哥!」她快樂的奔至哥哥面前,小手搭在他手臂上。「請客!」她擡頭看著高壯的兄長,小臉流露出調皮的嬌憨模樣。

    蔣禦文看著妹妹,斯文清俊的臉龐浮上一抹溫和的笑。「那有什麼問題,隻要妳吃得下的我全請!很晚了,我們快點吃飽回家。」他拉著妹妹進入餐廳。

    點好餐,在等待餐點送上來的時候,蔣立亭嘰嘰喳喳的跟哥哥講起自己最近在忙什麼,工作上發生了什麼趣事,蔣禦文安靜的聽著,偶爾打趣回應幾句,兄妹倆相處融洽,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他們是一對情侶。

    「最近身體怎麼樣?」用完餐,蔣禦文喝著熱茶,關心地詢問妹妹的身體狀況。「頭還會痛嗎?」

    「不會。」蔣立亭仔細地想了一想後搖搖頭,再擡頭看著哥哥正經的臉龐,不禁笑道:「哥,你就愛窮擔心。」

    「我不擔心行嗎?」蔣禦文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妹妹明媚的笑顔,歎道:「怕妳又忘記我們了。」

    蔣立亭聞言心一痛,小臉滿是愧疚。「哥……不要這樣啦。」

    她在高一的時候出了一場嚴重的車禍,差點救不回來,當時受的不隻外傷還傷及了大腦,她在昏迷一周好不容易蘇醒過來後,卻忘記自己是誰,也忘記了所有的人。

    經過休養才慢慢的步上正常生活軌道,漸漸恢複健康,也慢慢記起以前的事情,大多是片段,雖然偶爾會想起某個人,但不會立刻想起跟對方有關的事物,要經過一段時間才能再想起其他相關的回憶。

    最後在家人和親朋好友們的協助之下,她想起自己是誰,想起了她重要的家人和朋友,雖然很多重要的回憶想不起來了,可這十年來,大家一起幫她制造了很多新的回憶。

    而那一場車禍造成的後遺症,不隻是她一疲倦就會産生偏頭痛,還有哥哥總像老母雞一樣的關心她。

    蔣家經營進出口貿易公司,近年來把重心移往大陸、東南亞一帶,蔣禦文身爲長子,自然是接班人,他念完碩士、服完兵役後,便跟著父母在國外做生意,隻留蔣立亭一個女孩子在台灣工作。

    蔣家父母每三個月回台灣一次,平時以視訊電話關心女兒,蔣禦文則平均兩、三周就回台灣一趟,短暫停留個兩、三天,看看妹妹過得好不好,關心一下她。

    她忍不住歎道:「爸媽都沒有你這麼小心翼翼。你如果對你女朋友有對我一半關心就好了。」想起哥哥交往過的女朋友們,她更想歎氣了。

    「這次你怎麼一個人回來?淑儀姊姊呢?」又分手了吧?下一個是誰啊。

    蔣禦文笑笑的伸出手指往妹妹額頭上一彈。「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噢!我都二十六歲了還小孩子,你也才大我兩歲而已!」蔣立亭摀著額頭痛叫。「一定是又分手了才會對我下毒手……哥幹麼這樣,你被甩又不是我的錯。」

    「我怎麼可能被甩?」蔣禦文嘴角上揚,嘲諷道。

    看著哥哥自信的模樣,她忍不住認同,「也是。」

    蔣禦文笑了出來,「臭丫頭。吃飽了,回家吧,妳今天有開車?」

    蔣立亭兩手一攤,賴皮道:「哥哥難得回來,都肯請客了,那接送這種小事就順便一下嘍!最近油電雙漲,我把車留在公司了,星期一下班再開回來。」

    「小滑頭。」他睨了她一眼,倒也沒有生氣。

******

    是夜,回到家梳洗完,蔣立亭煮了一壸咖啡端去哥哥房間,打算好好和他聊一整晚。

    她黏著敬愛又祟拜的哥哥嘰嘰喳喳了一夜,直到眼皮重到快閉上了,才被哥哥笑罵著趕回房睡覺。

    回到房裏,她把房間的空調打開,關掉床頭的小燈,鑽進被窩裏,沒多久便安然入睡。

    此時夜涼如水,蔣家對面的日式平房門廊前,坐著一名穿著白底松竹紋浴衣的高大男子,他拎著冰涼的啤酒,注視著蔣家二樓,一扇垂掛著小花窗簾的窗,直到房間內的燈熄滅。

    殷嶽,藍寶堅尼的擁有者、蔣家的新鄰居……應該說是老鄰居了。

    覆蓋住眼睛的瀏海,掩去了他眼中的銳利精光,他一口氣喝光啤酒,一手捏扁啤酒罐,對著窗戶的方向,神情複雜、聲音沙啞地輕吐一句—

    「亭亭,我回來了。」

    而後神準地將啤酒罐投入家門前的垃圾桶裏,轉身踏進沒有點燈的宅子,動作輕悄,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如鬼魅般融入夜色裏。

    星期六的早上,天氣好得讓人沒有辦法睡懶覺,陽光灑入屋內,曬得蔣立亭不得不睜開眼睛。想想,反正今天參加的喜宴是在中午,她現在起床打扮,再去美容院做個頭發,吃個小東西墊墊胃,再加上車程,時間也差不多了。

    于是她認命的下床梳洗,把自己打扮好,穿上數日前就準備好的小禮服,以及黑色透膚絲襪和高跟鞋後,出門覓食兼做頭發。

    但因爲車子留在公司,哥哥又是今天喜宴新郎的男儐相之一,早就出門了,所以她隻能乖乖搭小黃。

    剛走出自家大門,回頭上鎖,一陣帶著熱氣的風吹來,連帶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蔣立亭回頭,一眼就發現了聲音的來源。

    對面的那棟日式平房,屋檐下吊著一隻晴天娃娃及風鈴。

    「難怪天氣這麼好。」她遠遠的對著那個晴天娃娃說:「謝謝你嘍。」

    而就在這一瞬間,突然有大量的畫面湧入她腦海中,她一時接收不來,頭暈了一下。

    「哇啊!」她突然想起來了,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在這家屋檐下看見一樣的晴天娃娃。

    蔣立亭面對著日式平房,楞楞的對照腦海中的記憶。

    「原來……」她現在才想起來,在她小時候,這裏曾住著一個溫柔婉約的女人,她是個日本人,一舉手、一投足都有溫暖的味道。

    她記得,那個女人……喜歡晴天。

    如果下雨,她便會跪坐在長廊上,微笑著對她招招手,邀請她一起制作晴天娃娃,然後分她一個甜甜的紅豆銅鑼燒。如果雨停了,她會笑咪咪的對著晴天娃娃說:「謝謝你了。」

    那甜蜜柔軟的滋味,她想起來了,突然間,她很想再吃一次那個銅鑼燒。

    「回來時記得去買食材,我要做銅鑼燒!」決定了,她要重現記憶中的味道。

    不過……那個有著溫婉笑容的女人叫什麼名字?

    可惜,她想不起來了,隻記起有這麼一個溫柔的鄰居。

    要來不及了,蔣立亭沒有時間多想,對著晴天娃娃笑了一下,舉步走出街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做頭發去了。

    她前腳剛離開,殷嶽後腳便從屋內出來,經過前廊時,他停下腳步,看著晴天娃娃,再看看頭頂上的太陽,對著微笑的晴天娃娃說:「謝了!」

    然後他進了車庫,上車發動引擎,踩下油門,離開了巷子。

    兩人就這麼,擦肩而過。

*****

    手上的粉紅色喜帖,附上了新人美美的婚紗照。

    拿著喜帖與眼前的大型婚紗照比對,確定了,這是他要參加的場子沒錯。

    「阿嶽,你來了!」今天的新郎範姜羲人,曾無數次緻電,邀請殷嶽參加婚禮,如今,看見多年不見的好友依約出現在婚禮上,他感動得上前給殷嶽一個大擁抱。

「你打那麼多通電話來邀請,我能不來嗎?還有,你抱得這麼用力,看來是很滿意我送的賀禮。」殷嶽輕笑。

    「沒錯!我老婆非常喜歡你的賀禮。」範姜羲人爽快的承認。任何人收到一輛高級新車作爲新婚禮物,都會開心到眼睛笑瞇了吧!

    「不過這讓我非常困擾,你要是結婚,我怎麼回禮?」

    「這些年來,隻有你跟我保持聯絡,憑你這份情,一輛車算不了什麼。至于回禮……你不用煩惱。」他神色微黯。

    「我不會結婚。」

    範姜羲人見好友苦澀的神情,心跟著一沉,他壓低聲音道:「你不能一直自責—」

    「羲人!」一道清脆的聲音插入兩個男人的對話。「恭喜!」

    蔣立亭一踏進宴席,才剛交上禮金,轉頭就看見了新郎官,忍不住開心上前跟老同學道賀。

    「亭亭!」範姜羲人看見她也眼睛一亮。「謝謝妳今天贊助的結婚蛋糕,我老婆非常喜歡。」他走過去,伸開雙臂,給老同學一個感激的擁抱。

    「自己同學客氣什麼!」

    其實,殷嶽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參加這場婚禮,不是好友的力邀,而是他抱持著希望,盼望可以在這裏見到她。

    十年了,她不再是青澀的小女孩,現在的她多了分女人味,但要說成熟嘛……她清澈眼神流露出來的天真,還保有小女孩的味道。

    不自覺的,他放柔了臉部表情,柔和了他散發出來的戾氣。

    「羲人,你忙,不吵你了,我去找我哥和紗紗。」見老同學在忙,蔣立亭也不打擾,隻是對那個臉很酷,陌生又莫名有一點點眼熟的男人笑了笑便要離開。

    殷嶽還想多看她幾眼,還想聽她說幾句話……正打算開口,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傳來。

    「小亭。」

    「哥!」蔣立亭看見哥哥,立刻像隻愛撒嬌的小貓般撲上前,開心的模樣讓人莞爾。「我來了。」

    「嗯。」蔣禦文微笑看了妹妹一眼,但當他擡起頭,看見新郎以及他身旁的殷嶽時,表情就沉了下來。

    今天氣溫又一次創新高,室內空調敵不過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射進來時所帶來的炎熱,可明明是這麼熱的夏天,還是讓範姜羲人瞬間背脊發寒。

    糟了!他發帖子的時候,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殷嶽和學長,王不見王啊!

    「學長,我、那個,我邀阿嶽來喝喜酒。」他摸摸鼻子,老實的告訴蔣禦文,是他邀請了他的死敵。

    「哥,你們認識?」站在哥哥身邊的蔣立亭好奇地在兩人間看來看去,但她怎麼看都覺得氣氛不對。

    個性溫和的哥哥,就算是面對難纏的客戶或是他不喜歡的人,也能一派溫和的微笑,可今天他的臉卻垮下來了,而那個叫「阿嶽」的男人,表情也很僵硬。

    「妳不認得他?」蔣禦文聞言低下頭來,詢問身旁的妹妹。

    「我應該要認得嗎?」

    「妳都不認識了,我怎麼可能會認識。走,我帶妳去妳的位置。」蔣禦文的表情登時從恐怖的緊繃轉爲溫和,笑意重新浮上臉龐,彷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劍拔弩張是錯覺。

    「喔。」蔣立亭沒有多想,乖乖跟著哥哥離開,可轉身前她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個叫阿嶽的男人,他的表情像是在隱忍著什麼似的……

    「羲人,恭喜,亭亭呢?」一個急躁的聲音傳來,蔣立亭回頭,看見了好友梅紗。

    她笑著要哥哥等一下,接著走向好友。

     「她到了嗎?我們坐哪?咦?你不是……殷嶽嗎?」梅紗瞇眼,細細打量著老同學身邊的男人,很快便想起這個人是誰。「……好久不見。」

    殷嶽?

    這個名字怎麼那麼熟悉?

    「你叫殷嶽?」蔣立亭站在好友身後,一臉迷糊的看著殷嶽。「我對你的名字有印象……紗紗也認識你?你是誰啊?」

    她實在想不起來這個男人跟她的高中同學之間有什麼關聯。

    這十年來,她跟紗紗可以說是天天黏在一起的,兩人之間沒有秘密,紗紗認識的每一個男生都會告訴她。

    蔣立亭仔細思索,翻找腦海中的記憶,還是想不起來好友曾提過殷嶽這個人。

    可爲什麼她對這個名字有種熟悉的感覺?到底在哪裏聽過呢?

    「小亭,過來。」

    聽見哥哥呼喊的聲音,她回頭應了一聲。「喔,好!紗紗,走,我們入席吧。」她對好友招招手,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讓她再度回頭去看臉色又突然沉下來的哥哥,以及臉色一樣差的殷嶽。

    這兩個人……她皺眉,疑惑地問:「哥,你爲什麼說你不認識殷嶽?」還沒等到他開口,她接下來的話,更讓蔣禦文臉色大變。「他不是你小學就同班的好朋友嗎?」

    她,想起了一點點,關于殷嶽這個人。

    鋪著米色桌巾的圓桌上,擺著一隻六十公分高的水晶花瓶,花瓶中插著一朵長莖玫瑰,桌面上灑落片片花瓣,在昏黃燈光下營造出浪漫的氣氛。

    數碟開胃小菜已先擺上桌,看起來十分美味。

    當頭頂上的水晶燈光線漸弱,宴席上的賓客們不禁鼓噪了起來,舞台兩旁的兩個巨大投影布幕,隨著音樂開始播放著新郎和新娘從小到大的成長影片。

    男方這一邊,是他從小求學的曆程,小學、國中、高中到大學畢業,以及與新娘相識相戀的過程。

    蔣立亭從幾張新郎高中時期的照片中,看見了熟悉的高中同學們,有新郎本人、其他參與婚禮的同學,好友梅紗、自己,以及那個叫殷嶽的男人。

    原本對他的記憶,就隻有他是哥哥小學就認識的好朋友而已,想不到他會跟自己變成高中同學。

    「咦?」她驚訝地立刻轉過頭,詢問坐在她身旁的殷嶽。「我們高中同班過?」可她不曾在畢業紀念冊上看過範姜羲人在婚禮上放出來的照片啊。「你不是哥哥的同學嗎?」

    她想不透,哥哥的同學,怎麼會變成跟自己同班?

    一些片段畫面在她腦海中浮現,從小到大,無論學業或運動比賽都拿第一的哥哥,生平頭一次踢到鐵闆,就是遇到了一個叫殷嶽的男孩子。

    他是唯一一個聰明不下于哥哥的轉學生,並讓好強的哥哥産生強烈的競爭意識,在之後多次的競賽上,哥哥也曾經不隻一次的敗在他手上,她記得哥哥後來對他的態度不隻是敵手,更多的是互相欣賞。

    哥哥大她兩歲,她高一的時候,哥哥高三,他們兄妹倆念同一所高中,而哥哥那時還是學生自治會會長,風雲人物一枚,可殷嶽呢?他該比哥哥表現更出色才是,怎會……

    「因爲他留級。」協助新郎招待賓客,直到放影片才入席的蔣禦文隻能坐在最後空下來的位置上,那個位置不在妹妹身邊,而是在妹妹的好友身旁。

    蔣禦文掃了眼連看他一眼都不敢的梅紗,沒有理會她的畏縮,徑自朝殷嶽拋去一個不歡迎的眼神,涼涼地道:「留級後直接休學一年,以至于變成我學弟,還丟臉到跟妳同班。」他火氣很大的坐下後,冷眼掃過坐在妹妹身邊的殷嶽。「沒念多久就休學離校,也算有自知之明。」

    「嗯,高處不勝寒。」殷嶽連想都沒有想的接下戰帖,輕應道:「在那所學校裏,我找不到可敬的對手。」意思是,就連當時全校第一名,當上學生會長的蔣禦文都激不起他的鬥志。

    明嘲暗諷,完全不掩飾兩人的不對盤。

    「哇!」蔣立亭再遲鈍,也發現了氣氛很詭異。「紗紗妳記得我哥曾經對誰用這種口氣說過話嗎?」她忍不住拉過身邊的好友小聲詢問,她不敢開口問的是,她優秀聰明,向來是王子形象的完人哥哥,什麼時候被人氣到臉歪掉過?
殷嶽,這人是個人才!

    「……我不想回答這個恐怖的問題。」梅紗悶聲道。「別害我。」

    此時,影片播完了,聚光燈投向宴席廳門口,伴郎和伴娘隨著音樂踏上紅毯,接著是在衆人歡呼下走出來的新郎,他來到紅毯的中間,迎接由準嶽父帶領,朝他走來的新娘。

    新人相視一笑,在衆人的掌聲中走向台前。

    蔣立亭立刻把哥哥的陰陽怪氣拋在腦後,她用力鼓掌,開心的跟好友八卦起來。

    「羲人的老婆是大正妹耶!」

    「真的,不枉他從小學就癡癡的等啊!」梅紗跟好友咬起耳朵。「他高中、大學都堅決不交女朋友耶,直到他找到他老婆。」

    「難怪我哥畢業,他接學生會長職務後,盡管那麼多學妹和學姊跟他告白,他都拒絕了。」癡心又不花心的好男人,贊!

    婚禮司儀介紹完今日的主角後,新人下台去換衣服,菜也陸陸續續的上桌,蔣立亭也把注意力轉回餐桌上頭。

    好豐盛的菜色喔!她不禁食指大動,期待菜快點轉一圈到她面前來。

    結果讓她意外的,當菜先轉到殷嶽眼前時,他卻不是先爲自己夾菜,而是幫她以及紗紗服務。

    「啊,謝謝。」蔣立亭受寵若驚地道謝。

    「好感動喔!」梅紗兩眼發光,看著很多年沒見的老同學,「殷嶽,你竟然記得我愛吃雞翅膀。」她相中那隻肥美的雞翅很久了,生怕被別人先搶走,想不到老同學竟然幫她布菜,她真是太感動了!

    「也記得我隻吃雞胸肉。」蔣立亭也感到訝異。「謝謝。」

    「妳們以前就常常黏在一起,尤其是吃飯時間,吵得我不能睡覺,我連作夢都會夢見妳們爲了交換便當菜色而吵個不停。」殷嶽看著兩人,嘴角微揚,簡單的將過往的事一語帶過。

    「這種小事情也記掛多年,爲什麼別人說過的話,卻半點也記不得?」今天的蔣禦文,機車沒有極限。

    「哥,你今天火氣怎麼這麼大!」蔣立亭不知哥哥的火爆脾氣是爲哪樁,對他一皺眉,回頭抱歉的對殷嶽說道:   「那個……我高中的時候發生車禍,傷到了大腦,很多事情都忘記了,是可以想起一些事情,但是需要很多關聯性事物幫助我,不然頂多隻能想起一些片段……

    「對了,殷嶽,你高中是不是坐在我旁邊?你的位置靠窗戶,在最後一排最後一個位置?」剛剛哥提起他們同班,她腦海中便有一些片段湧出。

    她笑著問身旁的殷嶽,沒有發現哥哥隔了幾個座位瞪著她,表情非常火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5:56

第二章

    「國中的時候你跟哥哥一起上資優班,你通常都坐在他的後面,也是靠窗的位置,有時候我忘記帶錢會去跟哥哥拿,常看見你們在聊天或者討論功課……你好像很喜歡靠窗的位置。」

  她的記憶很跳,一下高中,一下國中,接著又跳到國小。

  「哥哥一放學就往你家跑,跟你一起學劍道,老師是你爸爸……你高中的時候很少來上課,就算來上課也幾乎都在睡覺,而且還習慣不帶課本……你課本沒帶,老師又不讓你睡覺,你就會把桌子挪到我旁邊,跟我一起看。」

  關聯越多,蔣立亭腦海中的畫面越是清晰。

  「對吧,我沒有記錯吧?」她很開心自己想起了些過去的事情,此時就像個需要人肯定的孩子,一直詢問殷嶽她有沒有記錯。

  殷嶽看著她開心帶笑的臉龐,極力忍住想伸手摸她臉蛋的沖動。沒想到她竟然記得那麼多,他以爲她再也不會想起他是誰了呢。

  他點了點頭,兀自冷靜地回道:「你沒記錯。」

  受到鼓勵,蔣立亭欣喜的繼續挖掘回憶。

  這十年來,這種事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有時候在路上會遇見能喊出她名字的人,但她想不起來對方是誰,他們有一些是國中同學,有的是國小同學,不過隻要對方能說出名字,以及她曾經跟這個人共有的回憶,她多多少少能夠想起一點點。

  「唉,我想起來了,我高一的時候怕你怕得要死!不對啊,小學的時候不會這樣……」

  她的大腦像一個搜尋引擎,需要打入多個關鍵字加空白鍵,才能搜尋出相關的資訊,如果資料太久遠,可能需要更多的關鍵字來加強搜尋,但有時候卻僅需幾個字眼就能找到大量的資料。

  失憶後再重新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並沒有讓她感到難過、困擾,反而有一種挖掘寶藏的感覺。

  畢竟是失去的東西,能夠重新再找回來,已讓她很感激,所以盡管是有點不太開心的回憶,比如被殷嶽欺負,現在想來也覺得滿有趣的。

  「除了怕我之外,你還記得什麼?」殷嶽仿佛能看見她眼中發亮的光彩。

  聽她用軟軟的聲音,慢慢說起關于他的回億,一點一滴記起他是誰,他之于她,不再是空白的存在。這讓殷嶽激動不已,他忍耐著不提起他們曾有的過去,可他沒辦法壓抑追問的欲望。

  還記得哪些?還記得什麼?

  明知道蔣禦文就在一旁怒目而視,知道他恨不得上前把自己大卸八塊,但他就是沒有辦法克制自己想跟她多說話的心。

  「隻有這些?」見她沒回應,他忍不住再問。

  「唔……」蔣立亭眉頭一皺,認真思索著。「我記得不隻我怕你而已,班上同學很多都很怕你……對,小齊,就是你!」她指著坐在哥哥身旁的同學大叫出聲,「你有一次下課跟紗紗打鬧,不小心撞到殷嶽的桌子,當時你嚇到快哭出來,一直道歉!」

  叫小齊的男子聞言垮下臉。「噓,亭亭,這種事情不要講出來!我今天帶女朋友來耶!」拜托讓他在女友面前保持一點形象吧。

  「是不想被女朋友知道什麼?你被殷嶽嚇到哭著說對不起,還是你跟紗紗從高中時期就兩小無猜,打打鬧鬧?」別的同學故意取笑道。

  「誰跟他(她)兩小無猜啊!」高中時期就天天吵架的小齊和梅紗,不約而同的指著對方的鼻子,默契十足地一同回嘴。「我瞎了眼嗎?」連這句話都一起說出。

  「璞!哈哈哈在場的同學們像是被拉回到了高中時期,全都笑了出來。

  「兩小無猜……」這四個字,觸動了蔣立亭腦海中某段很久遠的回憶。「好像不隻是哥哥在你家跟你爸爸學劍道而已,我……好像也跟著去了,我在你家玩過扮家家酒。我小時候還常常寫錯你的名字,有一次你氣不過,逼我罰寫……」天哪!她竟然想起了很丟臉的童年往事。

  「小亭,這種事情不需要想起來,乖,吃東西。」蔣禦文眯眼,打斷妹妹繼續記起跟殷嶽相關的回憶。

  可蔣立亭卻透過哥哥的態度,想起了他和殷嶽競爭小學的模範生、縣長獎……校際比賽的先發資格,其中,還有他敗給了殷嶽,回家之後不滿地低咆的畫面……嗯……這個還是不要講出來好了,以免好強的哥哥臉皮薄,惱羞成怒。

  「好啦。對了,殷嶽,現在大家都長大了,你應該不會再欺負我了吧?我會寫你的名字!」蔣立亭笑著對殷嶽說,神情是活潑快樂的,沒有半點防備。

  她嬌俏可愛及不設防的模樣,讓殷嶽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她總是有辦法讓他微笑。

  「是嗎?寫給我看。」他伸出手往她面前一遞。

  蔣立亭還沒有察覺他這麼做很幼稚,身體已經有了反應,率先拉過他的手,身體挪到他能清楚看見她寫字的角度,伸出小巧的食指,在他寬大的掌心,一筆一劃寫下他的名字。

  「哎呀!」她寫完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做了這麼可笑的事,她大吃一驚,然後哀歎,「天哪,可見那時候你一定把我欺負得很慘,才會讓我的身體反應比大腦快,馬上聽話!你千萬不要每次看見我都來這招,我們都長大了!」蔣立亭認真的對殷嶽說,接著皺眉想了想,再問:「你是不是高中的時候也對我這麼做過?」

  應該不隻是小學,高中也這樣對待過她,對吧?

  殷嶽看著她認真的小臉,突然有一股想笑的沖動。明知道高中時代曾經短暫同班過的小學弟結婚,一定會聚集很多當年的老同學,也會揭開一些隱瞞了很多年的往事。

  但是他想見她,想見得不得了,十年來,他沒有一刻不想念這個女孩,即使心裏清楚也會在這場婚宴上,遇到絕不會給他好臉色的「前」好友蔣禦文,他還是來了。

  「我沒有辦法阻自己我不去做這麼有趣的事。」原本陰郁的臉龐,因爲眼前的女孩,漾出柔和的笑容。

  蔣立亭愣住。「你以前跟我說過一樣的話,對不對?」

  殷嶽笑出聲來,沒有否認,微微點頭。「我不會道歉的,我一定會再做同樣的事情。」

  「爲什麼你長大後會這麼惡劣?」蔣立亭看著不合作的他,不禁撻伐。「你小時候明明就不會啊!家裏我最小,又隻有我一個女生,堂哥們都沒有人要陪我玩家家酒,隻有你會陪我玩,而且我們還在你家用烤箱烤香蕉蛋糕,我烤得很難吃,你也吃了!」

  她腦海中浮現一個五官深邃的小男孩,穿著深色的和服,姿態優雅地跪坐在榻榻米上,皺著眉頭,二話不說的吃著她第一次制作的甜食,後來她才知道那玩意兒難吃得要死。

  她也突然想起了早上山門前,在新鄰居屋檐下的那個晴天娃娃,以及記憶中那個溫婉的日本女人--她是殷嶽的媽媽。

  原來他們以前是鄰居,而且住得這麼近。

  「媽媽從小就告訴我,不能辜負女孩子的心意。」殷嶽謙虛地回答。「即使真的很難吃。」

  「可惡,我一定會做好吃的蛋糕給你吃,洗刷恥辱!」蔣立亭深覺自己在甜點上的專業被人看輕了。

  「我會等著。」殷嶽內心萬分期待。「就這樣,你不記得別的了?」

  「有啊!我還記得小時候玩家家酒,你會逼堂哥們演我的妹妹和小孩。」他小時候就表現出惡勢力,現在想來真的很好笑。「你會叫他們把圍巾圍在腰上,當作裙子。」

  蔣立亭因爲回憶笑眯了眼。「我如果演媽媽,你就會當爸爸,你曾經說過要我長大後當你的新娘……唉?!」直接把回」憶中的畫面說出來後,她才驚覺自己語出驚人。

  想起來很好笑,但說出來很詭異,而且殷嶽被嚇到愣住了,直盯著她說不出話來,害她忽然覺得很窘。

  「啊哈哈,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了,好像還沒有上小學,你忘記也很正常,是我太奇怪了。」蔣立亭幹笑著打圓場,一邊暗罵自己的腦袋怎麼會出現這麼久遠的回憶?偏偏近期的都沒有想起來,丟臉死了!

