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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子紋]熱戀時差(相愛的瞬間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35:42     標題: [子紋]熱戀時差(相愛的瞬間之三)[全文完]

熱戀時差【相愛的瞬間之三】 作者:子紋

他承認他是個工作狂,一天不工作就渾身不對勁,
也從沒想過要踏入婚姻,因為他要生活的自由,
可這外表文靜、實則粗魯的契約妻子,讓他的一切全亂了,
合約裡早已說清楚,他給她安定的生活,而她不能干涉他,
但她卻扯歪理、用武力恐嚇,不讓車禍傷癒的他出院談生意,
現在還干擾視訊會議,破壞他拿下合約的機會,
即使每一次中斷他開會,都是因為她不想讓他累壞身體,
即使他知道那一切都是出於她對他的愛和關心,
他還是因為憤怒和過去被背叛的心結把她趕了出去……
可看到她完全把他當成陌生人,對他不理不睬時,
他才注意到少了她充滿活力的聲音,他的生活是一片死寂,
才發現只有工作日子多麼空虛,所以他決定改變自己把人追回,
為此他可以天天到她工作的地點站崗,當沙包讓她打了消氣,
只要能把人追回來,就算被打成豬頭他也願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36:00

  楔子

  身為公務員最大的好處,就是穩定、規律,捧著鐵飯碗,沒有經濟不景氣的困擾,縱然外頭有一大票人失業找不到工作,只要安安份份的做好份內的工作,就不怕會丟了工作,而且每個月都領得到薪水。

  所以她──立志要當一個公務員!

  乍聽季依凡這個名字,會使人聯想到一個溫柔可人、柔情似水的女人。她也知道早死的父母對她這個獨生女抱著極大的期望,期盼她長大之後真能成為一個優雅、溫柔的大家閨秀,無奈事與願違,她的人生在升上國中那一年發生劇變,從此注定她與優雅二字無緣。

  那年,她才十三歲,父母雙親接連過世,迫使她不得不提早自力更生,學著保護自己,變得強悍。

  其實小時候她家家境算不錯,可自從父親投資失敗後,生活完全變了調,父母親為了還債打了好幾份工,最後導致過勞,四十幾歲就相繼撒手人寰。

  記得那時她拿著行李在親戚之間四處流浪,今天住舅舅家,明天住叔叔家,年幼的她已嚐盡了人情冷暖。她也曾孤單的想要放棄一切,甚至想過要自殺,幸好學校的教官開導她,讓她打消念頭,也明白了世上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不要妄想靠別人,靠自己最好。

  雖然經過了這麼多年,但父母親那種被生活逼到喘不過氣的神情,依然深刻的印在她腦海中。

  因為這樣的記憶,使她壓根不想做一般的白領階級,在這失業率居高不下的年代,每天把自己累得像條狗一樣,最後可能落得跟自己的父母一樣,正值壯年就過勞死的下場。

  所以成為公務員是她經過深思熟慮後得到的結論,只不過要當公務員也不是件簡單的事,她曾經想當老師!偏偏她實在不是個聰明的學生,考不上師範學院,只好作罷!

  至於一般的公家機關,拜經濟不景氣之賜,跟她有一樣想法的人不少,大家都搶著要捧鐵飯碗,在她報考的那一年,明明只要一千個名額,結束卻湧進六萬多人應考……在激烈的競爭之下,她落榜了。

  山不轉路轉,她在高中教官的建議下,隔年捲土重來,只是這次正義感十足的她,選擇了警察學校,經過訓練,成了女警,之後被分發到了交通隊。

  雖然成為警察跟她所預想的實在有點差距,但至少警察也算是公務員,而且在陽盛陰衰的警界裡,女警其實還挺吃香的。

  只是當上女警之後,她才知道,自己的工作一點也不像她所以為的那樣悠哉輕鬆。

  每天除了要負責維持轄區內交通的順暢、事故處理、違規告發外,還有特勤動線安全維護,工作時間超長還要輪班……比起一般領薪水的普通上班族還要累。

  就好比現在,她抬頭看著天空黑壓壓的一片──

  「靠!」粗話脫口而出,「已經夠倒楣了,最好不要再給我下大雨!」

  今天一早起來明明就是個會曬死人的大晴天,誰知一過中午竟毫無預警的下起滂沱大雨,偶爾還夾雜了幾聲嚇死人的雷鳴。

  到了傍晚好不容易雨勢轉小,不過看一下此刻天空烏雲密佈,預估快要下傾盆大雨。

  「要下也等我值完勤務再下!」她喃喃自語。

  正值下班的交通尖峰時間,季依凡騎著警用機車穿梭在車陣之中,前往執勤的地點。

  當上交警這三年來,她每天都累得回家倒頭就睡,原本選擇當公務員圖的是安定的生活、悠閒過日子,不想像父母一樣為了生活而奔波忙碌,沒料到努力考上女警,為了五斗米,她還是得辛苦工作。

  季依凡將警用機車停好,一下車,立刻整理了下身上的雨衣。

  她是第一次來這個十字路口指揮交通,看著眼前川流不息的車潮,不禁嘆了口氣。或許她該考慮另一個最簡單的方法──找個男人把自己嫁了。

  不過說要嫁也不是那麼容易,或許是在男人堆裡打滾久了,她除了一張臉像女人之外,動作、語調都像個男人,所以相親多次,統統失敗。

  縱使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男人一般還是不想要一個空手道教練兼警察身份的女人當老婆,就怕一時不和,可能被打得滿地找牙。

  「哼!這世上的男人都瞎了眼了。」季依凡忍不住啐了一聲,拿出指揮棒正要就定位執行任務。

  此時對街的一輛醒目的黑色跑車,很帥氣的在明顯畫著紅線的地方停車,然後駕駛逕自開車門離開。

  季依凡默默的看著這一幕。她就站在這裡,那個人卻當沒看見?厚!這擺明是挑戰公權力。

  她緩緩的晃到車子旁,眼光直盯著這台黑得發亮的跑車,撇嘴暗忖,一看就知道車子的主人是有錢沒地方花的大爺,只圖自己方便,就算被開幾百張罰單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既然對方好意想增加國庫收入,她當然拿出紅單,準備開單舉發──

  「不好意思,我馬上就走!」自她身後突然冒出低沉的聲音說道。

  季依凡的筆停在半空中,微轉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目光只看到對方的胸膛,她緩緩的抬起頭,將他看個仔細。

  平心而論,這個男人長得挺帥的,個頭又高,她不算矮,他還足足高了她一個頭,此刻他對她漾著微笑,他的笑容似乎有著莫名的渲染力,令她的嘴角忍不住也要上揚。但她很快的記起自己的工作和身份,清了清喉嚨,拉了拉帽子,然後一臉公事公辦的模樣面對他。

  「先生,紅線區不准停車,麻煩行照、駕照!」

  「我知道這裡不能停車,我只是去拿點東西,立刻就走。」對方對她笑說,但還是拿出皮夾裡的證件給她。

  每個違規的人都一樣,總是會替自己所犯的罪行脫罪。季依凡默默接過他的證件,確定身份。

  男人輕靠著跑車,低頭看著她,這才注意到帽子底下是張不過巴掌大的小臉,他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警,要是以往,他不會浪費時間跟她攀談,但是今天──

  他的手指著身後的大樓,「我在這裡上班,我是常仲偉。」

  瞧這男人的表情好像她應該認識他,季依凡看了眼手中的證件,確定眼前是常仲偉本人,他臉上迷人的笑容依舊,她忖度或許他是什麼名人之類的吧!他長得很帥,也可能是明星……只可惜,她的工作讓她累得半死,所以對追隨名人資訊沒有半點興趣。

  她看了一旁的大樓一眼,這是台北市的地標之一,在這裡設立的公司行號清一色都是上市上櫃公司,看他的穿著打扮和開的名車,應該有點來頭,但就算他是大老闆,違規就得乖乖受罰。

  季依凡敷衍的喚道:「原來是常先生。」

  「是的!」常仲偉笑答,以為對方認出了自己,願意給他一個方便,「真是辛苦妳了。」

  「這是我的工作。」她低下頭,開始揮動手中的筆,「一點都不辛苦。」

  「沒想到女警有像妳這麼漂亮的。」

  「那應該是你看得少;我們警界有很多長得不錯的女警。」填完資料後,她將常仲偉的證件交回他手上。

  陡地後頭響起急促的喇叭聲,兩人同時看了過去。

  「看來我真的擋了別人的路。」

  「沒錯。」季依凡點頭,再次重申,「這裡不能停車!」

  「我明白,那我走了。」說完,他打開車門,準備離去。

  「等等,常先生。」她手一伸,阻止了正打算上車的男人。

  「有事?」常仲偉回頭問道。

  「麻煩簽個名。」

  「簽名?!」常仲偉一楞。

  她點頭,「是的,簽名。」

  「不需要吧?我不隨便幫人簽名,就算是我的粉絲也一樣。」

  「粉絲?!」挑眉看著男人一臉的為難,季依凡幾乎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她憋著笑意,抬頭看著他,「常先生,我不管你替不替粉絲簽名,但是我真的需要你的簽名。」

  她拿著筆的手故意在他的眼前晃了一圈,然後筆尖落在紅單上違規者的地方。

  「簽這裡,順便看一下資料,如果無誤就請簽下你的大名!」

  常仲偉看著她,瞬間傻眼。

  「簽名!」瞧他一副驚愕的表情,季依凡原本公事化的神情,再也無法完美的掛在臉上,她的唇角忍不住揚了起來。

  「……妳開我罰單?」常仲偉終於回神,瞪著眼前的罰單問。

  「是,因為你違規了。」她一臉遺憾的表示。

  他不可置信的與她四目相接,加強語氣說:「我是常仲偉。」

  「靠!你是要講幾次,我知道你叫常仲偉。」這三個中文字她還認得。

  聽到她講髒話,他微驚瞠目。

  季依凡口氣輕快的說:「我若是你,會趕快簽下名字,然後拿著罰單閃人,不然依法我可以多告你一條妨礙公務。所以,常先生,你自己選擇吧。」她將筆遞到他的面前,「你要簽還是不簽?」總之,罰單他是拿定了。

  他不但沒生氣還忍不住笑出聲,「美麗的警察小姐,妳打擊了我的自信心。」

  「少廢話!我相信憑你這張臉,很快就可以從別的女人身上找回自信心!」小姐她不吃這套。

  「女人呀。」他接過了她的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喃喃自語的嘆道:「迷人又難解!」

  她裝作沒聽到他的話,在他簽好名後,將罰單撕下交到他的手中,「謝謝你的合作。常先生,這是你的罰單。」她重複著千篇一律的台詞,「真心希望你不要再違規。現在請你立刻把車移走,你已經阻礙了交通。」

  常仲偉接過了罰單,神色複雜的看著她。

  驕傲的揚起下巴,她心情大好的晃開,開始執行勤務,指揮交通。

  季依凡──看著罰單上的名字,常仲偉先是一楞,之後抬頭注視著站在馬路中央的人兒。

  季依凡……他在心中重複著她的名字。他們真是有緣!

  執勤的她這時注意到他還停留在原地,立刻吹了聲口哨,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立刻離開。

  常仲偉對她示意的點了下頭,飛快的上了車,繫上安全帶。

  原本他對明天嬸嬸突然安排的相親宴興趣缺缺,不過現在他不禁開始期待了。

  最近為了他的婚姻大事,他被叔叔、嬸嬸夫妻倆疲勞轟炸得幾乎要崩潰。

  在父母和哥哥相繼過世之後,他只剩下叔叔和嬸嬸兩位親人,而膝下無子的兩個人將他視為己出,一直無私的對他付出關愛,他也把他們當成自己的父母,只是他們的關心偶爾會令他喘不過氣來。

  明天相親結束之後,他還得趕搭飛機到上海,他的時間很緊迫,原來他還有點不悅自己得要抽出時間去赴相親宴,不過現在不了。

  瞄了手中的紅單一眼,再瞄了眼站在馬路正中央的女警,他露出愉快的笑容,用力的踩下油門,飛快的急駛而去。

  從後視鏡看到季依凡怒指著他的車大叫,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到她氣急敗壞的樣子,他忽然覺得就算再接她一張罰單也值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36:26

  第一章

  季依凡忍不住打了個大哈欠,雖然穿著一身優雅的洋裝,但她還是不顧形象的伸了個懶腰。反正相親對象還沒來,她也不用太拘束。

  昨天就在她快交班前出了場車禍,等她處理完回到家都已經過了午夜。

  揉著發痠的頸項,她整個人半癱在椅子上。本以為今天休假可以大睡特睡,可是昨天下班前,突然接到最近頻頻幫她介紹對象的主管夫人的電話,說今天特地替她安排了場相親,不管她有任何事都要排開,那口氣好像在說她若是錯過今天這個人,此生別想再遇到這麼好的對象。

  自從主管夫人聽聞過她的遭遇後,便熱心幫她牽線,希望替孤苦無依的她找到一個好歸宿。

  她真的很累,又加上約會安排得如此臨時令她很想推卻,但主管夫人的好意她實在不好拒絕。

  這次相親對象的嬸嬸,剛好是主管夫人女中時的同學,昨天兩人在百貨公司巧遇,話匣子一開,越談越投機,很快的就敲定今天的相親宴。

  聽說對方雖是豪門,卻不要求女方要有顯然的家世或背景,只希望姪子能找到一個乖巧的賢內助,對他們而言,要娶進門的媳婦,「得體」勝於一切。

  得體?!

  她下意識摸了摸頭上的髮夾,確定它們仍留在該在的位置上,然後她對著桌上光可鑑人的桌面,露出一個自認最端莊嫻淑的笑容。這樣應該夠得體了吧?

  對方今天下午就要搭機飛到大陸,而且一待就是近三個月,也就是說,她只有今天這次機會可以讓他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季依凡這才想起方才主管夫人塞給了她一個信封,說裡頭寫著相親對象的一些基本資料和喜好。

  她連忙打開皮包,翻找著那個信封。從起床到現在,她一直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到現在連對方姓啥名誰都搞不清楚,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其實之前,她也挺排斥相親的,但是為了要把自己快點嫁出去,思前想後發現相親雖然老套,但卻是最直接也最快達成目標的方法。

  這麼多年來,她努力為生活打拚,只渴望一份安定。

  每天回到宿舍,疲累的她,思緒總會飄向為了生計過勞而死的父母,如今她為了升遷、為了加薪、為了償還父母當年留下的債務,不也一樣拚命工作?想到這,季依凡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不想步上父母的後塵!

  那些跟銀行借的錢,在她拋棄繼承之後就不再是問題,只不過那些跟親戚朋友借的,卻不能當作沒發生過。

  有些好心一點的親友,在她父母雙亡之後,就當可憐她這個小孤女,把舊帳一筆勾銷,但也有些人不想讓自己的錢血本無歸,所以一直向她討債,要求她償還,這之中,討債討得最兇的就數大舅媽和表哥。

  在大舅舅中風,沒法子再替她撐腰之後,只要每月一到發薪的日子,大舅媽就會一通電話打到她服務的單位,要她記得當年他們對她家的恩情,不要忘恩負義,多多少少還點錢給他們。至於討錢的理由很多,從大舅舅中風需要請看護,到最近一向沒什麼女人緣的表哥要討老婆了。

  年紀老大不小的表哥相中了一個越南新娘,歡喜之餘,決定要大肆鋪張的昭告天下,他要結束單身生活,結果卻苦了她。

  原本大舅媽可以接受她每個月還個幾千一萬的,現在則要她一口氣把所有錢都還清,畢竟買一個新娘再加上後續婚禮花費、整理新房等,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可她壓根沒那麼多錢,但他們卻不管她的死活,給了她一個期限,若是她還不出來,就要天天上她服務的單位吵得她不得安寧。

  「依凡啊,這位就是我跟妳提過的常先生。」

  聽到主管夫人的聲音,季依凡連忙回神,下意識把剛找到的信封放在桌上,坐直身子,暗自希望剛才對方沒有看到她大剌剌的坐姿。

  微斂下眼睫,她緩緩起身,露出練習許久的溫柔笑容。

  常仲偉打量著微低著頭,態度和昨天開他罰單宛如兩個人的季依凡,嘴角不自覺微揚。

  「我聽說季小姐是個公務員,沒想到是在警界服務。」

  主管夫人聞言頓時一楞,瞠目看著常仲偉。她不是故意要隱瞞,而是自己的手帕交表示。常仲偉適合的對象得要嬌柔聽話。偏偏認識依凡多年,她很清楚這丫頭是個百分之一百的好女孩,但絕對不是溫順、沒有主見的人,基於私心,所以她隱瞞了一些事情,只是如果他們認識,不就……

  季依凡不解的抬頭一看,看清對方是常仲偉時,她驚得微退一步,卻差點跌坐在椅子上。

  「你──」

  「季小姐。」他對著她微笑說:「我們還挺有緣的。」

  口水堵在喉頭,季依凡頓時腦子一片空白。

  「你們見過啊?」見她反應不過來,主管夫人主動搭腔。

  「是。」他落落大方的回覆,「而且就在昨天傍晚,我對她──印象深刻。」

  昨天那個男的竟是她的相親對象!季依凡用力的咬著牙,許久說不出半句話。

  「還真是有緣啊!」主管夫人一聽到「印象深刻」四個字,立刻露出興奮的神情。「我就知道你們有緣份。坐下來好好聊聊,我去車上拿個東西,你嬸嬸說晚點才會過來,我順便到外頭等她。」她找個藉口退場,識趣的不打擾男女主角相處。

  主管夫人一走,兩人立刻陷入一陣沉默。

  季依凡腦子飛快的轉動,有些不自在的緩緩落坐,緊張到拿起桌上的水果茶輕啜一口,暗自扮了個鬼臉。

  基於昨天的「冤仇」,她很快的認清一個事情──不管他條件有多優,笑容看起來有多迷人、多無害,兩人注定無緣。

  一直盯著她的常仲偉,將她的沮喪全都看在眼裡,笑了笑說:「我們應該從自我介紹開始。」

  聽到他的話,她不由得抬頭,輕挑了下眉,脫口說道:「我是警察。」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從皮夾裡拿出一張紅單,「這是妳給我的。」

  她看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吞了口口水,試圖辯解,「那是……你該明白,那是我的工作。」

  「當然。」常仲偉直勾勾看著她,注意到她的臉不自覺的紅了起來,「我沒有怪妳的意思。」

  季依凡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為自己辯駁,「我很清楚我們之前有些不愉快,但我絕對不會跟你道歉,畢竟是你違規在先,我不過是公事公辦。」

  「別激動,我沒有怪妳的意思。」他微笑,笑容裡沒有任何嘲諷的意味,「我只是因為今天的相親對象是妳,而感到驚奇罷了。」

  「驚奇?確實是驚奇。」她忍不住認同,「但我不知道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為什麼笑不出來?」

  「因為對象是我啊!」季依凡指著紅單,道出事實,「我們有仇耶!」

  「這是小事。」他將紅單收回自己的皮夾裡,「老實說,我希望我的妻子溫柔可人。季依凡聽起來確實是個很有氣質的名字。」

  「去──」才起個音,接著她強迫自己將髒話給吞進肚子裡。

  「去什麼?」常仲偉好笑的看著她問。

  「沒什麼。」季依凡抬起手輕撫了下自己的頭髮,大言不慚的說:「你不要看不起我!我,也學過鋼琴,平時畫一點畫。」

  他讚賞的看著她,「聽起來還不賴。」

  「當然。」她揚起下巴,沒有說明鋼琴在父母死了之後就沒再學,至於畫畫,交通事故本來就要畫一下事故現場,而且她畫得挺好的,還是警局上下公認的,所以她一點都不算說謊。

  「私下的我確實是氣質優雅,只不過工作時,我得要偽裝自己。」她故意道。

  「喔!」他點點頭,「那妳偽裝得很不錯。」

  季依凡差點再次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雖然不想承認,但說真的,這男人還挺有風度的。

  放下戒心,她忍不住說:「就算早知道今天會跟你相親,我昨天還是會開你罰單,畢竟你違規是事實。」

  「我明白。」常仲偉沒有生氣的點頭道。

  「雖然現在提這個很殺風景……」她坐直自己的身軀,側著頭打量他,「但是你不該開快車。」

  「季警察,我一向是個安份守己的公民,不開快車。」

  厚,真是睜眼說瞎話。季依凡頗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你昨天接了我的紅單之後,竟當著我的面加速離開,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這種行為,我甚至可以解讀為──你在向我挑釁。」

  「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趕時間。」常仲偉好整以暇的笑看著她穿著一身素白的連身裙,柔弱的樣子確實與昨天穿著制服在大街上執法的樣子判若兩人。若不是昨天已經見識過她那不留情的一面,他可能會被她現在嬌滴滴的模樣給矇騙了。

  「趕時間?很好的理由,這也是違規超速的人最常用的理由,但是常先生,好理由不代表是對的理由。」她瞄了他一眼,「給你一個忠告,十次車禍九次快,你違規事小,若貪快出事可就不好玩了。」

  「我自有分寸。」他的口氣依然從容不迫。

  季依凡將手輕輕的交疊在雙腿上,雖然她比較想輕鬆的向後靠在椅背上,但是面對著常仲偉,她似乎無法放鬆自己的神經。

  他看起來就是那種很高尚、常出入高級場所的有錢人,而她只是一般的市井小民,看著他輕鬆自在的笑容,她竟有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撞擊著她。

  從不覺得自己配不上什麼人,但現在,她卻遺憾自己不是像他一樣優雅的人。

  面對他的笑容,她似乎連手要擺在哪裡都不確定,而他輕鬆自得的態度讓她明白──他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妳為什麼會來相親?」

  乍聽他的問題,季依凡有些驚訝。

  她為什麼會來相親對他而言應該不是很重要,看來他的問題應該單純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她聳了聳肩,「還能為什麼?當然是為了把自己嫁出去。」

  他輕笑,「有趣的回答。」

  「那你呢?」她反問,「像你這樣的男人,又怎麼會來相親?」

  常仲偉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反問。「我嬸嬸要求。婚姻不在我的計畫之內,事實上我只對工作有興趣。工作很有趣,但女人──則未必。」

  聽到他的回答,她幾乎想要翻白眼,「所以你是因為人情壓力才來的。」她撐著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那你相過幾次親?」

  「數不清了。」他聳了聳肩,不是很在乎的表示。

  「這樣算來我比你好,跟你相親是我的第十次,不過我知道我得把希望寄託在第十一次。」

  「第十次?!」他聞言失笑,「我實在很難想像,妳才幾歲?何必急著把自己嫁掉?」

  「因為我想要一個安定的生活。」她原本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但卻自然的脫口而出。

  他玩味著她的話,「當警察不夠安定嗎?」

  「是安定。但不是我所想要的。」想起過勞死的父母,季依凡心頭一沉,微垂下眼睫。「我的父母為了生活奔波,最後連命都沒了。」

  「我很遺憾。」聽到她對他說出私人的事情,常仲偉有些驚訝。

  她輕聳了下肩,「這沒什麼,我幾乎已經不再想起這件事了。」

  他注意到她用的是幾乎。

  「我也很想念我的父母,他們在一次飛機失事中過世,雖然在我的印象中並不常見到他們,因為他們總在世界各地來來去去,但我知道他們很愛我。」

  聽到他的話,她不由得心有戚戚焉的抬眼看了他。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常仲偉的助理──劉志超出現在一旁,低下頭在上司的耳際說道:「總經理,時間差不多了,再不走,我擔心趕不上班機。」

  「好。」他輕抬了下手看了眼手錶,然後望向季依凡,「我很想繼續跟妳聊下去,但是我趕時間。」

  「你忙你的,我知道你得趕飛機去上海。」

  常仲偉輕點頭,站起身,「再見。」

  「再見。」看著他的動作,那股失落感又不請自來的浮上她的心頭,而忍不住叮嚀,「別再開快車了。」

  聽到她的話,他忍不住露出微笑。「謝謝妳的關心!」

  看到他優雅的轉過身,視線不再停留在她身上,季依凡才偷偷喘了口氣。這個男人有令人著迷的魔力,不過她應該不會再看到他了……

  她伸手壓住放了常仲偉資料的信封。但這個男人值得記憶。

  思索的眼神跟隨著他的背影,看著他自得的與他身旁的男人說話。

  季依凡的手突然緊握住信封,一把推開椅子快步上前,在他踏出餐廳門時擋住了他的去路。

  常仲偉沒料到她會突然擋住他,疑惑的輕挑了下眉,「我忘了什麼嗎?」

  「不是你。」她認真的看著他。「是我忘了。」

  雖然他不是很懂她的話,但還是微笑的看著她,輕點著頭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應該可以大膽假設,你對無止境的相親宴感到厭煩了吧?」在勇氣還沒有消失之前,她脫口問道。

  「這個無須假設。」常仲偉打了個打勢,示意劉志超去開車過來,然後繼續說道:「我是感到厭煩了。」

  「我們可以解決這個情況。」

  「如何解決?!」

  「跟我結婚。」

  結婚?!她在跟他求婚?!

