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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雨晴]一朵鮮花搶先採[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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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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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2-15 06:5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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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雨晴]一朵鮮花搶先採[全文完]
一朵鮮花搶先採
作者:樓雨晴
「爸爸說高中畢業前,不准我交男朋友,
等我高中畢業,你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被高中女生這樣生澀卻坦率地告白,賀品遙失笑了。
他比言子茗年長七歲,又是她哥哥的朋友,
因此一直當她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女生。
即使這個女孩的心事只說給他聽,他也真誠地關心她,
可這份親密也只是種貼心溫暖的感情,
就像大哥照顧、疼惜可愛的妹妹一樣。
所以,他也希望有個很好很好的男生,
能用全部的生命珍惜這個女孩,疼愛她一輩子……
是啊,明明是這樣想的、明明無關男女愛情的,
為什麼等她長大了,蛻變成一個充滿靈氣的小女人,
他就無法平心靜氣地看待她的追求者;
而她一不在身邊,也覺得悵然若失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6:56:46
楔子
言家大廳內,氣氛很安靜,靜到有點……尷尬。
言立冬拿著紅字一堆的考卷,身旁是他聰慧過人的賢妻,對面坐著羞愧萬分,頭幾乎低垂到地板去的女兒,以及品學兼優,形成令人感傷的強烈對比的乾兒子。
沒人有辦法開口說一句話,從半個小時前,到半個小時後。
罵她嗎?不用罵她自己就已經一副急著要切腹謝罪的樣子了。
安慰嗎?這樣的成績,讓人連一句昧著良知的話都擠不出來。
“那個……沒有關係,下次還有進步的空間……”向來不擅於違心之論的魏懷恩,硬是拗出幾句話來。
言立冬白了他一眼。
這是安慰詞嗎?要爭取更大的進步空間,考零分不更快?
不過……其實也相去不遠了。
“茗……茗茗啊,分數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分數哪有他的寶貝女兒重要,要是傷到女兒纖細的小小心靈,他今晚恐怕會心痛得睡不著覺。
這個安慰詞更爛!
他老婆聽不下去。“言立冬,我強烈建議你也閉嘴。”
“你行?你去告訴茗茗,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的是誰?”
“誰都知道是宋太祖趙匡胤!”什麼鳥問題。
“了不起。”沒什麼誠意地拍了兩下手。“知道又怎樣?也沒見你變得多聰明、多有智慧,一連嫁兩次都嫁到同一個爛男人當老公,我女兒幹麼非得知道趙匡胤是哪根蔥不可?知道又不能保障她吃飽睡好嫁個好男人。”少考幾分又不會嫁不出去,就算嫁不出去更好,他可以養她一輩子的嘛,那幹麼非得像小宇和恩恩一樣,考那種變態成績?
“那倒是。”沈雪融上下掃了他幾眼。言立冬的爛,是有口皆碑、一致認同的,她也搞不懂,自己明明不笨,眼睛也沒瞎,為什麼會嫁給他?還嫁得千錯萬錯錯不悔?
話又說回來……女兒這……這答案也太離譜了。
“爸爸……才不爛。”一道細細的、小小的聲音反駁。“把拔……是全世界最好的把拔……”她吸吸鼻子。“趙匡胤……茗茗記住了,媽媽不要罵把拔嘛,我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寫屈原了……”
一旁的魏懷恩聽到,抽搐著嘴角,忍笑忍得千辛萬苦。
屈原……虧她寫得出來,端午節都還沒到,就在想吃粽子了。
“魏懷恩,你有種敢給我笑出來試看看!”敢嘲笑他女兒,誰借他的狗膽?
“對不起,乾爹,我沒笑,我表情很認真。”清了清喉嚨,端出不下於處理人生抉擇的慎重態度。“我們剛剛說到哪裡了?”
“說到屈原。”言立冬眼也沒眨,表情一派認真。“茗茗很厲害哦,還想得出古人的名字,換成是爸爸,可能會寫陳水扁呢!”
“對呀,哥哥可能會寫李白。”完全不需思考,魏懷恩接得流暢又自然。
反正為了她的課業,他們謊話說得也夠多了,要下拔舌地獄早就不差這一、兩句。
所以結論是——
“我們家茗茗是很了不起的!”兩個男人異口同聲。
這一搭一唱,總算讓言子茗破涕為笑。
“爸爸真的不生氣嗎?”
“不生氣,一點都不生氣。”迭聲保證,只差沒指天立誓。
“那,我要回房間讀書了。把拔放心,我下次一定、一定不會再考那麼差。”
“好,但是如果太辛苦,就不用太勉強哦。”還不忘輕聲細語交代兩句,實在是標準的“孝女”。
“那大家早點睡,晚安。”
一等她消失在眼前,言立冬又瞄了眼她的考卷,忍不住重重歎了一大口氣。
唉……
就算是從小立志當壞蛋,想去綠島蹲蹲看的他,也不曾考過這麼離譜的成績啊!雪融就更不用說了,從小品學兼優……那,他這怪胎女兒到底是遺傳自誰?
“茗茗要考上好一點的高中,恐怕有點難。”魏懷恩壓低了音量,誠實指出。他那個擺爛的混仙小女友萱萱已經夠糟糕了,茗茗居然更上一層樓,真是——真是人外有人,一山還有一山高!
偏偏問題就出在茗茗不像萱萱,以擺爛度日為己任,茗茗很努力、很用心地在讀,她不想讓任何人失望,每次考差了,她比誰都還要難過,偏偏就是看不見成效,再怎麼讀,成績只會往下滑,不曾往上爬過。
“茗茗不是讀書的料,我們是不是——別太勉強她了?”沈雪融凝思道,看女兒這樣,她自己也難過。
記得國小時,她的成績備受師長關切,還有老師專程來家庭訪問,以為這個乖巧溫順又可愛的小女孩成長環境有什麼問題……最最離譜的是,一度有師長建議他們帶女兒去醫院檢查,懷疑這小孩智慧不足!
“可是……茗茗會自卑,就算我們不逼她,她也一直都在逼自己,如果考不好,她會覺得自己很笨,丟我們的臉。”
言立冬挑眉。“小鬼,你有什麼了不起的想法?說來聽聽。”
魏懷恩淺笑。
雖然十幾年來,乾爹老是小鬼、小鬼地叫他,但他知道,乾爹對他付出的關愛,一直都不比茗茗少。
這一屋子的人,沒有一個和他有血緣關係,但是,他卻被太濃的情感、太深的溫暖所牽絆,情願為此而放棄回到真正與他有血緣關係的地方。
“我之前提過,要幫茗茗復習課業,但是——”
“你小女友都搞不定了,哪來的閒工夫?”言立冬不給面子地直接吐槽回去。自己女朋友成績也是在比爛的,他都分身乏術了,還有閒工夫管到這裏來,別笑死人了。
魏懷恩苦笑。“茗茗也是這麼想。”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小女友有多黏人,茗茗太善解人意了,不想佔用他和萱萱相處的時間。
“所以我才會想,要不要幫她請個家教?”
“你覺得——一般人能勝任嗎?”話說得很含蓄,但魏懷恩聽得懂。
“這個我想過,所以思考了很久,才想到我學長。他成績優秀,人品出眾,性情也佳,高中時我最欣賞的學長就是他。我問過他的意願,他已經申請到出國留學的資格,這陣子除了籌備出國事宜外,其他時間是空閒的,他願意幫這個忙。”
言立冬想了一下。“好,找個時間約他過來談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6:59:23
第一章
“十七巷一五四號——”比對字條上的位址,賀品遙仰頭看附近的門牌,來回找了一圈。
怪了,十七巷在這裏,那一五四號在哪裡?
他打算再繞一圈,要是再找不到,就要拿手機撥號了。
夕陽餘暉下,騎著腳踏車的嬌小身影拐進巷子裏。
“齊桓公、宋襄公、晉文公……”腳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踩,自喃般輕輕細細的嗓音飄散在風中,不時往貼在腳踏車頭的小紙條瞄。
“齊、燕、楚、秦、韓、韓、韓……”韓不出個下文來,偏頭專注地、努力地挖空腦漿回想。
往小抄上瞄一眼——原來是韓、趙、魏啊!
受教地點點頭,再回神時,前方仰頭看著門牌、無意識往後退的身影,她已經來不及避開——更正確地說,她會發現,是因為他們已經撞成一團!
“嗚!”好痛!
她跌得東倒西歪,這一撞,才剛剛背起來的一些考試重點,又全撞出腦海了。
那個被撞到的陌生人還算有風度,沒責怪半句,反而先起身過來扶她,溫聲輕問:“小妹妹,你有沒有怎樣?”
“有!”她明天要考的歷史又忘光了!
她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四處找那張同學抄給她的重點整理。
賀品遙先幫她把腳踏車牽起來,看她無頭蒼蠅似的鑽來鑽去,他看得好笑,問道:“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嗎?”
找不到紙條,她好沒轍。“齊桓公、宋、宋、宋……”宋什麼?完蛋,又忘記了。
她抓抓頭,仿彿這樣就可以抓回殘餘的記憶。
“齊桓公、宋襄公、晉文公、秦穆公、楚莊王。春秋五霸,你是在想這個嗎?”
“咦?”他知道耶!
“那,九流十家?”
“春秋戰國的學術思想發達,諸子百家並起,其中儒、墨、道、法、陰陽、名、農、縱橫、雜家,合稱九流,小說家勉強被歸在第十家。因為入不了九流,在當時並不受重視,稗官野史,即被歸類於此。而後,漢武帚罷黜百家,獨尊儒學。”完全不經思考,流暢背出。
“哇,你好厲害哦!”她拍拍手,用力誇獎他。她背了一個小時還背不起來。
“過獎。”這是國中程度的歷史,誰都會吧?不過話又說回來,眼前的小妹妹是挺像國中生的。
“那那那——”她愈問愈興奮,回身急急地翻找書包,拎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考卷。“這個,你會算嗎?”
數學考卷上,填了滿滿的算式,乍看之下有模有樣的,偏偏幾個紅色大×極刺目地佔據視線,無情地否決了她誠意十足的掙扎,角落大大的6分,竟讓他有股想笑的衝動。
“若f(x)=除以x平方-1餘式為的3x+2,g(x)=除以x平方+2x-3的餘式為5x+2,則(x+3)f(x)+(5x平方+1)g(x)除以x-1之餘式為?”她一字一句念得好認真,仿彿全天下再也沒什麼事比這個更重要了。
算式僅在他腦中轉一圈,三秒鐘,他準確說出答案:“六十二。”
“真的嗎?怎麼算?怎麼算的?”她被這一題折磨得挫折感好重——其實每一題都折磨得她很慘啦。
“f(X)=(X平方-1)Q(X)+(3x+2)
g(X)=(X平方+2X-3)T(X)+(5X+2)
f(X)=(X+3)f(X)+(5x平方+l)……”
講到一半,見她一臉茫然,他抽出上衣口袋的原子筆,在考卷背後寫下完整的計算過程。
哇!這個人和哥哥一樣厲害,什麼都難不倒他耶!
她眼中綻放著毫不掩飾的崇拜光芒,看得他又好氣、又好笑。
好純真、又好可愛的小丫頭,他很久沒遇到這麼討喜的女孩了,要不是礙於有約在身,他還真想和她多聊兩句呢。
“我還有事,你自己慢慢參悟其中玄機,有緣再會吧!”拍拍她的頭,轉身走了一步,想起手中的住址,他遞出短箋。“你問了我這麼多問題,換你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個,你知道在哪裡嗎?”
看清字條上的地址,她輕“咦”了聲,眨眨眼,上面的字還是沒有變。
“我知道,我帶你去。”
啊?!
“不必麻煩了,你只要告訴我怎麼走就好了。”
“不麻煩,我載你。”他文風不動,她輕嚷著催促:“快點、快點,上來嘛。”
不會吧?她要載他?用這台小小的淑女腳踏車?
他這輩子還不曾讓女孩子這樣載過呢!
禁不住她的熱情邀約,他遲疑地坐上去。“那就……謝謝了。”
“不客氣,你幫我解習題,我帶你去你要去的地方。”言子茗回他一記甜甜笑靨。
可是……坦白說,看她埋頭努力地踩踩踩,他實在是於心不忍,長腳一伸,輕而易舉地踩動腳踏板。
原來他要找的地方,在巷子拐彎之後,沒一會兒就到了。
他跳下腳踏車。“小妹妹,謝謝你送我過來,時間不早了,你也快回家去,不然父母會擔心哦。”
“好。”她乖巧點頭,低頭在書包裏翻啊翻地,他還沒厘清她的舉動,她已經拎出一串鑰匙,大大方方地開門走了進去,害他要按門鈴的手僵在半空中,按也不是,收回也不是,整個人直直愣在那裏。
“快進來呀!”女孩帶著陽光燦笑,向他招手。
“你、你、你……”魏懷恩提過,言家只有一個女兒,所以、所以……也就是說……這個數學考六分、春秋五霸和戰國七雄都背不起來的小妹妹……就是言子茗?
果然……很需要請家教,非常、非常地需要!
還沒“你”出個結論,女孩步伐輕快地走在前頭,探頭進客廳。
“哥哥,我回來了。”
“茗茗乖,哥哥在等人,你先去洗澡,等下要開飯嘍。”魏懷恩看了一下表,拿起手機正準備要撥號。
“我有幫哥哥把朋友帶回來哦。”
“哥哥的朋友?”魏懷恩輕笑。“茗茗怎麼知道?”
“因為他和哥哥一樣,又帥、又聰明啊!”
這麼坦率真摯的讚美,想不心花怒放都不行。
“多謝誇獎。”低低的笑聲傳來,賀品遙一跨步,由她身後走出。
“學長。”魏懷恩迎上前。“我還在想,你怎麼還沒來呢。”
“多虧小妹妹了,你這裏真不好找。”
言子茗來回看了他們一眼。“大哥哥會留下來吃晚飯嗎?”
“會啊,茗茗快去洗澡,順便請爸爸過來哦。”魏懷恩拍撫她嫩嫩的臉,小傳令兵領了帥令,點頭跑開。
“很可愛的小妹妹。”
“是啊,我連對親妹妹都沒對她那麼好。”雖然沒有實質的血緣,對茗茗,卻比父親續弦後再生的那個妹妹,還要親、還要疼愛,當然也是因為茗茗本身就是個會讓人忍不住疼入心坎底的女孩。
“怎麼沒有近水樓臺?”賀品遙笑謔。
“因為我近的是另一台。”敢動小茗茗的主意,還沒行動前,就會先被乾爹砍成十八塊喂狗,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乾爹有極度嚴重的戀女情結,堅稱自己的女兒是世界宇宙霹靂無敵優質美少女,從以前就認為他有染指茗茗的嫌疑,沒理由他會看上蘇妍舞的任性女兒,而不是他清純可愛、優到一個不行的寶貝女兒,一直到現在,都還是覺得他一定曾經肖想過這株清妍小花,只是沒得逞,才會退而求其次。
用餐當中,言家人不著痕跡觀察他的舉止、談吐,賀品遙自認不算遲鈍,當然不會感覺不出來。
連請個家教,都要如此留心對方的人品,可見言家人對女兒保護得多滴水不漏,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讓言子茗保持著一顆純淨透明的心吧!
這當中最沒心眼的,當數熱情好客的言家小主人了,席間不斷幫他挾菜,大大方方將她最愛的美食分他,並且不間斷推崇她媽媽的好手藝。
飯後,言子茗自告奮勇要收拾餐桌,原班人馬移駕客廳,言立冬首度向他提及女兒的課業狀況,這應該算是認同了。
如果今天,他無法得到這個對女兒保護過度的男人的認可,他想,今天言家大概只會當是招待一名訪客般打發過去,一個字也不會跟他提吧?
其實他很意外,他本以為今天要面對的,會是一個頑劣叛逆、不求進取的孩子,魏懷恩提起時的口氣,真的就一副完全投降、無能為力的樣子,所以他也做好不只課業輔導,還兼心理輔導的打算了。
他萬萬沒想到,那會是個純真可人的女孩,甚至於比誰都認真、比誰都想讀好書,那為什麼她的成績會慘不忍睹呢?
他很好奇,甚至,勾起探索與挑戰的興趣了。
“賀大哥要教我讀書嗎?”洗好碗筷的言子茗探出頭來,跳到賀品遙身邊。“把拔,賀大哥很厲害哦,問他什麼都會,如果他來教我的話,我一定會進步很多很多的。”
“是嗎?那你自己去問人家願不願意教你嘍!”言立冬兩手一攤,放權給女兒抉擇。
“真的可以嗎”言子茗眼睛一亮。“可以嗎?賀大哥,你願意教我嗎?”
“好啊,那我們以一個月為限,如果到時沒辦法把你的成績拉上來,那賀大哥才疏學淺,難以對你的父母交代,只好掛冠求去嘍!”
“沒問題!”言子茗迭聲允諾,就此定案。
他有沒有說過,好奇真的會害死人?
他想,他現在很能明白魏懷恩一談起茗茗的成績,就長籲短歎,大唱三聲無奈的心情了,那是切膚之痛所換來的領悟!
老實說,茗茗不笨,領悟力也不差,但是很奇怪,她腦中似乎只能記一樣事情,如果你告訴她第二個,她的小腦袋瓜就會自動執行過濾動作,摒除前一項。
舉個例子來講,在數學方面,如果你教了她某種解題技巧,那你一定要記住現在是怎麼教她的,下次也得用同樣的方式,不然她會混亂掉。一旦混亂,連最原先會的演算法,也一起攪進來亂。
但是你知道的,條條大路都可以通羅馬,數學當然也不會只有一種演算法。當他發現,他不小心用了第二種方式解題,她的眼神就開始渾沌霧蒙了,連著上回才剛教會的,也一起渾沌霧蒙下去。
最後他沉痛地發現,繞了一圈,進度又回到原點,一個禮拜的努力全都是白搭!
再提到歷史,他只能說,他真的十分佩服她,佩服到無以復加。
就拿她這次的測驗卷來說,他看到時,差點七孔流血。
夏、商、周,合稱三代。
魏、蜀、吳,三國鼎立。
這有任何的難度嗎?她居然可以張冠李戴?
再來,中國第一個平民皇帝,漢高祖劉邦,她也可以寫成劉備,還告訴他,她為了這一題思考了二十分鐘,本來還想繼續思考下去,但是打鍾了,要交卷。
媽呀,僅僅一個字,就可以讓她大小姐搞混,那接下來一堆歷史人名,她混得出什麼名堂才有鬼!
更別提把戰國七雄冠到八國聯軍這種烏龍事了。
她不是不會,她真的有背起來,只是不知道怎麼在腦中歸納、組合出邏輯來。
於是他告訴她,遇到不會的,沒關係,先跳過去,寫下一題。因為她大小姐真的是那種不會就硬要弄到懂,完全忘記後面還有一大堆題目等著她做,一次只能專注一件事情,而且會全心全意的那種單細胞生物。
他發現,她只是把課堂上的東西強迫性塞進腦海,完全沒有任何邏輯和觀念性,否則就不會發生“三代”和“三國”搞不清的烏龍事件了。
於是,他把夏、商、周、春秋戰國、西漢、東漢、三國鼎立、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國、宋、元、明、清,再到民國,整個歷史演進的過程,依順序重點式地幫她做個整理。
和她磨到最後,他逐漸磨出心得來。
他發現,只要在每個朝代、每個事件,挑個重點事件告訴她,加強她的印象,她就不會再搞混,然後再傾聽她的觀念,幫她厘清那些混亂的部分。
例如,說到楚漢相爭,他會順道帶上烏江自刎的歷史插曲,“四面楚歌”和“霸王別姬”的小故事,小妮子心腸軟得一塌糊塗,生來同情弱者,在她為項羽哭得唏哩嘩啦之餘,絕對不會再把劉邦和劉備搞錯!
因為她會很生氣地罵劉邦是壞蛋!
說得再白一點,要教會她並不難,只是需要耐性,而她適合一對一的教學法,學校裏的課程,即使老師有心,那麼多學生,也顧不到她這裏來。
他感覺得出來,她相當依賴他,學校上課變成只是形式上,她吸收不了什麼,遇到問題,她只會想到要來找他。
這一天,他依照往常時間,來到言家上家教課程。門鈴按了之後的五分鐘,魏懷恩才姍姍來遲。
“那個,學長,茗茗今天有點狀況,可不可以麻煩你……”像遇到救兵,魏懷恩連忙拉他進屋。
“狀況?”
“她今天很反常,一下課就把自己鎖在房裏,問她發生什麼事她不講、也不讓我進去。她表情不太對,我實在很擔心……”他知道茗茗和學長處得不錯,有些小心事也會告訴學長,既然茗茗不願意讓他知道,現在就期望她願意說給學長聽了。
賀品遙二話不說,三、兩步來到言子茗房前。“茗茗?”