  「你不奇怪。」殷嶽嘴角上揚的弧度加深,讓人一眼就能明了他的心情從烏雲密布的陰天,變成了大晴天。「因爲我也記得我小時候說過什麼話,清楚的記得一我說過我會娶你。」

  他眉眼含笑,看著一臉呆愣的蔣立亭,看得她從尷尬變成更尷尬,對上他目光時還紅了臉,最終不敵他無限深意的笑容,敗下陣來,轉頭去吃菜。

  「這個海哲皮好好吃……」一聽就知道是鴕鳥心態的逃避。

  殷嶽沒有再逼迫她,隻是笑著,而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改變了決定。

  原本,他隻是想守護著她,隻要能夠遠遠的看著她快樂無憂的模樣就好,因爲她不記得關于他的一切了。

  可她腦海深處,卻浮現了他童稚時期對她的承諾。

  突然間,他覺得……這是奇跡。

  她活下來,想起他是誰,這全是奇跡,而他,爲什麼要放過這個機會?

  「你想得美。」將兩人互動看在眼底的蔣禦文冷哼一聲。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殷嶽笑答,毫不遮掩的流露出自己的企圖心。

  他回來了,他有了保護心愛之人的力量,他已經不是以前的殷嶽。

  這些年來,他已習慣把擋在眼前的障礙鏟除,即使那個人是他從小到大唯一深交、欽佩的好朋友。

  這一次,誰也不能讓他離開她身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6:22

第三章

     深夜的一場短暫陣雨,讓炎熱的大地降了些許溫度。

  早上六點十五分,生理時鍾讓殷嶽幽幽轉醒,他起身,拉開和式拉門,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

  他眯眼看著雨後的天空,白雲漸漸散開,地面乾爽,夜晚的驟雨並未帶來太多影響。

  深呼吸,伸了個憾腰,殷嶽返回房間換了一身運動服及運動鞋,在自家寬大的庭院裏做起暖身操,待筋都拉開了,才打開大門準備開跑。

  他快步走向兩條街外的小學操場,那裏已聚集了不少早起運動的人,大多是附近的居民,操場上熱鬧非凡。

  在家裏做完了暖身操,來的路上也快走熱身,到了操場之後,殷嶽戴上耳機、撥放慢跑專用音樂,激烈吵鬧的重金屬搖滾樂在耳邊轟然乍響,心情隨著音樂激昂,他跑了起來,逐漸加快速度。

  手臂擺動的幅度、呼吸的頻率,都配合得恰到好處,跑步之于他,是一件非常舒服自然的事。

  跑了大概兩公裏,他減緩速度,才發現有個人在他身後跟隨著他的步伐跑,不論是呼吸的頻率、擺動的動作,漸漸與他一緻,當今天的運動量跑完之後,他緩下步伐,調整呼吸,並未立刻停下來,而是緩緩的繞著操場走,待緩過氣後,才回頭去看追隨他的人。

  「呼、呼、呼……」

  一張因爲運動而透著健康紅潤之色的小臉映入他眼中,她一身香汗淋漓,腳步虛浮,一副運動過度的模樣。

  殷嶽拿下耳機,驚訝地開口,「亭亭?」

  「呼呼、呼、呼……」蔣立亭喘個半死,一時反應不過來,看見她跟跑的人竟是殷嶽,先是愣了一下,才露出有點虛弱的笑容跟他打招呼。

  「殷嶽……早安。」不!天要亡她嗎,爲什麼會遇上他?她在內心慘叫。

  他的速度很快,她一路追得很辛苦,保持在他身後五步遠的距離,因此看不見他的臉,想不到啊想不到,對方竟然是是殷嶽。

  「你幹麼跟著我跑?」他知道自己的速度,五公裏可以在半小時內跑完,一般女孩子沒有這樣的體力,而她一副嬌弱的模樣,怎麼有辦法跟上?

  他當然不會自戀的想,她是特地來找他的。

  「因爲、你、跑步好看,學你……呼……」蔣立亭還在喘,臉上的紅暈不隻是因爲激烈的運動,還有因爲困窘而造成的。

  人生,就是這樣無奈。

  當你出了模之後,隻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偏偏呢,那個讓你出模到一輩子都不想再見的人又出現了,還跟你住得很近,這該怎麼辦?

  喝完喜酒那一天,看見他開的那一輛藍寶堅尼,她就知道他搬回來了。

  因爲哥哥在回上海之前,特地三令五申的交代她,不用跟新鄰居打好關系,並要她與他保持距離,盡管哥哥沒說明兩人倒底爲什麼交惡,但她仍是很乖的盡量避開他。

  這幾天幾乎不曾跟殷嶽碰過面,除了他們作息時間不同之外,一來她覺得自己很窘,爲什麼要提到小時候他說過要娶她的事?尷尬死了!二來哥哥的囑咐不敢不從,她也就順勢與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打算等到她想起那件事情不覺得那麼丟臉的時候,也就可以大方面對他了!誰知道今天想來跑跑步運動一下,卻在這裏遇見他……蔣立亭,你這大笨蛋!操場上那麼多人在跑步,你誰不跟,跟著殷嶽做什麼。

  「原來是這樣。」殷嶽的呼吸已調回正常頻率,見身旁的她也緩過氣來了,他明白的點點頭。

  慢跑初學者,動作、速度和呼吸的配合常常抓不到要領,跑起來也不舒適,因此會找一個跑步姿勢好看的人來學習,跟著那個人跑。

  殷嶽並不意外自己成爲別人學習的對象,但很開心她在這麼多跑者之中選了他。

  「跑完了?」他笑問,臉上滿是運動後的汗水。

  「嗯,跑完了。」蔣立亭眼珠一轉,朝他綻放笑容,爽朗地道:「比ya」

  「等一等。」她才踏出一步,殷嶽就把她拉回來。「還沒完。」

  死定了!蔣立亭在心中哀叫。

  「什麼還沒完?還要跑嗎?」她最恨的就是跑步了,要不是哥哥像牢頭一樣逼她一周要去慢跑兩次增加體力,她才不會一早出來運動。睡覺不是很好嗎?!放過她吧!

  「你還沒收操,來。」殷嶽一眼就看穿她想躲,可既然被他抓到了,就不可能輕易放她走。

  相較于高頭大馬的殷嶽,嬌小纖細的蔣立亭哪裏是對手?隻能像隻小雞般被抓離跑道,來到空曠平坦的地方確確實實的收操。

  「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蔣立亭不時被折到哇哇叫。

  「你跑步之前的暖身運動沒有做確實,運動後又不好好收操,肌肉中的乳酸沒有排掉,你明天會四肢酸痛,痛很多天。」殷嶽語調很輕地勸說著,雖然天生的硬氣沒有消減多少,但已經算是溫柔了。

  在這種溫柔之下,蔣立亭便想……或許可以掙紮一下。

  「沒關系,就痛吧,我習慣了。」她坐在地上,雙腿伸直,後頭的男人逼她彎腰,手掌觸及腳掌,這對筋很硬的她而言根本苦不堪言。「你慢慢來,我先回家了!」說著就要起身。

  「你休想。」殷嶽看她不配合,幹脆拉下臉,發揮惡勢力,丟給她冷硬的三個字。「我沒說你能走,你就不準走。」

  她呆呆看著殷嶽,心想她真是看走眼了,被對方不多話的形象騙了,原來他是鐵闆一塊,跟哥哥兇起來的時候好像,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原本還在哀哀叫的,馬上閉嘴,連喊痛也不敢了,乖乖的照著他的指令,收操伸展肌肉。

  「腿伸直。」看她一副委屈的模樣,殷嶽就想笑。

  他原本想好好跟她說話,不過她一想躲,他就忍不住了,這丫頭隻要一出醜就會躲著人,過去她隻要想躲,他就會用惡勢力逼她站住不準動,看來她的潛意識並未忘記他的「厲害」……哼哼,會怕就好。

  「幹麼看到我就跑?我很可怕嗎?」殷嶽也在一旁拉筋收操,動作俐落流暢,看得蔣立亭好不汗顔。

  發現他在間自己,表情還有點兇,她慢半拍的反應過來,扭扭捏捏地道:「沒有啦,你一點也不可怕啊。」才怪。

  「我隻是覺得很丟臉……」哪有人多年沒見面,一見面就說「嘿,你小時候說長大要娶我」。

  這啥鬼啊!蔣立亭第一百零一次痛罵自己的嘴巴,總是在她想到之前就先說了不該說的話,丟臉。

  殷嶽自然聽出來了,她很介意喜宴那天她沖口而出的那句話,才會鑽牛角尖,但如果別人擺出不在乎的態度,她就不會多想了。

  「有什麼好丟臉?小時候的事情,順其自然就好了。」他語調輕松地道。

  「嗯……順其自然是什麼意思?」蔣立亭覺得那四個字怪怪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殷嶽見她一臉迷糊,表面上不動聲色,正經八百,其實內心笑到快內傷。

  她真的一點也沒有變,傻傻的,很好哄騙,隻要對方語氣堅定一點她就會放棄掙紮,非常可愛。

  他也沒有多解釋「順其自然」是什麼意思,帶她做完操,一聲令下,宣告結束後,便將她扶了起來。

  「我可以回家了嗎?」蔣立亭的表情就像是被留校的小朋友,可磷兮兮的問老師「可以回家了嗎」一樣。

  殷嶽並不想放過任何可以親近她的機會,他有預感,如果這次不好好抓住她,恐怕以後要接近她會更難,恐怕一看到他,她會溜得很快。

  「吃完早餐再回去,我們順路。」不是詢問,而是直接下命令。他朝她勾勾手指頭,領著她離開小學操場,到校門口的早餐店坐下,並熟門熟路的爲她點了蘿蔔糕和豆漿,自己則點了熱狗卷和紅茶。

  在等待餐點的時候,殷嶽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水回來,扭開瓶蓋遞給她。

  「喝水,才剛運動完,多補充水分。」

  她乖乖接下,小口喝水,在她的餐點送上來的時候,殷嶽非常自然的拿起桌上的蒜頭醬油,淋了一點點在上頭。

  蔣立亭歪著頭,思索著……她現在,是在被照顧嗎?

  真是一種詭異的感覺。

  「吃吧。」殷嶽甚至幫她把筷子都準備好了,塞到她手裏。

  「我可以間一個問題嗎?」因爲太想知道了,她想了想,仍決定冒著「生命危險」提間。「你以前幫我做過一樣的事情,對吧?」

  殷嶽聞言一愣,眼神瞬間閃過欣喜,但他壓了下來,反問:「你想到什麼了嗎?」

  「沒有,隻是覺得……你怎麼會知道我愛吃的東西?」連她滴幾滴醬抽都知道,這也太神了吧。

  她並沒有想起來一一殷嶽眼神一黯,但稍縱即逝,並想出糊弄她的說詞。

  「我還知道你哥愛吃蛋餅加兩顆蛋,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間題,盡管答案很簡單—他的確在很久之前爲她做過同樣的事情。

  「也對。」她接受了這個說法。他們是一起長大的老鄰居,知道對方愛吃什麼,一點也不奇怪。

  想通之後,她也不去細想其他,通自吃起早餐。

  「你爸媽最近好嗎?很久沒見到他們。」殷嶽狀似隨口問問,其實是隱含深意的鋪陳。

  蔣立亭咽下嘴裏的食物才說:「我爸媽跟哥哥在上海忙生意,兩、三個月才會回來一趟。」

  殷嶽聞言立刻接話,「所以平時隻有你一個女孩子在家嶙?」早打聽清楚她獨居的事,他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趁虛而入。「太危險了,以後我會多注意一點。你家電話一樣?你的手機號碼給我。」

  因爲他的口吻太咄咄逼人,態度又那麼理所當然,蔣立亭竟然不自覺的把手機號碼報上,等她發現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殷嶽已把她的電話號碼記在心裏。

  「咦?會危險嗎?還好吧,家裏有保全系統啊。」她後知後覺的想到。「紗紗有空也會來陪我。」回過神後當然是立刻推辭。

  還想掙紮?殷嶽眼神一沉。

  「兩個女生更危險,保全系統隻能擋住一些笨賊。總之以後你下班到家打個電話給我。」那沉著穩重的態度,不容人拒絕的口吻,讓人不自覺信服他所說的話,相信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

  「呃,好。」蔣立亭也不禁被這態度說服了,可答應之後立刻想到—「爲什麼?」她不解報備的原因。

  「因爲我要你這麼做。」殷嶽回答得理所當然、強勢霸道,仿佛她聽他的話是天經地義的事。

  殷嶽在這一方面跟蔣禦文很像,而蔣立亭也很習慣被這種領導者牽著走,稍稍反抗無效之後,就認命地服從了。

  于是,她沒有太多的掙紮就簽下了「喪權辱國」的條款,除了把手機號碼送上之外,還加了每天下班打電話給他報平安的附約,甚至在兩人吃完早餐,散步回家的路上,他提起了他每天晨跑的習慣,並邀她一起加入慢跑的行列,打包票會教導她跑步的樂趣,而她則不疑有他的答應了每周二、四、六、日的慢跑之約。

  直到各自回家準備上班時,蔣立亭才驚覺不對勁。

  「天哪!我明明討厭死跑步了,一周兩次已經是極限,頂多操場跑個三圈就回家,我竟然答應跟殷嶽一周跑四天?!」一想到殷嶽壓著她收操的兇狠,蔣立亭臉就飯了起來。

  「我是不是被騙了?」她歪著頭細想過程,怎麼想都不對勁。「我不是想躲他嗎?爲什麼連手機號碼都告訴他了?奇怪唉……」

  她怎麼想都不明白,自己幹麼那麼聽殷嶽的話?

  蔣立亭走進浴室,打算洗掉一身的汗臭味,此時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殷嶽的電話號碼,她接了起來。

  「亭亭,你幾點上班?」

  「十點啊。」

  「我順路,送你去,九點半我車會停在家門口,你直接上車。」

  「喔,好。」

  直到掛上電話,蔣立亭才又後知後覺的想到……咦?!爲什麼她又答應讓殷嶽接送了?

  「奇怪,他照顧鄰居的方式怎麼這麼像牢頭啊?」她皺眉,歎了口氣,想想他也不是什麼壞人,也就沒有太多掙紮,欣然接受。

  這遲鈍的女人一點也沒有懷疑殷嶽別有居心。

  如果提到殷嶽這個人,蔣立亭立刻聯想到的,其實並非他們是老鄰居,而是這家夥是哥哥的同學,哥哥唯一認同的對手。

  可她從來不知道,「物以類聚」這樣的戲碼會活生生的在她眼前上演。

  如果說她哥哥蔣禦文是個控制狂,那麼,本質上一樣是控制狂的殷嶽,比她溫和的哥哥還要強硬一點。

  「幾點下班?六點?我今天沒辦法太早回家,你一個人回去太危險,我去你公司接你過來,等我忙完再一起回去。」

  傍晚的時候,蔣立亭接到殷嶽這麼一通查勤的電話。

  「我回家時天都還沒黑呢,我買晚餐回家吃,直接開保全系統,這樣就安全了。」她覺得這樣很麻煩人家,于是婉拒。

  誰知道殷嶽一點也不聽她的話。

  「我六點到。」說完,他直接掛掉電話。

  她看著手機發了好久的呆後,歎了一口氣道:「真是可怕的執行主義者啊......」

  她錯了,殷嶽不隻是比哥哥強硬一點,是非常多點!

  他的執行力不隻是針對她一個人在家、安全有疑慮這點上,像是他約她早起慢跑,就完全不允許她偷獺找藉口躲掉,時間到,一定會叫她起床。

  「什麼可怕的執行主義者?」梅紗進辦公室時正好聽見好友的自言自語,好奇地問。

  「……殷嶽啦。」蔣立亭跟她之間沒有秘密,老實招認。「我今天六點下班,可殷嶽覺得我會打開家門讓壞人進我家,因此堅持六點來接我,好跟他一起忙到他可以回家的時間。」

  「是……喔。」梅紗的表情非常詭異,頓了一會,下了個爛評語,「真是好鄰居。」

  「什麼好鄰居?!」蔣立亭像被踩到痛腳般跳了起來。「你知道嗎?我最恨跑步了,周二和周四跑我就認了,爲什麼連假日都不讓我睡覺,一定要跑步?!隻要不下雨,就會叫我起床慢跑,六點!六點耶!」不能睡到九點,痛苦死了!

  「而且他很龜毛,暖身操要怎樣做,收操又該怎樣的,逼我一定要照做!」蔣立亭一抱怨起來就沒完沒了。

  「管得比我哥還要多,連我每天幾點下班他都一定要知道,還會控制我的行程耶!」她火力全開的抨擊殷嶽的惡勢力。「我又不是小朋友!」

  梅紗看著好友暴走,最後表情一斂,問了一個很重要的間題,「要我幫你把他趕走嗎?」這種事情她很常做,亭亭不善于拒絕別人,因此對于自已不想要的追求者,會委托她當壞人。

  「不要!」蔣立亭的反應很快,直接拒絕了。

  「喔?」梅紗臉上浮上一抹壞笑,但很快的壓抑下來,佯裝正經的表情問:「爲什麼?」神情完全沒有任何八卦的味道,演技十分自然。

  爲什麼?蔣立亭被問倒了。

  腦中浮現的是這陣子以來,殷嶽送她回家之後,獨自將車開進車庫的畫面。

  他們會在各自家門前揮手道別,而他直到看見她進家門,家中點亮了燈,才會回到自己的家。她則在設定完保全系統後,站在落地窗前看向殷嶽家。

  他一個人住在那棟日式平房,她注意到那個家不常開燈,總是幽幽暗暗的,常常一整個晚上都不會看見房子透出燈光,這個景象一直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總是一個人,很寂寞的樣子。」蔣立亭沖口而出。也許,他隻是要人陪伴,想要有一個可以關心照顧的對象。「他不會害我。」不知爲何,她有這樣的直覺,雖然平時殷嶽很強勢,不過他並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于是她想開了,「他一個人,我也一個人,爸媽都不在身邊,互相照應一下,OK啦!」

  「幹麼說得這麼可憐,你還有我啊!」梅紗豪爽的摟著她的肩。「你才不是一個人!」

  「……可是你也有你的夜生活啊。」蔣立亭說話的語氣好不哀怨。

  「我哪來的夜生活?你亂講!」梅紗反駁。

  「誰教你有時候會找不到人!」蔣立亭指控。

  「我睡著了沒接到電話嘛!」她喊冤的反應很激烈,「我哪來的夜生活,我沒有」

  「好啦好啦,開你玩笑,幹麼這麼激動?啊,殷嶽到了,我先走咯。」蔣立亭跟好友打鬧之際,一接到殷嶽的電話,立刻朝好友揮揮手,轉身離開。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離開後,面對她總是笑盈盈的梅紗,笑容倏地斂起,開始深思了起來……

  蔣立亭飛快地脫下廚師袍離開工作室,搭著電梯來到一樓大廳,殷嶽正倚在門口等她。

  才要往他走去,蔣立亭卻被熟人攔住。

  「嘿,蔣小姐。」一個年紀在三十歲上下,文質彬彬,笑起來和煦溫柔的男子叫住了她。「這麼巧,你下班了?」

  「李先生,你好。」蔣立亭一認出對方,立刻熱絡地打招呼。

  李國澤,駐台的外商公司CEO,是梅家美宴的主顧客之一,每個月都會來光顧訂席,是個對美食有極度要求的客戶,但也是出手大方的好客人,預算總是開古甯。

  「我才剛從巴黎出差回來,帶了一些伴手禮,有一家馬卡龍做得不錯,所以帶來給你嘗嘗,我很期待下個月招待總公司主管的宴席上,你能做出讓我驚豔的馬卡龍。」李國澤搖晃手中精緻的手提袋。「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跟你一起品嘗?」

  「亭亭。」殷嶽原本在看手機簡訊,一擡頭,就看見她在跟別人說話,還是個男人,于是他非常沒禮貌的打斷了,反正他這張臉就寫著「我是壞人」。

  「啊,等我一下。」她先對殷嶽說了聲,才轉頭對李國澤露出歉意的笑,「抱歉,李先生,我今天有事。」

  其實沒有什麼事,但她就是下意識的拒絕客戶非公事上的邀約。

  「沒關系,你忙吧,這份馬卡龍就當作我的投資,相信你可以做出讓我滿意的成品。」李國澤風度翩翩地微笑,將伴手禮送給她。

  「謝謝,真是不好意思,我一定會做出讓你贊不絕口的馬卡龍。」蔣立亭自然是抱著虔誠的心接下這份禮物,並目送客戶進電梯。

  電梯門一闔上,她立刻回頭,而殷嶽已經不在大廳門口,而是已經直接走到她身後。

  「他是誰?」

  他輕描淡寫地詢間,聽起來沒什麼,可她就是感受得到他語氣中隱藏的火藥味。

  「客戶。」簡單兩個字。

  「就這樣?」殷嶽挑眉問。

  不然呢?蔣立亭看他對這答案不是很滿意的樣子,努力思索著交代李國澤身分。

  「好客戶。」她想半天,結果隻在客戶前面加了個形容詞。

  殷嶽眼底浮現一抹笑意。「那我問你,我是誰?」

  「殷嶽。」這什麼問題,當她是學認人的小嬰兒嗎?

  「然後呢?」

  「小時候說長大—」要我當他新娘子的人……哇啊!她爲什麼會先想到這一個?她腦子怎麼了?!應該是「愛欺負弱小的惡勢力,管得比我哥還多的控制狂」才對啊!

  「說長大怎樣?」這下笑意不隻在眼底,他連嘴角都上揚了。

  「忘了。」拜托,快相信她吧,雖然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這瞎到爆的說詞。

  「那想起來馬上告訴我。」看穿她的困窘,他沒有窮追猛打。「我工作的地方有點亂,不過你可以找個地方休息,看看電視什麼的。」語調聽起來心情大好。

  蔣立亭不是很懂爲什麼他突然心情好了起來,不過直覺告訴她—不要間,很恐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6:47

第四章

     老實說,殷嶽的工作是什麼,蔣立亭沒有問過,隻知道這人比她還要忙。直到坐上他的藍寶堅尼來到市中心,進了一間落地窗全部都還貼著膠紙的店面,她才知道他開了一家店……

  很大的一家店。

  引擎聲呼嘯,開進了敞開的大門,跑車駛上坡道,開進店內,停在明亮的磁磚地闆上。

  「嶽哥!」

  看不出是什麼店面,但裏頭有幾個大男孩正忙碌著,看見殷嶽的座車立刻上前來打招呼。

  殷嶽下了車,馬上有人向他詢問事情。

  「嶽哥,義大利那批貨還在海關那扣著,不讓我領,要我補交一堆我看不懂的資料。」一個大男孩垮著臉求救。

  「你別去了,叫阿徹去。」殷嶽很快的指派人手,那人聞言立刻通知轉手負責的人。

  「嶽哥,印刷廠那裏送樣品來了,要你去驗收一下。」

  殷嶽身邊圍著一堆人向他報告事情,他一邊下達指令,一邊走向副駕駛座,打開車門。

  「這種事情還要來問我?我怎麼放心把這家店交給你們?」他口吻嚴厲的責備幾個處理不當的員工。「亭亭,下來,小心點。」轉頭卻是語氣溫和,並牽著一個怯生生的女人下車。

  原本有點吵的室內,因爲這出乎意料的發展瞬間轉爲沉靜。

  蔣立亭一下車,還來不及細看殷嶽的店面,就立刻接收到四面八方投射來的震驚眼神,像見鬼了似的。

  「嗨,打擾了。」她覺得很尷尬,但還是笑了一下,禮貌的開口打招呼。

  「是活的……」有人倒吸口氣。

  「女的!」

  衆人開始議論紛紛,但在殷嶽一個咳嗽聲示警之下,全都立刻閉嘴。

  細長的眼睛緩緩掃過在場的男孩們,警告意味不言而喻,待確認每一個人都接收到他「禁止亂講話」的威脅後,殷嶽這才回頭對蔣立亭說:「我辦公室在裏面,你在裏頭等我,有事叫就這些小子去幫你做。」

  他親自領她到辦公室—店內唯一打理好的地方。

  辦公室不算小,除了一張大辦公桌之外,還有一組寬敞的會客抄發,而四周的牆上掛滿了相框。

  「你自己隨意,電腦、電視你都可以使用,有什麼事情就叫我,我在後面。」殷嶽調整了空調,從小冰箱中取出飲料,知道她還沒吃晚餐,立刻派人去買了便當回來。

  盯著她吃了大半盒便當,期間不時有人來敲門請示他前去處理事情,而他本人則在問了她三次「還缺什麼嗎」,確定她不缺了才離開。

  蔣立亭待在他的辦公室吹著冷氣,眼前四十八寸的電漿電視正播放著晚間新聞,但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上頭。

  她放下吃不完的飯盒,跑到掛滿照片的牆面前,好奇的看著,隻見照片中的殷嶽穿著賽車服倚著賽車,還有一些照片中出現了超過十輛的超級跑車,而他則是群體合照中的其中一人。

  這下她更好奇殷嶽的店到底是做什麼的了。

  他好忙,不時在處理事情,還要盯著那群愛玩鬧的員工們,而他的辦公桌上,除了她沒吃完的便當之外,還有一盒冷掉的便當。

  「這人……盯我盯很緊,自己卻犯規啊!」蔣立亭抱怨了一下。

  眼睛不自覺的掃向玻璃窗,從這面玻璃可以看見外頭的情況。

  這一擡眼,就發現自己對上好幾雙跟她一樣好奇的眼睛,那些大男孩手裏忙著,眼睛卻全都看向她,視線相對,大家皆是一愣。

  有人立刻撇過頭不再多看,也有人大著膽子繼續看,更有人不要命了的對蔣立亭笑,朝她揮揮手,嘴裏不知道說了什麼,引起旁人一陣大笑。

  因爲隔音太好,以至于蔣立亭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她很好奇,于是打開門,探出頭來問:「我可以請問是什麼事情那麼好笑嗎?」

  衆人哪敢再笑。「沒有!」

  但有個較年輕不懂事的笑說:「我們在叫你大……唔!」他話未說完立刻被搗住嘴。

  氣氛突然變得有點怪異,蔣立亭不解,直到她感覺到熟悉的壓迫感,以及重重的咳嗽聲……她立刻往那壓力來源望去,是殷嶽。

  「吃完了?」他問,一臉懷疑。

  「吃飽了。」蔣立亭報告牢頭。

  「無聊?好奇?」他看她眼睛不時在店裏張望,想她應該是好奇,便解釋道:「我最近新開了家店,現在還沒有整理好,過兩周開幕酒會再請你來幫忙。我現在要回一些電話,你可以在店裏走一走,小心別被地上的零件絆倒。阿徹。」他朝人群中一喊。

  「是,嶽哥。」那是一個個頭稍微比蔣立亭高一點點,口音帶著腔調的年輕人,笑起來會露出兩顆虎牙,很可愛。

  「這是蔣小姐,帶她四處繞一繞,注意,小心點。」殷嶽交代著,接著用日文說了一句話,讓阿徹斂起笑容,正色用日文回應。

  原來阿徹是日本人!蔣立亭點了點頭,同時發現殷嶽日文非常好,也對,他媽媽是日本人嘛。

  「嶽哥在日本、大陸、韓國都有店面,這家店是嶽哥的第五家分店。」阿徹口音雖帶著腔調,可中文非常流利,他接著自我介紹,「我叫阿徹,是日本人,十八歲就跟著嶽哥,至今五年了。」

  「你好。」蔣立亭理解地點頭,隨著阿徹帶她參觀這間店。

  偌大的場地空間,照明明亮,分隔出兩大區塊,較小的那一個區域大門完全敞開,就像是車廠的門面,車子可以直接開進來,經過內部的通道直接到後方,那裏是洗車打蠟保養廠。

  較大的區域寬敞明亮,地面上有許多特殊打造的活動展示台。

  「現在車子還沒進來,都述在海關那裏,隻有幾輛鎮店的好車,就像那輛。」

  順著阿徹的指示,蔣立亭看見了一台的重機,她恍然大悟,原來殷嶽開的是一家重型機車精品店,而除了賣重機,也提供頂級的洗車服務,因此才開辟了車道。

  聽說那個「頂級洗車服務」鎖定的族群還有價碼,已讓她瞪大了眼睛,再聽阿徹說,店還沒開就已經賣出很多張頂級的會員卡,那些會員的身分地位讓她不禁大歎,「男人果然很舍得在車子上砸錢。」

  「開幕那天會有很多人,亭姊要不要趁現在沒人,上去試坐一下?」阿徹熱情的問,平時可不能隨便讓客人試騎。

  「我們之後也會有車隊上路,亭姊可以一起來。」

  「不用了。」看著那巨大的重型機車,蔣立亭笑著搖手。「我不坐機車。」自從她發生車禍之後,家人就嚴厲禁止她搭別人的車,她自己也對坐在別人機車後座挺排斥的。

  「真可惜,跟嶽哥一樣,他開重機店,卻從來不騎機車,可他明明很愛重機……」

  「是嗎?」她倒沒想到會有這種事,但她剛才明明看見殷嶽因爲員工們保養店內重機的動作太草率,而斥責他們。從他的表現來看,應該很愛惜車子才對,也因爲愛車才開了重機店,爲什麼……不騎車呢?