  這世上會讓他驚訝的事情沒有多少,但是這個女人,讓他覺得又驚又有趣。要不是擔心會激怒了一臉認真的她,他真的想放聲大笑。

  「只要跟我結婚,你就不必一直相親,我也能有一個安定的生活,我們各取所需。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那麼『恰』,我很溫柔,凡事得體,懂得照顧自己,一點也不會三天兩頭找麻煩──」她說得很認真,但是眼神卻不自覺的迴避他的眼光,「我絕對是你最佳的妻子人選。」

  聽到她的理由,幾乎使他發噱。「季警察,妳真的這麼想把自己嫁出去?」

  「是。」這句話答得乾脆而肯定。

  常仲偉這一生認識的女人不少,但像她這麼直截了當的卻很少見。

  「不過娶我之後,你還得幫我一個忙。」她頓了一下,注意到一輛豪華房車已經停在餐廳門口,所以她飛快的說道:「我需要一筆錢!因為我表哥要娶老婆,需要錢。」

  「告訴我,妳現在是認真的嗎?」

  「廢──」她將話給吞進肚,再開口,「我發誓,我再認真不過。」

  雖然驚訝於她的提議,但他喜歡她的誠實,她外貌漂亮,而且看起來很優雅,雖然他很懷疑這樣的優雅是不是真的,不過從她說話的態度看得出她就是那種會重視承諾不迴避責任的女人,思及此,他的眼神微斂。

  季依凡雖然不能說完全達到他的條件,但確實有趣,最重要的是,娶她確實可以解決他一個大難題。

  他沒有興趣三天兩頭就被迫放下工作,只為了吃頓相親宴,他們結婚能各取所需,卻又不干涉彼此,這正是他所要的。

  「季依凡。」常仲偉看著她,露出迷人的笑容。

  她心跳加速的看著穿著藍色絲質西裝的他,等待他的答案。

  「請妳嫁給我。」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嚇了好大一跳。嫁、嫁給他?!她雙眼瞪得又圓又大,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自己的樣子很蠢,但她還是結巴的問:「你說什麼?」

  他專注的看著她,「雖然被個女人求婚對我來說是前所未有的經驗,但不可否認感覺還不錯,但是為了妳的面子,我們還是照著傳統來吧。」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樣,看來她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冷靜。「請妳嫁給我。」

  這次季依凡百分之兩百的肯定自己沒有聽錯,看著兩人相握的手,激動的情緒從心裡一直傳到腳趾。

  他要娶她?!這消息讓她興奮得像走在雲端上,她幾乎懷疑自己已經飄起來了。

  「真的?!」這種過度虛幻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問道。

  「只要妳點頭,就是真的。在結婚之前,我會叫律師擬定婚前契約,妳會得到妳所想要的一筆錢、一份安定,但妳也要做到自己的承諾,不對我有任何的約束,讓我有足夠的自由。」

  季依凡呆若木雞的看著常仲偉英俊的五官,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婚前契約?!」

  「沒錯。我們的婚姻,就像妳說的──各取所需。」

  簡單四個字,她清楚明白了,沒有太多的激情與浪漫,他們的婚姻說穿了只是一場交易。

  她下意識的拒絕思索更深層的東西,在他反悔之前,她立刻點頭說道:「我願意嫁給你,你放心,我絕對會做你所想要的那種妻子。」

  看她認真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卻害她緊張了起來。

  「你可不要走了之後就不認帳。」

  「不會。」他輕聲的給了保證。

  看著他的笑容,季依凡也緩緩露出淺笑;在心中安慰自己,就算他們的婚姻是場交易又怎樣,至少他們都不帶任何勉強;這個結果是她所希冀的,沒有負擔……

  她不想去理會心頭那個要她三思的小小聲音,反正這世界上本來就不可能盡如人意。

  愛情──她才不需要!她要的是一個安定的生活,她不需要其他不切實際的想法來增添她的煩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36:55

  第二章

  接下來的日子,季依凡依然過著忙碌的生活。

  但唯一不同於往常的是,她的思緒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常仲偉,不過這幾個星期以來,他除了打過一通電話給她,交代回台灣會跟她聯絡之後,就完全沒了消息。

  從她的標準看來,這個男人應該把她拋到腦後了吧。

  對於這場婚姻她本來就沒有期望,也不該有太大的失望。

  從外頭炙熱的陽光底下走進警局,迎面而來的冷氣令季依凡舒服的呼了口氣。

  她脫掉帽子,然後先倒了杯水大口的喝下,消消暑氣。

  「回來了啊。」隊上的同事廖可軍走到她身旁,「有人找妳。」

  看他的神情,她不禁頭皮發麻,「不是受歡迎的人,對吧?」

  廖可軍看了牆上的日曆一眼,誇張的大嘆一口氣,「她一向很準時,妳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季依凡搔了搔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然後與他對視了一眼,露出苦笑。這麼準時,等在裡頭的肯定是她舅媽。

  今天領薪水,所以舅媽很準時的出現,而且現在正好是用餐時間,還可以要她出錢請頓午餐,飽餐一頓之後,再順便叫她出車錢攔輛計程車送她去車站,讓她可以在晚餐時間回到彰化溫暖的家。

  這世上欠錢還錢倒還簡單,真正令人為難的是「人情債」。

  如果又遇到那種死都要拿人情債來壓迫的那些人,周旋久了,有時真覺得一頭去撞壁還比應付他們來得輕鬆愉快。

  「虧妳還是空手道教練,我要是妳,早就狠狠的修理她一頓,她要是再白目,就蓋她布袋。」

  「哈。」季依凡的嘴一撇,「我也想,如果今天我不是警察,也不怕被投訴影響升遷的話,我早海扁他們了。」

  聽到她的話,廖可軍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忍忍吧!在隊裡別鬧事,真要打架的話就變裝一下,我會當沒看見。」

  季依凡會意一笑,然後強打起精神走了進去,喊了聲,「舅媽。」

  「妳可回來了。我等了很久了。」

  她所謂很久應該只有十分鐘吧?季依凡忍住回嘴的衝動,「妳可以先打個電話來。」

  「先打電話,讓妳有時間偷溜嗎?」魏秀琴一臉嘲諷。

  季依凡深吸了口氣,控制自己的脾氣,不然她會動手把她轟出去,「就算我想溜,舅媽也不會這麼容易放過我吧?」

  「我就知道要是我不來,妳就一定想賴著不還。錢呢?」

  「等會出去再領給妳。」

  「妳該知道。」聽到等會兒就拿得到錢,魏秀琴的臉色稍微好看一點,「我也不是存心要為難妳,只不過這年頭我們日子也過得很辛苦。」

  「我知道。」季依凡不是很認真的應了句。

  「妳要怪就怪妳那不中用的爸爸,明明不懂,還學人家搞投資,搞得自己欠了一屁股債不說,還拖累了一票親朋好友,我被你們一家害得那麼慘,總不能叫我吃啞巴虧吧?」

  季依凡打開電腦,開始處理公事,自動將耳朵給關上。同樣的話,她已經聽過上百次,都會背了。

  「還有,上次我不是說妳表哥要娶媳婦嗎?」

  她不是很認真的點頭。

  「下個星期我們就要付三十萬到越南,妳這幾天準備、準備,星期五我再過來拿。」

  「星期五?!」

  「是啊!有問題嗎?這還只是前款。」魏秀琴煩躁的說:「之後要整修房子、擺喜酒,反正下個月妳領薪水的時候,就把一百六十萬給還一還,我還沒多算妳利息,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我年紀大了,妳也好心一點讓我輕鬆一下,每個月都得跑這一趟,妳是想累死我這把老骨頭嗎?」

  季依凡的手緩緩的握成了拳,「舅媽,星期五就要我還一大筆錢,實在太臨時了,我還沒──」

  「臨時?!」魏秀琴拉高了嗓門,「瞧瞧妳說這是什麼話?我可是個把月前就已經要妳還錢了,哪裡臨時?妳有沒有良心啊!妳死去的爸欠了我們十多年的錢沒還清,我都沒說什麼了,妳現在卻還敢擺出一副好像我們對不起妳似的嘴臉。」

  那高揚的嗓音已引起側目,她不禁皺起眉頭,「舅媽,我們到外頭談。」

  「醜事還怕別人知道啊?妳可以叫妳同事來評評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我看也沒人肯站出來幫妳。」

  季依凡用力的深吸了口氣,因為如果不這麼做,她真的會崩潰。

  「你們說說,當警察還欠錢不還。」魏秀琴立刻起身,站在辦公室中央喊道:「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舅媽。」她對天翻著白眼。

  魏秀琴仍然繼續嚷嚷的同時,一道男聲插了進來。

  「我幫她。」季依凡轉頭一看,發現說話的是常仲偉。

  「你憑……」想說的話在轉頭看到出現在門口的高壯男人之後自然隱去。

  「多少錢?」他的語氣依然溫和,「給個數目,我立刻開支票給妳。」

  「等……」季依凡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走近他,「等一下,我們還沒簽──」

  「噓。」他伸手輕點了下她的唇,「那只是時間問題,別太計較,這事交給我處理。」

  他突然的動作使她一頓,反射性的退了一步,但仍感激的看著他。

  常仲偉對她微微一笑,「可以替我介紹一下嗎?」

  「這是我舅媽,舅媽這是常仲偉。」她簡短引見雙方。

  魏秀琴上下打量著面前高大的男人,雖然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但是光看他身上合身的西裝和腳上的訂製皮鞋,還有手上那隻錶,就知道這男的挺有錢的。

  「舅媽妳好。」常仲偉一笑,「我剛才好像聽到錢?」

  「是啊。」聽到這個她就精神一振,「就她死去的爸,跟我們借了一大筆錢,這筆債拖到現在這丫頭還不還,我現在來要求還錢,她竟還說太臨時了,你聽聽,這是人話嗎?」

  「聽起來是不妥,所以我替她還,只是我想請問一下,妳拿了錢之後,還會再來找依凡嗎?」

  「我來找她做什麼,你把一百六十萬給我,我立刻坐車回彰化。」魏秀琴見錢眼開的說:「要不是為了拿回我的錢,我可沒興趣來看她那張苦命臉!小小年紀就剋死自己的爸媽,我才不想跟她扯上關係。」

  「這真是太遺憾了。」他很快的拿出支票,爽快的在上頭寫下整數。

  在一旁的季依凡見了那數字,忙不迭的說道:「不用這麼多──」

  常仲偉對她輕搖了下頭,拿了支票交到魏秀琴手中。

  她不客氣的接手,仔細的看著支票上的金額,驚喜之餘又忍不住懷疑,「這張支票不會有問題吧?」

  「絕對沒問題。」他臉上依然掛著有禮的笑容,「我派人送妳去車站,若還是不放心,隔壁就有銀行,妳可以立刻兌現。」

  魏秀琴立刻把支票小心翼翼的收好。

  「對了,聽舅媽剛才的話,看來以後我們是沒機會見面了。」常仲偉的語氣輕快,「那也好,我跟依凡也想過過單純的兩人世界,不想應付太多的親戚,既然舅媽也不想跟我們打交道,我們晚輩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季依凡看到舅媽聽了他的話後,表情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這是什麼意思?」

  「依凡沒有提嗎?我們要結婚了。」常仲偉伸出手將季依凡攬近自己的身旁,「日子就訂在下個月,只是舅媽既然把話都說得那麼絕,我也不好意思寄什麼喜帖給妳,妳就省下妳的禮金吧!聽說表哥也要結婚了,那正好,支票多出來的錢當我們夫妻倆的一點小心意。」

  舅媽聽了漲紅了一張臉,怎麼也沒料到季依凡竟然可以釣到這隻富有的金龜婿,不願失去往後撈錢的機會,她立刻說道:「可是結婚是大事,我是小凡的舅媽──」

  「我知道。」常仲偉神色自若的打斷她的話,「不過我們欠舅媽太多,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煩妳。」

  魏秀琴錯愕得雙唇微張。

  看著舅媽的表情,季依凡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車子在外頭等了。」他回身一看門口,然後輕聲的下了逐客令,「舅媽,我送妳。」

  「不用,我送就好。」一旁看了許久熱鬧的廖可軍站了起來,自願代勞,「帥哥,你坐。」

  將不太情願的魏秀琴送走,辦公室裡立刻爆出笑聲。

  「別站著,來這裡坐!這裡。」他們小隊的隊長熱絡的招呼他,「小子,你夠酷!我們早就不爽小凡她家勢利眼的親戚,但怕小凡難做人,我們都忍下,今天你真的替我們出了口鳥氣,可是……你真的要娶小凡嗎?」

  「是啊。」常仲偉一副好脾氣的模樣點頭回答。

  「哇!小凡妳去哪找來的好貨色?」小隊長側頭看著她,「這傢伙敢娶妳?!他知道妳的底嗎?」

  聞言,季依凡瞪了小隊長一眼。

  「什麼底?」常仲偉一臉不解。

  「就是……」在她的眼神恐嚇下,小隊長順口說:「溫柔、漂亮又大方。」

  「我知道,這也是我娶她最主要的原因。」

  他這麼一說,周遭立刻冒出被口水嗆到的咳嗽聲,而在季依凡的怒視下,聲音立刻消失。

  常仲偉臉上的神情依然溫和。就算他知道她一點都不溫柔、大方,但在她的同事面前,為了給未來妻子一些面子,他不會多話。

  常仲偉將目光放到季依凡身上,打趣的看著她的身上的制服,輕聲說:「妳看起來很漂亮。」

  他突如其來的誇讚倒令季依凡感到不好意思,她搔了搔頭,指了一下身旁的椅子,「坐下來吧。你在上海的工作順利嗎?」

  「順利。」他點點頭。

  「謝謝你剛才幫我。」她用僅餘的自尊飛快的說道:「我原本並不打算讓你知道這些,其實我跟你要的那筆錢,就是要還給我舅媽他們。」

  他不喜歡她現在說話時的表情,太過畏縮,不如先前那樣生動、愉快。「我們要結婚了,對我而言,替妳解決麻煩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妳不用放在心上。」

  聽到這句話,她鬆了一口氣,只是……「你怎麼會來?」

  「我嬸嬸認為我們要結婚,就得多花點時間相處。」他看了她一眼,「不過我等一下還要開會,所以只能來看妳一下。」

  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一般的情人,以後也不會是平常的夫妻,常仲偉只是需要一個妻子,可以應付關心他的叔叔、嬸嬸,至於其他,他根本不在乎,這點她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我會打電話給嬸嬸。」季依凡很快的捉到他話中的重點,「說你陪我吃了午餐,但因為我今天還有班,所以只能約假日再見面。」

  常仲偉讚許的看著她,「我相信妳會是個稱職的妻子。」

  聽到這句話,季依凡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我送你出去。」

  常仲偉微訝的看著她。

  「你不是還要開會嗎?」她可是在完美的扮演好她的角色。

  眼眸微斂,他緩緩的站起身。

  季依凡送他到門口,然後看著他坐上價值不菲的轎車。

  看著車子消失在眼前,季依凡不由得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她折回辦公室打電話給常仲偉的嬸嬸。他們還真是配合得很好,他替她解決問題,而她解決了他的麻煩。

  一切都很好,她將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只是為什麼她心頭好像有點遺憾……

  ※※※※※※

  常仲偉很忙,真的很忙,忙到就連簽婚前契約時人也不在場,只派了兩個律師送來文件。

  律師詳細的向季依凡解釋契約內容後,她本人並沒有太大的異議,畢竟她在一開始就明白這是一個各取所需的婚姻。

  她拿到她所需要的金錢援助,和一個安定的生活,而她不能干涉他的生活、隱私,說穿了,他們倆不過就是對有著夫妻關係但卻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室友。

  她很快的簽下自己的名字,就這樣,她把自己給賣了──她的嘴一撇。也不能這麼說,該說是各取所需的與他達成了共識。

  訂下了婚期,婚事立刻如火如荼的展開,但他很忙,而她的休假也不多,所以婚事絕大部份都是交給嬸嬸和視她如自個兒女兒的主管夫人負責,反正兩個年過半百的「小姐」還很興高采烈可以由她們全權處理。

  季依凡照著流程申請婚假,在還未結婚前,她依然做她的交警,而他依然去忙他的大事業。

  不過她對於他的工作態度卻不是很滿意,但是她克制著不讓自己出聲干涉,他要忙得沒日沒夜是他家的事,雖然兩人是夫妻,但是契約寫得清清楚楚,他擁有一切的自由。

  季依凡結束今天的交通勤務時才猛然想起,明天要試婚紗這件事,照常理她應該要知會他一聲。

  今天他們倆終於都有空,可以抽出一頓晚餐的時間,談一下這場婚事的細節,要試婚紗的事,吃飯的時候她順便知會他,反正他有空就去,沒空來她也沒差,不過她想,常仲偉應該情願工作,也不會想理會試婚紗這種無聊事。

  他們兩人的互動令常仲偉的嬸嬸和主管夫人有些擔心,為了要讓家人放心,今天的約會也是私底下協議好,決定演場好戲安撫老人家。

  雖然可笑,但這是她的選擇。季依凡走進警局。

  「小凡,結婚之後妳有考慮要離職嗎?」廖可軍一看到她走進來,就隨口問。

  「不知道,還在考慮。」剛回辦公室的她喝了口水,「雖然這個工作累死人,但是身為我們隊裡的一朵花,我挺享受這種被眾星拱月的感覺,突然要走,我也會捨不得你們。」

  「算妳會講話!」廖可軍聽了哈哈大笑。

  「當然!我又不是死人。」季依凡粗魯的推了他一把,「你當我是沒血沒淚的人嗎?」

  「不要動手動腳,我真懷疑妳未來的老公知不知道妳是空手道二段,還是教練資格的教官,要是知道,還敢娶妳這男人婆,他真是勇氣可嘉。」

  「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她握起拳頭,對著廖可軍放話,「不爽來單挑啊。」

  廖可軍立刻舉雙手投降,「不敢。」俗話說得好,惹熊惹虎也不要惹到「恰查某」,他連忙逃之夭夭。

  季依凡得意的一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整理著交通事故單。

  或許結婚之後,她可以考慮申調內勤單位,如此一來,不僅工作壓力會減輕一些,依然有一份薪水可以慢慢還錢給常仲偉。

  雖然合約上說明她可以不要還這筆錢,但是欠人──不論是錢或是人情──不還的話,總覺得不自在。

  「小凡,環河路有事故,跟我去處理一下。」廖可軍突然喊了聲。

  「好。」她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拿起帽子,跟著他一起往外衝了出去。

  就女人而言,季依凡的膽量算是挺大的,經過三年的洗禮,她處理過大大小小的事故不下百件,早就練強自己的心臟,凡事處變不驚。

  只不過今天一下警車,她才向前跑了幾步,腳步就不自覺的停住,臉上血色褪去。

  「怎麼了?小凡。」跟在她身旁的廖可軍注意到她停下腳步,不由自主的瞄了她一眼,「快點,別發呆!到了下班時間,得要快點處理好,不然造成大塞車又要被投訴了。」

  「我……」她幾乎無法說話,只能強迫自己深呼吸,努力恢復平靜。

  黑色跑車被另一輛車強力撞擊,駕駛座的車門被撞凹了一個大洞,令她吃驚的是,那輛萬分眼熟的車好像是她「未婚夫」的!

  這世上才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她在心裡不斷的說服自己,可一陣寒慄湧上心頭,忐忑不安的她強迫自己邁開腳步。

  「車裡的人呢?」扭曲的車子裡空無一人,她要自己保持清醒,強裝鎮定的問著先趕來處理的同事。

  「在那。」正在拍照的警察指著一旁。

  她轉過身,看向坐在一旁的人。

  常仲偉!她幾近木然的瞪著他,鮮血佈滿了他的臉和衣服,他低垂著頭,全身無力的癱坐在那裡。她看得喉頭一緊,一時發不出聲音。

  一旁的廖可軍看到證件,認出了出車禍的人就是那天在警局裡「英雄救美」的人,他驚呼了一聲,「小凡,是妳老公。」

  彷彿被凍結的季依凡這才重獲自主般的衝向他,跪到常仲偉的身旁,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靠近他、觀察他。

  血腥的味道充斥在鼻間,她努力冷靜的判斷他身上的鮮血,是來自手臂上的撕裂傷,不足以致命,他臉上的傷,看樣子也不太嚴重,只是……他的手不正常的扭曲著。

  「你骨折了嗎?」

  常仲偉強忍著痛楚,原本是閉的眼睛微微張開,焦距慢慢的凝結在她臉上。

  「似乎是如此……」他幾乎是耗盡一切力氣回答。

  見他張開了雙眸,季依凡幾乎虛脫的坐到地上,顯然他受到的撞擊不小,但是她肯定他會活下去。

  「我早就警告過你。」懸吊已久的心才放下,熊熊怒火立刻以驚人的速度往上竄升,「你不該開快車!我發誓,這次,這次我一定會開你紅單。」

  「小聲一點……」他虛弱的說道:「是他撞我的!」

  「你敢發誓你沒超速?」她瞪著他。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四周很吵雜,因為這個意外而交通大打結,但這一切都無法闖進他們兩人的世界。

  「女人,別再說教了……」常仲偉忍不住閉上眼睛,「我快痛死了……今天晚上我跟妳有約,我若不快點會遲到的。」

  「去你X的。」要不是他現在身上帶著傷,她一定狠狠的打他一頓,「遲到就遲到,以後跟我約會,我允許你可以遲到。」

  「允許?!」

  「對,我允許。操──你是存心來整我的是嗎?」

  「妳講髒話?!」他睜開眼,微驚的看著她。

  「講髒話又怎麼樣?我現在還可以問候你的祖宗十八代,你要聽嗎?」

  瞧那表情好像他再有意見,她就會不管他現在是否有傷在身,都會狠狠的揍他一頓。

  「我沒事,只是一點小傷,我很好。」才說完,他就忍不住痛苦的嗚咽了聲。

  「好個大頭鬼!」她緊張兮兮的看著他,口不擇言了起來,「我本來還想當個淑女的,你他X的逼我當悍婦。」

  要不是全身痛得骨頭快要散了,常仲偉真的想要大笑。

  他早知道她不屬於溫柔女人那一掛,但是親身體驗她滿嘴髒話,這情況還真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救護車終於到了,醫護人員替常仲偉做了簡易的處理,將他送上了救護車。

  「來嗎?」當他被抬起時,他問。

  「廢話。」她啐了一口,「雖然你很欠揍,但好歹是我的未婚夫,我等一下就過去,你給我聽清楚,你不准死,如果你讓我還沒嫁過去就當寡婦的話,我會把你的屍體從墳墓挖出來鞭屍,我說到做到。」

  「我不會死。」他無力的說道。

  「你還沒跟我結婚,當然不會死,我沒嫁過去就剋死你的話,這輩子就別想再嫁人了,所以你給我振作一點,聽到沒?」

  這女人……還敢大言不慚說自己溫柔可人……他痛得閉上了眼。

  「喂。」看他閉上眼睛,她驚駭的俯身向前,拍了拍他的臉,「常仲偉?」

  「沒事,我已經很痛,妳不要再打了。」他奮力睜開眼,可視線卻逐漸渙散,「真的很痛。」

  他看著她,懷疑她是否知道,她緊張得快咬破自己的唇。他用盡一切的力量,用還能動的另一隻手輕握了下她的手臂。

  「放心,我不會讓妳還沒嫁給我就守寡的。」

  看著常仲偉被推上救護車,耳邊還縈繞著他的安慰話語,那一瞬間,向來堅強的季依凡眼眶紅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37:21

  第三章

  「怎麼到婚禮前夕才遇到這種事?」常仲偉的嬸嬸,一臉擔憂的看著連制服都沒換就趕到醫院來的季依凡。

  她沒有答腔,目光緊盯著一臉蒼白、閉眼躺在床上的常仲偉,「嬸嬸,他現在怎麼樣?」

  「身上有些外傷但不打緊,頭也縫了幾針,不過麻煩的是右手骨折了,聽醫生說,要恢復正常加上復健的時間得要大半年,看來你們的婚禮得要延期了。」

  「沒關係。」季依凡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身上,言行舉止明顯地表露出她的擔憂,「重要的是他人沒事就好。」

  李妙芳聽出了她語氣中有著真誠的關懷,不由得露出安心的笑容。老實說,這一陣子她對他們之間平淡的互動有些擔心,現在看她的模樣,她稍稍安心了。

  「仲偉這孩子就是說不聽。」李妙芳輕嘆道:「喜歡開快車,誰勸都沒有用,也不想想他哥哥就是開快車出意外走的。」

  季依凡訝異的看向她,「仲偉的大哥是出車禍過世的?!」

  李妙芳一臉哀傷,「是啊,仲偉跟他哥的感情一向很好,那時候兩兄弟不知道為了什麼大吵一架,他哥哥從紐約的家衝出去,然後就出了意外!唉,這一切都是命,一個人什麼時候會遇到什麼事,老天爺都早就注定好了。

  「但是仲偉卻一直深感內疚,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手一碰上方向盤就好像瘋了似的,不要命的猛開快車。尤其他爸爸、媽媽過世之後,情況更糟,所以我才一直想要他趕快找個好女孩定下來,看他會不會改改性子。」

  從未聽常仲偉提及過去,季依凡微斂下眼眸,想起了他談及父母時臉上的溫和神情,工作狂的他,或許是藉由開快車來逃避過去所給他的壓力。

  就像當初她失去父母,以為失去一切,也想放棄一切,跟著她父母一起死去一樣,就某個角度來看,看似擁有一切的常仲偉,早就放逐了他自己。

  這樣一想,她的心中閃過一絲心疼,驅使她看著李妙芳開口,「嬸嬸,在醫院這段時間,仲偉就由我來照顧吧。」

  「妳願意親自照顧仲偉,那當然是再好不過。」李妙芳的表情說明了她深感欣慰,但轉念一想,「只是妳的工作……」

  「我可以請假。」季依凡微笑要長輩安心,「再說,我是他的未婚妻,照顧他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李妙芳感動的握了下她的手,「有妳照顧,我就放心了,希望仲偉能看在妳這個未來老婆的面子上,乖乖養傷。看他的情況,大概得住院幾天,可我跟仲偉的叔叔後天就要去英國一趟,這一去大概一個星期,這段時間就請妳多費心了。」

  「嬸嬸放心。」季依凡拍胸保證,「包在我身上。」

  看她爽朗的樣子,李妙芳笑說:「以仲偉的性子,就算出院也不會想搬回去跟我和他叔叔一塊兒住,所以妳跟他回家之後,弄點有營養的東西給他補身體,別再讓他隨便吃,他現在雖然年輕看不出什麼問題,但那樣下去,早晚會把自己的身體給弄垮,若仲偉同意,我也可以派個人去幫你們煮飯、打掃,妳只要專心照顧他就好。」

  「等一下,嬸嬸妳說……回家?!」季依凡一楞。聽嬸嬸的意思是,她不但得要在醫院照顧他,等他出院也得跟他回家,隨侍在側?!