靜悄悄地,裏頭沒有任何的聲音。
他再敲兩下房門。“茗茗,是我,賀大哥。我來幫你上課嘍。”
還是沒人鳥他。
與身邊的魏懷恩對看一眼,不得不承認,他開始擔心了。
“言子茗小姐,你真的不理我厚?好啦,我識相,你留在房裏慢慢孵你的蛋,我要回去了,再見!”殺手鐧一使出,他伸出手指頭無聲默數,一、二——正要加入第三根手指頭,房門打開了。
他迅速垂下手。魏懷恩差點笑出聲,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學長就已經把她的個性抓到九成准。
“茗茗?”她眼眶紅紅的,鼻子也紅紅的,顯然剛哭過。
與魏懷恩迅速交換了有默契的一眼,無聲表示:放心,交給我。
然後他關上房門,隔開魏懷恩關切的注目,輕步走向又窩回床角的言子茗。
“怎麼啦?”
她搖搖頭,臉埋在圈起的雙臂和膝蓋間,用黑鴉鴉的發頂面對他。
“言子茗,和人家說話,不看著對方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你不知道嗎?”他一板一眼地指陳。
她愕愕地仰起頭,眼角還掛著淚珠。“人家……人家心情不好嘛!”
“先說說看,你心情不好的理由,我再考慮這足不足以原諒你。”
言子茗吸吸鼻子。“雖然你這樣說,但是我知道你其實不是在罵我,而是拐著鸞關心我發生什麼事。”
“是啊,茗茗好聰明哦。”拍拍手以茲讚揚。“那你說不說呢?”
她搖頭。“不要。”
“那算了,鼻涕擦一擦,來上課。”他還真的就不問了,抽張面紙遞去,認認真真端坐在書桌前,抽來數學課本。“我們今天要復習一元二次方程式對不對?我記得上次你已經對解聯立方程式有初步概念了,讓我看看你今天還記得多少。”
在空白紙上順手出了一題入門級的聯立方程式,湊向她。
解啊解地,心不在焉地硬是撐了五分鐘,她終於壓抑不住,脫口問:“賀大哥,我是不是真的很笨?你教我會不會教得很生氣?”
就知道她會忍不住!
他根本不急,也不必去追問什麼,反正,她藏不住心事。
賀品遙一手撐著額際,偏頭瞧她。“誰說的?”
“那個……就……就是……”她支支吾吾,猶豫著該不該說。
“老師,還是同學?”
“……老師。”
“然後呢?你不會,去問他問題?還是上課被叫起來回答問題?”後者比較有可能,她不會的東西,通常只會問他。
“上課。他發測驗卷當習題,抽座號叫人解答。”
“好,老師叫你解題,然後你不會,被罵?”蠶食鯨吞法,一步步拼湊出事情原貌。
“我沒有不會……”她小小聲反駁。
她不會是正常,她會倒是比較難取信於人。
多數人,一定都抱持這樣的想法吧?一開始,就已經否定她說出正確解答的可能性,連努力空間都不給?
“老師罵你什麼?”
“他說、他說……”她淚眼汪汪,哽咽低噥:“他說,我不是這樣教你的,你是白癡嗎?講了那麼多遍還不會……可是、可是他的教法,我真的學不來嘛,為什麼我不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算?”
很好,結論出來了。
大致明瞭事情的經過,他不說什麼,也不安慰半句,只說:“考卷拿出來,我看看。”
她從書包抽出縐巴巴的數學考卷,雙手遞給他。
茗茗一向愛惜課本和考卷,每一張都折疊得整整齊齊,看來,這位老師用的不只是語言暴力,還加上肢體羞辱,難怪她會傷心成這樣。
他大致流覽了一遍。“是沒算完的這一題嗎?”
她可憐兮兮地用手背抹淚,點頭。
“不要哭。來,把它算完。”
“可是老師說……”她算到一半,就已經被罵慘了,還要算嗎?
“不要管他說什麼,用你自己的方式,把它算完,錯了我會告訴你。”
“好。”她怯怯點頭,拿起筆,很謹慎地慢慢推算下去。
這種題目,一般人只需花五分鐘,她足足花了十五分鐘,才把它寫完。
賀品遙看著她,很有耐心地等著她一步步推算出答案。
她遲疑地抬頭,眼神寫滿了不確定。
賀品遙笑了,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看,你解出來了,不是嗎?我告訴過你,數學很活,它的解法不會只有一種。沒錯,課本上教的,是比你現在用的簡潔俐落,但是將來你上大學,學了微積分,你會發現,還有比課本更簡單的,這種題目甚至只要兩行就能解出來。所以說,你不必去拘泥過程,只要你算得出正確答案,這樣就好了。”
如果今天,茗茗像魏懷恩一樣,那他會用英才式教育法,偏偏她應付不來,所以他必須配合她,順著她能理解的程度去教,雖然解法冗贅、繁瑣,但至少她懂,這才是最重要的。
“耶……如果老師……”
“沒有關係,你明天就把這張考卷拿給他看。這是你自己獨立解出來的,沒有任何人幫你,這就足以證明,你的做法並沒有錯,然後告訴他,回你家的路有好多條,抄小路雖然比較近,但是你會迷路,走大馬路要花比較久的時間,但你找得到路安全回家,可不可以呢?”他停了下,問她:“這樣,你會講嗎?”
“會。”她拭乾淚,重擊破碎的自尊,輕易被他補綴而起。
他沒有太多安慰、呵護的話語,但是幾個簡單動作,卻能令她的心情由地獄爬回人間。
他知道,她需要的不是軟言慰語,而是建立自我信心。
“賀大哥,你真好。”她破涕為笑,抱住他的手臂撒嬌。“爸爸說高中畢業前,不准我交男朋友,等我高中畢業,你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他被告白了嗎?
賀品遙訝然失笑,挑眉睇視匿靠在他肩頭的小臉蛋。
應該算吧!她這不正在“預約”當他的女友?現在才知道,原來他身價這麼好,真搶手。
“多謝盛情。但是丫頭,我對你而言,太老了。”
“才不會!”她抗議。七歲又沒有很多。
“小茗茗,我有女朋友了。”他笑道,拍了拍她臉頰。就算沒有,這株嫩草他也采不下去。
他一直把她當妹妹,很貼心、很溫暖的情感,無關男女情愛,他相信茗茗也是,那是一種崇敬、仰慕式的情感,絕非戀人間的那一種,她太純真、太青嫩了,哪會明白愛情是怎麼一回事呢?
“哦。”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真的不行了。
她失望地垂下手。
賀大哥人很好呢,他對她的好,和大家不一樣,不會哄她、也沒有太多軟性的言語,但他總是知道她需要什麼,在最適當的時候,給予最適當的關懷。以前遇到的老師,只會懷疑她智能不足,把考卷丟到她身上,叫她不要再浪費大家上課的時間,沒有一個像他那樣,溫柔、有耐性,一遍又一遍教到她會,他讓她覺得,讀書其實沒有她想的那麼難,每次她覺得自己很笨的時候,他又讓她覺得,並不是那麼一回事,只是老師教的不是她要的……
死板的教科書她背不起來,一堆歷史人物塞在腦子裏繞得她頭昏,每次都挫折得想哭,然後,他由盤古開天的神話開始講給她聽,慢慢地,一個朝代、一個朝代講下去,每講到一個朝代,就會附加一些歷史小典故,講了好久、好久才講完。
說到秦始皇焚書坑儒,他說有一部電影叫“秦俑”,特地去找來VCD陪她看,還找了好多兵馬俑的圖片,讓她記得牢豐的。
為了不讓她再把三國與三代弄混,他找來三國志的卡通給她看,因為好厚又好多字的三國演義,她一定看不下去。
還有關於怒髮衝冠為紅顏的山海關守將吳三桂、在位十六年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唐太宗玄武門之變兄弟相殘的真相、雍正皇帝是否篡改詔書奪位的歷史疑團、漠武帝由金屋藏嬌的恩寵到長門賦的淒涼……他說了好多好多,因為這些動人的故事,她記住這些對她來說很難記住的名宇。
她才發現,原來歷史可以這麼鮮活生動,不再只是死板枯燥的教科書。
她覺得賀大哥好厲害,氣質好,又有豐富的學識涵養,問他什麼都難不倒他,說話聲音永遠溫溫淡淡的,但就是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如果她有他十分之一的優秀就好了,難怪連聰明出色的哥哥都那麼敬佩他。
他還答應她,如果這次她的歷史可以考及格,他要帶她去看舞臺劇,因為那部舞臺劇,叫霸王別姬。
賀大哥的人緣很好,常常有人送東西給他,但是他都會把那些禮物轉送給她,說他用不著,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會喜歡。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可以肯定的是,她非常、非常喜歡賀大哥。
可是……他有女朋友了,好可惜,如果能當他的女朋友,她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聽見她無限惋惜的歎氣聲,他簡直想笑。
“想太多了你,丫頭。”她才十五歲呢,裝什麼早熟啊?還要憂鬱咧!
伸手捏了下她俏挺的鼻樑。“你還是想想,明天要怎麼跟老師說吧!”他可不認為乖巧溫順的言子茗,有辦法把他教的那些話,一字一句清晰沉篤地念出來。
“哦。”想到這個,腦袋又垂了下來。
“為什麼不讓哥哥知道?”他問。
“哥哥很疼我,他告訴爸爸的話,他們會擔心。如果我要他別告訴爸爸,他就不會說,但是他一定會去學校找老師,所以、所以……”
“你不想把事情擴大,更不想讓老師難堪,寧願自己忍下來,是嗎?”因為她知道,魏恩懷是理性派的人,一旦他理智起來處理事情,最後只會讓老師發現自己錯得多離譜,並且無地自容。
而茗茗的父親……依他的瞭解,標準的毒舌派掌門人,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張嘴把老師修理得面目全非,他損人是不費腦漿的,搞不好火大起來還會幫女兒轉學。
言子茗的沈默,表示他說對了。
“茗茗,我可以答應你不對懷恩透露半個字,也不會去學校找你的老師說什麼,因為校園生活是你在過的,我們無權干預太多,只要——你自己知道怎麼處理就好。但是你也要答應我,遇到無法處理的事情,一定要找人商量,不管是我、或者家人都好,不可以像今天這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哭,大家會擔心你,知道嗎?”
“好。”她順從地點頭。
賀品遙見狀,歎了口氣,並沒寬心多少,反而開始感到憂慮。
這種填鴨式的教學體制不適合她,但是學校以及老師,通常不會配合她,也沒那樣的耐性,長期下來,她的求學生涯只會愈走愈挫折,一點一滴磨掉她的自信心……
發現自己居然在煩惱,他略感驚訝。
這實在太荒謬了,她不是他的責任啊,只不過想在出國留學前的這段空檔有點事情可以做,就當幫學弟一個順水人情,一旦他出國,這段短暫的師生緣分也將告終結,而他現在居然開始放心不下,甚至擔心她以後的求學生涯怎麼辦?
他和她,已經不單單只是家教和學生的關係了,他發自真心地關懷她,而她也會把許多小秘密和心事與他分享……那是一種,人與人之間最珍貴的情感交流。
她由衷地信任他、崇拜他,而他,也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在關愛、疼惜,於是,掛心難免,擔憂難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7:00:01
第二章
早在上個月,賀品遙就已經結束學校裏的所有課程,今天回學校,是要拿一些資料,並和教授討論出國事宜。
處理完所有的事,他繞到商學院去接女友。
他們認識好些年了,高中時期至今,在課業上,是良性競爭的對手,私底下,也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久而久之,很自然就走在一起。
該怎麼說呢?能夠與他並肩同行的女子並不多,而她是少數集聰慧與美貌兼備的女孩,追得上他的腳步,話題投契,有交集,有共鳴。
後來,考上同一所大學,正式走在一起,他身邊不乏異性的仰慕眼光,但卻不曾鬧過花邊新聞,一直穩定地與她牽手同行。
他們的交往,被譽為才子佳人。
直到現在,以同樣優異的成績,一同爭取到出國深造的資格。
對於人生規劃,他們早已取得共識,也一直都能攜手同步。
瞧見樹蔭下沉靜等候的身影,施敏婧快步奔去,遠遠送來一抹淺笑。
她,真的很像童話裏走出來的公主,自信端莊,秀外慧中。
放柔目光欣賞女友的美麗,一等她走近,張手迎接柔荑,而後握牢。
“等很久了嗎?”她輕問,語帶歉然。
“沒,一下而已。”漫步走出校園,一面討論關於出國必須打點的大小瑣事。
她很細心,什麼都設想到了。雙方長輩對他們的交往早有共識,結婚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他父母總說,敏婧優雅自信、有想法、有見地,如果從商,會是女強人,嫁人的話,也會是賢慧的好妻子。
一同吃完午飯,兩人沿路散步,經過學區,他停下腳步,想起這是茗茗就讀的學校。
不知道——她事情處理好了沒有?
依她的性子,應該沒那膽子向老師開口吧?
“怎麼了?”發現男友閃神,施敏婧偏頭審視他凝思的表情。
“我跟你提過,那個家教的學生,你還記得嗎?”
“你說那個單純又認真,但是書怎麼也讀不好的小妹妹?”
“是啊!她前幾天發生一點小狀況——”他歎了口氣,重複一遍事情的始末。“我想,她是開不了口的,但是如果不說,學校那種教法她又適應不良,她總有一天會負荷不了沉重的壓迫。”
施敏婧挑眉,斜睨他。“你倒挺關心她的嘛,我就沒見你對誰這麼用心過。小小一個家教,你付出的心思會不會太多一點?”
“咦?”察覺她話中有話,他半戲謔道:“你,吃醋啊?”
“得了你!”她笑推他一把。“跟你鬧著玩的。我不會無聊到去和一個可愛的小妹妹爭虱吃醋。”
這就是他欣賞她的原因之一,她有成熟的思想,不鬧小孩子睥氣。
“那麼,你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包不包括吃醋?”
他失笑。“不包括。”
“要我說,我覺得你不該插手管太多,第一,立場不穩,你拿什麼身分去處理?第二,那是她的校園生活,不是你的,如果旁人事事幫她處理好,那麼這個女孩往後面對事情,抗壓性會不足;第三,一旦你插手管了,以後老師會用什麼態度對她?也許小心翼翼,覺得這大小姐他教不起,也或許刻意刁難,總之,不可能再有平常心,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自己去跟老師溝通……你一開始沒有介入這件事,也是這麼想的吧?”她說得條理分明,讓賀品遙心中的讚賞又加深幾分。
能與她愛情長跑這麼久,靠的也許就是這份默契,以及一路以來的相知相惜,它的想法,總是能令他產生共鳴。
“我是顧慮到這些沒錯……”但是不插手,不代表他就會不聞不問。
“所以我說,你對小妹妹很用心啊,什麼都幫她考量到了。”
關於這點,他不想否認。
“敏婧,你等我一下,我拿個東西去給她。”
施敏婧聳聳肩。“一起去吧,我也想見見這個讓你疼愛有加的小妹妹。”
午餐時間剛過,正逢午休時間,整個校園靜悄悄的。他找到言子茗的班級,一路走來,只有這個班級全都乖乖趴在桌上,沒有交談、晃動的腦袋,而坐在講臺上的,正是他們的茗茗小姐。
低頭K英文單字的言子茗發現到他,放下課本開心地跑去。
“賀大哥,你怎麼會來?”
“剛剛逛街經過這裏,順便過來看看你啊。”手掌揉了揉她發頂。國中有發禁,清湯掛麵的齊肩短髮勾在耳後,清純得不染任何雜質。
“我很好啊。”明亮好奇的大眼睛直往他身旁打轉,他心知肚明,笑笑地不說破。“我看見了。原來你是管秩序的風紀股長啊?這麼威風,你都沒告訴過我。”
這他倒挺意外的,無法想像她嬌嬌細細的嫩嗓維持秩序、凶巴巴吼人的樣子。
“沒有啦。”她羞澀地笑笑。“同學都很守規矩。”
大概不忍心欺負她吧,她有一張收買人心的天使臉蛋,當她睜著大大的眼睛,表情無辜又為難時,誰還好意思和她唱反調?他不也是因為這樣,第一次見面就在巷子裏教起數學來。
現在想想,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回魂,言子茗小姐。”右掌在她面前一晃,抓回她猛飄向他身畔的注意力。“事情解決了嗎?你有沒有照我教你的去跟老師說?”
“有。”賀大哥是她最崇拜的人,他的話,她會聽。雖然有點怕怕的,但是她有勇敢說出來了。
“很好,那老師怎麼說?”
“他說,如果他教的,我真的學不來的話,那他不勉強了。”停了下。“他還問,我的數學是誰教的。很好笑對不對?他是我的數學老師,還問我數學是誰教的。”
賀品遙可一點都笑不出來。
小丫頭,你嚴重打擊了人家的教學自信!
“賀大哥,這個姊姊就是你那天說的女朋友嗎?”藏不住心事的言子茗,偏頭打量。
“是啊。”他大方承認。
“好漂亮。像星星一樣。”亮亮的,很美很美哦,讓人移不開視線。
她有種……成熟自信的光芒,站在賀大哥身邊,好相配。他們都是懂很多的那種人,大概也只有這樣的女生,才懂賀大哥,知道他在想什麼吧!
“謝謝,你的形容詞很有趣!”施敏婧淺笑,收下她的讚美。
她大概有些明白,男友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她了。
這女孩,擁有人世間最清澈、純淨的氣質,不染一絲俗塵濁氣,甜甜的笑靨,會讓人打心坎裏喜愛。
“好奇寶寶,如果你已經滿足你的好奇心,請分一點注意力給我。這個,《歷代帝王傳奇》,裏頭的用詞不會很艱深,筆法很生動,你應該看得懂,你拿回去,讀完對你的歷史觀念有幫助。”
“好,謝謝賀大哥。”
“不客氣。”很習慣地,順手又揉了揉她的發。“午休快結束了,你進去吧,我們也要走了。”
“賀大哥要去約會嗎?”
“是啊,我要風花雪月去了,你,慢慢等你的高中畢業吧!後天見。”揚手揮揮,與施敏婧一同離去。
“你懂風花雪月?”女友低噥,斜覷他。
“我沒有嗎?”他反問。
“你有嗎?”百分之百的質疑。
看來他這個男友當得很失職。“請定義何謂風花雪月?”
“送花、彈吉他唱情歌、濃情蜜意、月下漫步什麼的……”
他冷不防嗆笑。“你喜歡那套啊?”
“沒有女孩子不喜歡浪漫。”再知性成熟的女人都一樣。
順手摟過纖腰。“好吧,那我努力看看。”
沈默走了一段路——
“品遙。”
“嗯?”
“小妹妹很喜歡你呢。”
“何以見得?”
“她看你的眼神。”那麼專注,那麼仰慕。
“所以呢?”
“所以我更正。”
“咦?”
“我保留吃醋的權利。”
“……”微愣,而後低低地、低低地笑開。
自從言子茗見過他的女朋友之後,他們之間的話題,多了敏婧。
閒聊時,他會告訴她,他們相識、相戀的過程。她聽得很認真,並且會不時地問著他們之間的事情。
她說,想知道敏婧姊是怎麼樣的人,因為賀大哥很好很好,所以,一定要很好很好的人,才配得上他。
多傻氣的想法,但卻令他滿懷窩心。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好,或者絕對的壞呢?其實端看兩個人適不適合而已。
他沒這麼告訴她,因為在她的想法裏,早已把他定義在“全世界最好的男人”的位置上,全心的敬慕,並且維護著。
有一回,不經意提到他和敏婧的相處模式,多半是在圖書館。
求學時代交往的情侶就是這樣,成天被課業壓力包圍,他和她又都是眾人眼中品學兼優、律己甚嚴的人,當其他情侶泡在咖啡廳情話綿綿時,他們卻是在圖書館看書、寫報告……
聽到這裏,茗茗居然板起臉,有模有樣地教訓他:“怎麼可以這個樣子,賀大哥,你真是太不應該了!”
“呃?”被訓得一愣一愣。“哪裡不該?”
“你要送花啊,要常常約她出去逛街,要常常說我喜歡你,要常常關心她有沒有吃飽,而且要——”
“這聽起來比較像老媽子吧?”他忍不住打斷。還常常關心她有沒有吃飽?要不要問她有沒有穿暖啊?
茗茗瞪他,很用力。
“好好好。”他舉雙手投降。“要送幾朵才行?”
