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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煓梓]困戀珠沙(狂沙戀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 00:11:07     標題: [煓梓]困戀珠沙(狂沙戀之三)[全文完]

困戀珠沙【狂沙戀之三】-煓梓

在罪惡之城墨西哥,姬珠沙遇見了「明」,一個最俊美也最邪惡的男人,
身為律師的她見過不少壞蛋,但沒人比這個東方男子更加危險致命,
軍火交易、槍林彈雨,伴隨著這電影才有的場面出現,可見他絕非普通人,
而她!也絕非普通倒楣,只是路過撞見黑道交易,竟就被順道綁架?!
小命還在值得慶幸,但他不殺她也不放她的詭異行為令人火大,
若非眼前難關難過得忍耐,她真恨不得一腳踩扁他的笑容……
在槍口前方還敢囂張抗議,恐怕天下也只有這女人做得到!
藤原明是個威武不屈的大男人,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
她口口聲聲要提告,他當成笑話聽聽就算,
畢竟在這個城市,她這小律師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困住她是不讓她再惹麻煩害到他,他可有要事待做,
但不包括為她解釋狀況,知道越多不見得越好,
她得學到教訓,隨便闖入危險的世界得付出代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 00:11:39

第一章

  「對不起,Kelly,我恐怕無法出席明天的反毒活動了。」

  姬珠沙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翻開母親交給她的圖樣,對照她從圖書館借來的寶石大全,眼睛都快花了。

  「什麼,你不能參加明天的反毒活動?」Kelly聽見姬珠沙的話咋舌,除了因為怕姬夫人鬧場,珠沙不便出席以外,只要是公益活動她一定出席。

  「嗯,有點事。」姬珠沙將手機換手,另一手打開抽屜拿出一本墨西哥的旅遊指南和機票,順便拿出電子電腦粗略計算了一下此行的花費,算完後緊蹙眉頭。

  「有什麼事比做公益更重要?」Kelly抗議。「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為了見你一面才來參加活動,少了你這張活招牌,活動怎麼辦得下去?」

  「Kelly,你太誇張了。」她承認她是能吸引些人氣,但是沒好友說得那麼偉大,頂多就只能吸引到幾個錯把她當成女神的癡漢。

  「好吧,我承認我有的時候說話是比較誇張一些。」Kelly不甘心地回道。「但你是人權律師,怎麼可以不來?更何況這個活動從三個月前就已經計劃好了,你就這麼臨時抽腿,未免太不夠意思。」

  「我也知道我是人權律師,但是我這裡有一件比參加反毒活動更重要的事待辦,真的很抱歉。」Kelly應當知道她不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會臨陣缺席必定有苦衷,犯不著一直逼她。

  「好吧,既然你無法參加,我也不能勉強。」Kelly不甘心地讓步。「不過……你該不是故意不參加活動,跑去約會吧!」

  「如果真的是約會,我還比較高興,可惜沒有那麼好的事情。」她知道好友在想什麼,八成又是想勸她擴大交友範圍。

  「那是什麼事情?」Kelly進一步刺探,雖說是好朋友,但是珠沙實在太會保護自己了,可能是出自律師的本能,讓她做什麼事都小心,相對的也更加神秘。

  「很難解釋。」姬珠沙簡明扼要地回道。

  果然。

  「我就知道想從你嘴裡套出消息,比在鱷魚的嘴裡拔牙齒還要困難。」Kelly聞言歎氣,不愧是幹律師的,惜字如金。

  「幹嘛要在鱷魚嘴裡拔牙齒,那不是太危險了嗎?」姬珠沙皺眉,想不通有誰會幹這麼愚蠢的事。

  「這只是一種隱喻啦!」Kelly的回答有說不出的苦澀。「你真的一點幽默感都沒有!」珠沙什麼都好,就是太嚴肅,搞得身邊的人也緊張兮兮,是她最大的缺點。

  「哦,抱歉。」姬珠沙嘴巴上道歉,心中卻是納悶這樣的隱喻哪裡有趣?

  「你不要只會背那些生硬的法條,偶爾也該看看『幽默大全』這一類的書,對你會有很大的幫助。」Kelly苦口婆心,就怕姬珠沙悶死。

  「會有什麼幫助?」在她看來,無論是幽默大全,或是言情小說這類的書籍都毫無意義,看了只是浪費時間,沒有任何用處。

  「可以讓你的人生更快樂,這還沒有幫助?」像她的床頭就擺著一本幽默大全,她每天都笑嘻嘻的……

  「只要能夠幫助弱勢團體伸張正義,我就覺得很快樂。」她的日子一直過得很有意義,世界大同是她的目標,她一直朝這個目標努力前進。

  「做這些事當然很快樂,不過快樂有很多種,這只是其中的一種。」Kelly努力說服姬珠沙,總是希望她能夠再放得開一點。

  「比如說?」姬珠沙挑眉。

  「比如說出國旅遊,或去SPA中心按摩,或是在露天游泳池裡游泳,這些都是至高無上的享受——」

  「我沒那麼悠閒。」姬珠沙想也不想地打斷Kelly的話。「與其把時間耗在這些無聊的地方,不如拿來做更有意義的事,比如拜訪孤兒院或是到老人安養中心當義工,都比做這些事來得有用多了。」

  「好好好,你做的事最有意義。」敗給她了。「那明天這麼有意義的活動,你為什麼不來參加?」光說不練!

  「我不是說過了,不是我不想去,而是無法去……」

  「這就是人生有趣的地方。」這次換Kelly打斷姬珠沙。「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人生永遠有意外發生。」

  盡管姬珠沙再不同意Kelly的論調,但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也不得不同意Kelly的話是對的。

  「好吧,你贏。」姬珠沙不情願的認輸。「人生確實有很多無法事先掌握的變化。」

  「哇,我居然贏了大律師耶,說不定我也有當律師的天分!」Kelly誇張地叫道。「開玩笑的!我是不知道你遇見了什麼無法抗拒的事,不過既然已成定局,你不妨就放開心胸,好好面對吧!」

  話畢,Kelly隨即掛斷電話,姬珠沙皺緊眉頭看著嘟嘟作響的手機,心想Kelly還真是敏感,知道她面臨了「無法抗拒」的事,不愧是心理治療師。

  將手機合起來放在桌子上,姬珠沙翻開旅遊指南查看了一下當地的通訊資訊,發現只有三頻或四頻手機能在當地使用,而且國際漫遊的費用還高得嚇人,於是決定放棄攜帶手機,減少行李的重量,反正就算帶了也沒用,她的手機是雙頻的,根本派不上用場。

  一團亂。

  姬珠沙不是個愛抱怨的人,但是母親臨時派給她們四姊妹的差事,已經打亂了她們的生活步調。以她自己為例,她不但得取消許多事前排定的活動,許多case也得轉手給其他律師,造成別人的困擾之外,她自己的損失也不小,畢竟她是靠接case決定收入。

  但她只要一想到隨之而來的自由,又覺得這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夠擁有婚姻的自主權,工作方面又不必受到母親的干涉和騷擾,一時的不便她還能夠忍受。

  只是……

  看著母親給她的寶石圖樣,姬珠沙一邊合上寶石大全,一邊祈禱母親觀測水晶球的結果最好不要出錯害她白忙一場,不然她也是會生氣的。

  ★★★

  旅館……旅館……哪裡有價格合理又乾淨的旅館?

  從輸送帶把大型黑色登山背包拿起來放進推車之中,姬珠沙沒空理會機場的標誌,只顧著低頭看手上的旅遊指南。

  她此行的任務是找到傳說中代表「星」的蛋白石,而她的三個姊妹,也有自己的任務。

  她大姊晶沙負責尋找代表「海」的海藍寶石,二姊磷沙被分配到的是代表「日」的鑽石,至於排行老麼的紫沙,則是被交代要尋找代表「月」的紅玉髓,再加上現存於家中代表「地」的翡翠,這五顆寶石便是當初女媧娘娘用來補天的「五色石」,前四顆寶石分散於全世界,只有最後一顆還倖存,目前由她母親保管。

  姬珠沙不曉得她母親將翡翠藏在哪裡,八成放在銀行的保險箱。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們四姊妹都恨透了在她們血管內流動的血液,那代表著不自由和可笑的傳承。

  輕輕歎一口氣,姬珠沙雖然不像姬磷沙那般痛恨姬家的血緣,卻也一樣被壓得喘不過氣。只不過呢?基於律師的務實性格,她仍是會想辦法解決掉這個棘手的任務,並因此獲利,也不枉費走這一趟。

  幾乎把所有住宿資訊都翻遍了,姬珠沙決定學背包客那樣一家旅館一家旅館找,直到找到一家滿意的旅館為止。就某個方面來說,她確實是個背包客,因為她全部的行李就只有一個黑色大背包,因為很少出國又沒有時間多做準備,姬珠沙只塞了幾件簡便的衣服和一雙運動鞋就算數。

  和姬晶沙一樣,姬珠沙也不喜歡攜帶大包小包出國,不同的是姬晶沙至少還會血拼,她卻鮮少將金錢浪費在購物上。對姬珠沙來說,衣服、鞋子只要夠穿就好,不需要過分修飾,也因此她的衣櫥總是空空蕩蕩,只有工作上常穿的套裝,不是灰就是黑,極少有其他顏色。

  將身上的鐵灰色西裝撫平,稍稍調整一下鼻樑上的茶黑色壓克力框眼鏡,雖說姬珠沙不注重穿著,卻很注重儀容。在她的觀念裡面,不需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一定要時時刻刻維持整齊清潔,這是她對自己外表唯一的要求。

  十二月的墨西哥,比她想像中要熱上許多,姬珠沙注意到有些老外甚至只穿短袖T恤,她卻還穿著厚重的套裝。姬珠沙極想把西裝外套脫掉,但她沒有在公眾場合脫衣服的習慣,這違背了她的形象,況且她也不想引人注目。

  低調再低調,是單身女子獨自出外旅行的鐵則,她最好遵守。

  姬珠沙沒發現的是,一般背包客都是穿著簡單的休閒服,只有她穿著正式套裝,反而更引人側目。

  根據旅遊指南上的資訊,墨西哥市的旅館大多都集中在憲法廣場一帶,其中有昂貴高級的,也有價格一般的,要靠自己的雙腳去找。

  歎口氣,拉緊肩上的黑色登山包,姬珠沙明白此行的任務艱鉅,但沒想到會這麼困難。

  她不敢叫計程車,因為所有旅遊節目都警告單身女子如果到了墨西哥市,最好別一個人搭計程車,尤其是綠色計程車,幾年前曾發生一連串搶案。姬珠沙雖然鮮少出國,但有個超愛跑趴又主持時尚節目的妹妹,多少也聽過這方面的傳聞,她不會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

  既然搭不了計程車,那她唯一的選擇只剩下……

  看著在路邊排隊的黃包車,姬珠沙發現她的選擇不多,如果想省錢的話也只有搭這種車了。

  她走到一輛黃包車前,用簡單的英文跟司機討價還價,最後敲定一個鐘頭五塊錢美金,載她四處去找旅館。

  墨西哥是使用西班牙語的國家,雖然也有人會講英文,但整體來說還是以西班牙語為主要語言。姬珠沙精通英語,也懂得一些日語,但是未曾學過西班牙語,即使買了應急用的旅遊語言書似乎也沒有多大用處。

  「◎□※△……」黃包車司機跟她說了一連串的西班牙語,她一句也沒聽懂,但從對方比的手勢來看,她猜想司機應該是要她趕快上車的意思,於是她二話不說跳上車,開始今生最大的冒險。

  墨西哥所謂的黃包車,說穿了只是把高雄旗津觀光車的腳踏車換成了機車,其他部分幾乎一模一樣。

  姬珠沙拿出旅遊指南,翻開憲法廣場那一頁給司機看,表示她要去那個地方。司機點點頭,油門一催便往憲法廣場飆去,沿路汽機車所排出來的廢氣差點沒教姬珠沙窒息,墨西哥市不愧是全世界空氣污染最嚴重的城市,空氣髒得可以。

  城市的風景線在黃包車的奔馳下瞬間變得鮮明起來。姬珠沙發現墨西哥市表面上看起來很亂,卻是亂中有序,每個市民看起來都充滿活力。

  姬珠沙明白自己其實沒有必要這麼辛苦,她可以去住五星級飯店,最後再把帳單交給她母親去付就好了,根本用不著擔心經費問題。

  如果她是一個自私的女兒,她會這麼做,然而盡管她對母親某些脫線的行為無法苟同,但她仍然為姬夫人的荷包著想,四個妹妹一起出國尋找寶石,這筆花費可不是普通的大。

  身為會計師的大姊雖然凡事算得精,但是因為很注重生活品質,所以不可能委屈自己住太差的飯店,起碼也要四星級以上才對得起自己。而身為珠寶設計師的二姊也差不多,花錢絕不會手軟。至於她的小妹就更不用說了,貴為跑趴女王的紫沙,才不可能虐待自己,一定會找最好的飯店,在浴缸裡灑滿玫瑰花瓣,享受難得的異國情調。

  也就是說,現在能為她母親的荷包盡一份心力的人,只剩下自己了。幸好她打從國中時期開始,就擔任義工參加社區服務活動,什麼偏遠的山區她都去過,任何艱苦的環境她都能適應,住便宜的旅館當然也不成問題。

  姬珠沙的要求不算嚴苛,只要環境不要太複雜,有張舒適的大床和熱水可以洗澡就行了。

  只不過,她這個卑微的願望並不太容易達成,一來因為接近節慶,房間都已經客滿,二來便宜又乾淨的旅館並不好找,特別在她的預算有限之下,更難滿足願望。

  她就這麼搭著黃包車,一家旅館接一家旅館的問價錢、查看房間,一直找到太陽快下山了,還是沒有找到滿意的旅館。

  姬珠沙抬頭看看天色,開始著急起來。國外可不比台灣,只要太陽一下山,一些流浪漢就會出來閒晃,她最好趕緊找到住的地方,免得惹麻煩。

  「Lady,there!」

  黃包車司機見她始終找不到滿意的旅館,乾脆為她指路,省得載著她到處亂繞。

  「What?」姬珠沙眼睛看向黃包車司機手指的方向,赫然發現眼前有一家叫做「伊莎貝爾」的旅館,瞬間明白黃包車司機的意思。

  黃包車司機朝她豎起大拇指,保證這家旅館她絕對滿意,她半信半疑地拿出皮夾付錢下車,走進旅館四處看了一下,發現真的不錯,就怕沒有空房。

  櫃台的服務人員以流利的英語跟她說還有一個房間,是客人臨時取消訂房剩下的,問她要不要?她馬上點頭,一個晚上十塊錢美金,還有兩張床隨她選擇的房間怎麼可能不要?當場就訂了下來。

  姬珠沙相當走運,因為這間位於二樓的空房視野非常好,推開窗戶就能看見憲法廣場,是一般觀光客的最愛。

  把肩上的背包取下來丟到床上,姬珠沙也跟著躺下來試試沙發床的柔軟度,剛好,另外那一張床就不必試了,反正她只要有床可以睡覺就行了。

  直到躺在床上,姬珠沙才知道自己有多累,之前她都靠意志力支撐,一碰到床就不行了,身體自然大喊著要休息。

  打從她接受母親的請求開始,就沒睡過一天好覺。要忙著把手裡的case移交給其他律師處理,還得到處打電話延後或是取消各類公益活動的邀約,另外還得抽空上書店買旅遊指南,上圖書館借有關寶石的書籍,另外還得辦理簽證……等等,忙得她頭暈眼花,再加上長時間的飛行,她真的快累翻了。

  在疲勞的驅使下,姬珠沙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只要小睡一下就好,她只要休息一個鐘頭,就能恢復體力做該做的事……

  姬珠沙就這麼躺在旅館的床上睡著,直到她睜開眼睛,已經是晚上十點半。

  「糟糕,我睡過頭了。」匆匆忙忙地起身,姬珠沙抬頭看牆上掛鐘的指針,不由得驚呼。

  她只是想要小憩一下,怎麼會睡到不醒人事呢?

  姬珠沙十分懊惱,她一向是按表操課,鮮少出錯。

  這就是人生有趣的地方,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人生永遠有意外發生。

  Kelly的話言猶在耳,姬珠沙不禁在心裡暗罵好友烏鴉嘴,最近她可真受夠了「意外」。

  她一邊抱怨一邊打開背包,打算拿出牙刷和牙膏到浴室洗澡,搜了半天才發現她竟然連牙刷和牙膏都忘了帶,不曉得都在幹些什麼。

  很好,這顯然又是另一個意外,她最好趕快習慣它。

  將錢包和護照塞進西裝口袋,再穿上半寸高跟鞋,姬珠沙決定出去買牙刷、牙膏,因為她知道她若不這麼做,今晚就不必想睡了,因為她有嚴重的潔癖,不刷牙就睡不著覺。

  她只好帶妥房間的鑰匙,下樓到櫃台詢問服務小姐旅館可有在出售牙刷及牙膏?但她運氣欠佳,最後一組牙刷及牙膏半個小時前剛被買走,她得另想辦法。

  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她只好向櫃台小姐詢問,這附近是否有超商可以買得到盥洗用具?櫃台小姐告訴她,這附近確實有家超級市場可以買到她需要的東西,不過有些距離,而且也不確定是否已經打烊,況且她一個單身女子夜行也太危險,勸她最好不要冒險。

  姬珠沙也明白這不是聰明的做法,但她沒刷牙實在睡不著,況且她也想買一些飲料回旅館喝,無論如何還是得走一趟。

  「No problem,I will take care of myself。」她跟櫃台小姐保證她會小心,櫃台小姐畫了一張地圖給她,教她如何走才能找到那家超級市場,她說了謝謝後收下地圖,往暗夜的街道走去。

  墨西哥的溫差非常大,白天熱到讓人想脫外套,晚上氣溫則是驟降到連穿外套都覺得冷,一來一往就是十幾度的差距。

  姬珠沙強忍住寒冷,縮著身體按照地圖去找服務台小姐口中的超級市場,街上的商店大多已經打烊,只有少數的小酒館仍在營業,街道相當冷清。

  「這裡左轉……下一個路口右彎直走,看見照相館後再右轉……」姬珠沙邊看地圖邊找路,才發現這附近的巷弄挺複雜的,一不小心很容易迷路。

  所幸上天還算眷顧姬珠沙,她既沒迷路,還趕在超級市場打烊前衝進去買了牙膏、牙刷還有幾瓶飲料。

  「呼!」買完東西,她抱著戰利品靠在路邊的燈柱喘息,來到墨西哥的第一天總算沒有太丟臉,至少沒有迷路……

  啪!

  然而很不幸地,她頭頂上方突然轉黑的路燈,選在這個時候殘酷地提醒姬珠沙,她其實沒有那麼走運,她再不趕快回旅館,麻煩可就大了。

  她趕緊憑藉著記憶往回走,路燈跟隨她的腳步一盞一盞地關掉,最後只留下幾縷微弱的光線,勉強為她指路。

  姬珠沙的腳步越踏越急,夜越深越容易走錯路,即使是簡單的巷弄都可能弄錯,況且這邊的路並不好認。

  是向左還是向右?剛剛經過的照相館呢,怎麼不見了?

  像是要回應她心中的疑慮似地,四通八達的街道在這一刻交織成一張複雜的蜘蛛網,她很明顯迷路了,而且還很不幸找不到人問路,因為附近的商店都關門了,也沒有路人。

  這下可好了,姬珠沙,看你怎麼回到旅館?

  「……」

  「……」

  就在她在心中焦急地問自己的時候,隔壁巷子傳出低沉的交談聲,讓她瞬間燃起希望。

  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在外頭聊天,她有救了!

  她想都不想便走到隔壁巷子,在昏暗的燈光下,有兩個男子正用英語進行對話。其中一位是金髮,另一位是黑髮,從體型來看兩人都屬高大,而且皆背對著她。

  太好了,他們會說英語,那她就不怕他們聽不懂她講什麼了!

  姬珠沙興奮地跨出腳步,正想開口問路時,不期然聽見金髮男子說出了「烏茲」(Uzi)這個字,馬上又把腳步縮回來。

  烏茲?天啊!他該不會是指「烏茲衝鋒槍」吧?莫非她目睹了一宗軍火交易?

  姬珠沙原本只是懷疑,但隨著兩個男人交談的內容,她更加確定自己身處於犯罪現場,因為他們不但談到軍火的種類及數量,還談到了交易名單,這些都不是普通對話。

  她困難地吞吞口水,無法相信自己的運氣會背到這個程度,迷路又碰上軍火交易,她若不想死於非命,最好趕緊開溜。

  她直覺地往後退一步,本來以為可以無聲無息的逃走,誰知道突然衝出一隻毛茸茸的動物。

  老鼠!!

  她下意識地丟掉手中的購物袋,跳到一旁躲避在她腳下亂竄的老鼠,卻因此暴露了她的藏身處。

  瞬間只看見她所購買的飲料,像保齡球似地滾到兩個男子的腳邊,引起他們的注意。

  「誰在那裡?」黑髮男子頭一個發現有第三人在場,轉過頭來看往姬珠沙的方向,她試著逃跑,但才跨出一步,整個人立刻被黑髮男子從後面架住,逃也逃不了。

  「放開我!」情急之下,她用中文大喊,黑髮男子愣了一下,隨即用雙手圈住她,不讓她逃。

  「這小妞好像聽見我們的對話了,真麻煩。」金髮男子慢慢地踱步到姬珠沙身邊,拿出迷你手電筒照她的臉,黑髮男子的長相也因此一起暴露在強光之下。

  「是個東方女子呢,Ming。」金髮男子語帶嘲諷地打量姬珠沙,他並不特別喜歡東方女子,殺掉也無所謂。

  「看來是的。」黑髮男子聳肩回道。

  姬珠沙回頭一看,赫然發現抓住她的男人跟她一樣是個東方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國人。

  「要不要現在就殺了她?」金髮男子的語氣似漫不經心,語意卻極為殘忍。

  「交給我來處理。」黑髮男子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殺人滅口是家常便飯,姬珠沙幾乎尖叫。

  「你要怎麼處理掉這個麻煩?」更氣人的是他們當她是沒知覺的玩偶,在她面前討論要怎麼將她肢解。

  「讓一個人從世界上消失的方法有很多種,這一點就不勞你費心了。」名字叫做「Ming」的黑髮男子,說的話讓人不寒而慄。姬珠沙既害怕又憤怒,她怎麼能就這麼死在一個極可能是自己同胞的人手上?

  「你這個混蛋,想要對我怎麼樣?!」這次她記得說英語,省得對方聽不懂白白浪費口水。

  「安靜。」黑髮男子用中文在她的耳邊撂話,順勢給她一記手刀,強迫她閉嘴。

  他講中文?原來他真的是同胞……

  被劈中脖子的姬珠沙當場昏了過去,黑髮男子扶住她軟綿綿的身體,用滿不在乎的語調對金髮男子說道。

  「人我帶走了,之後的事之後再聯絡。」他指軍火交易的事。

  「你最好老老實實把她處理掉,別想耍花樣。」金髮男子抽出一把殺傷力極強的短槍,一半是威脅,一半是展現實力,就怕黑髮男子搞鬼。

  「在大名鼎鼎的『金色禿鷹』面前,我不會笨到給自己找麻煩,你放心好了。」黑髮男子輕鬆回道,金髮男子懷疑地打量黑髮男子,怎麼想都不對。

  「你為什麼不現在就殺了她?」沒有道理。

  「這個嘛!」黑髮男子笑笑。「中國有句俗語︰『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想先好好招呼她一頓,再送她上路。」

  「你又不是中國人,幹嘛還管中國那一套?」金髮男子不解。

  「對,我是日本人。」黑髮男子承認。「但是你別忘記我有個中國老大,總是要尊重他的傳統。」

  奇怪的論調。

  「隨便你。」金髮男子永遠搞不清楚那一套東方哲理,在他眼裡就像廢物。「只要記住不要留下把柄就行。」

  「全交給我。」黑髮男子信心滿滿。

  「最好如此。」金髮男子冷哼,路燈殘留的光線映照出他臉上的刀疤,和那雙冷酷的藍眼。

  黑髮男子淺淺一笑,將懷裡的姬珠沙打橫抱起,高大的身影迅速沒入黑暗之中,金髮男子也在同一時間離開,於是街道頓時又恢復原先的寧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 00:12:07

第二章

  老孟那邊需要一千把九毫米烏茲衝鋒槍,這貨量你吞得下吧?

  沒問題,我還可以送他同樣尺寸的星式30P手鎗。

  西班牙武裝部隊用的爛貨嗎?省了吧!別給我找麻煩,我可不想為此和老孟起爭執。

  呵呵,吉爾,別說得那麼難聽嘛!

  兩個男人的對話在姬珠沙的耳中傳開,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目睹了一樁軍火交易。

  她應該出面舉發,畢竟她是一個充滿正義感的律師。但是她身在國外,又是深夜,不宜多管閒事,還是快走為妙……

  誰在那裡?

  她萬萬也料不到,她的腳邊會突然竄出一隻小老鼠,嚇得她也跟著到處亂跑,因此被其中的黑髮男子發現她的存在。

  放開我!

  她掙扎著要逃離黑髮男子的掌握,但是他的力氣太大了,她逃不了。

  兩個男人當著她的面說要殺她,黑髮男子還自願處理。這太過分了,她又不是貨物,豈能說銷毀就銷毀?

  正當她對著黑髮男子大吼,罵他是混帳的當頭,他突然附耳用中文說了一句安靜,然後手就劈下來。

  她下意識的放聲尖叫——

  「救命,這個男人要殺我!」姬珠沙猛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到處飛舞的天使,讓她不得不認為自己已經到了天堂。

  ……她死了嗎,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多天使?

  姬珠沙困惑不已的眨眼,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記得她在暗夜迷路,誤打誤撞碰見一宗軍火交易,交易的雙方都想殺她,最後是由黑髮男子動手,她還來不及尖叫,眼前忽地一黑,之後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呼呼!」昨夜的恐怖經驗歷歷在目,但現實迫使她不得不收拾起害怕的心情,她總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死了沒有。

  她調整呼吸定神一看,才發現漫天飛舞的天使不會朝她飛來,而是永遠停留在原處,祂們只是畫在天花板上的圖而已,不是真的天使。

  這麼說來,這裡不是天堂,而是某個人的住宅嘍?

  一連串的問題搞得姬珠沙的頭更痛,她索性翻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用自己的雙腳確認自己是否還活著。

  她有腳,而且還有知覺,說明了她不是幽靈。

  姬珠沙抖了抖腳趾,而後穿上鞋子站起來環視房間。這個房間比她住過的任何一個房間都還要豪華,從貼著繁複花紋壁紙的牆壁,到角落的四根白色大理石柱,和只有在教堂才會看得到的彩繪天花板,無一不透露著天主教國家的風情。

  她接著打量房間內的擺設,乍看之下古典樸實卻又隱約透露出貴氣,這是所有西班牙高級傢俱的特色,看來這房子的主人很有錢,不然買不起這麼昂貴的傢俱。

  姬珠沙推開門走出房間,打算去找黑髮男子。她猜想這應該是他的房子,她有太多問題要當著他的面問清楚,比如她現在身在何處?他為什麼沒有殺她等等,這些問題都急需要澄清。

  迎面而來的光線,幾乎照花了她的眼睛。

  佔據一整面牆的彩繪玻璃將陽光折射得五彩繽紛,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到了教堂,而非軍火販子的宅第。

  姬珠沙不悅的發現到,她竟然沒有刷牙就睡到隔天早上,這簡直要她的命,她一向就非常注重個人衛生。

  算了,現在先找到人再說,梳洗的事可以等。

  話雖如此,她還是回到原來的房間,進到浴室刷牙洗臉,把自己弄乾淨了才又重新出發尋人。

  巨型的彩繪玻璃之下連接著螺旋狀的大理石樓梯,這又是另一項奢華的證據。

  姬珠沙一邊下樓梯一邊撇嘴,難怪會有人想從事軍火交易,靠著黑心就能發大財、住豪宅,誰還會想做正經事?

  正義感超強的姬珠沙不消說對環繞她的這一切視而不見,甚至有些深惡痛絕,她只想盡快找到那位黑髮男子,把一切事情弄清楚,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只不過,身處於迷宮似的豪宅之中,想找到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別在沒有人可以問路的情況之下,更是困難。

  姬珠沙如瞎子摸像似地在屋子裡到處亂走,好不容易看見一個身穿黑洋裝、白圍裙的女僕,趕緊把她攔下來,用英文跟女僕打聽黑髮男子的下落。

  女僕聽不懂英語,反過來跟她撂了一大串西班牙語,聽得她的頭都痛了。

  上天為證,她最恨這種連珠炮似的語言,捲舌捲到天邊去,學都學不會。

  「A man with black hair。」實在無法溝通,她只好比比自己的頭髮,跟女僕解釋她在找一個黑髮男子。

  女僕奇怪地看著她,姬珠沙這才想起,大多數的墨西哥男子幾乎都是黑髮,她得換個說法才行。

  「Chinese。」她換指自己的臉,把字彙降到最簡單的程度,對方再聽不懂她也沒轍。

  女僕先是露出困惑的表情,後恍然大悟,指著自己說:「Master!」

  Master?意思是那名黑髮男子是她的主人嗎?那就對了。

  「Yes, it's him。」姬珠沙拚命點頭,女僕接著又跟她說一大串西班牙文,她仍是一句都沒有聽懂。

  「Where?」為了不白白浪費口舌,姬珠沙連忙舉起手阻止女僕說下去,反正她也聽不懂。

  女僕手指著中庭對面的一個房間,還是跟姬珠沙說了一大串西班牙語,這次她聽都不聽就逕自往那個房間走去,女僕困惑地看著姬珠沙的背影,在心裡獨白——

  主人正在洗澡啊,她這麼著急做什麼?

  女僕百思不解,聳聳肩心想這不干她的事,她還是去做自己的事好了。

  另一方面,姬珠沙跨大腳步穿越中庭,心中越來越憤怒,她只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卻故意跟她捉迷藏,她若找到那個黑髮男子,絕對不會饒過他!