  「是啊!反正你們要結婚了,妳就先搬去跟仲偉住,你們倆自相親之後各忙各的,都沒有時間好好相處,就趁這個機會培養一下感情也好。原本仲偉要去參加英國的建築展,現在他出了意外,就由他叔叔和我去,妳得要多盯著他一點,可別讓他受了傷還去工作,他一忙起來,可是沒日沒夜的令人生氣。」

  季依凡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就是無法說出口。她不能說不,因為躺在床上的是她的未婚夫,她照顧他是天經地義的事,只是住在一起……

  她搔了搔頭,現在這個時代,男女朋友住在一起都不算什麼,更何況他們都要結婚了,只是跟常仲偉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只要想到他們得朝夕相處,她就渾身莫名其妙的熱了起來。

  不是討厭,就是不自在……季依凡突然想到,他們之間的婚事在彼此達到了共識,簽下合約之後就火速進行,讓她忽略了某些很重要的事,例如,他們將來肯定會有夫妻之名,那夫妻之實呢?

  跟他上床──想到這個,她的臉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妳在想什麼?」李妙芳看到她臉紅了起來,忍不住好奇的問。

  「沒……」季依凡猛然回神,覺得自己太三八,未免想得太多,常仲偉現在是病人,她只要照顧好他,其他根本不用多想。「沒什麼。總之嬸嬸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妳跟叔叔放心去處理公事,我不會讓常仲偉這傢伙白目得拖著一身傷還像個拚命三郎似的把工作攔在身上。」

  「這傢伙?!」李妙芳懷疑自己聽錯了,「白目?!」

  她腦袋轟的一聲,一臉尷尬,「沒……哈。」假笑一聲,「哎呀!嬸嬸,妳也知道……」她輕推了下她,「我只是開個玩笑,想讓妳輕鬆一下。」

  「哦。」李妙芳遲疑了一下,才露出笑容,「你們現在的年輕人用字遣詞比較直接。」

  「是啊。」聽到這句話,季依凡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她的頭一低,沒想到正好對上常仲偉睜開的眼睛。他是什麼時候醒的?!看他一臉似笑非笑,不用想也知道他把她與嬸嬸的對話都聽進了耳裡。

  她對他扮了個鬼臉,看他臉上一塊又一塊的青紫,額頭還纏著繃帶,看起來實在有點糟,「好醜。」她脫口說道。

  聽到她的評論,常仲偉忍不住輕揚起嘴角,「很醜嗎?那還真不好意思,傷了妳的眼。」

  「知道不好意思,就不應該開快車!」她一開口就忍不住數落他的不是。

  「我已經說了……」他的聲音有些虛弱的表示,「是對方撞我的,難道妳沒看報告嗎?」

  她的嘴一撇。在來的路上,她是看了下報告,對方酒駕,所以這場意外不用等送法院,就可以直接判常仲偉勝了。

  「看妳的表情就知道,妳已經曉得錯在誰身上,所以妳不應該指責我。」

  「可你開快車就是不對。」

  「我是因為今天跟妳有約。」

  「他X──」因為聽到他呻吟了一聲,讓她即將出口的咒罵立刻隱去,「你還好吧?痛嗎?」

  「痛……」常仲偉看著俯身傾向他的小臉,「不過如果我剛剛不先叫痛的話,我怕等會兒聽到妳滿嘴髒話,我嬸嬸會頭痛。」

  對呴!她都忘了還有其他人在。季依凡聞言渾身一僵。

  常仲偉看到她僵硬的神情,嘴角輕輕一揚,不過因為牽動到傷口,讓他瑟縮了下。

  「活該。」他的反應讓她忍不住啐了一口,站直身,看向李妙芳,「嬸嬸,妳先回去吧,這裡有我就好。」

  「也好。」李妙芳也沒硬要留下,「把時間留給你們小倆口,我回去叫人弄點東西,等會兒送過來。」

  「謝謝嬸嬸。」常仲偉輕聲說道。

  「若真要謝,就好好照顧自己。」李妙芳無奈的看著姪子,「之前看你沒日沒夜的工作就已經夠令我難過了,現在你又出了意外,若你真有什麼……我怎麼跟你爸媽交代?I」

  「嬸嬸,我知道。」看到她紅了眼眶,常仲偉不由得苦笑,「對不起!讓妳擔心了,可我現在已經沒事,真的沒事了。」

  李妙芳聞言微笑了下,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姪子的臉頰,叮嚀道:「乖乖聽你老婆的話,知道嗎?」

  老婆?!他瞄了季依凡一眼,點了點頭,「好。」

  嬸嬸走了之後,季依凡替常仲偉將被子給拉好。

  「你很幸福。有一對很疼你的叔叔和嬸嬸。」

  看著她臉上不經意浮現的落寞,常仲偉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以後他們也是妳的叔叔和嬸嬸。」

  一個微笑慢慢取代了臉上的落寞。「雖然知道你講的是客套話,但是聽你這麼說,感覺還挺爽的。」

  常仲偉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傷口實在太痛,所以才動一下,他的整張臉就扭曲了起來。

  他的樣子令一旁的季依凡看了哈哈大笑。

  常仲偉在心中嘆息,這女人一點都不優雅也就算了,還沒什麼同情心。

  「如果你真的感謝叔叔、嬸嬸,以後就不該讓他們擔心。」她專注的瞅著他,意有所指道:「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不要死抓著不放,不然死去的人無法安息,活著的人無法快樂。」

  「誰告訴妳的?嬸嬸?」

  季依凡點頭,「在你剛才睡著的時候,她告訴我的。」說著,她坐在他的病床旁。

  他沉默不語,方才的輕鬆氣氛陡地消失不見。

  「別管妳不該管的事。」半晌,他冷漠的說。

  她皺起眉頭,對他語氣裡的疏遠感到不以為然。「要我不管可以,但你得先讓人安心再說。」

  「什麼?」他微微不悅的瞇起眼,不認為她有資格對他如此要求。

  她不畏懼的回視他,「為了不讓我年紀輕輕就守寡,我不會讓你玩命的。」她給了他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驚愕的看著她。

  「這麼看著我幹麼?」她揚起下巴,「若你不能控制自己開快車的衝動,以後你出門就叫人載你,要不然就坐計程車,否則讓我看到你碰方向盤,我就打斷你的手。」

  打斷他的手?!

  聽到如此強硬的要求,他應該要生氣,但不知為什麼,他竟然想笑,最後也真的忍不住大笑,就算那笑牽動了他的傷口,讓他痛得齜牙咧嘴,他還是克制不住笑出聲。

  ※※※※※※

  「我要出院。」

  「我知道。」吃著口香糖翻著報紙,季依凡不是很認真的回答。

  常仲偉是個大帥哥沒錯,就算現在受傷,臉上傷痕累累,依然無損他的俊美,大部份的人都很難忽視他,以及他的要求,不過因為他是個很不合作的病人,她採取了對他的任何要求都充耳不聞的對策來對付他。

  「既然知道,那妳還不去找醫生來。」常仲偉瞄了眼時間,「下午美國的威廉先生會到台灣,晚上我得抽空跟他見個面。」

  「就算是如此,你還是得待在醫院裡。」

  「我知道,所以我叫妳去找醫生,我要出院。」他們的對話好似鬼打牆,這幾天總是重複同樣的話題。

  前幾天,他可以得過且過,但今天不行!威廉來是要談美國德州州政府的一個建案,這關乎公司接下來十年的獲利,他不能不管。

  「醫生今天已經來巡過房,有任何要求,明天請早。」季依凡目光繼續擺在報紙上,始終沒用正眼看他。

  「季依凡。」他惱了。

  她終於瞄了他一眼,「怎樣?」

  「什麼怎樣?」看到她的表情,常仲偉覺得自己早晚會被她整瘋。「我要找醫生,我要出院。」

  「你是聾子嗎?」她也不客氣的回吼,「醫生今天已經來過,你也很清楚,醫生說得明明白白,你要出院可以,但是要等下個星期。」

  她突如其來的大吼令常仲偉微楞了下,才回道:「我已經好了。」

  「是、是、是,你當然好了,那一張嘴巴一直嘰嘰歪歪。」

  「妳說我唧──什麼?」

  「嘰嘰歪歪啦。」她瞪了他一眼,「身為我未來的丈夫,你不說點現在年輕人的用字可不行!這樣跟你走出去,我會覺得很丟臉。」

  「丟臉?!跟我出去,妳丟臉?」她真的想要氣死他。

  「是啊。」她將報紙丟到一旁,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反正你還不能出院,誰教你要被送進這家醫院,還倒楣的遇上了個庸醫。而庸醫認為你還沒好,不能出院,能怎麼辦呢?你只能自認倒楣多躺幾天。」

  聽到季依凡的話,常仲偉傻眼。這女人明明滿嘴瘋話,但表情卻是一派正經。

  「總之我要妳立刻叫醫生過來……算了,我自己來,我自己跟他談。」常仲偉的手打算伸向緊急鈕。

  「你敢再動一下,試試看。」她一個箭步走到他身邊,阻止他的動作,「我很懷疑你會跟他談什麼。我聽嬸嬸說,這家醫院你們也有投資,對吧?」

  「是。」

  「所以只要你下令,醫生也一定會讓你出院,對吧?」

  「當然。」他輕揚起下巴,「這下妳終於搞清楚狀況了吧?」

  「搞清楚你個大頭鬼!」季依凡不屑的撇嘴,「就是因為我知道你算是這家醫院的老闆之一,所以我才不讓你叫醫生過來。現在放你出院,等於是讓你玩命。」

  「哪裡在玩命?我已經好了。」常仲偉火大的駁斥。

  「是嗎?」她挑釁的睨著他。

  「當然。」他語氣很不快。

  季依凡伸出手,不客氣的往他臉上的瘀青用力的壓下去。

  「好痛。」他立刻痛呼一聲,「該死的女人,妳到底在做什麼?」

  「會痛吧?」

  「廢話。我的臉撞傷了。」

  「那就對了,會痛就代表你還沒完全好,所以就乖乖待在這裡吧。」

  「妳……」

  「別妳啊我的,我叫你住你就給我住,不然:」她不客氣的抬起手,「我就再往你這隻手打下去,它現在是骨折而已,我可以讓它變殘廢,看你還敢不敢吵著要出院。」

  常仲偉啞口無言,瞧她的表情很認真,似乎為達目的,真的會不在乎再加重他的傷勢。

  季依凡撥了下自己的頭髮,大大的呼了口氣,「真他媽的,我一直跟你說我想當淑女,為什麼你就一定要逼我發脾氣呢?」

  「妳想當淑女,等下輩子投胎吧。」真不知道當初他是哪根筋不對,怎麼會跟這女人簽下什麼鬼合約?

  「我想我確實只能等下輩子。」他的話並沒有激怒她,她低頭看著他怒氣未消的臉,「你大少爺就往好一點的方面想,你知不知道你很令人羨慕?你有大把的錢住在這裡的VIP病房,雖說是醫院,但是你看看這裡的設備豪華得就跟飯店一樣,比我住的宿舍還高級,外頭還有溫柔可愛的小護士不時進來照料,不論身體或眼睛都能得到享受,你那麼急著出去幹麼呢?」

  常仲偉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明明是個女人,但說出來的話,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本小姐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還請了假在這裡照顧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還一直『夭飽吵』,別說你火大,我現在的火氣也不小,所以不要找麻煩好嗎?」她輕拍了拍他的臉,就像他是個吵著要糖的不懂事孩子。

  「季警察。」他沒好氣的看著她,「妳忘了我們簽的合約嗎?」

  聽到他的話,她的眉微揚。

  「需要我叫律師帶一份Copy過來嗎?妳忘了我們之間的承諾?」他不留情的反問,「我給妳一份妳所想要的安定生活,而妳不能干涉我的自由。容我提醒妳,妳已經管太多。妳現在的作為實在令我懷疑,妳這麼關心我,是為了什麼?又指望得到什麼?」

  確實他們不過就是契約上伴侶的關係,可為什麼他的話令她有種洩氣的感覺?不應該這樣的,季依凡緩緩站直自己的身軀,看著他發亮的眼眸,臉上的氣勢頓時消去一大半。

  跟他簽下合約可以說是她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一件事,她幾乎已經想不起當初哪來的勇氣同意這樣的事。

  「我記得清清楚楚,你不用跟我強調。」她努力控制不讓他惱人的話影響到自己的情緒。看著他臉上的傷痕,她裝出一臉不以為意的樣子回答,「我是當事者之一,所以很清楚我們簽了什麼樣的合約。我對你的關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完全是因為我是個溫柔又善良的人,連路上的狗貓受了傷,我都會照顧,更何況你是個人。」

  「意思是,不管我說什麼,妳就是不准我出院?」

  「沒錯!我答應嬸嬸要照顧你,這是我的承諾,我向來說到做到。」

  「承諾?!妳竟敢大言不慚的跟我說承諾?我們的合約難道不是一種承諾嗎?」

  「它是!但上面寫得清清楚楚,是結婚以後不管你,不代表結婚前不管你。」

  常仲偉聽了真是又氣又無力。這是哪門子歪理?!

  「現在我是遵守對嬸嬸的承諾。」季依凡知道自己現在是強詞奪理,但為了他好,就算是再亂七八糟的理由她都扯得出來。「不然我打電話給嬸嬸,如果嬸嬸說你可以出院,我絕對沒有第二句話。」

  「妳──」

  「怎樣?」她挑釁的對他揚起下巴,「不想要被我約束就乖乖聽話早點恢復,到時就算你求我,我還不想管你呢。」

  常仲偉的表情因為壓抑怒意而變得冷硬。「我的工作不是在開玩笑。」

  從初識到現在,他總是溫文儒雅,但是似乎只要談到工作,他就會變得認真而且冷硬。

  她不由得沉默了一會兒。真的就像嬸嬸說的,他的生命繞著工作在打轉……真是諷刺,她的父母為了生活打拚,最後在壯年時便早早撒手人寰,而她竟然還挑了個同樣是工作狂的男人當丈夫。

  「電話號碼給我。」

  「什麼?!」看著她突然朝他伸出手,他有些不解。

  「號碼啊。」她炯炯有神看著他,「我們各退一步!我不同意你出院,但我同意叫那個什麼威廉的來醫院見你。」

  「我們是要談美國的建築設計。」

  「我明白,但你不能出院卻又堅持要工作,所以我們只好採取折衷的方案。」

  「威廉先生還在飛機上。」

  「那好,派司機去接他,不然我去接他也行。」她停了一下,淡淡的說:「不過先說好,我的英文不太好,我只會How are you? FIne thank you! Bye-bye。如果得罪了人家,你可不能嘰歪。」

  他該為眼前失控的情況生氣,可看著她發亮的雙眸,他又無法朝她發火,他敏感的察覺在看到她時,他們之間似乎有了不尋常的化學變化……

  他深吸了口氣,揮去那些感覺,「算我服了妳了。我會叫劉助理去接他過來,但在醫院跟人家見面,實在不太正式。」他的嘴不由得一撇。

  「你自找的,誰教你要開快車。」她不留情的嗆他一句,「活該。」

  他看著她,她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他大可不用聽她的,但是他看出她眼底的關心,這使他沉默,躺回床上,「我們之間……是契約關係。」這句話是對他也是對她說。

  季依凡聽出了他淡然語氣下的認真。看著他剛毅英俊的臉,她感覺到體內強烈的情緒波動,但是表面上維持平靜無波。

  「我很清楚。」她奮力的對抗自己心裡對他升起的渴望,「你不用一直強調,要不是你可以替我解決麻煩。我也不會想要跟你在一起!」

  她的話令他嘴角嘲諷的揚起一個弧度。

  她不去問他笑容背後的真實意義,聰明如他,只要多付出一些注意,就可以輕易將她看穿。或許他已經知道她在說謊,看透了她對他的行為當中有太多不尋常的關心。

  她坐回一旁的沙發,拿起報紙,隱藏自己,也擋住了他若有所思的視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37:50

  第四章

  「教練,夠了。」被季依凡一個掃腿壓制在地上,痛得不停求饒的小龍喊道:「手下留情,我跟妳沒仇,別把我打死啊。」

  她深吸了口氣,激動的情緒慢慢的回穩。

  當初為了照顧常仲偉,她向隊上請了假,但是空手道的課程臨時找不到代課的教練,她想反正一個星期只有兩天的課,所以索性還是自己來授課。

  季依凡緩緩鬆開手,看著自己的學生。原本下課了,但是小龍主動要跟她對打一場,現在看來,小龍應該挺後悔做出這個提議。

  「你還好吧?」

  「還好。」躺在地上的小龍爬起來,動了動自己的臂膀,「教練,妳是不是心情不好,早知道就不找妳對打了。」

  她勉強牽動一下嘴角,「自己學藝不精,不要牽拖。」

  「才不是牽拖,妳打我跟打仇人一樣。」

  季依凡沒有答腔,只是瞄了一眼時鐘。她得趕回去醫院,今天是常仲偉出院的日子,也是她與他展開「同居生活」的第一天。

  「歹勢啦。」她拍了拍小龍的肩膀,「我趕時間,先走一步。」

  小龍不以為意的對她揮了揮手。

  她立刻赤腳走出練習場。

  「阿姊,妳趕著要去哪裡?」

  打開置物櫃,聽到身後的聲音,季依凡瞄了一眼背後的女孩,然後輕聳了下肩不答,拿起衣物走進更衣室。

  「妳心情為什麼不好啊?」可愛的聲音又問。

  「我心情沒有不好。」

  「呿。」柳庭亞啐了聲,不死心的仍跟在她的身後,「妳這人說謊是小學生程度,騙不了我。」

  季依凡沒好氣的瞄了她一眼。原本這丫頭是個問題學生,大約在兩年前,一次飆車時被她抓到。

  一大票的飆車少年被氣急敗壞的家長一一領回,但到了大半夜,柳庭亞卻還是一個人坐在那裡。

  這丫頭的個性雖然倔了一點,但本性不壞,不過在生母過世、父親再婚、繼母又生下孩子之後有了改變。

  偏偏父親又因為工作長期在大陸,情況更是每況愈下,柳庭亞開始三天兩頭蹺家,小女孩的想法其實很單純,只是想藉此得到父親的關愛與注意,沒料到卻得到反效果。

  父親沒有去細思孩子行為背後的真正意義,只認定她交了壞朋友,不知上進才成了沒救的不良少女。每次見面不是打便是罵,父女相處最後總弄得不歡而散,親子倆也變得如陌生人一般。

  柳庭亞飆車被抓進警局,在大陸的父親不知情,而在台灣的繼母接到通知卻也只是冷冷的表示,這樣的孩子她管不來,請警察幫幫忙,給她一個教訓,並不打算領回。

  那一夜,十六歲的柳庭亞就這麼一個人孤伶伶的待在警局,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一大清早,她自掏腰包從便利商店買了一瓶溫熱的牛奶交到她的手上,不經意之間,她注意到女孩紅了眼眶。其實這孩子並不壞,只是走錯了一步。

  她才十六歲,只要有人願意耐著性子教她道理,給她一點時間,她還有機會走回正常的軌道。於是她聯絡社工,請他們出面幫助這孩子。

  當年因柳庭亞未滿十八歲,社工安排心理輔導,還當中間人陪伴她與她的家人深談,最後在徵得父親的同意之下,她搬去與外公、外婆同住,而且重新回到了學校。

  雖然只是唸夜間部,但是她開始改變,而且是往好的那方面,這個轉變令關心她的人都很欣慰。

  她還替她在空手道會館找了份櫃台的兼職工作。現在的柳庭亞看起來就跟外頭一般的年輕人沒有太多不同。

  「甭假!警察阿姊。」咬著口香糖,柳庭亞一副很了的模樣,「妳未來老公現在怎麼樣了?」早從其他人的耳朵裡知道她的未婚夫出車禍的事。

  「他今天出院。」將門給落了鎖,季依凡在小隔間裡換衣服。

  「聽起來還不錯,那妳幹麼一副火大要殺人的樣子?」

  「我沒有火大要殺人。」她充其量只願承認自己的心情有點亂。

  跟常仲偉相處之後所帶來的情感騷動令她感到不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與他之間的合約關係,可她就是忍不住想關心他,她越想越感到胃部糾結,雖然現在有藉口以嬸嬸來壓他,他就算滿心不願,但也還算配合,但是一想到未來,她竟然不踏實了起來。

  「騙肖!妳這話去騙三歲小孩還可以,不要拿來騙我。」

  季依凡換好衣服,用力的把門打開,看著她,「妳是吃飽沒事幹,來找我碴是嗎?」

  「不是,我只是關心妳。」柳庭亞看到她的表情,不太情願的讓開一步,「阿姊妳老實說,是不是妳未來的老公因為車禍意外而出了什麼大問題?」

  「除了手骨折需要一點時間恢復之外,一切安好。」

  「那就怪了。」柳庭亞困惑的撫著下巴,「看在我們認識這麼多年的份上,妳就老實說了吧。」她的手不客氣的搭著她的肩膀。

  「說什麼?」她沒好氣的問。

  「就是妳怎麼會這麼快就決定結婚,大肚子?不可能,大肚子不可能還來教空手道。但是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原因……聽說妳未來老公緣投又好野,這麼優的男人為什麼會娶妳這種女人?」

  「妳欠打啊。」季依凡不客氣的甩開她的手,「什麼叫這種女人,我條件是很差嗎?」

  「妳不差,只是脾氣不好。」柳庭亞很中肯的表示,「不單是個警察,還是個空手道冠軍,一個不爽就可以把人當街過肩捧,大家都知道妳的底,不然以妳的長相,早就可以騙到男人把妳訂下來,也不會淪落到得靠相親騙男人。」

  「去妳的,什麼靠相親騙男人,妳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季依凡用力的往她的後腦勺打下去。

  柳庭亞痛呼一聲,「幹麼打人!」撫著頭,她連忙退了好幾步,「我只是想要幫忙而已。大家都嘛在說,對方的條件那麼優為什麼要娶妳?妳不覺得該在結婚之前先搞清楚嗎?」

  「搞清楚什麼鬼?」

  「他說不定是性無能。」柳庭亞一臉正經,「不然,會不會是個Gay,所以隨便挑一個阿薩布魯的老婆來掩人耳目?」

  季依凡無奈翻了個白眼,現在的八年級生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敢講,一個比一個天馬行空。