  「還有那台藍寶堅尼,嶽哥從不讓人碰,更不用說載人了,你是第一個坐上那台車的人。啊,亭姊,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阿徹笑咪咪說了一堆話,不給她反應的機會,「嶽哥通常隻吃早餐,然後就一直忙忙忙,他午餐和晚餐都沒有吃,我們沒有人敢叫他去吃飯,可以麻煩你叫他記得吃點東西嗎?」

  「阿徹,我剛才交代你什麼?」殷嶽一處理完事情走來,就聽見阿徹出賣他,他一皺眉,阿徹就抖抖抖。

  「嶽哥。」完蛋!嶽哥聽到哪句?不會全部聽見了吧?

  「你太多話了。」殷嶽警告性的朝他一眯眼。

  阿徹閉上眼等待暴力懲罰,幾秒後卻發現沒有動靜,他大驚!竟然沒有被踹?!他不禁往蔣立亭望去,知道他今天的救星就是她!

  「亭姊,拜托你了!」他連忙告退,在殷嶽再瞪過來之前一溜煙的跑了。

  蔣立亭看著阿徹遠離的身影,腦中消化著他早先的語意,心想著不會吧?

  她隻是有點遲鈍,不是笨蛋,也有被追求過,但是殷嶽對她……她直覺不可能,但若不是又要怎麼解釋……他對她的好?

  真的,他對她很好。

  「哈啾。」非常詭異的,殷嶽突然打了個噴嚏,然後咳了兩聲。

  「你不舒服?」蔣立亭拉回了注意力。

  「隻是喉嚨有點癢。」他才沒有不舒服。

  「沒有好好吃飯,對不對?」蔣立亭站在他面前,闆起小臉。

  「我有吃。」殷嶽伸手彈她額頭。「管起我來了。」

  「哪有人這樣的!自己犯規都沒關系,卻逼人守規矩,這算哪門子的規定啊?都你說了算!哼,快去吃飯。」

  「忙完再吃。」他酷酷地回答,現在沒空。

  「你跟我哥一樣,一忙就不吃東西,然後不舒服還硬撐。」她想到他辦公桌上那個冷掉的便當,當下眉頭皺了起來,一把拉過他的手走向辦公室。「你一定要吃!」

  平時殷嶽是不會讓人違抗他的,不過對象是她,而且她主動拉著他的手,這讓他不禁微笑,神情柔和了下來。

  他們走向辦公室的途中,一些人看見了殷嶽臉上的表情,手中的東西都嚇得掉了。

  「現在是風水輪流轉嗎?換你管我。」殷嶽被壓坐在抄發上,手捧著便當,其實他不愛吃外食,隻挑出輕爽的菜色隨意吃了一點。

  蔣立亭看他吃東西的樣子,就想發火。

  「你逼我一定要把肉吃光,自己卻不吃,哪有這樣的。」眼尖的看見他伸手去拿可樂來喝,她一手抄走。「你打噴嚏又咳嗽,還專挑好吞的東西吃,你要感冒了你,喝水。」

  「我不是你,我每天都跑七公裏,絕不會感冒,尤其夏天。」他嗤之以鼻。「隻有笨蛋才會在夏天感冒,隻不過打了個噴嚏,咳幾個嗽,我會用意志力壓下感冒病毒。」

  她因他荒謬的回應一爵。

  「你真是跟我哥有夠像的……」連面對感冒都可以這麼強勢,真是有毛病!蔣立亭不知哪來的勇氣,跟殷嶽卯上了,逼他一定要吃完所有的菜才準他去工作,殷嶽雖一直跟她鬥嘴不肯配合,可結果還是吃完了。

  這一天下班後,店裏的人收拾垃圾,看見殷嶽吃得很幹淨的便當盒,不禁下了結論—

  「不愧是大嫂!」語氣中充滿景仰敬佩。

  星期六的早晨,外頭陽光普照,室內空調涼爽舒適,讓人一覺好眠不願清醒。床上的人兒睡得香甜,但突然身體卻像彈黃一樣彈了起來,慌慌張張的伸手探向床頭的手機,看了看時間,早上八點。

  蔣立亭大驚。「我睡到八點?!」她一臉不敢相信。

  她己經習慣假日的早上被吵醒,最晚七點一定會起床,因爲有個牢頭不會放過她,一定會把她吵到醒來爲止。

  可她今天竟睡到了八點,沒有電話擾亂?她很不可思議的看著手機,確定沒有未接來電。

  「怎麼可能?」呆呆的查找通話紀錄,確認自己是否漏接了殷嶽的電話……

  真的沒有。她開始覺得怪怪的了,昨天晚上他很早就回家,她看見他家很難得的開了燈,可他晚上固定的查勤電話中並沒有透露今天不去慢跑的意思。

  越想越覺得奇怪,蔣立亭立刻撥電話給殷嶽,電話響了,但是沒人接。

  「怎麼可能?」她很少打電話給他,可她知道,隻要是她的來電,他不管多忙都會接。

  她不死心的再撥,但這通電話響了十幾聲後,直接轉進了語音信箱,她呆掉。直覺想到的是他不可能躲著她,至于這篤定的想法是基于什麼因素,不是現在該深思的事情,所以……

  他出事了?!

  蔣立亭從床上跳起來沖進浴室梳洗,隨意套了件運動服後,直接來到殷嶽家的大門前,用力按下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她不停狂按。

  但不管門鈴怎麼響,都沒聽見屋子裏頭有動靜,她開始擔心了。

  「那就是逼我了!」蔣立亭看著比她還高的圍牆,咬咬牙,走到圍牆最邊緣,那裏的牆面上有一、兩個凹槽,正好適合踩上去爬牆。

  蔣立亭看著那面牆,腦中突然浮現清晰的畫面—少年模樣的殷嶽摸黑回家,可惜大門深鎖,他隻好摸摸鼻子,翻牆進去。

  長手長腳的殷嶽爬這座圍牆很容易,但她……然而,蔣立亭一想到裏頭的殷嶽可能發生什麼不測,她就沒辦法想那麼多,爬了!

  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翻過那道牆,笨拙的跌在院子裏,她一身狼狽地歎道:「我果然沒有蹺課的天分。」

  站在殷家的院子裏,看見草木扶疏的庭院,幾乎與她少數印象中的一樣。

  樹下的水池長滿了青苔,裏頭彩色的小魚優遊,日式平房的屋檐下,隻有一隻晴天娃娃。

  風徐徐吹來,吹動垂吊在屋檐下的晴天娃娃,鈴擋發出清脆的聲音。

  蔣立亭愣了一下,一個畫面倏地湧入腦海,溫柔婉約的日本女人,以及坐在女人身旁小小的她,一同制作著晴天娃娃。

  那些晴天娃娃兩大一小,一夫一妻,以及一個男孩,垂掛在屋檐下,晴天娃娃的數量代表這一家人的人數。

  記憶中三個晴天娃娃的畫面對照眼前孤單的一隻,酸澀的感覺驀地充斥心田。

  她忽然想起來,殷嶽和他的父母感情非常非常好。

  正當蔣立亭細細回想這突然浮現的記憶時,一道粗暴的吼聲從屋子裏頭響起。

  那是殷嶽的聲音,說著日文,她聽不懂,可聽得出來他很火大,也很虛弱。「殷嶽!」她立刻在門廊前脫了鞋,赤腳踩上涼爽的木質地闆,拉開和式拉門,走進屋子裏。

  木造房子有著令人安心的味道,她在前堂呆站著,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你在哪?」他的聲音消失了,無法尋聲找人。

  她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間房間,這個家像迷宮一樣,到處都是拉門,可沒幾秒,她的雙腳卻像有自己的意識般,帶著她走進內堂,在窄窄的走廊上走到最底,拐向右邊,拉開拉門。

  找到了,殷嶽在這裏。

  他倒在床上,身上穿著日式浴衣,看看位置和姿勢,像是站起來又摔倒。「殷嶽,你醒醒!」蔣立亭大驚失色,跪坐在他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發現他全身發燙,燒得很厲害。

  殷嶽意識模糊地睜開眼睛,看見她的身影。「亭亭……」聲音十分抄啞。

  「你發燒了,我扶你躺好,我知道你很不舒服,可是你太重了,麻煩你出點力,好不好?」對待病人要溫柔一點,因此她的語調非常輕柔。

  聽見她的聲音,殷嶽沒有多餘的力氣回話,隻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我數到一二,你就撐起來,一、二、三!」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她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高壯的他擡起來,讓他躺回去。

  這麼大的動作,讓殷嶽身上的深色浴衣衣帶松脫,衣襟敞開,露出他皮膚驗黑,但肌理分明的胸膛和腹肌。

  見狀,蔣立亭臉一紅,連忙幫他把浴衣拉起來,眼睛卻情不自禁地往下看好險好險,他有穿短褲!

  幫他拉好被子,調整室內空調通風,她開始想辦法幫他降溫。

  她當然不指望一個單身男子住的地方可以找到耳溫槍、溫度計之類的東西,隻能在冰箱裏找了些冰塊,以毛巾包裹著貼在他的額頭上,至于冰箱裏的啤酒,她現在選擇無視,但會想辦法消滅掉。

  「冰箱裏竟然隻有冰塊和啤酒,我真不敢相信。」碎碎念了一下,殷嶽並沒有因爲她的抱怨聲而清醒,她不禁有些擔心。想到剛才在廚房裏看見疑似食材的東西,她決定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做出補充營養的料理。

  結果她翻遍了蔚房也隻找到一點米。她洗了米,加了很多水,放進電鍋裏煮粥,然後回到殷嶽的房間。

  「殷嶽。」她跪坐在他身邊,搖晃著他。「殷嶽,你有聽見我的聲音嗎?」

  額上的冰涼讓高燒稍退,殷嶽因此找回一點點神智,聽見她的聲音,他以爲自己在作夢,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亭亭?」

  「你燒得很嚴重,我得找人來幫忙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藥,在車上。」他手指向房間小桌上的一串鑰匙。「半夜看過醫生,回來來不及吃藥就睡了。」

  原來他已經看過醫生了,那就好。

  「我去幫你拿藥,你家裏什麼吃的都沒有,我順便回去拿些食材,你的鑰匙先放在我這裏,不然我又要爬牆進來了。」

  「咳咳……」殷嶽突然咳了起來,他很虛弱,但表情不算痛苦,甚至帶著笑意。

  「活該,誰教你笑我!」蔣立亭怒瞪他一眼,卻爲他換了新的冰塊毛巾才離開。

  她先回家,從家中找到一些蔬菜肉品,以及一些救急用品才回到殷嶽的住處,並前往車庫,在他車上找到那一大包醫院開的藥。

  捏了捏那分量有點重的藥,她不免有點生氣。

  「昨天聽起來還好好的,生病都不會講,笨蛋!」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除了生氣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關上車門,她正欲離開車庫,角落一個被布慢罩起來的東西卻引起了她的興趣。

  她走過去,掀開—

  一輛重型機車倏地展現在眼前,有著酷炫的外型,特別翹的後座,車子的後視鏡掛著兩頂嶄新的全罩式安全帽。

  她突然覺得有些怪異……

  「他不是不騎機車嗎?」那這裏怎麼會有重機?而且看起來保養得很不錯。「算了,這不重要。」聳了聳肩,沒有多想,她把布慢重新蓋好,抱著一堆東西回到殷嶽身邊。

  先溫了牛奶,把土司抹上海苔醬切成小塊,送到他房裏,把殷嶽叫醒後逼他吃了一點,再喂他吃下退燒藥,才放他繼續昏睡。

  接著她打算料理一鍋清淡順口的蔬菜肉粥,待他睡醒後可以吃一些。

  因爲不放心,蔣立亭幹脆請假,今天不進工作室了。幸好昨天事情已經處理了大半,工作讓其他人來接手也沒問題。

  她守在殷嶽身邊,一開始緊張地不時注意他的體溫,後來他退燒了,她也安心了,一安心,,就開始打起磕睡……

  殷嶽清醒的時候,還以爲自己在作夢。

  「亭亭?」他坐起身,看見抱著雙膝守在一旁睡著了的蔣立亭,不禁懷疑自己病到看見幻覺。

  他仍能感覺到身體深處散發出來的熱度,頭也暈暈的,但比起深夜的頭痛欲裂要好多了。

  「蛤?」蔣立亭聽見聲音立刻醒過來。「你醒了?還好嗎?」她跪坐在他面前,伸手摸他的額頭。「退燒了,才幾個小時,真是強悍的恢複力!」她隻喂他吃一份退燒藥而已。

  「我說過我會用意志力壓下病毒。」

  她聞言挑眉。「你也說隻有笨蛋才會在夏天感冒。」他就是他自己口中那個在夏天感冒的笨蛋。

  殷嶽詞窮,轉了話題。「是你照顧我的?謝謝你,我好多了。」

  「沒錯,你總算清醒了。我去幫你盛點粥,你要吃完一大碗然後吃藥,接著再睡幾個小時。」

  說完,蔣立亭自站起身離開,當她回來時,手上拿了一隻托盤,上頭放著一碗放涼的粥,一杯水以及藥。

  「你幫我煮的?」殷嶽露出笑臉。「謝謝。」他生病中的雙眼充滿迷蒙水光,少了銳利,多了柔和。

  蔣立亭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臉紅了。「不、不客氣,我隻是逮到機會逼你吃飯而已,就像你平時逼我那樣,何況我廚藝很爛,隻會做甜點,所以算你倒黴。」她結結巴巴的將自己的行爲合理化。

  殷嶽沒有拆穿她的藉口,反正隻要是她做的料理,再難吃他都會全部吞下肚。

  正餐吃完後,接下來是藥。

  「吃。」蔣立亭非常賢慧的把藥包拆了,掌心擺著藥丸。

  吃一碗粥二話不說,但吃藥,殷嶽就皺眉頭。

  「我好多了,接下來我可以靠意志力……我睡一下。」他翻身就要睡。

  看他像小孩子一樣逃避吃藥,她吃驚的同時覺得好笑,連忙把他拉起來。

  「你小朋友啊!還怕吃藥,快點。」她把他手抓過來,在他掌心放藥丸並遞了杯水,逼他吃。「快啊,還等什麼?」

  看看手中的藥丸,再看看眼前的女孩一臉打算跟他僵持到底的模樣,殷嶽非常想要賴—他最討慶吃藥了。

  可是一想到她爲了照顧他而沒去上班,又非常擔心他的樣子……于是他抱持著上斷頭台的心情,吃了。

  「看,不是很簡單嗎?」蔣立亭笑咪咪的收回水杯,扶他躺下後述幫他蓋被。「你再睡一下,晚餐我再叫醒你。你想吃什麼?我能做的盡量做。」

  想吃什麼……殷嶽一愣,隨即笑著搖頭。「不用了,你忙一整天了,不需要特別照顧我,我睡醒就好。」

  「少來,我看見你呆了一下,你一定想到要吃什麼了,快講。」如同殷嶽看穿她一般,她也可以看出他的心思。

  雖然他很會藏心事。

  「……我討厭吃藥,我一生病,我媽就會做銅鑼燒哄我,從小到大都這樣,直到她過世……現在我想吃也吃不到了,沒關系,隨便弄弄就好。」

  殷媽媽做的銅鑼燒……蔣立亭突然想起來殷嶽不吃甜食,但他最愛吃他媽媽做的銅鑼燒。

  「我懂。」她露出笑容道:「杏子阿姨做的,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甜點—我很想念她。」

  聽她還記得自己的母親,殷嶽一怔,旋即笑容溫和地望著她。

  「我也是。」

  蔣立亭看著他虛弱微笑的模樣,心頭莫名揪緊。

  銅鑼燒是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7:10

第五章

     梅家美宴工作室內,身穿白色廚師袍的甜點師傅蔣立亭一絲不荀的工作著。站在壓力鍋前,纖瘦的手臂用力打開鍋蓋,溫熱的甜香味飄出,那是用蜂蜜和黑糖熬煮的紅豆所散發出來的誘人香氣。

  對著這股撲鼻香味,她滿意的點了點頭,但她不敢大意,持木匙進入鍋中攪拌,趁熱將紅豆壓在篩網上,過濾雜質,留下綿密的紅豆泥,擺在一旁待涼。

  之後將鐵闆上煎得金黃的圓圓餅皮迅速起鍋,在兩片餅皮中間抹上涼了的紅豆泥,並將半成品擺在鐵盤內放涼散熱,待溫度降至室溫,再一一疊放在紅漆盒裏。

  她用著挑剔的眼神審視這盤銅鑼燒的色澤和外觀,凝重的神情與她甜美的外表不符,在工作中的她相當嚴肅,專業不容人質疑。

  很好,外形上完美無缺,接下來要考驗的就是味道了。

  下午三點二十分,蔣立亭捧著銅鑼燒離開無菌低溫的甜點工作室,來到辦公室分送下午茶點心。

  「銅鑼燒?!我好久沒看到這麼單純的點心了,紅豆泥?我的愛!」女王梅林穿著一身俐落套裝,臉上妝容完美,一副商場女強人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有一身辦桌的好蔚藝,她正要出門就看見甜食,眼睛頓時一亮。

  她拿起銅鑼燒大口咬下,然後豎起大拇指對蔣立亭贊道:「好吃!我愛紅豆,再留兩個給我,我先出門了!」女王腋下夾了一疊資料,用比贊的那隻手再搶了一個銅鑼燒便風風火火的出門去。

  辦公室裏隻剩下三名打雜的員工,以及在位置上忙得焦頭爛額的另一枚女強人—梅紗。

  她一頭栽進企劃書裏,一邊挪會場檔期,一邊火大的講電話。

  「林經理,我們合作多少年了,哪一次你們有問題是我不配合的?這一次我幹可能退讓!你已收了訂金,我這裏有單據爲證,總之,中秋節那天的場地我們梅家美宴包了……我講話態度差?你有意見,去跟我姊講!」梅紗氣到摔電話。

  「看我心軟就以爲我好欺負!死老頭,訂金都收了,看到大戶要訂位又來跟我商量把場地讓人,幾次了,這一次門都沒有!」她好氣,一生氣就好餓。

  「啊,張開嘴巴。」蔣立亭在一旁等很久了,就等好友掛上電話,好親自把甜點喂進她嘴裏。

  「好好吃……」一有好吃的就可以忘記煩心事,梅紗殺氣騰騰的眼神在吃到食物的那一瞬間轉爲滿足。「銅鑼燒耶,你很少做這一類甜點,好甜,但是好好吃,我姊一定很喜歡。」

  蔣立亭向來做西式甜點居多,中式、日式甜點偶爾也會做,但比較起來,宴會上還是以西式甜點的視覺效果較佳。

  「真的好吃?」蔣立亭看好友吃得開心,自己也拿了一個起來吃。

  松軟紮實的餅皮,甜蜜細膩的紅豆泥,是口感極佳的銅鑼燒,以這紅豆泥的出色程度,再加上一點鮮奶油,又是另一種口感,就算推出賣給任何一個客戶,對方都不會挑剔這銅鑼燒的美味。

  但是,蔣立亭卻不怎麼滿意。

  身爲好朋友,一眼就能看出對方在想什麼。

  「怎麼?這麼好吃了,你述不滿意嗎?」梅紗用手肘頂了頂她。「不要這麼要求完美。」

  「是很好吃,但是跟我記憶中的味道不一樣。」沒有這麼細緻的口感,也沒有這麼充滿香氣的餅皮和紅豆泥,她記憶中的比較粗糙,甚至還會吃到硬硬的紅豆顆粒,但卻是讓人懷念的味道。

  「你記憶中的味道?更好吃嗎?」

  「我做的比較好吃。」她身爲一個甜點師傅,這一點自信當然有。「隻是想重現一個懷念的味道。」

  「什麼味道讓你念念不忘?」梅紗好奇地問。

  「殷媽媽做的銅鑼燒。」她對好友沒有隱瞞。「我在家裏試過了,越做越好吃,但是跟殷媽媽的味道差太多了。」杏子阿姨的銅鑼燒口感沒有這麼細膩,但多了很多溫暖的味道。

  梅紗咬著銅鑼燒,神情正經地看著好友一臉苦思的模樣。

  「你幹麼那麼堅持要做出一樣的味道?就我看,你這個成品可以直接上型錄了。」說到這個,梅紗直接在盒子裏挑選幾個賣相佳的,打算等下就去拍照。

  「因爲殷嶽想吃。」蔣立亭咬著銅鑼燒,細細品味其中的味道,拿了紙和筆,「沙沙沙」地在上頭寫了起來。

  自從殷嶽提到他想吃媽媽做的銅鑼燒,但是吃不到了,她就發了狠,決定要做出來給他吃!

  爲什麼這麼認真呢?她也不知道,隻是覺得看他幽幽說著那些話的表情,讓人很心疼。

  聞言,梅紗又愣了一下,想起好友在某個狂風暴雨般忙碌的周六突然請假,原因竟然是要照顧重感冒的殷嶽,而現在又爲了那家夥懷念媽媽的味道,苦思如何爲他重現?

  「亭亭,你不是很怕他嗎?」

  「熟了之後也沒什麼可怕的—紗紗,現在幾點了?四點?殷嶽怎麼還沒有打電話給我?奇怪。」蔣立亭掏出手機,沒有看見未接來電,眉一皺。「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她才說完,電話就響了,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殷嶽打來的。

  「我以爲你怎麼了,這麼晚才打電話來……我今天會晚點回家,差不多九點才會離開……你要來接我?好,那我車停在公司,嗯,晚上見你要記得吃東西哩不管……」

  梅紗看著好友跟殷嶽說話的那副親熱勁,再想到她沒接到他固定來電時的焦慮,這……

  好可怕的男人,根本完全就滲透了亭亭的人生,先用惡勢力強迫她,等她習慣的時候已經被制約了,可……這不是老招嗎?

  這種追求的把戲,跟殷嶽高中的時候故意不帶課本逼她一起看,有何差別?對于被用同樣的招數追到的好友,她很擔心啊。

  「蛋糕應該烤好了,我去拿出來放涼準備裝飾。」結束通話,蔣立亭心情很好,再拿了一個銅鑼燒吃,思索了一下後,轉身對店裏負責送貨的小弟說:「阿成,我等下會做一盒銅鑼燒,能不能麻煩你送去給殷先生,就說我讓他請大夥吃點心。」

  「好,沒問題。」阿成拍胸脯,比了個OK,並收下了她寫來的地址。

  喔,不!梅紗捧著臉頰無聲吶喊。亭亭已經開始用女朋友的身分幫殷嶽照顧人了,這下間題大了!

  台北的夏天很熱,讓人感覺自己幾乎要從地面蒸發,入了夜之後氣溫也沒有降多少,在都市叢林裏,夜晚反而比白天還要悶熱。

  但是在這裏—殷家的門廊前,不用開冷氣就可以感覺到涼涼的風吹來,很舒服。

  蔣立亭穿著輕松的T恤和七分褲,腳踩夾腳拖鞋,坐在門廊前,和殷嶽吃著宵夜,手裏拿著扇子輕搖,一點點的風就很舒服涼快。

  正當她伸手要拿一旁冰涼的紅茶來消暑,杯子卻立刻被某人拿走。

  「那是我的。」她對著搶走她飲料的人申明。

  「你少喝點冰的,沒看過這麼愛喝冷欲的女孩子。」不少男人都知道冰的東西對女孩子不好,也總會管一下在意的女孩子,不準她喝多。

  「那你不要喝啤酒啊。」蔣立亭指了一下他手邊的冰啤酒。「我也沒有看過把啤酒當開水喝的男人,你的血管流的不是血,是台啤吧?」被管了,當然要禮尚往來一下。

  殷嶽有在工作一天之後,來杯泳啤酒稿賞自己的習慣,單身男人的冰箱也通常不怎麼健康,尤其被她抓到一次生病,這丫頭就有藉口來管他了。

  「我們家晚餐都會喝啤酒,我爸下班回家,我媽會親自幫他斟酒,一天才算完結。」殷嶽爲自己的喜好辮解。

  「那也要你有吃晚餐才行啊。」蔣立亭責備的看著他。「你不準我喝冰紅茶,你卻可以喝冰的,不公平!不然我喝熱紅茶,你喝熱啤酒啊。」

  「熱的啤酒能喝嗎?」殷嶽嘗試跟她講道理。

  蔣立亭「哼」的一聲,不理他。

  自從殷嶽大病一場後,蔣立亭便像老母雞般叨念他,她發現他沒有想像中那麼恐怖,也就漸漸的不怕他了。

  她習慣了他的陪伴,也常常像這樣在兩人都沒有加班的夜晚,坐在他家屋檐下,吃著宵夜,聊著天,有時候會聊起小時候的事情,但多半時候他們都在鬥嘴。

  「亭亭,男人喝冰的對身體不會造成太多傷害,可你是女孩子。」他打算說服她交出冰啤酒,盡管其實冰箱裏還有,他甚至可以等她回家了再喝—但這是情趣,情趣。

  「不公平。」她幹脆搗起耳朵不聽,甚至拒絕看他,眼睛直視向前方。

  「你這丫頭!好,你不喝我也不喝,這樣很公平了吧?」見她擺出賴皮的姿態,他隻是笑罵幾句,根本舍不得生她的氣。

  得逞了,蔣立亭對他一笑。「嘿嘿。」

  那可愛的笑容,讓殷嶽心髒狠狠一跳。

  「你真是越來越懂得克我的方法了……」他就是不能忍受她不理他。

  她可以生他的氣、說他壞話,更可以氣到揍他,但就是不能不理他,不跟他說一句話。

  隻要她不說話,就會讓他想起十年前那個惡夢般的夜晚,無論他喊得多大聲,她仍然不肯睜開眼睛,無論抱得再怎麼緊,她是在他懷中漸漸失去體溫。

  她不說話,不理他,會讓他陷入恐慌。

  「久了就發現你是紙老虎,還是頭笨虎,在夏天感冒。」這件事情她可以笑十年都不會膩,哈哈哈。

  蔣立亭得意的叉腰大笑,結果馬上就遭受攻擊,尖叫著跳起來。

  「啊不要捏我!啊怕癢是她的罩門,她尖叫著閃躲殷嶽的搔癢攻擊,想要逃走跑得遠遠,但一被搔到癢處她就全身發軟,掙紮得很吃力。「不公平,沒有這樣欺負弱小的,吼—禮尚往來,換她捏他,可他皮硬肉厚一點也不怕,她隻好也搔他癢了。

  「你敢?」殷嶽看她邪惡的食指在他眼前彎了彎,他眯眼,腦中警鈴大作。

  「爲什不敢?」蔣立亭閃電般出手,快速撓了撓他的腰,隨後轉身逃離。

  「你死定了,過來!」殷嶽高大的身軀閃了一下,粗魯的抓住她,不顧她尖叫的就是一頓「搔癢重刑」侍候。

  「救命,啊哈哈哈—住手!住手!」

  兩人打打鬧鬧,嘻嘻哈哈,對彼此都沒有設防,不介意對方對自己身體的觸碰,閃閃躲躲,你追我跑……然後,蔣立亭頭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玩火自焚。

  大概是已經不怕殷嶽了,想說他隻是一個鄰居,卻忽略了他是個男人。

  當他大發威,把她整個人抱起來雙腳離地時,她嚇到,一個不小心身體往後倒。

  「小心!」殷嶽拉著她,但擋不了她倒下的力道,隻能順勢隨之倒下。

  她的背貼在長廊木質地闆上,他的身體懸在她上方,他穿著的日式浴衣在兩人打打鬧鬧間已敞開,露出他的寬肩以及肌理分明的胸膛。

  濃重的呼吸噴灑在她鼻間,他的氣息,這麼近,這麼濃,這麼的好聞,這麼的……讓人臉紅。

  蔣立亭躺在地上,看著殷嶽近在咫尺的臉龐,那張寫著「我是壞人」的臉,憑良心說,很好看……

  「你沒事吧?」殷嶽擔心地間。「有受傷嗎?爲什麼臉這麼紅?」就算她搖頭表示沒事,他還是伸出手掌憂心地撫摸她的臉,一觸及她的肌膚,他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太暖昧了。

  可是他沒有辦法移動,因爲他無法挪開視線,就這麼看著眼前那張小臉。

  他能聞到她身上飄來的甜蜜香氣,讓他忍不住靠近,鼻尖近得輕觸到她。

  她屏住呼吸,看著他的臉不斷接近,滿心的期待……

  眼看兩人鼻尖貼鼻尖,嘴唇就要碰嘴唇—

  「喵嗚……」一陣貓叫聲打破了兩人之間暖昧的氛圍,他們火速分開。

  蔣立亭捧著紅透的臉,腦中不斷的想,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兩個人之間那個……那個,哎喲,是什麼啊?