  她來到黑髮男子的房間,雕刻精美的多層鏤空桃花木門顯示出屋主的品味,然而姬珠沙只要一想到這扇昂貴的木門是用多少人的鮮血換來的,內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憤怒。

  「你這個沒人性的混帳——」憤怒使她忘了禮貌,姬珠沙未曾知會對方就推開門進去,一進門就變成啞巴。

  黑髮男子剛洗好澡,上半身赤裸,只在腰間圍了一條白色浴巾,手上拿了一條同顏色的毛巾,正在擦頭髮。

  兩個人同時愣住,姬珠沙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黑髮男子的裸體,生平第一次看到六塊肌,那種一格一格的肌肉不是應該出現在RAIN的海報上嗎,怎麼活生生跑出來嚇人?

  姬珠沙第一時間被男子的裸體嚇到,下一秒鐘才想起應該尖叫。

  「啊——」有裸男!

  她叫得有些晚了,不過黑髮男子還是用打趣的眼神回應她的尖叫聲,心想她真的是很誇張。

  她不只反應誇張,穿著打扮更是一絕。她身上的鐵灰色套裝,讓他想起黑白電影裡的女軍官,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又要打仗了。

  她越是尖叫,黑髮男子就越覺得有趣,索性抱胸看她要叫到什麼時候。

  「啊——啊——」

  姬珠沙看見他悠閒的舉動,這才發現到自己的失態,她竟然在陌生人面前驚聲尖叫。

  她於是閉嘴,努力抬高下巴讓自己看起來很有尊嚴。

  「你、你怎麼可以在淑女面前赤身露體?」她還努力的清喉嚨,保持語調暢快。「還不快點把衣服穿起來!」既然知道他會說中文,姬珠沙當然選擇自己的母語,至少罵起人來也比較痛快。

  「不好意思,偏偏我習慣赤身露體和淑女說話,恐怕還得請你多包涵。」黑髮男子用慵懶的語調懶洋洋地同姬珠沙回嘴,姬珠沙不可思議地打量他,無法相信有這麼無恥的男人。

  他很無恥——同時也很好看。昨天晚上她忙著緊張害怕,無暇注意他的長相,今日在陽光的照耀下,倒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長相極為突出,兼具陽剛與秀氣,整體感覺矛盾。他擁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濃密的眉毛和幾乎跟西方人一樣挺直的鼻樑,到此為止都是陽剛的一面,但接下來的誘人雙唇和尖潤下巴就顯得非常陰柔,甚至有點女性化。照理說這樣的組合是不協調的,可放在他有如訂做出來的輪廓中卻像極了藝術品,充滿著獨特的美感,說他是她這一生見過最俊美的男人也不為過。

  最重要的是他雖然說得一口標準中文,外表也「疑似」中國人,但感覺又不太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好奇怪,真的很奇怪,這種不確定的感覺還是第一次發生……

  黑髮男子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繞,彷彿在嘲笑她也逃不過他的魔力,終於成功使她回魂。

  「我、我可以告你公然猥褻!」沒錯,拿出她的專業就對了,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迷惑而失神。

  姬珠沙告誡自己。

  「哦,在我自己的房子裡面?」黑髮男子眉毛挑得老高,彷彿聽見笑話一般微微勾起嘴角,襯著他那張俊臉更加魅惑。

  經他這麼一提醒,姬珠沙才想起他們不是在公共場所,構不上公然猥褻罪。

  「我還是可以告你侮辱,你輕佻的言語侮辱了我!」這項罪名不成立換下一項,反正多的是法條可供使用,不怕。

  「你還真是愛告人,動不動就要提告。」黑髮男子嘴角的笑意未減。「告訴我,你是打哪兒來的了不起小姐,滿口都是法律用語?」

  「我是個律師。」姬珠沙將下巴抬到幾乎齊天高,藉此顯示出她對自己職業的驕傲和對他的不屑。

  「原來是老處女律師,失敬失敬。」黑髮男子戲謔的語氣,說明他覺得她沒有那麼了不起,她白白驕傲了一場。

  「你說什麼?」姬珠沙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回話,差點口吃。

  「你不是處女嗎?」黑髮男子斜睨她。「還是我猜錯了?」

  姬珠沙當場氣得臉紅,她在台灣是受到敬重的人權律師,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在法庭一向犀利的她,這一刻竟然詞窮,想不出話反擊。

  黑髮男子則是相反地覺得她臉紅的模樣很有趣,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看過女人臉紅,這勾起他的興趣。

  「原來你真的是處女。」見她說不出話,他更確定她是個值得戲弄的對象,太有趣了。「在這個年代,居然有人活到這把年紀,還能保持處女之身,你真是稀有動物。」可以申請保護哦!

  「你以為我幾歲?我才二十五歲!」混帳男人,她只是不習慣如此大膽的言詞,當真以為她不會反擊嗎?

  「你才二十五歲?」黑髮男子愣住。「那你幹嘛把自己打扮成五十二歲的樣子?」

  「我的穿著有什麼不對?」莫名其妙。

  「我若不是確定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會以為希特勒的女教官來了。」重回第二次世界大戰。

  姬珠沙聞言反射性地低頭看自己身上的鐵灰色套裝,心想有那麼糟嗎?它的料子既輕且薄又很保暖,價格又相當公道……

  「別懷疑,就有那麼糟糕。」西裝的上下各有兩個口袋,加起來總共四個口袋,裙子又長過膝,再加上鼻樑上那副深色眼鏡……乖乖,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簡直是慘不忍睹。

  姬珠沙從來不注重外表,只要穿著得宜又大方就好了,但是經他這麼一說,她也開始覺得自己身上這套衣服有點過時……

  突然傳進她耳朵的噗哧聲,說明他有多麼以捉弄她為樂,姬珠沙這才驚覺自己成了他的娛樂。

  她既生氣又驚訝地看著黑髮男子,想不透他怎麼可以這麼討厭。

  「我愛怎麼穿是我的自由。」冷靜點兒,姬珠沙,別喪失你的專業。「倒是你,年紀輕輕就不學好,學人走私軍火,簡直是給國人蒙羞!」不管他的出生地是何處,只要是說中文就不可以,她不允許!

  「聽聽你的口氣,越來越像女教官了。」他亂不正經的吹了一聲口哨,涼涼消遣她。「再這麼下去,我真的要開始懷疑你是希特勒派來臥底的女間諜,想辦法混到我身邊查探我的底細。」

  「誰要查探你的底細——」意識到自己又被挑撥,姬珠沙話說一半又縮了回去。「算了!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沒空跟一個半裸的男人抬槓。」

  看來她是真的很在意他沒穿衣服的事,即使小臉都已經脹紅得快要爆掉,還不忘提醒他。

  「你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這小妞真有意思,可為他無趣的生活增添一點樂趣。

  「我幹嘛要告訴你?」她不客氣地反問他,完全忘了自己的處境。

  「你不說也行。」黑髮男子聳肩。「反正我多的是時間和耐心,就等哪天你願意說的時候再說嘍!」不急。

  「誰有這麼多時間跟你耗,我要走了。」她是瘋了才會想把事情弄清楚,一開始走人不就好了,也不必受氣。

  「我勸你最好不要出去。」

  她才剛轉身,背後便傳來黑髮男子的聲音。

  姬珠沙立刻又把身體轉向黑髮男子,疑惑的問他:「為什麼不能出去?」

  「我是為了你的小命著想。」他無所謂的聳聳肩。「你若想被射成馬蜂窩,不妨走出大門看看,我打賭會有一個big surprise在等著你。」

  「我才不信,你只是在威脅我。」姬珠沙一點也不怕威脅,身為人權律師,她一天到晚收到恐嚇信,早已習以為常。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他不否認。「畢竟你昨天才親眼目睹了一樁軍火交易,被滅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少嚇唬我,我可不是被嚇大的。」姬珠沙完全不信邪。「在法院內我碰見過許多比你更難纏的檢察官,我從來就不怕他們。」她或許外表文靜柔弱,但內心卻是比誰都強悍,才不會屈服於威脅之下。

  「很好,那你就自己去試試看吧!別說我沒有警告你。」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再強留她也沒有用,就讓她走嘍!

  「哼!」姬珠沙果真掉頭就走,這回黑髮男子沒再出聲阻止她,只是朝房門口彈了一下手指,立刻就有手下探頭。

  黑髮男子朝手下揚了揚下巴,用西班牙語交代一番,手下點點頭,隨即消失在門口。

  手下走後,黑髮男子慢慢踱步到酒櫃前,拿出一瓶香檳出來,打開瓶蓋為自己倒了一杯香檳,然後端著香檳悠閒走到二樓房間陽台等著看好戲。

  姬珠沙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受到嚴密監視,只是一味慶幸大門很好找,這回她不用問女僕也找得到路。

  她走到沉重的大門前,按下開關解除電子鎖,用力把大門打開。

  喀!

  大門開啟的聲音清脆悅耳,最重要的是它象徵自由。

  姬珠沙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準備跟這短暫的奇遇說再見——

  咻!

  她前腳才走出門口,她的頭頂隨即就有一顆子彈飛過,嚇得她花容失色。

  「哇啊——」

  這是什麼情形?!

  姬珠沙還來不及尖叫,緊接著是更多的子彈朝她發射,每一顆都不長眼睛。

  「哇啊——」

  咻咻咻咻!

  她甚至沒有喊救命的時間,就有更多的子彈朝她的頭頂飛過,每一顆都離她的頭很近,但很神奇的都打不到她。

  夠了。

  所謂槍林彈雨也不過如此,姬珠沙被迫退回到門內,緊急把大門關上。

  「呼呼!」她看過不少驚險的場面,就數這次最危險,因為她正是事件中的主角。

  她驚魂未定的撫著自己的胸口,看心臟還在不在。

  撲通撲通撲通!

  很好,它還在猛烈跳動,證明她還活著。

  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幹的好事,竟然拿著槍管對著淑女……

  自遠處投來一道灼熱的視線吸引姬珠沙抬頭,她仰望主屋的二樓,赫然發現黑髮男子就倚在二樓陽台欄桿,手持香檳看她的笑話。

  更氣人的是他竟還舉起香檳跟她致意,恭喜她沒陣亡。

  姬珠沙瞬間明白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那些不長眼的子彈,也是他派人胡亂掃射。

  這個可惡的男人!

  姬珠沙決定不再忍耐,直接衝去找黑髮男子理論,看他如何解釋自己惡劣的行徑!

  ★★★

  黑髮男子——即籐原明,一看見姬珠沙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她下一個目標。

  而依照她憤怒的程度,現在她大概恨不得剝了他的皮,雖然他比較希望的是被她剝掉衣服,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不太可能,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穿衣服。

  籐原明聳聳肩,並不是那麼在意姬珠沙的想法,但是逗她很好玩,可以排解無聊。

  他懶洋洋地解開繫在腰間的白色浴巾,打開衣櫃從中拿出一條牛仔褲穿上,才剛碰到拉鏈,門就砰一聲被打開,接著就看見姬珠沙纖細的身影。

  「我這輩子沒見過比你更無法無天的人——啊——」

  她大小姐仍是一看見他裸體就尖叫,哦,不,這回禮貌進步了一些,至少還記得轉身。

  「你你你!」老天,她剛剛是不是看見那個……「你怎麼老是在淑女面前做出這麼失禮的事情來?」嚇死人了,她應該沒有看見吧?那團陰影……應該是牛仔褲,一定是的。

  「應該說,你怎麼老是挑我在換衣服的時候闖進我的房間才對吧!」籐原明好笑的反擊,懷疑她真的是律師嗎?根本是非不分,生意一定不是很好。

  「這是你的房間?」不是一樓那間嗎?

  「不然呢?」籐原明把拉鏈拉好,就怕他穿好褲子前她會窒息身亡,她看起來好像沒在呼吸。

  「原來我搞錯了。」她以為這只是普通客房,誰曉得竟是他的房間。

  「你換好衣服了嗎?」她背對他緊張地問,腦中那團陰影一直揮之不去,害她因此忘了呼吸。

  「換好了。」籐原明雙手插腰等她轉身,姬珠沙相信他的話傻傻地轉過身,發現他依舊裸著身,氣得指著他開罵。

  「你不是說你已經換好衣服,怎麼還裸著上身?」不愧是罪犯,狡猾得可以。

  「我確實已經穿好褲子了啊!」他可沒說謊,他的拉鏈都拉好了,連扣子都扣上了,她還想怎麼樣?

  「但是你沒穿衣服!」她試著不臉紅但不容易,尤其他身上的六塊肌隨著他的呼吸一塊一塊的鼓動,教人很難忽視。

  「我說過,我喜歡赤身裸體和人講話。」所以,對不起嘍!她只好繼續臉紅下去。

  「我可以告你性騷擾——」

  「你怎麼動不動就喜歡告人?」他把頭歪向一邊打斷她,試著糾正她的壞習慣。

  「當然,我是律師——」

  「要律師,我隨便打幾通電話就可以找出一打,他們可沒有你這麼囉唆。」他再次打斷她的話,想不通她哪來的戰鬥力,都不會累。

  「你真是無法無天——」

  「這本來就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國家。」他第三度打斷她。「別忘了你現在身在何處。」

  ……她是忘了,墨西哥是全世界犯罪率最高的國家,時時刻刻都有人犯罪。

  「你想怎麼樣?」她索性跟他攤牌,省得自己跟小丑一樣可笑。

  「想請你暫時留下來作客。」在他眼裡她不是小丑,而是玩具,在非常時期無知地闖進他的生命。

  「你不能勉強我留下來。」她氣憤地回道。

  「你想被射成馬蜂窩嗎?我沒意見。」他已經給了她選擇的權利,她如果執意找死他也沒辦法,休怪他無情。

  姬珠沙回想起方才的槍林彈雨,心中不由得恐懼。盡管她不願意承認,但是被當成靶子打的感覺真的很恐怖,她可不想再經歷一次。

  她氣沖沖地瞪著籐原明,心想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面,留著這條命還有許多用處。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瞪得很用力,籐原明可以感受到她的怒氣。

  「你終於肯靜下心聽我說話了?」好不容易。

  「我一直很冷靜。」姬珠沙揚高下巴,擺出她面對檢察官時的強悍態度,卻只引來籐原明尖銳的口哨。

  「真的嗎?」不要騙他。「我怎麼只聽見你在尖叫?」

  「那是因為你一直不肯穿上衣服!」姬珠沙滿臉通紅地提高音量,一點也看不出哪裡冷靜,籐原明不禁失笑。

  「那你可有得叫了。」他故意捉弄她。「因為往後我都不會穿上衣服。」

  姬珠沙頓時啞口無言,她從來沒遇見過像他這麼輕佻的男人,以往她所接觸的男人都非常尊重她。

  「少說廢話,為什麼你一定要我留下來?」氣人的是她沒辦法像他一樣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只能像這樣微弱地反擊,根本達不到效果。

  「因為我不能冒險讓目擊證人在外面到處亂跑,尤其當我知道你是一名律師以後,更不能放你自由。」答案很簡單,不必特別說明她應該也能明白,想不通她幹嘛還要浪費時間發問。

  「你不能拘禁我。」這一刻姬珠沙後悔自己幹嘛大嘴巴說出自己的職業,簡直是自找麻煩。

  「我沒有要拘禁你的意思啊!」他輕鬆解釋。「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來作客一段時間。」

  「要多久?」她不信地看著他,懷疑事情有他說的那麼單純。「你要我留下來多久?」

  「不知道,一到兩個星期吧!」籐原明聳肩。「等我覺得厭煩的時候,自然會請你走路。」到時候她不走都不行……

  「我不會跟你上床!」她認定他話中有話,第一時間就表明自己的立場,堅決不上他的當。

  上床?

  籐原明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跟她交手會很有趣,但沒想到會這麼令人興奮,原來她除了穿著品味異於常人之外,想法更是特別。

  「我說過要跟你上床了嗎?還是你的心裡其實這麼盼望?」他像一頭獵豹似地慢慢朝她走去,姬珠沙沒料到他會突然間欺近,身體一直往後退,直到玉背碰到牆壁,再也沒地方可退,她不得已才停下來。

  「你的心裡,其實充滿了渴望,對不對?」他伸出雙手,將她囚禁於牆壁和他的胸膛之間。

  一股強烈的男人味不期然灌入姬珠沙的鼻子,再加上他刻意轉沈的聲音和慵懶挑逗的語調,在在都顯示出他是個相當懂得如何調情的男人,或許還是個情聖。

  雖然明知道他只是在逗她,姬珠沙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並因此而懊惱不已。

  「你再這麼做,我就告你——」

  「性騷擾?」籐原明懶洋洋地接話,惹來一記狠瞪。

  「是猥褻!」她老大不爽地更正他的錯誤,發現他很愛插話。

  籐原明聞言先是愣住而後微笑。

  「我連碰都沒碰你一下,你怎麼告我猥褻?」

  顯然他還懂得一些基本法律常識,不愧是有一打律師的傢伙。

  「猥褻的定義不限於肢體的接觸,還有言語及眼神。」她嘲諷地回嘴。「只要令我心生恐懼或不快,我都可以告你猥褻……」

  「那你感到害怕了嗎?」他用右手食指封住她的嘴唇,語氣近乎呢喃。

  姬珠沙知道他在挑逗她,並把他的舉動視為威脅,她一點都不想輸他。

  「不,我為什麼要害怕?」她眼神堅定地與他四目相交,絕不輕易認輸。

  籐原明對她的興趣更濃了,她不像一般女人輕易融化在他的挑逗之中,卻也不如她嘴巴上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強。

  「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你應該要怕。」他拇指輕輕地撫摸她的唇瓣,喃喃自語。心想這樣的女人最危險,會勾起男人的征服欲卻又不至於過火。

  姬珠沙瞪大眼睛看著籐原明的嘴唇慢慢朝她壓近,心跳快得無以復加。他該不會是想吻她吧?這個大膽無恥的登徒子,他如果敢吻她,她一定要咬爛他的嘴唇……

  籐原明性感的雙唇,在幾乎與她的櫻唇接觸時突然抽身,留下灼熱的呼吸。

  姬珠沙不明就裡的看著籐原明,只見他慢條斯理地直起身子,語帶戲謔地消遣她。

  「這才叫做性騷擾,懂嗎?」說完,他笑呵呵的走出房間,留下她一個人像木偶似地眨眼。

  「還有,我是日本人,別搞錯了。」籐原明臨走前再補姬珠沙一刀,讓她知道自己有多自以為是。

  姬珠沙完完全全愣住,連思考都變得遲鈍。

  他是日本人?但是——

  自從踏進這個國家以後,一切都亂了套。姬珠沙不禁開始懷疑起其他三個姊妹的情形也跟她差不多,如果是的話,她會為她們祈禱,因為才不過短短一天,她就已經快要瘋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 00:12:31

第三章

  蛋白石,英文名稱為Opal,源自拉丁文Opalus,意思是「集寶石之美於一身」,也有一說是源自梵文Upala,意思是「貴重的寶石」,無論是何者,皆是讚美之詞。

  垂眼打量攤在桌上的寶石圖樣,泛著淡透光圈的白蛋白石,吐露出皎潔神秘的光芒,是僅次於黑蛋白石的珍貴寶石。

  將目光移至手中的PDA,老實說姬珠沙對寶石並沒有任何興趣,相較之下,她關心的是存放於PDA中滿滿的行事歷以及工作資料。

  小莉受虐的案件需要處理,還有幾名無故遭解職且得不到任何賠償的弱勢勞工需要支援,此外還有一對老夫妻土地被惡霸強佔的官司……等等,光PDA中記載的工作就多達十幾項,有些還沒來得及記錄,就知道她的行程排得有多滿。

  不行,再這麼下去,別說是弱勢團體,就連自己都救不了。

  姬珠沙絲毫不意外她的房間內沒有任何通訊設備,既然他都說要請她留下來「作客」了,當然不會給她任何可以對外聯繫的機會,偏偏她手上的PDA又是最舊型,沒有任何通訊功能,只能勉強拿來記事,對她目前的處境毫無幫助。

  一向為大眾伸張正義的人權律師,竟然遭罪犯囚禁,說起來真是諷刺。問題是姬珠沙並沒有時間生氣,目前第一要務是想辦法離開這棟美輪美奐的別墅,然而她不會像一般言情小說中的情節,偷偷摸摸的逃走,她要光明正大從門口走出去!

  姬珠沙決定發揮律師本色,找籐原明談判。她深信只要談妥條件,籐原明一定會放她走,雖說和一名罪犯談條件有違她的道德良知,但為了脫身也沒有辦法。

  她將PDA放進西裝口袋,抬高下巴,走到籐原明的房間前,連續做了好幾下深呼吸,伸手敲門。

  叩叩叩!

  怦怦怦!

  她的心跳和敲門聲幾乎同步,他曾說過往後他都會赤身裸體和她說話,該不會一開門又看見他的六塊肌吧……

  叩叩叩!

  遺憾的是盡管她的遐想無邊無際,房內卻毫無動靜,既沒有人回應她的敲門,遑論六塊肌。

  奇怪。

  姬珠沙蹙緊一雙秀眉,正想再伸手敲門的時候,瞧見上回遇見的女僕,手裡正端著一杯柳橙汁打從前方的橫廊經過,於是連忙出聲喊住女僕。

  「Where is your master?」她問女僕,女僕照例跟她說了一堆西班牙文外帶比手畫腳,她還是沒弄懂,最後女僕索性要姬珠沙跟著她走。

  姬珠沙好奇地跟在女僕的後頭,納悶她要帶她到哪裡去,難道籐原明不在這棟房子裡面嗎?

  她們走過幾道長長的迴廊,最後在屋外的游泳池停下腳步。

  女僕將手中的柳橙汁放在一張躺椅旁邊的桌上,然後手指著泳池,表示籐原明正在裡頭游泳,接著走人,留下她和籐原明獨處。

  待女僕走後,姬珠沙轉頭看向游泳池,籐原明正在裡頭游泳。

  她撇撇嘴,心想他還真會享受,看來走私軍火的收入真的很不錯。思及此,她清清喉嚨,畢竟要同一個罪犯開口談判首先就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她擔心如果沒先把喉嚨清乾淨,會被漲到喉嚨的怨氣噎住。

  「先生!」她已經在躺椅旁等了好一陣子,還不見他有離開泳池的意思,只好開口喊人。

  籐原明聽見她的呼喚聲,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繼續低頭游泳,理都不理她。

  姬珠沙不諳水性,所以她一直很羨慕會游泳的人,但此刻她只想拿一台抽水機來把游泳池裡面的水吸光,到時看他怎麼游?

  「先生!」山不轉路轉,既然他不願回應,她就叫到他肯理她為止,看誰比較厲害。

  籐原明依舊不理她,她只得沿著游泳池畔,打算他游到哪裡,她就走到哪裡,和他比耐性。

  「先生——」

  「我叫籐原明。」籐原明先生先生的聽煩了,乾脆停止游泳主動報上姓名。

  「呃,籐原明先生……」

  「叫我Ming,我恰巧不是很喜歡我的姓。」他不耐煩的打斷她,眼看著又要潛到水底下,姬珠沙連忙出聲阻止。

  「等一下,Ming!」她叫得非常自然,自然到她自己有些嚇到。

  「什麼事?」籐原明挑眉。

  「我有話要說。」她說。

  「你有什麼話要說?」他的眉挑得更高了。

  「我要說的事可能得花點時間,你確定你想待在水裡頭談嗎?」她拿出律師專業,第一時間為談判對手著想爭取好感,可惜對手並不領情。

  「好吧!」他聳肩。「但是看到不該看的可別怪我。」

  話畢,他伸長手扶住泳池邊緣做為支撐一躍而起,姬珠沙下意識的用手掩住雙眼,以免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你還真好騙。」姬珠沙可笑的動作惹得籐原明不由得發笑,濕漉的臉龐襯著他微挑的嘴角,呈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美感。

  姬珠沙的臉隨之脹紅,這混帳明明有穿泳褲,卻故意讓她誤以為他什麼都沒穿,佔她便宜。

  籐原明的視線幾乎沒離開過她的臉,她非常容易臉紅,是個有趣的女人。

  由於他的臉離她太近了,姬珠沙的腦海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天的情景,他的嘴唇幾乎碰到她……

  「說吧,你有什麼事?」他走過她身邊,隨手拿起桌上的柳橙汁,在躺椅躺下,模樣既隨意又瀟灑,儼然王者降臨。

  相較之下,姬珠沙就像角頭跟前的小跟班,只能乖乖站在躺椅旁討老大歡心。

  「咳咳,我要跟你談判。」強迫自己的心思回到現實,姬珠沙勒令自己專心。

  「談判?」籐原明瞅她,不是很欣賞她的態度,她好像永遠搞不清狀況。

  「正確來說,我是來跟你談條件的。」她稍稍更改用詞,避免顯得太尖銳。

  「談什麼條件?」籐原明打趣地看著她,心想她真的沒搞清楚狀況,她根本沒資格跟他談條件。

  「如果我向你保證絕不向警方舉發你,你可不可以放我走?」她自認為提出非常有力的條件,聽在籐原明的耳裡就像笑話。

  「我從來不相信律師的保證。」他說。

  「什麼?」姬珠沙不可思議的喊道。

  「律師的保證就像夏日祭典裡的煙火,璀璨美麗但一點都不實際。」他可不會傻傻上當。

  「沒有這回事——」

  「再說電影『侏羅紀公園』裡第一個被恐龍吃掉的人也是律師,這更印證了我的話沒有錯。」他邊喝柳橙汁邊強調,完全忘了他正面對一個律師。

  「我不否認確實有些沒良心的律師。」姬珠沙邊咬牙邊反駁。「但是我和那些律師不一樣,我是個人權律師。」

  「人權律師?」籐原明聽見這四個字稍稍將果汁拿離嘴邊,不過仍然興趣缺缺。

  「沒錯,所以我有很多要緊的事待做,沒有空耗在這邊,我很忙的。」她以為他對她的話有所反應,事實不然。

  「有什麼要緊的事?」他繼續喝他的柳橙汁,管她有多忙。

  姬珠沙二話不說拿出PDA,打開電源拿出觸控筆,點開行事歷,一樣一樣念給他聽。

  「有一個兒童受虐案件需要處理,還有幾個無故遭解職並且得不到任何賠償的弱勢勞工需要支援,此外還有一對老夫妻土地被惡霸強佔的官司也在等著我回去幫忙……」她洋洋灑灑念了一大篇,隨便算下來都有十幾項,聽得籐原明耳朵都快長繭。

  看來她不但衣著式樣老舊,連用的東西都很老舊。乖乖,她手上那台PDA是幾年前的產品,有沒有十年?都可以報廢了她還在用,未免也太節儉了吧!

  「最後是一名女性當事人的離婚官司。」隨著姬珠沙堅決的聲音落下,籐原明總算可以解脫。

  「念完了?」他喝完果汁,輕輕將果汁杯放下,臉部線條輕鬆柔和,讓姬珠沙誤以為很有希望。

  「差不多了。」她收起觸控筆插回PDA的小孔內,接下來便要關掉電源。

  「太好了。」他一把奪過她手上的PDA,將它丟進游泳池。

  撲通一聲,PDA當場掛點。

  姬珠沙先是呆愣,後不敢置信地大叫。

  「你做什麼——」

  「這麼一來,你什麼事都不必做了,多好。」他一副完全為她著想的痞子樣,讓人看了就有氣。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姬珠沙氣得大吼。「我所有的工作資料都在裡面!」

  「所以才叫你不必做了。」籐原明撇撇嘴站起來,模樣還是一樣瀟灑。「Take it easy,ok?」說完這話,他轉身離開泳池,她等於白忙一場。

  「籐原明!」可憐的姬珠沙不曉得是先追過去罵人才好,還是先搶救她的PDA?最後她決定PDA比較重要,裡面記滿了她工作的資料。

  「可惡!」她脫下腳上的半寸高跟鞋,撩起裙擺跳下游泳池尋找她的PDA,幸好水不深,不然她就慘了。

  始作俑者的籐原明,從眼角的餘光瞄到這一切,忍不住失笑。

  她真的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小東西,看來偶爾做深夜交易,還是可以撿到寶的。

  ★★★

  姬珠沙一向自詡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她不喜歡走旁門左道,喜歡和對手正面對決。她正義凜然,絕不做偷雞摸狗的事,這些都是她過去的原則,然而自從來到這該死的地方,遇見不講理的籐原明以後,她也不得不被迫放棄這些原則。

  不必說,她的PDA壞了,都是籐原明那個混帳害的。她不喜歡罵人,但此刻她不但要罵人,還要做小偷,偷什麼呢?說起來很好笑,是通訊器材。

  鬼鬼祟祟潛入籐原明的房間,姬珠沙生平第一次做小偷,連開門都有些笨手笨腳,半天才摸著門把。

  她都打聽清楚了,籐原明每天固定這個時間游泳,一遊就是一個鐘頭,也就是說,他要一個鐘頭以後才會回到這個房間。

  這當然是她同女僕比手畫腳得到的情報,除了不許她走出大門外,她可以在這棟別墅的任何角落隨意進出,所以她現在才能暢行無阻進入他的房間。

  事不宜遲,還是趕快行動。

  姬珠沙深信,這棟屋子一定有通訊設備,最有可能就是藏在籐原明的房間,為了獲得自由,她不得不冒險。

  喀嚓!

  她輕輕地推動門板,意外發現這道木門看起來厚重,實際上還挺好開的。

  屋內一片漆黑,只有空氣中傳來淡淡的古龍水味,不見籐原明人影。

  「呼!」她鬆開門把走進房間,沿著牆壁摸到電燈開關。

  她用力按下電燈開關,室內頓時一片明亮。籐原明的房間不用說一定是很豪華舒適,但是姬珠沙沒空欣賞,她忙著找手機。

  她就不信他不用對外聯絡,就算不用網路,也會用電話,再不然就是無線電,總之就是不可能什麼都沒有。

  由於這是姬珠沙第一次闖空門,無論做什麼事都有些笨手笨腳。只看見她東翻翻、西搜搜,淨找些無關緊要的地方,難怪什麼也找不到。

  奇怪,難道這棟屋子裡面,真的連一支手機都沒有?

  鈴~~鈴~~

  正當她低頭沉思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手機的鈴聲,大大嚇了她一跳。

  她轉頭看向門口,赫然看見籐原明。

  「你是不是在找這個?」籐原明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此刻正背靠著門框,要笑不笑地看著她。

  姬珠沙盯著他手上的手機猛瞧,她早該想到他不會傻到將手機留在房間內,還自投羅網。

  於是情況變得很尷尬,她闖空門被逮到,逮她的人還是一個罪犯。她當場說不出話,只能臉紅。

  「大律師,怎麼不說話?」他悠閒的模樣真可憎。「別告訴我,你被嚇傻了,我記得你的膽子沒有那麼小。」槍林彈雨以後還記得找他理論,光這點就值得為她鼓掌。

  「你、你不是去游泳了?」莫非女僕騙她?