“十一朵代表最愛,我覺得這樣剛剛好,意義有到,也不會太浪費錢。而且要寫情書——”
“還寫情書?”這個不抗議不行,太為難他了嘛。“茗茗,我已經不是十七歲了。”
“那和幾歲沒有關係。你記得你們的交往周年紀念嗎?你知道她的生日嗎?交往周年,見證你們在一起的日子又跨過另一個里程碑,很有意義的。還有她的生日,有生日才有她,你記住這個日子,她會很開心的,這些,你有表示嗎?”
“呃呃呃?”心虛,垂下頭。
於是,在茗茗太后的懿旨下,他在交往周年將屆的日子前,被拖出去挑選禮物,逛了好多條街,忙了一整天,回來時他兩腿都快斷了!
她卻還能活力十足地東摸西摸,一下找美工刀裁包裝紙,一下找膠帶、畫筆……像個忙碌的小陀螺一樣四處打轉。
她親手做了一張好精緻的小卡片,命令他寫幾句貼心話,還把禮物包裝到有職業級水準,然後才小心翼翼交給他。
也許,茗茗說對了。
那天晚上,敏婧看起來好驚喜,他很久沒見她那麼開心了。或許,不管幾歲的女人,骨子裏仍有最原始的浪漫細胞。
他們共同度過了最難忘、美好的一夜。
隔天,他向茗茗道謝,她看起來,卻比他還高興。
有一回,他半開玩笑地問她:“不是想高中畢業後,等著當我的女朋友嗎?”
她卻很認真地搖頭,回答他:“現在不想了,因為敏婧姊才是那個適合你的人。”她永遠都不可能追得上他的腳步,只可以仰望著才貌出眾的他。
但是賀大哥開心的話,她就會開心,所以沒關係。
不過,私底下,她卻和他做了個聽起來極孩子氣的約定——
因為他有女朋友了,所以沒有辦法和她在一起,但是等到很久很久以後,也許他們都老了,那時他身邊如果沒有人,而她也沒有的話,那,她可不可以搬去和他當鄰居,一起養老,一起看夕陽,也許——還一起養一隻可愛的小狗狗。
她的態度看起來很認真,他沒辦法當成玩笑話處理過去。
於是,他認真地答應了她。
也因為茗茗的“教誨”,他現在會挪出比以往更多的時間陪伴女友,也許喝個咖啡,聊聊生活瑣事;也許牽著手逛幾條街,買了些什麼是其次,重要的是那種彼此為伴的感覺。
女人是最敏感的動物,他的用心,敏婧當然也感受得到,相處之間,她多了幾分小女人的柔情與嬌媚。
這一點,他還真的不能不感謝茗茗。女人果然還是比較瞭解女人,小茗茗雖然純真,骨子裏卻那麼細膩貼心。
就在某天,和敏婧逛街時,看到櫥窗裏一款限量的手鏈,它的設計挺別致的,垂吊的造型竟然是可愛的米老鼠,雅致中多了幾分靈巧。
他一眼就想到茗茗。這手鏈,很適合她那樣青春明媚的女孩。
他當下立刻買了下來。
茗茗對卡通人物的喜愛,已經到了幾近偏執的地步了,生日送禮,家人朋友都知道怎麼送才能令她驚喜開懷,第一次踏進她房間,他差點精神錯亂。
堆滿床鋪、幾乎沒地方睡覺的布娃娃不說,Kitty鬧鐘、哈姆太郎床單、史奴比窗簾、米奇漱口杯、小熊維尼臺燈、小叮噹造型拖鞋……
整個房間儼然就是個童話王國!
她有寬廣的聯想力、跳躍式的思考,有時讓人無言以對,有時,會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真正瞭解她之後,他反而能在別人覺得怪異的思考模式中,感受她純真無偽的性靈。
她還有令人驚訝的繪畫天分,幾個簡單的線條信筆劃來,靈巧生動的卡通人物便活躍指尖。
也唯有最乾淨的靈魂,才能畫出這樣感動人心的赤子純真吧。
賀品遙出國深造的事,言子茗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只是利用出國前的空檔,幫助她突破升學瓶頸,也就是說,最多到暑假,他就會離開。
他有他的規劃,但是人與人之間的情誼,並不在他當初的預期中,出國前,許多事情要處理,其實他早就該結束這裏的家教工作,但是,他放心不下茗茗,不管再忙,仍會抽出固定時間,幫她解決課業問題。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夠在她身邊安撫她緊張的情緒,陪她度過大考,看她考上好學校,給予祝福。但是很多事,不是他能作主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盡可能減輕她讀書的負擔。
“這個,是我畫的年代表,裏面歸納出幾個重要的歷史事件,後面還有重點精華和課本頁數,你對照著年代順序讀下來,就比較不會搞混;另一張,是常用的數學公式,後面是常見的題型,不會很難,平常多練習,把公式用熟了,考試就算緊張也不會忘掉;這個,是你平常容易用錯的英文文法,還有單字,我把它歸類在一起,你比較好讀;還有……”他說不下去了,因為她淚眼汪汪,隨時準備放聲大哭的樣子。
她知道,整理這些,一定花了他很多時間和心思,如果不是很用心在觀察她,又怎麼會知道她的問題和盲點出在什麼地方?
雖然不能陪在她身邊幫她加油打氣,但是,她會永遠記住他的心意,他,比誰都希望她考得好。
臨別前夕,他來向她道別。
他永遠忘不了,她牢牢抱住他,哭到嗓子都啞了。
她那麼地捨不得他,他感受到了,暖暖溫情,儲藏心底。
送她的手鏈,成了臨別贈禮。
“茗茗是個好女孩,以後,也一定會有一個很好很好的男生,用全部的生命珍惜你,疼愛你一輩子,答應賀大哥,要永遠像今天一樣,保持著一顆柔軟善良的心靈,別讓任何事改變,好嗎?”
她將戴著手鏈的皓腕貼上心口,淚兒漣漣地點頭。“賀大哥也要和敏婧姊很幸福、很快樂地過日子哦!”
“嗯。我也答應你,以後,如果我有女兒,一定會取個和你一樣的‘茗’字,因為我希望,她能像你一樣,真誠美好。”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二十二歲這一年,那個十五歲的女孩,一份淡淡的依戀、濃濃的戀慕,誠摯又坦率地傳遞到他心底,如兄如父,如師如友。也許,離愛情還有很長的距離,卻是那麼真、那麼純粹,點滴暖融了心。
即使在往後長長的歲月,也不曾忘記——
有個女孩,曾給過他滿滿的感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7:04:45
第三章
這一次的分離,是長長的五年。
這當中,他們沒有再見過面,但是每逢年節,他一定會記得捎來一張聖誕卡,寄上他滿滿的祝福。
跌破眾人眼鏡的是,成績吊車尾的言子茗,順利考上不算差的高中,這就已經夠言家上下殺雞宰羊來謝神了,之後不但能“順利”畢業,還“順利”考上大學——
這已經不是殺雞謝神就能打發掉的了,言立冬簡直感動得熱淚盈眶,此生再無所求,就算大學讀一輩子都畢不了業也無所謂了。
沒有人知道,她當初是怎麼考上高中的。
賀大哥出國後,她每次看著他留給她的重點整理,總是抹著眼淚,邊讀、邊哭、邊想他。
這是賀大哥的心意,她不可以辜負,他辛苦地整理出來給她,所以她會很努力地看、努力地弄懂它,如果考不好,他會失望。
剛開始,萱萱姊會笑她,說她是愛哭鬼,還說過一陣子,感覺會淡掉,傷心就比較不會那麼強烈了,因為那不是愛情。
她沒告訴萱萱姊,其實,感覺一直沒有淡掉,一直到現在,她還是好想、好想他。
因為賀大哥,是第一個認真傾聽她想法的人,也是第一個,不會盲目安慰、也不會像對待琉璃娃娃那樣呵護她的人,他用溫柔與理性,陪她面對所有的事情。
這幾年間,每次一想起他,她就會把他送給她的書和VCD拿出來翻一翻,看一看,想他溫潤嗓音跟她說話,想他笑著揉她頭髮的模樣。
他走後,她再也沒把心事告訴任何人,因為她知道,不會有人比他更懂她。
他送她的手鏈,她沒有一刻離開身上過,考試時,握著它,想像賀大哥就陪在她身邊,幫她加油打氣,來化解緊張不安的情緒;孤單寂寞、甚至傷心難過時,握著手腕上的煉墜,心裏總能得到些許安慰……
在她心目中,賀大哥是她的守護神,他送的東西,就像吉祥物一樣,代替他陪伴在她身邊,給她帶來幸運。
爸爸說,不准她高中畢業前交男朋友,現在,她讀大學了,還是沒有交男朋友。
她身邊其實不乏異性追求,但她總是會下意識地拿他們和賀大哥相比,沒有賀人哥成熟穩重,她不要;沒有賀大哥細心體貼,她不要;沒有賀大哥學識豐富,她也不要……
直到最後,她才發現,根本沒有人可以和他相比,賀大哥是獨一無二的!
初秋的午後,清風徐徐吹來,帶來些許涼意,然而,言子茗的心情卻處在冰冷寒冬!
走在教室的走道上,手裏翻著各科平時小考的測驗卷,她頹喪得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因為太專注於沉浸在自身的情緒中,沒注意到迎面而來的人,擦撞了一下,考卷掉了滿地。
“啊!對不起、對不起,你有沒有怎樣?”男孩有風度,先向她道歉,彎身幫她撿書時,不經意瞄到考卷上一堆紅字,還有上頭的名字,他咦了聲。“學姊,是你啊!”
一聲學姊,喊得她好羞愧。
她比人家早一年進來,人家一年級新生基於禮貌喊她一聲學姊,可是人家讀一年級,她也讀一年級,而且還同班,這就有點……
丟臉、丟臉、好丟臉!
忍著想往地洞鑽的羞恥感,她東一張西一張地撿著,一陣風吹來,考卷散了一地,撿一張又掉一張……
學弟實在不忍心,同情地伸出援手,她匆忙接過,像要掩飾什麼地落荒而逃。
走廊盡頭,和系主任交談到一半的男人突然停下腳步,彎身撿起地面上的考卷——一堆赤字。
角落上頭,清清楚楚的18分,不容錯辨。
系主任正在誇耀本校校風多優良,學生素質有多高,個個都能燃起老師惜才、愛才、育才的熱忱,在這裏教學定能一層抱負……天花亂墜到一半,嘴巴塞下一顆鹵蛋。
豆大的汗珠滑下額際,系主任當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個……呵呵,是少數特例。”頭頂小鳥亂飛,氣氛真尷尬。
然而,不合邏輯地,男子微愣之後,唇角淺淺揚起,目光拉向遠方模糊的纖細身影,勾出一抹久違似的溫暖笑意。
校園一隅。
她縮在樹底下,忍著眼眶的淚水。
怎麼辦?怎麼辦?這種分數,她怎麼拿給爸爸看?
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大家都不會怪她,還會拚命地安慰她,但她就是覺得好難過,如果她的成績有哥哥的一半就好了,那她就不會看著同學都升二年級了,她還在讀一年級,而且還不曉得要讀多久——
她很擔心、很擔心啊,會不會四年之後,現在的學弟都拿到畢業證書了,她還在讀一年級,然後還要上臺為畢業生獻花?
嗚嗚,她不要、不要、不要!那好丟臉哦——
翻出考卷,眼花撩亂的紅字,讓她好沒轍。
如果賀大哥在就好了。
大家都覺得她很沒救,連她自己也這麼覺得,只有賀大哥,他不會這麼覺得,也總是有辦法讓她自己不這麼覺得。
她一直沒遇到像他那樣的老師,懂她、包容她,最重要的是,他總是有辦法教會她。
每當讀書讀到想哭時,她就格外地想念他。
賀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嗚嗚!我好想你……
將戴著手鏈的右手腕移向心口,左手密密貼著、護著,無聲掉淚。
對讀書,她已經很沒信心了,長期的挫折感,已經磨掉了她最後一絲掙扎的毅力,反正她再怎麼讀,成績還是一團糟,她懷疑自己可能讀一輩子都畢不了業,硬撐只是在浪費錢、浪費時間而已。
“哭得這麼委屈,誰欺負你了?”
頭頂傳來一道低低柔柔嗓音,沉浸在悲傷中的言子茗無心理會,埋頭猛掉淚。
“要不要面紙?我可以借你。”頭頂的聲音不放棄詢問。
這兩、三年來,類似的搭訕碰多了,已經不覺得奇怪。她無心搭理,頭仍是沒抬,努力維持悲傷。
“那手帕呢?我不會要你洗好還我的。”簡直像不懂放棄為何物的商人在推銷商品。
發現這個人持續騷擾,讓她很難專心地悲傷下去,她生氣了!
沒看見她考不好,正在自責傷心中嗎?這麼爛的成績,如果不哭,她會良心不安的!他就不能讓她好好地、專心地為自己的成績哀悼一下嗎?
“不要不要不要,我什麼都不要!你走開——”
上頭傳來一陣歎息,揉了揉她發頂。“那好吧,等你哭完再告訴我。”
這舉動——
她一怔,整個人像被雷劈到,火速抬頭。
俯視著她的男人,眸光清亮,笑意淺淺。
賀大哥?!
怎麼會?怎麼可能會是他?這些年,日裏夜裏、連睡夢中都盼著他回來,那麼深、那麼濃的想念,卻沒敢期望,有一天會真的讓她給盼到——
太大的衝擊、太強烈的驚喜,倒教她一時回不了神,做不出適當反應。
“還是不要嗎?面紙?手帕?”頓了頓,朝她張開手。“還是——我的懷抱?我這人很大方的,說一聲,我可以借你哭。”
“賀大哥!”終於有了動作——飛撲上去,一把抱住他,在他懷中哭得一塌糊塗。“嗚嗚……賀大哥,我好想你、好想你……嗚嗚……”
“想我是那麼糟糕的一件事啊?哭得這麼慘烈。”他一臉驚訝。
“才不是……嗚嗚……”抱得死緊,哭聲更加壯烈,不輸給辛亥革命的豪情悲壯。
“是是是,小的受教了。”拍小狗似的安撫她,歎息。“你比以前更愛哭了。”眼流好像流不完似的。
湊來的手帕堵住洪水氾濫,她順手接過,胡亂抹了一把。
“賀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吸吸鼻子,稍稍止住淚後,抬眼看他。
“上個月。本來想說等一切安頓好再去找你,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碰到你。”習慣性要揉她發頂的手頓了頓,改為撥順她細滑黑亮的長髮。“茗茗變漂亮了,小女孩長成大女孩嘍。”
最後一次看見她,都還是留著及肩的短髮,清清純純的國中生,現在站在他眼前的,卻是個二十歲的大學生了,又直又亮的長髮披在肩後,沒添加任何的化學藥劑,就像她的人一樣,有最原始的純與真,小巧的瓜子臉、秀氣的五官,長成令男孩心動的清韻風華,只有那雙大大的眼睛沒有變,像夜裏的寒星,明亮,充滿靈氣。
五年啊,說長不長,卻足夠讓小小女孩,蛻變成眾家君子追求的窈窕淑女,再也不能用以前哄孩子似的態度來對待她了。
她怯怯地笑,扯著他的手輕晃。“賀大哥也還是一樣帥。”想了想,又問:“敏婧姊呢?她有和你一起回來嗎?”
賀品遙動作一頓,扯了下唇角。“改天再說。你呢?剛才遠遠就看你一個人躲在樹底下掉眼淚,連我都不理,是誰欺負你啦?”
講到這個,她就開始彆扭,渾身不自在。
她實在沒臉讓賀大哥知道,這些年她一點長進都沒,經常靠老師的同情分數過活……
她還是沒有變,小臉上的情緒一目了然,一眼就能看透。
“因為這個?”右手不知哪時變出一張考卷,大大的18分,教她羞愧難言。
“我、我……對不起……對不起……我有很努力了,可是……”
她會有多努力,他怎麼可能不清楚?她是那種一考不好,就會覺得對不起全世界的人,如果有十分力,她會付出十一分,只是啊——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這句話實在有待商榷。
“沒有關係,我現在回來了。”他幾近憐惜地,拍拍她的臉蛋安撫她。
“咦?”他回來了?什麼意思?
“我剛剛才和你們系主任談過而已,你們史地通論的彭老師要請產假,請我代課,本來我還在考慮,沒想到意外在這裏遇到你,看來我不答應是不行了。”
“那是說……你的意思是……”他要留下來教她?!
“是啊。”他笑笑地,輕捏她鼻樑。“有我在,你當不了的。”
“太棒了,賀大哥,我好高興你回來!”她跳起來,忘形地撲抱住他,重重在他頰上親了一記。“我一定會很用心、很用心上課的!”
他微微一愣,頰畔有她柔潤的溫度,纖盈身軀在他胸懷,那是屬於妙齡女子的細緻曲線,她全無男女之防,就好像……那五年不曾存在,而她,還是當年那個依戀、信賴著她的小小女孩,全心的崇拜與敬慕。
是啊,這就是他認識的小茗茗,直率,真誠,毫無心機。
她,信守著她的承諾,仍是一如最初的美好。
上完早上的最後一節課,言子茗提著學弟“孝敬”給她的泡芙,到賀品遙的研究室去找他。
這個時候,賀大哥一定餓了,先吃些小點心,晚一點再去買午餐。
她腦中都計量好了,搭電梯上了八樓,踩著輕快的步伐,拐個彎快到時,走廊上一個小小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她在走廊上左右張望,看起來好無助的樣子。
轉移原定目標,腳下不受控制地走向小女孩,彎低身子問:“小妹妹,你要找誰?”
“爸爸。”
“哦,那爸爸呢?”
“去上課,叫我乖乖等他。”
應該是哪個教授的小孩吧,她想。
“可是我好餓、好餓。大姊姊,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摸摸小肚皮,細緻討喜的臉蛋兒寫滿了無助,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頭,讓人看得心都快碎掉了。
好可憐哦!
向來同情心過剩的言子茗一聽,眼眶浮起水氣,母性光輝大為氾濫。
“妹妹乖,姊姊這裏有泡芙哦,我們找地方把它分來吃掉。”高舉手中的食物,小叛徒完全忘了初衷,將她親愛的賀大哥忘了個一乾二淨。
“好。”小妹妹揉揉紅通通的眼睛,任她牽著小手,走進賀品遙的研究室。
“我們來洗手手。”沒當過媽媽,照顧起小朋友來,倒是挺得心應手的,擦乾雙手,拉來椅子,將女孩抱坐到腿上,獻寶似的。“看,好大顆哦,看起來好好吃對不對?有巧克力、奶油、還有紅豆哦,妹妹要吃哪一個?”
“豆豆。”小小手指毫不猶豫地指向露出紅色餡料的方向。
“好啊。”拿出拳頭大的泡芙,撕了一小塊喂她。“好不好吃?”
“好吃。”秀氣地嚼碎吞下後,張口。“還要。”
“好啊!”小小人兒的捧場,讓她好開心,一人一口分享美食,轉眼間,一盒泡芙已經被她們聯手解決掉。
小手摸了摸圓圓的肚子,看她。
讀出“好飽”的肢體語言,言子茗輕笑,抽了張面紙幫她擦嘴。
“謝謝姊姊。”
小小人兒好有教養,從進食到禮貌,都像個小淑女,不知道是哪個教授,把女兒教得真好。
言子茗內心的喜愛又加深幾分。
“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茗茗。爸爸都叫我小茗茗。”女孩輕聲細氣地回答。
“咦?”訝然挑眉。“我們的名字一樣耶,我也叫茗茗哦。”
“真的嗎?”
“真的啊,我是大茗茗,你是小茗茗哦。”食指輕點女孩鼻尖,女孩咯咯笑倒在她懷抱。
精緻的木門被推開,瞧見裏頭和樂融融的景象,賀品遙先是反應不過來地一愣,小丫頭一瞧見他,立刻跳下言子茗的大腿,飛奔而去。
同一時間,賀品遙張開手,迎接小小人兒造訪懷抱。
“把拔——”軟軟的、甜甜的一聲呼喊,讓言子茗聽愣到十萬八千里遠。
把拔?她?賀大哥?!
他幾時結的婚、生的小孩啊!他都沒說!
“寶貝,有沒有乖乖?”一手抱起女兒,親了親粉撲撲的嫩頰,笑問。
“有。”頰貼著頰,親親愛愛地廝磨著。“把拔,人家等你好久哦。”
“對不起哦,爸爸臨時有事。餓不餓?等一下去吃飯飯。”
她搖頭。“姊姊好好哦,給茗茗吃東西。”
賀品遙順著小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手往言子茗眼前晃了晃,幫三魂七魄還沒回歸定位的人兒招魂。“唷呵!天亮嘍,醒了沒?”
懷中的小小人兒笑不可抑。“呵呵,把拔,姊姊沒有睡覺啦!”