  「我……那個,很晚了,我回家了!」她背過身,尷尬的不去看他。

  「嗯。」殷嶽很懊惱,剛才玩得太瘋,沒有注意到他是不是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企圖?她發現了?害怕了?想躲他了?

  「晚安。」蔣立亭迅速跑去打開大門,頭也不回的沖回家。

  殷嶽一個人留在原地,懊惱的抱頭。

  「我嚇到她了……」瞧她逃得這麼快,看來他是沒機會了,怎麼辦?他下意識的想借酒澆愁,于是伸手摸向那瓶退了冰的啤酒。

  「咳!」一聲咳嗽阻止了他的動作,順著聲音看過去,是去而複返的蔣立亭,她看著他伸向啤酒的那隻手,美目一瞪。

  他立即收手。「我沒喝!」

  「那最好。明天早上你要叫我起床慢跑喔,就這樣,晚安。」她丟下這句話就跑了。

  殷嶽隻花了一秒鍾就想出她特地回來說這句話的意思。

  她從來不曾要求他叫她起床,都是他主動,女孩子會叫一個很明顯對她有興趣的男人喊她起床,這是什麼意思?

  她不排斥。

  爲了這個發展,殷嶽笑了起來,決定找個適當的時機她更喜歡他的陪伴、他有七成把握的時候,就會對她告白。

  現在,先享受一下暖暖昧昧,你追我跑的樂趣。

  星期四的早上八點鍾,一對男女並肩緩緩走在街道上,兩人都穿著運動服,一黑一白,邊走邊聊天,神情氣氛很自在。

  「我覺得我體力變很好!」蔣立亭對身邊的「教練」說,還伸出手臂比出大力水手的姿勢。「我最近搬糖、面粉,感覺力氣變大很多,特別是揉出來的面團,特別香Q!」

  殷嶽笑著捏捏她沒有半點肌肉的手臂。「錯覺。」

  「是真的啦!」她嘟嘴辯解。

  「你今天十點上班。」殷嶽看了看時間,還有兩個小時,這時間應該夠她洗個澡再打扮一下,再出門去。「要自己開車去?還是我送你?」

  「今天九點半就要到會場布置,紗紗會來接我直接過去。」她回答,今天不需要他的接送服務,然後注意到他臉上一閃而逝的失望神色,不禁竊笑。

  「啊,紗紗來了。」

  她看到自家門口停了一輛黑色休旅車,在車旁走來走去的女人,正是梅紗。

  穿著俐落套裝,頭發給起,腳踩三寸高跟鞋的梅紗步伐健穩,簡直像是穿著平底鞋般自然,此時很有氣勢的在講電話。

  「少羅唆!反正我的人半小時就會到,東西給我準備好,就這樣!」她非常土匪的對電話那頭的人嗆聲,再掛上電話。

  然而,面對客戶那殺氣騰騰的銳利神色,一看見蔣立亭朝自己走來,立刻就消失無蹤。

  「亭亭!」梅紗原先悍婦般的表情變成溫暖可愛的笑,朝好友揮揮手。「你去運動?好乖好乖,這樣對身體好,難怪你最近氣色好好。」

  「紗紗,對不起,我沖個澡、換個衣服,很快,給我十分鍾!」蔣立亭知道時間有點來不及了,連忙對好友道歉。

  「不會,你慢慢來。」梅紗非常有風度,完全沒有因爲等待太久而生氣,笑咪咪的要她漫漫來。「憑我開車的技術,一定會在九點二十五分到會場,安啦!」蔣立亭在腦中計算了一下正常的車程,再對照好友的說法,她火速地道:「我很快!」絕對不要慢慢來,紗紗開車恐怖得要命。「你要不要進來等?外面好熱,我開冷氣給你吹。」紗紗最怕熱了,一熱就發脾氣。

  「唉,不用了,我跟殷嶽聊一下天。」梅紗無視越來越難以忍受的太陽,笑笑地打發好友。

  「殷嶽,我不確定今天幾點可以結束,等要離開前再打電話給你?」蔣立亭進家門之前,突然回頭問。

  很好,知道要交代行蹤,雖然還沒有說破那一層關系,但她這下意識交代的報備行爲,讓殷嶽感覺非常良好。

  「我等你電話。」他朝蔣立亭一點頭,她才笑著去忙自己的事。

  接下來,街上隻剩下一對老同學。

  「這真是熟悉的模式。」梅紗笑道,雙手盤在胸前采取防禦姿態。

  殷嶽看著眼前強勢的女人,比對起那天在婚宴上的沉默女孩,這……根本就是兩個人吧?

  「亭亭很單純。」他很婉轉的回答。

  「單純到你用同樣的方法讓她習慣你?我實在懷疑你的居心。」梅紗沒有打算放過他。「你知道,我跟她之間沒有秘密。」亭亭早就把這陣子跟殷嶽交手的大小事都告訴她了。

  「是嗎?」殷嶽聽到這句話卻笑了出來。「沒有秘密,真的嗎?」

  意識到他所指爲何,梅紗臉都綠了。

  「閉嘴,我在問你話!」她女強人的那一面冒出頭來。

  「你不是天生強勢的女人,梅紗,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殷嶽看著老同學的防衛保護姿態,一針見血地戳破,見她變了臉色,才放軟語調,「不是你的錯。」

  這簡單的五個字,讓梅紗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可她忍下來,沒有哭。

  「是我的錯。」殷嶽看著她的眼睛對她說。「所以我回來彌補。你可以放心,這一次,我『千幹淨淨』,不會造成誰的困擾。」

  梅紗抿著唇,看著眼前的男人,瞪著他很久很久,最終,敵不過他堅定的眼神。

  「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要亭亭,爲什麼?」

  她多少知道眼前這家夥的身價和經曆,明白以他的背景和能力,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可以。

  殷嶽口吻堅定的回答,「我答應她的。」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過了很久,梅紗才開口,「……就這樣?」她在等他的後續耶。

  「就這樣。」他簡短回答。

  「答應亭亭什麼?」可以解釋一下嗎?「還有蔣禦文呢?你一點也不在意他?」

  「他管不著。」殷嶽也跟著擺出防禦姿態來,雙手往胸口一盤。

  「如果他告訴亭亭呢?就是你騎車載她,害她發生車禍,讓她失去記憶—」

  「她不需要知道這些。」殷嶽聲音森冷。「我花了十年才讓自己千千淨淨不帶半點髒水回來,她不需要知道那些事情,你很清楚,她從以前就不喜歡。」

  「是害怕。」梅紗糾正他的說法。「她以前就擔心你惹到不能解決的麻煩……」

  「我已經解決了。紗紗,我不是蔣禦文,我不會爲自己找藉口,我犯了錯會努力彌補,我認爲現在的我有保護亭亭的能力,因此才敢站在這裏。」

  梅紗嘴唇抿成一直線,瞪著眼前說著篤定話語的男人。

  「你哪來的自信?」

  「這就是蔣禦文討厭我的原因。」殷嶽笑著回答,聽出了梅紗語氣中的軟化。

  想不到她聽了這句話之後竟立刻翻開手中的行事曆。

  「看在亭亭並沒有對我抱怨討厭你的情況下,我會幫你。我們不妨現在來對一下亭亭的行程,以後你會比她更清楚她什麼時候要加班,什麼時候可以提早離開。」她倒戈得超快!「我現在就可以先告訴你,亭亭九月請了六天的長假。」殷嶽笑了出來。「得罪你的人,恐怕都不會有好下場,是吧?」

  「沒錯,你最好記住這一點。亭亭是我最好的朋友,因爲我的疏忽讓我差點失去她。」

  「那不是你—」他剛要說明那真的不是她的錯,但梅紗卻堅定地對他搖了搖手指。

  「沒有人可以在我眼前讓她難過受傷害,就算是她的親人也一樣。殷嶽,請你記住這一點—我們不是永遠都能這麼幸運。」

  殷嶽聽進了她意味深長的語意,聲音千澀的回答,「我知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7:36

第六章

      台灣的夏天又熱又悶,屢創高溫的天氣讓人心情浮躁。

  下午三點鍾,外頭豔陽依舊令人難耐,但室內卻是涼爽舒適。

  在開著強烈冷氣的宴會場地,梅家美宴照著宴會主人要求采自助式的用餐方式,提供方便食用的美食。

  爲了炒熱氣氛,也安排了許多現場制作料理的表演,將氣氛帶到高潮。

  在甜點區,穿著潔白蔚師袍,頭發編成發辮垂在身後的甜點師傅,身形纖細,五官妓好,神情怡然自得,雙手像變魔術般,將平凡無奇的蛋糕底座,組合裝飾成美麗的蛋糕塔。

  更在一個又一個的杯子蛋糕上頭以糖花裝飾,十分受小朋友的喜愛。

  「最後,我將爲大家帶來天使抱芙塔。」蔣立亭對圍在她工作合旁的衆多女士們微笑。

  隻見她端出兩大盤泡芙,每一顆泡芙都剛好是可以一口吃下的大小,助手們紛紛拿出早準備好的卡士達以及巧克力內餡,快速的填入小泡芙中,再擺在另一個盤子裏。

  同一時間,蔣立亭將糖熬成糖漿,熱騰騰的散發出誘人香氣,還可以看見糖漿在鍋中冒泡翻滾。她隨手拿了一個透明的圓缽當作底座,纖細白哲的手指拿起泡芙沾了滾燙的焦糖,以神乎奇技的速度將一顆顆小巧可愛的泡芙堆高,利用熱焦糖的豁性,在冷卻凝固之前,完成一座約六十公分高的小抱芙塔。

  最後一顆小抱芙放上頂端,高塔安安穩穩的,沒有掉下任何一顆小泡芙。接下來,她在幹淨的鍋子裏放進砂糖和麥芽糖,加熱到融化,利用叉子在兩根鋁條中間來回繞,她一下站左邊,一下站右邊,一下又回到中間。

  「這是裝飾糖絲?」有甜點愛好者看出了蔣立亭表演的這一手絕技。

  過了好一陣子,直到可以清楚看見金色的糖絲,蔣立亭才放下手中的工具,當著衆人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那片長長的糖絲。

  通常糖絲制作完成會揉成一球,放在蛋糕上頭裝飾,但蔣立亭制作出來的糖絲卻像一條長長的蕾絲,柔軟,花紋細膩,讓人不禁贊歎爲天使蕾絲。

  她兩手大張,輕輕地將糖絲從泡芙塔頂環繞到最底部。

  「哢嚓哢嚓……」泡芙塔完成的那瞬間,鎂光燈不停的閃,蔣立亭笑著退開來,讓大家方便拍照。

  「不行,不可以動!拍完才準吃!」

  有一些女生興奮的阻止同伴們吃掉這難得一見的泡芙塔,爭相排隊跟泡芙塔合照。

  「好厲害的技法。」一道男性的贊歎誇獎聲,讓蔣立亭本能的回頭。

  「李先生。」她微笑,有禮但生疏。

  「沒想到你連泡芙塔都會做。」甜點愛好者李國澤兩眼發光,眼中盡是對她完全不掩飾的欣賞。「這次我們公司慶功宴很成功,多虧了你。」

  「哪裏。」蔣立亭不敢居功,一場宴席的成功,不是隻有她一個人的努力,背後的團隊也很重要。

  「蔣小姐站了一整天,現在可以休息了,需要點什麼?我幫你拿一些。」李國澤獻殷勤的舉動十分明顯。

  蔣立亭當然感覺到了,她笑著婉拒,「李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你對我們照顧有加,我怎麼好意思再麻煩你,況且……很抱歉,我有事得先離開了。」

  李國澤很失望,但不是不能理解,身爲梅家美宴的首席甜點師傅,趕場是很正常的。

  「那麼下回我約你,你可別再拒絕了。」他很有風度的微笑放行。

  蔣立亭對李國澤道了謝也道了歉,快速在好友梅紗的護航之下離開會場。

  「紗紗,我放在冰箱裏的東西忘了拿!」蔣立亭被帶到後方,才想到她有東西放在冰箱裏,那是她準備要帶走的

  「我去拿,你先換衣服。」梅紗今天穿著一樣是高跟鞋、窄裙套裝,但臉上的妝很有氣勢,畢竟她是今天這場宴會的總負責人。她催促著好友進女廁換衣服,自己則跑進會場,大大方方的打開冰箱,取出一個用紙袋裝著的保鮮盒,回來遞給好友。

  「謝謝。」蔣立亭看見東西安好的回到自己手中,不禁開心的對好友綻放笑容,但想到自己要先落跑,不禁産生罪惡感。「紗紗,我先走,不會給你添麻煩吧?」

  「等一下某人闖進來逮人才是給我添麻煩,快走!」梅紗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臉。「接下來交給我,你快去約會吧!」

  「我才沒有跟殷嶽約會!」蔣立亭反應很大,臉紅否認。

  「我有說你是要跟殷嶽約會嗎?」梅紗的壞笑完全掩不住。

  蔣立亭聞言才反應過來。對吼,她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紗紗!」她嬌斥道。

  「哈哈哈!快走吧你。」梅紗大笑了。

  反正這陣子這兩個人如膠似漆,亭亭上下班都有人接送,風雨無阻,至于假日,無論晴雨,那輛拉風的藍寶堅尼都會載著她上山下海,四處遊玩。

  若問亭亭不是很怕殷嶽嗎?她又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問她跟殷嶽到底是什麼關系,她也隻會臉紅說不知道。

  琺,最好是不知道!

  不過,亭亭很快樂,那就沒關系了。

  送走了蔣立亭,梅紗回到宴會場地,維持場內的大小事,她有很多事情要忙,舉凡熟食放置時間太長了要替換,吧合髒了要處理,環境衛生、食物述有服務人員的服務品質,她都得親自盯著。

  以至于沒有發現這一場宴會的主人在看見好友離開的身影之後,若有所思了一會兒,也跟了出去。

  蔣立亭穿著短版土耳其藍T恤配牛仔短裙,腳上踩著平底素面娃娃鞋,肩上背著一個淺色的編織包,臉上的妝隻稍微補了一下,整個人青春洋溢,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好幾歲。

  她手裏拎著紙袋,離開宴會場地的大廳來到一樓,拿出手機正要撥電話,就看見那個在路邊倚著藍寶堅尼等她的殷嶽。

  他人高腿長,寬肩窄腰,穿著黑色襯衫、長褲,五官本來就給人一種殺氣騰騰的感覺,此時又穿得一身黑,讓人望而生畏。

  但是,他長得很好看。

  憑良心說,他有一種粗獷的男人味,加上跑車作陪襯,光是站在那裏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亭亭。」殷嶽看見她了,向她揮揮手,大步朝她走過去,蔣立亭可以感覺到無數的視線往她身上投射而來。

  「累嗎?」他低聲間,伸手就要接過她背著的包包和手提袋。

  蔣立亭隻讓他拿了手提袋,沒讓他背自己女性化的編織包。

  「再累也提得動包包,這沒多重。」

  「沒關系,我拿。」他朝她伸手,就要取過她的包包。

  「不要。」她閃閃躲躲。「你、你長這個樣子,拿我的包包走在路上,能看嗎?」

  再中性的包包拎在他手上也娘到不行,完全不能看。

  殷嶽怔了一下,隨即笑出來。「你是爲我著想?真體貼。」他不搶著提包包了,轉而獎勵的摸摸她的頭。

  多的是看見男友就把身上所有的東西給男友拎的女孩,也不管那個包包有多粉嫩多女性化,不過如果是她,他才不會介意。

  ……嗯,不對,他還不是男朋友,這一點真的很可惜。

  「我、我……」蔣立亭聞言臉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我才沒有咧」這種話,聽起來就覺得很假,千脆什麼都不要講,裝傻,對!反正殷嶽沒有明講,她可以當作沒有這一回事。

  「走了,大家都在等我們。」看她臉紅的模樣,他倏地雙眼發亮,要不是現在在公衆場合,不然他還真的想……

  牽起她的手,她的手掌看起來瘦瘦的,但是握起來很舒服,軟軟的,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牽起她的手,她沒有甩開,然後就這樣,很自然的一直牽著,不過……嗯?怎麼手感不太對?

  殷嶽摸到了她指尖的小突起,並立刻聽見她低聲的痛呼。

  她想收回手,他不肯,拉起她的手,翻看掌心,發現她兩手的食指和中指各有一個小小的水泡,水泡周圍紅腫,這種傷法,經營重機店的他並不陌生。

  「怎麼會燙傷的?」他口氣一凝,是責備也是心疼。

  「今天現場做泡芙塔,焦糖很燙,速度要很快,可能那時候不小心……做的時候不覺得痛,現在才開始有點疼。小傷口,過兩天就好了。」身爲一個甜點師傅,是很耐高溫的。

  殷嶽臉色鐵青地盯著她。「小傷口不處理,若感染就變成大麻煩了。」

  看他的臉就知道他現在心情很不爽,她得識時務點。

  「你說得對極了。」她馬上應和他的話,半點都不敢反駁。「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我會合作的。」

  這丫頭現在倒是很懂得怎麼順著他的毛摸嘛。殷嶽一肚子要念她的話,被她這上道的說法給彌平了。

  「你這丫頭……上車,回去我拿藥膏給你擦。」他瞪她,兇惡地道:「給我小心點。」話雖這麼說,卻是萬分溫柔的牽著她走向車子,爲她開了車門讓她上車,最後才繞到駕駛座。

  蔣立亭坐在車子裏,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她知道,這些視線不是因爲她長得太過國色天香—她很清楚自己絕對離正妹有很大一段距離,那些視線是因爲那個一臉兇樣的男人,以及他開的這輛藍寶堅尼。

  好吧,她得承認,她也是有虛榮心的,跟殷嶽在一起的確很能滿足虛榮感!他兇惡的外表下卻有著溫柔的心,給予她才有的特殊待遇,這讓她嘴角忍不住上揚,開心不已。

  她乖乖地坐在據說是她專用的「寶座」上,雖然被念了,可她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而這樣的笑容,全落入了一雙若有所思的眸底。

  街旁的熱炒店生意興隆,店附近停了許多車。

  店內冷氣強力放送,桌桌客滿,最少三五人一桌,大家吃著新鮮現炒的食物,喝著冰涼的啤酒。

  其中一桌,聚集了超過十人,以年輕人居多,每個人都穿著紅色的T恤配牛仔褲,T恤上頭有彩繪惡鬼的圖樣,像是制服。

  隻有坐在首位的男人一身黑,黑色襯衫黑色長褲,還有黝黑的臉,讓人望而生畏。

  但幸好男人身旁坐了個嬌滴滴、粉嫩嫩,可愛清新的俏佳人,軟化了他的決氣。

  「乾杯—」每個人手裏的杯子都斟滿了啤酒,臉上掛著笑容,伸長了手,大家酒杯碰酒杯。

  清脆的玻璃杯碰撞聲響起後,接著是男人們面子之爭的拚酒,沒有人隨意,都是一口氣飲盡。

  在這種場合,蔣立亭自然不好意思跟殷嶽玩「我不能喝冰的,所以你也不準喝冰啤酒」這種幼稚的遊戲,隻是很賢慧、乖巧的坐在一旁,還幫他將空了的酒杯倒滿冰涼的啤酒。

  「你別忙了。」殷嶽爲她的乖巧笑了出來。「多吃點。」他順手舉筷,爲她夾了她愛吃的炒龍珠和酥炸軟殼蟹。

  「大—嫂……」一個大男孩站起來舉杯,那個「嫂」字聲音很小,根本就是含在嘴裏,惹得其他人悶笑,殷嶽瞪了一眼卻沒有責備的意思,而因爲安全無慮,大男孩笑嘻嘻的說:「亭姊!我敬你一杯。」

  蔣立亭當作沒有聽見他那句連她都聽見的「大嫂」,忙著舉杯回禮。「幹麼這麼客氣?」

  「這陣子我們都很忙,多虧了你三不五時送點心來,大家都很喜歡,我敬你一杯,謝謝你平時的照顧。」大男孩說著,其他人也站起來,杯子裏倒滿啤酒,一同舉杯敬她。

  其實……她做銅鑼燒主要是想送給殷嶽吃,這些小鬼們隻是順便而已,但可借,他不吃甜食,無論她做的銅鑼燒多完美,小鬼們吃得有多開心,他也隻是看了看,笑了笑,沒有吃的欲望。

  蔣立亭下意識地望了眼她拎來的手提袋,裏頭有一盒昨天制作的銅鑼燒……可惜他隻吃杏子阿姨做的,盡管她的銅鑼燒做的很成功,但重現他母親的味道,失敗。

  所以啦,她帶來的這盒銅鑼燒,等一下還是會全部進那些小鬼們的胃。

  「我們乾杯,亭姊隨意就好。」

  他們很爽快的一口幹了啤酒。

  蔣立亭覺得輸人不輸陣嘛,大家都乾,她當然也要乾。

  誰知她正要喝那杯冰啤酒的時候……

  「你一個女孩子跟一群男生出來,喝什麼酒。」殷嶽吐出一句很嗆的話,並拿走她手上的那一杯酒。

  「你們的意思,我收到了。」他掃了一眼底下的小子,幫她喝掉了那杯酒。

  「喔喔喔喔--」衆人怪叫了起來,幾個男孩你推我,我推你,擠眉弄眼,然後不約而同的看著坐在一旁當裝飾,笑得很尷尬的蔣立亭。

  「嘿嘿,大家吃啊,多吃一點。」因爲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樣的場面,她隻好幹笑。

  「沒聽見?」她熱情的招呼沒有讓男孩們動筷,反而是殷嶽輕描淡寫的三個字,讓他們快速進攻桌面上的食物。

  這讓蔣立亭忍不住哀歎這就是天生的氣勢,學都學不來。

  「爲什麼我不能喝?」她一邊吃著面前的炒龍珠,小聲詢間身邊的大男人。

  不要告訴她是什麼冰的對女生身體不好這種鬼話,吃熱炒當然要配啤酒才過癮啊?!

  殷嶽低頭看她一臉忿忿不平,眉眼含笑。「這些家夥等等都得給我搭計程車回去,我呢,不會把我的車放在外頭,若我們兩個都喝了酒,等一會兒誰開車?」慢著,他的意思是……

  「你要讓我開你的藍寶堅尼?!」她登時眼睛大亮,興奮的抱住他的手臂。「真的?」就怕自己聽錯了。

  殷嶽不讓人碰他的車她完全可以理解,多的是把車當成老婆的男人,更何況他連洗車都自己來,保養什麼的也從不讓別人動手,能夠自己做的,絕對不讓別人碰。

  雖然副駕駛座是她專屬的,可她沒有想到,他連方向盤都願意讓她握。老實說,她艦靚那輛車很久了,一直都想要開開看!

  「。」看她興奮的模樣,殷嶽笑了出來,隨手把車鑰匙丟給她,她則像得到大獎似的,笑得很開心。

  「晚點你得開車送我們兩個回家了。」

  「沒問題廠包在我身上!」她很樂意開他的車。

  重機店開幕兩個月,經過大家的努力,生意穩定,業績成長,照著這個步調,台灣的分店算是打下基礎了。

  今晚是殷嶽請客慶功,店內早早打燁,貼上員工教育訓練的牌子,請客人明天請早,然後帶著他們來大吃一頓。

  「嶽哥,我敬你。」一個喝多的小子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臉頰微紅,帶著明顯醉意。「如果不是你,我跟我弟不會有今天穩定的日子可以過。」

  那人的中文帶著腔調,蔣立亭一看,是阿徹。

  「直人打電話給我,說他在集訓時表現得很好,被當成重點車手培養,謝謝嶽哥一一」他敬禮並大喊。

  「阿徹,你很努力。」殷嶽受下了這杯謝酒。「我看好你。」

  「是!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阿徹立正大喊,再敬三杯,神情肅穆。

  蔣立亭在一旁看著,忽然覺得……這畫面有點怪。

  怎麼說呢?一點也不像老闆對員工的訓話,比較像是大哥對看重的小弟精神訓話……

  她環視了一圈,看著這些男孩們,之前隻覺得他們是一群愛玩愛鬧,但工作很認真的大男孩,平時就住在宿舍裏,大家都很勤奮,少有遲到早退的問題。

  現在仔細一看,她才發現—效,怎麼他們這桌附近的桌次,感覺有點刻意跟他們保持距離?

  再看看那些男孩們,老實說……還真的每一個都帶點殺氣騰騰的味道。

  蔣立亭擡頭看看天花闆,呆呆的想,她還真的沒有問過殷嶽,他手下這些耐操、有力,不愛放假愛工作的小弟們是從哪裏請來的?

  她三不五時會去他店裏,確實沒看過他們誰請假,就連放假也會待在店裏面幫忙。

  這些孩子們不回家看看親人嗎?