  「本來應該是。」他懶懶地揚起嘴角,悠閒中帶著一股危險的氣質。「不過我今天剛好沒有心情游泳,也因此才能欣賞到你的精彩演出。」

  他話中有話,姬珠沙一聽就知道,兩頰因此而紅透。

  「這就是我無法相信律師的原因,上一秒鐘還在跟我保證絕不向警方舉發我,下一秒就忙著找電話對外聯絡。」他嘴裡發出嘖嘖聲,挺直身體開始朝她走來,表情雖然依舊戲謔,眼神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你不能把我關在這棟屋子裡面,我確實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第一次感到害怕,他的眼神讓她聯想到那位金髮男子,冰冷得可以。

  「我知道,拯救世界嘛!」他諷刺的語氣和表情一樣可憎,姬珠沙忍不住大吼。

  「你盡管笑吧,像你這種人怎麼能夠瞭解我的心情!」她豁出去了,管他會如何待她,但無論是誰都不能誣蔑她的理想。

  她以為他會大笑,然而她卻看見他的眼底閃過一絲佩服的光芒,但也說不定只是她自己的錯覺,她可不認為這個軍火販子還有一點良心。

  「我是無法瞭解你的心情。」他聳聳肩,仍是一臉欠揍樣,讓姬珠沙更加確定自己看錯了,他不可能有任何同情心。

  「但是如果你以為單憑這個理由就可以說服我放人,那就大錯特錯,我沒有這麼好講話。」他態度看似強硬,其實還保留一些商量的空間,帶給姬珠沙一絲希望。

  「其實我之所以急著離開,還有另一個原因。」她猶豫了半天,才說出這句話。

  「什麼原因?」

  姬珠沙為難地咬咬下唇,有些欲言又止。籐原明好奇地看著她的小動作,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說話吞吞吐吐,之前她可是對答如流。

  「這個……」她考慮要不要說實話,但實在太丟臉了,她難以啟齒。

  「如果你不告訴我原因,我是不可能讓你走的。」他強調。

  姬珠沙知道這不單隻是威脅,如果她不把實情說出來,可能會一輩子被關在這棟屋子裡面。只是就算她說實話,他也不見得會放她走,然而無論結果如何,只有放手一搏了。

  「我、我得去找寶石!」她決定說實話。

  籐原明果真愣住,半天才反應過來。

  「你得去找寶石?」這是愚人節笑話嗎?一點都不好笑。

  「我必須找到家傳寶石,否則世界就要毀滅了,這就是我來墨西哥的原因。」她很嚴肅地點頭,雖然她也覺得這個理由很可笑,卻是此刻唯一的救星。

  「等等!」他被搞混了。「你的意思是,你來墨西哥是為了找你口中的家傳寶石?」

  「對。」她又點頭。「這顆寶石很重要,我一定要找到它!」沒有時間耽擱。

  「怎麼個重要法?說出來聽聽。」她的話引起他的興趣,亂好玩的。

  姬珠沙壓根兒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因為這牽涉到古老的傳說,她一點都不想解釋。

  「嗯?」籐原明的表情,擺明她不解釋就別想走,害她好猶豫。

  她咬緊牙根,把女媧補天的傳說,和她家跟五色石的關係說出來。籐原明剛開始的時候聽得迷迷糊糊的,最後才抓到重點。

  「也就是說,你們四姊妹具有女巫的血統,負責保管五色石。現在其中四顆石頭不見了,你們得負責把它們找回來。」他綜合結論的能力一等一,將她冗長的故事用幾句話作總結,姬珠沙連忙點頭。

  「大致上是這樣,不過我們不是女巫,是巫女……」

  「都一樣。」只不過是東西名稱上的差別,實質內容完全相同。

  「你相信我的話?」她試探性地問籐原明,一般人大多會把它當成故事,他卻很認真思考。

  「這是我聽過最奇特的故事。」頗具娛樂效果。「你有證據嗎?」

  姬珠沙馬上把西裝口袋內的圖樣拿出來,攤開跟籐原明解釋,只要能夠說服他,一絲機會她都不會放過。

  「這就是我負責尋找的蛋白石,它代表『星』,我大姊負責尋找代表『海』的海藍寶石,我二姊分配到的是尋找代表『日』的鑽石,我小妹則是必須找到代表『月』的紅玉髓。」她將寶石圖樣遞給籐原明,證明她不是隨便編故事,而是真有其事。

  籐原明接過寶石圖案,很認真的研究了半晌,而後交還給她。

  「你不相信我,對不對?」姬珠沙有說不出的失望,但她無法怪他,就連她自己都不信,何況外人。

  「不,我相信。」他出人意表的通情達理。「因為全世界各地都有類似的傳說,墨西哥也不例外。」

  「這裡也有類似的傳說?」不會吧!難道她母親的預言真的沒有錯,家傳蛋白石真的在墨西哥?

  「記憶中有聽過這方面的傳說,不過詳細情形還得再深入追查。」他很熱心的提供線索,聽得她好感動。

  沒想到寶石真的在墨西哥,原本她還半信半疑。

  「那麼,你願意放我走了?」她得趕快出發去尋找寶石,不能再耽擱。

  「我不但願意放你走,還自告奮勇帶你去尋找寶石如何?」他來個善心大放送,好人做到底,姬珠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必了。」即使如此,她還是充滿戒心。「你只要讓我離開就行了,至於尋找寶石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

  「你熟悉墨西哥嗎?」他隨便一個問題就可以塞住她的嘴巴,讓她啞口無言。

  「不熟。」鐵一般的事實,讓她沒有任何逞強的空間,只得沮喪承認。

  「這就對了。」他揚起嘴角,無聲宣告他的勝利,氣得她牙癢癢的。

  「不過你也知道我不是什麼好人,你一下子提出兩個要求,讓我很困擾。」籐原明說這話的時候,身體朝她慢慢壓近,怎麼看都很危險。

  「什麼意思?」她警覺地往後退,直到小腿肚碰到床沿,她才發覺搞錯方向。

  「我想知道你願意為你的責任,犧牲到什麼程度?」他倒不覺得她挑的方向有什麼不好,對他們來說床目前正好派上用場。

  「什麼犧牲——」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籐原明壓進床舖,轉眼間成為他的俘虜。

  「你、你想做什麼?」籐原明既粗獷又秀氣的俊臉,不期然與她貼近,害她的腦筋一片空白,只能憑本能反抗。

  「你說呢?」他的唇幾乎碰著她的嘴唇,呼吸搔刺得她每一個細胞都在發癢,身體莫名變得躁熱。

  「如果你敢亂來的話,我就告你——」

  「性騷擾?」他挑高一邊的眉毛,要笑不笑地瞅著她,表情魅惑。

  盡管姬珠沙拚命叫自己要冷靜,心臟仍是跳得有如千軍萬馬,她懷疑連籐原明都能聽見她的心跳聲。

  「我不只可以告你性騷擾,我還可以告你……」在他深沉的注視下,她突然忘了法條,直接進入腦殘狀態。

  她應該用力將他推開,可她的身體像是中了魔法似地動不了,甚至連呼吸也忘了,只能看著他的大手朝她的臉落下……

  「你的眼睛其實挺漂亮的嘛!很能激起男人的慾望,為什麼不換戴隱形眼鏡?」令人洩氣的,他不是想撫摸她的臉頰,而是拿掉她鼻樑上的眼鏡。

  「還我!」她伸手想搶回眼鏡,偏偏他就是不還,將眼鏡拿離她可以碰觸的範圍。

  「說真的,你的眼睛相當漂亮,幹嘛故意戴眼鏡遮起來?」水水的,黑白分明、眼形又美,不必刻意睜大,只要隨便瞄一眼就會把人電暈。

  姬珠沙就是知道她的眼睛會放電,才故意戴眼鏡不讓眼睛影響她的工作,沒想到還是被他發現了。

  「不關你的事!」她轉過頭逃避他的視線,比起他銳利的眼睛來,她的眼睛顯得吃虧,她不幹這麼愚蠢的事。

  「怎麼能這麼說呢,大律師?」他亂不正經的吹了一聲口哨,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正。

  「別忘了你還得靠我帶你去找寶石呢!」隨著他的話落下,他的唇也離她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與她的唇相碰。

  由於他的眼神是如此認真,語氣是如此誘人,使得姬珠沙誤以為他要吻她。

  她緊張地閉上眼睛,心中默默打算他要是真的敢吻她,一定要咬破他的嘴唇,讓他見識台灣女人的志氣。

  籐原明的嘴唇離她越來越近,氣息越來越濃,她的心跳也為之加快,快到幾乎快衝出胸口——

  「我還是比較習慣你戴眼鏡的醜樣!」

  她預期中的吻沒落下來,眼鏡反倒戴回她的臉上,原來籐原明從頭到尾都在捉弄她。

  「籐原明!」她氣憤大叫。

  「你真的很好騙耶!」他笑到幾乎流眼淚,搖搖頭從床上爬起來,心想怎麼會有這麼有趣的女人。

  「你混帳!」她氣得緊握雙拳,恨不得把他的俊臉打成豬頭,籐原明才懶得理她,她的表現已經很像豬頭了。

  「房間讓給你,我去游泳了。」她明顯以為他要吻她,真好玩,有她在身邊,往後的日子不會寂寞了。

  說沒心情游泳的人,戲弄完她以後突然心情大好,迫不及待與冰涼的池水肌膚相親。

  姬珠沙支起身,恨恨地看著他的背影,數不清第幾次詛咒籐原明。

  像他這種男人,應該判一千個死刑,省得繼續為害人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 00:12:56

第四章

  「把所有東西都搬進這個房間!」

  隨著女僕用西班牙文吆喝,一個接一個大型紙盒陸續送進姬珠沙暫住的房間,姬珠沙莫名其妙地看著拚命往上堆的紙盒,不明就裡。

  她隨便挑了一個圓形紙盒打開一看,裡頭竟然是一頂帽子,標價三百五十塊美金。

  三百五十塊美金?她這一生還沒戴過這麼貴的帽子,也不打算戴。

  她再打開其他盒子,裡頭不是衣服就是鞋子再不就是包包,所有的標價都是天價。

  夠了。

  姬珠沙憤憤地把盒蓋蓋好,緊急攔住女僕。

  「What's happened?」她比手畫腳地問女僕這是怎麼回事,女僕也以手勢回應。

  「Master!」女僕比比籐原明的房間,擺明奉他的指示。

  姬珠沙生氣地看向對面的房間,她和籐原明同樣住在二樓,卻是一南一北,就算想找他算帳,也得跑五百公尺,可見這屋子有多大。

  「我去找他!」姬珠沙才不管女僕聽得懂聽不懂中文,第一時間就轉身起跑,女僕只得聳肩。

  她的個性可真急,還有一大半沒搬進來呢!

  女僕在心中用西班牙文叨念了一大串,繼續指揮購物中心的送貨人員搬東西。

  姬珠沙氣沖衝來到籐原明的房門口,都還沒來得及喘氣,便掄起拳頭用力敲門。

  「籐原明!」雖然他曾警告過姬珠沙不准這麼叫他,但她就是要連名帶姓,看他能奈她何?

  「籐原明,你在裡面嗎?籐原明!」

  砰砰砰!

  她似乎永遠在敲他的門,門內也永遠有意外驚喜等著她,這次卻沒回應。

  「奇怪,跑到哪裡去了?」她納悶不已地看著毫無動靜的門板,忘了現在是他的游泳時間。

  籐原明遠遠就看見她在狂捶他的房門,不曉得自己哪裡又惹到她,看來大律師的脾氣不太好呢!

  最離譜的是他至今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已經要帶她去找寶石了。

  思及此,籐原明不由得吹了一聲口哨,心想自己真好心,就當做是……這段過渡時間的娛樂吧!

  「大律師,你鬼鬼祟祟的在我的房間門口做什麼?」他無聲無息來到她身後,忽地低聲問她。

  姬珠沙被他嚇一跳,直覺地轉身,整個人不期然跌入他赤裸的胸膛之中。

  他只穿著一條四角貼身泳褲,結實的胸膛上尚殘留水珠,沿著腹肌之間的凹縫流下來,說有多性感就多性感。

  姬珠沙第一個反應是他的胸膛好寬、好硬,下一秒鐘才想到應該尖叫。

  「啊——」她竟然在一個裸男的懷中!

  「小姐,你也應該適應了吧!」籐原明見她像只兔子一樣跳開,不禁翻白眼,雖然說她的反應很可愛,但老是叫個不停,未免也太誇張。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有辦法適應?」她指著他的裸體大叫,認為他太強人所難,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對這麼突出的六塊肌視而不見。

  「虧你還敢說自己冷靜,我只聽見你不停尖叫。」他涼涼削她,害她怪不好意思的,似乎從一開始她就叫個不停。

  「這都要怪你老是喜歡打赤膊。」她臉紅反駁。

  是是是,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該又沒把衣服穿好。只不過游泳不打赤膊,難道還穿連身吊帶褲?他又不是十九世紀的男人。

  「我問你,我房間那堆盒子是怎麼回事?」扯了半天,她總算想起正事。

  「你沒打開盒子看裡面的東西嗎?」他反問她。

  「就是看了才會來找你。」她生氣的說。

  「你不喜歡那些衣服的款式嗎?不喜歡的話我可以退掉。」籐原明皺眉。「對了,乾脆叫他們拿服裝目錄來讓你挑好了,省得又買到不合意的。」這個主意不錯,比較實際。

  「我不需要你替我買衣服。」她有自己的穿衣風格,不需要他雞婆。

  「你要付錢給我嗎?那更好,反正我也沒有替女人買衣服的習慣。」籐原明聳肩,這回他是真的當了一回豬頭,好心沒好報。

  姬珠沙聞言愣住,他看起來就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居然說他不會為女人買衣服,真的令人很難置信。

  「不、不管你有沒有幫女人買衣服的習慣,我都不會接受。」想用那些東西塞她的嘴?門兒都沒有,她可沒有那麼好收買。

  「你還是收下那些衣服吧!」煩。「我不習慣看見穿軍裝的女人在我身邊打轉,況且你身上的衣服也穿好幾天了。」早就髒了。

  「那就借我一套換洗的衣服,女僕的衣服也行——」

  「不要囉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受夠了姬珠沙莫名的堅持,籐原明的臉色倏地轉為陰沉,語氣滿是警告。

  他冷酷的眼神、陰晴不定的表情,讓她回想起初見面的那晚,當時他的表情就是這麼可怕。

  「你不能強迫我接受我不想要的東西。」只是她一直想不透他為什麼要留她活口,卻找不到適當的時機問他,而她懷疑就算自己真的問了,他也不會給她答案。

  「那就一把火把那些東西全都燒掉,我懶得退換。」籐原明看出姬珠沙是一個很節省的人,絕對捨不得如此浪費,不管是不是由她出錢。

  「你不會這麼做。」姬珠沙不確定地回道,不相信有人這麼瘋狂,要燒掉那些昂貴的東西。

  「要打賭嗎?」他輕鬆的語氣,說明他就是這麼瘋狂,只要他高興,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姬珠沙知道他是說真的,他可以為了迫使她留在屋內,讓她經歷槍林彈雨,也可以為了懶得聽她說話,把她最重要的PDA丟進游泳池,他真的沒有什麼事不敢做。

  「我勉強先借幾件合穿的衣服湊合好了。」為了不遭天譴,她只得妥協,省得死後還得在上帝面前懺悔,因為她的堅持白白浪費一堆衣物。

  「很好,總算達成協議。」他的想法果然是對的,她還是投降了。

  姬珠沙又一次體會到他的可怕,他總是能贏。

  「你匆匆忙忙跑來找我,只為了這件事?」籐原明的眉毛挑得老高,先不說她找碴的理由有多無聊,就說現在好了,他的頭髮還在滴水,很想快進房間擦乾,她還在囉唆個不停。

  「當然還有別的。」其實她真的只有這一件事,但為了不讓他以為她沒大腦,只得再找藉口,天曉得她已經在他面前出過太多次糗。

  「還有什麼事?」

  「你答應過我要幫我找寶石,該不會只是隨便說說吧?」她提醒籐原明兩天前承諾的事,這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坦白說,籐原明真的只是在誆她而已。墨西哥根本沒有和女媧補天類似的傳說,至少他就沒聽說過。

  「大丈夫說到要做到。」顯然她也心存懷疑,才會一再提醒他。

  現在怎麼辦,跟她承認他只是一時好玩才答應她?她大概會氣瘋吧!

  籐原明一點都不怕她生氣,但是逗她很好玩,況且他真的很無聊。

  「我當然沒忘,你現在就要出去找嗎?」他處之泰然的態度,反倒嚇了姬珠沙一跳,沒想到他這麼積極,相較之下,自己反而顯得太小心眼。

  「可以的話,我當然希望能夠盡快找到寶石。」她心虛回道,越想越覺得難為情。

  「那我們四十分鐘後一樓大廳見,記得換上輕便的衣服。」他吩咐她,就怕她又把身上的軍裝穿出去嚇人。

  不必他吩咐,她老早想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了,她已經連續好幾天穿同一套衣服,早就受不了。

  由於籐原明只給姬珠沙四十分鐘,她必須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洗好澡、換好衣服,對任何女人都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除此之外,她還懷疑籐原明故意整她,如果他真心為她著想,幹嘛不把衣服吊在衣櫥內分類放好,還要把所有盒子塞進她的房間,讓她連走路的空間都沒有。

  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多盒子?簡直是累死人。

  不得已,姬珠沙只好玩起尋寶遊戲,將盒子一個一個打開,從中尋找「簡便」的衣服和配件。

  時間一分一秒的經過,姬珠沙光翻盒子就花了二十分鐘,只剩十分鐘洗澡。

  她把握時間洗了一頓戰鬥澡,洗完後匆匆換上牛仔褲和一件黑色長T,意外發現非常合身,連運動鞋的尺寸也絲毫不差,比她現在的半寸高跟鞋還來得舒適。

  她再次懷疑籐原明說不習慣幫女人打點衣服是騙人的話,如果沒有經驗,尺寸怎麼會拿捏得這麼剛好……

  啊,糟了!

  猛然發現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姬珠沙隨手拿起包包衝出房間,直奔一樓大廳,籐原明已經換好衣服,在一樓玄關等她。

  「很合身嘛!」他瞧見姬珠沙身上的裝扮,吹了一聲口哨,瑪麗亞(即女僕)這差事辦得不錯,回頭得嘉獎她才行。

  姬珠沙同樣被他的穿著嚇一跳,打從他們相識以來,幾乎都是看見他裸著上半身,今天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和刷白牛仔褲,外邊再套上一件合身的黑色皮衣,說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她不曉得該如何回應他的讚美,說謝謝好像也不對,畢竟就在不久前她還氣沖沖的跑去找他理論。

  最主要的還是他這一身帥氣的打扮嚴重影響了她的心情,讓她連呼吸都得偷偷用力,以免被他看穿她現在的心臟跳得很快。

  「怎麼了?」小臉突然脹紅。

  「沒什麼。」姬珠沙僵硬地笑了笑,就怕被他瞧出端倪。

  籐原明是什麼人物,怎麼會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真罪惡,他的身材、長相又害人不淺,真該跪到聖母瑪利亞前懺悔。

  不過當然他不會,他不但不會,還很享受,畢竟遊戲的對象無動於衷,那還有什麼搞頭?

  雖然是冬天,但墨西哥市的天氣非常好,陽光普照氣溫又不高,幾乎可以稱得上涼爽。

  籐原明親自開車,他開的是一輛黑色流線型四人座跑車,車子的外觀恍若一隻黑豹,既敏捷又優雅,和他本人一樣出色。

  姬珠沙的內心有說不出的興奮,這是她自那晚以來,第一次走出這棟屋子,感覺上連空氣都不一樣。

  墨西哥市的街道,一如她印象中一樣雜亂、充滿生命力。姬珠沙透過車窗看著迅速往後倒退的街景,大到幾乎很難用「城市」去評估的墨西哥市,有現代的摩登大樓,也有仿古時期的王宮,還有阿茲特克帝國留下來的建築和破損的神廟,整體感覺相當雜亂,也相當奇妙。

  如果姬珠沙是一般觀光客,會對這一切感到好奇,問題她不是,現在的她一心只想趕快找到寶石,然後快點回台灣,繼續為弱勢族群發聲。

  大到離譜的墨西哥市對籐原明來說,彷彿家中的廚房,無論多複雜的街道他都找得到出入口,開車技術好到賽車選手都自歎弗如。

  只見他轉動手中的方向盤,穿越市區內的大街小巷,最後在一條馬路邊停下來。

  「下車嘍!」他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先行下車,姬珠沙愣了一下也跟著下車,和他一起走進一棟巨大的建築物。

  迎面而來的景象,沒讓姬珠沙感到驚喜,反而覺得無聊。

  「你幹嘛帶我來市場?」她不必開口問,也知道這裡是傳統市場,數不盡的攤位販賣各式各樣的食物,有海鮮、肉類和蔬果,還有香料攤,感覺和台灣非常相像。

  「你真是一點好奇心也沒有。」他瞅著她搖頭。「一般觀光客都很喜歡來這個地方閒逛。」

  「我不是一般觀光客。」她反駁。

  「但我是。」他笑笑。「我沒有填飽肚子,就提不起勁做事,所以你還是乖乖跟在我身邊,直到我吃飽喝足為止,知道嗎?」籐原明說這話的時候,態度非常輕鬆,但口氣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好,等你覺得吃飽喝足了以後再通知我,我們待會兒見。」她雖然有點被他的口氣嚇到,卻不打算輕易認輸,至少也得贏這一回。

  「不好意思,我剛好不喜歡我的客人餓肚子,你也一起吃。」遺憾的是他連一回都不讓她,打算通吃。

  「你不能勉強我做我不喜歡的事。」她僵硬地回道,恨死他的霸道。

  「告我啊!」他耍無賴。「要不要我告訴你,最近的警察局該怎麼走?啊,不對,是法院!你們這些律師,最喜歡跑那個地方。」

  他欺侮她就算了,還出言諷刺她,氣得她牙癢癢的。

  她生氣地瞪著他,清靈的大眼透露出殺氣,可惜籐原明一點都感受不到。

  「透過眼鏡瞪人沒有說服力,小姐。」他見狀大笑,她生氣的模樣太好玩了。「你近視到底幾度,非得戴眼鏡不可?」

  「要你管,我就是喜歡戴眼鏡!」她生氣地把頭轉向另一邊,難得孩子氣。

  「喜歡?」他一臉興味盎然地打量姬珠沙,引起她的警覺。「是喜歡而不是必須,也就是說你根本沒有近視。」

  籐原明的敏銳讓她吃驚,就如他所言,她並沒有近視,只是她的眼睛太會放電,她自己很不喜歡,只好戴上丑丑的眼鏡做為掩護,沒想到還是被他識破。

  「別以為瞞得了我,我可是很敏銳的哦!否則怎麼在這個龍蛇混雜的地方混下去?」他好心的提醒她,姬珠沙則是一點都不感激他,可以的話,她喜歡保有隱私。

  「龍蛇混雜?」倒是他的話引起她的好奇,不就只是一座大型傳統市場,他卻說得好複雜。

  「明明身為律師,卻是個單純的大小姐。」她迷惑的表情讓他忍不住歎氣。「我來教你怎麼墮落好了。」免費教學。

  「墮落?」她聞言警覺往後退,好像他是要引她下地獄的惡魔,離得越遠越好。

  「你真是單純得可愛。」籐原明見狀忍不住又仰頭大笑,氣壞姬珠沙。

  她又被捉弄了。

  姬珠沙氣得掉頭就走,籐原明這時由後頭趕上來,伸手摟住她的肩,嚇了她一大跳。

  「跟你開玩笑的。」他笑著對她道歉。「害你這麼單純的人墮落,我會良心不安。」

  姬珠沙抬頭仰望他的側臉,懷疑他還有良心,如果他真的這麼善良,怎麼會從事軍火交易?

  籐原明完美的臉部線條,透過照進市場的陽光,襯得他的臉更加俊俏。她不自在地看著擁著她的大手,心跳逐漸加快,他這麼大方摟著她,任何人都會誤以為她是他的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

  姬珠沙的心臟怦怦跳,就算她再怎麼壓抑,也快跳出胸口。

  別傻了,姬珠沙,記住他是罪犯,千萬別被迷惑了。

  她拚命做心理建設,好不容易才穩定心情,籐原明這個時候突然又有新主意。

  「這附近有一家賣薄餅的店,賣的薄餅很好吃,我帶你去吃薄餅。」他不由分說,拖著她就跑,姬珠沙根本來不及拒絕,就硬被帶進一家小店。

  「Ming!」

  他們才推開店門,立刻就有一個年約十七、八的少女朝他們跑來,直接投入籐原明的懷中。

  籐原明用西班牙文和少女對話,流利的程度不輸當地的墨西哥人,而且他的英文也一樣好,中文更是嚇嚇叫,在在證明他是個語言天才。

  少女明顯迷戀籐原明,一直賴在他的懷裡不肯離開,籐原明笑呵呵地將少女推開,順便為她介紹姬珠沙,只見少女用充滿敵意的眼光看著她,一點都不想和她做朋友。

  姬珠沙不知道少女在火大什麼,又不是她自願來的,要瞪也瞪籐原明,與她無關。

  「這位是安娜,她的英語說得很好,你可以跟她聊天。」籐原明的心思相當細膩,曉得姬珠沙在墨西哥等於是啞巴,因為她身邊沒有半個朋友,別墅內的女僕又只會講西班牙文,唯一能跟她溝通的只有籐原明一個人。

  他是故意帶她來這裡的嗎?

  姬珠沙猜測。

  他怕她無聊,所以才安排她認識安娜,至少有個說話的伴。

  姬珠沙無法確定他的心意,也有可能是自己猜錯,他其實沒有那麼細心。

  「安娜,給她一份你最拿手的薄餅。」他並且體貼地為她點餐,就怕她看不懂牆上貼著的那一堆西班牙文。

  「我去看看其他孩子,你們慢慢聊。」不過他接下來的舉動就不夠貼心了,居然把她丟給安娜,自己一個人開溜。

  「籐原明!」

  「Ming!」

  兩個女生同時叫他,他充耳不聞,擺明了要她們自己解決。

  「你要什麼口味?」籐原明走後,安娜先是瞪著姬珠沙,而後心不甘情不願地問姬珠沙的意見,姬珠沙聳肩。

  「隨便,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籐原明沒說錯,安娜的英語真的說得很溜,甚至比她還好。

  安娜轉身拿出一張玉米薄餅,在上頭加了一些東西,然後捲起來用一張紙包一包拿給姬珠沙。

  姬珠沙接過薄餅咬了一口,嘴唇差點沒被辣翻天的辣椒辣到麻掉,她是聽說過墨西哥人不吃辣椒就活不下去,但這也太誇張了吧!

  「這、這,咳咳!」她被辣死人的辣椒嗆出眼淚,幾乎無法開口。「這裡面都包了什麼?」有長長的東西,還有一塊一塊脆脆的東西,還有一粒一粒小到像西米露的小圓球,口感相當特別。

  「雞腸、仙人掌和蚊子卵。」

  「噗!」

  隨著安娜的答案,姬珠沙滿嘴的食物跟著吐出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安娜。

  「蚊子卵?」她瞪著一粒一粒的小圓球,難以相信自己竟然將它們吞下肚。

  「這是墨西哥的特色食物啊,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安娜不滿地說道。

  這倒是,就像有不少外國人受不了臭豆腐一樣,但台灣人就是愛吃。

  她放下手中的薄餅,怎麼樣就是難以下嚥,她可不想吃蚊子卵……

  「你和Ming是什麼關係?」安娜忍了很久,最後還是問了。

  「什麼關係也沒有。」姬珠沙答。「我跟他是……呃,我是他的客人。」她本來想說「囚犯」,後來想想不妥,她又沒犯罪,真正的罪犯是籐原明。

  「Ming從不帶人來這裡,你和他的關係應該不像你說的那麼單純。」盡管姬珠沙信誓旦旦,安娜還是不信,疑心病重得很。

  被她這麼一說,姬珠沙也開始猜測起籐原明的用意,想了半天還是得不出結論。

  「你好像很瞭解他?」姬珠沙試著問安娜。

  「比你瞭解。」安娜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臉驕傲。

  「那你一定知道他在販賣軍火。」

  安娜點頭。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勸他改邪歸正?」姬珠沙唸唸不忘正義那一套,聽得安娜很生氣。

  「我幹嘛要勸Ming改邪歸正?」安娜的眼睛噴火。「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根本不知道我們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姬珠沙沒有想到她簡單的一句話,會引來安娜如此強烈的反應,一時間來不及反應。

  「我只是……」

  「如果不是Ming把我們這些街頭流浪兒集合起來,資助我們開店做生意,到現在我們還在街頭當扒手、當妓女、跟行人推銷一些他們根本不想買的東西,不可能過這麼安穩的生活。」安娜怒氣沖沖的說出籐原明未曾說出的實情,姬珠沙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安娜便辟哩啪啦往下說。

  「我們當然知道Ming的錢從哪裡來,但我們都以他為榮!我不知道你和Ming是什麼關係,但是任何人都別想在我的面前說Ming的壞話!你敢再說一句Ming的不是,我就不饒你!」安娜展現出維護籐原明的強烈決心,強到令姬珠沙羞愧,也許她不該多嘴。

  「你看起來不像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我勸你最好還是趕快離開Ming比較好。」安娜並且進一步要她遠離籐原明,姬珠沙苦笑,不是她不願意,而是辦不到,她得先找到寶石,然後才能離開。

  說謊,姬珠沙。你被迷惑了,所以你才不想走。

  心中有一道小小的聲音提出反駁。

  她下意識地把這聲音壓在內心的深處,不讓它冒出頭干擾她的思緒,或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藉口。

  「你和Ming相差太多了,你若堅持要和他在一起,只會受傷。」

  安娜警告姬珠沙,雖然只是出於嫉妒,卻點中了事實——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的世界充滿犯罪,和她想像不到的各類情節,相形之下,她就像溫室裡的花朵,單憑卷證和淺薄的法律常識就貿然評斷一個人的價值,真的很可笑。

  現實有多殘酷,她來到墨西哥以後才深深體會,才知道自己過去有多天真。

  一股尷尬的氣氛存在她們之間,姬珠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娜則是不想說話,氣氛越來越僵。

  「嗨,我回來了。」這個時候,籐原明總算又回到薄餅店,兩個女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Ming!」

  「發生了什麼事,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籐原明沒有理會安娜的呼喚,直接朝姬珠沙走去,伸出手溫柔的輕撫她的臉。

  姬珠沙嚇一跳,安娜則是嫉妒到快要死掉,茶色的眼睛一直瞪著姬珠沙,恨不得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沒發生什麼事,我只是突然間覺得頭疼,出去走一走就好了。」姬珠沙隨便找一個藉口,躲避安娜強烈的目光,她看起來像要殺了她。

  「好吧,我們現在就離開。」籐原明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但是他也不想多問,有些事情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我們先走了,改天有空再過來。」籐原明隨便跟安娜打聲招呼以後,便擁著姬珠沙走人。

  安娜瞪著他們親密的背影,嫉妒之火在她眼中燃燒,彷彿永不停歇。

  Ming是她的,她絕對不會把他讓給任何一個女人!