“賀、賀大哥……”還在結巴,被貓偷去的舌頭硬是轉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對,她是我的女兒,叫賀詠茗,今年四歲。”將女兒放進舒適的辦公椅上,倒來兩杯水,一杯讓女兒雙手捧著,小口小口地喝,另一杯遞給她。
“我本來想過陣子再告訴你的,有些事情一時半刻很難說得清楚。”
“是——和敏婧姊生的?”話才剛問出口,旋即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瓜。“我真笨,除了敏婧姊還有誰?”
他微微一笑。“會有茗茗其實是意外,那並不在我們的計畫當中,但是她既然來了,就沒有理由不要。我們商量了一下,便決定結婚,然後生下她。
女人懷念的過程真的很辛苦,為了詠茗,敏婧從懷孕、孕吐、生產,耽誤了一年的學業,我看在眼裏,感到好愧疚,本來打算等她生完孩子再好好補償她,可是——”
賀詠茗跳下椅子,跑到父親身邊,小手扯了扯褲管。“把拔,你在想念媽媽嗎?”
想念?!
又是一個炸彈,炸得她頭昏眼花。
會想念,就代表敏婧姊人不在他身邊,他們感情那麼好,不可能會分開的,除非——
賀品遙摸摸女兒的頭,低低歎了口氣。“敏婧不在了。”
“啊?”怎麼會?那麼蕙質蘭心、那麼才貌兼備的女子,居然就這樣——走了?
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短短五年,居然就已經經歷了結婚、生子、喪妻,再成為單親爸爸?
“是意外。一件銀行搶劫案,她受到波及,受了傷,那時我人在上課,她送去醫院時,情況已經很危急了。我交代醫生,無論如何,先保全母親,但她卻堅決告訴醫生,一定要救小孩,因為她清楚自己的狀況,就算犧牲詠茗,結果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她想——為我留下些什麼。”
“賀大哥……”她聽得好難過,眼眶蓄滿了水氣。
“把拔……”小詠茗扁著嘴,要哭不哭的樣子。
再然後——
“嗚!”一聲短音。
“嗚——”一聲長音應景。
“哇!”再一聲短音。
“哇哇——”又一聲長音附和。
再再然後——
“嗚、哇啊——”二部重奏,齊聲鳴放,言子茗彎身,和他女兒抱在一起,一大一小哭成一團。
這啥情形?
賀品遙看傻了眼。
“嗚!小詠茗好可憐——”從小就沒有媽媽。
“嗚嗚!把拔也好可憐——”把拔好想媽媽。
“嗚嗚嗚!敏婧姊更可憐。”好心酸哦,為了替心愛的男人保住孩子,犧牲了生命,敏婧姊真是太偉大了。
“嗚嗚嗚!媽媽、媽媽——”
“嗚嗚嗚!實在太心酸了!”
哭得不能自己,無法自拔。
賀品遙完全看愣到天邊去。
這個……情況實在有點……
一直都知道言子茗感情豐沛,可也沒料到這一大一小湊在一起,會這麼一發不可收拾啊!
年紀輕輕就當了鰥夫,獨力扶養嗷嗷待哺的稚兒,有誰比他更辛酸?他該哭的人都還沒哭,這兩個小傢伙哭那麼起勁做什麼啊?
“詠茗——”他自力救濟,想爭取她們的注意力。
“嗚嗚——”忙著傷心的女兒沒空理會他。
“子茗——”不死心地又喊。
“嗚嗚嗚!”一心一意,貫徹始終地哭!
這實在是——夠了!
“言子茗、賀詠茗!你們兩個給我閉嘴!”端出男子氣概,極具威嚴地一喝——
頓時,一陣靜默,滿室鴉雀無聲。
大小茗茗微張著嘴,淚水還懸在眼眶,錯愕地盯著他。
很好,終於奪回發言權了。
他滿意地吐了一口氣,連抽兩張面紙,分別遞去。“眼淚鼻水擦一擦,不准再哭,聽到沒有?”
“可是……”接過面紙,言子茗遲疑地囁嚅道:“我還沒哭完……”
“嗯?”眼尾餘光一掃,她立刻很識相地低下頭。“我不哭了,小茗茗也不哭了。”快手快腳,衣袖胡亂抹了把淚,接著用手上的面紙幫小朋友也擦乾眼淚。
賀品遙看在眼裏,實在是啼笑皆非,拉起她,順手揩去她眼角殘淚。“怎麼會想到要來找我?”
該不會又考差?或被哪個教授罵了吧?
“我拿點心來給你吃啊!”
他挑眉,要笑不笑地。“那我的點心呢?”
“呃……”在你女兒的肚子裏。
他心裏有數,斜瞥她一眼。“你可真有誠意啊,言小姐。”
“呵、呵呵……”尷尬地猛陪笑。“別這樣嘛,我知道賀大哥心胸最寬大了……”
“少來這套。”白了她一眼,脫下外套掛在椅背。“還餓不餓?”
“不餓。”
“小茗茗也不餓。”女兒拍拍肚子以茲證明。
“既然現在不餓,就那乖乖在一旁待著,晚一點再一起去吃點心。”
“好。”見他有事要忙,剛剛才上演完孟薑女哭倒萬里長城、令人幾乎腦神經衰弱的言子茗,突然變得很識大體,抱開賀詠茗,安靜地窩到角落一起去數螞蟻。
“27、28、29……”細碎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閱覽學生報告的賀品遙偶爾抬眼投去一瞥。
“我家的、我家的我家猜!我家的公雞我家猜……”螞蟻數膩了,開始劃拳,沒想到他女兒慧根如此之高,一教就會,還連連贏了言子茗好幾拳。輸給一個四歲孩童,某人該檢討了。
看著看著、流覽報告的視線,不知幾時移向角落那對其樂融融的身影,溫馨的畫面,令他目光再三流連,移不開。
他沒想到女兒和言子茗會如此投契,她們在一起的模樣好快樂,他沒見過女兒有這麼愉快的笑容,也好久沒見到被課業壓力重重壓抑的言子茗,有這樣全然放鬆的純稚表情了。
她們,似乎很喜歡對方的陪伴。
是子茗填補了女兒的寂寞,還是女兒釋放了子茗的壓力呢?
或許都有吧!
察覺到他的注視,言子茗回他甜甜的一笑。“賀大哥忙完了嗎?”
“嗯哼。”他不置可否,回頭收拾桌面。
“耶,可以去吃點心了!”大小茗茗齊聲歡呼,跳起來奔向他。
他一手拿鑰匙,一手拎外套,關燈,鎖門,一手抱起女兒,一手牽言子茗。
等電梯的空檔,他突然冒出一句:“茗茗,你有空的話,幫我多陪陪詠茗,可以嗎?”
“咦?”她不解地回視。
“不論我再怎麼用心,父代母職終究不容易,詠茗很寂寞。”
對呀!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小茗茗沒有媽媽疼愛,心裏一定很難過。嗚嗚……小茗茗真是一個苦命的小孩……
見她眼眶又浮現疑似水氣的成分在醞釀,他趕緊趁它氾濫成山洪爆發前聲明:“你只要幫我陪陪女兒就可以了,真的,這樣就可以了。”
真的嗎?原來她也有幫得上賀大哥的地方?
賀大哥對她那麼好,小詠茗又那麼惹人憐愛,只要能幫到他們,她一定會努力辦到的,何況只是陪伴詠茗而已。
“好!賀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詠茗,不辜負你交代。”那神態,莊重到只差沒以生命起誓,看得他一度失笑。
“只是多和詠茗作伴而已,沒你想得那麼嚴重。”
可是她覺得,那是賀大哥交代她,很重要的任務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7:05:39
第四章
賀品遙挑了一家簡餐店,他還沒吃中餐,所以點了一份小火鍋,另外兩位嬌客被泡芙喂了幾分飽,所以只點了一個藍莓派、一個布丁、一杯水果茶,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分食分得不亦樂乎,還流著口水用很覬覦的眼光猛瞄他的左手邊,所以他很識趣把主餐附送的綠茶果凍也貢獻出來。
他向服務人員多要了一個碗,分了一半的飯和小火鍋裏的食材過去,命令她們吃完。
“那我們吃完的話,可以再叫一個玉米派嗎?”居然還跟他討價還價。
“閉嘴。乖乖給我吃完。”這兩人簡直一個樣,不愛吃主食,偏愛吃些有的沒的。
他開始後悔了,讓女兒和言子茗混在一起實在是不甚明智的決定,他女兒只有被帶壞的分。
結果,她們嗑光那碗飯就已經陣亡了,連那半片藍莓派和四分之一的水果茶都是他幫忙解決的,還玉米派咧!
吃完飯,他按原定計劃,把下午的時間用來處理女兒就讀幼稚園的事宜,園長來來回回猛打量他們,一直在困擾該怎麼稱呼她,心思單純的言子茗沒發現,他卻是看在眼裏,沒說破。
跑跑跳跳了一整天,賀詠茗累得窩在她懷裏睡著了,他開車先送她回家,停紅燈的空檔,瞥了眼駕駛座另一側,她們都熟睡了,神態安逸得不可思議,仿彿確信他能守護她們,不使她們受到任何傷害。
他不自覺逸出淺淺笑意,調整車內的冷氣,伸手撈來後座的毛毯,不讓她們有絲毫受寒的可能性。
基本上,只要言子茗沒在上課,問賀品遙,十有八九可以找到她的人。有時,他抽不開身,也是托她去幼稚園接賀詠茗下課。
雖是代課性質,並非正式受聘的教師,但賀品遙在學校所造成的轟動,以及受歡迎的程度,遠遠超出預期。
或許是因為又帥又年輕,賞心悅目,先天條件比較吃香;也或許是因為年齡相近,他懂年少輕狂,不會用老式的八股思想說教,自然比那些快作古的老古董更受年輕學子的愛戴;更或許,是因為他的學識淵博,教學方式生動靈活,兼具知性、感性、理性,還有——耐性。
不管是因為什麼,總之,他在短短時日內,贏得所有學生全然的崇拜、以及敬愛。
當然,這其中,絕對少不了懷春少女的愛慕芳心。
從他還在求學時代,這類情況就已屢見不鮮,他是那種不惹桃花,桃花也會追著他跑的人,甚至遇過不少性子極端、不擇手段的例子,實在怪不得他面對這種事情,光想就退避三舍。
言子茗的史地通論排在下午七、八節,上完就可以直接回家。
對言子茗而言,這樣也好、也不好。
好的是,排在一天最後兩節,之後絕對是他沒課,她也沒課,他通常都會和她一起吃飯,再送她回家。
不好的是,賀大哥學生緣太好,最後兩節課上完,學生都可以無後顧之憂地纏著他,一下問問題,一下說東道西,根本把人家當張老師專線,她每次都要等很久。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自己也常把人家當張老師專線,哪有資格說別人?
他們從來都沒約好,那是一種自然形成的默契,雖然賀大哥有說過她可以先回去,不用等他沒關係,但……她就是想等嘛!
慢吞吞地收拾好課本,瞥了眼講臺,他還在專心聆聽學生問題,她只好先一步離開,去他的研究室等他。
走到一半,包包裏傳來訊息鈴聲,她點開來看。
茗茗:
麻煩幫我接女兒下課好嗎?我有事走不開,謝謝。
賀大哥
她回頭往教室的方向瞥了一眼,雖然有些失望,拇指還是本能地按下回覆鍵。
你去忙吧,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詠茗。
不想多惹無謂的是非,他們認識的事,幾乎沒什麼人知道,包括他結婚、有小孩的消息。
不刻意隱瞞,但也不認為有必要讓誰知道就是了,所以聯絡的方式,通常以簡訊居多,尤其有人在旁邊的時候。
一直到快八點的時候,賀品遙才回到家。
大約七點的時候,手機響過一次,子茗問他什麼時候會忙完?要不要等他吃晚飯?
然後他聽見——“快點、快點,換我了,我要跟把拔講話啦!”
一陣兵荒馬亂,耳邊傳來女兒甜甜的嬌喊聲:“把拔、把拔,茗茗好想你哦——”
他輕輕笑了,隔著話筒給女兒一記親吻。
在門口找鑰匙時,就已經聽到裏頭傳來的歡聲笑語,身心是疲累的,唇角卻不由自主地揚起。
他一進門,就看見地上攤著一盤跳棋,兩個人趴在大理石地板上,就地廝殺起來。
“茗茗,別趴地上,會著涼。”他開始考慮要鋪地毯,不然冬天時,這兩個小丫頭鐵定感冒。
“不會!”一大一小同時回他。
他湊過去看。
紅、黃兩色棋子廝殺得難分難舍,戰況激烈,一時看不出勝負。
他怎會不知言子茗有心相讓,步步留情,要不然四歲的小小初學者哪是她的對手。
“餓不餓?兩位太后?”
“不餓。茗茗有吃乖乖、喝ㄋ┏ㄋㄟ。”
賀品遙歎氣,掃了言子茗一眼。“我不是說過,別老是讓小孩子吃些有的沒的零食?”女兒都快養成只吃點心、不吃正餐的壞習慣了。
言子茗只是心虛地低頭猛陪笑。
他其實知道,她是左耳進、右耳出,說了也是白搭。
這陣子女兒老是和她混在一起,有些動作愈來愈隨興了,例如以前,她絕對不會趴在地上就玩起遊戲來,也不會在正餐以外的時間吃小零嘴,吃飯也會規規矩炬地坐好,吃她眼前的食物……
如果敏婧還在,他有自信女兒會是最有氣質、家教一流的小淑女,因為他和敏婧都是自律的人,教養小孩的態度一致。
但是不可否認,言子茗出現之後,女兒臉上的笑容比以往多出許多,真正有了四歲孩童該有的赤子純真,與其當個乖巧沉靜的小淑女,他寧願要眼前這個活潑可愛、會笑會鬧的女兒。
“這一局玩完就收起來嘍!”短暫觀戰後,大老爺下達命令。“我先去洗個澡。晚餐要吃什麼?等一下開車帶你們出去吃。”
“麥當勞!”兩道聲音好興奮地同時說。
“又吃垃圾食物?不准!”他連想都沒有,否決議題。
“把拔——”扁嘴,要哭不哭的嗓音,裝可憐地喊。這招向誰學的啊?
“不、行!”
“賀大哥,你最好了——”軟軟的嗓音,加入陣容。
很好,找到兇手了,難怪他女兒有樣學樣。
“我好不好和麥當勞一點關係都沒有,言子茗。”
“人家想吃嘛——”
“我也想吃。”賀小妹舉雙手附議。
要笑不笑的眼神掃去,淡哼:“言子茗小姐,我十分鐘五十八秒前說了什麼?請你複誦一遍。”
別老是讓小孩子吃些有的沒的垃圾食物。
霄子茗心虛地吐吐舌。
“小茗茗來,姊姊幫你洗澡。”
“好!”看懂了眼神暗示,小傢伙跳了起來,逃命速度一點都不馬虎。
這兩個人幾時默契培養得這麼好了?
他看得啼笑皆非,順手收拾地上的棋盤。
什麼叫原則?原則就是不輕易妥協,不因外物所惑的東西。
認識賀品遙的人都知道,他一旦決定的事情,是很難改變的。
換句話說,他賀品遙是一個堅守原則,說一不二,一旦決定的事情,就沒有商量餘地的人,因此……
因此個鬼!
放棄自我催眠,他無奈又挫敗地看著滿桌的可樂、薯條,完全無法說服自己,這些被他定義為垃圾食物、半個小時前還斬釘截鐵說不吃的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眼前,還吞進他的肚子裏?
右前方四十五度角,親愛二人組又在玩相親相愛、你一口、我一口的遊戲了,實在是——
“把拔,啊——”一根沾了番茄醬的薯條湊到他嘴邊。
這下變成親愛三人組。
以前的詠茗,吃東西時中規中矩,絕對不會有這種行為出現。
賀品遙苦笑,認命地張口咬掉,接受女兒徹徹底底被“帶壞”的事實。
唉,罷了,孔老夫子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了,一個就很難養,還一次讓他面對兩個,他的原則遇上這兩個小女子,完全發揮不了作用。
“把拔,我可不可以去玩溜滑梯?”吃了六分飽,開始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可以。”拿紙巾幫她擦手,不忘叮嚀。“要小心安全。”
“謝謝把拔。”跳下椅子,一溜煙跑開。
確定女兒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問題,他放心地收回目光。
“最近上課有沒有什麼問題?”
“嗯……唔,很好啊,哪有什麼問題?”埋頭啃著詠茗吃了一半的麥香堡,咿咿唔唔地含糊帶過。
又取過兩張面紙,把炸雞上頭多餘的油分吸掉才放到她面前。就算通融她們吃營養價值不高的食物,卻不代表他會縱容有害身體的殘留物也一併送進她們肚子哩。
“真的沒問題?”
“唔!”用力搖頭,不敢看他。
“得了吧,言小茗,我不是不瞭解你。”白她一眼。“等一下回家我拿兩本書給你,你回去當參考,把今天我交代的報告做完整一點,期末成績要救你也比較好救。”
“賀大哥,你不要放水。”她猛地抬頭,一臉正氣凜然。
“喲,有志氣。”都被當一次了,她這史地通論到底想修幾遍?別忘了她還有屢修不過的微積分,那分數簡直不能看。
“反正……就是不要嘛!”她想靠自己,就算……就算最後不行,該幾分就幾分,她才不要讓人家說閒話。
“奸好好!我不會放水,但你自己也要爭氣點,百分之三十的平時分數先掌握,期末考才不會太難看。”他無奈地應允。但是說實在的,真要秉公處理……他怎當得下手?
“我知道了……”她低噥。
“找個時間把課本拿過來,我教你怎麼讀。”
“你自己事情也很忙啊,那麼多學生的問題要處理……”她才不想讓他覺得很添煩。
賀品遙挑眉望去。“今天學校教務人員開教學品質研討會,不是在處理學生的事。”
“咦?”她以為……
“你真以為我這裏是張老師專線,誰的事都想管上一手?”他沒那麼了不起,他只管他想管、他在乎的,其餘的,不在他能力所及,他並不打算操勞死自己。
“不是……這樣嗎?”她一直以為是耶。“你每次都那麼專心地傾聽每一個人說話……”他一直都是那麼溫柔、那麼貼心的人,以前剛認識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
“那是尊重,也是給他們一個抒發管道,給予意見。”但是並不會憂心忡忡、想著怎麼幫他們解決,否則他不累死才怪。
“是哦……”她抓抓頭。所以說、所以說……
“言子茗,你到底聽懂了沒?”
“懂了……”她憨憨地笑。意思是,他可不會像關心她那樣,雞婆地去管每一個人的事,他說他只管他重視的人,所以她也是他重視的人……
“傻裏傻氣的。”伸手捏她鼻樑一記,搞不懂她腦子裏又在轉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走出麥當勞後,時間還早,開車到山上看夜景,聊了一下,詠茗猛揉眼睛,知道女兒其實累了,依慣例先送言子茗回家,然後才回去。
停好車,抱女兒進家門時,昏昏欲睡的詠茗突然開口:“把拔……今天幼稚園老師問,茗茗姊姊是不是我媽媽……”
賀品遙步伐一頓,沒預料到女兒會這麼說。
見父親沈默,賀詠茗不放棄地又問:“把拔,茗茗姊姊會變成我媽媽嗎?”
將女兒放入床鋪,靜默了一陣,才開口:“姊姊就是姊姊,和媽媽不一樣。”
“可是,她常常來接我下課啊,還會陪我玩……”
“那老師有沒有說,茗茗姊姊年紀很輕,不太像你媽媽呢?”
“有啊,可是……”
“那你自己覺得,她會像媽媽嗎?”心知女兒藏了一肚子話,他側身躺下,左手支著頭,另一手拍撫女兒,打算來個親子談心時間。
“不會。”比較像很疼很疼她的大姊姊,可以陪她一起笑、一起玩,但是不會像媽媽的感覺。
雖然她也不知道媽媽的感覺應該是要怎樣。
“那就是了。爸爸現在的感覺,和你一樣。茗茗姊姊很年輕,她不知道該怎麼當媽媽,所以,她只能是姊姊。”
“那……可是……”發現自己無話可駁,詞窮了好久。“我的名字……爸爸說過……那個什麼詠……”
“詠歎的詠。”他微笑接續。
“對,把拔說,詠是很好的意思……我後來知道茗是茗茗姊姊的茗,那……把拔也覺得茗茗姊姊是很好、很好的嗎?”
“是啊!”他很大方地承認了。
“那,很好、很好……把拔也喜歡茗茗姊姊嗎?”
“喜歡啊,大茗茗和小茗茗,把拔都一樣喜歡。”
“那、那……”
“小寶貝,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茗茗姊姊不會成為你的後母,至少現在不會,你也不必想那麼遠,這些丟給把拔來想就可以了,好嗎?”