  「柳庭亞──」她的雙手忍不住握起拳頭,「本小姐真有那麼差嗎?」

  柳庭亞立刻搖頭,「妳當然不差,我剛也說過妳只是脾氣壞了一點,妳絕對是個好人。」眼神一斂,「要不是因為妳真的很好,我才懶得管妳要嫁給誰,管妳以後會不會幸福……」

  她的話使季依凡冷靜下來,聽出小丫頭未說出口的關心,原本抿緊的雙唇揚起了弧度,「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都幾歲了,可以為我所做所為負責任。」

  「年紀不代表一切好嗎?有些女人到了七老八十還是被男人騙,這種事情每天都嘛看得到!所以不要說年紀大就懂得多,雖然我比妳小,但是我在混的時候,妳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聽見這江湖味十足的口氣,季依凡不由得失笑。

  「總之,警察阿姊,在還沒結婚前,妳一定要搞清楚,不然嫁個性無能或是Gay──妳就等於守活寡,這一生就毀了。」

  她很清楚她與常仲偉的婚姻基礎何在,而這原因是怎麼也無法說出口的。

  想到即使躺在病床上,還是不忘公事的常仲偉,她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個工作狂就跟她死去的父母一樣,可能到死都還把工作掛在心上。

  「丫頭。」收回思緒,季依凡伸出雙手拍了拍她的雙頰,「婚姻不是只有性好嗎?」

  「靠!阿姊,妳現在是要跟我說愛嗎?」柳庭亞一臉不屑的嘲諷,「如果世上真有愛的話,我老爸不會在我媽死不到半年就去娶我阿姨。」

  季依凡輕嘆一聲,實在很難跟這孩子解釋些什麼,只能鄭重解說:「婚姻還有其他的意義,像是承諾與責任。」

  柳庭亞冷哼,「承諾和責任?哼!重點不在結婚證書那張紙,而是在人。有責任感、重承諾的人,就算沒有結婚證書也會說到做到。但是沒有責任感,不把承諾當一回事的人,就算有結婚證書、就算曾拿命向天發誓,都只是狗屎。」

  或許是因為吃了幾年的苦,所以丫頭看待人性自有一套看法。季依凡不得不認同她的話。像常仲偉不也是看中她的責任感而決定跟她簽下契約,娶她為妻,因為她季依凡是個重承諾、說到做到的人。

  不論她和常仲偉未來如何,那是她的事。她拍了拍柳庭亞的肩膀,「總之謝謝妳的關心。今天我未來老公要出院,不能再跟妳聊了,先走一步……對了,妳最近不是要考試嗎?」

  「別又來了。」聽到這個,她的臉都皺了起來。

  「有空管閒事,不如多花點時間在課業上,考個好成績。妳上次不是說要什麼電子辭典嗎?如果妳的成績不錯,阿姊可以考慮買給妳。」

  一聽,柳庭亞的臉亮了起來,「真的?」

  季依凡點頭。拜常仲偉所賜,他替她償還了債務,所以她的手頭較寬裕了些。「我說到做到,不過妳成績一定要有進步。」

  她一臉興奮,「我知道,我一定考前三名給妳看!」

  「好,我等著。」季依凡笑了笑。

  「阿姊。」跟著她走到門口,柳庭亞突然問道:「妳這個星期會去李爺爺那裡嗎?」

  「當然。」季依凡點頭,「我請了長假,等我未婚夫身體好一點,我會去看爺爺。」

  李爺爺是個退伍老榮民,她在某次執勤中得知他一人獨居,從那時開始,只要休假,她都會抽空去關心。

  「那我跟妳去。」

  「妳不用溫書嗎?」

  「不差那半天,而且我外公、外婆也希望我跟妳去──對了!我想過了,等我高中畢業,我要去考照顧服務員的執照。」

  季依凡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眼神,「很好,小女孩真的懂事、會想未來了。」

  柳庭亞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其實我是看我外公、外婆年紀大了,現在社會上像李爺爺這種獨居老人也越來越多,所以我才想或許可以學著怎麼照顧他們,也可以當成一技之長,一舉兩得。」

  「妳的想法很正確。」她感到欣慰。

  誰也沒料到兩年前那個頂著一頭金髮,被人認為已經沒救的小太妹,今天能有這麼巨大的改變。

  其實人只要願意改變,把握住機會,經過努力,一定會有奇蹟發生。

  就像她辛苦多年,遇上了常仲偉,他輕而易舉的替她解決了債務,這不也是奇蹟。

  做人不該太貪心,現在的情況,對她而言,她應該知足了。騎上重型機車,她在心中如此自我安慰。

  ※※※※※※

  拿著行李,站在至少有二十坪大的臥室裡,季依凡茫然的打量著四周。

  「你是哪根筋不對勁!」她忍不住批評,「一個人住五十坪的公寓,卻只有一間房間?!」

  「還有一間書房。」常仲偉懶懶的駁斥。

  季依凡對天一翻白眼。看著房內簡約的裝潢,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個男人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家庭或婚姻這些事。他是個標準的單身漢,絕對的單身主義者,買房子、裝潢時只考慮到自己的舒適和喜愛,沒想過未來可能會有其他成員住進來。

  「好極了。」她咕噥,「一間房間、一間書房,我要睡哪?」

  「我的床很大。」他右手吊著繃帶,左手指著他King Size的床。

  「哈。」她假笑一聲,「我一點都不想便宜了你。」

  「妳確定是便宜我?!」常仲偉嘲弄的打量她。

  季依凡瞪了他一眼,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以免讓他因她的不自在而沾沾自喜,她轉頭不客氣的上前打開第一個衣櫃。

  清一色看起來就很昂貴的襯衫,動手又開了另一個,西裝一字排開,比百貨公司的展示櫃還要整齊。她無聲的吹了個口哨。這傢伙真的不是人!再打開另一個櫃子,裡頭則是價值不菲的西褲,她忍不住嘆息。

  「你怎麼沒有半件像樣的衣服?」

  「什麼?我有四個衣櫃,怎會沒有像樣的衣服?!」他是不是聽錯了?

  「西裝,西裝。」她俏皮的拿出一件藍色西裝,左手又拿起另一件,「還是西裝。」

  常仲偉皺起眉頭,不是很喜歡她臉上那不以為然的神情,並為自己辯駁,「我只需要西裝。」

  「最好是。」她瞄了他一眼,現在他身上輕便的休閒服還是因為出院需要,所以臨時派助理去買的。「你的手不方便,得要穿著一些穿脫方便的衣服。」

  「我會派人去買。」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去。」季依凡很順口的接口。

  他微驚的看著她。

  「人生除了工作之外,也應該有點別的事。」她動手在他的衣櫃裡清出一個位置,然後打開帶來的行李箱,自顧自的擺上自己的衣服,「而且你現在受傷,該常到外頭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西裝就不適合了吧!

  他挑起眉,一部份是因為她的話,另一部份是為她擺進衣櫃的衣服。

  季依凡刻意忽略他不以為然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那些T恤、水洗到甚至磨到泛白的牛仔褲擺在他的衣服旁邊,看起來實在很寒傖。

  單看衣服,就知道他們兩個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想到八竿子打不在一起的兩個人,卻因為彼此各有所求硬是湊在一起,她不由得笑了出來。

  「以我的標準看來,妳才是沒有像樣的衣服。」常仲偉拿起其中一件牛仔褲,褲腳都因為穿得太久而有些磨損。

  「你懂什麼!這件穿起來很舒服。」她一把搶了回去,厲聲反駁。

  「如果是我,這件褲子早就當垃圾丟了。」

  季依凡狠瞪他一眼,「可惜你不是我。」她拿出衣架,好整以暇的將牛仔褲吊起來,正好就在他的訂製西褲旁,「我放這,你沒意見吧?」

  她警告的眼神,讓他就算有意見也會選擇不說。他聳了下肩,「妳隨意。」

  「我喜歡你的回答。」將衣服一件件的放好後,她拍了拍手;然後將衣櫃門關上。「我該去準備晚餐了。你呢?要休息一下嗎?」

  「不需要!不過,妳不用麻煩煮什麼晚餐。」他旋過身,率先走向客廳,「妳累了,我也有事要忙,不如叫Pizza來吃。」

  「Pizza?!」她語調微揚,「你吃Pizza?!」

  「是。」

  「真令我意外。」她跟在他的身後,側著頭看他,「我以為像你們這種高檔的人,吃的東西也要很高檔。」

  「不過只是食物而已,只要快速方便就好。」他帶笑的瞥了她一眼。

  「我明白了。」季依凡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以你的標準來說,只要不影響工作,就是好食物,對吧?」

  他理所當然的點頭。

  見他點頭,她忍不住翻了下白眼,「以前的你怎麼過日子我不管,但現在你受了傷,嬸嬸又有交代要你吃得營養,所以──」

  「Pizza可以加Double cheese,鈣質含量很多。」常仲偉快速打斷她。

  「瞧你滿嘴歪理,還講得臉不紅氣不喘的。」季依凡嗤之以鼻。「不過就算你歪理再多,一律駁回。嬸嬸今早出發去機場前有交代家裡的管家,一大清早就到魚市場買了一條新鮮的魚,所以我委屈一點,親自下廚煮魚湯給你喝。」

  「季依凡,我不想吵架,所以妳若煮魚湯,我會喝,但我依然會叫個小Pizza來吃。」

  她皺眉,若有所思的道:「重點不在Pizza,而是你真的不爽每次都得聽我的對不對?」

  季依凡一針見血的話先是令他一楞,然後扯出一個微笑,「看來妳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

  她真的很喜歡他微笑時的神情,她看著他雙眼微瞇,眼底閃著有趣的光芒。

  「衝著這句話,我就給你吃一個Pizza,不過只是個人Pizza,再多就沒了。」

  常仲偉自知受傷的自己拿她沒轍,無奈的搖搖頭。

  她將電話拿給他,讓他自己叫Pizza,然後進廚房弄魚湯。

  看著設備完善的廚房,季依凡呼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多少懂一點廚房的東西,不然這一下就糗大了。

  打開冰箱,照著管家留下的字條,她小心翼翼,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處理。

  就在她一陣手忙腳亂,終於將所有材料都丟進鍋子裡煮,正要試味道的時候,門鈴陡地響起──

  「依凡。」常仲偉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我的錢包在哪裡?」

  季依凡找到湯勺,先試了一下味道才說:「好像在房間。」她發現自己有煮食的天份,這味道還真是挺不賴的,再熬煮一會兒就大功告成了。「先拿我的,我的錢包放在桌上。」

  她一臉得意的拿起抹布擦了下手,心情大好的走了出去。

  正好看到送Pizza的小弟將零錢找給常仲偉,然後道了再見離去。

  「我欠妳五百塊。」他打趣的晃著她的錢包。

  五百塊?!一個個人Pizza?!

  她狐疑的看著他,然後瞄了桌上的東西,那個份量一點都不像一人份。

  伸出手翻開袋子,炸雞的香味撲鼻而來,她不禁皺起眉頭。

  常仲偉根本沒有把她可能爆發的怒氣放在眼裡,反而從她的錢包裡拿出她的證件,看著上頭的相片,他無聲的吹了個口哨,「哇!看看這是什麼?」

  她轉身看到他的動件,腦袋頓時轟的一聲,認出他手上拿的是她的身份證。她立刻把桌上的炸雞丟到腦後,幾個大步向前,伸手就要搶。

  他眼明手快的一縮手,退後一大步,繼續打量她的相片,「妳看起來好清純~還穿著制服,這是妳警校的時候拍的嗎?」

  「還給我。」她氣急敗壞。他怎麼可以未經人允許,就看她的個人隱私!

  「妳臉上那是什麼?」他把手臂高舉過頭,讓她無法將身份證拿回。「怎麼一點又一點的?」

  因為怕弄痛他的手,所以季依凡不敢有大動作,只能又跳又叫的在他的旁邊表示不滿,「你是聾了嗎?我叫你還我。」

  「讓我看一下又不會少塊肉。」他將手臂微微放低,讓她一起看,「告訴我,妳臉上這一點一點的是什麼?」

  她瞪著他,近乎咬牙切齒,「青春痘!別跟我講你從沒長過。」

  「很遺憾,我天生麗質。」他帶笑的看著她一副想要殺人的眼光,要不是他現在有傷在身,他猜她可能真的會動手打他。「我從不知道長青春痘是什麼樣子。」

  「靠。」她忍不住啐道:「你這個賤人。」

  他先給了她難以置信的一眼,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還我啦。」氣到極點,她索性動手搶,已顧不得可能會弄痛他,反正像他這種人,活該讓他痛一下也好。「你下次再敢亂翻我的東西,我就把你打得貼在牆壁上頭,三天都掉不下來。」

  當她靠近伸手要搶時,他突然低下頭,她的嘴不經意碰到他的。

  接觸的一瞬間,季依凡的心臟在胸腔急劇的跳動著,下一刻回神,「小人!」她忍不住在他耳朵旁大吼。

  「是妳親我的。」常仲偉眉頭一皺,懷疑自己的耳膜破裂了。

  「去你的!什麼親你,只是嘴唇碰了一下,是碰!不是親。」趁他楞在原地,她一把搶過自己的證件和錢包:「王八蛋。」她忍不住又啐了一句。

  「惱羞成怒。」

  「我沒有。」她猛然轉身,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不斷告訴自己,剛剛那只是個意外,就算在碰到他的瞬間,她以為她的心臟會跳出胸口似的。

  季依凡伸出手,氣憤的從炸雞桶裡拿出一塊炸雞放在Pizza盒上,其餘的統統拿走。

  「喂──」常仲偉不滿的喊道。

  「閉嘴。」她狠瞪著他,「否則管它Pizza或炸雞,你一口也吃不到。」

  常仲偉嘲弄的睨著她,「我真該認真考慮是否該取消我們的合約,妳實在管得太多了。」

  季依凡感覺到自己的胃緊縮了下,受夠了他一直在談合約。深吸口氣,她強迫自己走進廚房,壓下自己的脾氣。

  她很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為何而存在,但是如果他三天兩頭就拿出來提的話,難保她不會抓狂。

  難道她不能關心他嗎?

  而看著季依凡怒氣未消的背影,常仲偉微笑。

  他幾乎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這麼輕鬆自在是什麼時候的事,坐在沙發上,看著這間以黑白色調為主的極簡風格,這裡對他而言只是個睡覺的地方,他喜歡工作,也總是將時間花在工作上、這樣令他在失去親人後的日子,不再因為心破了個洞而感到不知所措。

  這女人全然不同與他以前所認識的任何一個女人……他拿起炸雞,輕咬一口。她一點也不溫柔,甚至算粗魯,脾氣一來還會說髒話,但是他卻無法騙自己,跟她在一起,卻奇異的令他感到平靜而心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38:16

  第五章

  早晨的陽光,懶懶的灑進室內,坐在餐桌旁,季依凡靜靜的觀察著動作不疾不徐的常仲偉。

  他明明右手受了傷還打上石膏,卻依然優雅的用左手使用叉子,慢條斯理的用餐。

  不可否認,他的動作看起來就是舒服,季依凡竟覺得自己應該可以這樣一直盯著他吃東西一整天也不會膩,她一邊看一邊塞了一口蛋餅進自己的嘴裡,用力的咀嚼,她想,跟他比起來,她實在是愧為一個女人。

  蛋屑掉在桌上,季依凡只是分心的瞄了一眼,然後用手指沾起來,順手就放進自己的嘴裡,沒想到一抬頭,就對上他的目光。

  她的眉微揚,「有問題嗎?」

  「東西掉在桌上了。」

  「我知道。」她滿不在乎的說:「你沒聽過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嗎?」

  他輕點下頭,「聽過,不過妳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我有什麼不對嗎?」

  季依凡一邊吃著蛋餅一邊道:「你沒有任何不對,事實上,你看起來好極了。我盯著你看,只是覺得你吃東西的樣子很好看。你的手指很長,拿杯子的氣質就是跟我很不一樣。」

  常仲偉微楞,忍不住大笑,「季依凡,妳習慣一大清早就開始耍寶啊。」

  「我才不是在耍寶,是陳述事實。」她鄭重否認,一隻手撐著下巴,「老實告訴我,你是從小有受過什麼訓練嗎?不然你用左手還能吃東西吃得那麼優雅,是什麼原因?」

  「細嚼慢嚥而已。」他微笑的回答,注意到她嘴角沾了番茄醬,他想也不想伸手替她抹去。「沒人跟妳搶,所以只要妳吃東西的時候多在嘴裡咬幾口再吞下,妳也可以很優雅。此外,東西掉在桌上,就不要撿來吃,反正不差那麼一點。」

  「拜託,我這是惜物。」他的碰觸令她的臉不能克制的紅了起來,她連忙抽了幾張衛生紙,用力擦了下自己的嘴巴,以掩飾她的臉紅。

  人家優雅得像貴族,她卻粗魯得連個下女都不如。

  「輕一點。」常仲偉瞧了,輕搖下頭,「這麼用力妳不痛嗎?」

  「你嘛好啊!這是衛生紙又不是菜瓜布,怎麼會痛?」她翻個白眼,將衛生紙揉成一團,丟在桌上。

  他對她的舉動輕挑了下眉。

  「暫放一下沒關係吧?」他的眼神令她心虛,自知不對,忍不住大嘆了口氣,「我等一下就收。」

  聞言,他才放柔臉上的表情。

  「你該改改你的性子,不然我們很難相處。」他的規矩真多,季依凡忍不住抱怨。

  「妳不管我,我也不會管妳。」他淡淡的說。

  「別再提醒我了,聽得很煩耶。」她搔了搔頭,「嗯……有件事要徵求你的同意。」

  「什麼事?」

  「魚湯。」

  「魚湯?!」他看了眼桌上那碗他在她威脅下早就已經喝光見底的魚湯。「有什麼問題嗎?」

  「魚湯要趁新鮮喝,所以昨天我煮的那一鍋,你今天最好喝完。」

  他遲疑了下,「我可以先問一下,所謂的『一鍋』,份量是多少嗎?」

  季依凡比了一個臉盆大小。

  他一看,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先不用擺臉色,我看份量就你一人也是喝不完,所以我大人有大量放過你,徵求一下你的同意。」

  「妳想說什麼就直截了當的說吧。」

  「給我一點。」

  「沒問題。」他一點都不計較,「妳要喝多少都隨妳。」

  「不是我要喝的。」她露出微笑,「我要送人。」

  「送人?!」這個答案倒令常仲偉有些意外。

  「對。」她輕快的說:「我想要送給一個長輩!等一下我們出門去逛街前,我先送過去給他。」

  「妳要整鍋拿去送人我也沒意見,只不過逛街……妳自己去。我等一會兒要去公司,我已經要劉助理十點左右來接我。」

  原本打算起身收拾碗盤的季依凡,聽到他的話不由得動作一滯,「我們昨天已經說定了。」

  「錯!請妳仔細的回想一下,是妳自顧自的說,我沒有同意。」常仲偉淡淡的回道:「所以妳去替我買東西,掛我的帳。」

  她雙手抱胸,「本小姐替你買東西,當然是掛你的帳,你是好野人,買你的東西,難不成還要花我這個窮苦人家的錢嗎?但是,你才出院,有必要這麼急著去工作嗎?」

  「我的工作並不會因為我出了意外而消失不見。」

  季依凡不喜歡常仲偉近乎工作狂的態度,她皺起眉頭,眼中充滿風暴。

  他移開視線,看著商業周刊,選擇忽略她臉上毫不偽裝的怒火。

  瞧她那個樣子,活像打算跟他大吵一架,這女人彷彿一天不找他麻煩就會渾身不自在似的。

  季依凡不客氣的大步走向他,手一伸,直接將他的周刊給拿到一旁。

  他挑了挑眉,緩緩的抬頭看著她。

  「我以我的人格發誓。」她誇張的睜大眼睛,舉起自己的右手,「結婚後,我百分之百聽你的,以你的意見為意見。」

  常仲偉一臉懷疑的瞅著她。老實說,從他受傷後,她的表現讓他不相信她此刻說的話。

  「但在結婚前──」她的手放下,改指著他的鼻子,「你得聽我的。」

  看著近在咫尺的她,常仲偉應該叫她滾開,然後依她的脾氣會很不客氣的又大罵他一頓。

  「季依凡。」但他沒開口叫她走,只是靠在椅背上,注視她憤怒的模樣,「總之,妳就是不肯放過我對嗎?」也許是因為她毫不掩飾的關心,讓他願意試著和她溝通看看。

  她氣勢凌人的嘲諷,「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世上除了工作之外,還有其他值得你注意的事物。」

  他翻了個白眼,不屑的說:「我知道,逛街。」

  「對啊。例如逛街。」她開心的順著他的話講。

  「至少妳有一點像女人。」他咕噥,「喜歡逛街。」

  「你的決定呢?」

  面對執拗的她,他竟然妥協了。「妳贏了!我可以給妳一點時間。」瞄了下牆上的鐘,「下午兩點前我要進公司,在兩點之前,我是妳的,隨妳安排。」

  這個答案並不是她所期盼的。

  「各退一步。」在她還未開口發飆前,他打斷了她的話,「要不,就算妳吵翻了天,我也不會理會妳,陪妳去逛什麼街。」

  季依凡冷哼一聲,憤憤的收拾桌上的東西,雖然沒有開口,不過她的態度已經表明她同意這個決定。

  其實她跟他一樣也討厭爭執,可是這傢伙說什麼鬼話,陪她去逛街?!他X的,明明就是要買他的東西,他卻一副她在找他麻煩似的。

  厚!她氣得想大叫──

  ※※※※※※

  載著常仲偉,帶著保溫盒,季依凡熟門熟路的將紅色跑車開進小巷子裡。

  這一帶是老舊的國宅,政府已經發了行政命令,過幾年就要拆遷。以後,「眷村」就成了歷史上的一個名詞,日後只能在教科書裡才能找到回憶。

  常仲偉不單喜歡開快車,還有幾台好車,除了被他撞壞的那輛價值三、四百萬的跑車,現在她所開的這台更炫、價值更高的紅色跑車之外,還有一輛出席正式場合的氣派房車。

  託常仲偉的福,她才有機會碰這種可能努力工作一輩子,不吃不喝都買不起的高檔車。

  車子性能很好,但也代表著危險,她想,以常仲偉愛開快車的壞習慣,他應該開的Smart就差不多了。

  「前面的巷子太小,又不好迴轉,所以我把車停在這裡。」季依凡一邊說,一邊打開車門,「我自己進去,你在車上等我,我馬上出來。」

  拿著裝著魚湯的保溫盒,她腳步輕快的走向最角落李爺爺的家。

  李爺爺年近九十,原本身子骨還算硬朗,但或許真是年紀大了,最近身體狀況大不如前,季依凡在金錢上沒有辦法給予太多幫助,卻願意花時間來陪伴。

  就算只有一頓飯的時間,她也會來看看李爺爺,因為她很清楚,這個簡單的行為便會給獨居的老人家很大的安慰。

  推開陳舊的紗門,就看到瘦弱的李爺爺半臥在藤椅上,身旁的收音機播送著輕柔的音樂。

  「爺爺。」怕嚇到老人家,她先輕聲的喚一聲。

  李爺爺眨了眨眼,認出是她,不由得露出笑容,「警察大人,妳來了。」

  「是啊。」李爺爺一直堅持叫她警察大人,一開始季依凡很不習慣,但老人家堅持,她也只好接受。「給您今天的午餐加菜。」她拿高自己手中的保溫盒,「是魚湯,我親手煮的,您要給我面子,喝光才行。」

  「這是當然。」他開心的點著頭,「虧妳還記得我這個老頭子。」

  「當然記得。爺爺最近身體怎麼樣?」將魚湯放在一旁,季依凡拉了一個小板凳坐到了他身旁。

  「老了。」李爺爺嘆了長長的一口氣,「還不是這疼那痛的,早習慣了。」

  「入秋了,天氣變化會越來越大,您一個人住,可要多注意自個兒的身體。」季依凡伸出手,輕柔的按著他的肩膀,「這幾天睡得好嗎?」

  「還不就這樣。」李爺爺因為她的輕按而露出滿足的神情。「前幾天庭亞那丫頭片子有來,她告訴我說,妳請了長假要照顧未婚夫,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是啊!我未婚夫出了車禍,我最近都在照顧他。」她替老人家按摩著肩頸,對於常仲偉的事也不打算隱瞞,這些年來,她跟李爺爺就像家人一樣,常會聊些體己話。「不過您放心,這一陣子如果我有空,我還是會過來看您,所以您要乖乖吃飯、睡覺,不然我會生氣,以後就不理您了。」

  「好。」李爺爺笑開懷,「現在就妳們幾個小丫頭會理會我這個孤單老人,若是沒妳們,我還真不知道生活有啥樂趣!只是,警察大人啊!門口那個小夥子妳認識嗎?」

  季依凡抬起頭,這才注意到了李爺爺的目光落在她身後,她不解的微側過身,有些驚訝的看到常仲偉高壯的身軀就站在紗門外頭。

  「他……我認識。」她停下按揉的動作,起身前去將紗門給推開,「你怎麼下車了?等我等得不耐煩嗎?」她不認同的瞄著他,「你也幫幫忙,有點耐性好不好?我再一下子就好了,那位是李爺爺,之前因為膝蓋受傷開了刀,現在年紀大了,比較沒辦法舒服自在的走動,所以身子骨比較僵硬,我每次來總要替他按摩一下,這樣做他會舒服一點。」

  「沒關係,妳忙妳的。」常仲偉輕聲說道:「我不急,反正妳只要兩點讓我回公司就行。」

  又是這句話!她對天一翻白眼。他真是滿腦子只有工作!