  安娜恨恨地發誓,歹毒的目光追逐著姬珠沙,一直到她和籐原明一起消失,都還不忘詛咒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 00:13:22

第五章

  姬珠沙一走出市場,立刻覺得好多了,方才在安娜的店內,除了她說話令人不快之外,市場內的空氣太渾濁也佔了很大的因素,外面的空氣就新鮮多了。

  「感覺好一點了嗎?」籐原明一直很注意姬珠沙,發現她的臉色又恢復紅潤,才跟著放下心來。

  「嗯,好一點了。」她點點頭,默默感謝他的關心。

  「那就好。」籐原明體貼的舉動令人迷惑,即使姬珠沙再怎麼提醒自己,依舊無法避免迷失在他溫柔的笑容之中。

  如果不是Ming把我們這些街頭流浪兒集合起來,資助我們開店做生意,到現在我們還在街頭當扒手、當妓女、跟行人推銷一些他們根本不想買的東西,不可能過如此安穩的生活。

  安娜的話隨著籐原明的笑容竄進姬珠沙的思緒,讓她幾乎走不出心底的迷宮。

  他是個迷人的男子,擁有複雜的個性,如果她還想要保有自我,最好不要跟他太接近。

  「要不要先回別墅休息,改天再出來打聽消息?」籐原明充分發揮他的迷人本色,姬珠沙趕緊搖頭。

  「不必!」她大聲回道,嚇了籐原明一跳。

  「呃,我真的沒有關係,還是趕快去打聽寶石的下落比較要緊。」姬珠沙下意識想遠離他,籐原明也感受到了,並跟她一樣矛盾。

  為了大家好,他應該及早送走她,這才是正確的做法,可他又不想這麼快失去她的陪伴,這件事真的很難辦。

  「好,那我們去找老雷。」難辦就隨便辦,總有解決的辦法。

  「老雷?」

  「他是個萬事通,凡事問他就對了,他幾乎無所不知。」

  聽起來就像一座活動圖書館,希望這個叫「老雷」的人,真的有那麼厲害。

  黑色的流線型跑車,再次穿越墨西哥市的大街小巷,最後在一家名叫「皮耶」的酒館前停下。

  「這裡是?」姬珠沙跟在籐原明的後頭下車,他又帶她來奇怪的地方。

  「這裡是老雷開的酒館,他是老闆。」籐原明跟姬珠沙解釋,姬珠沙抬頭看七彩霓虹的招牌,腳步有些膽怯,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我們進去。」籐原明看得出她從沒到過酒館,她沒嘗試過的事情太多了,但不怕,只要跟他在一起,永遠不愁沒有新鮮事。

  籐原明不由分說便把姬珠沙拖進酒館,這是一家專賣龍舌蘭酒的酒館,種類聽說多達五百多種。

  酒館才剛開門,還沒開始正式對外營業,照理說他們不能進去,但老闆跟籐原明是好朋友,可以不守這個規矩。

  「老雷!」籐原明一進門就先跟老闆打招呼,立刻得到一個熱情的回應。

  「Ming!」老雷一見到籐原明就來個特大號的擁抱,說了一大串西班牙文後才放開他。

  老雷是一個道地的墨西哥人,所有墨西哥男人的特徵他都有,當然也留著兩撇大鬍子。

  籐原明和老雷用西班牙文飛快地交談,老雷問他太陽還高掛在天邊,就帶個妞來找他做什麼?籐原明把姬珠沙來墨西哥的目的大概說了一遍,還提到有關女媧補天的傳說,越說越覺得好笑,不禁哈哈笑了起來。

  「不,確實有這類傳說。」老雷揚手不讓籐原明再笑下去,籐原明倏地斂起笑容,換上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說什麼?」

  「我說在墨西哥也有類似的傳說,只是內容不太一樣,但都同時提到一顆蛋白石,我想那應該就是你的女朋友要找的寶石。」老雷果真是萬事通,連罕為人知的鄉野傳說他都倒背如流。

  籐原明很少吃驚,但這次他是真的嚇到了。他原本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才答應姬珠沙要幫她找寶石,根本不打算真正行動,可老雷的答案讓籐原明開始懷疑這是否是一個好主意,原本荒謬的情節,好像快變成真的了。

  「Ming,他說什麼?」姬珠沙在旁邊聽了半天,最後終於忍不住發問,就想知道他們聊些什麼內容。

  「他說你問的事情,他確實知道答案,不過你得先喝光桌上的龍舌蘭酒,他才要告訴你。」籐原明不曉得著了什麼魔,竟然編出這種理由戲弄姬珠沙,聽得她一陣傻眼。

  「啊?」喝酒?

  「老雷是個好人,只是脾氣有些古怪,如果你不照他的話去做,他是不可能指點你寶石的去向。」他邊說邊聳肩,一副「隨便你」的跩樣,看得姬珠沙的心不由得著急了起來。

  「但是我不會喝酒。」她慌亂解釋。

  「那你就問不到寶石的下落,老雷有些時候很沒有同情心。」他說謊,明明是他自己機車,卻硬推到好友的身上,幸虧老雷聽不懂中文,不然一定揍他。

  姬珠沙無助地看著老雷,老雷一臉莫名,籐原明趕緊用西班牙文跟老雷說姬珠沙想試試看龍舌蘭酒的味道,還要老雷教她怎麼品嚐。

  老雷當然樂意教導姬珠沙品嚐墨西哥最出名、也最引以為傲的傳統美酒,只見他走到櫃台後方拿出一瓶龍舌蘭酒和切好的檸檬片,再帶上一小瓶鹽,放到吧台上。

  他比手畫腳,要姬珠沙在吧台前的椅子坐下,然後按照他的指示,正確品嚐龍舌蘭酒。

  姬珠沙只好跟著老雷依樣畫葫蘆,先倒一些鹽在手上用舌頭舔掉,再拿起檸檬片將檸檬汁豪邁地擠進嘴裡,然後拿起老雷事先倒好的龍舌蘭酒,乾杯一飲而盡,過程花不了幾秒鐘,卻是姬珠沙人生中最大的挑戰。

  透明無色的龍舌蘭酒,如果不湊近聞,很容易誤以為是開水。

  「咳咳咳!」但姬珠沙知道不是,因為龍舌蘭酒的口味凶烈,雖說不嗆鼻但燒喉嚨,她的喉嚨好像被火烤傷,難過得不得了。

  「你不要緊吧?」雖然她的反應早在籐原明的意料之中,但看著她的臉突然脹紅,還是讓他忍不住趨前攙扶關心。

  「沒、沒關係——咳咳!」她搖搖頭,表示她很好。

  老雷在一旁哈哈大笑,他還是第一次看見Ming如此體貼女人,看來這個東方女人在Ming的心目中有一定分量。

  「別笑了,把她想知道的事情告訴她吧!就是那個有關寶石的鬼傳說。」籐原明沒好氣地要老雷住嘴,老雷又大笑,百分之百可以肯定,籐原明已經喜歡上她。

  這是流傳在墨西哥鄉間的傳說,流傳的時間並不太長,不過百餘年。據說一百多年前,有顆上好的蛋白石,因為發生在中國本土的戰爭,被當時參與掠奪的士兵帶出了中國,輾轉流落到墨西哥。而這顆蛋白石有個關於補天的傳說,這個傳說隨著蛋白石被保留下來,流傳到今日。

  「聽說後來被一個住在下加利福尼亞的富商買去了,不曉得是不是真的。」老雷把鄉野傳說大概說了一遍,連同寶石的去向也一併說明,算是相當夠意思。

  寶石竟然在下加利福尼亞半島,那地方可夠遠了,想去一趟還不容易。

  「我同時還知道有一個傢伙認識那個富商,你等等,我把電話號碼抄給你,你可以打電話給他,請他為你引薦。」老雷好人做到底,什麼資訊都給籐原明,現在就看籐原明怎麼決定。

  由於從頭到尾,他們都是用西班牙文對話,姬珠沙一句話也聽不懂,只瞧見籐原明在抄號碼。

  「行了,我知道了,我會打電話。」籐原明抄完電話號碼迅速將紙摺好藏起來,不讓姬珠沙有探問的機會。

  「謝了老雷,你幫了一個大忙。」籐原明謝過好友以後,伸手將坐在椅子上的姬珠沙拉起來,轉身就要走人。

  「等一下,Ming——」她才站起來,頭部就傳來一陣暈眩,站都站不住。

  「你還好吧?」籐原明見狀緊急轉身扶住她,她才不至於跌倒。

  「我、我的頭好暈!」像站在陀螺上一直轉,根本分不清方向。

  「你喝醉了。」一杯就掛點,未免也太弱,安娜都比她會喝酒。

  「是嗎?」姬珠沙滴酒不沾,根本不知道酒醉是什麼滋味,今天是她第一次酒醉,感覺挺噁心的。

  「老雷,我們先走了,改天見!」籐原明將姬珠沙扶出酒館,老雷對他比了一個保重的手勢,心想籐原明總算陷進去了,以前他身邊的女人要是敢喝醉酒,他頭一個轉身走人,理都不會理對方。

  讓籐原明做出種種反常的舉動有許多原因,除了他自己的惡作劇讓他良心不安之外,還有許多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理由,總之,他就是這麼做了,而且感到很快樂。

  「你的酒量真差。」他們一步出酒館,他隨即取笑姬珠沙。

  「我根本不會喝酒。」頭好痛,怎麼會有人喜歡喝那種東西,跟毒藥一樣難喝。

  「所以說,這是個難得的經驗,你要多加珍惜。」他不反省自己的行為也就算了,還消遣姬珠沙,但是她的頭太痛了,沒有空生氣。

  她搖搖頭,暗示他不要吵了,讓她有休息的時間,如果他再繼續在她的耳邊嘮叨,她怕她會吐。

  「你……」籐原明原本想進一步消遣她,有道人影卻吸走他眼角的餘光。

  吉爾!

  外號「金色禿鷹」的吉爾﹒邁克,竟然出現在這一帶,讓籐原明措手不及。

  糟了,如果讓吉爾發現她竟然還活著,他們兩個人的生命都會有危險。

  籐原明祈禱吉爾能夠走開,然而他非但沒有離開,反而直直朝他們走來,眼看著就要來到他們身邊。

  籐原明眼明手快,第一時間摟住姬珠沙的肩膀,將她轉身背抵住酒館的外牆,再用自己的身體做為掩護,不讓吉爾有任何一絲看見她的機會。

  「你幹什麼——」姬珠沙不明就裡的抗議,但是她柔細的聲音,很快便沒入籐原明的唇腔之內,被他吞得一乾二淨。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在這個時候吻她,太教人意外了。

  感到吃驚的人不只姬珠沙,籐原明也算一個。吻她是個意外,原本他的用意只是阻止她出聲,不被吉爾發現,沒想到她卻意外的甜。

  姬珠沙柔嫩的朱唇和籐原明性感的薄唇,霎時摩擦出燦爛的火花。隨著姬珠沙櫻唇微張,籐原明的吻隨之加深,火熱的舌頭趁勢在她的芳腔裡面放肆,而姬珠沙卻只能傻傻地張著大眼,不知道如何回應。

  她應該推開他,她也這麼做了,卻被他越擁越緊。

  「嗯、嗯。」她快不能呼吸,他的胸膛緊緊壓著她,整個人好像一塊沉重的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

  「別出聲。」籐原明稍稍鬆開她的嘴唇,低聲警告她,姬珠沙雖然不明就裡,卻很自然地聽話,乖乖地把嘴唇交給他。

  真要命。

  籐原明極想就這麼毫無節制的吻下去,可惜身邊有個棘手的傢伙,就怕太熱情會引起吉爾的注意。

  「這不是Ming嗎?」到底吉爾還是發現他們了,枉費籐原明那麼努力掩護。

  「嗨,吉爾,真巧。」他把姬珠沙整張臉都壓進胸膛裡,就怕被吉爾看見她的臉。

  這個聲音是……那個金髮男子?

  吉爾冷酷的聲音教姬珠沙不寒而慄,現在她才知道籐原明為什麼會突然吻她,又不許她出聲,因為他們遇見那個金髮男子。

  埋首籐原明胸膛的姬珠沙一動也不動,就怕自己輕舉妄動,會給籐原明帶來麻煩。

  籐原明隱藏得相當成功,盡管吉爾的眼力再好,也看不到姬珠沙的長相。

  「又一個東方女子,嗯?」吉爾雖然看不見姬珠沙的臉,仍然可以從她的髮色以及骨架判斷她不是墨西哥人,籐原明也不想否認。

  姬珠沙覺得頭暈想吐,但此刻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忍著。

  「沒辦法,我本來就是東方人。」籐原明轉頭對吉爾無奈地笑笑,只希望他快些離開,省得姬珠沙因為吸不到空氣而露餡。

  「這倒是。」吉爾聳聳肩,總覺得籐原明懷中女子的身形似乎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她的頭好暈,就快要站不住了……

  「那麼,祝你好運,你慢慢玩吧!」吉爾最後決定是自己多心,所有東方女子的身材都差不多,沒什麼特別。

  吉爾說完話後離去,籐原明大大鬆一口氣,要是讓吉爾知道他留她活口,麻煩可就大了。

  籐原明一直等到吉爾完全離開,才敢放開姬珠沙。

  姬珠沙的身體原本就很不舒服,經過剛剛這麼一折騰,更是昏眩到不知東南西北,站都站不住。

  「你沒事吧?」他見她嘴唇發白,臉色也跟著發白,擔心全寫在臉上。

  「我沒事……」她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一黑,身體為之癱軟。

  「喂!」籐原明及時抱住姬珠沙,她並不知道自己給他帶來多大的麻煩,因為她已經昏過去了。

  「Shit!」籐原明忍不住飆髒話,彎腰將姬珠沙打橫抱起,走向停放在酒館前的跑車,將她安置在後座,迅速駛離。

  ★★★

  黃沙滾滾,強風不斷吹嚎。

  呼!呼!

  姬珠沙獨自行走在沙漠之中,舉目四望,只有一片黃沙和高掛在天邊的大太陽,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

  好熱,她快渴死了,誰來救救她?

  由腳底透上來的熱氣,像是要把她的五臟六腑全都蒸發,她的喉嚨乾澀到無法發出聲音,嘴唇乾裂到隨時會滲血。

  在這一刻,她痛恨自己身上流著的血液,如果她不曾生為姬家人,就不必承受所謂的宿命,來到這個見鬼的地方,忍受地獄般的折磨。

  好渴,真的好渴。

  姬珠沙覺得自己快走不下去了,如果她再不喝水,一定會渴死在這片荒漠之中,成為一堆白骨。

  她仰望頭頂的太陽,祈禱老天能夠下場及時雨,不要讓她真的渴死。

  拜託下場雨吧!即使是幾滴也好……

  說來奇怪,她才剛這麼祈求,一顆豆大的雨滴就直直落在她的臉上,接著兩滴、三滴,最後滴滴答答開始下起雨來。

  真的下雨了。

  姬珠沙伸出雙手掬取不斷落下的雨水,將雨水送進嘴裡,滋潤乾渴的喉嚨。冰涼的雨水像是高含水量的護唇膏,不斷輕抹她的嘴唇,她乾裂的雙唇,這一刻彷彿被修護了……

  不斷滋潤喉嚨的涼水,舒服到令她輕喟,她真的好感謝上帝——

  猛然睜開眼睛,姬珠沙發現為她解渴的不是上帝,而是籐原明,他竟然以最親密的方式,將水送進她乾渴的喉嚨之中。

  他又吻她,而且是趁她沒有防備的時候,這個卑鄙小人!

  「你幹什麼?」她用力將他推開,掙扎著爬起來拚命往後退,樣子就像一個悍衛節操的婦女,看得籐原明好想頒一座貞節牌坊給她——僅以此坊褒揚天下第一節女!

  「你看不出來嗎?」他一臉無辜。「你喝醉了,我在幫你醒酒。」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可是做了很大的犧牲,一般女人可沒有她這麼好的待遇。

  「我喝醉了?」原來酒醉的滋味是這個樣子,真的很不好受。

  「嗯,一杯就醉,讓我大開眼界。」那一小杯龍舌蘭酒才幾CC啊,她就醉成這個樣子,怎麼當他的女人?

  姬珠沙捧著一直鬧情緒的太陽穴發呆,一點也沒有發現到籐原明又向她逼近。

  「你剛剛作夢了,對不對?」他像只黑豹將她鎖在枕頭與他的雙手之間,姬珠沙猛吞口水,還得小心不被發現。

  「我、我才沒有作夢。」真糟糕,明明知道他只是捉弄她,為什麼心臟還是跳個不停,真的很沒用。

  「你說謊,你明明就有作夢。」他用食指輕壓她的嘴唇,不希望她變狡猾,她還是老實一些好,比較合他的胃口。

  「你怎麼知道我有作夢?」她果然一說謊就會良心不安,隨便一句話就能教她認罪,籐原明不禁微笑。

  「因為你閉著眼睛,兩手朝著我直直伸來,嘴裡喊著water!water!好像海倫﹒凱勒,害得我以為自己是蘇利文老師,情急之下,只好趕快喂你喝水。」他果然是捉弄人的專家,姬珠沙被消遣到說不出話,小臉迅速脹紅。

  眾所皆知,海倫﹒凱勒是美國知名的殘障教育家,幼年因意外疾病而導致失明及失聰。後來藉著她的導師安﹒蘇利文的努力才開竅,蘇利文老師時常在她手上寫單字,同時讓海倫感覺什麼物品是什麼,water這個英文單字,就是她領悟一切的開端。

  「你好過分——」她氣不過,掄起小拳頭欲捶他的胸膛抗議,籐原明第一時間抓住她的小手,輕輕鬆鬆把她壓回床褥。

  「真正過分的還在後面,別太快下斷語了。」他凝視她的眼睛呢喃,姬珠沙根本來不及問他什麼意思,嘴唇又被他佔據。

  籐原明的吻一向來得又快又急,讓人沒有時間反應。姬珠沙不曉得他為什麼想吻她,之前是因為怕被那個叫吉爾的金髮男子發現,不得已才為之她可以理解,可現在並沒有發生任何緊急狀態,他沒有理由非糾纏她不可。

  對籐原明來說,現在就是緊急狀態。

  別問他為什麼,因為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為什麼他會吻她,很自然就發生了。

  一開始是因為她講中文,覺得很有親切感,所以才出手相救。他原本想等她隔天清醒,立刻安排車輛把她送走,沒想到她竟氣沖沖的找他理論,說些正義凜然的話,還動不動就想提告,引起他對她的興趣,進而請她留下來作客。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有趣的事件,回想起來就好笑。

  他為什麼想吻她?不,是他為什麼還不讓她走?這是個深奧的問題,他不想深入檢討,至少不是在這個時候檢討,現在他只想好好吻她。

  她對情慾明顯是個生手,這個發現讓他既好奇又興奮。她長得十分漂亮,雖然她刻意戴上眼鏡讓自己看起來精明幹練,但實際上她那雙大眼,卻在無意中洩漏她的天真及渴望,她渴望愛情,渴望一個激起她慾望的男人,而他很樂意主動報名。

  真糟糕,他好像陷進去了,跌入她柔嫩紅艷的櫻唇之中,再也無法掙脫。

  溫柔地吸吮啃嚙她的豐唇,籐原明展現高超的調情技巧,讓對情慾方面完全生疏的姬珠沙,不知不覺開啟芳唇。

  這是個邀請的訊號,老練如籐原明不可能錯認,也不可能放過。

  他的舌頭極技巧地竄入她的芳腔,襲擊任何一寸嫩肌,他並且撩撥她的舌頭,邀她與他一起瘋狂,共同探索這未知的世界。

  他大膽的邀請,比任何一份卷證都更教姬珠沙喘不過氣。

  她在法庭上為了維護當事人的利益可以舌戰群雄,一旦換到感情世界,卻顯得膽小不知所措,她在這方面明顯是失分的,而籐原明卻深諳此道,一來一往之間,相差何止千里。

  所以,當他的舌引誘她與他纏綿時,她不懂拒絕,只懂跟隨,瞬間引爆新一波的高潮。

  她的反應出乎籐原明的意料之外,她的乖巧令他驚艷,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她竟然發出嚶嚀,這使他幾乎喪失理智,吻得更加深入。

  一股熱氣從兩個人之間冒出來,吻到難分難捨的兩個人,身體深處同時竄出難以撫平的騷動,兩人皆氣喘吁吁。

  「呼呼!」這還是籐原明第一次如此激動,以往他和女人只是性,除此以外就沒有別的,他以為這次也是一樣,沒想到卻摩擦出不同的火花。

  只是該死的,他不需要這樣的火花!

  強迫自己將姬珠沙推開,籐原明害怕如果自己再深入吻她,遊戲會變調,然而他沒發現到的是遊戲早已經變調。

  姬珠沙不明就裡地看著籐原明,秋水般的眼眸因為情慾而變得朦朧,讓與她對視的籐原明差點又掉入其中。

  「你果然沒有近視。」他不曉得該說什麼,這個時候他也突然變得膽小,不敢正視自己內心的變化。

  「啊?我……」她下意識地摸自己的臉,才發現自己沒有戴眼鏡,於是四處找眼鏡。

  「別找了,我喜歡你不戴眼鏡的模樣,好美。」是他把她的眼鏡拿掉,也不知道扔到哪裡去,找也找不到。

  姬珠沙好不容易消退的紅潮,立即又爬回到她的臉上,一臉難為情。

  雖然他不想讓自己像個傻瓜,但他看見她如此嬌羞甜美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又低頭吸吮她的嘴唇,在情慾進一步被挑起前適時放開她。

  「你到底作了什麼夢,一直跟我要水喝?」為了轉移注意力,籐原明只得老調重提,定要問出答案。

  「沒有什麼。」她真的很難為情,就怕他又搬出海倫﹒凱勒消遣她。

  「不可能沒有什麼,你還提到沙漠。」讓她洩底的事何其多,她想隨便唬哢過去,恐怕沒門兒。

  姬珠沙的小臉頓時更紅了,她怕說出來會被取笑,於是支吾。

  「呃,那個……」

  「哪個?」偏偏他的嗓音柔得跟催魂索一樣,勒得她喘不過氣。

  「就是、就是我夢到自己在沙漠裡走失,快要渴死了,所以……」

  「所以才會一直喊water。」他捏她的鼻頭取笑她,姬珠沙又臉紅,恨不得馬上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省得一直丟臉。

  「不過我很好奇,一般人作夢不會夢到沙漠,你倒是特別。」像他最近都是作春夢,而且女主角都是她,但他一點都不會感到罪惡就是。

  「我也不知道。」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大概是因為我母親的關係吧!」

  「你母親?」他愣了一下。

  「嗯。」她點頭。「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母親在我國是一位知名算命師,擅長觀測水晶球,有許多國家的政要都曾私下求教。」

  「我記得她還是一名女巫。」籐原明的記憶力極佳,一點小細節都不放過。

  「是巫女。」她習慣性地糾正。「這次她觀察到家傳的四顆寶石,分別落在四個不同的國家,唯一的共同點是沙漠,我猜那就是我為什麼會夢到沙漠的原因。」

  「原來如此。」真的很神奇,之前她只說過尋寶任務,並未提及沙漠,但她要尋找的蛋白石,就落在下加利福尼亞,那兒什麼沒有,沙漠最多。

  原本只是無聊的傳說,在多方條件的配合之下,開始變得真實,巧到連籐原明都不禁懷疑傳說的真實性。

  在老雷沒證實之前,他只當是姬珠沙癡人說夢,現在看起來,夢不再是夢,傳說也不只是傳說……

  「怎麼了?」怎麼一副面色沉重的樣子?

  她好奇問籐原明。

  「沒什麼,只是想不透一些事情。」比如他幹麼這麼care她的事,他又為什麼不趁著事情尚未鬧大前放她走,這一切都是無解。

  姬珠沙難得看見他沉思,這一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沉默。

  「那個叫吉爾的男人……就是那天晚上的金髮男子吧!」雖然籐原明什麼都不告訴她,但她不是遲鈍的人,第一時間就認出吉爾的聲音。

  「嗯。」他也不否認,反正否認也沒有用,聲音是騙不了人的。

  「他、他如果知道你沒把我處理掉,會怎麼樣?」她忘不了吉爾臉上的刀疤和冷酷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會很不高興。」他輕鬆地回道,盡可能隱瞞事情的嚴重性。

  「這會對你造成影響嗎?」她緊張追問,就怕自己成為他的負擔。

  答案是肯定的,如果讓吉爾知道他沒有殺人滅口,一定會對他起疑心,連帶地影響他們交易。名單他已經確實掌握,現在只缺現場的犯罪證據,絕對不能出錯。

  「有沒有影響都跟你無關,因為他並沒有發現你,所以不必擔心。」籐原明嘴裡雖然這麼說,心裡卻不敢肯定,吉爾以直覺準確著稱,他怕他已經隱約感到不對,不然不會特別停下來問候。

  姬珠沙不確定地點點頭,他掩護她到那個程度,那個叫吉爾的男人應該沒看見她,但她還是擔心。

  「別想了,好好睡上一覺,晚一點我再過來看你。」他用手指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接著翻身下床,姬珠沙這才注意到這兒是她的房間。

  「等一等!」她及時伸手抓住他的襯衫下擺,籐原明驚訝地轉身,無聲問她有什麼事。

  「我——謝謝你。」這是她第一次跟他道謝,聽起來格外悅耳。

  籐原明淡淡地笑了笑,彎腰輕吻一下她額頭,而後直起身慢慢踱出她的房間。

  好奇怪,她是不是發燒了?

  看著籐原明逐漸遠去的背影,姬珠沙的心突然跳得好快,臉紅得像被漆潑過一樣,整個身體都在發燙。

  她不知道這是戀愛的徵兆,而且她的徵兆比誰都嚴重,一旦開始發作,就很難停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 00:13:49

第六章

  隔兩天,姬珠沙覺得身體已經好些,籐原明主動問她要不要出去走走,害她好感動。

  「我們要去找寶石的線索嗎?」只不過感動歸感動,她是個現實主義者,還是希望出去後能有所收穫。

  「嗯。」籐原明說謊,所有的情報老雷都已經告訴他,甚至還給了他電話,但他就是不想讓她知道實情。

  「太好了!」昨天她曾追問過他老雷提供了些什麼情報,他只含含糊糊的說不太有用,再問他,他就不肯多說了。

  籐原明的內心充滿矛盾,他希望她再多陪他一些日子,又害怕她太靠近,兩人結伴旅行最容易產生感情,他不需要感情,一點都不需要。

  「等我一下,我去拿外套!」姬珠沙興奮地跟個孩子似的,籐原明凝視她柔美的背影苦笑,好羨慕她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他也能這麼單純就好了,什麼都不必煩惱。

  籐原明其實只是因為心煩,才想出去走走,壓根兒就沒想到幫她打聽寶石的下落。

  當他們坐上車,發動引擎時他還是同樣的心情,姬珠沙仍然以為他會帶她去找線索,他再一次苦笑。

  他考慮帶她去觀光,說些有關阿茲特克帝國的殘忍歷史嚇嚇她,但又怕她再次昏倒,自己反而麻煩,只得開車在街上亂逛。

  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往來車輛和行人爭道,看起來相當危險。

  「叭叭!」

  「叭叭叭叭!」

  到處都在按喇叭,現代人真的很沒耐心。

  姬珠沙注意到,交通之所以突然變得這麼混亂,除了有人不守交通規則以外,路邊有一群孩子正在表演吞火,造成行人圍觀,這也是一個主要原因。

  「那些孩子是?」她回頭問駕駛座上的籐原明,他們正在等綠燈,後面的車子不停按喇叭,吵得她的聲音都快聽不見。

  「他們是街頭流浪兒,靠做這類危險演出混飯吃。」他繃緊的臉,讓姬珠沙想起安娜的話。他和街頭流浪兒似乎有很深的淵源,才會傾全力幫助他們。

  「真的好危險,墨西哥政府難道就不能想辦法嗎?」連她看了都心疼,都想掉淚。

  「墨西哥政府是有建立一些專門收容街頭流浪兒的機構,但是收容的名額有限,根本緩不濟急。」他的語調中有深深的不滿,彷彿自己也曾經深受其害。

  姬珠沙很想問他細節,又怕自己聽見答案以後會更迷惘,天曉得她已經夠矛盾了。

  她想起他的吻,他的大手輕撫她的臉龐,溫柔地要她好好休息,這些舉動在在迷惑了她的心,讓她無所適從。

  「你的臉色很不好。」他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對,以為是街頭流浪兒影響了她的心情,急忙把車開走。

  「我只是在想,要去哪裡打聽消息。」她隨便編一個藉口,不讓他看出她心中的矛盾。

  「我們……」他才在煩惱應該編什麼理由,車子左前方的後視鏡,不期然反映出一輛熟悉的銀色休旅車,疑似吉爾的車子。

  他馬上轉動方向盤,緊急將車子調頭。

  嘎~~

  瞬間只聽見輪胎磨擦地面的響聲劃破空氣,和周遭不斷揚起的喇叭聲融在一起。

  「怎麼了——哇啊!」姬珠沙緊急握住右上方的把手做為支撐,瞬間只看見車子一百八十度轉彎,換到另一個車道,成功擺脫銀色休旅車。

  「你、你幹麼突然掉頭?」姬珠沙被嚇到心臟怦怦跳,她一向都很遵守交通規則,從來不曾違規,他卻一副常常在表演特技的悠閒樣,真的很可惡。

  「因為我已經打聽到寶石的下落。」不妙,如果那輛車裡面的人真的是吉爾,那表示她的生命有危險,吉爾絕不會放過她。

  「耶?」姬珠沙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以為自己聽錯。

  「你母親說對了,寶石就在沙漠之中,我們得朝沙漠前進。」為今之計,就是想辦法拖延,直到事情圓滿解決之前,他們只能和吉爾玩躲貓貓。

  「什麼,沙漠?」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姬珠沙的腦筋幾近空白,怎麼都轉不過來。

  「對,就是沙漠。」那裡是躲藏的好地點,他敢打賭吉爾一定想不到他會躲到那裡。

  出發之前,姬珠沙還在擔心姬夫人的預言出錯。如今看來是準確得不得了,准到姬珠沙自己都會害怕!