賀詠茗想了想,點頭。她相信把拔,因為把拔好厲害的,什麼事情都會做得很奸。
“那你要想快一點,茗茗姊姊很多人追哦!”人小鬼大地又提醒一句。
你又知道了?
賀品遙失笑。“是是是,我會想很快,比噴射機還快,可以嗎?”
“可以。”閉上眼,終於肯安心睡覺了。
賀品遙替女兒拉好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撫著,腦中想著女兒方才說的話。
後媽?茗茗?一個稚氣未脫、半大不小的大孩子?
他莞爾,一笑置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7:06:31
第五章
下課鍾響,賀品遙結束今天的課程,走出教室。
隔壁教室的老師也在差不多時間走出來。
“劉老師。”他點頭打個招呼,順勢往教室內瞄了一眼。言子茗這兩節在這間教室上課。
幾乎不費工夫,一眼就找到她。幾個男孩子圍在她旁邊,熱心地借她筆記、畫重點、傳授必考題。
茗茗雖然成績不怎麼樣,但走到哪裡人緣都好得不得了,尤其是異性緣。
要說絕色美女,其實也算不上,但是清甜的小臉、秀氣的五官,水水靈靈的大眼睛像是會說話,說起話來輕聲細氣,聽她甜嫩嗓音,會讓人連心都融了,最重要的是,她那股清靈無邪、乾乾淨淨的氣質才是主因,吸引所有人,不由自主想將疼進心坎底。
他女兒說了什麼來著?
你要想快一點,茗茗姊姊很多人追哦!
好吧,他認同女兒的話就是了,言子茗確實很受異性歡迎。
“賀老師、賀老師!”
“嗯?”他回神。“抱歉,劉老師,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你在想什麼?想得都出神了。”
他禮貌性地微笑帶過。“這一班,劉老師覺得如何?”
“教起來的感覺還不壞,學生素質平均來講,算是好的了。”
他們的研究室在同一層樓,一路步行下樓,賀品遙沉吟了半晌,不著痕跡地探間:“這一班我也有教到,有幾個學生比較特殊,不知道劉老師有什麼想法?”
“你是指那個恐怕要一路留級下去的言子茗?”
“呃?”真直接。
“我已經連教她兩年了。第一年對她沒任何印象,第二年被當重修,才開始注意到她。坦白說,她很乖,上課認真聽講,出席率百分之百,但是考試成績不理想是鐵錚錚的事實,她真的讓我很為難,這麼乖的學生,要當於心不忍,不當的話,那個成績實在是很難看……”
呃呃呃?小丸子黑線給他悄悄掉幾條。
他尷尬地輕咳了聲。“劉老師,不瞞你說,我和言子茗是舊識,她、她——是我的家教學生。”要說這句話,真是難以啟齒。
教不嚴,師之惰,汗顏汗顏!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不看儈面也要看佛面……“那賀老師,依你的意思,這言子茗——”當還不當啊?
他苦笑。“我不是來替她說情的。她自己也說了,不要我放水。我只是覺得,成績是測驗學生努力程度的準則,但是當不當學生,成績也不是絕對、唯一的準則,有些人也許成績不盡理想,但是努力的程度卻不比別人少。所以,請劉老師多留心看看,言子茗付出的努力夠不夠達到您的標準,再來決定當不當她,這樣,也許就比較沒那麼為難了。”
懂了他想傳達的意思,劉老師輕笑道:“這也是你思考之後,得到的結論吧?”還說不是來說情的,明明就是。
只不過,他說情的方式,兼具情、理、法,寬容、卻不放縱,要言子茗先付出絕對的努力後,才來為她想後路。
為了不當她,他還真是用心良苦。
“賀老師挺關心這個學生的。”
他笑而不語。
步行到階梯盡頭,他停下腳步。“我下一節還有課,就不多聊了。”
“你去忙吧,再見。”
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沒幾秒,手機簡訊響起。
賀大哥,你吃不吃抹茶蛋糕?下午拿去給你當點心好嗎?
用了三秒鐘讀完兼思考完畢,他按下回傳鍵。
好,下午三點,我等你。
提早了十分鐘下課,賀品遙回到研究室,開電腦,由櫃子裏拿出一包即溶咖啡、一包低糖麥片,撕開封口分別倒在兩個杯子裏,沖泡時發現沒有熱水。
他開門,到走廊的飲水機衝熱水,回來時兩手拿著杯子沒辦法開門,濺出的熱水燙紅手背。
他將杯子放在桌上,甩甩手,抽了張面紙擦拭,順手丟進靠窗的垃圾桶,不經意瞥見樓下融洽交談的身影。
他佇足了數秒,直到女孩笑著揮手道別,轉身進了大樓。
沒一會兒,敲門聲響起,一張嬌甜笑顏探進頭來。“嗨,賀大哥,我來了!”
“要說歡迎光臨嗎?來賓請坐,請問幾位?有預約嗎?”他配合著她無厘頭的說話方式。
“呵呵!”銀鈴般的笑聲輕輕送出。“有啊!可是我不是來點餐,而是來送餐點的。”言子茗揚高手中的紙袋。“喏,藍莓派。”
“不是抹茶蛋糕嗎?”他奇怪地問。
“在這裏呀!裏面還有檸檬薄片、手工蛋捲、牛角麵包,你要哪一個?”數到一半——“啊,對了,還有一杯又香又濃的拿鐵咖啡。”
“這麼多,會吃不完。”
“沒關係啊,就放著嘛,餓的時候就不會沒東西吃了。”邊說,邊將袋子裏的食物一一擺進櫃子裏。“還有哦,小茗茗愛吃的杏仁脆片,記得要帶回去給她。”
“哪來那麼多東西?”她是西點坊的VIP嗎?還是和蛋糕店簽了約?三天兩頭地把點心往他這裏送,櫃子裏的食物幾乎都是她貢獻出來的,他完全不需要擔心會有餓著的一天。
“同學送的啊!”拿開口感不佳的即溶咖啡,換上剛帶來的拿鐵。她知道賀大哥愛喝咖啡,學校不方便,只能勉為其難喝沖泡式的,所以如果有同學要出去,她都會托他們去外面買一杯回來。久而久之,同學以為她愛喝,不必交代都會自動自發地幫她帶上一杯現煮的香醇咖啡。
“追你的男同學嗎?”火山孝子耶!她不好好珍惜人家的孝心,還猛往他這裏送,人家要是知道,會心碎至死。
“不是啦!”她呵呵笑道:“他有向我表白過,可是我說我不想談戀愛,後來有介紹其他女生給他,他說這是要答謝我的。反正他家開西式點心坊,這些是賣不完的,就順便拿給我了。”
“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啊?”答謝需要這麼殷勤,三天兩頭地送嗎?他該孝敬的,是女朋友,而不是媒人吧?小呆瓜!
“他沒必要騙我啊!”言子茗偏著頭,想不通賀大哥為什麼要這麼說。
可憐的小子,用錯方式追女孩子了,照他這樣追求,暗戀一輩子都不會有任何成效。因為她就是那種腦袋瓜呈直線思考,單純得不會拐彎的人。
賀品遙咬了口“火山孝子”朝貢上來的藍莓派,目光移向電腦螢幕,沒打算在這個話題上與她繼續爭論。
“咦?賀大哥,你手怎麼了?”她盯著他握滑鼠的手。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瞧見手背上有一片燙紅痕跡。“沒什麼,剛剛倒水時,不小心燙到的。”
“怎麼會沒什麼!”她不苟同地低嚷,堅決找出醫藥箱,抹上藥膏。
“茗茗……”
她不理他,抹完一層,再一層。
“茗茗……”
她還是當沒聽到,抹完藥,拿出紗布,很專注、很慎重地繞上一層,又一層,再一層,還一層——
他在心裏數著她到底捆了幾圈,看著手上厚厚的紗布,連他都懷疑,他到底是骨折、重度傷殘,還是肌肉組織嚴重壞死?
呆呆看著疑似重大傷殘、令他覺得全然陌生的手三十秒後,他愕然失笑。
“茗茗,我這只是輕微燙傷。”很輕微、很輕微的輕度燙傷——呃,其實他覺得連“傷”這個字眼都不必動用到。
“可是燙傷就會起水泡,起水泡就會破皮,破皮就會細菌感染,然後、然後你知道嗎?細菌感染是很嚴重的一件事,你沒看新聞嗎?很多人就是這樣,小傷口輕忽大意,最後造成蜂窩性組織炎,然後要截肢……”說到最後,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經蓄起水氣。
“截、截肢?!”他被剛入口的咖啡嗆了好幾下。
他不過小小被熱水燙了一下,就要截肢?
他嗆咳著,哭笑不得。
她的樣子……好像快哭了,眼淚蓄勢待發,隨時都有可能滾出眼眶。
“好好好,茗茗說怎樣就是怎樣,我包著好不好?茗茗不要擔心。”
“真的嗎?”眨眨眼,再三確認。
“真的真的!”她愛怎麼包就怎麼包,就算她現在打算將他的手打上石膏,他也絕對不敢有第二句話。
她總算放心地露出微笑。“那我明天來幫你換藥?”
“換藥”耶!她大小姐居然用到“換藥”這兩個宇。
“是是是。”不敢忤逆皇太后懿旨。“那現在,你允許我用手拿課本,教你一點點、一點點的微積分嗎?”
就算被截肢,他也不想再看到她被當了。
“那你不要太勉強,手痛的話要說哦。”
“好。”他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口氣應允。
這段時間,她只要沒課,幾乎都是待在這裏,讓他幫她惡補課業,抓重點讓她讀,能教會多少算多少,拚老命把她的成績拉上來,免得……老是拿那種讓人想不當地都為難的分數。
教到一個段落,他看看時間,該去接女兒下課了,依照往常慣例,順口問她:“晚上一起吃飯?”
意外的是,她回絕了。“今天不行,和同學約好吃飯。”
收拾桌面的手一頓。“那位蛋糕同志?”
她呵呵輕笑。“對呀,他說他不太會追女生,要我教他。”
教個頭!人家這是聲東擊西,醉翁之意不在酒。
賀品遙張了張口,卻選擇不說破。
不論如何,人家也算用心良苦,追求誠意十足了,茗茗有交朋友的權利,什麼人適合她,該由她自己親身去體驗、摸索,然後自行決定要或不要,旁人其實沒資多嘴。
感情的路,不就是如此嗎?他也是這樣走過來的。
“那好吧,祝你晚餐愉快。我要去接小茗茗,要送你一程嗎?”
她搖頭。“同學會來載我。”
他們一起下樓,他陪她在校門口等,看著她上同學的車,才放心離開。
開車前往幼稚園的途中,總覺得不太對勁,像遺忘了什麼。
瞥向駕駛座右側,空蕩蕩的座位,一絲怪異的感覺浮上心頭,只一刹那,又消失無蹤。
也許是太靜了。
習慣了這段路程有她相伴,突然間耳邊少了清甜笑語,感覺格外地寂靜。
他扭開音響,讓廣播節目女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柔美嗓音,填補空間。
“賀老師,你手怎麼了?”
一個上午以來,他至少收到一百句以上類似的問候。
這真是個高難度的問題!他也想知道,他的手到底是怎麼了?不過是倒個水,居然就被列入傷殘人士的行列?
一句句憐憫關懷的慰問、一雙雙看重殘傷患的眼神,令他想解釋也不知該從何解釋起。
剛剛由教室回來時,學生還自告奮勇幫他拿課本——注解一下,那本書前後加起來只有兩百五十三頁,加上封面、封底,了不起給它兩百五十七頁!
能怪人家這樣看待他嗎?盯著被密密包裹住的右手掌,他連苦笑的力氣都沒了。
他真的可以拆掉它的,可是……這總是茗茗的心意,她那麼關心他,並且認定他一定會傷口感染,然後惡化……他如果不包著,她會寢食難安,放不下心。
想起她一圈圈纏上去時,表情那麼認真專注,最後還不忘在上面打個漂亮的蝴蝶結,簡直高貴美觀,大方又不失典雅,他差點要站起來為她鼓掌表達敬意了,還建議她需不需要別個別針什麼的,看起來會更有造型……
結果,隔天早上她就真的找來一隻造型可愛的米老鼠別針。
想到這裏,他苦中作樂地笑歎,想拆也拆不下手。
所以,他真的就忍著不便,洗澡時不敢拆,十五分鐘可以搞定的澡洗了超過半個小時;拿粉筆時不敢拆,一輩子寫字沒那麼醜過;吃飯穿衣睡覺不敢拆,連他女兒看了都想喂他吃飯……就這樣讓那層礙事的紗布跟了他一個禮拜——哦,差點忘了,還有一個米老鼠別針。
連他都覺得這種行為很可笑,但是看到她不必去擔心什麼蜂窩性組織炎……好吧,他催眠自己,要由衷感謝她幫他保住了右手,免去截肢的風險。
他低低輕笑,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米老鼠別針。自從拆掉紗布後,這個別針就一直放在他這裏。
其實不只別針,他的家裏、車上,都有她遺留下來的物品,外套、髮夾、耳環、手錶、課本、筆記、唇膏……林林總總,大大小小都有,他家甚至有她專用的拖鞋、茶杯,每個角落都有她存在的痕跡,她已經不像客人,而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了。
前兩天,問她下個月詠茗生日那天有沒有空?他想,女兒會希望有她參與的。
她連想都沒有,直接回他:“要,我要去!小茗茗的五歲生日耶!我很想、很想、很想、很想陪小茗茗過生日哦!”
這是她的慣性用詞,當她真心期待某件事情時,就會用“很想、很想”這類的強調用語,這次還連用了兩回。
“好,我們會等你的。”他用微笑安撫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7:07:01
第六章
有句話說,百密總有一疏,任何事都有意外。
約好一起過小茗茗五歲生日的一個禮拜後,發生了一件意外,而這件意外,對相應融洽到近乎一家人的三人,造成史無前例的衝擊。
那是一個炎熱的天氣,空氣中的高溫,悶熱得讓人心浮氣躁,每涸人最想做的事,莫過於衝到冰店,吃碗清涼消暑的芒果冰。
幼稚園的老師有事,下午停課半天,賀品遙有課走不開,言子茗自告蓄勇去接她,臨走前他依照慣例,不忘叮嚀雨句:“別到處亂跑,趕快回家去,還有,不准又吃那些沒營養的垃圾食物……”
“知道啦!”她揮揮手,步伐輕快地轉身,而他只來得及在背後猛搖頭。
想也知道,她一定又左耳進右耳出,和女兒串通起來,陽奉陰違。
他歎了口氣,覺得自己說話愈來愈沒地位了。
說歸說,把女花交給言子茗,他其實很放心。子茗雖然稚氣未脫,平時有點小迷糊,偶爾也會和女兒聯合起來胡鬧,但是她在照顧詠茗上,可從來都不馬虎,心思之細密,連孩子的爹都自歎不如。
大約三點半左右,他上課上到一半,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瞄了一 眼來電名字,心理正覺得奇怪,茗茗有事幾乎都是傅簡訊居多,尤其知道他在上課,更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打擾他……
心知有異,他向學生致歉,到一旁接聽。“喂,茗茗,什麼事?”
“賀、賀大哥,你快來……”聲音裏有著明顯的慌亂、顫抖。
“發生什麼事了?茗茗,你現在在家嗎?”
“不是,我在……醫院。”
他心頭一凜。“你受傷了?”
“不是我,是……詠茗……”
接下來她又說了什麼,他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後來他掛上電話,向學生說明家中有事,改天再補課後,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一找到她便問:“現在情況怎麼樣?詠茗呢?”
“在……急診,醫生還在檢查。”言子茗猛擦眼淚。“醫生說,要辦住院手續,我不是家屬,也沒有她的身分證件,所以、所以……”她一個人站在這裏,好無助、好害怕,一看到他來,急忙攀附著,尋求依靠。
“好,我知道了,我去辦住院手續。”左腳跨出一步,低頭看著被揪緊的衣袖。“茗茗,放手。”
她遲疑了下,才一根根地鬆開手指頭。
等他辦完住院手續回來,她整個人縮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纖細的雙肩隱隱顫動,脆弱的神情,看起來可憐虧虧的。
他噗氣,走上前去。“怎麼回事?她早上遺好好的。”
“我不知道……我去接她的時候,也還好好的……我們去吃滷味、熱狗,還喝掉兩杯柳橙汁……後來天氣很熱,又跑去吃了一碗銼冰……晚一點的時候,就發現詠茗開始發燒,上吐下泄……醫生說,可能是急性腸胃炎……”
她每講一句,他眉頭就皺上幾分,聽完後頭更痛。“我不是叫你別讓她吃那些有的沒的嗎?”
夏季是腸病毒的高峰期,外面的食物不曉得乾不乾淨,吃任何束西都要小心,他講幾百遍了,都沒有人給他聽進去!
“我、我……”她啞口無言,無話可駁。
是她的錯,本來就是她的錯,賀大哥那麼信任她,把詠茗交給她,她卻照顧成這樣,有負所托,他怪她是應該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連她也好氣自己,都是她不聽賀大哥的話,
才會變成這樣,是她害了詠茗。
她愈想愈難過,淚水更是氾濫得不可收拾。
“拜託你,茗茗,不要再哭了,讓我安靜一下好嗎?”眼睛腫成這樣,也不曉得哭多久了。“詠茗現在的情況還不知道,你就不能讓我少操點心嗎?”
他現在,真的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去分神照顧她了。
“我……”她愕然,張大了傷心的淚眸。
她……又造成他的困擾了……
是啊,她好沒用,一直都只是他的負擔,在這裏什麼忙也幫不上,只會妨礙他,害他更加心煩……
雙手緊緊捂住嘴巴,淚水不聽話地拼命從眼眶裏掉出來,卻不敢再哭出聲,怕為他帶來困擾。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護士出來又進去,拿了一張紙要他簽,他們交談了什麼,她聽不清楚,目前情況如何,也不敢問、不敢打擾他,怕又礙手礙腳成為他的麻煩……
然後,她看到醫生走出來,看到賀大哥鬆了一口氣,疲憊的神情流露出一絲如釋重負後的輕鬆。
這個意思……應該是沒事了吧?
這樣……她就放心了。
她抹抹淚,由椅子上站起來,偷偷看了他一眼,不敢出聲打擾他,一個人默默地離開醫院。
回到家,坐在客聽的言立冬,看見她那雙腫得像鬼的眼眸,急忙問:“寶貝,你發生什麼事了?”
她再也忍不住,撲進父親懷裏,不由分說地放聲大哭,嚇壞了言立冬。
“怎麼了?怎麼了?考試又考不好了嗎?哪部連續劇又有死人了?還是你養的電子雞又死掉了?”大腦連思考都不必,直覺由記憶庫中搜尋出她最常見的哭泣情況。
她只是哭,用力搖頭。
“那是你那個見鬼的賀大哥這次打算移民到火星去住?”說道“賀大哥”三個字,口氣還有點酸,不是滋味得很。記得五年多前那一次,女兒哭得可慘了。
話再說回來,從那小子回來後,女兒就移情別戀了,回家吃飯、和他相處的時間少了足足一半,他積怨已深,不爽賀品遙很久了!
小鬼頭沒娘疼關他女兒屁事?為什麼茗茗該去陪她玩?那當老子的孤床冷被沒老婆,茗茗要不要陪他睡啊?別笑死人了!
怎麼就沒人同情他言立冬沒女兒陪?想他孤單老人每天盼著女兒回家陪他吃飯,也是很可憐、很可憐,可憐到慘絕人寰耶,女兒怎麼就不來同情他?
“哇----”聽到“賀大哥”這個令人傷心的名字,又是一聲水準直追孟薑女的鬼哭神號,言立冬被嚇的腦神經衰弱,再也沒空爭風吃醋。
“乖乖乖,到底那個不要命的敢欺負你?告訴爸爸,我找人打斷他的狗腿、挑斷他的腳筋!”不良口氣,讓人有理由合理懷疑他以前是混幫派的角頭大哥——呃,現在還是很像啦!
哭聲神奇般地在瞬間止住。“把拔,你不可以打他!”
“他讓你這麼傷心,你還維護他啊?”口氣極度吃味。
不用猜了,兇手絕對是賀品遙,他拿頭來賭!除了姓賀的,他想不出還有哪個人曾讓女兒哭成這樣,又在意成這樣。
“是茗茗不好,茗茗太笨了,做錯事情,所以、所以……反正你不可以打斷他的狗腿啦……”挖空腦漿,想找更貼切的辭彙,無奈轉來轉去,還是那幾句。
“是嗎?”敢說他女兒不好,好個姓賀的,你夠帶種!