  常仲偉大步一跨,從她身邊走過。

  「你做什麼?」季依凡驚訝的看著他的動作。

  「我在車上等得無聊,就讓我在這裡跟爺爺聊聊吧。」他逕自走進屋子裡,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屋子裡的採光不錯,擺設很簡單,牆上盡是一些軍人的相片和忠貞愛國的標語。

  「這帥小子是誰啊?」李爺爺坐直身體問。

  「這是我的未婚夫。」季依凡連忙伸出手阻止了打算要起身的他。

  「別壓著我。」他說道:「我去給人家倒杯水。」

  「爺爺,您別忙了,他要喝水,他自己會去倒。」她拍了拍老人家的手,要他不要見外。

  「是啊!爺爺,我要喝水,依凡會替我倒。」

  季依凡瞪他一眼。

  他對她輕挑了挑眉,坐到一旁,「爺爺好!我叫常仲偉,是依凡的未婚夫。」

  看著他,李爺爺滿意的點著頭,「我就說警察大人的心腸好,絕對會遇到一個好對象。」

  「爺爺什麼時候會看相了。」季依凡沒好氣的瞥了李爺爺一眼,「才一眼就知道他是好對象?」

  「爺爺活到這把年紀,什麼人沒看過。」李爺爺眉開眼笑的瞅著常仲偉,「聽說你出了意外,還好吧?」

  「只是骨折,沒什麼事。」他輕點下頭,「謝謝爺爺關心。」

  季依凡的手不停歇的繼續輕揉著老人家的手臂。

  「骨折可大可小,想我年輕的時候,打仗時跌斷了一條腿,沒好好照顧,所以到老就受罪了!所以你要好好復健,可不要弄到最後手都直不起來,那可就是一輩子的事啊。」

  「聽到沒有?」她在一旁幫腔。

  常仲偉帶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對李爺爺點著頭,「聽到了,爺爺。」

  「聽到最好就做到。」季依凡故意大聲說:「不要滿腦子只想著工作,工作再重要,也沒你的身體重要。」

  頭一側,他靠近她的耳際,「妳就非得在外人面前說這些嗎?」

  她聳了聳肩,「如果你能改,我就不說了。」

  「如果你們還有事要忙,就去忙吧!」李爺爺看著他們竊竊私語,體貼道。

  「我──」

  「不忙。」常仲偉搶在季依凡答話前回應,「等依凡替您按摩完吧,反正也沒什麼要緊事。」

  她吃驚的瞪大眼。可真難得,這個工作狂竟然願意花時間坐在這間小屋子裡,面對著一個老人家?!

  李爺爺聞言,笑得更開懷了。老人家要的不多,只要一句問候就足以令他開心一整天。

  看著常仲偉臉上閃動的爽朗笑容,季依凡有片刻恍神。

  陽光從窗外斜射進屋,似乎在他身後形成了光圈,他真的很迷人!意會到心頭浮現的念頭,她立刻深吸口氣,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李爺爺身上。

  「爺爺,那魚湯還是熱的,等會兒吃午餐時,您就直接拿出來喝。若是喝不完記得放冰箱,不過我還是希望您今天就把它吃完,畢竟這湯最好是趁新鮮喝。」

  「我知道。」

  「還有,喝不完也沒關係,您可不要為了省錢就捨不得丟喔。」她不放心的多叮嚀了一句,「若讓我知道,我會生氣。」

  李爺爺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常仲偉靜靜的看著兩人的互動,季依凡純粹的關心,溫暖的氛圍讓他心中那股蟄伏許久的情感突然失控。

  微垂下眼眸。他有過這種感動,當他年少輕狂的時候,結果那份情感最後狠狠的灼傷了他,讓他失去了這世上他最親的親人……

  思及過往,他咬了下牙,將注意力移至一旁的魚缸上,「爺爺,你養的這魚很漂亮。」

  「這是七彩神仙魚。」李爺爺輕聲說道:「養著好玩,之前腳還不至於這麼不舒服的時候,我還會去外頭種種東西,不過這些年老了,一把老骨頭不聽話,就連彎個腰都得半天,所以只好在這屋裡養養魚,讓這些小傢伙陪陪我這個老人家。每天我就坐在這裡,看著牠們自由自在的游來游去,就這麼過一天。」

  兩個年輕人都聽出了他語氣中藏著的傷感。

  「其實人生走到這一步才知道──」李爺爺有感而發,「該珍惜的沒珍惜,該把握的沒把握,到這把年紀才發現自己什麼都不剩,唯一留下一種東西叫遺憾。」

  遺憾──該珍惜的沒珍惜,該把握的沒把握……這簡單的幾個字,倒也道盡了這世上很多人的心酸。

  常仲偉與季依凡對視一眼;卻同時將視線轉開。

  「不過至少我還有這群神仙魚,我跟警察大人說過……」李爺爺看了季依凡一眼,目光最後定定的落在那缸魚上頭,「若哪天我去了,她可得替我照顧這些小傢伙。」

  「爺爺──」

  「我知道妳不喜歡我說這話,不過我年紀大了,未雨綢繆總是好的。」李爺爺本身倒是看得很開。

  「爺爺,你放心,她若不替你照顧,我照顧。」常仲偉輕聲允諾。

  「好、好!有你這帥小子的一句話,我就安心了。」李爺爺笑得很欣慰。

  季依凡看著老人家笑得一臉燦爛,不由得在心中輕嘆口氣。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必經的過程,只不過還是會感到失落。這些年來,李爺爺已是她生命中的一部份,她真不敢想像如果生命中少了他之後會如何?

  最後在李爺爺的催促之下,兩人起身離開。

  走在常仲偉的身旁,季依凡靜靜的與他走過長長小巷,走向停在巷口的車子。

  「妳常過來這裡?」

  「只要放假或有空的話。我是在一次執勤的時候認識了李爺爺,當時他感冒,又因為他的腳站得太久會不舒服,所以他很懶得出門,就算感冒也拖到不能再拖時才去就醫,結果引發肺炎暈在路上,那次我正好騎車經過,立刻送他去醫院。我知道他一個人住,從此之後,只要有時間我就會來看看他。」

  他低頭微笑的看她,「原來妳雞婆的個性不是只針對我。」

  她忍不住抬起手,不客氣的敲了下他的頭。

  常仲偉痛呼一聲。

  「我是好心,不是雞婆。」她立刻指正。

  聽到她的否認,他不禁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她沒好氣的說:「我還沒說你,你這個信口開河的傢伙。」

  「什麼意思?」

  「你答應李爺爺要照顧他的神仙魚。」她嘲弄的提醒他,「工作狂還敢大言不慚的說要照顧那缸魚,我看若真把魚交到你手上,沒幾天,那些神仙魚就會餓死,真的上天去當名副其實的神仙魚了。」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話不要說得那麼絕對!別以為這世上只有妳會重視承諾,我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總之我會負責照顧那些魚,不會勞煩到妳,不然我肯定我的耳朵會被妳唸到長繭。還有容我提醒妳,現在已經快十二點,妳只剩兩個小時的時間,兩點前妳得送我進公司。」

  「去你的。」她忍不住啐了聲。

  「就算妳把全天下的髒話都用完也無法改變任何事!兩點前得送我進公司。」

  「靠!那你還慢吞吞的。」她不客氣的推他一把,「快上車。」

  看著她精神奕奕的樣子,他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消失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38:38

  第六章

  季依凡隨意從架上拿了件運動衫:「這件好看嗎?」

  常仲偉聳了下肩,沒有意見,只是瞄了眼牆上的時鐘,再次提醒,「我兩點要到公司。」

  她翻了下白眼,「我知道!如果你合作一點,我們早就買好東西了。這件褲子怎麼樣?」

  「不錯。」他連看都沒看。「妳喜歡就好。」

  「我喜歡就好?!你確定?!」

  「再確定不過。」常仲偉對運動服飾沒有概念,他的衣服清一色都是手工訂製服。

  「那就去試穿一下吧。」她拿著短褲在他面前晃啊晃,「Size對了就買了!你買回去最好一定會穿。」

  季依凡語氣中的挑釁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一轉身,只見她手中勾著一件亮黃色的拳擊褲,他瞬間錯愕楞住。

  「還站著幹麼?去試穿。」

  他啞口無言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最後難以置信的說道:「妳瘋了!」

  「誰教你要想公事,我有感覺,這褲子會讓你看起來很性感外加秀色可餐。」她故意壓低自己的聲音,「快去穿,穿好就出來給我看。」

  他不敢相信的低頭看著她,她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性感、秀色可餐,這話她怎麼可以說得那麼自然,這件拳擊褲所能遮住的面積可能還比一般四角內褲少。

  他看著四周來往的購物人潮,她竟然要他在這裡試穿,然後出來見人?!

  她不客氣的抬起手,將他往店裡的試衣間推去,「快去!別磨磨蹭蹭的,我已經迫不及待等著看了。」

  常仲偉踉蹌了下,從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淪落到被嘲弄的地步,腦子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她就這麼迫不及待想看他出醜,那他倒要看看最後到底是誰的面子掛不住。

  就在她把他推進試衣間的那一瞬間,他俐落的伸出左手,猛然把她也拉進去。

  季依凡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常仲偉用身體推向牆壁,幾乎在同時,她的耳朵聽到落鎖的聲音。

  她心中立刻警鈴大響,「常仲偉,你做什麼?」

  「換褲子啊。」他不客氣的伸出手,將她手中的短褲給拿過來。

  「那你拉我進來幹麼?」季依凡想也不想的要越過他出去。

  他立刻用身體擋住她的路,小小的更衣室塞進他們兩個人,就幾乎沒了旋身的空間。

  她驚愕的抬頭看他,注意到他臉上捉弄的神情。

  「我的手受傷了。」他慢條斯理的說:「所以我要怎麼換褲子?當然要妳幫我啊。」

  季依凡傻了。

  「快點!不要浪費時間,我兩點要進公司。」

  原本是想要捉弄他,現在卻變成自己騎虎難下。季依凡雙手忍不住握拳,進退維谷。

  「妳不敢啊?那還帶我出來逛什麼街?乾脆不要買了,下次也別再浪費我的時間拖我出門。」

  她深呼吸。這男人真的是一點便宜都不給人佔!

  「誰說我不敢,你給我站好。」她伸出手,硬著頭皮解開他的皮帶。「去你X的,你以為我是被嚇大的嗎?」

  季依凡解開他的釦子,拉下拉鍊。

  「你都不怕讓我看光了,我還怕什麼!」不過她的勇氣在看到他的黑色內褲就消失了,她的臉不能克制的漲紅。

  「繼續啊。」他打趣的看著她,「怎麼不動了?」

  「這樣你可以自己拉下來了。」她轉身就要走。

  但是常仲偉把她的背推向鏡子,以自己的身體覆上她。

  「你──」

  「要做就做到結束,別只做一半。」他壓低自己的聲音,目不轉睛的看著掙扎的她,「別亂動!我的手會痛。」

  轉到他的話,季依凡的身軀一僵,更加意識到他的存在,她覺得他們的接觸就像觸電一般,她的心跳開始紊亂了起來。

  他的嘴下移了一下。

  看著他的唇,她感到一陣暈眩,然後他的唇覆上她的,一陣溫暖的顫抖穿透過她。

  即使是不經意的碰觸都能使她每根神經都敏感起來,肌膚燃起熱焰,更何況現在被他擁吻在懷中。她的心怦怦作響,忍不住張開嘴迎向他,熱情急速上升,有如脫韁野馬,熱焰在彼此之間攀升。

  常仲偉原本只是想要捉弄一下她,但是她的熱情使他失去了控制,他以自己的舌纏繞著她的,品嚐甜美柔軟的感覺,熱火逐漸在他的體內流竄。

  他的唇下滑,隔著衣服撫上她的胸,但是布料令他沮喪。

  「我以為手受傷只有工作不方便。」他不悅的低喃,這聲音沙啞得不像他的聲音。

  季依凡幾乎忍不住笑出聲,「這實在太瘋狂了!外頭有人。」在更衣室裡還可以聽到外頭交談的聲音。

  「那又如何?我們都喜歡這個。」常仲偉用完好的左手滑過她的頸子,雙唇再度吻住了她。

  他的吻將她的偽裝擊碎,她終於知道,也終於承認,從第一次和他見面時,她就深深被他吸引,就算他表現出對她一點都不感興趣,但她依然衝動的向他求婚,支撐她的那份勇氣,就是想要與他在一起的衝動。

  他把她拉近些,吻了下她的頭頂。

  「我想我們最好在還沒失控以前走,這件褲子不用試了,我買。」他用笑容藏住了他真實的感受,「走吧。」

  她與他走出更衣室,外頭的售貨小姐微驚的看著他們,但沒多說什麼。

  季依凡撥了撥頭髮,強迫自己神色自若,不過她的臉依然因為窘困而不能控制的燒紅。

  她沒有勇氣對上售貨小姐的眼神,甚至就連開車送常仲偉去公司時,她也無法看他,她體內被他撩起的騷動和不安全感全都糾纏在一起,令她不知該怎麼處理。

  「我大概──」

  「我五點來接你,你不能工作太晚。」她直截了當的打斷他的話,然後一踩油門,就開車揚長而去。

  已下車的常仲偉難以置信的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季依凡的緊張顯而易見,顯然滿嘴髒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這下子也被他嚇到了。

  他緩緩的揚起唇角,轉身走進辦公大樓。

  ※※※※※※

  「我們談談。」在她將睡前的藥交給他就打算離開時,常仲偉伸出手拉住她。

  「不需要。」季依凡很敏感的跳開來,甩開了他的手。

  常仲偉無奈的看著她,從回家之後,她就緊張得像驚弓之鳥。「我跟妳道歉,行了嗎?」

  「道歉?!」她謹慎的看著他,「為什麼?」

  「因為在更衣室發生的事。」

  聽到他的話,季依凡的心沉了下來。他為了更衣室發生的事道歉,意思是,他後悔嗎?

  「我明白了。」她僵著身體,微點了下頭。

  他的手依然緊緊的拉住她的手。

  她不解的低頭看他,「我已經說我明白了,你為什麼還不放手?」

  「我懷疑妳明白什麼?」他的手用力一扯,讓她坐在他的身旁,「我很抱歉在更衣室的事,因為那使妳很困窘。」

  季依凡試探的問:「你道歉是因為你讓我感到困窘?!」

  「是啊!不然妳以為是什麼?因為吻妳而後悔嗎?」他的黑眸閃過一絲光亮,「對我而言,吻妳是再正確不過的事。」

  心頭的沉重因為他的話頓時消除,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好險你這麼說,不然我真的很想揍你。」

  他笑了笑,手撫上她的臉,表露出他的佔有。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小心的將手搭上他沒有受傷的那邊肩膀。

  「可以抱我嗎?」常仲偉情不自禁喃道,她的擁抱似乎讓他覺得,原來他不是那麼空虛、孤單。

  她沒有任何遲疑的抱住他。

  除去衣服,他們一起上床。她知道自己的確愛他,他們之間仍有問題,她也知道,但是現在她發熱的大腦無法去思索這一切……

  ※※※※※※

  「這是什麼?」季依凡看著跟在常仲偉身後的劉志超。

  州金桔。」他匆匆的對她露出一個笑容,然後看著上司,「總經理,這金桔要放哪裡?」

  「陽台。」常仲偉在前頭領路,然後用左手把陽台的落地窗打開。

  季依凡困惑的跟在他們身後。像常仲偉這種工作狂,竟然會有閒情逸致種種花種種草?!

  「放這裡可以嗎?」劉志超問。

  「可以。」常仲偉點頭。

  「那我就先走了。」他對季依凡點了點頭,「再見,季小姐。」

  「再見。」

  她將劉志超送出門之後折回陽台,就見常仲偉還在打量著那個金桔盆栽。

  「你怎麼會想買金桔?」

  「不是買的。」他看到上頭已經開了花。

  「不是買的?!」季依凡站在他的身旁,一起打量金桔,越看越眼熟,最後靈光一閃,「李爺爺的?!」

  常仲偉微笑點頭,「他送我的。」

  「他怎麼會送你?」

  「因為我今天去看他。」

  季依凡一臉難掩意外的表情。

  「妳說過他膝蓋不好,我有一個做生技的同學今天正好來找我,我跟他提到這件事,他就送了我一瓶保健食品。我回來的時候就先去看看他老人家,順便把東西給他,誰知道他很開心的硬要我把門口的金桔抱回家,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常仲偉的話使她的一口氣卡在喉嚨,一股溫暖滑過心頭。雖然他的改變不大,但至少除了工作之外,他已經開始關心周遭的人,而且李爺爺跟他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這更顯得難能可貴。

  「爺爺送給你……」她伸手撥了撥他散在額前的黑髮,「你有時間顧?」

  「早晚澆水、定時施肥,又不難。」

  「最好是不難,不要沒三天就被你顧死了。」

  他吻她的前額,「反正還有妳。」

  「別推到我身上。」她的身體貼住他的,抬起頭看他,「爺爺送給你,就是你的責任。」

  他不語的低下頭,她閉上眼,讓話語消失在四唇相接之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39:10

  第七章

  「季小姐,總經理在開會,」劉志超連忙擋在她面前,「妳不能進去。」

  「今天他要復健。」季依凡無懼的面對他說:「他早知道的。」

  「沒錯,但是──」他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總經理有交代開會時任何人都不准打擾,她當然也包含在內。「不如妳先到辦公室等一會兒,等總經理開完會。」

  季依凡不耐煩的雙手抱胸。自從拆了石膏之後,常仲偉以為自己已經痊癒了,一遇到要復健,就三天兩頭的找理由不去。

  原本她不知道這事,畢竟她已經銷假上班,可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天天盯著他,今天晚班下班,原本累得想要回家倒頭就睡,但轉念一想,決定犧牲一些睡眠時間,在早上陪他去做復健,可沒想到去了醫院才知道,他人根本沒到。

  「老實告訴我。」季依凡雙眸炯炯有神盯著劉志超,「從拆石膏到現在已經一個月,照理他應該要做復健八次,但實際上,他去了幾次?」

  清著喉嚨,他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

  她伸出手,決定保守一點,比出四根手指,「四次?!」

  劉志超沒回話,搔了搔頭。

  「三?!」

  他仍然無語。

  季依凡深吸了口氣,「兩次?」

  劉志超依然沒有反應。

  「只有一次?!」她的聲音忍不住揚了起來,「他搞什麼鬼?那一次該不會還是我第一次我壓他去的那一次吧?」

  他的笑容有些尷尬,「似乎……正是如此。」

  「去你的!常仲偉你給我莊孝維。」她一把將劉志超推到一旁,不顧反對的衝進會議室。

  會議門被用力的推開,打到了牆又彈了回來,發出巨大的聲響。

  常仲偉微轉過頭看向聲音來處,有些意外看到季依凡如火車頭般衝了進來。

  「你今天要復健。」

  「我知道。」他沉下臉,「我等會兒就去。」

  「你最好等會兒會去,除了第一次我跟你去復健的那一次以外,你根本就沒再去過,今天你會去才怪!」

  常仲偉的目光銳利的射向劉志超。

  助理一臉無辜的聳肩。

  「仲偉。」

  聽到身後響起的聲音,常仲偉的身軀一僵,他倒忘了叔叔也在場。

  「你怎麼沒說你今天要復健呢?快點去,這個會議由我來處理就好。」常維德看著季依凡說道:「依凡,仲偉就麻煩妳了。」

  「我知道。」她拉著他,「叔叔都說了,走吧。」

  常仲偉冷著臉,被動的被拉著走。

  「妳管太多了!」一出辦公室,他就用力的將手給抽回。

  季依凡微驚的看著他一臉氣憤的樣子,「現在該火大的人是我吧?是你自己說只要時間到了,你就一定會去復健,絕對不會因為工作而忽略,是你說話不算話,你在跟我發什麼脾氣?」

  「就算我少做幾次復健又關妳什麼事?妳知不知道現在在談的這個建案對我有多重要?」

  「我不知道。」季依凡以不亞於他的音量吼回去,「我只知道我不想要看你因為工作而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常仲偉用力的捉住她的手,「那我現在告訴妳,我不在乎我的身體會如何,所以妳也大可不用在乎。」

  面對他的盛怒,她心痛的感到喉頭一陣緊縮。

  他沒等她回應,甩開了她的手,大步的走開。

  「你要去哪裡?」

  「我叔叔已經開口了,我只能去復健。」他頭也不回的說:「不過妳不要跟來了,因為我不需要妳。」他不想說這種傷人的話,但這次的合約實在太重要了,重要到讓他失去理智,口不擇言。

  一句話,輕易的劃開了彼此!

  如果在今天以前,她會以為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特別的,到了這一刻她也該明白了,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美好!

  她只是想要關心他,但是她的關心不受歡迎,反而把他推向與她對立的位置,未來……這樣的他們真的可以結婚,擁有未來嗎?

  ※※※※※※

  半夜,季依凡不知道被什麼驚醒,或許是窗外的雨聲,也或許是壓在心頭的複雜情緒,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外頭的雨肆無忌憚的打在窗上,她覺得有點冷,伸手將身上的被子拉好,這才意會到床上少了另一人。

  她整個人彈坐起來,在床頭燈的照射下,清清楚楚的顯示除了她之外,床上沒有其他人。不用想也知道,他又半夜爬起來工作。她已經警告過他,但是他明顯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她從床上爬起來,打算走出房間,但是腳才碰到地板,她就遲疑了。

  在他們為了他的工作起了無數次爭執之後,在這個夜晚,實在不是干涉他的好時機,尤其最近的案子似乎對他十分重要。偏偏若要她什麼都不做,放著他不管,她心頭又難受。

  坐在床畔,季依凡打量著這間單調、簡約的房間,這冷清的房間就像他的人,他不想被約束,也從未想過對另一個人許下未來……

  凌晨三點,她的思緒飄遠,從前爸媽常在這個時候才下班回家,雖然盡可能小心翼翼但偶爾還是會把她吵醒,他們總會拍拍她,要她繼續睡,可是當她睡飽醒來時,他們又已經出門,他們如此辛苦的工作,最後留給她的卻只剩冰冷的屍體。

  緊緊閉上眼,那可怕的影像至今猶在心中,揮之不去。這些年來,她學著堅強毫無畏懼的面對所有事情,她幾乎忘了上一次這麼膽怯是什麼時候,如今的她因為太怕失去他而變得小心翼翼,做了些妥協只為不想再惹惱他,但若是常仲偉不改變他的生活態度,最後她仍會失去他,不!她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痛苦!