  ★★★

  把玩著手中的PDA,籐原明一臉若有所思,俊俏的臉龐跟著覆上一層陰影。

  「你在幹什麼?」姬珠沙一下樓就看見他背對著樓梯站在落地窗旁,手中不曉得拿著什麼東西,於是好奇發問。

  「沒什麼。」他像變戲法般不留痕跡地把PDA藏進口袋,轉身對她微笑。

  「你都準備好了嗎?要出發了。」他看看她手上凹扁的行李袋,猜想裡面應該沒塞幾件衣服,他花的那一大筆治裝費,算是丟到臭水溝,白忙了一場。

  「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他突然跟她說要去西北部的沙漠,害她措手不及,只好隨便帶幾件簡便的衣服應急。

  「對了,你有沒有看見我的PDA?我到處都找不到,真是奇怪。」她明明記得是放在房間的五斗櫃上,怎麼會憑空消失……

  「你那台PDA不是已經故障了嗎?」他輕鬆回道。「既然都不能用了,不見了也無所謂吧!」

  「是故障了沒有錯。」也不想是誰的過錯,還好意思說。「但是我還是希望能挽救裡面的資料,想拿回台灣修理看看。」姬珠沙是個很節省的人,不喜歡浪費,這點籐原明倒是充分領教。

  「那些資料你一定有做備份,就算真的找不到PDA,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影響。」經過這一個多星期以來的相處,他多少瞭解她的個性,斷定她做事不會這麼糊塗。

  「大部分都有,但也有幾項來不及存入電腦。」她歎氣。「沒辦法,找不到就算了,也許過幾天它會自己突然間出現……」

  「一定會的。」他安慰她,姬珠沙感激地笑笑,怎麼也想不到她要找的東西,此刻就在他的口袋。

  「我們出發吧!」他提起腳邊的行李袋,也是塌塌扁扁沒裝幾件衣服。

  「嗯。」姬珠沙緊緊抓住行李袋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一起攜手走出大門,從背後看就像一對感情很好的情侶,讓人很難相信,不久前他們還針鋒相對。

  籐原明決定開車,一來容易掌握行程,二來如果遭遇什麼事情,也比較方便應變。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下加利福尼亞,距離墨西哥市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開車要好幾天。

  位於太平洋的下加利福尼亞半島,看起來就像墨西哥突然分裂掉進海洋的一根法國麵包,每年低於兩百五十公厘的降雨量,讓下加利福尼亞半島一直是少人居住的地區,他們鎖定的目標,是位於和美國交界的提華納,據說寶石就在那個地方。

  籐原明先打開後座,將他們兩個人的行李袋丟進去,然後再坐上駕駛座,等姬珠沙在他的旁邊坐好以後,隨即發動引擎往他們的目的地出發。

  墨西哥市跟台灣一樣,開車走路都是靠右邊,駕駛座在左邊,這一點是姬珠沙覺得比較親切的地方。

  她凝視籐原明的側臉,如刀鑿的優美線條下藏著數不盡的秘密,一舉一動都教人困惑。

  「我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到達沙漠?」她問籐原明。

  「不知道,看心情而定。」他答。

  「看心情?」這是什麼回答?

  「嗯,看心情。」他點頭。「你很急嗎?」

  「我當然急。」這不需要再討論了吧!「我說過了,我在台灣還有許多工作待做,必須趕快回去……」

  「你的生活一定很無趣。」他一邊開車一邊消遣她,悠閒的模樣讓人很想打他一拳。

  「何以見得?」她皺眉。

  「不然你自己說,你平時都做了些什麼有趣的事?」他反問姬珠沙,迫使她停下來回想自己平日的生活。

  她都做了些什麼事?她都忙著——

  「替弱勢團體發聲,參加公益活動,還有幫當事人爭取權益……」

  「在我聽起來都是一些無聊的事,虧你還說得出口。」他老愛打斷她說話的壞習慣又回來了,恨得她牙癢癢的。

  「我不覺得無聊,我覺得我做的這些事很有意義。」她很喜歡。

  「管好自己比較重要。」他說。「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話說得這麼絕,為什麼你還要管那些街頭流浪兒的事?」她不客氣地反駁,說出口以後才感到後悔。

  「……安娜告訴你的?」籐原明足足頓了好幾秒鐘,才出聲問她,姬珠沙點點頭,罵自己大嘴巴,她不該說出來的。

  「她也是為你打抱不平,你不要怪她。」她雖然不喜歡安娜,卻不希望安娜因為她的關係,遭到籐原明責罵,她會良心不安。

  不用姬珠沙多加解釋,籐原明也知道她八成又把正義至上那一套大道理抬出來,才會引起安娜不快,而安娜一向是得理不饒人,她雖然身為律師,也不見得能夠佔到便宜。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是故意帶她去見安娜,藉由安娜的嘴告訴她實情,不想她永遠誤會他是她想像中的大混蛋。

  至於他為什麼這麼做?以前他會說天曉得,現在倒無法這麼推諉了,因為他多少感覺到自己對她的感情。

  感覺變感情,真要命,一點都不好。

  思及此,籐原明搖搖頭苦笑,怨恨自己為什麼不早點把她送走,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

  「你在生氣嗎?」她試探性地問籐原明,怕自己真的害了安娜。

  「不,我沒有生氣。」他搖頭。「我只是很驚訝,你忍到這個時候才問我。」

  「我一直找不到適當時機問。」她說謊,她之所以不想探問,是害怕自己越是瞭解他會越迷惘,她沒有把握自己不會對他動心。

  姬珠沙從來就不是一個善於說謊的人,籐原明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在想什麼,恐怕她的顧慮也跟他差不多吧!都怕自己會陷入混沌不明的狀況,莫名其妙被愛情給套牢。

  他們兩人居然有同樣的疑慮,該說是默契呢?還是彼此都是膽小鬼?

  「所以、所以答案是什麼?」她緊張的追問籐原明,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籐原明幾乎都快忘了她原先的問題。

  「等我想說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這是敷衍,也是事實。等他整理好了思緒,自然會曉得怎麼做,目前他也是一團亂。

  姬珠沙聞言微微牽動嘴角,心想他真會打太極拳,很適合當律師,比起他忽緊忽松的手段來,自己好像略顯不足。

  「我們接下來要去提華納嗎?」她拿出包包中的旅遊指南,努力尋找這個地名,赫然發現它就位於下加利福尼亞半島的最北邊,非常靠近美國。

  「沒錯。」籐原明點頭。「老雷跟我提到提華納那邊有個人知道寶石的下落,還給了我電話,可惜電話打不通,我們只好親自過去碰碰運氣。」

  「真的嗎?那太好了!」由於他說走就走,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她做準備,就連理由也解釋得不清不楚,害她一直擔心。

  她的興奮全寫在臉上,籐原明心想她還真容易滿足,一個小小的謊言就可以騙過她,律師應該是多疑的,可她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明,父親就是不懂得提防人,才會一再被騙,你千萬不要步上我的後塵。

  他想起父親的叮嚀,當時他還小,聽得迷迷糊糊,如今倒是一目了然。

  窗外的風景,在籐原明漫遊的思緒中不斷變換,姬珠沙原本想再跟他多聊兩句,看見他的表情,到口的話全給忍了下來。

  他的表情好嚴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不敢問,也無權過問。

  接下來幾天,他們都處於趕路狀態。

  姬珠沙不知道他在趕些什麼?出發前他明明說過不趕時間,等到真正上路卻跑得比火箭還快,真的很奇怪。

  她不知道的是他會這麼著急是有理由的,他怕被吉爾趕上,如果車內那個男人真的是吉爾的話,他會在下加利福尼亞想辦法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依目前的狀況離墨西哥市越遠越好。

  他們在五天後來到提華納,這是一座充斥著賭徒、逃犯和學生的城市,很少人會選擇在這座城市過夜,籐原明也不想。他個人是無所謂,但他身邊帶著姬珠沙,為了她的人身安全著想,他最好盡快把事情搞定。

  他們抵達提華納之後又打了一次電話,一樣沒人接,於是只好親自登門造訪。

  籐原明拿著老雷給的地址,找到老雷的朋友,老雷的朋友很吃驚,因為他作夢也想不到有人會為了一顆蛋白石,千里迢迢來到墨西哥,還找到下加利福尼亞來。

  「聽說您認識擁有這顆蛋白石的富商,是真的嗎?」姬珠沙一見到老雷的朋友,也不管他懂不懂英文,劈頭就拿著寶石圖樣說了一大串英文,心焦可見一斑。

  「是真的。」所幸老雷的朋友會說一些英文,雖然不太流利,但已足夠應對。

  「您可以告訴我怎麼聯絡對方嗎?我很急著找到這顆蛋白石!」她懇求老雷的朋友,只是答案令人洩氣。

  「我是認識卡洛斯,不過他已經不住在提華納,今年初搬到拉巴斯去了。」老雷的朋友一臉抱歉地回道,姬珠沙的臉都綠了。

  「拉巴斯?」她看過地圖,那是位於下加利福尼亞最南邊的城市,和提華納是一南一北。

  「可以給我對方的電話,或是幫忙事先聯絡嗎?」籐原明倒沒有她那麼沮喪,只要對方還在墨西哥總會找到人,況且對方同樣住在下加利福尼亞,並不難找。

  「我先幫你們打電話聯絡,你們稍等。」老雷的朋友人不錯,答應幫他們聯絡,只看見他消失在另一個房間,等他再次出現時,已是笑容滿面。

  「卡洛斯說他現在正好缺錢,你們的價錢若是開得好,他會賣的。」老雷的朋友甚至幫他們把事情談妥,省去姬珠沙不少麻煩。

  「謝謝您,您真是一個好人。」姬珠沙萬分感謝老雷朋友的幫忙,臨走前老雷的朋友給了他們卡洛斯的電話和地址,還說只要他們過去談,必能談出結果。

  姬珠沙心懷感激地跟對方道晚安,這一路走來如有神助,讓她不得不相信命運。

  由於他們結束拜訪已經接近凌晨,籐原明即使再不願意,還是得在這裡過夜,只是這一夜並不好受。

  他一方面得提防吉爾怕他突然出現,一方面還得注意有沒有不肖分子打姬珠沙的主意,雖說並不是人人都對東方女子感興趣,但畢竟這地區很少會有東方女子前來觀光,自然容易引人側目,凡事還是小心為妙。

  籐原明幾乎整夜都沒有睡,一直呈現警戒狀態,直到快天亮才敢閉上眼睛。

  姬珠沙倒是睡得香甜,絲毫不察隔壁房間的緊張情緒,籐原明也不希望她察覺。

  畢竟能夠快快樂樂的旅行,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享受,他不希望她日後回想起來只剩痛苦的回憶。

  真可笑,他竟然如此為她著想,看來他真的陷進去了。

  籐原明搖搖頭,苦笑入睡,一直睡到早上十點鐘,姬珠沙忍不住敲他的門,他才醒來。

  他們在十一點左右離開了提華納,籐原明連開了五個鐘頭的車,大約在下午四點鐘左右來到一座名叫「聖昆恩」的小鎮,籐原明決定在這座小鎮過夜,因為再趕下去他就要掛了,不休息不行。

  「我們今晚住在這裡。」他低頭看手錶,時針指向四點半,正好趕上check in。

  「耶?」姬珠沙聞言張大眼環看四周,少了眼鏡的她看起來可愛許多,也好奇許多。

  「嗯。」他笑著點頭,好喜歡她現在的模樣,她本來就不該戴眼鏡,把她的美都遮住了,超浪費。

  「可是這個地方好荒涼。」沒瞧見幾家商店,感覺很落後。

  「別瞧不起這個地方,在五○年代的時候,可是好萊塢明星最喜歡來訪的度假聖地。」籐原明挑眉。

  「真的嗎?」怎麼看都不像。

  「真的。」他發誓。「這裡還有一座叫做『西裡托林朵』的旅館,是專為當時的明星打造的,那也是我們今晚投宿的旅館。」

  籐原明不愧是墨西哥通,對墨西哥的歷史如數家珍,連哪兒有好旅館都一清二楚。

  「那麼我倒要去看看五○年代的好萊塢明星,都住些什麼樣的房間!」她來到墨西哥這麼久,第一次這麼高興,卻是因為那些老明星。

  「我喜歡查爾﹒哈斯頓、吉米﹒史都華,尤其喜歡約翰﹒韋恩!」她超興奮。「他主演的每一部電影我都看過,我是他的超級影迷!」

  她大小姐不喜歡阿湯哥,也不喜歡小布,就迷已經作古的老演員,看來她是真的有很嚴重的懷舊情結,什麼東西都喜歡古代的。

  「那你可要高興死了,因為這座旅館的每一個房間,約翰﹒韋恩幾乎都住過。」爽死她。

  「啊——」她聞言忍不住興奮尖叫,直到看見他臉上大大的笑容,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真糟糕,她好像染上紫沙的壞毛病了,他一定會取笑她。

  籐原明並不會取笑她,反而覺得她很可愛,單純得可愛。他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喜歡上一個老古板小姐,而且是怎麼喜歡上的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只能說這真是太神奇了。

  「西裡托林朵」旅館離海邊很近,每一個房間都采獨立平房,很像現代度假中心的獨棟別墅,只是設備沒有那麼齊全,只有簡單的桌椅、衣櫥和大床,和一些基本的電子設備。

  他們很走運,因為今天不是假日,他們成功要到一個房間,滿足了姬珠沙的追星慾望。

  「是約翰﹒韋恩睡過的床耶,好棒!」姬珠沙一看見房間裡的大床,也不管有沒有人在場,立刻就撲上床打滾,看得籐原明不禁失笑。

  「你好像很興奮。」他走到床邊,俯看她夢幻的表情,懷疑她把他當成約翰﹒韋恩。

  「那當然。」她很開心,在她的想法裡,他雖然沒有約翰﹒韋恩那麼粗獷,卻比他英俊,更能觸動她的心弦。

  「可以想像,這張床上一定發生過許多醜聞。」他坐上床沿,雙手壓住床墊慢慢地朝她逼近,她霎時臉紅心跳,連話都說不出來。

  「丑、醜聞?」她凝視他的眼睛,一向銳利的眼神不知何時被溫柔取代,彷彿連眼角都會笑。

  「這麼多大明星在床上滾來滾去,你說呢?」他低沉的嗓音幾近誘惑,姬珠沙的骨頭都快融化了,連思考都變得遲鈍。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不對他動心?提醒自己他是罪犯好像也沒有用,她的心早已視而不見。

  「過去發生的醜聞,老實說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知道現在就有一個。」他伸出右手抬高她的下巴,想吻她的企圖一目了然,她如果還有理智就該甩開他。

  問題她的理智已經跟著她的心一起埋葬,屍骨蕩然無存。

  「你不再告我性騷擾嗎,大律師?」他刻意以非常緩慢的速度,慢慢朝她壓近,她要逃隨時可逃,可她卻動也不動。

  「別叫我大律師。」聽起來很刺耳。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他微笑。「說起來可笑,直到現在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有夠離譜。

  「我叫姬珠沙。」這不能怪她,是他自己不問,不是她刻意隱瞞,別想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機……機珠沙?」好特殊的名字。

  「虞姬的姬……就是日語中代表公主的漢字。」

  看來大律師不只英文了得,對日語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說不定還說得非常流利。

  「然後是珍珠的珠、沙子的沙,就是這三個字。」她進一步解釋,突然覺得她的名字好俗氣,還比不上他的名字好聽。

  「原來是珠沙公主。」珍珠色的沙粒,好美的名字,真佩服為她取名字的人,中文造詣真不錯。

  「你叫我什麼?」她愣住,從來沒有人這麼叫她。

  「我叫你公主。」她的表情呆得真可愛,呵呵。「既然你都暗示我要叫你公主了,我怎麼能不遵守命令?」

  「我只是在解釋我的姓要怎麼寫,沒有別的意思……」

  「但是在我的心裡,你就是我的公主,我有責任保護你。」這不只是好聽話也是事實,只是她目前還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打算讓她知道。

  「我不是什麼公主。」她家的公主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紫沙。

  「你是,你就是。」他堅持要當保護公主的武士,不管她願不願意。

  沒有女人不希望自己成為公主,即使是謊言都中聽。

  他們四目相望,無聲的情意在彼此的心裡流轉,最終化為沉重的呼吸,為兩人的愛情揭開序幕。

  「我可以吻你嗎,公主?」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徵求她的同意,聽起來別具意義。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問呢!」她小小聲地抱怨,過去幾天她一直納悶他為什麼沒有採取任何行動,甚至懷疑之前的熱吻只是幻覺。

  絕對不是幻覺。

  籐原明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們那天確實接吻了,而且不止一回。過去幾天他是個膽小鬼,怕自己萬一吻她,會永遠離不開她,所以遲遲不敢行動。

  但是他現在看開了,離不開就離不開,總有辦法解決的。

  姬珠沙不需要點頭,籐原明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他非但可以吻她,甚至可以更進一步。

  既然已經得到許可,籐原明當然就不會客氣,只見他低頭覆上她的唇,時而輕吮舔嚙,時而積極進攻,將她捲進猛烈的情慾風暴之中……

  在此同時,籐原明以為已經發現姬珠沙的吉爾,並沒有追蹤他們到下加利福尼亞,而是找上安娜——

  「小鬼,你有沒有看見Ming?」

  他甚至連籐原明離開墨西哥市都不知道。

  「他好像失蹤了,無論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他人。」

  銀色休旅車中的男人並非吉爾,而是另有其人。

  「我怎麼知道他上哪裡去了?」安娜沒好氣的回道。「八成是和那個東方女人玩樂去了,那個討厭的女人,我真恨她!」

  「又一個東方女人?」吉爾一臉不耐煩。「真無聊,Ming老是喜歡找東方女人,他還玩不夠啊!」

  「這話你自己跟他說,別來煩我,我也恨不得扒了那個女人的皮!雖然她口口聲聲說只是Ming的客人,但是我一點也不相信。」安娜只要想起姬珠沙就一肚子火,她看得出來籐原明對待她不一樣,多了一些關愛。

  「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每一個都是他的客人。」這是他的口頭禪,聽久了都麻痺,她還當真。

  「這個女人不一樣。」安娜恨恨地搖頭。「Ming對她特別好,好笑的是她還要我勸他改邪歸正。」

  「這倒新鮮。」所有女人都只管怎麼將Ming占為己有,沒有幾個女人真正關心他的死活,況且還希望他改邪歸正。

  「我可笑不出來。」事實上她恨死她了。「如果她是一般女人我還不會這麼在意,但我總覺得她的感覺不一樣,我也說不上來。」

  「你最好把話說清楚,否則我會強迫你記起來。」安娜的話引起吉爾的警覺,讓他聯想起姬珠沙,她確實和一般女人的氣質不太一樣。

  「我、我的意思是她和Ming過去交的女朋友都不同。」安娜害怕地看著吉爾臉上的刀疤,他的冷酷無情在這個圈子極為出名,誰都不敢惹他。

  「她看起來很正經,臉上戴著眼鏡,很愛說教,如果不是Ming親自帶她過來,我才不相信Ming會與她交往——」

  「你說她戴著一副眼鏡?」吉爾聞言瞇眼,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安娜口中的東方女子,就是當晚的目擊證人,他應該親自解決掉她,不該交給Ming。

  「沒、沒錯!」安娜怯怯地點頭。「那個女的戴了一副很醜的眼鏡,個子和我差不多,皮膚又黑,看起來也沒什麼胸部,真想不透Ming為什麼會看上她?太沒眼光了。」

  安娜極盡醜化之能事,將姬珠沙批評得一文不值,吉爾沒空理會安娜的嫉妒心,他在意的是她的話——那個女人還活著。

  Ming並沒有殺了那個東方女人,為什麼?他明明說過要處理,為什麼還留她活口?

  他回想前不久還在酒館前巧遇籐原明,當時他就帶著一個東方女人,難道那個女的就是那個目擊證人?

  可惡!

  吉爾不悅地發現他被耍了,同時對籐原明起疑,懷疑他不是他們的一分子。如果他不是別有企圖,沒有理由留下目擊證人,如此說來,自己不就危險了?下個月中他們要進行交易,萬一Ming出賣了他,他可得在苦牢蹲一輩子,吃牢飯吃到死。

  只是懷疑歸懷疑,並沒有證據顯示Ming會背叛他,但他沒有殺了那個女人也是事實。

  「你知道Ming什麼時候回來嗎?」沉吟了半晌,吉爾問安娜。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還在不在墨西哥市。」安娜的眼中燃起妒火,每個人都知道她喜歡籐原明,但籐原明只是把她當成小妹妹,對她沒有半點意思。

  「如果你再見到Ming,不准跟他提起我來過,否則我要你的命!」不管Ming會不會背叛他,他都要及早做準備,首先就不能打草驚蛇。

  「他不會來的!」安娜的語氣滿是怨恨。「他的心中現在只有那個女人,才沒有時間來看我!」

  吉爾沒有答話,女人之間的競爭他沒興趣,他只在意生意和他能不能繼續過好日子。

  籐原明,你最好不是想出賣我,否則……

  吉爾的臉上揚起殘忍的笑容,冷酷的藍眼射出精光。而遠在墨西哥另一頭的兩人還在繾綣纏綿,探索新生的愛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 00:14:14

第七章

  清晨六點,天際剛露出曙光,大部分的人還在沉睡,靠近旅館的沙灘卻已經有人開始活動了。

  籐原明和姬珠沙帶著向旅館租借的釣竿,到海邊釣魚。由於沒有人會在一大早幹這種事,所以整片沙灘都是他們的,籐原明也是看準這一點,才會一大早搖醒姬珠沙,堅持帶她來釣魚。

  「我沒釣過魚。」姬珠沙睡眼惺忪地抱怨,她幾乎是被「押」來海灘的,實際上她只想睡覺,什麼都不想做。

  「你沒做過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要一一細數,我怕整片沙灘的沙都不夠用。」他無情地取笑她,姬珠沙不甘心反駁。

  「誰說的?」她才沒有那麼無知。「我做過的事可多著呢!我到過偏遠的山上——」

  「當短期老師,教山區的小朋友讀書。」他打斷她的話,幾乎都會背了。

  「我還帶領過失業勞工——」

  「到勞委會的大門前拉布條抗議,除此之外,你還時常去老人院幫忙照顧老人,並且是育幼院小朋友心中的天使。」他知道,他通通知道。

  「那你還說我什麼都不會!」她憤憤不平地噘起嘴,火大抗議。

  「你是什麼都不會啊!」他可沒有冤枉她。「遠的暫且不說,就說近的好了,你會釣魚嗎?」

  他甩了甩手中的釣竿,挑眉挑戰姬珠沙誠實的程度,發誓她要是敢說謊,一定打她屁股。

  「我——不會,那又怎樣?」她下巴抬得高高的,大有放馬過來之勢,看得他不禁失笑。

  「所以我才要教你。」他笑著走到她身邊,幫她調整長到嚇死人的釣竿,還教她怎麼卷線。

  「……好像挺好玩的。」姬珠沙看他卷線,越看越有趣。她的生命中幾乎只有學業和工作,再不就是服務人群,極少有休閒娛樂,更不曾無拘無束、痛痛快快玩一場。

  「釣魚本來就是一項有趣的休閒活動,尤其是這裡的海灘,讓人可以完全放鬆。」海天一色,又罕有人潮,所以過去那些大明星才會喜歡來這裡度假,因為可以保有隱私。

  「這倒是。」她環顧海灘一週,真的都沒有人,除了海潮聲之外,可說是非常安靜。

  「該上餌了。」確認她的釣竿沒有問題之後,籐原明拿出一個鐵罐,裡頭似乎裝了什麼東西。

  「這是什麼?」千萬別拿出蚯蚓之類的東西,她最怕會蠕動的生物,超噁心。

  「蛤蜊。」他說。「這是老闆娘免費送我的,她說用蛤蜊當餌最有效。」

  姬珠沙很高興不必看見蚯蚓在她面前扭來扭去,但若提起別的女人她就不高興,難道說,她也和其他女人一樣對他產生了佔有慾?這一點都不像她!

  「弄好了。」他對她展露出最迷人的笑容,潔白整齊的牙齒在朝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她猜他就是靠這一招弄到免費釣餌的。

  「謝謝。」她不怎麼高興地搶過釣竿,走到海灘的另一頭,隨手一甩把餌甩進海水之中,動作之乾淨俐落令籐原明大為驚艷,沒想到她是這方面的高手,失敬失敬。

  其實姬珠沙自己也很莫名其妙,她只是生氣亂甩,怎麼曉得會一次就入水,而且從他欽佩的眼神來看,她甩竿的弧度應該非常漂亮,不然他不會如此看她。

  「咳咳,釣魚。」她不想讓他看出她在生氣,只好假裝專心。

  籐原明意味深長地瞟了她一眼,彷彿在說:「你不說出口我也能明白」,害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清晨的海風帶有些許寒意,姬珠沙邊等魚上鉤邊打哆嗦,心中開始抱怨起籐原明為什麼不老實待在旅館裡睡覺就好,還要拉她來海邊釣魚……咦?

  說時遲,那時快。

  她才剛覺得不滿,釣竿那頭隨即傳來動靜,應該是有魚上鉤。

  「Ming,我的釣竿在動了!」她轉頭看三公尺遠的籐原明,緊張地喊他。

  「我看看。」籐原明聞聲趕到她身邊,查看她的釣竿,確實有魚兒上鉤的反應。

  「馬上收線。」他教姬珠沙慢慢卷線,千萬不可以太快,以免魚跑了。

  姬珠沙慢慢地收線,一開始還沒什麼自信,後面越收越快。

  「釣到了——」

  在空中搖擺不定的浮標,說明她並沒有釣到魚,而是……

  「你的餌被吃了,魚也跑了。」看見空空如也的釣線,他狂吹口哨。

  姬珠沙的小臉頃刻脹紅,突然變成啞巴。

  「那個……那個……」她真的覺得很不好意思,虧她還表現得那麼自信,卻是這種結果。

  「哈哈哈!」籐原明笑彎腰,她的表情就像被人拿水潑過一樣狼狽,非常可愛。

  姬珠沙的嘴嘟到半天高,看他笑得這麼開心最後才釋懷,一起加入大笑的行列。

  「哈哈哈!」她也笑彎腰,籐原明伸出手摟住她的肩膀,兩人邊笑邊踢沙子,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

  他們兩個人顯然都需要好好放鬆自己,差別在於籐原明知道怎麼做,她卻需要他人引導。

  對她來說,籐原明就是最好的老師,教導她怎麼適時放鬆心情。

  「哈哈哈……」他們相視而笑,笑聲隨著他們越趨靠近的臉漸漸沒去,換上深深的凝視。

  他們在彼此的眼裡看見了對方,在同樣黝黑的瞳孔裡探索彼此的靈魂,然後在靈魂互相觸動的剎那,以唇互許永恆。

  在海天一色之中,他們為彼此披上了愛情的外衣,互相吸吮彼此的唇汲取附著於其上的芳香,他們越吻越深,直到突然打上岸的潮流,幾乎打到他們的身上,他們不得已才跳開。

  「哇!」

  他們兩個人都被飛濺的浪花打濕了,卻沒有人在意。

  稍晚,他們收起釣竿,兩人相擁坐在沙灘上,欣賞大自然的美景。

  風呼呼地吹著,她卻絲毫不感覺冷,因為籐原明就在她身邊,用高大的身軀幫她擋住大部分寒風。

  刺骨的寒風讓她回想起剛抵達墨西哥的那一晚,那個晚上也是同樣寒冷。

  「你為什麼救我?」她一直想問他這個問題,卻始終找不到機會,今天終於可以一償宿願。

  「因為你說中文。」

  他的理由簡單到幾近不可思議,姬珠沙驚訝地看著籐原明,要求一個解釋。

  「正因為你說中文,我才出手相救,如果那天晚上你說的是別的語言,我可能就不會救你了。」籐原明實話實說,他沒有她那麼充足的愛心,如果沒有特殊理由,他根本不會理她。

  「如果我今天說日語,你也不會救我嗎?」她很懷疑,因為他是日本人,依她對日本人性格的瞭解,他們可以不理他人死活,但絕對會救自己人,是個十分排外的民族。

  「不會。」問題他不是一般日本人,他的血管裡雖然流著大和民族的血,一舉一動卻更像中國人,對於自己出生的國家,一點都不留戀。

  「為什麼?」她不懂他的想法,一般人都愛自己的國家。

  「答案很簡單,我不想自找麻煩,吉爾可不好惹。」尤其他好不容易才取得他的信任,他這麼做等於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十足的笨蛋行為。

  「但是你還是救我了。」當時她以為他真的要殺她,後來才理解到他是在救她,但這又要等到好久以後。

  「是啊,我後悔得要命。」他跟她開玩笑,引來她一陣亂拳毒打,他笑呵呵地承受,她的拳頭簡直比被蚊子叮還輕。

  「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她對他的好奇不僅於此,對她來說他是個謎,急欲解開。

  「想問幾個都沒問題,你盡管問。」他早就看出她有滿腹疑問,也準備滿足她所有要求。

  「你的中文為什麼說得那麼好?」雖然有點腔調,但這是區域的問題,和語言能力無關。

  「因為我有個中國老大。」他回道。

  「中國老大?」

  「應該說,我的老大是中國人。」他進一步解釋。「原本我一句中文也聽不懂,是他將我帶在身邊,一字一句耐心的教我,現在我的中文才能說得這麼流利。」

  「可你不是日本人嗎,為什麼會有中國老大?」她越聽越迷糊。

  「我是在日本出生的沒錯,但我八歲的時候就被帶來墨西哥,對日本反倒沒什麼記憶。」畢竟都已經離開二十年,能記得的有限。

  「是全家移民嗎?」跟著父母一起來墨西哥。

  「不,是被丟棄。」他輕鬆的口吻,跟他口中的事實呈強烈反比,姬珠沙連眨了兩次眼,才敢確定她沒有聽錯。

  「被丟棄?」他?