他不著痕跡地冷哼,堆起假笑。“說來聽聽好不好?”
“這……”
女兒一遲疑,他立刻接續:“你不說,那我還是認為他不好,找人扁他!”
“好啦好啦,我說嘛,把拔不要扁他。”
於是,女兒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告訴他——
賀詠茗在晚餐時刻過後醒來,賀品遙一步也不敢走開,問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伯伯來看?
“痛痛。”小臉蛋兒虛弱的模樣,讓人好生心疼。他親女兒的臉頰,柔聲安撫。
小孩子復原情沉比較慢,她一直到三、四天後,看起來才比較有精神,賀品遙這才放下高懸的心。
然後,她開始會問了:“茗茗姊姊呢?為什麼她都沒有來看我?”
“茗茗?”之前全部的心思都在憂慮女兒,沒辦法顧慮其他,現在想起來,似乎從那天起,就沒再看見過她了。
腦中浮現一張淚兒漣漣的容顏,當時她的恐慌、焦慮,絕對不會比他少,可是,他卻忘了過去給她一記安撫的擁抱……
“把拔、把拔,人家要茗茗姊姊啦,你去打電話她嘛……”女兒的嘟囔喚回他的思緒,他連忙安撫。
“好好好,我打。”
“現在哦!我好想茗茗姊姊。”
“是,現在,我馬上打。”他好笑地拿起手機撥號——
您的電話將轉移到語音信箱,嘟一聲後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
他皺了下眉,褂掉,重撥。
連撥了三通,都是一樣的狀況,他決定放棄。
“可能醫院收迅不好,也就不定茗茗姊姊在上課,我們不要吵她,改天再打好不好?”
“哦。”向來乖巧的女兒,沒再吵嚷,只是小臉掩不住失望。
他揉揉女兒的發,坐到一旁看雜誌!只是心思卻再也靜不下來。
她那天的表情,不斷浮現在他腦海,自責、無助,眼淚沒有停過。
她會想什麼,幾乎不需要懷疑,他完全可以猜測她現在的心情。
但是,他從來都沒有任何責怪她的意思,照顧小孩子怎可能沒有任何突發狀況,意外如果可以預期,那就不叫意外了,誠如他一開始所認定的,茗茗照顧小孩子很細心,任何事都否決不了她為他女兒所付出的疼愛。
瞥了眼安靜讀著童話書的女兒,他起身到病房外,改撥言子茗家中的電話,接聽的人是言立冬。
“言叔您好,我是賀品遙,請問茗茗在家嗎?”
“咦?你是在問我嗎?我以為,我該向你“請教”,我女兒今天回不回來吃
口氣酸得咧!
他賀品遙敢用項上人頭打賭,言立冬絕對在記恨他前陣子的‘橫刀奪愛’
“不好意思,言叔,這點以後我會多留意的。”自己先投降才不會被修理得更慘,”茗茗這幾天並沒有來找我,應該是和同學在一起吧。她回家時,能否麻煩言叔幫我轉達,我女兒很想她。”
“嗯哼。”言立冬不置可否。“茗茗那個九十多歲的二叔公要娶小老婆了,這幾天我和茗茗都在傷腦筋,紅包要包大一點,還是留點下來,改天包白包還用得到。”
“……”一陣沈默。
一向都知道言立冬損人不費腦力,但是……這也未免太毒了點。
“茗茗的三叔公結婚,和現在的話題有關係嗎?”很謙虛地請教。
何況他記得茗茗家族成員簡單,沒有什麼三叔公、四嬸婆的遠親啊……
“如果茗茗的三叔公娶小老婆都不關她的事,那‘你女兒’想念誰,關‘我女兒’什麼事?言下之意,你算哪根蔥?
答案揭曉 他還是在損人,只不過被損的那個人至今才有實質的認知。
賀品遙完全認輸。
這個人嘴壤是出了名的,和他比嘴上工夫,無疑是在自取其辱。
他哭笑不得,直接投降。“如果茗茗不在,那我改天再打來好了。抱歉打擾了,再見。”
掛斷電話,他吐了口氣。
幾年前他就有很強烈的認知,言立冬對女兒的保護欲超強,不會允許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人,今天會這樣修理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知道那天的事了。
言立冬是見不得女兒掉淚的,而他惹哭了人家的心肝寶貝,最好要有必死的覺悟。
他苦笑出聲。
有這個難纏老爸啊……想追求茗茗的人,恐怕得具具備忍不拔的意志才行,否則光岳父那一關,日子就不會太好過!
其實賀詠茗住院期間,她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來看過她,也曾告訴賀品遙!要幫他照顧女兒,他真的不必為此刻意延宕工作上的事。
但,他還是拒絕了。
女兒還小,如果連生了病,父親都不能陪伴在身旁,他會覺得自己很失職。
他希望,在詠茗的成長過程中,無時無刻都能有被愛的感覺,這是他所能給單親孩子,最極限的努力。
也幸好他是大學講師,不是國中老師,一個禮拜的課最多不會超過十七堂,否則下禮拜拜他光補課就會補到死。
茗茗出院時,他被母親叨念,一個大男人就是不會照顧小孩子,當初叫他們搬回家住就是不聽……
他不敢回嘴,被念了半個小時的結論是,詠茗出院後要暫時接她過去同住,好好幫她調養身體,他完全沒有上訴空間。
也好,反正食補、藥補那種束西,他是不懂的,他要補的只有一堆課,接下來會很忙,恐怕也沒有辦法將女兒看顧得很周到。
其實不輿父母同住最主要的原因,是看出雙親首度升格當祖父母,對孫女溺愛到個像話,這樣他沒有辦法管教女兒,長期下來,怕會把她的個性給養嬌了。
而,會放心讓言子茗和女兒無時無刻纏混在一起,是因為言子茗雖然疼愛詠茗,但卻不至於寵壞她,該管教的時候,她還是會講道理給小孩聽。
長時間和言子茗在一起的女兒,感染了她一點點的隨行散漫、一點點的天真活潑,還有很多很多的快樂,這樣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
詠茗住院這段時間,他們沒再見過面,打過幾次電話到她家,言立冬都說她不在,手機也打不通,他想,得找個時間和她好好談談了。
詠茗住院不是她的錯,她不需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更不需要感到自責、退讓。
回到學校補裸,第一天就是上到她的裸,她從頭到尾不敢在視他,整堂課低垂著頭。
看來,她比他原先所預料的,還要苛責自己,不然,她不會連面對他都失去了勇氣。他幾乎也可以感覺到,她那顆讓愧疚感壓著,沉重到無力飛揚的心,而他發現……
那竟會讓他胸口微微揪扯,泛起一絲絲疼痛。
學她低頭凝思了會兒,又開口:“上一節課,我們介紹了舊石器時代和新石器時代的文化特色和生活方式,遠古文明的演進中,三皇五帝扮演著極重要的角色,那麼同學是否知道,何為五帝?言子茗?”心裏早準備好,她會回答到春秋五霸去!她以前就做過這種事……
他不信這樣她還可以貫徹始終地用頭頂面對他。
“黃帝,顓頊、顓頊。帝嚳、堯、舜。”出乎意料的,這次居然沒有張冠李戴,聲音很輕很輕,但確實說對了。
正覺得奇怪,眼角瞥見隔壁男同學悄悄傅來的紙條。
她始終如一地用頭頂對著他,坐下後,埋頭寫了幾個字,將紙條回傳。
他頓覺氣悶。
言子茗,你跟我卯上了是吧?
整整兩節課,她居然連瞄都沒瞄地一眼!
為了補課,他上午四節都有課,本想利用中午午休的時間找她一起吃飯,再好好把話說清楚。他記得她下午還有兩節課,不回那麼早回家。
行經學生餐廳旁的茶亭,他頓住步伐。
隔著一段距雕,他依然視力極好地發現了言子茗,以及她身旁那個男孩----該是今天傳紙條給她的那個。
她依然半垂著頭,一頭烏黑的長髮披瀉下來,看不清表情,男孩就坐在她旁邊,離她很近,不時拍著她的背,遞面紙什麼的,不時輕聲細語地對她說話……
桌上擺著兩碗面,不過看起來並不受寵。
男孩低頭又說了什麼,把免洗筷遞給她,她只是搖頭,他不死心地纏她、鬧她,硬是逗到她笑,伸手拿筷子。
佇足了一陣子,他沈默地退開。
茗茗有她的生活要過,她可以多交朋友、拓展人際關係,把青春揮灑得多采多姿,若只是困在他們父女當中,生活圈會愈來愈窄,他沒有權利這麼做。
和他們在一起,她或許快樂,但是人生中,會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著她去體會,那並不是他或詠茗所能給的。
起碼有句話,言立冬說對了-----
管他三叔公要不要討小老婆?
是啊,畢竟,各有各的生活要過啊,其餘的,又關她什麼事呢?她總是付出太多,但其實,她沒必要為他們父女操太多心的,她該多為自己設想。
打開便當,一口一口送進嘴裏,不特別覺得味道如何,少了她的陪伴,竟是如此寂寞,連心,都覺得好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7:08:04
第七章
原本約好了,要一起過詠茗的五歲生日,然而那一天,他們卻是在老家,讓爺爺、奶奶、姑姑、叔叔陪她過。
事實證明,計畫果然趕不上變化。
詠茗的親人其實不少,光是這裏就有爺爺奶奶和兩個姑姑、兩個叔叔,但是能讓她時時刻刻臉上掛著燦爛笑容的,依然只有茗茗……
發現自己又閃神了,他甩甩頭,拉回注意力。
今天小壽星最大,許完願,吹了蠟燭,大人們允許她拿著切蛋糕用的塑膠刀,用她那糟糕至極的技巧在24吋的大蛋糕上劃來劃去。
這個時候,就可以輕易看出大人在小孩心目中所估的分量了。賀品遙那一份,大到盤子都快裝不下。
“小叔叔只有這麼一點點啊?”賀品遣故作哀怨,逗弄小壽星。
“不然,再多給你一小塊好了。”小壽星很大方地讓步了,再給一口。
“真是感激啊!”斜眼瞥了右手邊的男人一眼。“枉費我平時這麼疼她,哥,你女兒真是‘有、良、心’!”
賀品遙抿唇悶笑。
說多給一小塊,就真的只是一、小、塊。小弟平日做人的失敗,從這裏就可以看得出來。
“小茗茗一個人留這麼多啊?真貪心。”當爺爺的也參一腳,逗起孫女。
“才不是!這是要留給茗茗姊姊的,我自己的在這裏。”
看了眼盤子上的蛋糕,當奶奶的開口了。“小茗茗吃這麼少,夠嗎?”
“因為茗茗姊姊喜歡吃水果啊,有水果的茶,有水果的派派,有水果的蛋糕也要留給茗茗姊姊。”
“小茗茗,你偏心!我也喜歡吃水果啊,為什麼我都沒有?”賀品遣大聲抗儀,作勢要搶奪。
“不行啦,這是要給茗茗姊姊的!”
“不管,我就要吃----”鬧小孩鬧得不亦樂乎。
“啊!”賀詠茗尖叫一聲,抱著跑開,誓死護衛蛋糕,遠離惡質土匪。
“回來,我一定要吃到它!”
“走開,你走開啦——”一不留神,讓人給劫去一片水果,賀品遣得意地哼笑。
“你、你——”嘴一扁,出乎眾人意料地,哇一聲,放聲大哭。
滿室傻眼。
為人父的最先反應過來,抱起哭聲淒厲無比的女兒。“茗茗乖,茗茗乖,不要哭,叔叔和你鬧著玩的。”
“哇——嗚嗚!叔叔壤!”傷心至極的哭聲當中,不忘咿咿呀呀地控訴。
譴責的目光一致瞪向始作俑者。“你沒事幹嘛逗弄小孩子!”難怪人家給他的蛋糕會是最小塊的。
賀品遷更無辜。“我哪知道她會這樣就哭了?”
他才莫名其妙好不好?又不是什麽大事,誰知道她會哭成這樣?
菽叔不是故意的,他是在跟你開玩笑。”賀品遙”面安慰,順便幫“壞人”洗刷冤情。
“可是、可是——他把茗茗姊姊的奇異果吃掉了啦!這樣茗茗姊姊就沒得吃了……”哭到打嗝,眼淚一 把,鼻涕一 把。
賀品遙輕拍女兒的背。“沒關係,爸爸這裏還有。”
“可是——這樣把拔就沒有了。”
“把拔不喜歡吃奇異果啊!”他笑笑地,抽了張面紙擦拭她的眼淚鼻水。“乖,不要再哭了哦。”
還是當爹的有辦法,三兩下,搞定!
當小壽星終於平復情緒,捧起她那份蛋糕”小口”小口地吃著時,當姑姑的忍不住問出眾人的疑惑。“茗茗姊姊是誰啊?”
他們很好奇,小丫頭滿口不離的茗茗姊姊究竟是何許人也,得到的蛋糕居然比每一個人的都還要多,唯一 能相比的,大概就只有賀品遙了。
“茗茗姊姊……茗茗姊姊就是茗茗姊姊嘛!”想不出介紹詞,小壽星抓抓頭,好困擾地說:“茗茗姊姊是對我很好的人,教我玩跳棋,教我畫畫,帶我去吃好吃的東西,唱歌給我聽,幫我綁漂亮的公主頭,還有、還有……”數啊數的,發現十根手指不夠用。“唉呀,把拔,你說啦!”
所有人的目光,移向另一頭。
賀品遙輕咳了聲。“她是我以前的家教學生。”
“小茗茗看起來——和她很親近,感情很好?”
“……嗯。”
“這樣好嗎?她………”賀母壓低了聲音問道。
“媽,你放心,她很單純,不會帶壞小茗茗的,而且,她真的很疼愛茗茗。”
小孩是最敏感的,誰真心對她好,她感受得到,如果言子茗不夠真誠,小茗茗不會
這麽惦記著她、又這麽維護她。
“你想想看,你在幼稚園,有交新的朋友對不對?那茗茗姊姊也有她的朋友,還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像是談戀愛之類的,那是人生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哦,我們如果困住她,對她是不是很不公平?”
她歪著頭,似懂非懂。“那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有規定要別人才行,我們不可以嗎?”
我們不可以嗎?女兒一句話,問愣了賀品遙。
他從沒往這個方向想過……沒想過,他也可以……
“如果那件事情很重要,把拔就幫她做嘛,再不然,茗茗可以嗎?這樣她就不用忙了,對吧?”
一時間,他竟無話可駁。
不是說不過五歲孩童,而是他震驚地發現,內心深處竟一點也不排斥這樣的想法,甚至為此而……鼓勤著心跳。
哄睡了女兒,回到房間後,他反而睡意全無。
坐起身,目光流連在桌上的米老鼠別針上,移不開。
“那,怎麼不情她來,一起幫小茗茗慶生呢?”
他頓住,不知該怎麼回答。
賀家雨老打量著他的神情,像在思考什麼……
**************************
當晚回到家,哄女兒人睡前,父女閒聊了兩句。
“小寶貝,今天收到那麼多禮物,開不開心?”
賀詠茗想了想。“可惜茗茗姊姊不在。”
賀品遙沈默了下,覺得有必要和女呢溝通,雖然……這可能會令她傷心。
”小茗茗,你聽爸爸說哦,以後茗茗姊姊……可能不會像以前那樣,常常陪著你……”
“為什麼?”
“因為……”為難地停頓一會兒,思索該怎麼說才能讓女兒接受。
說得太淺,像是敷衍,女兒哭鬧是免不了的;說得太深了,她又無法理解……
“你想想看,你在幼稚園,有交新的朋友對不對?那茗茗姊姊也有她的朋友,還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像是談戀愛之類的,那是人生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哦,我們如果困住她,對她是不是很不公平?”
她歪著頭,似懂非懂。“那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有規定要別人才行,我們不可以嗎?”
我們不可以嗎?女兒一句話,問愣了賀品遙。
他從沒往這個方向想過……沒想過,他也可以……
“如果那件事情很重要,把拔就幫她做嘛,再不然,茗茗可以嗎?這樣她就不用忙了,對吧?”
一時間,他竟無法可駁。
不是說不過五歲孩童,而是他震驚地發現,內心深處竟一點也不排斥這樣的想法,甚至為此而……鼓勤著心跳。
哄睡了女兒,回到房間後,他反而睡意全無。
坐起身,目光流連在桌上的米老鼠別針上,移不開。
他說過,這個屋子裏,每一個角落都有她的影子,他早在不自覺中,默許她融入他的生活,甚至連呼吸,都可以感覺她的存在。
說服女兒習慣沒有她參與的日子,但問題是,他自己根本沒辦法抽離吧?
早在生活密不可分前,心就已經先一步貼合了,否則,他不會那麽在意她的每一個情緒,因為她淚光閃動的眼神、因為她一記笑容,再傻的事情都依她。
腦海浮起離開前,母親私下對他說的一番話-----
“品遙,你考不考慮,為詠茗找一個媽媽?畢竟——”
“媽!”他本能地打斷。“今天詠茗生日,別談這個好嗎?”敏婧是在生下詠茗後的第三天撒手人寰,他無法不想起亡妻啊!
“你這孩子就是這樣,重情重義,為了要對得起敏婧,就什麽也不敢想,但是敏婧不在了是事實,你總不能……”
他,只是為了要對得起敏婧?“媽,你怎麼會這麽想?”
“難道不是?從小,你就是五個孩子裏面最優秀的,早熟、獨立,責任感又重,什麽都不需要我操心,唯一讓我擔心的,就是死心眼。養一隻狗,死了就再也不養,因為你認為,喜歡就是要從一而終,其實不是沒有更好、更喜歡的,只是你不讓自己去喜歡而已。”
“是……嗎?”他不是不喜歡,只是下意識裏,不讓自己喜歡?
他原以為,自己是心如上水的……
最後,母親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女孩如果夠好,去試試看,好嗎?”
一直以來,言子茗都在他心中占著一個極特別的位置,她給他的,是一種很溫暖的感覺,讓他每次想起,胸口便一陣暖融。
如果當年,他沒有出國深造,會演變成什麽樣的局勢,他並不清楚,他只知道,那樣的感覺並沒有消失,一直保留到他們重逢,有機會延續那樣的感動,發展成今天,那樣怦然心動的感覺……
也許這樣說很罪惡,但是——
他連對敏婧,都不曾有過這樣緊得胸口無法呼吸的悸動。
他們的愛情與婚姻中,理性多過感性,溫溫淺淺,細水長流,也或許正因為如此,拍激不出震撼的情悸吧?
他從來就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小時候有四個弟妹,他也鮮少和他們玩在一起,因為是長子,必須做好榜樣,總是時時提醒自己做最出色的表現。
後來和敏婧交往,也常常各忙各的,他們都不是會兒女情長的人,有時整個禮拜見不上一次面都是常事,並不會特別因為她不在身邊而感到寂寞。
他很意外,自己居然會在二十七歲之後,體驗這種滋味。總在生活瑣事當中,不經意地想起某個人,身邊少了她,總是時時刻刻覺得失落了什麼,一顆心惆悵空泛……
清清楚楚,他讀出了心動的痕跡。
目光轉向另一處,他與敏婧的合照,指尖輕輕撫過相框明亮的鏡面。
如果是你,敏婧,你會怎麽做呢?
他不是寡情的人,面對亡妻,除了思念,還有更深一層的愧疚,他無法心安理得,去追求另一段幸福。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劃破寂靜,他放下相框,接起電話。
無巧不巧,來電的人,居然就是敏婧的母親。
她記得,今天是外孫女生日,要跟她說聲生日快樂,他說小茗茗已經睡了,會替她將心意傳達到。
他們聊了一下,話題大致上都離不開孩子。這個外孫女,幾乎是女兒用生命換回來的,因此,她特別地憐惜。
不知怎地,她突然冒出一句:“品遙,你現在,有中意的人嗎?”
賀品遙不能說不意外。“媽……你怎麽……會這麽問?”
“我知道你這孩子死心眼。其實,要是有其他的好女孩,你不要顧慮我們的感受,我和你丈人,會樂見其成。”
“……”他頓時,不知該怎麽接話。
“我想,如果是敏婧,應該也不會介意吧。你知道的,她很明理,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更何況,這孩子她拚了命都想留下來,一定希望她的孩子過得好,多個人疼孩子、有更好的照顧和健全的成長環境,敏靖她——會諒解的。”
他懂岳母的意思,只要是對詠茗好的,敏婧不會反對。
而他相信,子茗的存在,只會讓女兒的人生更圓滿、無憾。
頓時,糾結的思路找到出口,他豁然開朗。
“媽,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的。”
掛上電話!他唇角甚至是微笑的。
因為,他懂了。
他對子茗的心意,並不需要覺得愧對敏靖。亡妻依然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角色,他將這段過去,化為雋永的思念,放在心靈深處。她是詠茗的媽媽,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他也會這麽告訴女兒,要她永遠記住,這個來不及愛她、但卻真的很愛她的媽媽。
他們會永遠懷念生命中的這名女性,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去珍惜另一名美好的女孩。
腦海中浮現,言子茗說到詠茗生日時,興奮熱切的神態——
“要,我要去!小茗茗的五歲生日耶!我很想、很想、很想、很想陪小茗茗過生日哦!”