  一頓慶功宴結束了,衆人全喝得東倒西歪。

  「笨蛋!」殷嶽在路旁用日文痛罵幾個喝到吐的,卻又無比關心。他攔了兩輛計程車,把每一個小夥子都弄上車,叮囑司機平安將他們送到目的地,才目送他們離開。

  現在,就隻剩下他跟蔣立亭兩個人了。

  殷嶽把車子停得比較遠,因此兩人在路上漫步,邊走邊聊天。

  「他們一群小鬼平時被我管得很嚴,今天難得放縱。」殷嶽說,口氣裏有維護的意思。

  「他們都是好孩子。」蔣立亭揚笑,表示她沒有介意剛才的慶功宴上,那些男孩們故意逗她的行徑。「我今天也忙完一場慶功宴,是公司成員超過五百人的外商公司。」

  她甩著手中的鑰匙圈,一邊說道:「客戶包了一個宴會廳,請我們公司做外燴,大家都吃得很開心,氣氛很熱絡,但是……我比較喜歡你的慶功宴。」這話很真心。

  沒有精緻的美食,華麗的擺設,連甜點都沒有,非常平民的慶功宴,但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天,暢懷飲酒,連高高在上的老闆也坐在一起,跟平時辛勤工作的員工們同歡。

  「感覺得出來,你們一條心。」這是含蓄的說法,她甚至覺得隻要殷嶽開口,阿徹他們會爲他賣命。「阿徹他們幾個大多是日本人,小江和阿偉是日裔華僑,他們原本也都不會中文,但爲了跟著你,他們都學了,而且說得很流利—你一定對他們很好,肯定不隻是你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

  她眼睛發亮的看著殷嶽,誇獎贊美的語氣帶有崇拜,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因爲女孩子這樣的眼神自滿得意。

  但殷嶽不是正常人,被誇獎他感到很不自在。

  「哪有什麼……」他仙汕地撤過頭。

  見狀,蔣立亭笑了出來。「我現在才知道誇獎你,你會害羞,哈哈哈哈。」

  剛才還會給殷嶽一點面子,現在隻有他們兩個,蔣立亭毫不掩飾自己的笑意。

  「煩死了!」他好氣又好笑,拿她沒轍,兩人就這麼笑笑鬧鬧,來到了他停放車子的地方。

  蔣立亭甩著車鑰匙,站在駕駛座旁,還是一臉的不敢相信。

  「殷嶽,你真的要讓我開你的車?」她再確定一次比較保險。

  殷嶽笑著看她,沒有多說什麼,但他打開了副駕駛座的門,通自坐了進去,用行動表明願意讓她開自己的車。

  蔣立亭也就從善如流的坐進駕駛座,興奮的調整座椅—殷嶽人高腿長,她得調整一下椅座距離,否則她踩不到油門。

  殷嶽坐在一旁,支著下巴,看著她興奮的模樣不禁微笑,她的表情像是小朋友拿到心愛的玩具般,愛不釋手……對了,手。

  「慢著。」

  蔣立亭才剛發動引擎,就聽見殷嶽的喝止,她連忙回頭,瞪大眼睛看著他。

  「怎麼了?」他反悔了嗎?

  「手伸出來。」隻見他不知從哪摸出一條軟膏,要她伸出手,然後將它徐抹在她指尖的燙傷水泡上。

  薄薄的一層,沒有刺痛感,就隻是涼涼的,像護手乳一樣。

  「這是效果很不錯的燙傷軟膏,我店裏的人不小心燙到都會抹這個,你帶回去,早晚抹薄薄一層就好,小心不要把水泡弄破了,大概三、五天就會好了。」這是他剛剛趁隙叫人去買來的。

  他爲她抹藥的動作很輕柔,小心翼翼的像呵護什麼重要的寶貝,讓她心頭湧上一股柔軟的情緒。

  「好啦。」待他抹完藥,她害羞的快速抽回手。

  「什麼好啦?」他卻對她這番回話感到不滿。「我會擔心你,你不知道嗎?」

  一點點小傷而已,有什麼好擔心?大驚小怪—這話,蔣立亭當然沒有講出來破壞氣氛。

  正因爲隻是一點點小傷他都這麼緊張在乎,讓她心裏格外撫甜,濃得……化不開。

  「知道啦。」

  「你手燙傷還沒好,慢慢開。」殷嶽囑咐完,這才讓她發動引擎,兩人一同回家。

  蔣立亭難掩興奮,小心翼翼的開著車,在殷嶽的指導下駕馭這輛超級跑車,她從一開始的慢速,到後來平穩的將車子開上車道,速度漸漸加快。

  「好玩嗎?」看她開車開得很開心,他不禁笑問,見她用力一點頭,專注在車況上,雙手握著方向盤,神情很認真。

  她似乎很怕不小心刮壞他的車,見她這麼小心遒慎,他便忍不住想要逗她。

  「你知道爲什麼我會肯讓你開我的車嗎?」

  「對啊,爲什麼?」她趁著等紅綠燈時分神看他,一臉的好奇。

  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樣,忽然,豐沛的感情幾乎要滿溢而出。

  殷嶽自問,他,還能忍耐多久?

  光陪伴是不夠的,他不想等了。

  「因爲我喜歡你。」他很突然的告白,看著她的小臉認真地道。

  蔣立亭呆住了。

  她想過很多次殷嶽開口時會是什麼樣的情形,但她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時候—她開著他的車,他坐在副駕駛座,等待紅綠燈的片刻,他,突然開口向她表白?!

  「聽見了嗎?我喜歡你。」看她呆掉,殷嶽不禁嘴角上揚。「我這人很執著,言出必行。」小時候說過會讓她成爲他的新娘,那麼,無論花多少時間,他都會來到她身邊,完成這個承諾。

  「亭亭,你喜歡我嗎?」他炯炯發亮的雙眼緊盯著她。

  蔣立亭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總算告白了,總算……要確定他們之間的關系,總算親口告訴她,讓她確定他很喜歡自己。

  感覺……一開始有點錯愕,因爲他的告白讓人措手不及,讓她絲毫沒有心理準備,接下來是開心,滿心的喜悅。

  「喜歡我嗎?」他不停的追問,步步逼近。他的個性,不間則已,一開口就非得要問出個答案不可。

  等待紅綠燈的時間不過短短一百秒,對兩人來說卻像一百年。

  評評、評評……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好緊張,臉發燙,她一定臉很紅,想要回答,告訴他其實她也很喜歡他的陪伴。

  但是卻害羞得開不了口。

  「這陣子,我對你的態度,你應該知道吧?我想跟你在一起,你呢?」

  哎呀,他一直說話幹麼,要給人回答的機會啊!

  「我……」蔣立亭鼓起勇氣,正要開口告訴他她的答案。

  「叭叭—叭叭—」刺耳的喇叭聲傳來,打斷了兩人的重要對話。

  蔣立亭嚇了一跳,以爲轉綠燈了,以至于被後方的車主催促,但她擡頭一看,還有十五秒。

  那麼喇叭聲從何而來?

  定眼一看,車子的兩旁停了十幾輛機車,多是雙載,有少年也有少女,同樣的特征是他們都很年輕,嘻嘻笑笑的按著喇叭,對著他們狂嘯嘶吼。

  「開很好的車嘛!」

  「我也想開看看,大姊,跟我們一起玩啊!」

  來意不善的年輕人們悠意叫囂著。

  「別理他們,開車。」綠燈亮了,殷嶽聲音低沉,示意蔣立亭開車。

  他極度不爽,因爲這群家夥在最重要的時刻來搗亂,他差一點就可以聽見他想聽到的答案了!

  「好。」她聽話的踩下抽門,讓車子往前移動。

  豈料那些騎著機車的少年們也猛催油門,跟了上來。

  喇叭狂按,抽門猛催,嘻笑叫囂著,他們年輕愛玩,不懂得收斂,悠意放縱,仗著人多勢衆欺負人,一邊享受著飆車的快感。

  嘈雜的排氣管聲響,震天價響的喇叭聲追在車後,蔣立亭嚇得不由自主的放慢車速,讓那些少年追了上來。

  「秋啥啦!」有個少年載著少女超車,少女回頭比了個中指。

  蔣立亭被這聲音和陣仗嚇得臉色發白,雙手不停的顫抖,但她很努力握著方向盤,告訴自己要小心,這是殷嶽的車,殷嶽在車上。

  她很怕,非常害怕。

  她的害怕,全數落進殷嶽眼底。

  原本他是不想理會這群臭小鬼的,但是,她很害怕。

  「亭亭,車子靠邊停。」他語氣溫和,引導她將車子停向路旁。「慢慢來,不用怕撞壞我的車,很好。」

  「下車!下車啊!」車子一停下,少年少女們騎著車,將他們團團包圍。

  「在車上等我。」說完,他就要下車。

  「殷嶽!」蔣立亭拉著他的手。「不要去l」她臉上寫滿了擔心害怕。「我們不要理他們。」

  她怯懦害怕的眼神讓殷嶽心疼,也讓他想起了不偷快的回憶。

  「我很快處理完他們,然後就回家。」他對她笑了笑,打開車門下了車。

  在蔣立亭看不見的地方,他闆起面孔,全身散發出一股罕見的肅殺之氣。

  他一身黑衣黑褲,又刻意顯露出打滾過的殺氣,那些本抱持著玩鬧之心的孩子們紛紛收斂起玩笑的笑臉。

  「剛才,是誰叫我下車的?出來。」他沒有大聲說話,就隻是這麼淡淡的詢問,銳利的眼神掃過一個個變臉的少年少女。

  這群混蛋,竟敢讓亭亭這麼害怕……是的,她的害怕不尋常,她沒有說,可他知道原因是什麼。

  這群臭小鬼,算他們倒黴,掃到台風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7:59

第七章

     其實蔣立亭有想過殷嶽的背景,猜想這十年來,他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仔細想想他的生活習慣,他住在日式平房裏,一回家就會換上浴衣,那是他從小到大的習慣,連他的媽媽杏子也是一身的典雅氣派,無論冬天還是盛夏,都會穿著美美的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不管在練習茶道還是插花,舉手投足都十分優雅。

  然後她又想到殷嶽的父親,那個高頭大馬,跟殷嶽長得很像的日裔華僑,在指導殷嶽和哥哥劍道的時候,總是一臉嚴厲肅殺的神情。

  那樣的氣魄,帶著深沉的殺將悍氣,讓很小很小的她明白,殷嶽的父親教兩個男孩的,不隻是劍道而已。

  後來,他們重逢,她又想起了殷嶽這個人,腦中有了他的記憶,接著他惡霸般的讓她習慣了有他的生活。

  阿徹、小江……他店裏的員工不是日本人就是華裔日僑,他們從日本來到台灣,離鄉背井的跟著殷嶽,他們對待殷嶽的態度恭敬崇拜、完全的信服,不像是員工對老闆,比較像是小弟對大哥。

  她記得的,他的母親杏子來自日本一個年代久遠的極道世家,殷嶽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常常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極道家族子弟的氣魄,可他,不曾用殘忍的那一面來面對她,也不讓她看見他粗暴的一面。

  他讓她在路邊停車,然後下了車,一個人應付那些來意不善的年輕人。

  氣氛很緊張,殷嶽處在下風,如果那些少年沖動圍上來,他一個人怎麼辦?

  「殷嶽。」她爲他的安危擔憂,在剛剛他準備下車前,忍不住拉著他的手阻止他。「我、我們報警就好,你不要去。」

  太危險了,她擔心他應付不來。

  可殷嶽卻隻是對她露出溫和的笑容說:「沒事,隻是一群小朋友玩過頭,我跟他們談談,不需要報警。」他摸摸她的頭,一臉沒事的樣子。「乖乖在車子裏等我,不要出來。」說完,他就下了車。

  「殷嶽……」可她述是擔心他,也想下車幫他,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不是嗎?

  「喔。」

  「水喔!」

  誰知,她才打開車門喊了殷嶽的名字,就立刻聽見少年們的口哨聲,流裏流氣的,一些難堪的字眼都冒了出來,她從沒有被這樣粗魯的對待過,小臉浮上難堪的神色,但爲了殷嶽她忍下來。

  殷嶽聽見了少年們的叫囂,他淡淡的掃了一眼那些口出惡言的少年,轉身輕柔的將蔣立亭帶回車子裏。

  「我很快就處理好,不用擔心。」語調是不容人反對的,將她送進車子裏之後,他用中控鎖把她鎖在車內。

  「殷嶽!」她瞪大眼睛,拍著車窗,她要他回到自己身邊來,不要去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沒事。」他給她一個笑容,很從容的背對她。

  面對那群小鬼,殷嶽的臉上沒有笑意,眼神沒有溫度,高頭大馬的他站在車旁,手叉著腰,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未擺出防禦姿態。

  「對女孩子講話要有點風度。」他語調淡淡的提起無關的話題,通自說教,似乎一點也不把他們的行徑放在眼底。

  「怎樣?很秋呢,開好車把妹是不是?我把你馬子拖出來陪我們玩,看你能有多秋!」一個張狂的少年看他不順眼,拎著球棒跨下機車,氣勢囂張的往車子方向走來。

  「我隻說一次,敢碰一下,我就宰了你,無論是我的女人還是我的車。」殷嶽沒有動手,語調也沒有提高,就隻是微微的瞥了對方一眼。

  那種毫不畏懼的神情和從容的態度,有著大哥的風範,讓小鬼們非常不愉快。

  「我就砸爛你的車,怎樣!上!」少年深覺被挑釁,吹喝著同伴們一同上前。坐在車子裏的蔣立亭嚇得全身發軟,那些少年們不安好心,以人海戰術圍住殷嶽,她顫抖的伸手去拿手機,想要報警。

  「我的車有一丁點刮痕,我都會把你剁碎!拿開你的髒手,臭小鬼!」

  不知爲何,在這麼緊張的時候,蔣立亭聽見殷嶽氣急敗壞的喝斥,居然笑了出來。

  「不愧是藍寶堅尼,我想不隻是殷嶽,換作是哥哥,隻要有人想碰這輛車,他一定也會發飆—」

  不對,現在是說笑的時候嗎?殷嶽很危險啊!

  隻見兩個手持鋁制球棒的少年,一個走向他,另一個走向藍寶堅尼,看來一個要打人,另一個要砸車。

  那個沖過來砸車的速度比較快,眼看已經來到車旁,對躲在車子裏的蔣立亭獰笑,高舉手中的球棒,用力砸下。

  蔣立亭害怕的下意識抱頭躲藏,等待轟然破裂的玻璃碎片濺上自己。

  「很好,我說的話沒有人在聽。」殷嶽聲音一沉,突然出手制住那名要砸車的少年,一扣、一松,輕輕松松搶走了他手中的球棒,單手拿著球棒,輕輕往少年後膝一敲。

  「啊—」殺豬般的慘叫乍響,少年抱膝跪下。

  「痛嗎?被打就是這麼痛,沒法忍痛,就別學人裝流氓。」殷嶽冷哼一聲。「又沒把你膝蓋打碎,輕輕敲一下而已,是男人就給我忍著!」

  竟然還能從容的說教訓話,蔣立亭真是佩服他。見他沒事,她心裏自然松了口氣,卻又看見另一個少年高舉著球棒欲往殷嶽頭上敲。

  她一顆心倏地吊到了喉嚨。

  殷嶽鬼魅般轉過身,大掌握住那根球棒,手腕輕輕一擡,便搶過了少年兩手交握的球棒。

  「有完沒完?」殷嶽失去耐性地皺眉。

  如果是阿徹他們看見殷嶽露出這種表情,絕對會立刻伏地、誠惶誠恐的請罪,但可惜的是這些少年沒有那種眼色。

  「你們還等什麼?快上啊!揍他!砸爛他的車,把他車上的女人也拖出來揍!」

  躺在地上抱著膝蓋痛叫的少年忿忿不平,大聲呼喚,要呆愣的兄弟們用人海戰術討回公道。

  蔣立亭看著更多的少年下車,臉色不善的走向殷嶽,她緊張了起來。

  他才一個人……不行!有危險!她下定決心要報警,她按下了一一O,正要按下通話鍵,但眼前驚奇的一幕讓她差點嚇掉下巴。

  隻見一個少年把安全帽當成打架工具,往殷嶽身上用力揮,目標—頭!

  可殷嶽卻一腳踢在那少年屁股上,也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總之沒有人可以近他身。

  「很威風嘛,成群結隊飄車,很安全嘛,這叫安全帽?你想花多少錢保住你的命?」他拎起那個西瓜帽造型的安全帽,對這種一點安全作用都沒有的安全帽嗤之以鼻。

  「可愛能當飯吃嗎?蠢東西!」他生氣的摔安全帽,不知道是在氣少年想用安全帽揍他,還是氣少年使用這種隻有象征意義的東西。

  「這點能耐還敢逞兇鬥狠?有夠沒用。」另外兩個沒用武器就直接沖上前的少年則被殷嶽揍到趴在地上,唉唉慘叫,他們原本想趁機給殷嶽兩拳,結果卻是自己被揍成了熊貓眼。

  轉眼間,在場的少年全躺在柏抽路上,剩下少女們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比較恰的,仗著自己是女孩子,兇狠地嗆聲。「秋什麼!」嬌小的身子站在殷嶽面前,伸手就要揍他!

  「……我不打女人,滾開。」殷嶽捏著少女的手腕,皺眉將她甩開。

  「你秋啊你!你死定了,你有種不要走,我們大哥來你就完蛋了!」別的少女見情況不對,面露驚恐,有人撥了電話「烙人」,幾個女孩子擋在殷嶽面前怕他逃走,但神情皆流露出怯意,她們怕殷嶽突然發狠,也把她們都揍趴在地上。

  奇怪……也沒看他怎麼出手,連氣也沒生,就隻是一直說教,卻輕輕松松的就把他們的人全都制伏。

  這家夥哪來的?

  蔣立亭完全忘掉要報警這件事了,她放下手機,呆呆的看著殷嶽的背影。

  他好強—這種強,不是那種打架很厲害的強,呢,不對,他應該打架也很厲害,他絕對是那種爆發起來會很恐怖的男人,但他並沒有以暴制暴,就隻是淡淡的四兩撥千金,教訓了一下那些主動出手的男孩們。

  啊,是了,一定是因爲殷嶽覺得他們是小朋友,所以沒有對他們認真。

  「我就等,我倒要看看你們老大是誰,怎麼教出你們這群沒用的小王八蛋。」殷嶽神情自在,叉著腰站在原地等。

  他沒有讓任何人靠近他的車,靠近蔣立亭,不讓任何人越過他傷害到她。

  也許是察覺到她凝望的視線,殷嶽回頭,看見坐在車子裏睜著大眼睛,一臉擔憂的蔣立亭,他朝她笑了笑,一臉的輕松自在。

  剛才的緊張害怕像過眼雲煙,蔣立亭突然覺得,有他在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他會保護她,他也正在保護她,嗯,當然還有他的車。

  放松心情沒有多久,蔣立亭聽見一陣刺耳的煞車聲,接著是車門甩上的聲音,「砰砰砰砰」一共十二聲,所以是三輛車。

  人變多了!蔣立亭回頭,殷嶽也回頭看去。

  從三台黑得發亮的步下十二個男人,他們穿著打扮很幹淨,襯衫配長褲,但頭發都染得青青黃黃的,有人嘴裏叼著煙,一臉兇神惡煞的走來。

  「躺在地上幹麼?還不給我起來!」帶頭的老大看見地上的小弟們,火都冒了上來,沒有被揍的少女們立刻上前去告狀。

  「良哥,有人找小可他們麻煩!」

  「誰?敢動我的人,不要命了!」大哥的表情流露了不滿。

  那個告狀的少女頭發紮成一個沖天炮,發尾是紅豔的酒紅色,她一臉得意的看著殷嶽,跟著老大越過人群,走向前伸出食指,盛氣淩人的指著殷嶽。

  「就是他!」

  對方看起來年紀跟殷嶽相當,一臉非善類,蔣立亭心吊得老高,但又覺得……

  那個帶頭的老大,還有老大身後那些年輕人似乎有點眼熟?

  「就是你?打我小弟……殷先生?!」帶頭老大因爲夜色昏暗一時沒看清人,直到走到殷嶽面前,在路燈下,總算看清了他的五宮,這一看卻嚇了一大跳。

  看著殷嶽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冷淡的眼神,再看看手下小妹指在他鼻尖的那根無禮的食指。

  「沒禮貌!怎麼可以指著人!」老大喝斥無禮的小妹。「到旁邊去!」

  情況急轉直下—

  「殷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裏?啊,遠遠的我就看到你的車,我才想是誰,果然是你。」老大態度驟變,友好又親切還有一點拍馬屁的意味。「怎麼這麼晚還沒回家?今天你店裏不是休假帶小子們去聚餐嗎?啊,車子上有人,是嫂子?」

  「阿良。」殷嶽朝那男人點了點頭,看起來是認識的。「今天多喝了兩杯,不適合開車,我讓別人開,正要回家,可能是有人看女孩子開這麼好的車,覺得好欺負吧,鬧了一下,有人被嚇到,爲了安全起見,就把車子停在路邊了。」

  殷嶽的語調輕描淡寫,但良哥卻聽得冷汗直流,瞬間明白殷嶽所陳述的事,是他那群愛玩的小弟們看見別人開好車,駕駛還是個女孩子,便想上去爲難人家一下,誰知道踢到鐵闆,殷嶽也在車上。

  會認識殷嶽,自然是因爲自己是他店裏的常客,也多少知道他在開店前,打點過多少黑白兩道,當然也知道--殷嶽的「背景」。

  如果殷嶽想要,捏死他們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但他沒有,他手下留情,隻是語氣淡漠表示他的不偷快,而方才言詞中流露了他不」偷快的原因—不是因爲他被冒犯,而是他的人,那個被他允許開他車的女人被嚇到了,這讓殷嶽非常火大。

  良哥去過殷嶽店裏,自然知道車子裏的女人是什麼人。

  「都怪我沒教好小弟,讓蔣小姐受驚了,殷先生,抱歉!」良哥很識時務,低頭道歉,還把躺在地上裝死的小弟們瑞起來,兇惡的逼他們排排站,向殷嶽鞠躬道。

  「我叫你們敘車,我叫你們當飄車族?!看到別人開好車就想爲難,怎樣?沒看過壞人是不是?很秋嘛!秋啥!」良哥面對殷嶽的恭遒有禮,在面對那群小弟的時候就轉爲兇惡狠決,他粗暴地咆哮怒罵。「述不跟嶽哥道歉!」

  「嶽哥,對不起!」一群小弟被自家老大打到頭昏腦脹,知道眼前的男人是連老大都要給面子的「嶽哥」,紛紛乖了,不敢再逞兇鬥狠,連忙低頭鞠躬道歉。

  「小孩子不懂事,別爲難他們,把事情講清楚就好,這個年紀有些道理他們也該懂了。」殷嶽見小朋友們被揍,竟然有點于心不忍,他開口爲他們說話,打算就這麼了事。

  「嶽哥說的話你們聽見沒有?嶽哥替你們說情,是你們的運氣!」

  「是!」少年們乖乖站在路邊罰站,哪還有剛才的銳利殺氣?

  「回去吧,很晚了。」殷嶽點了點頭,一揚手,放他們走。

  少年們紛紛騎上車,就要走人。

  「等一下。」殷嶽突然開口,拿起他隨手丟在地上的球棒,笑著交給了帶頭的少年。「棒球棍是在球場上用的東西,聽見了?」

  少年接過球棒,吞了吞口水,迎上殷嶽笑意不達眼底的面容,他這才深深感覺到眼前的男人有股深沉內斂的悍將之氣,突然間他明白了,這個家夥可以輕易將他撕成碎片,隻是他不屑這麼做!少年因爲恐懼,身形一顫,拿了球棒轉身就走。

  蔣立亭呆呆的看著這一幕,覺得像夢境一樣,少年們騎車離開了,良哥也走了,真的沒事了。

  接著,副駕駿座那一邊的車門被人開啓。

  「沒事了。」殷嶽完完整整,連衣服都沒有皺的回來了。他坐進副駕駛座,對她微笑,一臉輕快地道:「開車,我們回家吧。」

  像是他們隻是出來郊遊,碰巧遇上了幾隻小蟲般,方才的劍拔弩張,不過是過眼雲煙。

  蔣立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隻知道自己腦子一團亂,爲今天晚上太過刺激的發展感到無所適從。

  將他的車子停進車庫裏,把鑰匙交還給他,接下來就該各自回家了。

  「晚安。」她笑著對他說,想讓自己看起來很好。

  雖然,她知道自己做得不是很好,她嚇壞了,明明他毫發未傷的回來,但她就是莫名的害怕。

  「晚安。」殷嶽定定的看著她的臉,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我看你進家門,燈亮了再回去。」

  「嗯,好。」她回頭,舉步走向自己家。

  才走一步,她就回頭,看見殷嶽站在她身後看著她。

  他好好的,沒有怎樣。

  家裏的鑰匙握在掌心,她隻要過個馬路就可以回到家。

  「怎麼了?」殷嶽看她表情怪異,忍不住出聲問:「還害怕嗎?」

  她害怕成群結隊的機車族,他是知道的,但害怕成這樣的原因他更清楚,是十年前那一場車禍造成的後遺症。

  她不記得車禍發生的經過,但潛意識會逃避相似的場景。

  蔣立亭先點了點頭,再搖頭,心情仍然沒有平複,很久很久之後她才開口,苦笑解釋自己反常的原因,「我害怕•••••一群機車發動的聲音。隻要有那種拔掉避震器,排氣聲音大得嚇人的機車群聚在一起,我就會很害怕、很害怕…」

  他的手握住她的,而她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緊抓著他不放,指尖因爲用力而蒼白。

  「可是,這不是讓我害怕到不想回家的原因……」她眼眶盈滿淚水,卻極力壓抑,沒有掉眼淚。「我害怕……怕你出事……我怕失去你。」失去他,才是她心底最恐懼的事情。

  她的眼神讓殷嶽想起了從前,當他們還年少的時候,她就是用這樣的眼神凝視著他。

  他就是因爲她的害怕,放棄了他原本可以得到的身分和地位,以及常人無法想像的權勢。

  「你看我,我好好的,我在這裏,我沒事。」他拉住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臉。「你看,是不是?」讓她碰觸他,感覺到他的溫度和心跳,這樣子是不是就能消除她的不安?

  可光是這樣,對蔣立亭是不夠的。

  她向前站了一步,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把臉埋進他胸膛,手揪著他的衣襟,耳朵聽著他的心跳聲。

  他真的好好的……

  這樣的安心感,讓情緒緊繃了一整晚的她猛地落淚。

  「亭亭?」殷嶽慌了手腳,她突然掉眼淚,嚇了他一跳。

  他全身僵硬,不知所措,在他印象中她很少哭,雖然個性軟綿綿的,很好欺負,但她很倔強,幾乎不哭的。

  可這一刻她卻在他面前哭得這麼難過……

  心都酸了,也軟了,剛才對付那些小鬼的淡漠不在乎,以及對方要叫老大出來時的從容,在面對她的眼淚時全數消失,殷嶽投降。

  他歎息著將她擁進懷裏,不斷的安撫她,不斷的親吻她額頭,輕哄著她。

  好不容易哄到她眼淚停了,也不抽噎了,他總算松了一口氣。

  「很晚了,你明天九點就要到公司,今天累了一天,早點休息,我看著你進家門開了燈再回去。」

  殷嶽哄她,要她快點回家梳洗睡覺。

  蔣立亭覺得很丟臉,從包包裏拿出衛生紙,擦掉鼻涕和眼淚,轉身回家。

  可才走一步,她就忍不住回頭,看見殷嶽仍站在那裏對著她笑。

  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他會目送她回到家,看她家裏燈亮了,才進自己家門,總是優先確定她的安全,還會叮濘她設定好保全系統。

  他看起來很兇,也真的很兇,但他的內心很溫柔……

  他保護她,自己一個人應付危險場面,不讓她涉險。

  她終于還是停下腳步,又走了回來,站在他面前,拉著他的衣擺,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亭亭,怎麼了?你怕一個人在家?不然我打個電話,叫梅紗過來陪你?」殷嶽還是好脾氣的哄她,爲她著想,猜她一個人會害怕,便提議要她的好友來陪伴。豈料,蔣立亭搖了搖頭。

  「不要梅紗?那你要什麼?」他已經打算如果她說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去摘下來給她!隻要她笑就好。

  她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很微弱很微弱的音量,對他說:「我要你陪……我不要一個人,我不要紗紗,我要在你身邊……」

  殷嶽禽獸的那一面當然是立刻點頭說「好,走吧,去我家」,但他紳士的那一面讓他及時踩煞車,趁人之危是不對的!

  于是,他跟她講道理。

  「亭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開始苦口婆心的勸說,連他都覺得自己正人君子到不行。「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我想你也感覺得出來這陣子我對你的態度……我希望你想清楚,你知道對一個喜歡你的男人說這種話,有多危險嗎?」

  蓋棉被純聊天?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哪有可能蓋棉被純聊天,沒有這回事!