  「嗯。」他點頭。「我父親過世了以後,我叔叔為了霸佔籐原家的財產,命令我父親非常信任的手下,將我帶來墨西哥殺掉,但他沒有聽我叔叔的話殺掉我,卻也不知道如何處理,只好把我丟在街頭。」

  他說得雲淡風輕,彷彿那是別人的故事,未曾發生在他身上。姬珠沙依舊張大眼,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殘忍的事。

  「於是我變成街頭流浪兒。」他無奈地一笑,將記憶拉回到很久以前。「那時候我一句西班牙話都不會說,身上雖然有錢,卻不懂得怎麼換成墨西哥披索,因為我帶的是日幣。」

  姬珠沙可以想像,當時他有多無助、有多害怕。

  「你當時沒有想到,要跟誰求救嗎?」她的聲音哽咽,都快哭出來。「你的母親呢?她應該承擔起保護你的責任,怎麼會讓人隨便把你帶出國?」

  「我母親在我快八歲的時候跟我父親離婚了。」他解釋。「她是個攝影師,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經常到各國旅行,居無定所。」

  「怎麼會……」

  「那個時候我和我母親剛分開不到半年,很想念我母親。」他自嘲。「鈴木叔叔說要帶我來找媽媽,我馬上就相信他,高高興興跟他來到墨西哥。」豈料是一場騙局。

  「你口中的鈴木叔叔,就是你父親的手下嗎?」她猜。

  「你真聰明,就是他。」他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點頭道。

  「既然他是你父親最信任的手下,為什麼還要聽你叔叔的話,幫他做這種缺德事?」她不能諒解這位姓鈴木的人,認為他可惡至極。

  「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謎。」他也弄不明白。「不過至少他放我一條生路,沒有殺掉我。」

  「在我看來,他的舉動與凶手無異,他雖然沒有真的下手,但把你丟在街頭意思也是一樣。」他當時才八歲,什麼都不懂,又不會說當地的語言,要怎麼生存?

  「所以這個時候就要賭運氣。」他倒看得開。「我的運氣不錯,交到了一個好朋友,他也是街頭流浪兒,因為時常纏著日本觀光客賣東西,會講幾句簡單的日語,他在我危難的時候救了我,並且讓我加入他們成為其中的一分子,至今回想起來,我仍然非常感謝他。」

  「他就是那個中國老大?」她再猜。

  「不是。」遺憾,這回她猜錯了。「他和我差不多年紀,只大我兩歲。在我來墨西哥的第三年,他就被來自美國的一對夫婦收養帶回美國了,我則是繼續在街頭流浪,直到十三歲那一年被老大看上收為義子,才正式結束我的流浪生活。」

  這就是他為什麼會如此關心街頭流浪兒的原因,因為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分子。

  「老大讓我重新回到學校受教育,並把一切知道的事都教給我,當然也包括他的語言——中文。」墨西哥市很大,幫派眾多,其中華人佔了很大的比例,他的老大,就是其中的領導者。

  「他對你真好。」她不認識他的義父但謝謝他,如果他當時不曾做這些事,就沒有今天的籐原明。

  「他還把地盤留給我。」籐原明笑笑。「雖然有很多人不服氣,但他硬是排除萬難,說服了那些人。」

  那是一定的,畢竟是華人的幫派,他是日本人,一定會遭到抵制,中國和日本之間的恩怨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可能輕易化解。

  「可惜的是,他把位子交給我繼承不久後就過世了,我根本來不及報答他的恩情。」說起義父,籐原明的眼睛浮現出一層陰影,立志為他義父報仇。

  「他是怎麼死的?」她好為籐原明傷心,好不容易才找到另一個父親,竟然未能盡孝道就天人永隔。

  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讓籐原明的兩頰抽搐,雙拳不由自主地握緊。

  姬珠沙看見他的反應,再也忍不住情緒,整個人撲進他的懷中安慰他。

  「你不想說也沒關係,真的。」都怪她好奇,這對他來說是悲痛的記憶,她不該掀開他的傷口。

  籐原明原本緊握的拳頭,在她無私的擁抱中慢慢鬆開,情緒不再那麼緊繃。

  「你是在同情我嗎,珠沙?」他啞聲呢喃。「如果是的話,我告訴你,我不需要同情。」他要的是別的東西。

  「我才沒有同情你,就算要同情,也是同情那個小孩。」幼年時的籐原明。

  「那你幹麼突然抱我?」還嘴硬,分明就是同情他,他可不接受。

  「我是心疼你。」傻瓜。「我心疼我喜歡的人,不行嗎?」

  這次換籐原明愣住,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她……她竟然主動說喜歡他,這算是表白嗎?

  「可惡,被你搶先了。」他本來想趁四下無人、氣氛又浪漫得半死的時候來番愛的宣言,沒想到被她搶先一步。

  「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我嗎?」姬珠沙呆呆地看著籐原明,不敢相信他也有相同感覺。

  「不然呢?」他好笑地捏捏她的鼻頭,罵她傻瓜。「你以為我是隨便會說出過去的人嗎?」正因為她特別,所以他才願意與她分享過去,甚至是未來。

  「我……」他的回答讓她說不出話,因為就連她自己也很意外,自己會這麼大膽開口表白,而他竟然比她還要乾脆。

  「我很高興你願意告訴我。」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睛浮現出一片霧氣,她猜想她應該是哭了,不然他的語氣不會如此溫柔。

  「我也很高興那個人是你。」他啞聲說感謝,畢竟過去二十八年,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為他掉淚。她們只想霸佔他,從來不願意瞭解他,她是第一個願意瞭解、他也願意讓她瞭解的女人,自然顯得格外珍貴。

  「我愛你。」他進一步表白心意。「這次我可搶到頭彩。」剛剛已經被她搶先一步表白,在「愛」這個字上不能再讓步。

  「對於你的霸道,我提出嚴正抗議。」她微微一笑,又把法律用語搬出來,籐原明頓時覺得好親切。

  「告我啊!」他低頭吻她,姬珠沙閉上眼睛感受這親密的溫柔。

  以下兒童不宜——

  風在他們身邊呼呼地吹著,海水隨強風打上岸,激起美麗浪花。

  ★★★

  離開「聖昆恩」以後,他們繼續往南推進,沿路經過的都是和「聖昆恩」差不多規模的小鎮。

  他們開了好幾個鐘頭的車,中間姬珠沙曾經表示過要換手,被籐原明拒絕。一來她不熟悉路況,二來她沒換國際駕照,等於是無照駕駛,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想讓她碰他的愛車!看來車子是男人第二個老婆這一點,無論任何一個國家的男人都適用,姬珠沙倒是不介意,因為她本來就不喜歡開車。

  隨著路程一路往南,公路越拉越長,四周景色亦越趨荒涼,放眼望去到處是沙漠石礫和高大如樓層的巨型仙人掌,對於久居城市的姬珠沙來說,彷彿來到一個奇異的世界。

  她好奇地看著大大小小的仙人掌,驚訝於仙人掌的種類如此繁多,而且據說有許多都是墨西哥獨有的品種,難怪有人會說仙人掌等於墨西哥,此言一點都不假。

  穿越了無人的沙漠區,他們來到一座位在沙漠的小鎮,等他們抵達小鎮,已經天黑。

  籐原明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一間小旅館,環境雜亂不說又有許多背包客,不是太好的過夜地點,但因為附近沒有其他旅館,也只好勉強湊合住了。

  旅館本身供應簡單的墨西哥食物,姬珠沙因為沒什麼胃口,旅途又疲累,勉強吃了幾塊玉米餅和喝了一些番茄湯,便回房間休息。

  籐原明的胃口稍微好一點,多吃了一些燉豆子,並且留下來和來自各國的背包客哈拉,在談笑之間他發現隔壁桌似乎有人在暗暗觀察他,於是迅速轉向隔壁桌,只看見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聊得非常高興。

  籐原明瞇眼,發現隔壁桌的成員還真複雜,有西方面孔,也有東方面孔,看起來像普通的背包客。

  「哈哈哈……」隔壁桌一個有著一雙狹長眼睛的東方人,看見籐原明在觀察他們,還大方跟他揮手打招呼。

  籐原明回他一個笑容,猜想這個年輕小伙子應該是日本人,這不足為奇,日本的年輕人很喜歡自助旅行,早已見怪不怪。

  他將注意力轉回到食物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盤中的食物,最後決定他吃夠了,於是回房休息。

  房內一片烏漆抹黑,他沿著牆壁找到電燈開關,「喀」一聲打開電燈,房間頓時又重見光明。

  姬珠沙不曉得是太累還是怎樣,很早就洗完澡上床睡覺,害他連想玩調情遊戲都找不到對象。

  調情,沒錯,就是調情。

  他要拐她上床很容易,她對男女間的事情懵懵懂懂,隨便幾句甜言蜜語,就能讓她主動獻身。

  然而,天可明監,他並不想這樣對她!他真心愛護她、尊重她,不希望她的第一次就這麼潦草度過,他要她知道和她上床的人是誰,要她永遠記得他的容顏。

  真可笑,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善感多愁?過去的他幾近浪子,崇尚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原則,可自從遇見她以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讓他突然改變的,並不僅僅因為她,還有燃燒在他胸口的那把憤恨之火,他要為他義父報仇!

  姬珠沙甜美的睡相,稍稍緩和了他的情緒,她真幸運,也真不幸,居然挑這個時候闖進他的生命。

  說她幸運,是因為他那晚出手相救,她才沒有被吉爾殺死。說她不幸,是因為他現在處於一個極端危險的環境,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她若真的愛上他,只怕會傷心。

  我是心疼你。

  他也心疼她,她知不知道?

  輕輕吐一口氣,籐原明的心情是複雜的。他不知道該不該對她吐實,告訴她,其實他並不像她想像中那麼壞,他的另一個身分可能會讓她吃驚,會讓她重新評估他生存的價值。

  籐原明這一生從未如此迷惘過,過去他無論是對是錯,一旦下定決心必定全力以赴,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舉棋不定。

  一團亂。

  搖搖頭,將腦中的思緒搖掉,他決定早點梳洗上床睡覺,明天還得開一整天的車。

  他進浴室簡單洗了一頓澡,出來時牆上的指針已經指向九點,該是上床睡覺的時候。

  才九點鐘,他就上床睡覺,有沒有這麼乖啊?

  過去幾乎夜夜笙歌的籐原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過起規律的生活來。他看看躺在另一張床上熟睡的姬珠沙,開始懷疑自己喜歡上她是個好主意,沒認識她之前的日子自在多了。

  這當然是開玩笑,現在的他不知道有多快樂,只要能每天像這樣凝視她的睡臉,叫他做什麼都行。

  籐原明走到電燈開關前,再次把電燈關掉,四周霎時又陷入原先的黑暗。這是姬珠沙的壞習慣,她睡覺的時候不喜歡開燈,為了當一個稱職的情人,他也只好配合她摸黑。

  不想還好,越是深入想,越是覺得自己的男子氣概蕩然無存。怪的是他也不生氣,反而快樂到吹起口哨,莫非他瘋了不成?

  籐原明帶著笑意上床,隔壁床傳來規律的呼吸聲,顯示姬珠沙已經熟睡,他最好也想辦法睡著,免得明天精神不濟,開不了車。

  只要一想到姬珠沙坐上愛車的駕駛座,籐原明就全身發癢,睡意全消。但為了不背叛他第二個老婆,他還是很努力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就怕姬珠沙碰他的愛車。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走,即使有小老婆被姬珠沙虐待的威脅,籐原明還是很難入睡。

  他轉過身,正想換邊躺看會不會比較好睡,忽然看見黑暗中閃過一道身影,手上疑似拿著槍。

  他反射性抬起腳踢掉來人手上的槍,從床上一躍而起。

  「什麼人?」他以為是吉爾,但對方的身形矮小,動作敏捷,怎麼看都不像是他。

  籐原明進一步想制伏對方,這個時候對方抽出一把長刀,朝他砍來。

  武士刀!

  籐原明沒有多餘的動作,馬上一個轉身繞到對方身後,點住他的麻穴,趁著對方身體短暫麻痺奪過他手上的刀。

  「混帳!」對方沒料到他還會這一招,開口罵起粗話,籐原明愣了一下,因為對方說的是日語,這代表對方是日本人。

  「你是誰,為什麼要暗算我?誰派你來的?」籐原明雖然許久未曾使用日語,但依舊流利。這得歸功於他的義父堅持他不能忘本,還特地為他請了一位日語老師和他隨時對話,他的日語才能說得這麼好。

  「休想我會告訴你!」對方的身體一能動,馬上回敬他一記手刀,籐原明及時避開,對方趁此機會從窗戶逃逸。

  「站住!」可惡,剛剛他也是從窗子闖進來的吧!到底埋伏了多久?他居然不曾察覺。

  「發生了什麼事?」籐原明本來想追上去,姬珠沙卻挑在這個時候醒來,他只得放棄追緝的念頭。

  「沒發生什麼事,你繼續睡吧!」他走到床邊,坐上她的床沿安慰她,即使在黑暗中,他都可以感覺到她很害怕,身體微微發抖。

  「我剛剛好像聽到打鬥的聲音。」雖然當時她正在熟睡,還是隱約可以感覺到不對勁,果然等她醒來,就看見他人站在窗邊,一副想追出去的樣子。

  「沒有,你聽錯了。」他不想讓她擔心,特別是來人跟自己有關。

  「你騙我,我明明就聽見你喊站住。」她或許睡得很沈,但還不到睡死的程度,想騙她沒那麼容易。

  「你真的聽錯了。」他堅持不讓她涉險,雖然她早已暴露在危險之中,但他還是想保護她。

  「Ming!」她知道他有事瞞她,為此她很不高興,他的用心她可以體會,但她有權利知道真相,他不能剝奪她的權利。

  如果他知道真相,他或許會考慮告訴她。問題是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突然跑出日本殺手,莫非跟他的身世有關?

  「你不能一直瞞著我。」她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是不能,卻必須。為了她好,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緊緊擁住姬珠沙,籐原明突然覺得害怕。

  「Ming!」

  如果她出了什麼差錯,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絕對不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 00:14:41

第八章

  他們越是接近拉巴斯,姬珠沙越緊張。

  為了舒緩姬珠沙緊張的情緒,籐原明特地帶她去參加一場在附近牧場舉辦的舞會。

  她很喜歡這個安排,因為搭設在牧場院子正中央的營火,讓她回想起高中時代她經常和同學去露營,和大家一起圍著營火唱歌,曾幾何時,她變成一隻只會工作的螞蟻?

  「我已經和牧場主人講好了,我們今天晚上就住在這座牧場。」籐原明和牧場主人談好住宿條件,一個晚上外加營火舞會,收他們一人四十塊美金並不算貴,尚在合理的範圍之內。

  「好。」姬珠沙點頭同意他的安排,明天就抵達拉巴斯,她即將見到家傳寶石,想到這點讓她心跳加速,激動到不能自已。

  「冷靜,珠沙。」

  直到他握住她的手,姬珠沙才知道自己有多激動,她的手竟然在發抖。

  「明天你就能拿到寶石了。」籐原明溫柔堅定的聲音,是最佳的鎮定劑,有效安撫她的情緒。

  「沒想到我會如此緊張。」她承認她是緊張過頭了,有點可笑。

  「應該的。」他很高興她不再嘗試隱瞞情緒。「畢竟是遺失了一百年的傳家之寶,換做我也會緊張。」

  沒錯,只是在此之前她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反而抱怨她母親的緊急命令帶給她們四姊妹多大的麻煩。

  「仔細想想,也許是寶石在召喚我們。」所以她母親才會觀測到異象。

  「或是故意為你們製造戀愛機會。」他跟她開玩笑,姬珠沙聞言愣住,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

  她不知道其他三位姊妹的情形,但就她個人,是因為墨西哥之旅進而愛上籐原明,所以他的猜測不無道理。

  「也許你說得對,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她一向視宿命論為無稽之談,現在卻不敢肯定。

  「我一直相信這是命運,百分之百相信。」他不像她這麼鐵齒,因為他一直被命運捉弄,早已習慣與它為伍。

  「嗯。」她將頭靠在他肩上,看牧場主人忙進忙出準備晚上的舞會。這座距離拉巴斯僅僅四十公里的牧場,規模並不大,也難得做觀光客的生意,牧場主人會允許他們留下來過夜,誠屬難得。

  隨著太陽落下,夜幕低垂,舞會跟著揭開序幕。

  因為是牧場自己舉辦的舞會,對來賓的穿著並不要求。姬珠沙僅僅穿著黑色長T和米白色合身收腰外套,下半身搭配刷白牛仔褲和一雙短靴,看起來就很時尚。籐原明的打扮大同小異,不過顏色恰恰與她相反,裡面穿白色短版襯衫,外頭罩著一件黑色皮衣,下半身也是穿刷白牛仔褲和短靴,儼然就是情侶裝。

  令姬珠沙和籐原明比較感到意外的是,舞會來了相當多的客人,他們原本預期不到十人,結果足足多了兩倍。

  後來他們才知道,舞會裡的客人,都是由附近的牧場家庭組成的,大家都是熟人,所以非常熱鬧。

  營火方生起,所有人就圍在營火前唱歌跳舞。

  墨西哥是個熱愛音樂的民族,流浪樂手舉世聞名,只要是大一點的城市,一定都會看見許多流浪樂手集中在廣場前等待客人,只要給個幾十塊美金,就會為客人歡唱一整晚,服務相當周到。

  然而他們今晚非常幸運,因為他們不需要花到半毛錢,就可以聽見動人歌聲。

  墨西哥似乎人人都是音樂家,現場就算沒有請流浪樂隊,這些牧場家庭自己就能彈奏手風琴和吉他,而有這兩樣樂器就足夠組成一支很棒的樂隊,再加上墨西哥人天生的好歌喉,更是將舞會推到最高潮。

  姬珠沙雖然聽不懂西班牙文,但傳統的拉丁歌曲即使聽不懂歌詞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熱力,連她這個保守到像上個世紀的人都忍不住想跳舞了。

  「在這裡邀請舞伴要很小心,因為這裡的人不是結婚了,就是和某個正對你怒目相視的人有關係,一不小心很容易成為被圍毆的對象。」籐原明看她一直盯著營火前的熱舞男女,附耳跟她說了一些「保命須知」,姬珠沙邊聽邊點頭,同時懷疑這須知對自己有用,因為她根本不會主動邀人跳舞。

  「你想不想——」

  「Ming!」

  籐原明剛要提出邀請,營火對面就傳來牧場男主人的呼喚聲,他停下來同牧場主人揮揮手打招呼,然後轉向姬珠沙,再重複一次邀請。

  「珠沙,我們……」

  「Ming!」

  牧場男主人很堅持,非得要籐原明過去不可。籐原明無奈地抓了抓頭髮,歎氣對姬珠沙說。

  「我先過去看他找我有什麼事,等一下就回來。」他不放心放姬珠沙一個人落單,她看起來就不像會參加舞會的人,怕她不習慣。

  「你忙你的,別管我,我自己會找樂子。」她又不是小孩子,幹麼擔心她?無聊!

  即使她再三保證,籐原明還是不放心,連著回頭看了她好幾眼,才去牧場主人那兒,人家早已等得不耐煩。

  他才剛走到牧場男主人身邊,牧場男主人立刻擁住他的肩膀,為他熱情介紹各家牧場的成員,據說今晚的舞會是由附近的五個牧場家庭共同舉辦,所以規模浩大,來了二十幾個人。

  姬珠沙看著籐原明周旋於各家牧場的成員之間,心想他不愧是幹老大的,應付起人駕輕就熟。但她也同時為他感到可惜,像他這麼出色的男人,如果願意走正途,一定能開創出一片江山,她真心希望他有迷途知返的一天。

  姬珠沙雖然知道籐原明身不由己,還是不免有此奢望,畢竟江湖險惡,她真的不希望他冒險。

  「哈哈哈……」

  營火對面,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姬珠沙隔著營火打量籐原明的笑臉,許願他永遠都能這麼快樂。

  「哈哈哈……」

  另一邊同樣快樂的笑聲是來自圍著營火跳舞的男女,他們同樣笑得非常開心。

  姬珠沙的嘴角不禁勾了起來,就算沒有下場跳舞,看大家笑得這麼愉快,她也跟著開心。

  「@%#$@%^^%^^^&&?」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有著小麥膚色的年輕男子,跑來跟她說了一連串西班牙文,她一句也沒有聽懂,只得傻笑。

  「我可以邀請你跳舞嗎?」男子見狀立刻換上英文,姬珠沙驚訝地看著男子,他的英文真好。

  「可是我不會跳舞。」她一臉抱歉地婉拒男子的好意,男子不死心,再接再厲。

  「跳舞很簡單的,我可以教你。」年輕男子顯然是那種打死不退的個性,姬珠沙無助地看著籐原明,他和一票男人聊得正開心,根本沒空理會她。

  「這……好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玩玩無妨。「但我很可能會踩到你的腳,到時還請你多包涵。」她俏皮的警告男子,年輕人膽子大,一直說不怕,很高興他邀請到一位漂亮的舞伴。

  這並非姬珠沙第一次跳舞,但是第一次在異國展現舞姿。而且說實在的,她的音感不是很好,僵硬的肢體更是頻頻趕不上節奏,不待舞伴皺眉,她自己就先笑場了。

  「一直踩到你的腳,真的很抱歉!」她一邊笑一邊試著跟上音樂,努力的結果是幾乎把舞伴的腳踩穿。

  年輕男子頻頻說沒關係,只是臉頰突然抽搐了一下,應該是她不小心踩中他的腳趾。

  好痛……

  年輕男子在心裡默默流淚,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真的是很辛苦。

  「對不起!」姬珠沙越是緊張,踩得越是用力,年輕男子雖然試圖維持微笑,但腳趾一直抽痛,實在有技術上的困難。

  「對不起!」她真的很笨。

  「沒關係。」腳好痛,她真的是這方面的白癡。

  「對不起!」

  「沒關係。」

  「對不起……」

  大家都在跳舞,只有他們這一組在玩踩踩樂,終於引起一票男人的注意。

  「喂,你們大家看荷西在幹什麼,在耍猴戲嗎?」跳來跳去活像是馬戲團表演雜耍,難看得可以。

  「應該是在跳舞。」比較瞭解荷西的人回道。「這小子平時舞跳得挺好的,怎麼今天跳得跟鬼上身一樣?」

  「原因出在他的舞伴。」大家看到搖頭歎息。「那個女孩好像完全不會跳舞,我真同情荷西。」

  拜荷西誇張的舞姿之賜,現在大伙兒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和姬珠沙身上,籐原明自然而然把頭轉向他們的方向,只是不看還好,一看氣炸。她竟然趁他忙著交際應酬的時候,跟陌生男人跳舞!

  「對不起,失陪。」籐原明丟下一票看傻眼的男人,氣沖沖地走過去逮人,發誓非讓那不長眼睛的小伙子付出代價不可。

  「對不起,我是不是又踩到你的腳了?」姬珠沙同情地看著年輕男子,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又不能發脾氣,好可憐。

  「沒關係……」

  「小子,你挑錯舞伴了,快滾!」籐原明羅剎似地殺到年輕男子的面前,一開口就要他滾,嚇得他魂飛魄散。

  「你說得對,我是挑錯舞伴,我馬上滾!」原本他以為可以來段異國戀曲,怎麼知道戀愛沒談成,腳反而被踩得快要腫起來,倒霉得要命。

  年輕男子飛也似地離開他們的身邊,音樂還在繼續,他們要嘛一鞠躬下場,要嘛繼續跳舞,就看籐原明怎麼決定。

  「幸好你及時出現。」姬珠沙沒有翻牆的自覺一臉無辜,反倒是籐原明自己氣呼呼,籐原明看她鬆一口氣,瞬間明白她也不好過。

  「哼,居然趁著我不在的時候跟別人跳舞!」他牽起她的手,決定繼續出醜,難得參加一次舞會,總要玩得盡興。

  「他自己來邀請我的嘛!」她也很無辜。「我看他很有誠意,就答應他了。」

  「我也邀請你上床,你怎麼不答應我?」他氣得吹鬍子瞪眼,姬珠沙則是忙著臉紅,這麼親密的話題,他也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下說出口?

  「這是兩回事。」怎麼能混為一談?

  「在我看來都一樣。」一樣都是邀請,只不過他的要求比較刺激,需要耗費較多體力。

  「你又沒有認真要求過。」難道都是她的錯嗎?他也要負一點責任。

  「我現在很認真啦!」他像小孩子一樣耍賴。「我認真向你提出上床的邀請,你答不答應?」

  「哪有人這樣的?」花好月圓她都不見得會點頭,更何況是現在。

  「我就是這麼霸道。」告他啊!「你今天不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我就在這裡站到地球毀滅。」

  「你盡管站好了,我絕對不會回答你!」她可不是什麼好惹的女人,別以為耍小孩子脾氣她就會屈服,她有的是志氣。

  「你到底說不說?」他跟她卯上了。

  「不說!」她堅持到底,同樣不屈服。

  敢情兩個人是氣昏了頭,這一路下來他們都是用英語對話,大部分的人都聽得懂他們談話的內容。

  等到他們驚覺時,眾人已經笑彎腰。

  「看樣子Ming要吃虧了。」誰都看得出來姬珠沙比較佔上風,籐原明只有認輸的分。

  「你們……」姬珠沙難為情地看著所有人,他們居然當著大伙兒的面,演出這麼離譜的戲碼,全程還用英文。

  「你們的感情真是好到令人羨慕。」大家拍拍手,很高興見證一對有情人,願他們終成眷屬。

  「完了!」姬珠沙不好意思地將臉埋進籐原明的胸膛,懷疑自己會因為羞愧而死,實在太丟臉了。

  籐原明原本還火冒三丈,瞧見事情如此變化,什麼火氣也沒了。他咧嘴一笑,鞠躬謝謝大家闔家觀賞,舞會就在笑聲與掌聲下圓滿結束。

  至於她有沒有答應跟他上床?

  噓,是秘密,現在不宜破梗。

  ★★★

  牧場的夜晚深沉且祥和,不久前的歡樂景象,隨著營火的熄滅、人潮的散去歸於平靜。

  姬珠沙因為過於勞累,先上床睡覺,留下籐原明一個人忍受非人的折磨。和前幾次不同,這次的房間沒有兩張獨立床,只有一張雙人床,這意味著他一整夜都要躺在她身邊又不能碰她。這很難,不但考驗他的決心,也考驗他的定力,而他兩樣都沒有,只好下床活動,省得自己會因為氣血逆行而亡。

  做體操吧!一二三四……

  幾分鐘後,籐原明決定體操也沒有用,還是出去外頭呼吸新鮮空氣,可能會舒服一些。

  入夜後的牧場,因為地處偏僻空曠,感覺更冷。

  冷才好,現在他正需要冷靜。

  籐原明即使出來屋外透氣,還是不忘打拳發洩多餘的精力,就怕一個不小心成為惡狼——撲向熟睡的姬珠沙,到時候他就毀了。

  「左勾拳、右勾拳……」他猛烈出拳,月光照在他身上,反映出他活躍的影子和矯健的身手。

  突然間,他的拳轉向,打向另一個悄悄靠近他的影子。

  「喝!」

  來人也不是弱者,出拳反擊的速度跟他一樣快,力道一樣猛烈。

  籐原明靈敏地躲過對方的回擊,迅速用另外一隻手再補一拳。

  「等一等,Akira!」

  對方及時出聲,並用手擋下他的攻擊,籐原明愣了一下,會這麼叫他的人只有——

  「米格爾!」會叫他本名的人只有他,不可能有別人。

  「一開始就用拳頭招呼我,你也真夠熱情的。」米格爾笑著調侃籐原明,籐原明過了許久才有反應。

  「你活該!」他再補好友一拳。「你應該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我做出激烈反應。」

  「我知道,所以我道歉,我不該不打聲招呼就悄悄接近你。」萬一被打死也是活該。

  「我接受你的道歉。」籐原明收起拳頭,換上米格爾熟悉的笑容。「幸好你及時喊了我的名字,不然我可能真的會失手。」

  Akira是日語中「明」的正確發音,日語的發音系統相當複雜,光「明」這個字就有好幾種念法,用在單名上一般念做Akira,米格爾也是他的朋友中,唯一會這樣叫他的。

  「我再一次道歉。」米格爾展現風度,籐原明完全不跟他計較。

  二十年前,就是他幫他找到立足之地,如果不是米格爾,他早就橫死在墨西哥街頭,他真的很感激他。

  「你怎麼會突然在這裡出現?」籐原明問好友。

  米格爾在十七年前被美國的一對夫婦收養,現在是美國中情局的情報員,但是他的身分是最高機密,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也不算突然。」米格爾回道。「我從墨西哥市開始就跟著你們了,只是你一直沒有發現。」

  墨西哥市?莫非——

  「那輛銀色休旅車裡面的人是你?」真想不到。

  「意外吧!」米格爾咧嘴一笑,表情相當得意。「我本來想跟你打招呼,但是看你帶了一個妞也就不打擾你了。」他大拇指往後比向屋子,姬珠沙正在裡頭睡到不醒人事,好夢正甜。

  「我看你是存心不跟我打招呼吧!」籐原明瞇眼,非常瞭解好友。

  「我不好意思打擾你談戀愛。」米格爾乾咳兩聲,多少有點消遣意味。「她是一位相當迷人的女性,難怪你會愛上她。」

  「誰說我愛上她了?」雖然是事實,籐原明的自尊還是得照顧一下,至少他就挺照顧自己的。

  「全世界都知道。」米格爾提醒他。「就在不久前你才當著所有人的面,抱怨她不肯跟你上床,大家都聽見了。」想賴也賴不掉。

  「該死,我應該講中文的!」他沒事講英文幹什麼?離譜的是珠沙也用英文回他,搞得人盡皆知。

  「如果你們用中文交談,我就聽不到如此精彩的對話了。」米格爾笑嘻嘻。「多虧你們說英文,帶給大家不少樂趣。」這個「大家」當然也包括他,他聽得很過癮。

  「你這混帳!」籐原明難得臉紅,米格爾將它視為奇跡。

  「說真的,Akira,我沒想到你會忍到現在還沒出手,這一點也不像是你。」他一向就是快、狠、准,十足的獵艷高手。

  籐原明聞言搔搔頭,也覺得不可思議。

  「看來,你是陷進去了。」米格爾微笑,只想說愛情真偉大,連Akira這麼放蕩不羈的人也被收服,看得他也好想談戀愛。

  「這麼明顯嗎?」籐原明搖頭。「我也希望這不是真的,但就是身不由己。」莫名其妙陷入戀愛。

  「聽你的口氣似乎很無奈,為什麼?我看你們兩個人很甜蜜呀!」旁人都很羨慕。

  「你也知道我現在的處境。」籐原明苦笑。「現在的我根本沒有資格談戀愛……」

  「為什麼,因為你隨時會沒命嗎?」米格爾點出籐原明心中的恐懼,他無從否認。

  「你是最清楚真相的人,幹麼還問我?」籐原明這句話多少帶點抱怨性質,如果不是米格爾,至今他還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也不必怕姬珠沙會因他傷心。

  「你後悔答應加入圍捕吉爾﹒邁克的計劃嗎?」米格爾自己其實也很遲疑,到底是幼年時期的好哥兒們,他也不希望籐原明受傷害。

  「不,我一點都不後悔。」想起吉爾﹒邁克那張冷酷的臉,籐原明的眼睛發出肅殺的光芒,發誓非逮到他不可。

  「那狗娘養的竟然敢暗算我義父,這筆帳我一定要跟他算。」教他血債血還!