她看起來,那麽地期待,也許,她現在正覺得失望-----
下意識裏,伸手拿起電話,找到熟悉的名字按下撥號鍵。
電話仍然無法接通,轉成語音信箱。
“喂,茗茗,是我。今天是詠茗生日,也許你記得,也許你忘了,等不到你對她說句生日快樂,她很失望。她要我問你,什麽時候來看她?詠茗很掛念你,還有……]
停頓了數秒,很輕、很輕的歎息逸出-----
“我也是。”
下了課,言子茗低垂著頭,收拾課本,這當中還往講臺偷瞄過一眼。他依然廣受學生歡迎,被圍繞得分身乏術。
她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由教室後門離開——
“言子茗,你等一下。”
她僵住,動彈不得。
回頭,見他連頭都沒抬,幾乎懷疑是她聽錯了
他匆匆對學生說了抱歉、有事要處理後,步伐堅定地排開人群,走到她面前。“你接下來沒課了對不對?”
她不敢看他,頭點了一下。
“那待會兒有事嗎?可不可以過去我那裏一下?”
“……”點頭。
她一路沈默地跟在他身後,緊張得聯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擺。
這幾天,她好難過,覺得自己辜負了賀大哥的信任,沒有臉面對他,但是又好擔心小詠茗,每次到了醫院門口,就是鼓不起勇氣進去。
她一直在等,期待他也許會打電話給她,告訴她詠茗的復原狀況……還有…… 還有期待他會說些其他的……就算幾句安慰也好……
但是都沒有,每天回到家,第一句話就是問爸爸,但是都沒有人打電話給她。
她好難過,好失望,以為……以為他再也不會理她了……
那……可是……他現在叫住她,是因為他氣消了嗎?他原諒她的粗心大意,不再怪她了?
搭電梯上了八樓,進門,拿茶杯,再泡好她最愛的低糖麥片,見她依然在門邊罰站,他失笑。
“言小姐,你還打算用頭頂看我多久?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和人說話時用頭頂對著別人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哦!”
“……”
他乾脆自己走上前,托起她彷佛有千斤重的頭,將杯子放到她微涼的手中。
這楝大樓的空調太強,麥片是專為她大小姐準備的。
長指將她垂落的長髮往耳後勾,溫聲問道:“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你打算躲我一輩子嗎?”
她微愕,眨了下眼。“你有打電話給我?”也就是說,他真的不生氣了,是不是?
“手機不開機的人,似乎不是我吧?”需要這麽意外嗎?他有些好笑。
她偏頭,努力想了一下。“爸爸說打我的手機都打不通,雖然我覺得沒有壞,但是他堅持要幫我送去維修,還沒拿回來。”停了三秒,用力強調:“可是我每天都有問爸爸,你有沒有打電話給我,你要是打我家裏的電話,就不會找不到人了。”
言小姐,你難道不知道,現在的手機服務已經到三十分鐘快速完修的地步了嗎”哪一國的爛廠牌需要用到兩個禮拜還修不好?非洲嗎?
這個言立冬,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的,還有這個言小姐,陰謀的味道那麽濃厚,她竟渾然未覺,他只能服了這對父女。
這時候和言立冬唱反調,絕對是不智之舉,他沒打算戳破什麽,淡淡帶過。“那是我疏忽了,下次會記得。”
那是指!下次沒有人從中搞鬼的話。
“那……那……你會打電話給我……所以……也就是說……”語無倫次了半天,還是沒說到關鍵。
他笑歎。“茗茗,我個人建議你,可以 講、重、點。”
“……”她囁嚅。
“什麽?”
“我說……你不怪我了嗎?”
“怪你什麽?”
“詠茗……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明明我挑的店,環境衛生都做得不錯啊,我常常去吃,真的,你要相信我……我也覺得很抱歉……”她急切地,想解釋點什麽,東一句,西一句,怕他不懂,又怕他沒耐性聽……
“停!言子茗小姐,很抱歉我必須打擾你精彩的懺悔詞。第一,詠茗會住院,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是急性盲腸炎,你不用自責;第二,就算你某些地方有疏失,我也不會怪你,小孩子的狀況不比成人,很多意外是我們沒有辦法預料的,有些錯誤別說你,我自己也會犯;第三,你其實沒有義務為我們做這麽多的,你付出的一 切,我和詠茗都放在心上,我很感謝你;第四,這種事情,誰都不希望發生,但是若有下回,我希望你可以自己先堅強起來,別讓我擔心詠茗的同時,還要擔心你。試著長大,好嗎?這樣,才能陪我一起面對人生中許多未知的波折。”
“嗯!”她好慎重地點頭,停了一會兒,遲疑道:“那,我可以去找詠茗了對不對—我好想她哦!”
她還是沒把他話中的寓意聽出來。
輕撫她的發,柔聲道:“傻丫頭,不只。”
“不只?”除了看詠茗,還有什麽嗎?
瞧見她一臉的迷惑,他失笑出聲。
怎會忘了,她單純的直線式思考呢?
“還有蛋糕,詠茗給你留了一塊好大塊的生日蛋糕。”他隨口回道:“為了那塊蛋糕,她差點和她小叔叔拚命。”
“真的哦?可是我連一聲生日快樂都沒有跟她說,我覺得好對不起她哦……賀大哥,我今天可不可以去找她?”
“嗯哼,沒和同學有約?”
“沒有啊!”眨眨眼,沒聽出他話中的異樣。
他凝視著她,若有所思地道:“茗茗,那個上課傳紙條給你的男生,他在追你。”
“啊?被你發現啦……”真尷尬。
“廢話,我早就知道了。”他還想說她沒發現咧,原來她沒他想的那麽呆。
“我不是故意的啦……我哪知道你會突然叫我起來,你明知道我一定不會回答的嘛,要不是他傳紙條給我,我本來要回答齊桓公、宋襄公的……”
“……”哇咧!他在說什麽?!她又在想什麽?“言小茗!我講的不是紙條!”傳的技術那麽爛,誰會沒發現?他又不是瞎了!
被他”吼,她愣愣地。“啊、啊不然咧?”她的注意力只放在前面那句啊,上課傳紙條被發現不算什麽,但是在賀大哥教的課堂上被發現,她就覺得是一件很羞愧的事情。
“我說那個男生,他在追你,追得很明顯,你都沒發現嗎?”
“……”張口,閉口,勉強擠出聲音。“……有嗎?”
“我確定。”認識她後,歎氣似乎成了習慣。“茗茗,你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選擇你想要的。”
“……”聲音含糊著。“我可以不選嗎?”
他心頭”震。“為什麽?你不想談感情?”
“……賀大哥,從認識以來,你一 直都好厲害的,幫我決解疑難雜症,每次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你都會告訴我,怎麽做才正確……這件事……如果我問你的話,我真的相信,你給的一定是最正確的路,可是……可是這一次,我不想問你,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認同的……可是我還是想這麽做……”
賀品遙頓住,正視她。“感情沒有什麽對或錯,讓心快樂,就是正確的選擇。茗茗!你要記住,只要不傷害別人,你有權利選擇你要的幸福方式。”
“讓……心快樂,是嗎?”她下意識地,抓牢他的手。她,沒有傷害任何人,只要讓心快樂,這樣就可以了嗎?
他垂眸,凝視她纏握的纖指,回應地密密交握。
“我知道……我的快樂在哪裡。”不被愛著,也沒關係,只要能去愛……她就會很快樂。
他說過,她的眼睛會說話吧?
以一刖從沒發現,那雙清靈無邪的大眼睛,注視著他時,卻成熟得緊,不帶一絲稚氣。水水柔柔的眸光裏,帶著什麽樣的情感訊息,他不會讀不出來。
傳遞著彼此掌心的溫度,暖暖的眼神交流中,他懂了,懂她……快樂的來源。
極溫柔地,他笑了。“茗茗,麻煩你一件事好嗎?”
“什麽事?”
“幫我轉告言叔一句話,就說我很感謝他的指教,還有,我偏愛金縷衣這首詩。”
************************
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她摸不著頭緒,偏偏怎麽纏問,他就只是笑而不答。
她自認認不夠聰明,實在參不透玄機,他們很有興趣研究詩詞嗎?不然賀大哥幹麽要感謝爸爸的指教?
回家來,照本宣科說了一遍-----
爸爸的表情也很深奧,無奈她怎麽撒嬌、纏鬧,就是探不出一點口風。
殊不知,兩個男人已經隔岸過招。
花開堪折直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這小子,在跟他宣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7:09:16
第八章
經過這次的事件後,言子茗似乎在一夕之間成長了許多。
也許,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也或許,她在心裏努力告訴自己,不可以再隨興、不可以再孩子氣,她要學著成熟,才能幫賀大哥分擔事情。
她知道自己永遠沒有辦法,成為像賀大哥和敏婧姊那樣厲害的人,但至少,在有狀況發生時,她可以先照顧好自己,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這樣,她才有資格待在他身邊,喜歡他。
她喜歡他。
這是從來都不需要質疑的事,從相識到現在,不曾改變過。
或許,五年前的喜歡,是有些稚氣的,但是隨著歲月的累積,他一直存在她的記憶當中,不曾淡掉,每當有異性追求,下意識地就會拿他來做比較,然後一一打了回票。
沒有人會比她的賀大哥更好,她動不了心。
他就像她的守護神,總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出現,關懷她、陪伴她,也教導她,有他在身邊,她可以全心依賴,心好踏實,什麽也不需害怕。
久而久之,那份崇拜、仰慕,逐漸轉深轉濃,成了再也化不開的依戀。
但是五年前賀大哥說過,他們不適合。
她想,這個意思應該是他不會喜歡她。不過沒關係,他還是繼續把她當妹妹疼就好,不喜歡也沒關係。
她只想變成成熟懂事些,可以待在他身邊喜歡他就好。
那天晚上,她說童話故事,哄詠茗入睡,小小女孩問她:“茗茗姊姊,後母真的都是壞人,會虐待小孩子嗎?”
她偏頭想了一下。“童話故事裏都是這樣寫的。”
“騙人!”茗茗姊姊如果是她的後母,就不會欺負她。“我下次要聽很好很好的後母的故事。”
她想了一下。“好吧,我回家找找看。”
講完故事,她哼著歌哄人入睡。
窩在她懷裏,東鑽鑽、西鑽鑽,還伸出小手摸了摸。“茗茗姊姊,為什麽你這裏軟軟的,和爸爸不一樣?”襲胸小魔掌問得一派天真。
她輕咳了下。“因為爸爸是男生,我是女生,不一 樣。”
“那我也是女生,我也沒有。”
那麽小就懂得計較胸部大小的問題了?
“你以後長大也會有,放心。”抓住小手,不讓她再亂摸,問些羞死人的問題。
好奇寶寶眨眨眼,直勾勾瞧著暈黃燈光下,她手腕閃動的銀亮光芒。“好漂亮。”
順著看去,她微笑解釋:“這是很久以前,你把拔送我的。它是我最珍貴的東西哦,我一直都戴著,它是我的幸運物,守護著我,給我帶來幸運。”她單手解下,繞上賀詠茗小小的手腕,纏了兩圈才能戴牢。“你生日我都沒準備禮物,這個送你。”
“可是,這樣你就沒有幸運了……”幸運是可以給別人的嗎?
“沒有關係,因為送的人是我的守護神,他不在我身邊,用它來代替,現在他在啊,我不需要它,也不會感到害怕。”她溫柔地親了親小小掌心。“我希望,它也可以給小茗茗帶來很多的好運,不要再生病,平平安安地長大。”
“它真的會有幸運嗎?”
“只要你相信有,就一定會有。”那是一種信念,對所愛的人,最執著的信念。
終於等到詠茗入睡,她拉好被子,輕手輕腳地下床,仰首迎上了房門口那道柔暖的眼神凝視。
暈黃燈光下,他的目光極致溫柔,漾著醇酒一般柔潤醉人的深情錯覺……
她甩甩頭,拋掉那樣的遐想。
賀品遙上下掃了一眼細緻柔美的女性曲線。女兒的手,真是幸福得讓人嫉妒。
她食指放在唇邊,又指了指外面,示意他先出去,別吵醒詠茗。
才剛移動腳步,他一張臂,勾攬住纖細的腰身,旋進他懷中,兩道身軀毫無預警地貼合,酥麻顫悸的感覺,撞進四肢百骸,震麻了她的心魂、意識。
他執起柔荑,學著她剛剛的方式,低頭親吻柔嫩掌心。
她啞了聲,發不出聲音。
張口正要說些什麼,他仰高角度,準確而堅定地——吮住柔唇。
緊繃的曖昧氛圍被打破,放肆的情潮,流竄在纏膩揉合的唇齒之間。
她徹徹底底,麻了神智。
***************************
當晚,言子茗失眠了。
究竟,賀大哥為什麼要吻她呢?
她想破了頭,還是理不出頭緒。
只要想到那時的情景,她就開始臉紅心跳,半夜裏無數次起身,坐到鏡子前刖, 著被他烙下溫度,縱情憐愛過的唇,傻呼呼地微笑。
是當時的氣氛迷惑了心智吧?一定是這樣的,當時氣氛對了,他一時意亂情迷,才會親她,那是意外。
雖然,她喜歡這個意外。
她會小心翼翼的,將今夜最珍貴的記憶收藏起來,放在心靈深處,永遠不忘記。
對,就是這樣。
好不容易,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做完心理建設,隔天早上見到他時,她假裝什麼也沒發生地與他談笑,他看起來,也沒有什麽不對,態度比她更自在。
果然是意外啊……
“賀大哥,我去上課嘍!”
“茗茗等一下,過來。”
“哦。”她乖乖走去。
賀品遙摟她入懷,低頭輕吮唇角,解釋:“有麵包屑。”而後,貼上朱唇,輾轉深吻。
“晚上如果沒事,”起吃飯?”吻完,附帶詢問。
呃呃呃?
直到他放開她,她恍惚地走在往教室的途中……
這還是……意外吧?他不都說了,是因為麵包屑,所以、所以……接下來應該也是不小心的。
所以……她還是不要想太多。
晚上,他們沒去外面吃,買了菜回來,三人同心協力煮了不算挺美味、卻吃得極滿足的一餐。
飯後她在廚房洗碗,他在一旁幫忙擦乾碗盤,擦完所有的碗盤,順便幫她把手也擦乾,再順便抱住她,然後又順便吻了她。
順便……這次,是順便。
吻完,他甚至話家常似的和她討論:“你的唇膏有水蜜桃香味。”態度簡直自在到一個不行!
“那是唇蜜的味道,你不喜歡嗎?可以換。”呃?她在說什麼?話一出口,她就在心中暗罵自己豬頭!
“你還有其他口味?”他挑眉口
“有薄荷、檸檬、草莓、薰衣草、迷迭香……”停停停!她簡直要申吟了。
瞧瞧,他們居然聊起這個“意外”的口味來了!言子茗,你的豬頭是沒有極限的嗎?
他想了一下。“檸檬好了。”低頭又吻了一記。“其實水蜜桃味道不錯,我沒有挑剔的意思,你千萬不要誤會。”
在他柔膩醉人的纏吻下,她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哪還能思考他說了什麼?
有時周休假日,他們會相約去看場電影。看不是很懂的賀詠茗,常常後半場就睡倒在她懷中,他會脫下外套被在女兒身上,再順勢攬住她,在陰暗的電影院裏火熱纏吻。
“這次是藍莓味,有點甜。”他評論道。
結果,他把她所有唇蜜的口味都嘗盡了。
他還是沒有對她多解釋什麼,卻會不時對她做一些很親密、只有情侶才會有的舉動,而且事後從他的臉上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後悔或衝動,於是她覺得,那應該不是意外。
哪來那麽多意外,無時無刻、三天兩頭地發生?
他依然是全校最受歡迎的教師,不時有女老師向他獻殷勤,表示好感的意味極其濃厚,甚至還有女同學寫情書給他,夾在交上來的報告裏。
她看見了,心裏頭酸酸的,卻不敢說什麽。
他本來,就有接受眾多愛慕的權利……
她覺得自己好失敗,她們能夠大方地表達好感,而她明明對他的感情比誰都深,卻連喜歡他都不敢說出口。
然後,他發現了,笑笑地輕吻她,吃光她的唇膏後,把那封信交給她。“要不要拿回去做參考?我比較期待你寫的。”
然後,她真的回家認真研究了一個晚上。
愈來愈多的情書堆在她房裏,每一封真的都是文情並茂,連她看了都好心動,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想寫出心裏的感覺,再看到那疊情書,強烈的對比令她實在提不起勇氣自取其辱,一次又一次揉了信紙喂垃圾桶。
有一次,她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你,會不會接受她們?”
等到那一 天,她就不能再讓他猜今天的唇膏是什麽口味了,她會離他很遠很遠,以前她可以笑笑地祝福他和敏婧姊,但是現在不行,她的心變小氣了,因為喜歡的感覺比以前還要深刻、強烈,她沒有辦法,看著他用同樣的方式去嘗另一個人嘴上的唇膏,她的心會很痛很痛。
他還是笑笑地,摟了摟她。“小呆瓜!我還在等你的情書呢!”
情書?她皺皺鼻。“我才不要上她寫得那麽糟。”才不要自曝其短。
“不寫?也沒關係,我聽你用說的。”長指逗弄著粉唇,想像這嘗起來好甜美的小嘴,對他傾訴醉人情話的滋味。
甜言蜜語?她搖頭,也不會。
“不講?”他傾身,輕咬她下唇。“真的不講?”
她搖頭,唇瓣被他咬得又癢又麻,笑著閃躲,賀品遙抓回她,密密封住紅唇,給她一記十足成人式、火辣辣的熱吻。
她被吻得氣喘吁吁,癱軟在他懷中,意識再度漂浮……
她不是不講啊,是不知道要怎麽講。她只知道用著一顆很真的心去愛他,不懂很華麗的辭彙裝飾,也不會講很感性的話,這樣,要怎麽感動他?他會覺得無趣的。
火熱的唇齒交纏中,她意識昏朦,張手攬住他,模糊的呢喃逸出:“我……愛你,很愛,很愛。”
很輕、很細,若不凝神細聽,會以為是錯覺。
但是他聽見了,清楚楚楚。
收緊擁抱的力道,熱燙的吻遊移在柔唇、嬌容之間,糾纏中,上衣領扣鬆落兩顆,他順勢往下滑,在她頸際吮出粉色的濃情證據。
瞧她氤氳迷蒙的大眼睛,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如果這時他吃了她,她大概也不會有異議。
賀品遙歎了口氣,命令自己將臉由她春光大泄的胸前移開,幫她扣好衣扣,不去想她軟膩肌膚的觸感有多銷魂。
果然,她一直到十分鐘之後,照了鏡子才“啊”一聲,後知後覺地掩住脖子,表情又羞又驚。
“幹麽,你被鬼打到啊?”
“不、不是……”她結結巴巴,被男人種草莓種到那麽明顯,她總不可能還處之泰然地逛大街吧?
賀品遙扯下她的手,拉高上衣領子,若隱若現地遮去。“這樣,不就好了?”