  她站起身,一臉堅持的走出臥房。

  門未完全闔起的書房透出微光,聽見裡頭傳出嘰哩呱啦的一長串對話聲,季依凡不由得皺起眉頭,她聽不懂內容,不過肯定是英文,而他顯然和投射螢幕上的那些人正在用電腦交談。

  畫面中偌大的會議室裡,坐了十個人左右,其中一個正是上次來台灣的威廉先生,她與他的交集不多,畢竟她的語文能力有待加強,而且他與常仲偉談的公事也不是她插得上手的,但是對於這個年過半百的外國人,她的印象不差,而且劉助理曾向她提過,這些年多虧了威廉先生在事業上對常仲偉多加照料。

  進入書房,她靜靜的站了一會兒,背對著她的常仲偉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不過電腦彼端的人們卻已經看到她。

  季依凡伸出手,按下電燈開關,室內立刻一亮。

  常仲偉微驚了下,轉過身,看到她不由得皺眉,「我跟美國方面正在用視訊開會,把電燈關了。」

  「開會?!」她嘲弄的看著他,「凌晨三點?!」

  「沒錯。」他打了個手勢,「出去!」

  「這個時間不是你該起床開會的時間。」

  常仲偉深吸了口氣,控制自己的脾氣,「我現在正在談公事。」

  「我明白,但是我現在跟你談的,卻是對你個人而言最重要的事。」

  看見電腦彼端的人開始竊竊私語,他脾氣上來了,「我跟妳說過很多次,不要干涉我處理公事。」

  「要我不干涉可以,但是玩命就不行。」

  常仲偉覺得她說得太荒謬了,「我只是在開會。」

  「這不單單只是開會那麼簡單,你知不知道過勞死?」想起自己的父母,深深的恐懼攫住了她,「難不成你非要到把健康都賠掉,你才會覺悟嗎?」

  「妳扯得太遠了。」看著螢幕上的威廉一臉尷尬,他用英文道:「對不起。」

  「沒關係,我太太也常因為我太忙於工作,偶爾會發發牢騷,你讓讓她就沒事了,不如──我們改天再談吧。」

  聽到這句話,常仲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可是──」

  他話還沒說完,對方已經斷了訊,他氣憤的起身。

  「妳知不知道我跟威廉在談合約?我們只差最後幾個小細節了。」

  「對不起。」季依凡很快的道歉,但是表情卻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有錯。「只是沒有任何一份合約值得讓你凌晨三點不睡的守在電腦前!而且,這還不是你的第一次,你真的想做仙嗎?不睡覺,吃飯時間也亂七八糟。」

  「就算是又如何?與妳何干?」他氣憤的拉開抽屜,拿出紙袋,用力的甩在桌面上,「我看妳是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妳最好重新仔細的看一遍,這上面妳清清楚楚的簽上名字,當時我會選擇妳,是因為我以為妳重承諾,但我發現妳根本不守信用,還得寸進尺。」

  這份合約對他而言,並不單單代表著龐大的利益,還有他不想輸,也不願輸的執著──

  過去他天真的愛上一個不值得愛的女人,多年之後,原本以為不會有交集的兩人卻意外的重新相遇,而這次他們成了競爭對手,為了自己也為了死去的兄長,他絕對不會也不能輸!

  他火大的轉身走了出去,留她一個人站在書房裡。

  聽到書房房門被用力甩上的聲音,季依凡的面色凝重了起來,看著桌上的牛皮紙袋,她很清楚裡頭是什麼東西。

  是她太天真,以為事情會有改變,但是最後證明,什麼都沒變!

  他仍然是個工作狂,要一個能給他百分之兩百自由的妻子,他的未來只有他一個人,而她之於他,只是契約上的一個名字……

  好一陣子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她無力的伸手輕壓在牛皮紙袋上,並沒有費心打開,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

  眼角餘光看到常仲偉放著牛皮紙袋的抽屜沒關好,她忍著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彎下腰,要將抽屜推回原位,卻發現裡頭有一本精美的相簿。

  她不該未經他同意就看他的東西,但是她的手卻好似有自主意識般將相簿拿了出來。

  相簿的第一張是常仲偉他們家的全家福,看著他青澀的模樣,季依凡的心微微抽痛。難怪常仲偉擁有一張迷人的臉龐,因為他的父母是典型的帥哥美女,就連站在他身旁勾著他肩膀的大哥也有副俊美的五官,外型像爸爸,但是長相卻像媽媽多一些。

  只是幾張相片就可以看出他們一家和睦,尤其是常仲偉他們兄弟。

  繼續翻下去,她的笑容卻緩緩隱去。

  相片裡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常仲偉摟著一個長髮的高姚美女,笑容燦爛,接下來的幾張相片,只見兩人不是摟抱就是擁抱,透露的親密不言而喻。

  此時,一張被撕裂的相片從相簿裡頭掉落,她吃了一驚,將一分為二的相片拼起,其畫面卻令季依凡一臉錯愕──因為那名長髮女子依然被緊緊摟抱,不過這次她卻是嬌羞的窩在常仲偉的大哥懷中!

  她懷疑自己看錯了,將相片拿到眼前看仔細。沒錯,兩兄弟,但卻是擁著同一個女人……這是怎麼回事?她糊塗了。

  「妳在做什麼?」

  她太沉迷於自己的思緒,沒有注意到常仲偉去而復返。

  季依凡嚇了一跳,驚愕的抬起頭,手中的相簿應聲掉在地上。

  本是要回來拿文件的他,目光因此移動到她腳底下的相本,臉色立刻沉下。

  「妳在做什麼?」他克制著自己的聲調。

  「我只是……」她彎腰將相簿撿起來,「我只是好奇……」

  他的長手一伸,奪走她手中的相簿。

  她遲疑的咬著下唇,他臉上生硬的神情令她感到陌生,但她仍強迫自己開口,「反應有必要那麼大嗎?我只不過看了些相片……相片中那個女人……你的女朋友為什麼跟你哥哥……」

  他嚴肅的神情令她感到不安,話聲不由自主的隱去。

  「妳真那麼好奇?」他注視著她的眼光滿是厭惡,「那我來告訴妳,她叫邱雪珊,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愛上的女人,她是我的女友,但最後她卻決定嫁給我哥哥,因為她認為我哥哥比我優秀。」

  「你哥哥怎麼可以搶你的女──」

  「不准妳這麼說!」常仲偉打斷了她的話,「我認識她的時候,我哥哥已經回台灣工作,我現在的位置就是當時他的職位,若是他沒死,今天妳所看到的這一切都是他的!他一直以來都很優秀,是我們家的驕傲,我尊敬他也佩服他,我從未想過要跟他爭什麼。

  「那年他因為工作到美國,順便來看我,但是那時我去了加拿大,而那女人趁機勾引了我哥哥,她手段很高明,很快的讓我哥哥決定娶她,當時我哥根本不知道原來她是我的女朋友。

  「我知道這件事之後氣得快瘋了,我跟我哥大吵一架,最後他氣憤的開車出去要去找她對質,可從此之後他就沒有再回來了。」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是他的下巴因為壓抑著激動而抽動了一下,「這就是妳想知道的事嗎?」

  季依凡因他的問話而驚得踉蹌退了一步,「我不是……對不起,我不是要刺探你的隱私。我不知道原來──」

  「不用解釋,反正一直以來妳的所做所為都有妳的理由,妳一直打著關心我的旗幟干涉我的一切,妳到底想要得到什麼又想要證明什麼?」他憤怒的拿起桌上的文件,「妳知道我為什麼那麼重視剛才在談的那份合約嗎?」

  他的質問彷彿扼住她的喉嚨,令她無法開口,只能搖頭。

  「這個女人!」常仲偉打開相本,拿出那個女人的相片,「邱雪珊,她是跟我競爭這紙合約敵對公司的負責人,所以我不能輸。」

  季依凡的臉色瞬間轉白,像是受到嚴重打擊,她向後摸到了椅子,無力的坐了下來,「你是為了報仇。」

  「或許是報仇,也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她在我哥哥死之後,還不要臉的想要回到我身邊,我當然不會接受,她很快的又巴上了一個老頭子,在老頭子死後順利的接手了他的公司。但是她一向不聰明,她或許對逛街購物買名牌很擅長,但她根本不會管理公司,這次她若得不到這紙合約,她的公司就倒定了,她不單會變得一無所有,還會負債累累!」

  她真的呆住了。

  就算注意到她的身軀因為他的話而僵住,常仲偉依然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這麼多年,我終於等到看到她報應的機會,但是妳卻一直扯我的後腿!」

  季依凡感覺體內有一股寒意升起。他的怒氣是如此顯而易見,她真的不想傷害他,但顯然她在無意中揭開了他過去的傷痛……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他的一切努力,是因為另一個女人。

  「所以,我想,我們都需要重新評估一下我們是否真的適合彼此。」常仲偉用力的拿走相簿和文件,毅然轉身離去。

  心情沉重的看著他大步走開,季依凡困難的吸了口氣,他的這句話狠狠的撞在她心上。

  他們確實是需要重新評估他們是否適合祄琿此,這一刻她不禁慶幸自己沒有遞出辭呈,原本她需要一份工作,是想要一點一滴還欠他的債,只是錢還得清,但是情呢?

  一手摀住自己的嘴巴,眼淚在她眼眶中打轉。

  常仲偉離開書房後也離開家,此後他再也沒回家,甚至沒有一通電話──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並不把她放在心上。

  不安穩的睡眠中,她夢到了李爺爺送給他的那棵金桔樹,她雖然用心的照料,卻還是枯死了!

  ※※※※※※

  聽到關門聲,季依凡立刻從房裡跑了出去,一看到常仲偉,她露出笑容,「你回來了。」

  他面無表情的越過她走進房裡。

  常仲偉冷漠的態度使她遲疑的咬了下下唇,深吸口氣,跟在他的身後。

  看著他拉出行李箱,隨意塞進幾件衣服。

  「你在做什麼?」她的心瞬間往下沉。

  「今天晚上我要去美國。」他沒有正眼看她,冷淡的說。

  「為什麼?」

  「這不關妳的事。」

  常仲偉的態度撕裂她的心,她閉了下眼,「我可以道歉──」

  「不需要。」

  她微垂下眼瞼掩去她的心痛,強迫自己開口,「幾點的飛機?今天要做復健,來得及嗎?」

  「根據我們的協議,我是死是活都不關妳的事。」他將行李箱關上,拿出口袋裡的支票,「拿去。」

  季依凡低頭看著他手中的支票,一臉不解。

  「這筆錢可以替妳買個住的地方。」

  她腦筋空白的看著支票。

  「就算以後結婚,我們也沒必要住在一起。」

  她抬起頭,看著他的側臉,面無表情的五官看不出他心中的起伏,他依然像她第一次見他時一樣英俊,但有些東西變了……

  季依凡緩緩的扯動了下嘴角,「我一直都忘了,我們之間只有合約,是我管了太多,現在你還願意娶我,我實在應該感謝你,不過這筆錢我不要!合約上面沒有說我可以收這筆錢。」

  「這是我給妳的。」

  「我不要。」她搖著頭,退了一大步,「你不想跟我住在一起,也不用給我錢買房子,我還沒辭職,可以去住宿舍。」

  「我的妻子住宿舍?!」

  「是啊!反正我們本來就不是正常夫妻。」她笑說,可她的心在滴血,「而且我住哪,關你什麼事?只要不干涉你,不就行了嗎?」

  他的反應像是被她倒打了一巴掌。

  「一直以來,我承認我沒有想過合約,因為我是真的關心你,一直以為我愛你可以讓你改變,但現在我才知道我錯得離譜!不是我給的不夠多,而是我給的不是你要的。我想就算我跟你結婚,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看著你,我會一直想起我的父母……」

  說出這些對她而言並不容易,她勉強自己笑,掩飾她的虛弱,「所以你跟別人在一起會比較好!不要說我配不上你,其實──你也配不上我。」

  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她對他的關心是多餘的,她怎麼會把他們的關係弄得這麼複雜?他們的開始不是只是簡單的一份各取所需的合約嗎?

  她談到了愛!常仲偉感到喉嚨似乎有尖銳的東西令他難過,可他不想也不敢深入探究。

  他露出一個嘲弄的神情,「這就是妳的決定嗎?很好!妳替我們彼此都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在我還沒開口之前,妳自己先說了也好。在我回台灣前,請妳收拾行李離開,我很慶幸我不用再跟妳有所交集。」

  她臉上的憂傷幾乎使他心軟,在他還未軟弱之前,他立刻轉身,大步走遠。

  季依凡聽到大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她想追上去,但最後還是強迫自己留在原地。

  從今而後,他們不會再見面,她再也感受不到當他靠近她時,她身體被他引起的激動反應。

  不用等到他從美國回來,她已經無法留在充滿他氣味的地方,她麻木的收拾自己的行李。

  不過才收到一半,她的手機響起,是柳庭亞打來的,說李爺爺在家中摔倒,撞到了頭,目前正送往醫院急救。

  死亡,一想到這可能性,她的心揪了起來。

  她的臉瞬間刷白,結束了通話之後,她下意識的想要撥給常仲偉,但是才按出撥出鍵,她便遲疑了,她顫抖的吸了口氣,將手機給關上。

  在還未認識他以前,她總是獨自一人堅強的處理許多事,現在少了他,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該死的常仲偉!她忍著眼眶裡打轉的淚詛咒著他,他的敵意和拒絕令她難過得好心痛。

  他們之間一直存在著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柔,但是現在結束了。她很快的下了結論。

  如果他能走得那麼灑脫,她也可以,就算很難,她也會強迫自己做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39:39

  第八章

  「你有跟依凡聯絡嗎?」

  聽到嬸嬸的問話,常仲偉微楞了下,「什麼?」

  李妙芳打趣的看了看他桌上幾乎沒有動過的餐點,「若是想她就打電話給她,瞧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常仲偉低下頭,不知道自己表現得那麼明顯。他是想念季依凡,但並不想承認這件事。他一向不願受到任何拘束,就算是結婚,也不想失去自由、失去對自己生活的主控權,可是她受傷的表情一直纏著他不放。

  「仲偉,你已經夠大了,嬸嬸不想管你,只是──」李妙芳看了下自己的丈夫和坐在對面的威廉輕嘆了口氣,「你也實在該改改你的工作態度,威廉不是也跟你說過,我們的報價和設計他都很滿意,只剩一些小細節就可以達到共識簽約,所以你大可不用跑這一趟。」她輕聲問:「你突然跑過來,是不是跟依凡發生口角?」

  「沒有。」常仲偉拿起刀叉否認。關於他和季依凡的事,他不想跟其他人談論太多。

  「我看可能是因為仲偉工作得太拚命,所以讓季小姐生氣了。」威廉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上次我們在做視訊開會的時候,季小姐氣憤的衝進來,我看得出來,她因為你半夜還在工作感到生氣。」

  李妙芳微驚的看向姪子,「有這回事?」

  常仲偉不是很情願的點頭,縱使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叔叔、嬸嬸和這些年來對他照顧有加的威廉,他也不想將自己的私生活攤在陽光底下。

  「這麼多年,你真的都沒變過。」思及過去,威廉的藍眸閃閃發亮,「我一直都記得,你父母過世那時,你一個毛頭小夥子就這麼闖進我在紐約的辦公室,要我看你的設計圖,你的勇氣和拚命三郎的性子令我欣賞,但這並不代表我贊同你只顧工作而犧牲你的健康及生活。」

  聽到威廉談到過去,常仲偉勉強的牽動了下嘴角。那時他一心只想著成功,將自己父母的事業更加發揚光大,不讓死去的父母失望,這些年來,他也一直以這個視為最重要的人生目標,至於其他,他真的沒想過。

  「上次我去醫院時,也見過那位小姐。」威廉看著常維德夫婦說道:「只是一個眼神,連旁觀者都能輕易看出她很關心仲偉。男人一輩子最難得的,就是遇上一個時刻把你放在心上的女人。」

  「是啊。」李妙芳忙不迭的點頭,「所以我才希望他能好好把握。」

  「你可以打通電話給她。」威廉中肯的給建議,「若有時間,可以跟她一起去度個假,我在佛州有棟度假小屋,隨時供你使用。」

  他確實很想打電話給季依凡,但不能!這些年來,他一向自我慣了,習慣一切都按著自己的計畫來做。而季依凡的出現使一切都失控,而這樣的情感令他感到害怕。

  「謝謝。」常仲偉揚了下唇,婉轉拒絕,「但接下來的日子會很忙。」

  「忙不能成為藉口。」李妙芳不認同的蹙眉,「我之前聽依凡的主管夫人說過她的事,她的父母當初就是為了還債,一天兼了三份差,每天睡不到三個小時,最後年紀輕輕就過勞死了,留下依凡一個小女孩,還被她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親戚欺負。」她嘆了口氣,「你啊!如果再這麼把工作擺第一,我看她嚇都嚇死了,再也不敢跟你在一起。」

  「她的父母過勞死?!」

  「你不知道嗎?」李妙芳不解的看著他,「她就是有那段不愉快的過去,所以才會在意你總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而不顧自己的身體,她其實是怕失去你,這可憐的孩子。」

  嬸嬸的話打進了常仲偉刻意封閉的心。他知道她父母雙亡,卻從不知道死因,想起她每次發現他拚命工作時的深惡痛絕,頓悟的浪潮猛然襲來。

  季依凡做盡了一切,除了期望他多愛惜自己之外,她從不奢求其他的東西,她所做的也只是為了這個目的。

  而他到底又對她做了什麼?他垂下眼瞼掩去眼底浮現的苦惱。

  李妙芳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丈夫,「你怎麼坐在一邊不說話,你好歹也唸唸他,要他改改性子。」

  常維德看了姪子一眼,「他的個性妳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說他有用的話,他早就不用我們操心了。」

  「你──」她無奈的輕斥,「仲偉都是被你寵壞的。」

  他好脾氣的一笑。兄嫂過世之後,膝下無子的他就把仲偉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對待,他關心他,並不亞於任何一個人。

  「放心吧,威廉給了我一個建議,我已經同意,簽了合約,仲偉以後可以輕鬆一點了。」

  「這是什麼意思?」常仲偉不解的問。

  「我跟你叔叔都覺得你該改變你的生活態度。」

  他側著頭,好奇的看向威廉。

  「我們共同做了一個決定,或許你會不贊同,但相信我,就長遠來說,這個決定是為了你好。」威廉微笑拍了拍他的手,「這次的度假村建案規畫龐大,若是全權交給你,我看你這幾年都得待在美國,與你的妻子聚少離多,就算你的妻子願意跟你一起來美國,你可能也會忙得三天兩頭不進家門,所以我想了個折衷的辦法,讓你與另一家美國建築商合作。」

  常仲偉一楞,「可是我不需要──」

  「先聽我說完。」威廉抬手阻止他,「這些年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你叔叔跟我談過,他勸不了你,那就由我來吧。」哈哈笑問:「你還記得邱小姐嗎?」

  他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邱小姐?!」

  「是!這次我與她接觸,她主動向我提及其實她曾與你的哥哥論及婚嫁。」威廉看了下常維德,「事後我問了維德,他也證實了這件事,只不過你哥哥因為一次意外過世,所以她就跟你們常家斷了緣份。維德說在這之前,他沒見過邱小姐,但聽說你死去的哥哥才認識她一個月就急著要將她娶進門,可見他真的很愛她,我想對她,你應該有印象吧。」

  常仲偉的臉色微變。

  他的叔叔、嬸嬸對於自己與哥哥、邱雪珊之間的複雜感情並不知情,就跟他死去的父母一樣,都單純以為她是他大哥的女友,卻壓根不知道,其實她周旋在他們兄弟倆之間。

  「她拜託我給她一個機會來協助你,畢竟你是她所愛的男人的弟弟,她挺關心你的。」威廉續道。

  邱雪珊,他這輩子最不想要再扯上關係的女人,因為她的存在,間接害死了他哥哥,從那時開始,他便深深恨著她。

  常維德敏感的注意到姪子的表情怪異:「有問題嗎?」他輕聲的問。

  過去已經過去,若全盤托出,只怕心情早就恢復平靜的叔叔、嬸嬸又會受到打擊,所以常仲偉輕搖下頭。

  「這個安排對雪珊和你都好,雪珊的公司面臨危機,正好需要這件案子。」常維德淡淡的說:「我是看在你死去大哥的面子上才伸出援手的。」

  「可是叔叔,她──」

  「她來了。」威廉微笑的站起身,目光落在常仲偉的身後,「你們應該好久不見了吧。」

  聽到腳步聲由遠而近,他的表情因為壓抑的怒意而變得冷硬。

  「有點風度,小子,工程讓一半給別人而已,生什麼氣啊?」李妙芳想得很單純,拉了下姪子,要他紳士的起身。「看你的臉都青了。」

  常仲偉冷著臉起身,轉身面對邱雪珊。她臉上掛著甜美的笑,但是對他而言,這笑容假得就像是沒有生命的塑膠花。

  怎麼也沒想過,這麼多年之後,他竟然得重新面對她,而且還得跟她成為工作夥伴,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

  雖然極力想要忍住,但是季依凡的視線還是被淚水弄得模糊一片,哭了太久,她的喉嚨都痛了。

  李爺爺跌倒後只撐了幾天就走了,因為他沒什麼親人,所以就由她作主,挑了個好日子下葬。

  李爺爺過世後將所有的遺產都留給她,數目雖然不大,卻正好可以償還當初跟常仲偉借的那筆錢,她想,或許是老天爺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好讓他們徹底了斷。

  這些日子以來,她沒有主動聯絡他,因為她強迫自己放手,但是內心深處卻還是抱著小小的希望,在替李爺爺守靈的那幾個孤單的夜晚,她一直希望可以接到他的電話,但她終究失望了。

  到了這個地步,她不再自欺欺人,對他,她死了心!既然她的關心與愛不足以令他感動或做任何改變,兩人的緣份就到此為止吧!

  在處理喪事的期間,她將李爺爺家的東西打包好,將住宅歸還政府,那缸神仙魚她倒真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才好。李爺爺死前氣若遊絲的交代,要她送給常仲偉,但她認為當初他說要照顧這群神仙魚只是隨口說說而已,若真的送去,說不定會被他丟出來。

  思及此,她嘆了口氣。

  微風吹來了一絲涼意,秋天轉眼過去,冬天的腳步近了,一年將要結束,而李爺爺也結束了他漫長的一生。

  國軍公墓坐落在五指山上,這是李爺爺長眠的地方,至少在這裡有許多長官和同袍,李爺爺不會再是孤單一個人。

  「阿姊,我們回去吧。」柳庭亞在一旁輕拍了下她。

  季依凡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點點頭。

  「阿姊,我聽說妳不結婚了。」

  她再點頭。

  「為什麼?」柳庭亞好奇的問。

  「我們彼此不適合。」他要的不是她能給的,同樣的,她要的,他也不想給。

  愛是一種怪異的情感,越是與他相處,她一天比一天愛他愛得深,但是他除了工作之外,生命中好像不再需要其他,雖然她很強悍,但她畢竟還是個女人,渴望一般女人所想要的一切。

  原以為只要有了安定,就擁有一切,但現在才發現她錯得離譜。

  雖然這一陣子忙著李爺爺的後事,但只要靜下來,她的心思還是繞著他打轉,想著他是否有乖乖照三餐吃飯,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想到最後,總會不禁自我嘲笑把自己推到一個愚不可及的可笑立場。

  她想起李爺爺的話──

  該珍惜的沒珍惜,該把握的沒把握……唯一留下一種東西叫遺憾。

  他們會不會也要等到走到生命的盡頭才發現,原來彼此才是各自心中那份說不出口的遺憾?