  「我一直在想,當初慫恿你當臥底,是不是個好主意?」米格爾的心情相當糾結。「或許當初我根本不應該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

  「如果你不讓我知道真相,我只會恨你,你知道義父對我的意義。」

  是的,他知道,龐老大等於是Akira的父親,他賜給Akira新生命,讓他有勇氣再次面對人生,是他今生最尊敬的人。

  「吉爾﹒邁克一直以為你不知道真相,這點對你相當有利。」米格爾進一步分析,認為事情沒有籐原明想的那麼悲觀。

  「所以你們才找上我,因為我在他的眼裡像個傻瓜,可以任他操縱。」可惜他打錯算盤,忘了他有個在美國中情局任職的好朋友,可以告訴他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如果不是已經想不到辦法,相信我,Akira,我不會來找你。」米格爾知道當臥底有多危險,一不小心便會命喪黃泉,他也是考慮了好久,才敢向籐原明提出要求。

  「別婆婆媽媽。」籐原明挑眉。「反正我也厭倦了打打殺殺的生活,能夠幫你們逮到吉爾﹒邁克這只瘋狗,又能為我義父報仇,何樂不為?」這筆生意怎麼算都划算。

  「話是沒錯。」米格爾皺眉。「但我還是覺得對你有所虧欠。」他原本可以不必冒險,繼續過他的優渥生活,如今卻因為自己而陷入險境之中,教他怎麼能不心生愧疚?

  「都跟你說別婆婆媽媽了。」籐原明揚手制止米格爾再說下去。「再說要說欠,那也應該是我欠你才對。」

  如果當時不是他出手相助,他早就死在惡少手裡,今天不可能站在這裡同他說話。

  「Akira……」

  「我是說真的,米格爾,我真的很感激你。」

  往事一幕幕,在彼此的眼中掠過,就像一瓶陳年的老酒,越陳越香。

  你叫什麼名字?

  籐原明。

  Akira Fujiwara?好麻煩,我要叫你Akira!

  你會說日語?

  一點點,我還在學。

  我好害怕,剛剛那個大哥哥說要殺我。

  不怕,你只要跟著我,就不怕雷尼。從現在開始,我讓你加入我們,我們很強,會保護你。

  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米格爾。

  多少往事浮現心頭——旁徨不知所措的籐原明、早熟豪氣的米格爾,他們都是被命運捉弄的孩子,不同的是米格爾比他幸運,很早就離開街頭,進入幸福的家庭,籐原明要等到遇見他義父,人生才得以重新開始。

  「這次換你婆婆媽媽,憑你我的交情,有必要道謝嗎?」米格爾淡淡一笑,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那你就別說什麼欠不欠的廢話。」籐原明反駁。

  是啊!憑他們兩人的革命情感,就算日後選擇不同的人生道路,依舊不影響他們的友情。

  「你們這麼早就來墨西哥佈局了?」他跟珠沙一起出外旅行都有一陣子了,他從在墨西哥市就開始跟,可見很早就抵達墨西哥。

  「都已經布線這麼久了,如果在最後一刻才功虧一簣,那不是太可惜了嗎?」這幾年他們和墨西哥警方合作打擊犯罪,收到了不錯的成果。從美國逃至墨西哥的吉爾﹒邁克是他們這一年來鎖定的目標,他們有信心一定能夠將他逮捕歸案。

  「這倒是。」籐原明態度看似輕鬆,然而米格爾明白,他的內心比誰都緊張,畢竟這是攸關生死的大事。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先來墨西哥為他加油打氣,沒想到幾日不見,他的身邊已經有美人相伴,於是他只好隱藏起來,跟在他們身後暗中保護他們。

  「前天晚上攻擊你的人,我調查過了,應該是日本方面派來的殺手,跟你叔叔有關。」米格爾原本想出手幫忙,但籐原明自己就可以應付,他也就沒有現身,只在暗中進行調查,並且很快得出結果。

  「果然如此,我就說誰有那麼大本事,派人一路追到墨西哥,原來是我那親愛的叔叔。」派殺手一路追趕需要耗費相當的金錢,籐原家什麼沒有,錢最多,他叔叔可真是把從他手上搶來的財產,用對了地方。

  「你打算怎麼辦?」米格爾問。

  「別擔心,等這件事情結束以後,若是我還能留著這條命,我會回日本解決這件事。」反正他一直就想回日本探望他叔叔老人家,正好。

  「別胡說,你一定會沒事的。」米格爾不許籐原明詛咒自己。

  「但願我有你的信心。」在事情沒有完結之前,誰也沒有絕對把握。

  米格爾聞言沉默不語,就這件事來說,Akira是對的,在沒逮到吉爾﹒邁克之前,誰都無法放鬆。

  「對了,這玩意兒幫忙處理一下。」籐原明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從外套的口袋拿出一樣東西丟給米格爾。

  米格爾眼明手快地接住籐原明拋過來的PDA,拿起來翻看。

  「你們那裡應該有這方面的專家,想辦法幫我修好它。」籐原明交代,米格爾一臉好奇。

  「修好它不成問題。」中情局多的是這方面的高手。「但是這玩意兒從哪裡來,對你很重要嗎?」

  「對我不重要,對珠沙很重要,她有許多資料都存在裡面。」都怪他一時貪玩,今天才會這麼麻煩,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他人。

  「原來是她的東西。」看起來很古老……

  「她喜歡老東西,什麼東西都喜歡用過時的。」籐原明在一旁解釋,米格爾噗哧一笑,快被他們兩人笑死。

  「我知道,你還帶她去住了五○年代著名的旅館,不是嗎?」他當時就驚訝他會選在那兒過夜,完全不像Akira,他向來喜歡舒適豪華的五星級旅館,這次竟然連背包客專住的破旅館都不嫌棄,真是神奇。

  「都被你看見了啊,真糟糕。」籐原明搔搔頭,很不好意思。

  米格爾咧嘴一笑,一點都不覺得糟糕,反而為他感到高興,好羨慕他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人生伴侶。

  「這個簡單,等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再拿給你。」米格爾承諾他一定會把姬珠沙的PDA修好,籐原明完全不懷疑他的本事。

  畢竟美國中情局人才濟濟,連台PDA都搞不定,他們也不必合作了。

  「那就拜託你了。」依照米格爾凡事果斷的個性判斷,他應該很快就能拿回PDA。

  「沒問題。」米格爾笑著點頭,表示一切都交給他,他負責修到好。

  「我另外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哪一件事……」

  「別再跟著我們了!」話畢,籐原明隨即轉身回屋子,留下米格爾一個人獨自看著他的背影猛眨眼。

  看來,Akira是真的很不爽戀愛被打擾,他還是快閃為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 00:15:12

第九章

  拉巴斯在過去是海盜的根據地,五○年代的好萊塢明星和有錢人都喜歡居住此地,故呈現出有別其他城市的歡樂氣息。

  籐原明和姬珠沙抵達拉巴斯的那一天,當地正舉行嘉年華會。雖然不若巴西那麼瘋狂,穿著上也保守許多,仍是非常熱鬧好玩,只可惜他們無暇停下來休息,他們必須馬上去拜會名叫卡洛斯的富商,他的手中,握有姬珠沙急欲尋找的家傳寶石。

  兩人在卡洛斯的客廳中等待卡洛斯現身的前一刻,姬珠沙突然感到不能呼吸。

  「如果他手上的蛋白石,不是我要的怎麼辦?豈不是白來一趟?」她無助地看著籐原明,慘白的臉色教他心疼,如果真是這樣,她一定會很失望。

  「不會的,珠沙,你要相信自己的運氣。」所有事情都是那麼巧合,這代表她是個運勢很強的人,所以一定是這顆蛋白石,絕對不會錯。

  「才怪!」她莫名的煩躁。「我有預感我們找錯了地方,我們還是走吧——」

  「珠沙!」籐原明用手扣住她的雙肩,強迫她鎮定下來,別對自己失去信心。

  姬珠沙仰視他的臉,突然覺得自己好傻。

  「我真的好怕自己找不到寶石。」她投入他的懷抱,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軟弱。

  「沒關係,就算這回不是,也還有下次,總有找到的一天。」他安慰姬珠沙,給她信心。

  「你說得對,永遠有下一次。」她點頭。「有你在身邊陪著我,不怕找不到寶石。」

  「對,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他說謊,他不知道自己能陪她多久。再過一個星期,就是交易的日子,順利的話吉爾﹒邁克當天就會遭到報應,相反地,若是出差錯他也會沒命,所謂的陪伴,不過是敷衍之詞……

  「Ming?」她試探性地呼喊籐原明,他不曉得在想什麼,想得非常入神。

  「啊?」他回望她,眼神仍是那麼茫然,甚至帶有一點不捨。

  「你想什麼事想得那麼入神?」很少看見他發呆,挺稀奇的。

  「沒想什麼。」他搖搖頭,盡管嘴裡說沒事,卻無法欺騙自己,他真的很捨不得。

  他捨不得他的珠沙,他的公主,捨不得拋下他們共同擁有的一切。

  「Ming!」姬珠沙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緊緊抱住她,力道之大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你看起來比我還緊張。」她打量他的表情,好慶幸自己能夠遇上籐原明這麼一個如此珍惜她的好男人。

  籐原明淡淡地笑了笑,他是很緊張,為她也為自己。

  他們在客廳呆坐了好一陣子,原本以為卡洛斯放他們鴿子,最後他終於現身。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我將寶石鎖在公司的保險箱,秘書現在才給我送過來。」卡洛斯是標準的墨西哥商人,個性刁鑽,說得一口流利英文,一開口便挑明寶石的重要性,看來想從他手中拿到寶石並不容易。

  「我叫籐原明,大家都叫我Ming,幸會。」籐原明主動和對方握手,先禮後兵。

  「所有的事我都聽安卡思說了,他說你們無論如何都得拿到這顆蛋白石,拜託我一定要賣給你們。」卡洛斯把人情做給老雷的朋友,藉此提高價錢。

  「我——」

  「這是我家遺失的家傳寶石,因為它上面附著古老的咒語,我們不想傷害他人,所以才急著找回來。」姬珠沙搶先籐原明一步說話,鎮定的態度和之前判若兩人。

  「咒語?」卡洛斯愣住。「安卡思在電話中,沒有提到這一點。」

  「我沒有告訴安卡思。」姬珠沙瞎掰的功夫一級棒。「我想親自跟您解釋,比較有誠意。」

  「但是我當初購買這顆寶石的時候,並沒有聽過這件事。」卡洛斯一臉懷疑地看著姬珠沙,她倒鎮定。

  「這是我的家族才知道的秘密,一般人不可能知曉。」姬珠沙的表現越來越穩,看得坐在她身邊的籐原明都忍不住暗暗豎起大拇指說贊。

  她還真能掰,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她顯然很清楚該如何應付像卡洛斯這種貪婪的人。

  「可是……」

  「舉凡有歷史的寶石,多少都有一些負面的傳說,這點您應該清楚,不需要我詳加解釋。」姬珠沙說得頭頭是道,卡洛斯無法否認,許多貴重的古老寶石,都牽涉到謀殺案,所以購買時要特別小心,以免莫名其妙把不幸招至家門,那可就虧大了。

  「當然如果您願意承擔風險,我也不勉強,只是我聽安卡思說,這顆蛋白石跟著您今年是第五年,才會不顧一切找到這裡,就是希望能夠阻止悲劇發生。」她越說越像一回事,連籐原明都快當成真的,況且是卡洛斯。

  「什麼悲劇?」卡洛斯聽得心驚膽跳,額頭開始冒出細汗。

  「會發生不幸的事。」她說。「這顆寶石會讓擁有者得到夢想中的財富,但效用只有四年,第五年開始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確實如此,今年是他擁有這顆蛋白石的第五年,前四年事業還一帆風順,去年中開始急速走下坡,眼看著就要滿五年,難道還會有更嚴重的事發生?

  「如果您再繼續保有這顆蛋白石,可能會破產,甚至發生意外,如果您覺得可以承受,我當然也無所謂。」她盡可能裝出一副輕鬆的模樣,籐原明則是聽到快笑出來,不愧是律師出身,充分利用安卡思提供的每一項情報,當成談判的籌碼,厲害。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騙我?」卡洛斯到底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不會因為三言兩語輕易動搖。

  「您不相信我的話,我也沒辦法,但是我可以給您看證據。」姬珠沙知道卡洛斯不會輕易上當,只好出險招,定要把老祖宗留下的寶物拿回來。

  「證據在什麼地方?」卡洛斯質疑道。

  「就在您手上。」她手指向他手中的小盒子,裡頭放著代表「星」的蛋白石。

  「怎麼說?」

  「寶石本身會預警,當它開始作怪之前會噴出白煙,還會浮現出古老咒語,但是一般人觸摸它不會產生變化,它只對我們家族的人起反應,也因為如此,因為人們不懂其中蹊蹺,才會有那麼多不幸事件發生。」她實話謊話一起混著說,同時祈禱她母親沒有騙她,如果寶石不對她的血緣有所回應,那就代表她找錯寶石,後面什麼都不必談了。

  「珠沙!」籐原明在一旁為她緊張,他能體會她著急的心情,但急到胡扯,只會得到反效果,萬一對方真的要求她這麼做,她該怎麼辦?

  「沒關係。」她豁出去了。

  「如果真的有你說的那麼神奇,我願意把這顆蛋白石免費送給你。」卡洛斯半信半疑,一方面不相信她的話,一方面又怕萬一姬珠沙的話是真的,自己會遭到不幸,因此而遲疑。

  「就這麼說定,我現在就證明給您看。」姬珠沙見此機不可失,伸長手跟卡洛斯要寶石,卡洛斯遲疑了半晌,才將盒子遞給她。

  姬珠沙的手微微顫抖地接過盒子,暗暗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一口氣打開盒子。

  淡透晶瑩的白色蛋白石泛出皎潔的光芒,姬珠沙頃刻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它沉睡了百年就為了等待這一刻。

  她伸出手,趁著她的勇氣還沒消失之前,將寶石拿起來放在左手的手心,右手再覆蓋上去,讓傳承千年的血脈,重新溫熱它的紋理,讓它重新聽見原始的呼喚。

  蛋白石起先毫無反應,過了一會兒開始冒出白煙,嚇了卡洛斯和籐原明一大跳。

  不會吧!寶石真的起了她說的反應,難道珠沙的話不是胡扯,而是事實?

  讓他們吃驚的事還在後面,蛋白石不但冒煙,還浮現出歪七扭八的字體,姬珠沙拿起認真端詳,果然是「星」字沒有錯,和姬家秘傳族譜上的古字一模一樣。

  「這就是證據。」姬珠沙攤開手心,蛋白石就躺在上頭,發出耀眼的光芒。

  卡洛斯被這異象嚇到連連往後退,害怕到喃喃自語。

  「我一毛錢也不要,請你把它帶走!」這是魔鬼的寶石,願聖母饒恕他的過錯,他不該把它買回來!

  詐騙集團也不過如此。

  直到他們捧著剛到手的免費寶石走出卡洛斯的豪宅,籐原明還在回想姬珠沙的手段,實在是太高竿了。

  「你……有沒有考慮不幹律師,直接當詐騙集團的首領?」他苦澀的說道,意外發現她也滿有犯罪天分。

  「胡扯什麼?」她白他一眼,將盒子收進隨身攜帶的大包包,一臉滿足。

  「我說的一切可都是有憑有據……當然,除了詛咒那一部分除外,我家都是好巫女,不會詛咒人。」

  沒錯,她是不會詛咒人,只會騙人。

  「虧我還一直以為你很老實。」結果不是那麼一回事,他看走眼了。

  「所以你後悔了嗎?」她斜睨他,表情性感可愛。

  他哈哈大笑地摟住她,不敢說後悔,也永遠不後悔。

  他後悔的是為什麼沒有早一點認識她?

  想到這一點,他眼底的光芒開始黯淡,臉上漸漸失去笑容。

  ★★★

  結束了尋寶之旅,他們由拉巴斯直接搭飛機橫跨科提茲海峽,回到墨西哥本土,才剛下飛機,籐原明的手下已經在機場等候接機。

  接下來的幾天,別墅開始有人忙進忙出,變得很熱鬧。

  雖然姬珠沙的身分已經和以往不同,但在這個特殊團體中,她仍然被排除在外,打不進去他們的圈子。即使籐原明的手下大部分都懂得英文,少數人甚至還可以說流利的中文,也沒有人願意與她交談,更何況洩漏消息?對他們來說,她是外人,即使有籐原明護著她,她依舊是外人,就連安娜都比她容易取得他們的信任。

  籐原明把一切看在眼底,而從某方面來說,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讓她覺得大家對她冷漠,讓她覺得不自在,目的是要逼她走。

  隨著交易日越來越近,籐原明的心情也越來越緊繃。在交易的前一晚,他變得很煩躁,他煩躁的情緒,在面對姬珠沙時達到最高潮,一舉一動皆表現得非常無情。

  「你走吧!」他考慮了很多天,還是決定送她走遠離危險。

  「你說什麼?」姬珠沙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他居然在趕她走?

  「我已經厭倦了。」他強迫自己冷漠。「我曾經覺得你很可愛,但是我現在只覺得你很煩,不想再見到你。」

  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樣銳利,姬珠沙無可避免地被刺傷了,但是她並沒有退縮。

  「你的話不合邏輯。」她或許天真,卻不是傻瓜,他一定有什麼事瞞著她不讓她知道,為了說不出口的理由,急著趕她走。

  「為什麼不合邏輯?」他瞇眼,第一次覺得她如此難纏很討厭,她為什麼就不能乖乖聽話?

  「因為我們並沒有吵架,我也沒有做錯事,這幾天我一直小心翼翼,就怕驚擾到你。」打從他們回到墨西哥市以後,他一直處於焦慮狀態,連她都感受得到。

  「一定要吵架我才能叫你滾嗎?」他故意把話說得很難聽。「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想再陪你玩戀愛遊戲?」

  快走吧,珠沙。為了你的生命安全著想,你最好還是走,不要再留戀。

  「戀愛遊戲?」如果說他剛剛說的話沒有對她造成太大影響,那麼,他現在說的話倒是確確實實地刺傷了她,她傾全力愛他,沒想到他竟然把她當成遊戲對象。

  「對,我只是一時無聊才和你玩戀愛遊戲。」他殘忍回道。「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愛上你了吧?如果是的話,你也太天真了。」

  「我不相信你是這麼膚淺的男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對,她要查清楚。

  「我就是這麼膚淺!」該死,為什麼她不肯走?為什麼非要他用話傷她不可,為什麼?

  「Ming!」

  「再說,你也不吃虧。」為了成功趕走她,他只好下重手。「你靠著我找到寶石,就算旅途中被我吃豆腐,那也是你心甘情願,況且你也挺享受的,不是嗎?」他不想把他們之間的感情描述得那麼廉價,拜託她快走吧!他不想再傷害她。

  「我不敢相信你會這麼說。」她一直以為他們擁有的一切很美好,是一輩子值得珍藏的回憶。

  籐原明聳聳肩,假裝不在乎,其實心在滴血。

  姬珠沙告訴自己不要哭,但是她的眼淚仍是忍不住流下來。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離開!」她感覺到他有事,她要陪在他身邊,不管等在前方的是禍是福,她都跟定他了。

  姬珠沙說完便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籐原明只來得及目送她的背影。

  「珠沙!」他好痛,他心真的好痛,為什麼命運要如此折磨他們?

  籐原明疲累到用手遮住眼睛,以為這麼做就可以暫時忘記疼痛,其實不然。

  米格爾站在落地窗外面,目睹他們兩人爭吵,心中的痛苦不下於籐原明,如果他不曾策反他當臥底,那就好了。

  「米格爾,我知道你在外面,進來吧!」即使在悲傷中,籐原明依然敏銳,知道好友已經來到身邊。

  「我以為自己隱藏得夠好,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米格爾打開落地窗走進起居室。

  「被我發現沒關係,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其他人發現。」若是讓手下發現他和米格爾來往,恐怕還沒逮到吉爾﹒邁克之前,就先被自己人出賣,畢竟不是人人都對他忠心耿耿,還是有許多不服他領導的傢伙。

  「我很小心,不會有人發現我的。」米格爾對自己的藏身技巧很有信心。

  「最好如此。」籐原明煩躁地走到酒櫃,拿出一瓶酒,拔開瓶蓋開始猛灌酒,被米格爾攔了下來。

  「喝酒容易誤事,你應該知道自己責任重大。」明天就是決戰日,一定要保持清醒。

  「我知道該做什麼,我絕不會耽誤正事,你不要攔我。」籐原明拿起酒瓶又要往嘴巴倒,米格爾索性把酒瓶拿開。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大家都不好受,尤其是姬小姐。」米格爾在窗戶外頭看得一清二楚,她甚至都哭了。

  「我趕不走她,米格爾,我試過了,但她就是不肯走。」再難聽的話他都說了,但她非常堅強,堅強到讓他覺得汗顏。

  「因為她是位聰明的女性,她一定是察覺到哪裡不對勁,才不上當。」米格爾越來越羨慕籐原明,有如此出色的女友相伴。

  「我就怕這樣。」籐原明相反地非常懊惱。「我就怕她聽出話裡面的破綻,進一步引來殺機。」

  「我知道你希望她遠離戰場,但這場戰爭已經開打,不可能停止。」打擊犯罪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戰爭,大家都付出了代價。

  「但是我沒有權利把她捲進去。」她是位受敬重的人權律師,不該和他這個罪犯牽扯在一起,早知道第一時間他就應該送走她,現在也不必煩惱。

  「我能體會你的用心,但是她恐怕沒有那麼好打發。」這也是聰明女人的煩人之處,想欺騙她們都難。

  「再怎麼困難,我都必須想辦法。」絕不能讓她冒險。

  「你怕她會成為吉爾﹒邁克的人質?」是有這個可能性,難怪Akira會擔心。

  「沒錯,所以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他要米格爾附耳過來,跟他交代一些事。

  米格爾走到籐原明身邊,邊聽邊點頭。

  「……好,我知道了,我會照做。」他心情沉重地接受籐原明的請托,默默祈禱任務能圓滿達成,不要造成遺憾。

  「但是我怕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可能會恨你。」米格爾看著好友,替他擔心。

  「總比害她喪命好,她會諒解的。」只是要等到很多年以後。

  米格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他這個外人看來,這樣的愛情太無奈,他衷心希望他們能有美好結局。

  「對了,這是你上回拜託我的PDA,已經修好了,你看一下。」米格爾將姬珠沙的PDA丟還給籐原明,籐原明接過PDA打開看了一下,意外發現裡面增加了不少功能。

  「我們裡頭的人,都在笑說沒有看過這種老古董,實在看不過去,偷偷換上一塊新的主機板,不過原先的資料都有救回來,你放心。」米格爾所屬的機構,不愧是世界上頂尖的「科技中心」,再爛再破的機子都有辦法來個大變身,只是表面上看不出來就是。

  「修理得不錯,幫我跟你的同事說謝謝。」籐原明一邊玩PDA,一邊輸入文字,似乎在給姬珠沙留言。

  「我來的目的,除了還你PDA之外,還要代表我的所屬機關向你保證,和你談好的條件一定會履行,請你放心。」

  他們交換的條件,即是美國當局嚴厲督促墨西哥政府,為街頭流浪兒謀取更多的福利,這也是籐原明從小到大的心願。

  「至於你,Akira……」因為他還沒有提出個人條件,所以暫時還無法滿足他。

  「我個人怎麼樣都無所謂,反正我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如果不幸在明天的大戰中死去,也是他的命,他早就看開了。

  「你別忘了你還有個很棒的女朋友,她不會允許你有這個想法。」

  是啊,他都忘了珠沙有多堅強,有多難對付。

  「我先走了,等你把事情搞定,再給我打暗號,我會馬上趕過來。」米格爾說著說著就要走人,被籐原明攔下來。

  「等一下!」他叫住米格爾。「把這個也一併帶走。」他將PDA又丟回給米格爾,米格爾雖然接下PDA,卻接得莫名其妙。

  「你不是要還給姬小姐嗎?」他晃了晃手中的PDA,問籐原明。

  「你幫我拿給珠沙,告訴她,我在裡頭留了幾句話,她若有興趣就看一看,不想看也沒關係。」他的話乍聽之下輕鬆,其實裡面隱藏了深沉的悲痛,米格爾能夠瞭解。

  「這不會是你最後的留言,我保證。」他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但願如此。」籐原明相信米格爾會盡力,但有誰能夠保證百分之百不會發生意外?

  籐原明不能,米格爾也不能。

  「好了,你快走吧!」籐原明趕客人。「被人發現就不妙了,我還得去安慰我的公主。」

  「珠沙公主?」

  籐原明點頭。

  「你真是浪漫,竟然會想到這麼叫她。」他真的好羨慕。

  「嫉妒嗎?」籐原明挑眉。

  「嫉妒。」不但嫉妒,而且是嫉妒得半死。

  「等過了明天,你再嫉妒我也不遲。」籐原明稍稍緩和口氣,跟好友開玩笑。

  「沒問題,我對你有信心。」米格爾跟籐原明比一個手勢之後,隨即退出客廳,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籐原明將目光轉向姬珠沙的房間,大聲歎氣。他接著慢慢爬上二樓,走到姬珠沙的房門前,舉起手輕輕敲門。

  「珠沙,是我,你快開門。」叩叩!

  房內沒有任何反應,籐原明再敲一次門,姬珠沙不開門就是不開門,他只好自己推門進去。

  姬珠沙已經睡著,籐原明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睡臉,心想她真的很好睡,任何環境都睡得著。

  輕輕揚起嘴角,籐原明左顧右盼,用目光搜索了好一陣子才找到姬珠沙的包包,他走過去拿起包包,打開包包找東西,順便偷窺她的護照。

  護照是九年前辦的,快過期了。

  護照上的照片,是如此清秀和青澀。即便如此,她那雙清澄的大眼仍然這般吸引人,不曾因為時間而改變,唯一改變的是她的眼神,變得更加精明。

  他歎口氣,將護照放回她的包包,繼續搜索他想要的東西。

  找到了!

  籐原明打開裝著蛋白石的小盒子,拿出裡面的蛋白石,教人猜不透的神秘字體,依然在蛋白石中飄浮,若隱若現增添神秘氣息,但他的目標並非欣賞寶石,而是另有目的。

  只見他拿出一塊長寬各只有零點二公分的晶片,以特殊膠水將晶片黏在蛋白石後面,這是這整件事中最重要的名單,吉爾﹒邁克和所有客戶的往來資料都在裡面,他將它托付給她。

  或許,他在下意識就希望他們再重逢,所以才不願將名單直接交給米格爾,而是採取這種迂迴的方式寄放在她身上,肇因他卑微的願望。

  將晶片安置妥當,籐原明把蛋白石又放回到盒子之中,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

  他整理好姬珠沙的包包,走到姬珠沙床邊俯看她的睡臉,她睡得很熟,臉上還留著淚痕,看起來楚楚可憐。

  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而是沒有辦法。

  籐原明在心中吶喊,而他的呼喊聲姬珠沙聽見了,原本已經熟睡的她,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睛。

  「Ming!」姬珠沙一醒來就看見籐原明站在床邊,很是驚喜。

  「睡得好嗎?」他坐上她的床沿,用指背輕撫她的面頰,語氣溫柔到能把姬珠沙的骨頭融化。

  「嗯。」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哭到睡著,超丟臉的。

  籐原明微微一笑,記住她可愛的模樣,因為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如此看她。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他說。

  「道歉?」姬珠沙驚訝地看著籐原明,不明白他有什麼需要說對不起的地方。

  「我不該說那些混帳話,請你原諒我。」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態度看起來非常真誠。

  「我明白你只是心情不好。」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也不希望他在意。

  「謝謝你的諒解。」她是如此美好,倘若他有幸擁有她,會珍惜一輩子。

  「是不是組織的事太煩?」她猜想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我看你那些手下們整天忙進忙出,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姬珠沙很聰明,一眼就看穿忙碌底下必定不簡單。若在平時,他會讚賞她的聰明,然而此時此刻他只想送她走,遠離這些是非。

  「是出了一點事,不過不成問題,我有辦法解決。」真的嗎?真的如此嗎?