  「可是我也喜歡你啊。」蔣立亭直視他的眼睛,「我本來要告訴你的,可是被打斷了。我喜歡你,一直在等你表白;我喜歡你,所以才這麼害怕失去你……殷嶽,今天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殷嶽長這麼大,很少被人搞得愣旺住,反應不過來,但這丫頭,無論十年前、十年後,就是有本事弄暈他。

  完全不照常理出牌,比別人都能忍耐、隱瞞心裏的話,但她要說的時候,就會在讓人最措手不及,以爲沒有機會的時候開口。

  殷嶽捧起她的臉,細細看著這張他自小就相中、愛戀多年的臉龐,此刻,終于有一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

  她又一次,愛上了他!

  這份情感讓他狂喜,忍不住捧起她的臉,深吻她。

  他沒有多說一句話,牽著她的手,踏進自家大門。

  夜已深沉,盛夏的夜晚,星光點點燦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8:22

第八章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麻雀吱吱喳喳的叫聲,擾醒了近天亮才睡的蔣立亭。

  她翻了個身,臉埋進枕頭裏,枕頭上聞到熟悉、令人心安的男人味,她笑了笑,抱住枕頭,趴著繼續睡。

  愛踢被子加上不良的睡姿,讓她的美腿露出被單外,下半身僅著超短棉質短褲,勻稱的腿壓在被單上,上半身的細肩綿質背心衣擺翻飛,露出纖細的腰身和平坦小腹,裸露的肌膚全布滿了吻痕。

  擾人的鳥叫聲影響不了她,因爲她聞到好聞、幹淨清爽的男人味,這令人安心的味道,讓她可以一直睡下去。

  可睡著睡著,她感覺到背上忽有一道重量,壓得她不能呼吸,她掙紮喘息,就是不肯醒,扭著身子找到了她可以呼吸的位置後又繼續睡。

  但一股輕柔的力道將她頭發撥到一旁,接著細碎的吻,落在她頸子、裸露的肩膀,更感覺到上衣的肩帶被人撥開,彈性極佳的上衣被撩起,溫熱的吻,沿著她的背一路往下親。

  那細碎的吻讓她發癢,她在想睡和清醒之間掙紮,直到感覺自己的背貼著一具熱燙的身子,還聞到清新的肥皂味--

  喔,這味道,是殷嶽。

  她睜開眼睛,看見殷嶽朝氣勃勃的笑臉,他將她翻過來,高大的身子懸在她上方。「早安。」然後吻住她的唇,給她一記熱辣的早安吻。

  她滿足的歎息,伸出手臂環住他的頸子,雙腿圈住他的腰,加深這個吻。

  吻得氣喘籲籲,吻得男人情不自禁將大掌伸進她衣擺,對著她的豐盈揉來捏去,在她意志不堅,就要投降任他予取予求時,她猛然驚覺

  「不行!我今天最晚八點半要進工作室。」蔣立亭猛地推開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又陷進他的溫柔鄉。她臉紅嬌嗔,捶打他一下,「起來啦。」

  「好,起床,我帶你去吃早餐。」他笑了笑,又親了她一下才起身放過她。

  蔣立亭坐起身來,坐在床上抱著枕頭,臉上帶著紅暈,眼神迷蒙,似睡似醒的模樣讓殷嶽忍不住再度俯下身親她。「好了—」她實在拿這個愛親她的家夥沒轍,連忙把他推開,避免他又撲上來,萬一遲到就不好了。

  她欲離開他的房間走向浴室去梳洗,正好看見殷嶽拿出吹風機在吹頭發。

  她忍不住看了看牆上的時鍾……現在是早上七點半,而他剛洗完澡,這讓她忍不住間道:「你慢跑回來了?」還洗了澡,動作這麼迅速?

  今天星期三,不是她的慢跑日,他稍早叫她時,她死都不起床,所以他隻能自己去運動。

  「嗯。」在嗡嗡的吹風機聲音中,殷嶽輕應一聲。

  「...」她歪了歪頭,看看他,再想到前一晚兩人鬧到淩晨三點才睡,算算時間,這家夥)L乎沒睡就起床去慢跑了,她喃喃地說:「你體力真好。」

  殷嶽聞言勾起嘴角。「這是贊美的意思?」

  他臉上那壞笑,讓蔣立亭立刻清醒。

  天,她剛才講了什麼?!他這壞蛋一定把她講的話歪到那啥那啥上去了!

  「才不是!」她臉紅。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昨晚表現太差了,我今天晚上會加倍努力。」笑意加深,殷嶽的笑容很邪惡,當然是指那啥那啥的。

  「殷嶽,你壞蛋!」蔣立亭受不了了,拿起手中的枕頭往他臉上砸,殷嶽反射神經發達的接住,哈哈大笑。

  她在他的笑聲中逃之夭夭。

  蔣立亭走進浴室,從鏡中看見自己的臉紅得像蘋果,她拍拍臉,讓心平靜下來。

  扭開水龍頭,洗臉刷牙,洗手台有一隻杯子,裏頭有一兩支牙刷,她的和殷嶽的。

  不知爲何,看見成雙成對的牙刷,她覺得有點幸福,不禁笑了,可看見鏡子中的自己笑得像個笨蛋,她不禁覺得有點丟臉。

  「好蠢!」甩掉腦中的粉紅色思想,她拿起自己的牙刷,快速的梳洗,不再作白日夢。

  走出浴室,赤裸的雙腳踩在涼涼的木質地闆上,她站在長廊,看見日式平房的內院,樹木扶疏,綠意盎然。

  早上的太陽不算太大,曬在身上很舒服,她伸了個徽腰,深呼吸,伸手伸腳,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有夠慢。」殷嶽換好了衣服,走出來逮人,看見她沐浴在陽光下的身影,纖細婷婷,忍不住上前從背後摟住她,臉埋在她頸間又是一陣磨蹭。

  「會癢會癢會癢,你的胡子!」怕癢的蔣立亭忍不住尖叫阻止,兩人又笑鬧了一陣子。

  「我幫你拿好衣服了,去換,我去開車—不要再拖了。」親昵地捏了一下她的腰,他催促道。

  「好啦。」蔣立亭忍不住瞪他。可惡,她時間會拖到,還不是他這頭色狼害的,不過她可沒膽講出口,不然他可能又會張牙舞爪的撲上來,「色狼」給她看。

  她回到殷嶽的房間,他已經將床單、被子都整理好了,她的衣物則擺在一旁的椅子上。殷嶽是個非常好的情人,更是個體貼的男朋友,以他的外表夾看根本不像,但他真的會爲她做到這種地步,幫她準備上班要穿的衣服,行徑這麼家庭主夫,好不適合他。

  收回竊笑,她開始換裝。

  才剛上好保養品,就聽見門口傳來催促的喇叭聲,她飛快的拎起背包和化妝包出門。

  「我好了!」她上車後才開始繼續化妝,很會利用時間。

  「今天早餐想吃什麼?」殷嶽踩下油門,車子滑出巷子。

  「隨便。」她打底妝正忙著。

  「沒有隨便這種東西。」他笑院著她。

  「吃上周你帶我去的那一家小籠包,紗紗也很喜歡。」蔣立亭想了想說道。

  「那吃完帶一籠給她。」他調轉方向盤,換了個方向。

  「效,那會不會不順路?」她後知後覺的想到。「小籠包店在你公司附近,你還要送我去公司再回店裏,那我自己搭計程車上班好了。」她的小很久以前就停在公司停車場沒開了,因爲她有專屬的司機。

  「來得及。」就算不順路,他也會讓它變得很順路。

  來到早餐店,殷嶽讓她找到位置先坐好,自己則去買了她愛吃的早餐來,十分的殷勤。

  「嶽哥,早!」

  蔣立亭才剛坐下,就看見阿徹他們出現在早餐店,他們聲音很大、很宏亮,也非常有禮貌的對著她喊,「大嫂!」

  「早安,你們好。」她害羞尷尬的笑,努力無視四周投射來的奇異眼光。有時候她真的不介意他們不懂禮貌,不要這麼大聲喊她大嫂,像是怕沒人知道似的,讓她很尷尬。

  「快點吃一吃去開店。」殷嶽回頭看見他們就沒好氣,但還是幫他們結了早餐錢。

  「是,嶽哥,大嫂,你們慢慢約會,我們不會當電燈泡的。」一群小弟笑嘻嘻,很聰明的端了食物,挑了張離他們很遠的桌子,不打擾他們的早餐約會。

  「不要理他們,你吃你的。」殷嶽臉皮夠厚,被臭小鬼們鬧也覺得沒什麼,但她不一樣,臉皮薄,被叫聲大嫂就臉紅,所以那群小鬼才這麼愛逗她。

  不久前的那個夜晚,蔣立亭央求殷嶽陪在她身邊,從那時候起,他們就在一起了。

  也許是他們的感情發展太順利,也有可能是親密的氛圍讓人察覺了,讓阿徹他們紛紛喊起她大嫂來。

  當然,這次殷嶽沒有瑞任何一個人,也沒有用可怕的眼神瞪任何一個人,于是他們便大起膽子來猛叫了。

  「虧我平時對他們那麼好,想到什麼新奇的點心都會送去給他們,結果他們這樣消遣我!」可惡,一群不得人疼的小鬼!蔣立亭好氣又好笑。

  「你就是太認真理他們,他們才會覺得逗你很好玩。」殷嶽笑著夾了顆小籠包進她盤子裏。

  兩人邊吃著早餐邊閑聊,氣氛輕松自在,甜蜜又溫馨,笑語不絕,隻要在她面前,他的表情就會很柔和。

  突然間,蔣立亭的手機響了起來。

  「一定是梅紗,叫她不要那麼急。」殷嶽直覺想到是老同學的電話追蹤。

  「喂?」蔣立亭對他比出個嚓聲的手勢,接起電話。「你好,我是蔣立亭哈羅?抱歉,我沒聽見聲音。」因爲對方沒有聲音,她又道:「抱歉,可能收不到訊號,我再回撥給你。」

  她掛上電話,調出通話紀錄要回撥,發現那是一支未顯示號碼的電話。「應該是打錯了。」

  不再管那通電話,反正如果很急,對方應該會再撥過來,她繼續快樂的吃早餐,跟殷嶽聊天。

  「你又要來接我下班?你確定你可以?你今天不是有個客戶要來看車?訂單還滿大的。」

  「放心,我會讓他在我希望的時間內離開店裏,他想多說一句廢話都不行。」說著這話的殷嶽很有江湖惡霸的味道,惹得蔣立亭笑個不停。

  吃完了早餐,她發現手沾到醬料,決定去洗個手,讓他幫她顧包包,還叮囑他幫忙接聽電話。

  蔣立亭進洗手間沒多久,她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殷嶽拿起一看,未顯示號碼。

  「喂?」他一出聲,電話就掛斷了。

  「誰找我?」蔣立亭出來,正好看見殷嶽幫她接了電話。

  「沒說話就掛斷了。」他把電話還給她,頓時想到—「剛剛你也接了一通沒出聲的電話?」

  「對,有時候會這樣。」她沒有多想的回答。「可能是打錯的。走吧,快遲到了,記得外帶一籠小籠包給紗紗和梅林姊,起碼食物可以平息她們的怒火。」

  蔣立亭沒有將電話的事放在心上,殷嶽也覺得沒什麼,直到這一天工作結束,兩人回到殷嶽的住處。

  她因爲忙了一天早睡了,他則精神不錯,坐在床邊看書,而她自然睡在他身旁。

  在這深夜時分,她的電話又響了起來,他很快的接起,怕吵醒了她。

  「喂?」又是未顯示來電,電話那頭的人聽見他的聲音,卻隻是一陣好長的沉默。

  「你找誰?」殷嶽口氣很沖,用質問的口吻。「講話!」大哥的氣勢出現了。電話那一頭發出喘息聲,一道明顯經過變聲器改變的聲音,驀地吐出一句陰森森的話,「敢這樣對我,我不會放過你們!」說完,火速掛上電話。

  殷嶽瞪著手機,再看看身旁睡得香甜的女人,濃眉緊擰。

  這通警告電話是誰打來的?針對她嗎?

  想到可能有人會傷害她,他臉色一沉,暗暗發誓,無論是誰,敢嚇到她,他都會把那人找出來大卸八塊!

  蔣立亭是一個不會想太多的女人,對很多小事情從不會去細想其深意。

  所以,常常會覺得身邊的人太大驚小怪,比如她哥,比如殷嶽。

  「……你會不會太祀人憂天?」她拿著手機講電話,一邊走在地下停車場。「我們在一起之前我就自己開車上下班,幾年了都沒有事,哪會因爲我開一次車就這麼誇張啦!」

  她走到她的小旁,把包包放在車頭,掏出鑰匙打開車門,再拎起包包坐了進去,車後座是梅林姊讓她順道帶過去的外燴料理。

  「我也常開你的車啊,我開你的車都沒有事,開小怎麼會難倒我?紗紗?她在忙,這個案子很臨時,我得趕一下……好啦,我忙完再打給你,應該不會很晚,七點多吧……希望可以一起吃晚餐,好,我會把車開到你店裏。」

  蔣立亭結束了跟殷嶽的通話,感到好氣又好笑。

  「大驚小怪。」她搖搖頭,有一個對車子要求很多,又愛窮緊張的男朋友,真是件有點困擾的事情。

  「不過他說的有道理,這台小車該換了。」她拍拍方向盤,有點心疼跟了自己多年的夥伴,她發動引擎,聽見那有點可憐的引擎聲……嗯,還是找天讓它早點退休好了。

  因爲太久沒有開這合車,她先讓引擎熱久一點,才緩緩開車離開公司的停車場,前往工作的地點。

  通常梅家美宴不接臨時救火的客戶訂單,起碼要在三天前預定,但今天這位客人很不一樣,他是常客、大戶,于是梅家美宴破例爲這位熟客擠出空檔。

  地點在陽明山上一棟私人別墅,蔣立亭把車子停在車庫後便下了車,拎著工具及外燴直奔蔚房,準備開工。

  「蔣小姐,你能來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住在這棟豪宅的客戶,是對甜點要求特高的—李國澤。

  「李先生。」她穿上了蔚師袍正在洗手,看見李國澤出現,她立刻笑著打招呼。「別這麼說,你的廚房真棒。」這是誠心的誇獎。

  這不是她第一次到客戶府上親自做甜點,但李國澤家的蔚房,還真的設備很完善。

  當然跟專業的廚房比起來有差,但以家庭來說,投資在這裏的設備很驚人,無論是烤箱、烤爐、冷凍櫃,以及其他工具都媲美專業。

  「我從小就覺得,一個家最重要的地方是廚房,所以我建造了一個這樣的地方,期待有天會有個蕙質蘭心的女主人入住。」李國澤斯文俊朗的臉龐揚起了笑,朝她眨眨眼道。

  「憑李先生的條件,要找到合適的女伴並不難。」蔣立亭很制式化的應酬。「聽說李先生招待的是義大利客戶,我打算做提拉米蘇。」他太晚提出甜點訂單了,她隻能親自登門救火。

  「我很期待。」今天的李國澤並未穿著西裝,而是一身輕便的休閑服,白色上衣,白色長褲,有種輕松愜意的書卷味。「這麼臨時讓你來幫忙,我太不好意思了,不如留下來吃頓晚餐吧,大家合作這麼久,不是外人了。」

  「謝謝李先生,不過我晚上有約了。」她很抱歉地回答,當然聽得出來這是在拒絕他。

  她怎麼可能跟客戶的客戶共同用晚餐?太奇怪了吧!

  「有約?男朋友?」李國澤笑問。

  蔣立亭愣了一下,笑著點頭。「嗯,是啊……」

  「這樣啊,那真是太可惜了。」他沒有強人所難,笑笑離開,讓蔣立亭一個人留在廚房裏。

  送走了李國澤,蔣立亭立刻把精神投注在制作甜點上頭,連擺設都十分用心,大功告成後,她把提拉米蘇放在冰鎮過的盤子裏,再讓李家的傭人送出去。

  她探頭出去,李國澤正在跟客戶說話,神情認真,她也不想留下來打擾,因爲……她調成震動的手機,一直響!

  「我要離開了,一小時內到。」蔣立亭接起電話,對電話那頭的牢頭報告。「我不會繞去別的地方,我又不是小朋友!」她沒好氣地笑罵。

  「你工作結束了?爲什麼到了沒有打電話給我?」殷嶽不悅的沉下聲。

  「因爲我想趕快把工作做完去找你,所以一到就開始工作了,不然我現在述在忙。」幸好,她已經很懂得怎麼安撫那隻霸王龍。

  「好吧。」殷嶽軟化了。「車慢慢開,不要急,我等你。」

  「好。」蔣立亭笑意掛在嘴角,收了線。

  她把工作台整理千淨,換下身上的廚師袍,拎起自己帶來的東西準備要離開。

  「蔣小姐。」端著紅酒的李國澤走來,攔住正要離開的她。「真不留下跟我一起用晚餐?」

  「抱歉。」她笑得很爲難。于公于私,都不能這樣吧?再好的客戶邀約,也不能真的以爲可以大大方方坐在人家餐桌旁吃人家的晚餐,跟人家的客戶聊起來吧!抱歉的又笑了笑,蔣立亭拎著東西離開。

  「好吧,希望你不會後悔。」

  嗯?這句話怎麼有點奇怪?

  她回頭,狐疑的看著李國澤,懷疑是自己聽錯了,隻見他依舊表情溫和,正對她彬彬有禮的微笑。

  「今天梅林大廚準備了非常美味的烤火雞,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你沒有享受到真是太可惜了,我希望你不會後悔。」

  啊,她真是想太多了。

  「我會將你的贊美轉告給主廚的。李先生,再見。」她笑著道別,走向自己的小,把東西都扛上車後,跨進駕駛座,發動引擎離開。

  陽明山上別墅林立,她在彎彎的坡道上小心行駛,一心想著等下就可以見到殷嶽了,不禁微笑,心情偷快。

  約會,是會讓女孩子雀躍的一件事,她忍不住看向後視鏡,分心看了一眼自己的外表,頭發有沒有亂、妝有沒有很完美,其實這些事情可以等車子停下再做,但她就是忍不住!

  前方開始下坡了,她回神,把注意力放在路況上頭,她記得這一條路很容易發生車禍,而她的車速因爲剛才在平地有稍微加速,下坡時,她緩緩踩著煞車控制速度,以免車子因地心引力的影響沖出去。

  可她踩了煞車後,車子並未減速,仍以嚇人的速度往下坡沖。

  「咦?煞車怎麼失靈了?剛剛明明述好好的……」她把煞車踩到底,仍無法抵擋車子下滑的速度,車速太快,眼見一輛車子從對向車道駛出,她應該要順著坡度轉向避開的,但失控的車速,失控的方向盤,讓她的車子直直往前沖!

  「不不不!」蔣立亭嚇壞了,不停的轉動方向盤,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的連人帶車撞破護欄,墜落出坡。

  那一輛對向來車驚險的閃過她之後立刻緊急煞車!

  「會不會開車啊!」

  車主火大的停下來,降下車窗破口大罵,結果卻看見那輛突然在九十度轉彎之後,撞上路邊的大樹。

  「砰!」一聲巨響後車子停了下來。

  幸好系了安全帶,蔣立亭人未飛出,但強大的沖擊力道讓她的頭撞上了方向盤,不知爲何安全氣囊竟沒彈出。

  她暈頭轉向,一股熱流淌下,她伸手摸摸自己的頭,摸到了血。

  「頭好暈……血……」她全身都在痛,變形的車頭讓她卡在駕駛座上動彈不得,她想打電話給殷嶽,告訴他她出事了,快點來救她,但她沒有力氣伸手撿起飛到腳邊的包包,掏出她的手機。

  她虛弱的趴在方向盤上,說不出話。

  「小姐、小姐,你有沒有怎樣?小姐!」差點和她擦撞的車主下車,急急忙忙來搶救。「小姐,不要睡,醒一醒!救護車馬上來了!」他慌亂的撥打手機叫救護車。

  喔,救護車會送她去醫院,又要去醫院了,她討慶醫院,討厭住院,討厭……

  會不會醒來後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會不會……忘記殷嶽?

  「清醒,清醒。」她睜開眼睛,虛弱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她看不清他的五官,眼前一片黑暗,但仍堅持睜開雙眼,保持理智。

  她不想忘記,不想……因爲這個見鬼的車禍,忘記那個很重要的人。

  因爲多年前那一場車禍,她忘記了所有人,包括她的父母,他們來到她面前時,看見她陌生迷糊的表情,臉上神情有多麼哀傷……她至今仍記得。

  很多年前的回憶倏地浮現腦海,蔣立亭想到殷嶽。如果她醒來,不記得他了,他會有什麼表情?

  他會不會很傷心?

  不行,她不能暈過去,不能……

  「小姐,你撐一下,救護車馬上到。」

  耳邊有個聲音告訴她要清醒、撐住,她也知道。

  但是眼皮好重,頭好痛也好暈,她看不見了。

  閉上眼睛,蔣立亭最終還是支撐不了,暈了過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8:47

第九章

    黑暗中有一個漩渦就要將蔣立亭吞噬,她拚命的掙紮著,努力在黑暗中保持清醒,她不敢回頭,不敢去看那個張大口準備吞掉她的可怕巨獸。

  她拚命的遊呀遊,欲遊出這個黑暗的空間,直覺告訴她不可以放棄,不可以被吸進去,一旦她隋進去了,就會失去很重要的東西。

  不可以再忘記了,在她還是少女的時候曾發生嚴重的車禍讓她失憶了,好不容易才想起來,有了新的生活,現在又發生車禍,難道她又要被迫遺忘了嗎?

  要忘記家人,忘記朋友,忘記……殷嶽?

  怎麼可以忘記殷嶽,忘記他的霸道,忘記他的疼借,忘記他的溫柔……那麼重要的人,她怎麼可以忘記呢?

  她怎麼可以看見殷嶽,卻不認得他是誰?

  這太殘忍了,不可以!她絕對不能再失」憶了!

  于是她拚命的遊,也拚了命的回想和殷嶽相處的點點滴滴欲加深記憶。

  想他們的重逢,想他對她的特別,想著遇到那群飄車族少年時她害怕不已,而他站在她身前保護她。

  突然之間,一個片段閃進腦海裏,畫面中,她的視線與桌子一樣高,身高不及桌子的她,在涼爽的日式房子裏迷了路。

  她邁開步伐走呀走的,也不心急,就隻是一直走,在長廊上拐來拐去也不在意。

  最後,她來到一個房間,房內比她高一點的桌子上有個盤子,盤子裏擺著一個銅鑼燒,正發出誘人的甜暖香氣。

  她邁開步伐撲到桌旁,踱起腳尖看著桌上的銅鑼燒,雙眼發亮,猛流口水。

  一陣低低的笑聲傳了過來,她好奇的回頭,看見一名穿著深藍色劍道服,手中拿著竹劍,頭發滴著汗,身高跟她哥哥差不多高的哥哥。

  「那是我的點心。」男孩走了過來,當著她的面拿起了那個銅鑼燒,張口就要咬下,她隨著他的動作,心吊得老高。

  那潔白的牙齒在咬下銅鑼燒的那一瞬間停下,他露出白牙笑看著她,放下手中的竹劍,一把將銅鑼燒掰成兩半,將紅豆餡料較多的那一半遞給了她。

  她大喜,伸出胖胖短短的小手就要撲上去。「謝謝……」

  「等一下。」男孩卻很壞心的在她碰到食物的前一刻收回手。「你吃了我的點心,長大後要當我的新娘喔。」

  「好哇!」她盯著銅鑼燒,眼睛閃閃發亮,口水都要流下來了。見狀,男孩不禁失笑,把銅鑼燒遞給她,她一把搶下,滿足的吃了起來。

  香甜的紅豆餡沾到了嘴角,男孩輕柔的爲她擦拭。

  「亭亭,來,打勾勾,以後要當我的新娘「」男孩笑著伸出小指,表示要打個契約。

  她看著男孩修長的手指,眼中閃過不解。

  「當我的新娘,以後會有吃不完的銅鑼燒。」他引誘她。

  「好哇!」她笨笨蠢蠢的,有得吃就很開心,馬上伸出小指頭跟他約定。

  「好什麼好!」兩人才剛約定好,一道怒氣沖沖的吼聲傳來。

  那是一個五官清秀俊朗,有著斯文氣質的男孩,他一手拿著木劍,陰鶩的臉彰顯了他的怒氣。

  「蔣立亭!你被半個銅鑼燒騙去當老婆,你是笨蛋嗎?!殷嶽,你騙我妹很好玩嗎?我要跟你決鬥!」

  說著,他高舉竹劍就要劈下,而那個叫殷嶽的男孩大笑,抄起竹劍抵擋,順手將還沒吃的那半個銅鑼燒,給了一旁呆呆的她。

  而她不知道自己就是造成兩個男孩打架的原因,開心的說:「我有一個銅鑼燒,不是半個!」

  畫面倏地一轉--

  她身高抽長,比桌子高多了,可她的視線還是隻盯著眼前的桌子,小媳婦般的縮著身子,不敢伸手伸腳,怕接觸到身旁的男孩。

  「幹麼?我身上長蟲嗎?坐好。」四肢修長、身材壯碩的男孩,有著在太陽底下曬出來的古銅色健康膚色,讓他的濃眉大眼添了股同齡男孩沒有的陽剛氣息。兩張合並的書桌中間隻有一本高中地理課本,上頭娟秀的字跡是屬于女孩所有。

  聞言,她不再敢閃,乖乖坐好,隻是怯儒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孩,看見他額頭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不知道被什麼傷到了,她眉毛皺了起來,從包包摸出QQ繃,趁著台上老師沒有注意時塞給了他。

  「拿去。」

  「喲,關心我,發生了什麼事?下紅雨嗎?」男孩譏諷地道。

  她眉頭皺得更緊,原本小手握著筆努力做筆記,可她的好心被男孩說成這樣,她忍不住了--

  「杏子阿姨不會喜歡你這樣子。」

  倏地,陷入回憶中的蔣立亭想起來了,那年,她上了國中,男孩升上高中,住在她家對面那個溫柔的鄰居媽媽,杏子阿姨,因爲意外過世了。

  從那時候起,那個溫柔剛毅的男孩就變了一個人,由原本名列前茅的優等生成爲吊車尾的留級生,蹺課、打架什麼都來,她也從那時候開始懼怕陰睛不定的他,開始遠離他。

  「我媽過世之後,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講話超過三個字。」男孩掀起嘴角,仙笑。「那麼,你呢?你喜歡嗎?」

  她沒有回答,所以下課後,男孩惡劣的在女廁門口堵她,周圍的人看見了他,紛紛像看到鬼似的逃了,足見他在學校的惡名昭彰,而且他一副想爲難她的樣子,自然沒有人敢出手拯救她。

  「你開什麼玩笑?」被堵在女廁門口實在太難看,她臉漲得通紅,怒道:「我當然不喜歡!」也不知道哪來的脾氣,她火大的一把推開他,跑去洗手。

  男孩愣怔住,定定的站在洗手台旁,看了她很久很久,才緩緩道:「知道了,我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

  可是他騙人。

  她不喜歡他欺負她,他偏愛欺負她,叫他帶課本不要老跟她看同一本,他最後千脆連書包都不帶,甚至還搶她便當裏的菜吃。

  她雖然怕他,但有時候被逼急了,會忍不住吼他。學校裏哪個人敢這樣對他?不被他揍扁才怪,但奇跡的,被她吼了,他卻很開心。

  久了,同學們都知道她對他來說,很不一樣。

  于是有些學姊、不認識的女同學們會請她幫一點小忙。

  「這是?」男孩看她扭捏的遞出一個摺成心型的信紙,表情沉著,但閃著異樣光采的眼神洩露了他的期待興奮。

  「……二年級的學姊請我轉交。」她無奈地回答,在男孩變臉之前,又從書包裏掏出了好幾個粉紅色的心型情書。

  「隔壁班的小蕾,三年級的羅學姊……」

  她還沒有數完那些托她轉交的情書來源,男孩就火大的一拳打在桌子上,一把搶過那些香得膩人的信,嘩啦啦的全部丟進垃圾桶裏,突如其來的暴怒嚇到了班上其他人。

  當然也嚇壞了她。她從來沒看過他在自己面前發這麼大的火,述沒反應過來,他已沖回她面前,直接扣著她的肩膀帶到樓梯間,將她困在牆壁和他雙臂之間,接著她感覺到嘴唇上熱熱的……

  他陽剛熾熱的氣息,鋪天蓋地朝她席卷而來,他的吻孟浪放肆,像是要把她吞了似的。

  「你這個笨腦袋搞清楚沒?我隻要你!」男孩粗率直接的告白讓她傻了,呆了,也臉紅了。

  她沒有回答,因爲男孩也不要她回答,他是惡霸。

  從那一天起,她就沒有自己的假期,他會強硬的拉她出門,牽出自己的檔車,逼她坐上後座,在她扭扭捏捏不知手該放在哪裏的時候,他拉著她的手,環住自己的腰。

  然後他催動油門—加速,她嚇得用力環抱住他的腰,身體緊貼著他寬廣的背,這時候,他就會笑得像偷腥的貓。

  蔣立亭在記憶漩渦中浮沉,一個又一個的片段浮現在腦海,她吃了一驚……天哪!那些好久好久以前的事,爲什麼她現在才想起來?