  「哇!阿姊,妳未婚夫,呃,前未婚夫。」柳庭亞識趣的改口,「他在這裡上班喔。」

  「對。」季依凡捲起衣袖,打開後車箱,裡頭是個只裝了半滿的水族箱,水中的神仙魚依然優游著。

  「看起來很讚。」

  「不過是棟辦公大樓。」她面無表情的抱起水族箱,放到丫頭手上交代,「拿進去。」

  柳庭亞一臉錯愕的接手,當下臉一皺,「好重。」

  「那就快點拿進去,放下之後就不重了,這裡不能停車,快一點。」季依凡催促著。

  「可是為什麼要我拿上去?我要拿去交給誰?」柳庭亞一臉莫名其妙,「我見過妳未婚,呃,前未婚夫,但那是在雜誌上,我認得他,他可不認得我,到時我被趕出來就丟臉了。」

  「我有跟他的助理聯絡。」她扯了下嘴角,「他叫劉志超,他在等妳,若不放心,妳就拿著這張名片找人就行了。」

  「我沒手可以──」

  沒等她把話說完,季依凡直截了當的把名片塞進她的嘴裡,讓她含著,「這就行了。」

  雖然滿心不願,但是看著她一臉堅持,柳庭亞也只好照辦。

  阿姊自己不想面對常仲偉,倒把一切都推到了她頭上,認識阿姊這些年來,她至今才發現阿姊原來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勇敢。

  「季小姐沒來嗎?」劉志超接到通知之後,從辦公室走出來,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她在樓下,你們這裡不好停車。」柳庭亞將水族箱交到了他手上,「這個給你,裡頭有幫浦和飼料,你記得交代那個姓常的負心漢一天餵一次。」

  聽到對方的話,劉志超的眉頭微揚了一下。

  接過水族箱,他遲疑了會兒才道:「我們總經理已經回台灣,現在正在開會,若季小姐想送總經理水族箱,應該自己上來。」

  柳庭亞嘴一撇,「我看你是誤會了!這個水族箱不是我阿姊要送的,那傢伙跟我阿姊已經Game over……總之,姓常的看到這個水族箱就會知道是什麼意思!我要走了。」

  劉志超也不好繼續問下去,原本想要將水族箱暫時放在一旁,但是轉念一想,總經理明明還很在意季小姐,這也許可以當成他們和好的契機,於是他決定直接拿進去,縱使知道拿水族箱進去可能會打斷正在進行的會議。

  常仲偉聽到門口的聲音,不經意的一瞥,當目光看到助理手上的水族箱和神仙魚時,他的身體微僵,「這是哪裡來的?」

  「季小姐派人送過來的。」劉志超深吸了口氣,看見他的臉色一變,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道:「她說,你看到這缸魚就知道意思,我擔心這代表著很重要的意義,所以就自作主張的先拿進來。」

  助理的話重重的衝進他的耳朵,常仲偉想起了笑口常開的李爺爺,和季依凡跟李爺爺的相處情形,他的心頓時一緊。「她人呢?」

  「總經理指的是季小姐嗎?」看到他臉上浮現的焦急神情,劉志超鬆了口氣,輕快的說:「她本來在樓下,不過這個時候應該走了。總經理,這個水族箱要怎麼處理?」

  「先放進我的辦公室。」常仲偉不再管會議,丟下一句交代便從助理身旁奔過去,直衝向電梯。

  他太匆忙,還因此撞到了一個正推門走進來的職員,但他沒有理會。

  面板顯示電梯還在樓下,他很快的做了決定,直接跑到走廊底端的安全門,三步併作兩步的奔下樓梯。

  「那位所謂的季小姐是誰?」

  留在會議室裡的劉志超聽到身後響起的輕柔聲音,不禁頭皮發麻。

  「劉助理,你怎麼不說話?」她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好像很溫柔,但實際上帶著令人不舒服的淡淡脅迫感。

  「季小姐是總經理的未婚妻。」劉志超轉身,一臉平靜的面對邱雪珊──曾經周旋於常仲偉兄弟之間,最後間接害死常仲偉哥哥的劊子手。

  他從來就不喜歡她,但這次卻陰錯陽差的與她成為事業上的夥伴,對此他是滿心不舒服,不過總經理對這件事沒意見,身為下屬的他也只能強迫自己接受。

  「未婚妻?」

  「是。」劉志超刻意不提及這段情緣目前狀況不妙。

  「原來……聽說他的未婚妻是個很粗魯的女人?」她臉上的甜美不減,「他怎麼會為了那種女人,放著會議不管就這麼跑出去?還連聲招呼都不打?這似乎有些公私不分,若是讓威廉先生知道,實在不太好。」

  他眼神略帶嘲諷的看著她,「那也要有人去知會威廉先生,我們公司的人都很能體諒戀愛中男人的瘋狂,就不知道邱小姐可不可以也能大人有大量,讓今天的會議就此結束?」

  「不需要。」邱雪珊微笑,「我了解他,他馬上就會回來。」

  受不了她的虛偽,劉志超的嘴一撇,「其實邱小姐可能不太清楚一件事。」

  她拿起桌上的咖啡優雅的喝了一口,對他輕挑了下眉。

  「邱小姐之所以能幸運的得到這份工作,都該感謝妳口中所謂的粗魯女人──季小姐。要不是我們常董事長不希望總經理把時間都花在工作上,給家庭的時間太少,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將錢分一半給妳賺。」

  邱雪珊的笑容雖然依然完美的留在臉上,但是眼神變得冰冷,「劉助理,你的話已經令我很清楚明白,你選擇站在哪一邊。」

  劉志超不懼怕的回視著她閃著冷酷光芒的雙眸,「我只是選擇站在正義的那頭。或許妳已經忘了我,但我對妳可是印象深刻。」

  她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我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便是跟在總經理身旁,不過那位總經理,可不是現在這一位。」

  邱雪珊一聽,臉色馬上微沉,並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保鑣,對方一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刻起身請會議室裡的其他人離開。

  劉志超冷冷的見臉上寫著莫名其妙的同事一個個的走了出去。「有些傷痛埋在現任總經理的心裡,他不說,不代表傷口已經痊癒。一直到今天,他都還認為自己間接害死自己哥哥,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邱小姐應該比任何人都還清楚。」

  邱雪珊輕聳了下肩,「劉助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看著她刻意偽裝出的天真模樣,他覺得倒足胃口。

  她輕嘆口氣,「看你的表情,我很遺憾我們不能成為朋友。」

  劉志超倒是一點都不覺遺憾,他叫來祕書照料邱雪珊,壓根不想跟這個蛇蠍美人打交道。

  ※※※※※※

  常仲偉站在馬路旁,看著來往的車子和人潮,尋找記憶中熟悉的人影,但是一無所獲。

  季依凡送來這個水族箱,只代表著一件事──李爺爺走了!

  他的手煩躁的爬過他的黑髮,不在乎這個動作使他的頭髮凌亂。他知道她與李爺爺的情感,李爺爺過世,她想必很難受,偏偏他沒有陪在她身旁。

  她為什麼不打電話告訴他?常仲偉用力閉了下眼。他沒有立場指責她,畢竟他也逃避與她聯絡,無論基於任何理由,他都無權怪罪她。

  她愛他,這是她一開始衝動的要求與他結婚,卻也是最後選擇放開他的原因,他知道,卻因為自己的心緒故意選擇視而不見,甚至惡言相向。現在她真的走了,將他視為陌生人,不再聯繫,這個事實遠比他所想像的還難受。

  但或許還有機會挽回她,只要找到她,跟她解釋清楚……常仲偉這才想起被他拋到腦後的會議。他發現在這個時候,工作顯得微不足道,因為他滿腦子都是她,想念她,想念她的笑容、她的聲音,甚至是她罵髒話的樣子。

  顧不得樓上還在等他的會議,他決定去找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40:07

  第九章

  手裡拿著季依凡同事抄給他的地址,常仲偉走進一棟住商混合大樓,空手道會館就位在三樓。

  「你好,你──」聽到門口的風鈴響起,柳庭亞立刻站起身,不過當她一看到進門的是他,立刻沉下臉,「你來做什麼?」

  常仲偉低頭看向嬌小的女生,她看起來年紀很輕,大概十八歲左右,但她臉上清楚的寫著對他的敵意。「妳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柳庭亞繞過櫃台,直接走到他面前,「哇靠!你比我想像中高很多。你的手好了嗎?」她不客氣的捉起他的左手上下左右翻轉,「看起來挺正常的。」

  「妳看的是我的左手,我受傷的是右手。」

  柳庭亞一楞,抬頭瞄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放開了他的左手,不在乎的聳肩,「隨便啦!反正我不是阿姊,也不是很在乎你的手好了沒。只有在乎你的人才會重視,像我們這種路人甲乙丙才不管你的死活。你來做什麼?終於良心發現,來找我阿姊嗎?」

  她不遜的口氣,讓常仲偉感到似曾相識,唇角不禁輕揚了起來。她的敵意是針對他沒錯,不過這是因為他傷害了季依凡,他自找的,一點都不責怪這個小女生。

  「如果妳的阿姊是叫季依凡的話。」他的聲音輕柔問:「那我確實是來找她的沒錯,請問她在這裡嗎?」

  常仲偉彬彬有禮的態度,反而令柳庭亞渾身不自在了起來。奇怪,像她阿姊這種人,怎麼會遇到這麼一個看起來很有教養的人?她搔了搔頭,「阿姊在裡頭,不過她現在還在上課,還要十分鐘才會下課。」

  「沒關係。」他泰然自若的指著一旁的椅子,「我可以坐在這裡等她嗎?」

  她原是想拒絕,但是看他態度溫和,柳庭亞就無法兇狠的趕走他,「好啦,讓你坐一下,只不過……」她忍不住好奇的打量他,「你找我阿姊做什麼?前一陣子李爺爺死掉,你放她一個人不聞不問,你知道她有多難過嗎?現在事情都已處理好了,你才出現要幹麼?」

  常仲偉長長的吐了口氣,「我不知道李爺爺過世的事,依凡沒有告訴我。」

  「真好笑!你又沒打過半次電話給她,她怎麼告訴你?」柳庭亞慶幸她有問過阿姊這件事,當下她找回火力,口氣含著十足的嘲諷,「別想把錯都推到我阿姊的頭上。」

  「我沒有這意思。」他歉疚的搖頭,「我怎麼會把錯推到她身上?是我自己愚昧沒有早點看清一些事,才讓她難過,是我的不對。」

  他的話令柳庭亞的攻擊火力很快又熄了!她發現自己實在很難跟這麼有風度的人吵架。

  「你收到那缸神仙魚了嗎?」她漫不經心的說:「那是李爺爺交代要給你的,不過,如果你不要的話,可以還給我們。我已經問過老闆,他說,只要我可以負責照顧,不惹任何麻煩的話,他會讓我養。」

  「不用,我會好好照顧。」

  「喔──」柳庭亞拖著長長的音應了一聲。

  此時,教室的大門已經打開,學員陸陸續續的走出來。

  原本安靜的櫃台處突然人聲吵雜了起來。

  走在前面的幾個學員認出了他,紛紛忍不住多看幾眼。

  常仲偉一點也不在乎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站起身,黑眸尋找著熟悉的身影。

  季依凡跟小龍走在最後,「下星期準二級考試給我好好考。」她捶了小龍的肩膀一下,「考了兩次都沒考過,不要再丟人了。」

  「知道了啦,教練,妳也不要一直給我漏氣。」

  「不要我給你漏氣,你最好就爭氣──」突然,她看到了站在櫃台前的男人,腳步微頓了下,心跳不禁加快,但最後她選擇目光飄過他,視若無睹的走到櫃台,明明人就站在他身旁,卻沒正眼看他一眼。

  對她而言,他們已經是陌生人。

  拿著筆,她在簽到簿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和下課的時間。

  常仲偉不發一言的站在一旁看著她,原本要離開的學員,似乎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緊張氣氛,沒幾個離開,反而三三兩兩的站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但目光不停的瞟向他們。

  他直瞅著季依凡,注意到她明顯瘦了一圈,想起了這一陣子她所經歷的一切,他想抱住她安慰她,告訴她他很抱歉,還有他對她的思念程度,遠超過他願意承認的程度。但是看她的神情和周遭的學員,這裡似乎不是個談話的好地點。

  在簽好自己的名字,越過他打算離去時,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依凡,我們談談。」

  她沉默了下,才抬起頭淡淡瞄了他一眼,「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談的。」

  季依凡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對他,她不想再抱有任何的希望。

  她死心了!

  以後他要怎麼過日子、怎麼傷害自己的身體都再也與她無關,在她做下這決定之後,她不允許自己只因為他的幾句話、幾個眼神就投降。

  她對他的冷淡令常仲偉有一瞬間的慌亂,過去他從未見過她有這種表情,他焦急的試圖從她的一臉平靜中找到其他情緒,但她臉上的神情還是陌生得令他心驚。難道他已經毀了她對他的感情與關心?一切再也無法挽回?

  感覺到她掙扎的要拉回自己的手,他的手微用力,不讓她如願。「妳一定得跟我談,妳忘了我們的合約嗎?」

  這個時候,他竟然還在跟她談合約?!

  「常先生,」她冷冷的看著他,「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狀況?」

  他注意到她的眼底開始有了溫度,雖然是憤怒,但總比無動於衷的好。「我替妳償還了妳爸媽的債務,妳答應要嫁給我,可妳現在想毀約。」

  這傢伙真是瘋了!明明是他自己說要中止合約,現在又拿合約來威脅她,這讓她又想起了死去的李爺爺,老人家雖然跟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卻把畢生的積蓄都留給她,而他呢?

  「去你X的常仲偉,老娘我明天就把錢還給你。」季依凡朝著他大吼,「從此我們再無瓜葛。」

  她很憤怒,不過他不在乎,就算她動手打他,他也不以為意,因為至少她還願意開口跟他說話。

  可他很疑惑,「妳哪來的錢?」若她有錢,當初就不會同意這個契約婚姻了。

  「因為我又賣了自己一次。」她故意這樣回嘴,「聽到這個答案,你爽了嗎?讓開啦。」

  一聽,他更不打算放開她,提高音量質問她,「妳說什麼?」

  季依凡不想再理會他,直接手肘一彎,撞了他的肚子一下。

  常仲偉痛呼一聲,下意識的放手。

  「你自找的。」她啐了一聲,繞過他就要離開。

  他摀著發痛的肚子,依然不死心的伸手制止她;不假思索的說:「我不准。妳是我的!」

  季依凡簡直難以置信,「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她大聲的吼了出來,「我不屬於任何人!」

  「可是我不允許妳跟別的男人扯上關係。」

  「你不允許?!」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常仲偉,「我們還沒結婚,你是憑什麼說這種話?我告訴你,你最好趁我還能控制脾氣之前,快點給我滾!不然,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話沒說清楚前,我不會走的。」

  看著他擋住她,季依凡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手一伸,一個反轉,就把他給壓制在地。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周遭的學生都看傻了眼。

  「他X的,給你臉你不要臉。」她單膝壓在他後背上,怒火中燒的吼道:「我掏心掏肺對你時,你當狗屁,現在我決定不再理會你了,你偏偏又來招惹我,你是存心找死!」

  季依凡一把將地上的他給抓起來,在他還未站穩之前,腳再俐落的一掃,常仲偉整個人硬生生的跌在地上。

  他的身子撞擊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令四周驚呼連連。

  柳庭亞驚訝得摀住了嘴。雖然這陣子看阿姊暗自垂淚、瘦了一大圈的樣子,她也挺氣常仲偉的,但是現在看他一個大男人在眾人面前被打得那麼慘,什麼尊嚴都沒了,她也不得不同情起他。

  「快點給我滾。」季依凡任憑心中的怒火燃燒,唯有這麼做,她才能使自己不軟弱。「我去換衣服,出來之後你最好已經自動消失,不然,我會再打你一頓。」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開。

  常仲偉痛得扭曲了臉,緩緩的從地上坐起身。

  「你還好吧?」柳庭亞擔心的看著他。

  「沒事。」他動了下自己的臂膀,看著圍著他的學員臉上都寫著對他的同情,他強迫自己揚起嘴角,「我真的沒事,只是她……真的挺厲害的。」

  「能當教練當然厲害。」她同情的看著他,「不過這也是你自找的,這一陣子阿姊過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你拋棄她,李爺爺又死掉,她很難過,所以你就當被她打一頓,讓她消消氣吧。」

  常仲偉的眼瞼微降。他並不生氣,若這樣真可以讓她消氣,再讓她發洩幾拳也無所謂。

  「你快點走吧!不然阿姊出來真的又會揍你。」柳庭亞好心的提醒,「如果你要見阿姊,可以來這裡報名學空手道,不過……」她無奈的嘆口氣,「你的傷害險或住院險最好保高一點。」

  「壽險也順便。」小龍在一旁冷不防的補了一句。

  「謝謝,我知道了。」常仲偉勉強的扯了下嘴角。

  「對了,你都被打倒在地了……」小龍搖頭問:「這樣還要娶我們教練嗎?」

  「當然,死都要娶。」

  「我真是對你佩服得無以復加。」小龍一臉敬佩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勇氣十足。」

  常仲偉沒有回答,只是在學員的催促之下離開了空手道會館,他們都擔心他再不走,小命真的會不保。

  他當然不會放棄,就算季依凡擺明了要跟他劃清界線,他也不會放手。就像當初,不論他如何抗議、不滿,她還是堅持做對他好的事,所以現在他也會盡全力讓她回心轉意。

  只是,她揍人真的很痛!

  ※※※※※※

  季依凡難掩驚訝的看著坐在她辦公桌旁顯然在等待她的人。

  她對她的印象只停留在相片上,相片裡的她就看得出是個美人,擁有美麗的五官、姣好的身材,現在本人出現在她面前,同樣身為女人,她不得不承認邱雪珊真的很美。

  雖穿著件牛仔褲,不是她平常穿的那種地攤貨,而是名家設計款,加上高跟鞋、貼身柔軟的針織衫,手上還帶著鑲著鑽石的手環,長長的黑鬈髮垂在肩頭,整個人看起來既美麗又高貴。

  「季小姐嗎?」一看到她,邱雪珊立刻優雅的站起身,輕輕的點頭打招呼。

  「嗯。」季依凡簡單的應了聲,暗自猜測著她出現的原因。

  她在台灣的事常仲偉知道嗎?

  「妳好。」邱雪珊發亮的黑眸看著她,「久仰季小姐大名,只不過妳跟我想像中的有點差距。」

  季依凡嘴一撇,將頭上的警帽給丟到一旁。

  她剛執勤完,因為外頭下了點雨,所以回到警局時,她鞋子上都沾了泥土,頭髮也因為長時間帶著帽子而顯得塌塌的,沒有型。

  就外貌上來說,先天上她已經比不上邱雪珊,現在跟一身名家行頭的她一比,更是天與地的差異。

  不過那又如何?她一點都不在意,這個女人爛到了骨子裡,徒有一張臉,但一肚子壞水,她自認這個女人還比不上她。

  「我是邱雪珊,是──」

  「我知道妳是誰。」季依凡坐了下來,粗魯的用腳踢了下椅子,「坐。」

  她身後的高壯外國男人見了,立刻上前要制止。

  「傑克,沒關係。」邱雪珊柔聲制止,「不好意思,季小姐,我的保鑣脾氣不太好。」

  季依凡冷冷的對她挑了下眉。她不是笨蛋,聽得出這女人話中的意思,就是要她客氣一點,因為她可是有保鑣的人。

  「邱小姐,有事嗎?」打開抽屜拿出筆,她處理手中的事故單邊問。

  邱雪珊優雅的坐下,上下打量她的臉和凌亂的頭髮,「妳可以先去整理一下,我們再談。」

  「不需要。」

  「沒關係,我不介意等待。」邱雪珊一笑。

  她故意的瞄了她一眼,「我才不管妳介不介意,妳管我看起來像什麼,反正我又不是那種外表看來像人,內心卻是惡魔的惡人。小姐,有話快說,我忙得很,沒空理會牛鬼蛇神。」

  邱雪珊臉上完美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她很快的斂容,繼續柔聲的開口,「我只是想跟妳聊聊仲偉的事。」

  挑了下眉,「常仲偉?!有什麼好聊的?」

  「因為我關心他。」她語調輕緩的表示,「最近他幾乎不進公司,聽說他都來找妳。」

  關於這點,季依凡沒有搭腔。那傢伙確實陰魂不散,每天都出現,而且看看時間,他應該很快又會出現,因為她快下班了。

  邱雪珊彷彿沒有注意到她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只自顧自的輕嘆了口氣,眉頭輕鎖,「他一向很重視工作,但他現在的情況令我不安。我聽劉助理說,季小姐是仲偉的未婚妻,可為了找出他失常的原因,我還是請人查了一下,才知道你們似乎出了一些問題。」

  聽到她派人調查她,季依凡覺得超級不爽,她銳利的目光盯著對方,「就算我們出了問題,又關妳屁事?」

  邱雪珊輕摀著嘴,似乎驚訝於她脫口而出的話語。「季小姐不好意思,妳生氣了嗎?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關心仲偉,所以才會多心的去查了一下!我想仲偉一定不知道妳的本性如此,才會一時失策決定跟妳結婚對吧?訂正錯誤不難,妳若是已經打算跟仲偉劃清界線,就請妳出面跟他談清楚,讓他以工作為重吧。」

  什麼叫做仲偉一定不知道她的本性如此?!她真有那麼差嗎?就她的標準而言,她季依凡自認比邱雪珊這個做作的女人好上千百倍。

  她不耐煩的將筆丟開,轉身面對一派柔美姿態的做作女,「跟我在一起妳就不用裝了,我不是男人,不吃妳這一套,從聽妳的聲音我就覺得很假、很噁心,真不知道男人是哪根筋接錯了,怎麼會喜歡像妳這麼做作一點都不真實的女人?」

  不理會對方臉色大變,她逕自又道:「是;妳說的話好聽又漂亮,但其實說穿了,不過就是要我識相點,自動消失不見,好讓常仲偉回到妳身邊,妳幹麼左一句關心右一句擔心的?而且妳已經害死了他哥哥,現在還敢出現,妳真的很不要臉,要不是我現在穿著制服,我早就賞妳一巴掌了。」

  邱雪珊心一凜,仍想做最後的掙扎,「季小姐,妳誤會了,仲偉他哥哥的死跟我無關,是他自己開快車──」

  「當然,他會死當然是因為自己開快車,但為什麼他會開快車,妳一點責任都不用負嗎?」

  她無奈的一笑,「那已經過去了。」

  看到她的笑容,季依凡真覺得難以置信。這個女人還笑得出來?!她的心應該是黑的,說不定連血都是黑的。

  「這次我跟仲偉將一起合作美國度假村建案,原本我該留在美國,但我想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機會,所以我跟著他回來了,而他也沒有反對。」邱雪珊雙手合十,一副虔誠的模樣,「其實我並不想破壞妳的幸福,背負第三者的罪名,只是妳該知道我比妳更適合他,畢竟我認同他的工作,欣賞他的表現。

  「他哥哥的死對我們而言都是傷害,但我會盡力去消彌這份痛苦,讓仲偉忘了一切不愉快,只要妳願意幫我一個忙,去跟仲偉把話說清楚。」

  「我們在講的是一條逝去的生命,能說忘就忘得了嗎?」季依凡實在不想浪費時間跟這個沒血沒眼淚的壞女人交談,她不耐的說:「妳知道他是個工作狂,他可以為了工作沒日沒夜的拚命,妳說妳認同他、欣賞他,但是妳可有想過他為了工作這麼拚命,最後可能會賠上他的健康、他的命?!」

  邱雪珊忍不住失笑,「妳說得太嚴重了。」

  「妳當然會這麼覺得,因為對妳這種人來說,重要的是錢,而不是人命。」季依凡的目光越過她,看向出現在門口的常仲偉。

  「妳來做什麼?」一看到邱雪珊,他大步向前,口氣不善的質問。

  「我只是來跟季小姐打聲招呼。」

  「不要招惹她。」常仲偉的雙眸危險的瞇了起來,「要不然,不管我跟威廉先生簽了什麼合約,我都會要妳付出代價!」

  季依凡背部輕靠著椅背,看著他一臉怒意。現在他應該算是在英雄救美,雖然她根本不需要救也還不打算原諒他,但不可否認,看到他維護自己,她還是有一丁點感動。

  「你若選擇不跟我合作,這個度假村的案子就都歸我了,你真的捨得?」邱雪珊看似天真的問。

  說到底,原來他會強迫自己與邱雪珊相處是因為工作。為了工作就連兄長過世的傷痛都能擺在一旁!商人在商言商的態度,果然不是她這種普通人可以理解。

  季依凡沉下了臉,推開椅子,起身離開。

  常仲偉看了她一眼,看出了她未說出口的厭惡,心下一慌。

  「走。」他目光銳利的射向邱雪珊,「不准妳再來這裡!」

  她優雅的起身,不再試圖多說什麼,看著去倒了杯水回來的季依凡,忖度,這女人根本跟她沒得比!她在心中冷冷一哼,轉身離開。

  「她走了,你還不跟著去?」季依凡譏諷的對常仲偉說道。

  「她是我這輩子最不想打交道的人。」

  她嘲諷的看了他一眼,「省省吧!現在都跟她合作了,等一下你回去就跟她上床我也不會意外。」

  「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哥哥和我父母的過世令我叔叔、嬸嬸很痛苦,他們的情緒在這麼多年之後好不容易平復,我不想要再重提往事,掀開舊傷疤!會與邱雪珊合作,是叔叔主導的,他對於我哥哥的死因完全不知情,更不知道她在我們兄弟之間扮演的角色,我隱瞞,只是不想讓我叔叔他們難過而已。」

  聽到他的話,季依凡不由得沉默了。最後一揮手,狀似煩躁的說:「我很忙!畢竟這裡是警局,你若不走我也拿你沒辦法,但是我警告你離我遠一點,不然等我不穿制服的時候,你就死定了!」

  他微微一笑,到一旁坐了下來。

  而季依凡的同事,有空的就去坐到他身邊跟他聊天,他們對於常仲偉立志要追回季依凡這個粗魯女人實在佩服不已,畢竟大部份的男人都不太可以接受一個隨時可以把自己過肩摔的女人當老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40:48

  第十章

  站在馬路中間,季依凡指揮著交通,刻意忽略等在一旁的常仲偉。

  她百分之兩百肯定他是故意的,明知道她不贊成他開車,可他今天竟然大剌剌的開車到單位門口堵她。

  她故意視而不見,但等她執勤時,他又把車開了出來,還將車子停在紅線區,她該去開單請他開走,但是他要的或許就是這個機會,於是她拿出對講機,直接要拖吊車來處理!

  如果他大少爺有錢,不在乎被拖吊,她也管不著。沒多久,拖吊車來了,很快的,常仲偉的車子被拖走。

  沒想到隔天他再次出現,車子還是停在同一個違規區──

  「這傢伙……」季依凡詛咒著他,「存心跟我槓上是嗎?」

  她又拿起對講機,再次叫來拖吊車。

  以為這樣他就會死心的她,真是大錯特錯!