  籐原明問自己。

  大部分的手下並不知道他即將和吉爾﹒邁克翻臉,只有少數和他一樣對義父有濃厚感情的兄弟支持他的做法,這也是令他不安的原因之一,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想冒險,況且這牽涉到幫派利益,更難擺平。

  「到底出了什麼事?」他什麼事都不讓她知道,讓她想為他分憂,也無從分起。

  「沒事,只是覺得累。」這是他的真心話。「讓我在你身邊躺一會兒好嗎?拜託。」

  他謙卑的乞求,讓她無法說不。

  她掀開另一邊的床單,邀他共享大床,其實他們早就相擁過好幾次,只是一直沒有進一步發展。

  籐原明躺在她的身邊,緊緊擁住她柔軟的身軀,開始後悔過去自己是不是過於君子,如果他早一點下手,也許不會覺得這麼遺憾。

  「好溫暖。」她像只小貓猛往他懷裡鑽,他心動之餘也心痛,如果他們早些上床,只怕會留下更多遺憾。

  籐原明低頭親吻她的頭頂,她抬頭對他微笑,一切盡在不言中。所謂的老夫老妻就是這種感覺吧!但願他們能夠有機會攜手到白頭。

  腦中被他們滿頭白髮還攜手同行的影像打動,籐原明用手支起她的下巴,用薄唇在她的嘴上留下一個印記,見證他們的愛情。

  他們的呼吸由淺轉重,兩人的唇舌交纏越趨激烈,摩擦出迷人火花。籐原明的舌頭幾乎席捲了她芳腔內的每一寸土地,挑撥她的柔舌與他共同遨遊,直到他們忘了時間,忘了天地,忘了這個世間存在著殘忍的事實。對他們來說,此刻就是永恆。

  姬珠沙酡紅的雙頰、迷濛的眼神和發燙的身軀,在在說明她準備好了,他隨時可以與她上床。

  「珠沙,你會渴嗎?我渴了,我喂你喝水好嗎?」他沙啞的聲音,顯示他也準備好了與她共度春宵。

  她點點頭,想起許久以前他曾經用嘴巴餵她喝水,她猜他想故技重施。

  籐原明微微一笑,翻身下床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在水裡偷偷加入一些強力安眠藥粉,拿起來搖幾下待藥粉融化,再假裝若無其事地拿到姬珠沙的床前。

  他盯著她的臉,把水端起來緩緩喝一口含在嘴裡,接著用一隻手撐住床墊,坐上床沿側身吻她。

  姬珠沙臉紅心跳地把水吞進喉嚨,心想他果然又以這種方式餵她喝水,分明是佔她便宜。

  籐原明眼睜睜地看著她從滿臉笑意,到一臉疑惑,最後不醒人事。

  「Ming……」這是怎麼回事?她突然愛困……

  「原諒我,珠沙,我也是萬不得已。」看著她美麗的容顏,籐原明不知不覺掉下淚來,一如沙漠中偶爾落下的雨滴,每一滴都珍貴。

  癡癡看著姬珠沙的容顏,如此不知過了多久,籐原明才走到窗邊放出暗號。

  在別墅外守候的米格爾,一看見籐原明放的暗號,馬上循著秘密通道進入別墅,來到姬珠沙的房間。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米格爾質疑籐原明,不認為這是好主意。

  「百分之百肯定。」他自己可以死,但絕對不讓姬珠沙冒險。

  「我懂了,我會遵照你的意願,做妥善的安排,你不必擔心。」米格爾走到床邊,彎腰抱起昏迷不醒的姬珠沙,準備將她帶往安全的地方。

  「別忘記她的皮包。」籐原明沒忘記最重要的東西。「把她的皮包也一併帶走,然後……然後想辦法將她安全的送回國……」

  「Akira!」米格爾不明白籐原明為什麼要做此安排,他明明很痛苦,為什麼不對自己好一點,讓她留在身邊陪他?

  「快走!」米格爾不知道籐原明正在跟自己的內心交戰,多拖延一分鐘,就多一分猶豫。

  沒辦法,米格爾只能遵照他的意思,將姬珠沙帶離別墅。

  一直到米格爾遠離,籐原明依舊僵立在床邊,直直盯著姬珠沙睡過的地方發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 00:15:56

第十章

  深夜的碼頭,黑影幢幢。

  白天忙碌的景象,到晚上換上一張全然不同的面孔,林立在碼頭邊的巨大倉庫,尤其是藏污納垢的好地點。多少不法交易在此進行,多少犯罪隱身其後,墨西哥市幾乎有一半不法交易都在這裡進行,過去墨西哥警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和幫派黑道多有掛勾。但這幾年情勢丕變,在各方國際刑警組織和墨西哥國民動輒上街抗爭的壓力下,墨西哥警方不得不開始大力掃蕩不法組織。

  以吉爾﹒邁克為首的犯罪集團,是墨西哥近幾年來相當活躍的犯罪組織,舉凡販賣軍火、走私毒品乃至於恐嚇綁票,他們皆有參與,且規模越來越大。

  吉爾﹒邁克同時是美國中情局和聯邦調查局共同鎖定的對象。因為美國籍的吉爾﹒邁克不但販賣軍火,同時還參與政治謀殺,幹掉好幾國政要。如此令人頭痛的人物,行事卻非常狡猾,想抓到他的把柄並不容易,籐原明也是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取得他的信任。

  由於此次走私的軍火量非常龐大,除了之前說好的一千把烏茲衝鋒槍,另外還有一萬顆手榴彈和三百把重型機關鎗,這麼驚人的數目,光搬運就得花上好幾個鐘頭的時間。

  只見雙方人馬在倉庫裡跑來跑去,忙著點交軍火的數量。

  籐原明是負責交貨的一方,吉爾﹒邁克是點收的一方,由他負責把這批貨交給分散在世界各地的買主。

  「幹得好,Ming,這是我見過最好的一批貨,你是怎麼拿到手的?」吉爾﹒邁克大約看了一下籐原明提供的武器,無論是彈匣、槍管都鑄造得非常精細,不像是一般兵工廠做出來的東西,倒像美國軍方使用的武器。

  「抱歉,這是商業機密。」籐原明打太極拳。「你只管我貨給得好不好,不需要追究其中的細節。」

  「我只是好奇這批貨為什麼和以前交的都不同,沒有刺探的意思。」吉爾﹒邁克嘴上雖然這麼說,但過於出色的品質,其實已經引起他的警覺心,讓他的戒備提高。

  「我換了供應商。」籐原明避重就輕的回道,盡量逃避吉爾﹒邁克的問題。

  「哪個供應商的品質這麼優良,也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吉爾﹒邁克不死心繼續追問,試著找出不一樣的地方。

  「那我豈不是自斷手腳?」籐原明試著用玩笑混過去。「連供應商都介紹給你了,我還有什麼搞頭?」

  吉爾﹒邁克聞言露出陰森的笑容,軍火生意的圈子很小,不是路邊的攤販,說要換哪一家就換哪一家,有一定的供應鏈。

  「還是你有辦法,老孟一定會滿意這批貨。」本來他是想測試籐原明才故意又增加訂單,看他有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弄出來,沒想到他還真的弄到手,可見其中大有問題。

  「他一定會很滿意,我對我的供應商充滿信心。」為了應付突如其來的訂單,他不得不向米格爾求援,幸好他夠本事,當真幫他弄來。

  吉爾﹒邁克和籐原明兩方都在猜測對方真正的意圖,吉爾﹒邁克想知道他有沒有出賣他的打算,籐原明則是懷疑他突然下大量訂單別有企圖,雙方都在較勁。

  「這次的貨連裝箱都很特別。」以往都用長箱或是扁箱,這次搞了幾十個貨櫃大小的箱子,如果有人存心躲藏,將會非常容易。

  「因為換了供應商的關係。」籐原明的態度輕鬆自在,只是眼角仍會下意識地往箱子瞄,根據米格爾的說法,他的同事就藏在裡面。

  「是嗎?」吉爾﹒邁克決定親自檢查箱子,為了不引起懷疑,籐原明親自陪他一個箱子一個箱子的檢查,並未發現任何異樣。

  「這些箱子釘得可真牢靠。」吉爾﹒邁克用手推了推箱子,躲在裡頭的米格爾緊張到不能呼吸,又不清楚外面的狀況,只得透過木箱的小孔觀看外面的情形。

  籐原明知道米格爾就躲在箱子裡面,很為他擔心,於是技巧性地將吉爾﹒邁克帶開。

  「我們過去看看那邊的箱子,裡頭裝滿了手榴彈,老孟會愛死它們。」他們口中的「老孟」是非洲某個國家的叛軍首領,以手段殘忍著名。

  「那肯定是。」到現在吉爾﹒邁克還沒看出什麼異狀,也許他的擔心是多餘的,Ming只是玩玩那個女人,說不定玩過之後就把她給殺了。

  籐原明帶著吉爾﹒邁克走到另一頭的大箱子前面,這個決定是個錯誤,因為那裡的箱子擠滿人,一顆手榴彈都沒有。

  錯了,Akira!不是那邊,你走錯邊了!

  為了不讓同僚們陣亡,即使時間還沒到,米格爾也只能提早行動。

  他用腳踢掉厚重的木板,衝出箱子,同時發出命令。

  「Action!」

  頓時只見預藏在箱子裡的探員紛紛破箱而出,籐原明和吉爾﹒邁克的手下紛紛回頭,第一時間加入戰局。

  瞬間槍聲大作,子彈滿天飛。

  吉爾﹒邁克起先搞不清楚狀況,直到看見籐原明得意的眼神,才知道他上當了。

  「你果然出賣我!」吉爾﹒邁克的藍眸倏然發出精光,表情凶惡無比。

  「這是你應得的報應。」籐原明冷笑,今天總算能夠幫他義父報仇。

  「你殺了我義父,用最卑劣的方式。」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公開決鬥,可他卻躲在暗處暗算他。

  「誰要那老頭擋了我的財路,我可一點都不後悔。」吉爾﹒邁克毫無悔過之心,恨得籐原明牙癢癢的。

  「他對你有恩,你居然殺了他。」狼心狗肺。

  「他那點恩情算什麼?」吉爾﹒邁克冷哼。「我痛快給他一槍,已經算是報答他的恩情,其他人可沒有那麼好的待遇。」

  「你說什麼?」籐原明瞇眼,不敢相信他竟然敢這麼說。

  「你聽見了。」吉爾﹒邁克冷笑。「我比較意外的是你居然知道這件事,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只會醉生夢死的笨蛋,沒想到還懂得幫龐老大報仇。」

  「你!」籐原明氣瘋了,伸手就給吉爾﹒邁克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吉爾﹒邁克不甘示弱地掏出殺傷力極強的短手鎗,對準籐原明的腦袋就給他一槍,被他靈巧閃過。

  「老大!」吉爾﹒邁克的手下,見吉爾﹒邁克危急,衝過來幫忙,剛好給吉爾﹒邁克當墊背的。

  砰!

  「Akira!」米格爾怕他中槍,從遠處開槍協助,剛好給吉爾﹒邁克逃逸的機會。

  「你這狗娘養的,除了用槍以外就不會別的嗎?」籐原明邊咒罵邊追出倉庫,發誓非親手逮捕吉爾﹒邁克不可。

  「Akira,不要衝動!」米格爾阻止不及,只得放下同儕,一邊轉頭交代副手。

  「把這些人統統抓起來,尤其是吉爾﹒邁克的手下,一個也不能放過!」然後跟著追出去,就怕籐原明發生意外。

  砰砰砰!

  倉庫內打得天昏地暗,倉庫外同樣精彩,籐原明一路追到碼頭,吉爾﹒邁克邊跑邊回頭射擊,差點射中籐原明。

  「我要殺了你為義父報仇!」籐原明也拿出手鎗回敬吉爾﹒邁克幾顆子彈,卻沒打中。

  「Shit!」他火大丟掉手中的短槍,用盡全力撲向吉爾﹒邁克,重拳伺候。

  一拳、兩拳……

  籐原明不擅長射擊,但擅長近身肉搏,吉爾﹒邁克反之是神射手,近身戰的能力很差。

  吉爾﹒邁克在這一點吃了悶虧,無論他如何閃躲,都躲不過他的重拳,眼看著就要被打死。

  「住手,Akira!」怕籐原明鑄下大錯,米格爾連忙出聲阻止。「如果你殺了他,自己也會變成凶手,千萬別做傻事!」

  「無所謂!」只要能為義父報仇,變成什麼都可以。

  「想想姬小姐,她一定不希望你成為殺人凶手!」米格爾搬出姬珠沙,希望能喚回他的理智,籐原明果然住手,想起還在等他的愛人。

  「這樣就夠了,Akira。龐老大在天之靈,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意。」米格爾朝他們慢慢走近,彎下腰,試著將籐原明從吉爾﹒邁克身上拉起來,他已經被籐原明打得像豬頭。

  「剩下的事交給我,我會給你個交代,絕對不會輕饒這人渣。」米格爾向籐原明再三保證一定會讓吉爾﹒邁克得到應得的報應,籐原明才慢慢鬆開手,直起身,讓米格爾將吉爾﹒邁克帶走。

  「你敢背叛我,我一定會回來報仇的!」吉爾﹒邁克不分青紅皂白的叫囂,聽得米格爾火大給他一拳,他痛得彎下腰。

  原來「金色禿鷹」也不過如此而已,過去他太高估他了。

  「別想搞鬼,走!」米格爾不客氣地為吉爾﹒邁克銬上手銬,籐原明站在碼頭邊冷笑,也許他殺不了他,但是可以毀了他,也算是為義父報仇。

  「可惡!」吉爾﹒邁克越想越不甘心,用被銬住的雙手奪過米格爾腰間的槍,朝籐原明射擊——

  砰!

  「去死吧,東方雜種!」吉爾﹒邁克這一槍射得相當準確,直接打穿籐原明的胸膛,他當場往後倒向海裡。

  「Akira!」米格爾丟下吉爾﹒邁克,發了瘋似地跑向籐原明,試圖抓住他的人,但他連籐原明的手都沒有碰到。

  「Akira!」

  「哈哈哈哈!」

  米格爾焦急的大吼聲和吉爾﹒邁克的狂笑聲同一時間傳遍碼頭。

  籐原明整個人沉入深深海底,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想見姬珠沙,好想好想……

  ★★★

  珠沙!珠沙!

  姬珠沙睡得正熟,忽然聽見籐原明呼喊她。

  她睜開眼睛,看見他對她微笑,感覺好幸福。

  「Ming——」她伸出手,握住她的人不是籐原明,而是一個陌生男子。

  姬珠沙困惑地眨眨眼睛,回憶還停留在她被下藥迷昏之前,那時可沒有這個男人。

  「你是誰?」她甩掉男子的手,匆匆從床上爬起來,慌亂地看向四周,這裡不是她的房間,也不在籐原明的別墅。

  「是你帶我到這裡來的吧?」她緊張地問男子。「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把我弄來這裡?還有Ming 呢?他到哪裡去,為什麼不在我身邊?」

  這一連串問題都是針對男子而來,他只好一一解答。

  「我叫米格爾,是Ming的朋友。」米格爾先來番自我介紹,剩下的答案……很難說出口。

  「你是Ming的朋友?」姬珠沙愣住,沒聽過有這一號人物。

  「我是他童年時最好的朋友,只不過我在十三歲的時候,就隨著養父母去美國了,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才很少提起我。」米格爾解釋。

  原來他就是Ming曾提起過的好友,姬珠沙得知他的身分後,放鬆了不少。

  「我知道你是誰,Ming跟我說過。」她的記憶力很好。「但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Ming呢?」

  Ming沒說錯,她真的很難纏,想用謊言打發她,恐怕沒那麼容易。

  「Ming他……落海了。」米格爾的眼中有千萬個抱歉,他承諾要保護他,卻失約了。

  「Ming落海?」這是愚人節笑話嗎?一點都不好笑。

  「他在昨晚的交易中,被交易對手用槍射中胸部,然後就……」

  「我不相信!」這一定是謊言。

  「我也不願意相信,但這是事實。」他能明白她的心情,他的心情也一樣沉重。

  「說謊!」姬珠沙用兩手摀任臉,怎麼樣都不願意相信。「他根本沒有告訴我交易的事,這一定是你亂編的……」

  「Ming之所以瞞著你,是怕你危險,他要你遠離危險。」Akira對她的用心天可明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

  「胡說!」

  「因為你堅持不肯走,他只好在給你喝的水裡頭下藥……」米格爾點到為止,姬珠沙鬆開雙手,回想昨晚的一切。

  昨天他的情緒反反覆覆,一會兒要攆她走,一會兒跟她道歉。她原本以為他只是因為組織的事心煩,孰料是為了自己?

  「……Ming為什麼要這麼做?」難怪她的記憶只到他溫柔吻她就斷了,原來是餵她吃了安眠藥,Ming那個混蛋!

  「他怕會連累你,而你又那麼固執,他只能想到這個辦法。」米格爾為好友說話。「我也認為他過於小心,但他堅持要這麼做,我只能幫他。」

  「你為什麼要幫他?」她恨恨地看著米格爾。「你跟Ming不是已經失去聯絡,為什麼還要聽他的話?」如果他不曾幫忙帶走她,她一定會勸Ming不要進行交易。

  「我沒辦法不聽他的話。」米格爾苦笑。「因為Ming不但是我今生最好的朋友,更是我的工作伙伴,我一定得幫他。」

  「伙伴?」姬珠沙聞言愣住,眼神轉成不屑。「你是他哪一方面的伙伴,走私毒品或販賣軍火?」都是這些害人的東西害她失去Ming,她恨這些東西一輩子,包括靠它們發財的混帳!

  「你誤會我,也誤會Ming了。」米格爾搖頭。「我是CIA的探員,Ming從某一方面來說也算是我們的一分子。」

  CIA,美國中情局?這是怎麼回事,Ming怎麼會是CIA的人?

  「他是臥底。」米格爾進一步解釋。「他以改善街頭流浪兒的生活做為交換條件,答應幫我們逮到吉爾﹒邁克,我們已經於昨晚順利逮到吉爾﹒邁克,但Ming就……」他說不下去,無法忘記籐原明落海的那一幕,至今仍深深自責。

  「我們已經派了好幾組人搜索附近的海域,一有Ming的消息會馬上通知你。」米格爾其實比誰都難過,卻得強打起精神,幫忙籐原明處理姬珠沙的事。

  姬珠沙已經茫然沒有知覺。

  Ming是臥底,Ming是CIA的臥底……

  她口口聲聲強調正義,如今他為正義而死,她卻恨起正義來。

  「你應該覺得光榮,愛上這麼一個偉大的人。」沒有人能為別人做這麼大的犧牲,只有他做得到。

  「我情願他沒有這麼偉大!」這一刻,她也變得自私。「沒有任何榮耀,值得用Ming的生命去換!嗚……」她只要他回來,只要他回來,剩下的東西她統統不要,只要他回來……嗚……

  「姬小姐……」他好羨慕她可以放聲大哭,他也想要哭,卻哭不出來,眼淚只能往肚裡流。

  「他沒有權利隱瞞我!」她好恨他。「就像Ming說的,他只是把我當作遊戲對象,心裡根本沒有我!」如果他心裡有她的話,他會信任她,不會躲躲藏藏。

  「你知道這不是Ming的本意!」米格爾焦急地為籐原明辯解,就怕她誤會籐原明。

  「我不知道他的本意是什麼,你也不知道!」他太神秘了,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思,沒有人……

  「我承認我不如自己想像中那麼瞭解Ming。」米格爾不滿地拿出PDA交給姬珠沙。「但是你應該瞭解他,至少Ming以為你應該懂得他對你的感情!」

  姬珠沙愣愣地看著手中的PDA,像第一次見到它似地盯著猛瞧。

  「這是我的PDA?」外表看起來很像,但她記得已經不見了,為何又出現?

  「Ming一直很愧疚弄壞了你的PDA ,要我想辦法修好它。」米格爾解釋,順便趨前幫她開機,姬珠沙仍是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跟隨了她好些年的PDA失而復得。

  「Ming在裡面留了幾句話給你,他交代我你若是有興趣就打開來看,不想看就算了,但我想你會有興趣。」米格爾也不知道籐原明都留了什麼話給她,但他想一定非常感人。

  姬珠沙用顫抖的手,抽出觸控筆,點開籐原明給她的留言。

  生命中有很多事是不受控制的,對我來說,你就是最美麗的意外。

  我愛你,珠沙,你是我心目中永遠的公主。

  Ming留

  籐原明的留言,像是錐子般刺痛她的心,也像是天底下最美麗的音符,在她胸口不停跳躍著。

  「Ming——」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待他們兩個,他們兩個好不容易才找到彼此,為什麼要拆散他們?

  「姬小姐,請你冷靜下來。」姬珠沙突然情緒崩潰,讓米格爾亂了手腳,都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才好。

  我愛你,珠沙,你是我心目中永遠的公主。

  她沒辦法冷靜,沒辦法面對這麼殘忍的事實!

  他也是她的王子,但她卻無法親口告訴他,甚至沒辦法留言,這不公平!

  「Ming!」如果可以的話,也請老天一起把她帶走吧!失去他,她活不下去,絕對活不下去……

  「姬小姐!」

  姬珠沙悲傷過度,當場昏厥。

  珠沙。

  夢中籐原明的笑容一如往常性感,她跑向他,緊緊擁住籐原明說愛他,永遠愛他!

  ★★★

  微風拂過蕾絲窗簾,四週一片寧靜,遠處的溪流水聲緩慢而規律,如果不是牆上的時鐘指針還在滴答滴答地走,很容易給人一種時間停止了的錯覺。

  這不是墨西哥悠閒的午後,而是台灣中部的山區。

  姬珠沙坐在二樓陽台無精打采地看著外面的風景,放眼望去盡是熟悉的樹林,雖然不若夏季時那般蒼翠,但也不至於枯黃沒看頭,只是姬珠沙的眼睛並沒有真的在看風景,而是虛無飄渺不知道轉到哪裡……

  「珠沙。」姬爸爸端著一杯柳橙汁上來,她們三姊妹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到他這裡來散心,儼然成為靈修之地。

  「嗨,爸。」姬珠沙有氣無力地跟爸爸打招呼,看得出來遭受到不小的打擊。

  姬爸爸彎腰親熱地摟住她的肩,很為三女兒心疼。她是四個姊妹之中最懂事、最善良的,受命運的捉弄也最深。

  「爸,你的草皮還好嗎?」前不久才舖第二次,幸好兩次都不必他出錢,不然他可得心疼死了。

  「還不錯。」姬爸爸滿意的回道,順勢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磷沙那口子本來還要幫我鑲上鑽石,但被我拒絕了,我不想天天遭小偷。」

  「他錢太多。」她記得二姊的未婚夫是珠寶大亨,錢多到堆到天邊,幾輩子都花不完。

  「可不是。」姬爸爸歎氣。「晶沙的老公也問我要不要在草皮上再舖一層波斯地毯,同樣被我回絕。」理由同上。

  「他錢太多。」她記得大姊夫是阿拉伯王子,有一半英國貴族的血統,家世好得很。

  「可不是。」姬爸爸唉聲歎氣,姬珠沙瞄了他一眼,懷疑他真心抱怨,有兩位這麼出色又好用的女婿,偷笑都來不及呢!還歎個什麼氣啊?

  「珠沙……」

  「爸,不要再說了。」她知道父親想說什麼,答案是沒消息。

  「還是沒消息嗎?」姬爸爸果然就這一千零一個問句,聽得姬珠沙的耳朵都快長繭。

  她搖搖頭,連開口都懶。沒消息就是沒消息,問再多次也一樣。

  「唉!」這次姬爸爸是真的歎氣,他乖巧的三女兒愛上一個罪犯兼臥底已經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更慘的是,他還遭歹徒槍擊掉落海裡,至今仍不知下落。

  「珠沙……」

  「爸,真的不必再說了。」她知道父親心疼自己,怕她受創太深從此意志消沉。但她不會的!就算籐原明真的無法回到她身邊,她也會繼承他的遺志,繼續為墨西哥的街頭流浪兒——不,為全世界的兒童發聲。

  「呃——唉!」為什麼不讓他講話?她大姊和二姊都喜歡跟他聊天,只有她一個人悶著,遲早要悶出病。

  姬珠沙默默眺望遠處風景,父親的民宿經營得不怎麼樣,不過座落的地點風景很美麗,頗有欣賞的價值。

  「找到蛋白石了?」姬爸爸說廢話,反正在姬珠沙耳裡,他說什麼都是廢話,乾脆就真的說廢話好了。

  「就在我的皮包裡面。」姬珠沙拿起腳下的包包晃了晃,完全不把寶石當回事,虧她之前還找得那麼辛苦。

  「珠沙……」

  嗡嗡嗡嗡!

  這次不必姬珠沙打斷他,自然有人替她辦到。

  姬爸爸站起來衝到陽台欄桿邊,仔細聽這遠方傳來的巨大聲響,越聽越熟悉。

  「有一架直升機正朝我們飛過來。」確認是熟悉的老朋友,他喊。

  「是嗎?」姬珠沙完全不感興趣,這附近時常有私人直升機出沒,好像某個國內知名大企業家的度假小屋就在這附近,大概是他的吧!

  「好像朝我們直直飛過來。」姬爸爸公佈觀測結果。

  「嗯。」所以呢?

  「它好像停在——天啊,我的草皮!」姬爸爸絕無僅有的慘叫聲,再次在寧靜的山區響起。

  只見他像有鬼在後面追似地快速衝向樓下,搶救他心愛的草皮。

  姬珠沙完全置之不理,繼續看她的天空,發她的呆,直到——

  「珠沙!你快下來,珠沙!」姬爸爸殺豬似的慘叫聲,吵得姬珠沙不得安寧。

  「真受不了爸,難怪跟媽是一對。」姬珠沙一邊抱怨一邊下樓,想不透她父母這對「過去式」的夫妻,怎麼會這麼愛大驚小怪。

  「又有什麼事?」大呼小叫。

  「那個那個直升機!」姬爸爸手指著大門慌亂地叫道。

  「弄壞了你心愛的草皮,我知道。」反正現在有兩個超有錢的女婿搶著幫他更換草皮,就算弄壞了也不必煩惱。

  「不是不是!」姬爸爸拚命搖頭。「是仙人掌!」

  「啊?」爸在說什麼,完全聽不懂。

  「不不,是那個大草帽,很大的草帽!」姬爸爸都快口吃。

  「爸,你到底在說什麼,說清楚一點好嗎?」姬珠沙翻白眼,都快受不了她父親。

  「你怎麼都聽不懂啊?」姬爸爸一陣無奈,看來他不只和老婆溝通不良,跟女兒的溝通也有問題。

  「什麼跟什麼?」他根本什麼也沒說啊!

  「你自己看!」姬爸爸索性把她推出去,讓她自己面對仙人掌和大草帽,她就會明白他的意思。

  姬珠沙一臉莫名其妙地走到外面,迎面而來的是大到不像話的仙人掌,和墨西哥大草帽,每一頂都像是巨人在戴的。

  「這是送你父親的見面禮,可是他一看見這些東西馬上就嚇壞了。」傷腦筋。

  從巨大的仙人掌和草帽中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籐原明,他居然還活著。

  「……」

  「呃,我是不是送錯禮物了?」他聽說她父親在開民宿,以為送這些禮物會受到歡迎,結果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珠沙,我來看你了。」他緊張到狂抓頭髮,滿口胡言亂語。「那個……我沒死,希望你不會介意——」

  「Ming!」姬珠沙不待籐原明說完,立刻飛撲上去,籐原明好感動。

  「對不起,讓你這麼傷心,都是我的錯。」他撫摸她的秀髮,一臉心疼,她看起來消瘦不少。

  「只要你還活著,我就滿足了。」其他的不必再說。

  「當天晚上,我掉入海裡,幸好有幾位夜釣客把我撈上岸緊急送醫,我才能保住一命。」他說。

  「為什麼不跟我或是米格爾聯絡?」他著急的程度不下於她,甚至更勝。

  「因為我短暫失去記憶,直到最近才回想起全部。」他被命運捉弄得夠徹底了,從今以後也該轉運了。

  「原來如此。」感謝老天把他還給她,今天開始,她又可以回復正常生活。

  「對了,米格爾拜託我跟你拿一樣東西。」他們重逢的信物。

  「什麼東西?」他並沒有寄放任何物品。

  「名單。」籐原明答道。「我把最重要的名單,黏在蛋白石的背面,我現在要取回來。」

  「耶?」真的假的,她怎麼沒有發現?

  「嗯。」籐原明點點頭,姬珠沙趕緊往後喊。

  「爸,幫我到二樓拿皮包!」這個不孝女,完全把父親當成傭人。

  「我馬上去!」姬爸爸樂於當傭人,只要心愛的女兒不再鬱鬱寡歡,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姬爸爸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幫姬珠沙把皮包拿下來。

  「在這裡!」他氣喘吁吁。「這是你的皮包。」又講廢話。

  姬珠沙接過皮包,從中拿出蛋白石翻到背面,後頭果然貼著一塊黃澄澄的晶片。

  籐原明在心中默默跟蛋白石致意,然後拿出特殊工具,小心翼翼地把晶片取下來。

  「大功告成。」他把晶片寄放在她這兒的決定果然是對的,他們又重逢了。

  「你要馬上回墨西哥嗎?」她雖然很高興籐原明沒死,但一想到又要分離,眼神不免轉為黯淡。

  「不,我要去日本。」他搖頭。「我要回日本奪回我失去的一切,米格爾已經在東京等著與我會合。」

  原來他還有別的計劃,看來有得等了。

  「我懂了。」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有說不出的失望。

  「你願意跟我去日本嗎,珠沙?」籐原明提出邀請。

  「日、日本?」姬珠沙都呆了,好意外。

  「我好不容易才改邪歸正,如果沒有你在一旁督促,我怕我又會變壞。」他的理由雖然有些勉強,但很有說服力。

  這倒是,他說過她像一名女教官,為了名符其實,她應該跟去。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跟他分開,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好,我跟你去日本。」她決定冒險,反正已經冒過一次險,不怕再來一次。

  「珠沙,爸爸——」

  「爸,你不必擔心。」姬珠沙又打斷姬爸爸的話。「草皮Ming 會負責幫你舖新的,他是日本籐原家的繼承人,很有錢,你真的不必害怕。」

  「呃……」

  「初次見面,伯父。」籐原明一開場就來個九十度鞠躬。「我叫籐原明,是您未來的女婿,我會負責為您舖上新的草皮。」

  「這倒沒有關係……」

  「您看在草皮之上,再舖上一層和服如何?會很有看頭。」他建議。

  又鑲鑽石,又舖波斯地毯,現在再舖上和服,他的草皮要穿幾層衣服啊?

  「不必了,你們還是快點出發吧!」趕時間不是?

  姬珠沙和籐原明相視一笑,完全能體會姬爸爸的用心。

  「是,伯父。」

  「爸,我們走嘍!」

  姬珠沙將蛋白石留給父親,跟父親揮揮手,便和籐原明一起搭上直升機,前往下一個旅程。

  姬爸爸仰頭看緩緩上升的直升機,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

  不管他們未來會如何發展,總算找到代表「星」的蛋白石,可喜可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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