  原來她跟殷嶽曾經在一起過,她忘過一次,但他……還是讓她再一次愛上了他。

  那她怎麼可以再度忘記呢?再忘一次,他會有多難過?

  「亭亭,醒一醒,求求你醒過來,要我怎樣都可以,忘記我也沒關系,隻要你活著……天哪。」

  在無盡的漩渦中,她聽見了殷嶽的聲音,語氣便咽,絕望痛苦,他好難過好難過,于是她更加拚命的掙紮。

  殷嶽、殷嶽……我在這裏,不要、不要……哭……

  「你給我起來!」暴躁的吼叫聲回蕩在黑暗的空間裏,連不斷企圖吞噬她的漩渦都因爲這聲怒吼而顫動。

  是哥哥……哥哥回來了,是了,她又出車禍,他不知道會有多生氣、多擔心,當然會放下工作,立刻趕回來了,啊,她又讓家人擔心了……

  「又是你把小亭害成這樣!我早就告訴你不能逃避,你得去解決你舅舅和你家之間的問題,但你沒有,你認爲自己不爭不搶就不會有事,直到杏子阿姨死在你舅舅手中,後來是小亭—差一點她就死了!」蔣禦文非常火大,對著在病床旁守護妹妹的殷嶽大打出手。

  「十年前若不是你硬帶小亭出門,也不會遇到你舅舅派來的人,你沒事,小亭卻出事了!車禍發生之後她什麼都不記得,完全忘了關于你的點點滴滴,我也就算了!現在呢?你告訴我現在呢?說什麼你已經處理完才會回到她身邊,都十年了還沒處理完那些事,還敢回來,你是把麻煩帶回她身邊吧?混蛋!」

  拳頭打在肉體上的聲音讓人心驚,蔣立亭想尖叫,想阻止那兩個男人大打出手。

  ……原來十年前那場車禍跟殷嶽有關系,是殷嶽家世的拖累?

  可真的沒有關系,她不記得了,也不願想起來,不想聽見哥哥怒斥殷嶽的時候說出當年的事情。

  那一定是很可怕很可怕的回憶,是一個會摧毀殷嶽的壞東西,既然如此,她不想知道。

  醒來,快點醒來,或者誰來都好,阻止他們!讓他們不要再打了!

  「要打架給我出去!」

  神真的聽見她的祈禱了,有人來阻止了,聽這女王般的口吻……是梅紗!

  「在亭亭病房裏就打起來,以爲你們還年輕嗎?吵死了,出去!」梅紗對兩個大男人下令。

  「那是我妹!」

  「亭亭是我的好朋友!」梅紗一句話堵住蔣禦文。「我一點也不在乎你們打得死去活來,我隻在乎我的朋友。你們給我安靜點,她需要靜養,她隻是在睡覺而已!等她醒來就沒事了,她不會忘記任何一個人,絕對不會!」語氣如此斬釘截鐵,卻又流露了些許不確定。

  原來大家都怕她又忘了他們。

  她突然好想哭,這些笨蛋……愛她的笨蛋,她一定要醒過來,帶著所有的記憶,不可以忘掉這些把她當成寶的至親好友們。

  她一定要醒來,那個漩渦一點也不可怕!

  打定主意,蔣立亭奮力遊出黑色空間,就算眼前看不見,她也不回頭,拚命的往前遊,在她遊過黑色大海的同時,一些零零碎碎,小到不能再小的回憶也陸陸續續的塞進她腦子裏。

  她更賣力的揮臂,勇往直前,直到遙遠的前方出現了光點,她更是用力遊,努力的遊,光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她伸出手就可以抓住!

  她一抓住,掌心刺眼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閉緊了眼睛,待那光源散去,她才緩緩的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視野被黑影掩去了一半,模模糊糊,光影朦朧,她發出了聲音,那聲音雖虛弱得幾乎讓人聽不見,但足以讓那爭執聲稍停。

  她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先映入眼簾的是男人布滿青崔的下巴及抿緊的唇線。

  她眨了眨眼睛,認出那張唇,還有緊繃的下顆。

  「亭亭,你醒了。」殷嶽看見她睜開眼睛,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聲音輕柔,怕這隻是南柯一夢。「你還好嗎?要不要喝水?我……醫生,快叫醫生!」他按下護士鈴,呼叫醫生快來。

  他緊張的坐在床沿,看著剛清醒的她,小心翼翼地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頭痛嗎?你撞到頭了,有腦震蕩跡象,昏睡了兩天,但還需要多休息……你還好嗎?」他聲音幹澀,眼神充滿了不確定,即使醫生說她大腦沒有傷到記憶區塊,他還是想親自確定。

  「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麼小心翼翼的問法,讓蔣立亭心酸又心疼。

  「我想喝水。」她開口,聲音也是乾乾啞啞的。

  他立刻轉身去倒水,當他扶起她要喂她喝水時,他聽見她低啞虛弱的聲音,帶著安撫的笑容對他說:「謝謝你,殷嶽。」

  殷嶽眼眶迅速提紅,這是他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不客氣。」他笑,如釋重負。

  好險那一場車禍並沒有帶給蔣立亭太大的傷害,隻是難免有些皮肉傷。而她沒有忘記什麼,卻意外記起了一些片段回憶。

  清醒後,蔣立亭留院觀察了一周醫生才準許她出院。

  她雙腳踩在地上,看著自己打了石膏的右腳,和青青紫紫的腿以及額頭上的傷口,感謝老天爺如此厚愛她。

  之後由梅紗開著舒適的休旅車來接她回家,她現在人是在家門口了,可她進不了家門,因爲有兩個男人爲了爭奪她在吵架。

  「真是有趣,我妹妹要住自己的家,竟然需要一個外人的同意。」一派斯文卻說著酸言酸語的,正是她哥蔣禦文。

  「她的腳傷起碼要再養幾個月才會完全康複,你沒看見你家從一進門就有階梯要爬?更不用說她房間在二樓,你想讓她傷勢惡化?我家當然比較適合她。」殷嶽強調自家的日式平房沒有上上下下的樓梯,更適合她安養。

  「適當的運動有助于她複健。」蔣禦文眼睛微眯,雙手盤在胸前,擺出防禦姿態。

  「階梯這麼多,得了吧,過當的複健對她沒有半點好處。過猶不及這四個字你不懂?」殷嶽態度也很強硬。

  兩個快三十歲的男人就這麼吵了起來。

  「我好熱……」蔣立亭坐在車上,看著眼前的好戲。

  「我也很熱,亭亭,我們走。」梅紗對兩個男人的鬧劇不感興趣,她扶著好友下車,想也沒想的,把她扶往殷嶽的住處。

  兩個爭執中的男人見狀表情都變了,殷嶽微笑,蔣禦文臉黑,但動作都很一緻,停下爭執,上前幫忙。

  「小亭,回家吧,不要麻煩別人。」蔣禦文不認爲自家妹妹住在男人家裏是件合理的事,而且這個男人還是他的死對頭。

  「照顧自己的女人還嫌麻煩,我還是男人嗎?」殷嶽表示他一點也不怕蔣立亭麻煩自己。

  「其實仔細想一想,我住在這裏比較方便。」蔣立亭說,對哥哥露出可愛的笑容。「出門什麼的,不用上下樓梯爬來爬去,而且平時你們也不在家,住這好歹有殷嶽照顧我。」

  說話的同時,她把手伸向殷嶽,讓他攙扶著踏進殷家門。

  蔣立亭說出這麼理所當然的話語,用意實在太明顯了—她在維護殷嶽。

  她是在告訴哥哥,殷嶽是她選擇的人,無論哥哥同不同意,她就是要跟殷嶽在一起。

  這讓蔣禦文的表情很難看。

  「哥,我想住在這裏。」蔣立亭迎上哥哥的眼光,一副大無畏的姿態。

  平時的確是哥哥說了算,可這是她要的愛情,她喜歡殷嶽,想跟他在一起,也願意被他照顧,不容置嚎。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殷嶽他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你們以前那麼要好,你也很清楚他的個性吧?他不會讓我受委屈的。」

  關于這點,蔣禦文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殷嶽懶得去理蔣禦文的少爺脾氣,當然更不會幼稚的跟昔日好友耀武揚威,他對著蔣立亭微笑,眼神充滿愛意。

  「要不要躺下來休息?我抱你回房間休息,晚上我讓人送食物來再叫醒你。」殷嶽站在她面前,溫柔地摸著她的頭。

  「好啊,現在換你照顧我了,這叫風水輪流轉。」她笑晚著他,提起了他在夏天重感冒的糗事。

  「羅唆。」假裝闆起面孔,充滿笑意的眼神卻洩露了他的溫柔。

  蔣立亭嘿嘿笑了兩聲。

  敞開的大門外出現了一輛轎車,車子停在門口,四個年輕人全都下了車,仔細一看,是阿徹他們。

  「嶽哥,大嫂!」他們很有精神的喊話。「我們把東西帶來了。」

  「嗯,搬到裏頭去。」殷嶽點點頭,幾個男孩子立刻嘿唯嘿唯的從車上搬下東西,在廊前脫下鞋子,把東西搬進去。

  他們搬來的是一些工具和材料,隻見級幾個男孩非常自動的拿起了工具,在長廊上加一了起來。

  原來那是他們自己跑去訂做的扶手,爲的是裝設在殷家的走廊及浴室裏,這麼一來,蔣立亭就可以扶著扶手慢慢走,也不怕洗澡摔跤了。

  「這麼體貼?你們自己想到的?」梅紗大歎他們的貼心。

  「當然是嶽哥想到的,我喜歡木工,他負責挑材料、訂做,這些東西都可以再拆下來,很方便,以後如果有小朋友,還可以把這些組合成柵欄,像這樣……

  「大嫂,你們看,這樣就可以變成一個保護小孩的柵欄,木頭都拋過光,不會傷到小朋友的手。」一個叫阿光的男孩三兩下就吸引了兩個女生的注意。

  「這麼神奇!」蔣立亭覺得有趣,一拐一拐的跟著阿光走進內室,到裏頭看著他們施工,也看著阿光變魔術,梅紗見她走路不穩,伸手扶著她,一同走了進去。大廳裏隻剩下殷嶽、蔣禦文,以及笑得有點勉強、明顯有話要說的阿徹。

  「查出來了?」待她們都走了,殷嶽問道。

  「是。」阿徹神情一斂,取而代之的是淩厲殺氣。

  蔣禦文正想酸他兩句,不是說要照顧他妹?結果馬上就讓她自己一拐一拐的走路,不過他立刻發現這是刻意支開妹妹的手段。

  殷嶽竟然也沒有防他,就當著他的面詢間阿徹。

  「白警官怎麼說?」殷嶽的表情從剛才的輕快,轉爲深沉嚴肅。

  阿徹低頭,一字一句沒有任何誇飾地說:「煞車線斷了,不是意外。」

  聞言,殷嶽和蔣禦文這兩個不合的男人很有默契的同時看向對方,異口同聲道:「這不是他們的作風。」

  兩人所指的「他們」,自然是殷嶽花了十年的時間才解決的舅舅那方勢力。當初因爲外公有心將家業傳給父親,引發了舅舅的報複,先是母親,再來是父親,最後是他。

  他原本逃避著不願回日本,直到亭亭因他而危及性命,他才下定決心要徹底解決。

  他不想要就是真的不想要,既然他們破壞了他平靜的生活,那麼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他從小就知道那些人既然要做,就不會留下讓人指認的證據,就如同當年他騎車載著亭亭遇到了群飆車族—那些人並未對他們做出任何直接傷害的舉動,就隻是一大群人騎著車圍繞著他們,逼得他不得不跟著他們行進的路線走,騎向死亡道路。

  他以爲甩過了那些人,結果那卻是條未完工的道路,他一個急轉彎,車子撞上了大樹,他沒事,但坐在後座的亭亭卻飛了出去,那些叫囂的飆車族見達成目的,便不再追纏,呼嘯而去。

  沒有證據,因此隻能說那是意外,但他們都很清楚,那不是意外。

  剪掉煞車線,這樣的做法不是對方的風格,這麼一來,就排除了他並未徹底瓦解那邊勢力的疑慮。

  「這就奇怪了。」蔣禦文清俊的臉孔浮現深思。

  「有發現指紋?」殷嶽詢問去探消息的阿徹。

  「沒有,對方很小心。」阿徹低聲回答。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電光石火間,殷嶽想到了一件事。「亭亭說她開出公司時,檢查過煞車是好的,一路上也都沒有問題,是她工作結束離開的時候才煞車失靈……近來,她常常接到無號碼的電話,我代她接過幾通,有次對方還口出穢言恐嚇。」

  蔣禦文忍耐著別對他怒吼?你爲什麼能半夜接我妹電話?!

  忍下來,現在這不是重要的事。

  「這麼說來,這件事情跟你無關……不對,也跟你有關系。」蔣禦文看向前好友。「應該是小亭的追求者吧?她很遲鈍,對方的追求示好,她可能會當是客套,不會放在心上,但對方不甘心她被你騙走,所以威脅她……這遲鈍的丫頭,竟然沒有發現。好,我會從跟小亭有接觸的男性身上下手,包括她公司的員工,接觸過的客戶。」

  「那些潛在的嫌犯,我會把他們祖宗十八代都查出來。」殷嶽看著他,低聲說。

  三言兩語之間,兩個男人改變了想法,決定盡釋前嫌的合作。

  「找到那家夥,我會把他拖出來痛揍一頓!」敢傷害他妹妹,不要命了!

  「你真溫和。」殷嶽掀唇冷笑。如果是他抓到那個家夥,可不隻是揍一頓這麼簡單,他會讓那家夥後悔活在這世界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9:14

第十章

     蔣立亭知道自己的個性,有點膽小,畏懼惡勢力,所以才會自小就乖乖聽哥哥的話,也對同樣強勢兇狠的殷嶽沒轍。

  但是,爸媽都說她從小就很固執,看起來乖乖的、很聽話,可認定要去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做,誰兇她都沒有用。

  比如說她決定跟殷嶽在一起,任何人來阻止都沒用。

  她又發生車禍的這件事情不隻驚動了身旁親友,連父母都嚇壞了,他們火速趕回台灣探望她,雙親見她受了傷,自然很心疼,可確定她除了皮肉傷之外無大礙也松了一口氣,但對于她住在殷嶽家裏有點微詞,可她幫殷嶽說了很多好話,執拗的要留下來。

  「就算哥哥回來了,也不能整天在家裏看著我,他還是要進公司。」蔣立亭說服雙親。「而我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家裏,若要請人來照顧……爸、媽,我們都不喜歡家裏有陌生人走動,何況是看護常駐?

  「再說,雖然住家裏比較舒適自在,但是我一個人,一下要上樓梯,一下要下樓,這樣很不方便。」在雙親有意見的時候,她連忙秀出自己帶傷的腳。

  蔣氏夫婦臉上閃過心疼,蔣立亭見苦肉計有效之後,立刻見好就收。

  「殷嶽這裏沒有階梯,長廊上也體貼的裝了扶手,我就算一個人,扶著扶手也可以慢慢走,浴室還鋪了止滑墊、加裝安全扶手,我在這裏真的比較方便,而且他雖然跟哥哥一樣要上班,但他是老闆,可以不用去店裏坐鎮,在家裏任我使喚—哥哥有可能被我使喚嗎?」

  蔣氏夫婦都很了解長子的個性,知道不可能,沒有人可以使喚他,包括靜養的妹妹。

  可女兒住在男人家裏,那個男人還是很多年前讓她發生意外的禍首,理智上知道是意外,也不怪他,但心裏總會有那麼一點的不舒服。

  但是蔣立亭說服了父母,這是她的選擇。

  這幾日,殷嶽小心翼翼的呵護著蔣立亭,爲了照顧行動不便的她,他不再每天進店裏,總是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活動,就算離開了她的視線,人也隻會在附近的房間,她一動作,他就能聽見她的聲音。

  蔣家人再有什麼不滿,看見他對自家女兒的無微不至,也都軟化了。

  蔣氏夫婦因爲還有工作在身,無法待太久,大約停留五天後,他們便交代兩個男人—殷嶽以及長子,要他們好好照顧女兒,就趕赴馬來西亞了。

  殷嶽樂得一肩扛起照顧蔣立亭的工作,但他就算在家裏,也不見得清閑。

  他在日本、韓國、上海和北京都有分店,依舊得處理一些店裏的事情,不過應酬就全推辭了。

  除了忙工作,他還忙著爲蔣立亭做三餐、燉滋補的湯品,陪她做複健……就是因爲他這樣的細心呵護,蔣氏夫婦才感動得放心讓女兒留在他身邊。

  「殷嶽,不用麻煩了。」看見他端上來的妒魚湯,蔣立亭有種很膩的感覺。「我爸媽出國了,你不用再做這些。」她最近喝這些什麼補膠質的魚湯啦、顧筋骨的豬腳、補充精力的雞湯喝到反胃!

  「我弄這些東西給你吃,不是做給你爸媽看,給我吃掉。」殷嶽聽她這樣講,不禁有點火大。

  這丫頭,以爲他隻是做給她父母看嗎?他才不屑做那種表面工夫!

  「吃。」他兇狠的瞪了一眼。

  知道自己白目說錯話,蔣立亭心虛的忍著膩口吃起那碗妒魚湯,邊吃還不忘看他的臉色,笑著拍拍身邊的位置要他坐下來,順手拿了桌上一個幹淨的碗,爲他裝了一大碗,裏面有非常多的魚肉,幾乎都進了他碗裏。

  「你也辛苦啦,吃嘛,好東西要跟你一起分享。」她笑得很可愛,很討好。「我們一人一半。」

  殷嶽的狠決在她面前撐不住,笑了出來。「這叫一人一半?你都給我吃了吧!」

  她忍不住嘟嘴道:「幫忙一下嘛!」

  男人很難禁得起女孩撒嬌,尤其這個女孩還是自己喜歡的,所以不管殷嶽脾氣有多硬,也隻能乖乖軟化了。

  兩個人的生活平靜又溫馨,除了偶爾蔣禦文想到,會跑來爲難一下殷嶽,他們的生活其實跟平時沒有什麼不同。

  隻除了,入夜之後。

  殷嶽會擁她入睡,她受了傷,他自然不會對她亂來,可蔣立亭總在半睡半醒間看見他側著身子,支著上身,雙眼清亮的凝望她。

  一次、兩次,他可以藉口說睡不著,但四、五次……很多次。

  她知道,他這樣的舉動很不尋常。

  一個初秋的早晨,殷嶽清醒了,但他並未如以往那般出門晨跑,而是走到院子,手中握著木劍,殺氣騰騰的練習揮劍。

  蔣立亭是被木劍劃破空氣的聲響吵醒的,她坐起身,緩緩的一步一步走出房間,站在長廊下,看著在清晨朝陽沐浴下揮劍的殷嶽。

  他赤裸著上身,全身滿布汗水,頭發也濕透了垂在頰邊,前額淩亂的瀏海讓此刻的他看起來有種侵略性,殺氣騰騰的,好不嚇人。

  可她卻被這一面迷倒了……好吧,果然情人眼裏出西施。

  看他練了一陣子的劍,他收了勢,一派的日本古武道風格。

  「早安。」直到他結束了,她才出聲。

  殷嶽沒注意到她在旁邊,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醒的?怎不多睡一會兒?」

  「睡晚了哪能看見你練劍。」蔣立亭眼睛發亮,嘴角上揚,笑意藏不住。「你好帥。」她巴結的誇獎一下。

  男人,都是要哄的。

  脾氣又壞又硬的殷嶽,揍起人來毫不手軟的殷嶽,竟然因爲她這一句「你好帥」而臉紅了!

  「羅唆。」他扭捏起來了。

  「璞!」她爲他不好意思的神情笑出來,立刻警覺的掩住嘴,因爲他臉皮滿薄的,不能再鬧他,不然他會惱羞成怒。

  「我早餐想吃小學門口的蘿蔔糕,殷嶽,帶我去。」她很聰明的轉移話題。殷嶽當然不會反對她的要求,見他答應了,她轉頭去梳洗,他則把木劍拿去車庫的工作間放好。

  放好木劍後,打算把車子開到家門口,好讓她方便上車,無意間,看見角落那輛被防塵布蓋著的重型機車。

  無論他到哪裏,都會帶著這合車齡有十年以上的重型機車,連維修保養也絕不假手他人。

  他掀開防塵布,伸手撫過機車外殼的烤漆,深紅到近黑色的火焰線條,貫穿了白色車身。

  扭轉插在上頭的鑰匙,他發動了引擎,低沉呼嘯的聲音在窄小的車庫中回蕩,他仔細聽著引擎聲,然後關掉,蹲下來,伸手觸碰車底,幹淨的雙手沾上了機車的黑油污漬,但他不介意弄髒了自己,隻想找出讓引擎聲不再低沉有力的原因。

  「這合重機很多年了吧?」

  蔣立亭突然出現在車庫門口,令殷嶽愣住,擡頭看她,眼神閃過一絲狼狽。

  「嗯,很多年了。」他回答得不動聲色,看著她微笑的表情,緊張的心跳如打鼓般作響。

  她……會不會想起來?

  「阿徹說你不騎機車的,但是你家裏卻擺了一台重機,我早就發現了,可忘了問你……這台車應該有十年以上了吧?還保養得這麼好,看起來就像新的一樣……殷嶽,你很喜歡重機吧?」她跟著蹲在他身邊,一同望著眼前漂亮的重機。

  「嗯,很喜歡。」他用千淨的那隻手撫摸打過蠟的車身,頓了頓才回答她,「這台車是我滿十八歲時,我爸轉送給我的,也是他教我騎重機的,這車齡不隻十年,有十五年了。」

  「難怪你會開重機店,既然喜歡,爲什麼不再騎了?阿徹說你安排他弟弟在日本一家有名的公司擔任試車員。」

  蔣立亭沒有細想那麼多,隻是覺得奇怪,玩重機是他父親教導給他的興趣,他一定很喜歡很喜歡,才會在長大後開了一家重機店吧。

  那爲什麼他要把車子留在車庫裏,細心的保養卻從來不騎上路呢?

  「發生了一些事,不騎了。」殷嶽隨意回答,明顯想帶過這個話題。「你坐一下,我沖個涼,把手洗千淨再帶你出去吃早餐。」

  蔣立亭察覺他神情突然變得有點怪。怎麼說呢?有一點隱瞞,又有一點點的狼狽……

  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不再騎車……該不會是跟她十年前的意外有關系吧?

  蔣立亭,白中一凜。家人不讓她搭別人的機車,難道是這個原因?他不再接觸他最愛的重機,他跟父親共有的回憶……難道也跟她有關系?

  她定定的看著那輛車,伸手撫摸車身,以及那兩頂全新的全罩式安全帽。

  「不騎車,卻準備兩頂安全帽……」她的語氣不是抱怨,而是心疼。

  眼前浮現畫面意氣風發,跨坐在重機上的少年將手中的半罩式安全帽遞給了她,她接過載上,然後扶著他的肩跨上後座。

  殷嶽的車隻載過一個人,除了家人之外,她也隻搭過一個男人的車。

  下意識的抱緊了懷中的安全帽,她心中突然有個念頭,堅定不移。

  認識蔣立亭的人都知道,她乖乖的,反應慢有點傻傻的又很好騙,畏懼惡勢力,能不跟人起沖突就不起沖突,個性不愛跟人爭,因此別人有意見的話,她大多是退讓的那一方。

  但她執拗起來,就沒有人可以改變她的想法。

  比如說跟殷嶽交往後,她就不管哥哥有多火大,硬是要跟他住在一起。

  比如說去工作,就算她車禍之後傷還沒有養好,出院之後隻休養了一周,她仍堅持回到工作崗位上,就算殷嶽苦口婆心要她再休息幾周,她也不肯。

  「……不然再休息一周,一周就好。」殷嶽爲她換額頭上的紗布時,好聲好氣的跟她商量。「你再多休息一個星期,我就讓你去上班。」言談間難掩心疼憂心。

  「我不上班賺錢,你養我?」覺得他有點煩,蔣立亭沒好氣的說。

  「OK啊,我養得起。」他卻回答得很認真,巴不得可以養老婆。

  「認真點!」打了下他的手,她繼續說:「快中秋節了,公司接了很多訂單,紗紗已經爲我推了好幾場,再這樣下去會得罪客戶的,我不想讓她爲難。中秋過後到過年之前是結婚潮,我就算不進工作室,也要去跟梅林姊討論新的甜點,不然到時候很難應付得來!」一講到工作,蔣立亭就火力全開。

  「我很認真……」的想養你!殷嶽歎息。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會反駁他的意見了。

  「我也很認真。」蔣立亭也是同樣認真的表情。「我的車子報廢了,現在我的腳這樣也沒有辦法開車,不想我上班,我看你是不會送我了,更不會幫我叫計程車,哥哥嘛……竟然在這方面跟你站在同一陣線……」

  說也奇怪,她最近發現哥哥跟殷嶽兩個人還是水火不容,雖然會爲了她妥協,不會在她面前大打出手,但唇槍舌劍跑不掉,可她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兩個人還是一樣有默契。

  應該有合好的跡象,不過目前不適合點破。

  「好吧,我叫紗紗來接我。」蔣立亭決定了,笑望著他。

  殷嶽眼微眯,臉上帶著不悅

  「你吃定我了?」語調危險。

  「對啊。」她竟然理所當然的點頭。

  看她笑得很沒良心,他沒轍地歎道:「可惡的丫頭!」

  越想越不甘,白,他忽地伸手去搔她癢,惹得她尖叫連連,兩個人在房間裏玩鬧,聲音大到飄出房間,傳出家門,讓正要踏進殷嶽家看妹妹的蔣禦文聽見了,胸口一窒。

  「……小亭很開心,我忍。」壓下想拆散兩人的沖動,蔣禦文轉頭離開,開車出發去公司,來個眼不見爲淨。

  「好吧,新手機帶著。」殷嶽見拗不過她,隻能妥協了。

  因爲懷疑對她車動手腳的人是她認識的熟人,也不希望她再接到那些煩人的電話,先前他便以她要靜養爲由,假意發了脾氣,沒收她的手機,沒有提及自己和蔣禦文正對她接觸過的客戶、廠商和朋友們進行調查。

  「好。」她沒有問舊手機怎麼了,知道殷嶽肯放行己經是網開一面,她最好不要太過分。

  讓她帶了協助行走的拐杖、女生要用的隨身物品等,殷嶽又囑咐再囑咐她注意安全,才在中午十二點的時候,送她到梅家美宴的大樓門口。

  「我下去咯。」車一停妥,蔣立亭迫不及待的想下車。

  「……你很迫不及待離開我?」她那熱切離開的模樣刺痛了殷嶽的眼睛。

  「哪有,我很不舍得。」她連忙回頭,捧著他的臉好一陣親吻道別。「你今天進店裏忙吧,下午我做好吃的東西送過去給你當點心。」

  「不用再做銅鑼燒了。」殷嶽多少知道她做了銅鑼燒就往他店裏送的原因。

  「我知道你不吃甜食,隻吃你媽做的銅鑼燒,我總有一天會做出來的!」這事關名譽,她絕不妥協。「我走了,你快點去店裏。」快速的啄吻他一記,蔣立亭下了車,拄著拐杖,站在車門外對他笑著揮手道別,才轉身進大樓。

  「這丫頭。」殷嶽搖搖頭,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紗紗,是我,亭亭剛到一樓,麻煩你接她……對,我就是窮緊張。」他一點也不在乎電話那頭的人笑到快斷氣。

  確定梅紗去接蔣立亭了,殷嶽這才調轉方向盤,往自家店的方向走。

  才過了一個路口,停在紅綠燈前,他一瞥,看見塞在座椅旁的包包,忍不住笑了出來。

  「果然是個笨蛋。」他將車子回轉,回到梅家美宴所在的大樓前,向警衛說明了一下來意,將車子臨停在門口,拎著蔣立亭的包包走向電梯,打算上樓把包包交給她。

  他一走近電梯就發現了不對勁,電梯門口圍著一群人,他們正對著電梯抱怨著。

  「發生什麼事?」

  「電梯故障了,有人被困在裏面。開什麼玩笑,我要開會耶!爬到十九樓,我會死!」

  殷嶽看著電梯停止的樓層,正是梅家美宴所在的地點,一股不好的預感讓他背脊猛地發涼,他無法在這裏等待,轉身走向安全梯,大步往上爬—

  沒錯,被困在電梯裏的人正是蔣立亭,而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蔣立亭揮別殷嶽,興匆匆的拄著拐杖緩緩走向電梯,因爲很久沒有來公司了,她,臼情很,俞決,述跟警衛打招呼,跟櫃台的小姐聊了兩句,然後才走到電梯前。

  「這麼巧,蔣小姐。」

  「李先生。」

  在電梯前,蔣立亭遇見了梅家美宴的好客人,李國澤。

  「來跟梅林姊討論中秋晚會的事情?」她笑間。今天就是爲了跟他開會,她才特地來公司的。

  「是。」李國澤笑答。「聽說上個月你從我別墅離開後發生了車禍,我感到非常愧疚,如果那天留你下來吃晚餐,就不會發生這麼恐怖的事情。」

  「千萬不要這樣說,隻是意外而已。」

  「不,我堅持,那天你若留下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李國澤溫文儒雅地道,語氣中有著詭異的篤定。

  蔣立亭當然不會去跟他爭這種事情,因爲沒有意義。正好電梯來了,兩人便一前一後地進入電梯。

  兩人要去的樓層都一樣,電梯闔上門,緩緩上樓。

  一樓、二樓……就快要到他們要去的樓層。

  「你換了手機?」李國澤突兀地問,口氣帶著不高興。「換了電話號碼?」

  「對,因爲被無聲電話騷擾所以—」蔣立亭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著殷嶽正經八百叫她換門號的理由,回答到一半才想起來……

  不對啊!李國澤是熟客沒錯,但她從來沒有給過他電話,怎麼會知道她換了手機號碼?