  因為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同樣的情況,就算她換了指揮交通的地點,只要時間一到,常仲偉依然準時出現,而且他還真的很厲害,就算旁邊有停車格,他還是要把車停到違規區。

  他就像趕不走的蒼蠅硬跟著她,不管車被拖吊幾次,他依然無動於衷。

  「可不可以跟妳打個商量?」終於,數不清自己看到常仲偉的車被拖吊了幾次的廖可軍受不了,搔了搔頭走了過來,站在指揮交通的她身旁說道:「那傢伙的用心我都感動到快要哭了,妳就去跟他講句話,當同情、同情他是會怎麼樣?」

  這陣子,常仲偉天天到警局報到,只是季依凡把他當成空氣,視若無睹。

  「你感動關我什麼事?」她啐了口,「把他的車拖走啦!我不想看到他。」

  「妳也不要這樣,他每天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妳就去問問看啦!」廖可軍接過她手中的指揮棒,「這裡我來就好,妳快去。」

  「我──」

  「快點去啦。」他輕推了她一下,「就連拖吊車司機天天拖他的車都拖到不好意思了,就算妳要讓他破產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吧?」

  季依凡快要氣炸了。常仲偉這一陣子的態度,讓她周遭的人都認為是她無理取鬧、鐵石心腸,但他們又何曾想到,她真心付出時,他是怎麼對待她的,當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去了哪裡?

  「你到底玩夠了沒有?」她氣沖沖的走向他,「如果你嫌錢多的話,可以拿去捐給育幼院、老人院,不要在這裡耍人。」

  「看來我違規停車。」常仲偉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是低頭自顧自的笑說:「妳該開我罰單,我是常仲偉,而妳是──」他側頭看著她的名條,「季依凡。」

  他的態度令她著實一楞,一臉如墜五里迷霧的樣子,「你搞什麼鬼?」

  「這是我的證件。」

  看著他拿在手上的證件,她更是莫名其妙,「你在幹麼?」

  「就我違規,把證件交給妳開單,不過這次我不會把妳當粉絲,我會乖乖在我的罰單上簽名。」

  她抬起頭看著他,這一瞬間似乎回到她第一次見到他那時的場景……

  過去的種種,一點一滴的在她的腦海之中流轉而過,她只覺得胸口一熱,記憶一擁而上,成了酸楚的淚意。

  「我只求一個機會。」他拿出車子內的牛皮紙袋,裡頭是他們簽訂的那紙可笑合約,「忘掉這個。我們重新開始,就從妳開我罰單那一刻開始。」

  季依凡聽出了他聲音裡頭的緊張情緒。緊張?!高高在上的常仲偉竟然會緊張?

  他眼中的情感令她想要閃躲,她不想相信他。

  這一陣子他的用心她全看在眼裡,但她還是無法接受,因為她怕等到自己回去之後,他又會變成原本那個工作狂常仲偉,然後他們又會開始爭執,她不想過這種日子,更不想再次面臨失去親愛的人的那種痛苦。

  「依凡?!」

  「把車開走。」季依凡搖著頭,拒絕看他,「算我求你,不要再來了,放過我吧,一切都結束了。」

  「我要妳回來。」

  「回不去了。」她仍固執的不想看他。

  「我愛妳。」他突如其來的告白,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但這是他發自內心的感受。

  他的告白使周遭響起了口哨聲。

  季依凡這才注意到,四周慢慢的聚集了人潮,她立刻直接反駁,「騙子!我頭殼壞去才會相信你。」

  「給我機會,讓我證明。」

  「我才不要──」她慌得掉頭就走。

  常仲偉的手一伸,拉住了她。

  「放手!不然我打你。」她真的握起了拳頭。

  「妳乾脆告我襲警好了。」說完,他微用力,將她攬進懷裡,低頭用力的吻住她。

  她慌亂的在他懷裡掙扎,沒料到他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吻她。

  雖然她是空手道高手,但是男女在體型上畢竟有別,他早就先鎖住她的雙手,讓她沒有機會掙扎。

  這份親密太具攻擊性,在他雙唇的魔力之下,她發出一聲挫敗的低吟。

  「依凡。」

  聽到常仲偉的輕聲叫喚,就像洪水決堤般,某些東西在她的體內崩潰了,她情不自禁發出一聲鳴咽,感到淚水滑落自己的臉頰。許是嚐到了鹹味,他終於稍稍撤退。

  「你這個壞蛋!」季依凡用力的捶打他。

  雖然很痛,但嘴角揚起了一個弧度,他摟住她,揉著她的背,「對不起。」

  「我也愛你。」她低語告白。

  他將她摟得更緊。

  ※※※※※※

  進了常仲偉的辦公室,季依凡直接脫掉鞋子,舒服的窩在沙發上,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悠閒游著的神仙魚。

  仲偉決定將李爺爺送的神仙魚放在辦公室裡,他說他要藉這個來提醒自己李爺爺說過的話,不要沒有把握住該把握的人事物,最後徒留遺憾。

  「季小姐?!原來妳在這裡。」

  看著沒有敲門就直接進來的邱雪珊,季依凡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

  跟在她身後的陳祕書被她的保鑣擋住,臉上寫著不快。

  陳祕書恭敬的一喚,「常太太。」

  這次與上次不同,自從仲偉與她定下婚期之後,他興奮的昭告天下,於是現在公司上下都以常太太稱呼她,除了邱雪珊。

  陳祕書不悅的瞥著邱雪珊,「我有制止邱小姐,但是邱小姐派人……」

  「沒關係。」季依凡對她微微一笑,「讓邱小姐進來吧,等會兒順便替邱小姐泡杯咖啡──」

  「我要Blue Mountain。」邱雪珊轉頭對陳祕書交代。

  季依凡一臉的不解,「等一下,妳說什麼燙?」

  邱雪珊難以置信的睨著她,「Blue Mountain,藍山咖啡。」

  「原來是咖啡的種類,歹勢,我英文很破!藍山……」她看著陳祕書,「公司有嗎?」

  「公司只有即溶咖啡。」陳祕書回答,「西雅圖極品拿鐵,若邱小姐要藍山,我立刻去買。」

  「不用麻煩了,就拿鐵了。」季依凡才不管她想不想喝,直接下決定,「不好意思,邱小姐,我們公司沒有那個什麼燙,只有拿鐵,不過不錯了,我們隊裡只喝伯朗!伯朗的英文我會,叫Brown。陳祕書,以後我要喝伯朗是不是也要講Brown?可是我這樣說好像也沒有比較高尚。我還是不懂,這裡明明是台灣,我們又都是中國人,幹麼一直要說英文?」

  陳祕書聽了,忍不住失笑,轉身去替邱雪珊泡咖啡。或許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咖啡裡吐口口水,因為她實在很討厭這個做作的女人。

  邱雪珊的笑容微僵,聽出了她話中的貶抑之意,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淡淡的回嘴,「雖然是在台灣,但世界早就已經是地球村,身為仲偉的妻子,妳的語文程度實在有待加強。」

  季依凡一點都沒有被她的三言兩語打擊到。她的英文是很差,甚至清楚自己與仲偉之間的差距很大,而且那段差距還不是幾個大步就能改變得了的。

  畢竟不論是出生、成長的過程,他們一直都是處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但是他們彼此相愛,只要有心,自然可以找到相處的模式,別人想都不要想來見縫插針。

  「我也覺得我的英文真的是太差了,不過我英文雖然不好,」她眨著眼,故意裝出一個跟做作女一樣的假笑,「但是我閩南語講得很好,客家話也會幾句,妳會嗎?」

  邱雪珊一楞。

  「不會吧?!」季依凡同情的嘆了口氣,「邱小姐,不是我在說妳,妳的語文程度也實在有待加強。」

  她沒料到會被不客氣的反嗆。

  「英文我會說的真的沒幾句,不過有些我倒說得挺不錯的。Bitch!妳覺得這個字形容妳如何?」

  聽到她的話,笑容再也無法掛在邱雪珊的臉上。「妳罵我?」

  季依凡假裝無辜的眨著眼睛,「這是罵人的嗎?真是不好意思,妳也知道我的英文不好,對不起。」

  她氣得站起身,指著她的鼻子,「妳!我要告訴仲偉,讓他知道,他將要娶一個什麼怪物。」

  「請便。」季依凡一點都不在乎。「娶怪物總比娶個Bitch好。」

  邱雪珊失控的拿起自己的皮包用力的朝她丟過去。

  她眼明手快的一閃,皮包打到水族箱,她看了臉一沉,「他X的,妳跟我動手動腳?!死白目。」她連忙檢視著水族箱,還拿自己的手去擦拭,確定沒有任何的損傷後,對瘋女人叫囂,「好險沒事,如果妳敢弄傷我的魚,妳就死定了!」

  「不過就是一缸愚蠢的魚。」

  「會說出這種話的人才是愚蠢!臭女人。」季依凡不屑的將嘴一撇。

  邱雪珊的手氣得上前拉住了她,「不准妳再罵我,像妳這種滿嘴髒話的女人,憑什麼跟仲偉在一起?妳只會讓他丟臉而已。」

  季依凡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這女人找死嗎?竟然敢動手拉她,她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把她打趴在地上!不過台灣警察是很親民的,雖然她現在沒穿制服又超級不爽,但這是仲偉的公司,所以她還是忍一下。

  「放手。」她冷冷的說。

  邱雪珊對她的警告置若罔聞,「我跟他很相愛──」

  「妳應該加一個『曾經』。」季依凡不客氣的指正,「你們是曾經相愛。他X的,賤女人,叫妳放手,妳是聾了是嗎?」

  又聽到她說髒話,邱雪珊微楞了下。

  「常仲偉那傢伙活到三十歲,若說沒有過去,打死我也不信,可我只要他現在愛我就行了。

  「妳這女人真的是爛到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妳,現在還敢說愛他?我很清楚妳巴著他是為了錢,當初妳會選擇他哥哥,不就是為了想要擁有比跟著仲偉更多的財富和權利?可惜的是,妳打錯了如意算盤,而他哥哥車禍過世,還是間接拜妳所賜。」

  「我已經說過了,他哥哥的死跟我無關。」邱雪珊強力替自己辯解,「是他自己要開快車的。」

  「他們兄弟因為妳而起爭執,他哥哥為了去找妳對質,才會開快車出車禍,這點妳心知肚明,妳怎麼還有臉推得一乾二淨?!妳沒有一句道歉也就算了,還在事發後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嫁給一個可以當妳阿公的男人,如今公司面臨危機。

  「妳以為現在可以從仲偉這裡得到幫助,所以才在這裡跟我嗆聲,想跟我搶男人!我看起來很笨嗎?我如果會把仲偉讓給妳,我才真的是白痴!要不是仲偉不想再提過去,讓事實傷了叔叔和嬸嬸的心,妳根本不會有機會拿到這個工程,所以妳最好識相一點,做妳份內的事,其他──想都不要想!」季依凡把話說完,立刻不客氣的將她推開。

  她沒有防備被推得踉蹌了下,滿臉錯愕,她身後的保鑣立刻護住她。

  「妳打我?」邱雪珊驚嚷。

  「我……」季依凡覺得荒謬,「我打妳?妳哪隻眼睛看到我打妳?我實在低估妳了,原來妳不單是個Bitch,還是個Liar。」

  「我要告訴仲偉,讓他看清妳的真面目。」

  「靠!告妳的大頭鬼!」她氣到雙手忍不住握拳,「妳真的存心想找麻煩,有種妳就去說,但我早晚讓妳付出代價。」

  「妳以為我會怕妳嗎?像妳這種沒水準的女人,仲偉瘋了才會選妳!他肯定不知道妳的真面目。」

  才怪,仲偉是這個世界上最清楚她季依凡是什麼底細的男人。

  「說真的。」她不客氣的回道:「他真的是瘋了才會娶我。」

  「妳──」門口響起了聲響,邱雪珊的臉上立刻戲劇化的一變,瞬間梨花帶雨般的轉過身,衝進常仲偉的懷裡。

  他眉頭微皺了下,看著季依凡一臉怒意,立刻將她推開。

  「仲偉,她打我。」邱雪珊惡人先告狀。

  他對季依凡挑了下眉。

  她只揚起下巴,不發一言的回視他。要是他相信那個Bitch,她會把他打得當狗爬。

  微微一笑,他越過邱雪珊,走向自己的未婚妻,「她沒有打妳。」

  「什麼?」聽到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她有些驚訝。

  「我說,她沒有打妳。」常仲偉的手摟住了季依凡的腰,「因為如果她有動手的話,妳的臉絕不會像現在還是完好如初的。」他帶笑的瞥了未婚妻一眼,「我被她打過,所以我知道。」

  邱雪珊錯愕的微張嘴。

  季依凡則是忍不住放聲大笑。

  聽到她的笑聲,他嘴角也忍不住揚起了一個弧度。

  「她……打過你?!」

  常仲偉點頭,「很多人都知道。」

  他的男性尊嚴,早在她把他摔倒在地的那個時候,就已經蕩然無存。

  「你無所謂?」

  「當然。」他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因為我愛她。」

  邱雪珊看著眼前這一幕簡直難以置信。這與她所預想的,全然不同!她氣憤的一跺腳,轉身衝了出去。

  「你最好在我沒有真的動手打她之前,把她送走。」當辦公室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季依凡窩在他的懷裡說。

  常仲偉點了點頭,「我知道。」

  「不過醜話先說在前頭,如果我真的打她的話──」

  「我不會生氣。」他很聰明的立刻接口。

  她滿意的點著頭,吻了下他的唇,「可造之材。」

  「只是我還是不希望妳用暴力發洩情緒。」看到她的臉色變了,常仲偉立刻繼續說道:「但妳若開心的話,我當然也沒意見。」

  聽到他的話,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將她抱緊,情不自禁的熱烈吻著她。他曾經失去她,現在他想法變了,他要她保持她的本色,因為他愛的就是這樣的她。

  「老實說,看那女人氣成那樣,其實還挺爽的!她挺假的,你以前眼睛是出了什麼問題?」

  「年輕不懂事嘛。」他低頭再吻了下她。

  季依凡的嘴一撇,「其實我也不是什麼暴力份子。」她拍了拍他的臉頰,「只是你們文明人有文明人的處理方式,可不是每次都管用!不管用的時候,就交給我吧!這種人我看多了,若她還是不滾,我出面解決。」

  常仲偉識趣的不再跟她繼續這個話題,「今天沒班嗎?」

  「晚上。」她的手爬上他的肩膀,「所以吃完午飯後,我要回去睡覺。」

  「我明白了。」他點了點頭,「我把事實交代一下,等一下陪妳吃飯。」

  她的嘴角揚起滿意的弧度,「其實你不用這麼做。」

  「但我想陪妳吃飯,拜託給我這個機會。」過去的日子,他將全部的心力放在工作上頭,而現在他開始做改變,畢竟老天不是每次都會慈悲的給人全新的機會,他會好好把握的。

  ※※※※※※

  邱雪珊在收到常仲偉要求她立刻離開台灣,不然就要將她的過去向威廉先生全盤托出的訊息之後,她馬上帶著保鑣要找他。

  「鬼月都過了,怎麼一直看到鬼?」一看到進來的人是她,本來看著神仙魚的季依凡忍不住咕噥,「妳好,邱小姐,還要什麼燙咖啡嗎?仲偉在會議室,我立刻派人去叫他回來。」

  「是妳對不對?」邱雪珊衝到了她面前。反正都撕破了臉,她也不在乎什麼形象問題了!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季依凡懶懶的看她一眼。

  「仲偉要我回美國。」

  「是嗎?一路順風。」她的口氣依然很冷淡,雙眼還是看著神仙魚。

  「我在跟妳說話,不要再看著這些愚蠢的魚。」邱雪珊不客氣的擋住了她的視線。

  季依凡不悅的抬頭瞪她,「讓開!在我看來,妳才可笑又愚蠢。」

  聽到她的話,邱雪珊怒火中燒,用力將水族箱從櫃子上推下來。

  水聲落地混著玻璃破碎的聲音刺耳地響起。

  季依凡一臉難以置信,激動的一把推開了她,顫抖的撈著在地面上跳動的魚,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轉。

  聽到聲音,從外頭進來的陳祕書看到這一幕,連忙拿了好幾個杯子裝上水上前協助。

  「不過就是一群該死的魚。」

  在聽到這一句話時,憤怒燃亮了季依凡的雙眸,「該死的魚?」她猛然起身,伸手掐住了做作女的脖子,「妳才是該死的女人!」

  邱雪珊沒料到她會突然衝上前,還掐住了她的脖子,恐懼卡在喉嚨,顫聲說:「妳、妳要做什麼?」

  「做什麼?」季依凡立刻揚手給她一巴掌,然後一個反手又是一巴掌,最後掄起拳頭就要往她那張虛假的臉打下去。

  但一隻粗壯的臂膀及時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後一折,季依凡痛呼一聲,視線一掃。是傑克,她倒忘了這女人身旁還有這個外國保鑣。

  「傑克,好好教訓她。」撫著自己的臉,邱雪珊吼道。

  傑克不因為季依凡是女人的份上就手下留情,他一拳狠狠打在她的下巴,打得她重心不穩的跌在地上。

  「常太太?!」陳祕書被嚇傻了,連忙上前趕到她的身旁。

  「沒事。」她用手背抹了下流血的嘴角,倔強的爬起來,看著傑克的拳頭再次揮過來,她的身子靈巧的一閃,腰一彎,閃到他的身後。

  男女先天上的差異,她無法跟他比力氣,只能跟他比速度,她用肩膀狠狠的撞他的背,讓他整個人踉蹌的撞上牆壁。

  但傑克很快的轉身,又要向她撲過來。

  她半蹲著身子正打算反擊,常仲偉突然閃進他們兩人中間,直接撞開了傑克,兩個人同時都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回事?」他沉聲問道。

  「她打破了爺爺的魚缸。」看到他,季依凡忍不住氣憤的控訴。

  常仲偉看到她的嘴角出血,手指滑過她的嘴唇,怒氣飆到最高點。

  「混蛋!打女人。」一個轉身,他抬起手,結實的朝傑克臉上揮出一拳。

  挨了一拳的傑克立刻不客氣的回擊,但常仲偉的頭一偏就避開了,然後手肘一拐,用力抬起,直接撞上對方的下巴。

  季依凡聽見空氣中有骨頭跟牙齒碰撞的聲音,她很清楚這一個重擊,傑克的牙齒肯定被打落了好幾顆。她驚訝常仲偉的氣力之大,不過更令她錯愕的是,他竟然一個俐落的過肩摔就把高壯的傑克給摔倒在地。

  邱雪珊在一旁嚇白了一張臉,抖著身體,沒法子反應。她從沒看過常仲偉動手打人,而看他的動作,看來他可能不是第一次痛揍別人。

  他一個轉頭,目光抓住了她,那殺人似的目光使她大氣不敢喘一下。

  「我已經警告過妳,不准妳動她。」他火冒三丈的瞪著邱雪珊,隨即奮力的向她揮拳。

  見他向那女人揮拳,季依凡倒抽了一口氣。

  邱雪珊尖叫,雙手下意識的護住自己的臉,但是預期的疼痛沒有降臨,她顫慄的睜開眼,就見常仲偉的拳頭停在她的鼻子前,她嚇得不敢移動分毫。

  「志超,報警。」

  站在門口的劉志超如夢初醒,立刻拿起電話。

  「說有人襲警。我雖然不打女人,但妳若再敢動依凡,這個拳頭一定落在妳身上,而且妳的下場會比傑克更慘!把他們帶出去,我不想要再看到他們。」

  劉志超叫來警衛,把傑克和邱雪珊拉了出去。

  辦公室裡剩下常仲偉和季依凡兩人。

  「我叫志超派人去買個水族箱回來,不會有事的。」他輕聲的安撫著直視著杯子裡頭神仙魚的她。

  地上的神仙魚一條不漏的被撿起來放進杯子裡,只要快點放回有氧氣的水中,應該不會有事。

  季依凡點了點頭,有點如身在夢中的抬頭看著他,「你的身手還挺俐落的。」

  「因為我是柔道黑帶二段。」

  她一臉驚愕,「柔、柔道?!」

  他一臉有趣的看著她,「是啊。」

  「那你……」她想起他上次在空手道會館被她打得像條狗一樣,「我打你的時候為什麼不還手?」

  「沒必要。」他不在乎的說:「妳開心就好。」

  聽到他的回答,她忍不住失笑,但是一扯動到嘴角,她不由得痛得瑟縮了下。

  注意到她的痛呼,常仲偉焦急的看著她,「沒事吧?」

  「沒事。」季依凡搖了搖頭,雖然下巴和嘴角都很痛,但還是抬頭吻了下他的唇,「我只是突然覺得……你越來越配得上我了。」

  她的話令他不禁也笑了出來,「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確實是。」她高傲的點頭

  常仲偉溫柔的輕觸著她的嘴角,看著她臉上的紅腫。

  他眼神傳達出來的柔情帶來暖流滲入她全身,每次只要他注視她,她就會有這種感覺。

  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就不認為有什麼事會難得倒她,再不同的兩個人,也可以在彼此的愛中找到相處的方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5 00:41:06

  尾聲

  「好險你發現得早,不然我們可能會損失慘重。」威廉透過視訊與在台灣的常仲偉對談。

  他的嘴角淡淡的揚起一個得意的弧度。

  過了大半年,邱雪珊還是改不掉貪婪的本性,在材料上偷工減料,而他早派人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所以她才出手,他立刻派人將消息送給威廉。

  現在邱雪珊不單名譽掃地,還要吃上官司。

  「只是,你怎麼知道她會在材料上動手腳?」威廉好奇的詢問。

  「因為我查過她的財務。」常仲偉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針對邱雪珊個人。「一個有財務缺口的人,難保她不會作怪,盯緊點,比較放心。」

  「果然,年輕人辦──」他的話聲突然隱去。

  常仲偉疑惑的看著他,「怎麼了?」

  威廉不自在的動了動頸子。

  看到了對方的模樣,他不由得緩緩坐直身軀,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我還有事要忙,先掛了。」威廉立刻斷訊,螢幕馬上變黑。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幾乎找不到勇氣轉過身,他苦惱的撐著自己的額頭。

  「你還坐著幹麼?」季依凡冷冷的聲音響起。

  「依凡?!」常仲偉誇張的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妳怎麼在這裡?我又怎麼會在這裡?」

  她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他用力的拍擊額頭,「我肯定是夢遊了!真是對不起,吵醒妳了嗎?」

  季依凡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夢遊?!」

  常仲偉的手立刻摟住她的腰,頭埋在她的頸間,手輕拍著她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肯定是!不然我怎麼會不聽妳的話,半夜不睡覺坐在書房裡呢?」

  他的話使她差點笑出來,但她強忍住,遞給他一個兇狠的眼神。

  其實對他的改變,她已經很滿意了。

  台灣與美國確實有時差,只要他不要太誇張,她已經退了一步,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不過今天他實在講得太久了一點,從凌晨一點到現在都快兩點半了,所以她才不得不起床捉人。

  兩人走回臥室。

  「我發誓下次──」

  「我不想聽,因為你根本做不到。」她打斷他的話,緩緩躺在床上。

  他也躺上床,順手將她抱進懷裡,讓她的背貼上他的胸膛,大手放在她柔軟的腹部上,低頭將唇印在她的頸項。

  「別生我的氣,妳該知道,我最怕妳生我的氣。」

  季依凡抬頭對他沒好氣的一笑。

  看到她的笑容,他忍不住吻了下她。

  她在他的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喃喃訓道:「明天我要產檢,如果你精神不佳的話,我就不准你跟我去。還有,陽台的金桔結了果,明天要摘一些拿去給嬸嬸,她說想做點金桔茶,聽到了沒有?!」

  她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讓她困惑的在他的懷中微轉過身,這才注意到他竟然已經睡著了。

  看著他的睡容,季依凡忍不住搖頭失笑,細心的替他拉好被子。

  其實她到現在還在學習,從仲偉的身上,她重新審視了自己對待他的方式。

  他們結婚,幸福的過日子,他接受她,不論她的行為舉止多不夠溫柔優雅,他全都無條件的包容。同樣的,她也在學習接受他總在不經意之間將時間分給工作,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因為他是個責任心重的人,凡事力求做到好。

  她伸手抱住他,現在她已經不像以前那般為了他的工作而陷入不安,因為她明白,只要他愛她,他自然會做改變,她根本無須強求。

  想到他方才因為怕她發火,竟然連夢遊這麼扯的話都說得出來,她嘴角又揚了起來。

  她終於領悟,在愛的世界裡,其實不要急著給對方自己想給的東西,反而是先弄清對方真正要的是什麼,這樣一來一往之間,才能使關心真正走進彼此的心裡。

  她相信,他們會幸福到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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