  「是那個男人叫你換的?開藍寶堅尼那個?你讓我非常失望!」李國澤額頭冒青筋,溫文的表情瞬間扭曲,他轉向蔣立亭,一步步靠近。「我們才是一對!一對!」

  蔣立亭傻眼,但她很冷靜的沒有尖叫,「李先生,你冷靜點,我們好好談。」

  「他是誰?你讓他接送?你們住在一起?我不允許!」李國澤步步逼近,表情猙獰,語帶恐嚇。「你聽話不就好了?聽話留下來跟我用晚餐,就不會發生車禍了,你乖,不是很好嗎?」他詭異的一反剛才的暴怒,又變得溫和了起來。

  令人害怕的溫和。

  「李先生……國澤,你說得對,我們要好好談一談。」她吞了吞口水,膽小的那一面被求生本能壓制,她現在隻想著要怎麼安撫這個恐怖的追求者,好等到人來救她。

  「對,找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好好談。」說著,李國澤用讓人發毛的眼神盯著蔣立亭,然後伸手就要按下電梯的緊急停止鍵。

  此時電梯正好到了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她立刻伸手阻止了他的動作,讓他無法按下緊急停止鍵。

  「你搞什麼鬼!」李國澤對她咆哮怒吼,張牙舞爪的模樣失了以往的翩翩風采。

  蔣立亭整個人縮在角落,覺得自己再不躲起來準會被他吃了!天哪,這人是瘋子,她應付不來,誰能來救救她?

  也許是上帝聽見了她的求救,電梯門緩緩開啓。

  「很久耶,亭亭,是不是又在跟殷嶽情話綿綿啊?」站在電梯門口等著接人的梅紗,雙手環胸微笑著。

  可電梯門一開,電梯內的場面卻讓她的笑意僵凝。

  「這什麼情形?」梅紗呆愣住。「李先生?」爲什麼李國澤會把亭亭逼到牆角?亭亭還一副很害怕的模樣?

  「紗紗,他是那個人!」蔣立亭出聲告知。

  梅紗瞬間明白好友口中的「那個人」指的是誰,臉上笑意一滯。

  「你刻意約今天開會,還堅持要亭亭來,就是爲了要堵她?!」梅紗好後悔,她竟然被這個斯文敗類給騙了!

  李國澤見事跡敗露,眼中閃過一抹狠決,他推開礙事的蔣立亭,伸手就要把電梯門闔上,再按下緊急停止鍵。

  梅紗身材纖細,在電梯門闔上前快速閃身而入,電梯門一關,立刻感覺到電梯重重一震,裏頭的三個人登時東倒西歪。

  「該死!」李國澤見電梯裏多了個不在計劃中的人,忍不住低咒,他來來回回的踱步,完全失了平時的好好先生形象。

  「梅紗,這件事情跟你沒關系,你不要插手。」說著,他扯起蔣立亭,動作粗魯得令她喊痛。

  「你放手!混蛋!」蔣立亭火大,拿起拐杖當武器揍他!「不要碰我!」

  「還敢發脾氣?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欠教訓!」李國澤一把搶走拐杖,粗魯的丟到一旁。

  「我家亭亭叫你不要碰她,你沒聽見嗎?死變態!」梅紗看他對好友動粗,火大了。「誰準你碰她的車?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追不到就剪她煞車線?!你去死—」

  說著,梅紗竟跳了起來撲上李國澤的背,拔他的頭發,還強悍的吹喝好友。

  「亭亭,揍他!」

  「當然!」蔣立亭想到自己發現煞車失靈時的害怕,還有她受的傷……她家人的擔心害怕。

  原本以爲是她自己太不小心了,開車前沒有再次檢查,自責得要命,誰知道是這個家夥在搞鬼,不過是沒有答應跟他一起用晚餐嘛,這樣就要害她丟掉一條小命?

  可惡,這個抗壓性弱到爆的家夥,欠揍!

  蔣立亭單腳站立,用沒有被搶走的那支拐杖去打李國澤,李國澤性情大變,更粗暴的將背上的梅紗甩在地上,狠踹她肚子一腳。

  「唔—」梅紗痛叫一聲。

  蔣立亭紅了眼。「你踢紗紗?你敢踢紗紗?我打死你!」她氣到抓狂,腎上腺素激增,一反過去膽小溫吞的模樣,變成了小暴龍。

  電梯門發出沉重的哢哢聲,打得激烈的三人沒有注意到,梅紗站了起來,也不管自己有多狼狽,拿起高跟鞋,用細跟的那一頭就要往李國澤頭上敲。

  「唰--」被中斷電源的電梯門打開了,一身汗的殷嶽出現在電梯門口,看見裏頭打得一團亂的三人。

  「住手,梅紗,會出人命的!」殷嶽使盡了力氣扳開電梯門後,及時阻止了梅紗的舉動。「李國澤?是你?!亭亭出車禍時警方曾問過你筆錄,你當時還一臉關心愧疚,結果根本就是你下的手!混蛋!」

  殷嶽認出了在電梯內唯一的男人,聰明的猜出了事情始末。

  可他和蔣禦文明明徹查過亭亭身邊的人……想必是個小心翼翼的人,怕被追查,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另外取得她手機,還聰明的利用網路電話通訊,讓他們就算調通聯紀錄也隻能查到是由哪個網路系統撥出,案情陷入膠著,原來…

  他一瞥,瞧見蔣立亭的狼狽以及眼中的害怕……這混蛋,居然把他如此珍惜保護的女孩關在電梯裏恫嚇她!

  殷嶽嗜血的那一面冒了出來,他要讓這家夥後悔活在這世上!

  「你們都出去!」

  他把蔣立亭和梅紗趕出電梯,自己進去之後,就把門關上了,幾乎是立即的,裏頭傳來一陣陣拳頭打在肉上頭的聲音,還有未間斷的哀嚎聲。

  「殷嶽,你要幹麼?!」蔣立亭緊張的拍著門闆。

  「讓他後悔活在這個世界上!」殷嶽狠決的說,這讓蔣立亭非常緊張,而梅紗已經冷靜下來了,她套上高跟鞋,然後打電話報警。

  「殷嶽,你還有五分鍾的時間,得出來毀滅證據。」梅紗收了線後說道。

  「收到。」殷嶽回答,又繼續乒乒乓共,伴隨求饒及哀叫聲,讓人以爲這是虐殺現場。

  五分鍾後,殷嶽拍拍雙手,踏出電梯門,電梯裏隻剩下一個完全看不出外傷,但一臉快死的李國澤。

  「我要告你,告你傷害!」李國澤指著殷嶽大叫。

  「證人呢?證據呢?你敢把亭亭關在裏頭,想必早已事先破壞了監視器,什麼都沒有錄下來,你以爲這兩位小姐會指認我?別忘了其中一個還是受害者—李國澤,你最好祈禱等下警察會帶你到一個很安全的地方,監獄這種地方,對你來說是絕對不安全的。」殷嶽陰森森的笑了,代表他的報複還沒有結束。

  沒多久,警方來了,帶走了李國澤,也要求他們一行人到警局做筆錄,而得到消息趕來的蔣禦文也一臉嚴肅,得知對妹妹動手的是李國澤,他以客戶身分透過梅紗約妹妹到公司,害她再度陷入危機,他怒極,對著一臉蒼白的梅紗破口大罵。

  「你是白癡嗎?誰你都相信?!要是小亭怎麼了,你拿什麼還我一個妹妹?蠢女人!」

  「哥,這跟紗紗沒有關系,你們不也跟李國澤談過?你們也沒有發現他有問題啊!」蔣立亭幫忙說話,其實她知道車禍之後,哥哥和殷嶽也去問了當時聘她工作的李國澤,可兩人都沒有懷疑他。

  「她引狼入室!不用幫她講話!」蔣禦文直接定了梅紗的死刑。

  梅紗沒有表情,也沒有半點受傷的情緒,就這麼定定的看著蔣禦文,輕聲道:「你的老毛病從來沒有改過。」

  淡淡的一句話,沒有情緒的字眼,讓蔣禦文更爲火大,指著她鼻子大罵。

  做完筆錄後,殷嶽跟熟識的警方人馬打了個招呼,回到蔣立亭身邊,捧著她的臉細細看她,再仔細檢查她哪裏受傷了。

  「你還好嗎?有沒有怎樣?他有沒有傷害到你?」

  蔣立亭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但仍心有餘悸,緊握他的手,「我沒事,隻是有點嚇到而已……我還是搞不懂他怎麼會喜歡我?我以爲他是個好好先生,對大家都很好……」

  殷嶽擡頭看著天花闆,無語。算了,她遲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沒事就好。」

  「但是哥一來就跟紗紗吵架,他對她好兇,明明就是紗紗救了我啊!哪有像哥講的那樣……啊!李國澤剛剛還踹了她一腳,不知道她有沒有怎樣,紗紗—」蔣立亭後知後覺的想到好友可能受了傷。

  兩人才一回頭就看見梅紗僵直著背脊,用不服輸的眼神瞪著蔣禦文,咬著下辰口,臉色蒼白,兩眼無神,一副快要倒下的模樣。

  殷嶽見狀立刻阻止蔣禦文繼續咄咄逼人。

  「夠了!」

  「關你什麼事?」蔣禦文不知哪根筋不對,硬是要找梅紗麻煩。

  「紗紗!紗紗,天哪!醫院,快點去醫院!你流血了,是李國澤端你肚子的關系對不對?天哪……你很痛吧?爲什麼不講?」蔣立亭立刻沖到好友身邊,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我們快點去醫院……」

  她流血了嗎?梅紗摸摸自己的身體,她哪有流血?爲什麼亭亭哭得這麼傷心?

  她低頭,看見鮮紅色的血沿著大腿內側緩緩淌下,流至腳踩,滴在地面。

  原來,她真的流血了啊,難怪她好痛好痛……忍不了足以讓人昏厥的痛楚,梅紗腳步一浮,暈了過去。

  蔣立亭忍不住大叫,「紗紗,殷嶽,快來幫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12-6 00:29:33

尾聲

     今年冬天第一個寒流來襲,是在十二月初,距離聖誕節還有二十天的時候。傍晚,一輛藍寶堅尼在日式平房的門前停下,一個女人下了車,跑進房子裏取了東西出來。

  另一邊,一個斯文的男人從日式平房正對面的那間兩層洋房走出,一副正要出門的樣子。

  「哥!」蔣立亭看見哥哥,笑著喊人。「我跟殷嶽要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去?」她熱情地邀約。

  如此不要命的做法,應該會引來蔣禦文火大的回覆—跟殷嶽吃飯,我舉得起筷子才有鬼!

  或者會念自家妹妹老是住在人家家裏,像什麼話!

  但是他沒有碎碎念,隻是冷淡的看了駕駛座上的殷嶽。

  「你們去吧,好好玩。」說完話便進了自家車庫,開車離開了。

  蔣立亭看著哥哥活力盡失的模樣,若有所思的坐回車裏。

  「怎麼了?」殷嶽關心地間。

  蔣立亭睜著大眼睛,用祈求的眼神看著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男朋友。

  「殷嶽……」

  「不行!」殷嶽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幹麼。

  「唉哺,你跟哥那麼好,關心關心一下啊。」

  「那是你哥跟梅紗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去處理。」他覺得根本不必去管那兩個人。

  「可是紗紗肚子裏的小孩要喊我姑姑耶。」真是峰回路轉的發展,她沒有想到紗紗竟然懷孕了,還是她哥的小孩,這兩個人到底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我哥也很誠!!,誠意的要娶紗紗啊……」

  殷嶽覺得應該要跟她把話說清楚,于是也不發動車子,直盯著她的眼睛。「你覺得如果我對你的方式,就跟你哥對紗紗一樣,你哥會怎麼對付我?」

  蔣立亭愣了一下,然後很快的回答,「他會剁了你,讓你後悔活在這世上。」

  他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我想梅林姊也有這樣的想法。」

  沒錯,梅林姊的確很想把她哥剁了做成糖醋排骨,紗紗一個好好的女孩子被傷成這樣,也難怪……就連她去探望紗紗的時候,也沒有臉幫自家哥哥說話。

  「別管他們,沒事的。」殷嶽捏捏她的臉,笑著安慰道。

  「你怎麼知道沒事?我沒看過紗紗那麼生氣,完全不給人機會的耶……」她還是很擔心。

  「那是因爲蔣禦文是白癡。」殷嶽一點也不擔心別人的感情間題,尤其對象是他的死對頭好友,反而有一種看好戲的心態。

  蔣禦文吃癟,這是他回台灣之後覺得最有趣的一件事了,他希望這個樂趣可以折磨得他死去活來!

  「可是哥看起來好失望喔,紗紗連去照超音波都沒有跟哥講就自己去……」

  蔣立亭有一肚子的「可是」,全被殷嶽的吻消餌了。

  「不準再想那些事情了。你想好我的生日禮物沒?我可是很期待咀。」

  提起他的生日她就頭大,因爲不知道要準備什麼送給他。

  蛋糕太平常了,她平時就可以烤蛋糕給他吃,況且他這少爺不吃甜食啊!銅鑼燒……他隻吃杏子阿姨做的銅鑼燒,她還在努力研究食譜,想重現傳統的好味道,而他要她不要急,說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嘗試。

  其他生活上的小東西他都不缺,喜歡聽搖滾樂,但他已有一組很棒的—音響,連哥哥都很羨慕,車嘛……有了藍寶堅尼,還有什麼奢求?

  她是真的很爲難……

  「你有沒有想要什麼東西?」因爲想不出來,她幹脆直接問當事人意見。

  「有。」殷嶽見她不再糾結她哥哥的事情,當然是更加努力轉移她的注意力。

  「是什麼?」蔣立亭果然上當了,立刻巴著他的手,問他需要什麼。

  殷嶽笑得溫柔,「你。」

  虧她這麼認真,結果他是在跟她開玩笑!蔣立亭想生氣又氣不了,嘴角不禁上揚。

  「我才不是東西。」她害羞的低下頭,卻沒有回答究竟要不要把自己送給他。

  殷嶽笑意加深,摸了摸她的臉,親昵的氛圍在兩人之間縈繞了好久好久,他才開車離開,帶她去吃飯。

  日子一天天過去,距離殷嶽的生日也越來越近。

  但蔣立亭仍然想不到要送他什麼禮物,看她焦慮苦惱的模樣,殷嶽也很不忍。

  「我沒有缺什麼東西,生日那一天,我們兩個人好好吃頓飯就是送給我最好的生日禮物了。」殷嶽這麼說。

  「可這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之後,第一次幫你慶生耶。」她對這件事情異常的在乎。

  「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不過是生日而已。」他雲淡風輕,對慶生一事絲毫不在意。

  但他越是不在意,蔣立亭就越是介意。

  「大嫂,嶽哥不過生日的。以前沒跟你在一起,他身邊也沒有人,生日都是在店裏工作。」阿徹私下透露殷嶽的工作狂習慣。

  「在店裏工作?」蔣立亭坐在殷嶽的辦公室,透過透明玻璃往外看,看見殷嶽正用機器把一輛客戶的重機用擡高,站在工作台下檢視機車的保養狀況,神情非常認真。

  一個念頭閃過腦子。

  「工作啊……」

  直到生日前夕,殷嶽仍不知道蔣立亭爲他準備了什麼禮物,他很平常心。

  才過十二點,他還在書房工作,以爲她早睡了,誰知道她一身外出服—防風羽絨大衣,牛仔褲和長筒靴,一副要出門的模樣來敲門。

  她神情愉悅的對他說:「殷嶽,生曰快樂!」

  「謝謝。」他挑了挑眉,笑問:「還沒有要睡?」

  「嗯。我想過了,你的生日禮物。」

  「你還真的準備了。」殷嶽笑了出來。「我說過我不缺什麼,有你一句話我就開心了。」

  「我知道你不缺。」她微笑,雙手一攤,向他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所以我也沒有準備禮物要送你。」

  殷嶽知道她有別的花樣,好整以暇地等她出招,神情是愉悅溫柔的。

  「可是我很缺啊,那你送我禮物好了。」蔣立亭笑咪咪的說,反向壽星討禮物。

  殷嶽大笑。「你這厚臉皮的丫頭!好,你要什麼,我送你。」他走過去攬住她的肩膀,捏捏她的臉。

  「那真是太好了!」她一臉中樂透的表情,雙手環抱住他的手臂。「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耶,一些……你沒有提,可最近卻突然有畫面閃過腦海的事情……原來,我們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

  聞言,殷嶽笑容一僵。「你想起來了?」

  「對啊!」她點點頭。「那時候你是兇巴巴的追風少年,我是苦哈哈的弱勢少女,我想起自己隻搭過一個人的機車,那個人,不就是你嗎?我有點懷念我們還年輕的時候……」

  「現在很老了嗎?我也不過二十九歲。」殷嶽覺得她想當年的口吻有點好笑。

  「我也快要二十七了,我好懷念你以前騎車載我去兜風的時候,我坐在你後頭,可以抱著你……」

  「開車比較安全,而且外面這麼冷,感冒了怎麼辦?而且他眼神一黯,但很快恢複。「你不是很怕搭機車?」

  而他更知道,她的害怕是誰造成的—

  是他。

  「是啊,可是你騎的車,我不怕。」蔣立亭拉著他的手往車庫走。「走嘛,載我出去走一走、晃一晃,你以前都會的。」

  以前,都是他逼她坐他的機車,現在反而不願意了。

  她不記得那場車禍發生的過程,但隱隱約約知道殷嶽不再騎車跟她有關系。她原本不想去觸碰那一塊,怕引起他不好的回憶,不想看見他愧疚的神情,但……她希望能夠讓他在生日這一天重新騎車。

  想讓他知道,她真的不怪他。

  「拜托啦,讓我們再當一次青春少年嘛?」

  蔣立亭拉著他來到車庫,掀開覆蓋在機車上頭的防塵布,拿起其中一頂安全帽故意間:「你準備兩頂安全帽,是要給女生用的吧?你幫誰準備的?說!」她犧牲形象,扮演妒婦角色。「除了我之外,你還載過哪個女生?」

  「隻有你。」他的回答簡單幹脆。「當然是爲你準備的。」十年前那場車禍,如果他爲她準備的安全帽好一點,她也不會受那麼重的傷這回答讓她嘴角上彎,滿意的點頭。「原來準備了這麼久,那爲什麼不用呢?現在就是好機會,我們出去兜風吧。」她抱著安全帽,一副等他牽車出車庫的模樣。

  殷嶽很想間她想起了多少,會不會怨他恨他?可看見她的眼神,他問不出口,也覺得不必問。

  因爲他知道,他不會再離開她了,他會滿足她所有的願望。

  「你確定真的不怕?」他發動機車引擎,催了一下油門,引擎發出低吼聲,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獸。

  蔣立亭以爲自己會害怕,她雖然選擇這麼做,卻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忍耐,隻想著自己會努力克制恐懼。重型機車的引擎聲在車庫裏回響,顯得很巨大、很恐怖,可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興奮期待。

  「要走了?」她躍躍欲試。

  「真的不怕?」他再次詢問,等她肯定的點頭後,他回房間去換衣服,是防風禦寒的皮褲皮外套,腳上踩著戰鬥靴。

  他回來後打開了車庫門,俐落的上車,戴上了安全帽。

  蔣立亭也戴了安全帽,想著這安全帽罩得這麼牢,她怎麼跟殷嶽講話?

  誰知殷嶽的聲音從安全帽內傳來,她驚喜于他準備得這麼貼心。

  「不要勉強。」他隻有說這一句話。

  站在一旁,看著殷嶽騎在機車上昂藏的背影,她記憶中一個穿著短袖制服的少年背影與眼前殷嶽的身影,重疊。

  一股沖動讓她倏地跨上後座,伸出雙手環抱住他的腰。

  「怎麼?害怕了?」殷嶽從自己安全帽內建耳機中,聽見她稍微急促的呼吸聲,隨後感覺到她的頭在他背後搖了兩下。

  「隻是突然發現……我很懷念。」

  殷嶽不作聲,輕催油門,機車輕輕滑了出去。

  他車速不快,因爲擔心身後的女人會害怕,可他騎上重機之後的興奮心情感染了蔣立亭。

  她發現自己心底的恐懼根本就不存在,她忍不住催促殷嶽加快車速,兩人在寒冷的冬夜裏奔馳—

  冬天的陽明山上很冷,寒流來了更是冷,殷嶽把車停在道路旁,可以從山上看見底下的萬家燈火。

  兩人下了車,安全帽掛在後視鏡上,蔣立亭靠著殷嶽的肩膀,一臉甯靜的模樣。

  殷嶽低頭看她的表情,握著她的小手,因爲天氣的關系她的掌心有點涼,但沒有半點顫抖……

  她是真的不害怕了吧,但她這麼做,是爲什麼呢?

  「亭亭。」他把她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裏取暖。「爲什麼?」她有點傻傻的,但不是真的笨蛋,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因爲你讓我很快樂,很幸福。」她靠著他的肩,親昵地說:「我也希望你快樂……藍寶堅尼的確是男人的夢想,可是我知道你最喜歡的還是它。」她拍拍身後的重機。「以前殷叔叔教你玩車,那是你最美好的回憶,我希望你擁有它。」

  還需要再多說什麼嗎?

  「我們再晃兩圈就回家,回家前吃個清粥小菜,你手好冰,得喝點熱的。」殷嶽也不再糾結。「等天氣好一點,我再騎車戴你出來走一走。」

  聞言,蔣立亭知道她的計策奏效了,殷嶽會重拾自己的興趣,他會更快樂。

  「你說的喔,可是不準你因爲玩車忘記我,你高中的時候就會這樣了,跟殷叔叔聊車子聊到忘記去接我下課,讓我在補習班等很久……」

  趁她把安全帽戴上之前,殷嶽吻住她,向她保證,「我愛車,但車子沒有你重要。」

  「真的?」她懷疑。「那你願意讓我開你的藍寶堅尼上下班嗎?」

  殷嶽愣了零點一秒,馬上回答,「那有什麼問題?」

  「你考慮了!我看到了,你少來!」

  「我沒有。」他否認,幫她戴上安全帽,拉下護目鏡,掩飾他的心虛。

  但她的聲音仍透過安全帽內的耳機傳來。

  「你明明就有,我開車技術哪有這麼爛?每次開你的車你都要坐在我旁邊,分明就是不相信我嘛。」

  殷嶽騎車下山,速度放慢,像是希望回家的路可以長一點。

  「我很相信你。」他堅持。「你說得對,你沒車代步,有時候我又沒有辦法接送你……要不我明天帶你去看車?我送你。」

  「你生日爲什麼要送我車?這是哪門子的壽星……」她沒有停下碎碎念。

  之後兩人用完了宵夜回到住處,蔣立亭撐不住先睡下了,殷嶽則在車庫裏,如對待珍寶般保養剛剛才騎過的重型機車。

  「嘿,夥計,我回來了。」保養到他滿意爲止,他才拍了拍車頭,拿起一旁的防塵布,本想要將車子蓋上,但想了想,又把那塊布收了起來。

  往後,他會常常騎車載著心愛的女人上山下海去兜風,這防塵布不需要了。

  當他離開車庫時,已經是淩晨三點鍾了,睡下之前,他習慣性的巡視門窗是否有關好,當他走到前廊時,一陣風吹來,清脆的鈴擋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屋檐下,不知何時出現了兩隻睛天娃娃,一個男的,一個女的,男的有一張兇惡的臉,以及覆在額上亂翹的瀏海,女的畫上了腮紅和向上彎的嘴角,殷嶽走到那對晴天娃娃底下,伸手撫摸,臉上帶著笑。

  「那丫頭,什麼時候偷做的……這是明示了吧?難怪說要買車給她會這麼生氣,你們說,她要的不是車,是戒指吧?」

  屋檐下那對祈求晴天的娃娃沒有回答,隻是對殷嶽微笑著。

  可他知道了答案。

  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他巡完家中門窗回到房間後,將睡得很沉的女人攬到懷中,緊緊抱著。確定了,他不會放手的,他此生最想珍惜的寶貝就在他懷中。那麼就套牢吧決定了。

  睡得香甜的蔣立亭,完全沒有發現某位大方的壽星決定送她一份世上最珍貴的禮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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