“可是……”如果仔細看,還是看得到。
“沒人會那麽仔細地盯著你看。”如果會,也絕對不是一般的路人甲就是了。他承認,他居心不良。
她總是傻呼呼的,搞不清楚狀況,他也懶得再去一一點名誰對她有企圖,誰該敬而遠之了,直接昭示所有權比較快。
******************************
中午,言子茗依慣例,買了兩個便當過去陪他吃。
進門時,看他眉頭深鎖,似在思考什麽,表情帶些困擾。
“怎麽了?”她走上前,放下便當。
賀品遙沒說話,將看完的信件遞給她。
她由頭到尾看了一遍。仍是一封示愛信件,只不過值得留意的是,這學生示愛的措詞有些……激烈。
她也無法形容,反正就是那種愛得無法自拔,沒有你我會死掉的強烈示愛方式。再看看角落的署名——
趙婉宜。
這個名字她已經看過不少遍了,從最初婉約繾綣的文字,到今天的海誓山盟,還從送花、禮物到餐點,雖然他全退了回去,不過看情形好像沒用。
“你要不要跟她說清楚?”如果不讓趙婉宜徹底明白,他們之間並不可能,她會一直抱持不實的幻想下去,這樣不好。
“我說過了,而且拒絕她不只一次。”但是她覺得,只要他給她一次機會,他就會發現到她的好,然後愛上她。
她甚至已經開始幻想到他們結婚、生子的階段去了,那會是多麽幸福、多麽美的一件事……簡直莫名其妙。
有理說不通,也懶得再理會她了。
可是她的行為,確實已經令他感到困擾。
上課時,狂熱的眼神毫不避諱地注視著他,赤裸裸地傳達愛意,他再怎麽力持鎮定,都很難自在得起來。
她大膽的行徑,已經引起同學們私底下的議論紛紛,看待他與她的眼神帶著些許的揣測。
這實在不是他樂見的,如果她再不停止這種行為,情況只怕會更糟。
抬頭見言子茗皺著娟細的眉兒,他甩甩頭,不想讓她憂心。“沒事的,我會處理,你別想太多。”視線移向桌面,轉移話題。“你買了什麽?我好餓。”
“排骨便當。上次那家好難吃,我換了一家。”一聽他喊餓,大腦立刻摒除前項事件,忙著張羅食物。
他唇畔勾起淺淺的寵溺笑意。“我對吃的不挑,基本上只要別讓我和詠茗拉肚子,我都可以接受,所以你以後煮東西給我吃,也不用太擔心美不美味的問題。”
真正讓他設想到未來與家庭的,是眼前連情書都不會寫的小姑娘。
偏偏,有人哈得要死,某人卻還身在一幅中不知福,完全沒察覺他在告白。
看她專注在食物上,一心不二用,拿出便當盒,打開,抽出免洗筷,再把必備的熱咖啡固定放在他的右手邊……他有些不是滋味地拉過她,迎面吻住小嘴。
“我已經十八個小時又二十四分鐘沒吻你了。”總該分點注意力給他吧,言小姐!
呃,真的嗎?他記那麽清楚?
腦袋又開始混沌,她溫馴地伸手攬住他頸子,承接他有些灼熱、卻帶著更多憐愛與濃情的吻。
門把突然被旋開,在那當下闖入的人一陣呆愣。
“你、你們……”手中提著的餐盒掉落地面,女孩眼眶浮起傷心至極的水光,捂著嘴轉身跑開。
原地的兩人面面相覷。
“她……”現在是什麽情形?
“趙婉宜。”他無奈一歎。
她已經到了未經許可,便肆意介入他生活圈的地步了,這實在是……
言子茗走到門口,撿起地面上的餐盒,視線拉向那道跑遠的身影。“她好可憐。”那背影,看起來很悲傷啊……
“可憐?”最可憐的人是他吧?他招誰惹誰了?擺出”副活生生被始亂終棄的模樣……他才莫名其妙好不好?
“她可憐,那你把我送給她算了。”他沒好氣道。同情弱者也不用同情到這種地步吧?
“才不要!”不經思考,本能地圈緊他的腰,那是很下意識的反應。賀大哥對她很重要,就算當壞人,她也想和他在一起。
賀品遙滿意地勾起笑,享受小佳人的佔有欲。
回頭一想,其實這樣也好,讓趙婉宜死心,就不會再苦苦糾纏,只不過——
凝視懷中人兒,一直處心積慮,想保有她單純的生活環境,突然來這一手,他們的關係被公開,還不曉得會被渲染成怎樣,紛紛擾擾的流一一肓免不了,她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平靜。
“茗茗,對不起。”
“咦?為什麽這麽說?”
“沒什麽,總之,你要有心理準備。”心裏不是沒有愧疚的,她日子原本過得十靜安穩,卻因他的關係而破壤,讓她純真無邪的心靈,去面對那些突來的是是非非,實非他當初所願。
唉,言立冬要是知道,會親手掐死他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7:09:46
第九章
奇怪的是,趙婉直居然沒有把事情鬧開,這點讓賀品遙有些出乎意料,不過倒也鬆了一口氣。往樂觀點的方向去想,也許她想通了吧!
在那之後的第三天,他在家裏陪言子茗看VCD,她窩在他懷中,像只溫馴的貓兒,玩他手指的時間比放在電視螢幕的時間還多。
今天這部片子有點無聊,他看得也不太投入,放在懷中小佳人的注意力遠比電影情節多,不時地碰碰她,親親她,掌心挲撫著長髮、背脊、柔膩肌膚,今天她穿了件短裙,露出修長的美腿,不摸兩把實在有違個人福祉——
接著,他被”道淺淺的瘀痕吸去目光。
“怎麽來的?”他問。
“噢,就回家時,不小心被撞到。”他們幾乎天天都要見面的,有時他整天沒課,她會自己騎車去學校,下了課再直接來找他。
“這麽不小心?要不要我接你?”
“不要啦!我以後會更留意。”她知道他隔天如果沒課,常常會看學生的報告看到很晚,如果還要專程早起接送她,這樣他會很累。
見他皺著眉,纖纖小手貼在他胸口忙著安撫。“不會痛,你不要擔心。”
在那之後,又隔兩天,她說要帶點心來,到時卻兩手空空。
“我的咖啡呢?”他問。
“被人撞翻了。”而且,還燙傷了手。
再然後,她要交的報告不翼而飛,沒有理由地由地球上消失……噢,不!其實後來有在垃圾桶上找到它的“遺跡”。
連二連三,大大小小的事件接踵而來,包括走路由樓梯上跌下來、還有車胎突然沒氣,騎到一半“顧路”,最後還是打電話給他,要他來接她的……她儼然成了災神的新歡,倒楣到沒話說。
一天又一天,他眉頭愈鎖愈緊,她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都是最近才新添的,叫人不知道又會是什麽了……
而她卻總是安慰他說:“沒關係,下次再小心一點就好了。”性情一派地樂天開朗。
問題是,那真的是不小心嗎?
他沒有她那麽單純,總覺得事情不簡單,這世上哪來這麽多意外?
她說,他是她的守護神,可是遇上他之一刖,她日子平安順遂,所有的災難,都是打從遇到他之後才發生的……
“對不起。”她那麽信任他,可是他卻沒有守護好她,他覺得……於心有愧。
他心裏大致有個底,打算明天要去找趙婉宜聊聊。
接連不斷的意外都是從那天之後才開始的,他只要旁敲側擊地試探幾句,是不是她自會有定論。
為了避嫌,他挑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但是很快地他就發現,這是大大的失策。
他忘了估算進去,趙婉宜是不避諱旁人目光的,甚至巴不得把一腔癡狂愛戀昭告世人,行徑又怎會因此而收斂?
一見他,主動找她,以為他終於想通,肯接受她了,更是不曉得什麽叫自律。
他不得不拉開她步步貼纏過來的身體。“趙同學,我想你是誤會了,我找你來,只是想告訴你,關於那天的事,我很感謝你替我保密,讓她保有單純的求學環境,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和你之間會有什麽可能——”
“為什麽?她還在糾纏你?”她急切地打斷他,追問。
賀品遙敏銳地眯起眼。“什麽叫﹃還在﹄?你做了什麽?”
他將她臉上的每一寸反應盡收眼底,包括那一瞬間的退縮。“那些真的不是意外,是你做的吧?”
“誰教她要勾引你?我只是想幫你解決問題……”
“所以你就找她麻煩?”
“我沒有惡意,只要她別再纏著你不放,就不會----”
“你甚至在咖啡裏放蟑螂!”這樣還叫沒惡意?
他氣炸了!性情極佳的他,頭一次動那麽大的怒氣,他甚至想罵髒話!
要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茗茗吃到了怎麽辦?真是-----真是他媽的!
“她告狀了?我只是嚇嚇她而已,警告她不要再騷擾你——”
到底誰在騷擾誰?真是夠了!
“她沒告狀,因為那杯咖啡差點進了我的肚子!”打開杯蓋,看見漂浮的蟑螂,他差點吐出來。怕茗茗自責,他還偷偷倒掉,瞞著沒讓她知道。
“我不知道那是你要喝的,你不要生氣,下次……下次我會更留意……”
“還有下次!”他氣得吼人。“趙婉宜,你敢再傷害她,信不信我會加倍奉還?”
“你、你……為什麽……””向只看見他溫文儒雅的脾性、和氣待人的態度,從沒見過他發這麽大的火,趙婉宜傻住了,淚水凝在眼眶,委屈道:“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凶?我只是在幫你解決麻煩而已呀……我知道你不可能會喜歡她的,她又沒多漂亮,功課那麽差,老是被教授當掉,可能這輩子也讀不畢業……她那麽笨,一點都配不上你,你不需要勉強自己忍受她的,我可以”
“你說夠了沒有?”賀品遙忍無可忍,決定風度就保留到這裏為止!
“我的感情問題不需要你來為我背書。你只是我的學生,記得嗎?我沒有喜歡過你,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我們之間除了師生關係,沒有任何瓜葛!你憑什麽自以為瞭解我的樣子,擅作主張地插手管我的事?我和言子茗之間如何,不需要你來操心!”
“等一下,你聽我說……你要走沒關係,我會一直等、一直等,就算現在你不愛找也沒關係,只要你哪天回心轉意,我、水遠會在這裏……”
“你實在——”說不通!
揪扯、哭鬧……這畫面已經引起往來師生的注目,他不想把事情鬧得更加不可收拾,甩開她淚兒漣漣的攀纏,轉身欲走——
走沒幾步,腳下一頓,丟下幾句:“她算不上美若天仙,功課也不好,搞不好連我都得當掉她,甚至一輩子都讀不畢業……但是那又關你什麽事?我不在乎,我看上的不是這些,是她乾淨透明的心,是她的善良無欺、待人真誠,這些——你怎麼比?她有一顆全世界最美的心,在我眼裏,她就是最美的。”
沒有任何的疑慮,他步伐堅定地邁出。他知道,他的幸福在那裏,那個牽引著他、溫暖著心的人,就是幸福。
而,他心之所向-----
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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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仍沒料到,事情的發展會如此混亂失序,超出他的預期。
他和趙婉宜之間的曖昧不清,在校園中傳得沸沸揚揚,各種版本都有,但比較一致的,都不脫負心漢玩弄情感與癡情女等待回頭的共通點。
他是負了誰?玩了誰的感情啊?
無故惹來一身腥的賀品遙簡直想申吟了。
可能是他們那天的拉扯爭執所引起,或許也加上那麽一點趙婉宜有心的興風作浪,畢竟那樣的畫面,是很容易被聯想到某方向去的,總不會有人認為她是在求他別當掉她吧?
再加上她從不掩藏赤裸裸的愛意,要說他從沒給過任何曖昧勾挑,一個女孩哪能一頭熱到如斯地步?
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
現在要說她是一廂情願,恐怕也沒人會相信了。
走在校園裏,每個人看他的質疑眼神實在讓他舒服不起來,那表情活脫脫就是把他當成玩弄女學生,再抬亂終棄的淫魔,有辱杏壇,枉為師表。
他撐著頭,愈想愈痛。
他懂人言可畏,眾口鑠金的道理,連曾參都可以殺人了,他小小賀品遙玩弄個女學生又算得了什麽?他不敢去猜測,茗茗會怎麽想、怎麽看待他……
帶著些許惶然,他輕輕問她:“你相信我的,對不對?”
“相信什麽?”她回得一臉茫然。
“趙婉宜的事……”傳得那麽熱烈,他不相信她完全沒聽到風聲。
“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知道啊!”
意思是,相不相信是信任層面的問題,在不知內情的狀況下成立;而她一直都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並不存在相信什麽的問題。
賀大哥也好無辜的,他不想去傷害人,最後卻弄得大家都誤會他。
迎視她明亮如昔的黑眸,他便明白,她清澈的心未染纖塵,甚至連一丁點質疑都沒有。
賀品遙滿心動容,擁緊了她。“謝謝你,茗茗。”
別人怎麽看他,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所在乎的她怎麽看他。
本以為過一陣子就會平息,未料謠言甚囂塵上,連懷孕、打胎的說法都出來了,餘波效應比他預期的還大,大到驚動到校董,一向重視聲譽的學校,不得不出面處理這件“校園醜聞”,免得持續擴大,屆時鬧上新聞,會更不可收拾。
那時言子茗正在上課,聽到旁邊的人談論-----
“聽說校董來了耶,是為了賀老師的事哦,現在相關的校務人員都在,還把他叫進去開會。”
“事情鬧得這麽大,應該很難擺得平,說不定他會被開除。”
“好可惜哦,他是我很喜歡的”個老師耶,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情……”
接下來他們又說了什麽,她再也聽不下去了!
顧不得下一節還有課,她拔腿就往樓下衝,直奔資訊大樓。
學校如果有事要召開緊急會議,或者教學品質研討,都是在這楝大樓的會議室舉行。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多想什麽,埋頭往前衝,因為太過匆忙,幾度撞到別人,有一回還跌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被撞的人伸手要拉她,對上那張臉才訝然笑道:“又是你啊,學姊,你怎麽老是匆匆忙忙的。”
她偏著頭,實在想不起來,此刻腦海裏實在裝不進太多東西。
這次沒有個位數的考卷可以撿,可是她還是眼眶裝滿水氣。“我可以幫你什麽忙嗎?”
她搖頭,才移動腳步,又猛然回頭。“你有課嗎?可不可以麻煩你載我回家一趟?”
“可是你的腳……”視線瞄向她擦傷的膝蓋。
“那個沒關係。拜託你,這很重要!”
誰能拒絕這樣一個楚楚可憐的女孩的要求呢?就算有課,也豪氣干雲地拍著胸脯承諾:“沒問題!”
她家離學校不算遠,平日得花上二十分鐘,但是他只用了半小時不到的時間來回,這當中闖了五個紅燈、三個黃燈,蛇行穿梭車陣時被員警攔下來,但是在她要哭不哭的表情下,員警先生步入他的後塵,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地陣亡,放他們離開。
“謝謝,我會感激你的!”沒多解釋什麽,她跳下機車後座,衝進資訊大樓,氣喘吁吁地搭電梯上五樓,闖入會議廳——
有人正要開門,和她撞了個滿頭包。
“唔!”好痛!她往後跌,腦袋撞到門框,幾乎要當場飆出淚來。
會議室裏,所有人 包括角落的趙婉宜,全都目瞪口呆,看著這個冒冒失失,跑得狼狽帶傷又滿身大汗的女孩。
“茗茗?”賀品遙驚呼,快步上前察看。“有沒有受傷?我看看——”
“那個不重要。”忍著痛,不讓眼淚掉下來,慌急地抓著他探查傷口的手,看了看準備要出門的男人,又看了看他。“結……結束了嗎?”
回答她的,是剛剛撞著她的男人。“你是哪一系的學生嗎?下次別亂闖校務會議。請讓讓,我還有事。”
她……來晚了,是嗎?
心慌眸子對上他。
他微笑,安撫地拍拍她。“沒有關係,茗茗。”
“不行沒關係—,你什麽都沒有做,怎麽可以讓他們冤枉你!”她驚叫,不知哪來的勇氣,大聲喊道:“請聽我說,拜託你們,給我一點點時間!賀大哥真的是冤枉的,拜託你們相信我,不管你們指控了他什麽,那都不是真的。”
“這位同學,我們不知你是哪裡冒出來的,這件事情已經定案,我們也都弄清楚了,你不清楚內情,就別——”
“我清楚!”她已經管不得坐在會議室那個禿頭的阿伯是什麽身分,會不會讓她畢不了業。
一直以來,她總是要他呵護,一遇到事情,她最想依賴人的就是他,但是現在,她想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己!就這一次,她也想護衛她心愛的人——
她轉向趙婉宜,神態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勇敢,就像一個為愛而戰的勇士。“她喜歡賀大哥很久了,我知道;她寫情書給賀大哥,我知道;她向賀大哥示愛,我知道,賀大哥拒絕過她,我也知道;我更知道,她一直沒有死心……”她用力喘了一口氣。“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他沒有瞞我,所以、所以……”
仰首與他對望一 眼,他暖暖一笑,給了她止目定而包容的眼神。
他信任她!
他願意放手讓她去做她想做的事、說她想說的話!
她突然有了信心,深吸”口氣,站出一步。“這些,是她寫給賀大哥的信,一直都在我那裏,我就是為了回家拿,才會到現在才來,但是我已經努力加快速度了!我還跌倒、闖了五個紅燈、蛇行、超速,被員警杯杯擋下來,他看我很可憐,沒有開罰單……”形容自己的慘狀形容到一半,發現這好像不是重點,她用力甩甩頭,抓回重點。
一群人聽傻了眼,好不容易有一個人回神,和她撞成一團的校董接過她手中成
疊的信,傳閱下去。
“你、你怎麽可以……”趙婉宜又驚、又羞愧,怨恨的眼神瞪向她。那麽私密的東西被公開在所有人的眼前,她怎麽可以做這麽過分的事……
“你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了!不是嗎?”沒有任何諷刺或怒意,他僅是淡淡地掃她一眼,護衛言子茗。她只是想代他討回清譽,無意踐踏任何人的尊嚴,不該被怨恨,如果她覺得被羞辱,又何嘗不是自找的?
“女孩,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證明他們真的沒什麽,你知道嗎?”大致看過信件,校長發出聲音。
“為什麽不行?”她不能理解,事情都很明白了呀,是趙婉宜單方面暗戀賀大哥,不是嗎?
“這些信只能證明,剛開始是趙同學主動追求賀老師,但是後來呢?這些信,不能證明他們沒什麽。”
“那麽,你們也只是道聼塗説,誰又能證明,他們有什麽?”她不服!為什麽會有這種事?太可笑了。
“趙同學已經承認了,所以這件事-----
“她承認了什麽?”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什麽可以承認!
“我、我……”趙婉宜鼓起勇氣。“我為他拿掉過孩子,我都已經承認了,所以,所以……”
“你胡說!”她大喊,飽滿的怒氣嚇到在場每一個人。
她沒有打人的先例,但是,現在她真的好想打。
她氣得渾身發抖。“謠言亂傳也就算了,你怎麽可以捏造是非,詆毀他的名聲!”“我沒有。我,我真的為他墮過胎,這對我也不是很名譽的事,如果不是事實,我不需要隨便搬弄----”
“幾次?”她突然冒出一句。
“呃?”趙婉宜愣了愣。“什麽?”
“你們上過幾次床?”
呃呃呃?現場氣氛超靜默、超尷尬,根本沒人想到要問那麽深入的問題。
“一、二次。”趟婉宜隨口抓了個數字。
“你記得每一次的時間、地點嗎?最後一次是在哪裡?什麽時候?還有他身上有什麽特徵,你能夠說得出來嗎?如果你都說得出來,我就相信是真的!”她一字一句,說得超清晰,問傻了趙婉宜,也問得全場鴉雀無聲。
“一個月前!是上個月的十三號晚上。那時……那時……我很緊張,又很害羞!而且、而且很暗,我、我怎麽可能……直勾勾盯著他的身體看,那很……不知羞……”
這倒也合情合理。
這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成了羅生門了。
“女孩兒,你的意思思已經表達到了,我們也都懂了,但是這件事情,還是到此為止,別再爭下去了。”很明顯,他們還是偏向趙婉宜的,依常理去推斷,沒有一個女孩子會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這對她並沒有好處。
但是他們不知道,以趙婉宜一直以來瘋狂偏激的追求手段,一旦到了絕望的境地,是有可能做出利用輿論來造就既定事實,把他逼向她身邊的手段。
但是言子茗知道,不能就這樣算了,否則賀大哥離開學校事小,他不管走到哪裡,都得背負那樣的汙名……
如果!如果沒有證據的話……
“你亂講!賀大哥不可能和你在”起,他不會做那種事,他、他……”他是君子啊!那麽多次,他都有機會拐她上床,可是他沒有,他”直很尊重她。
她那麽急切地想為他證明什麽,還他人格的清白,相較之下,賀品遙的態度反倒溫和得多。
因為他知道,這種事情百口莫辯,信者恒信,不信的人,說破了嘴都沒用。
“茗茗,算了。”他不在乎了,最糟不過是離開學校,讓事情落幕。
不讓餘波蕩開,最主要的,其實是想保護她,不讓她也被牽扯進來。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強力要證明什麽,弄到水落石出的地步。 “因為那天晚上他和我在一 起!”她一 急,吼了出來,腦袋完全不想思考。“他和我在一起,一整個晚上都在一起,我們睡同一張床,蓋同一條棉被,我抱著他睡,如果他出門,我不可能不知道……”
這番話的威力有多大?看現場每個人的表情就知道了。
“你……女孩兒,你知道——你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嗎?”聲音有些乾,校董錯愕地盯著她瞧。
她這是在說,她和賀品遙 關係不尋常啊!
“我知道,我只是說出事實。”她不讓自己退卻,堅定地回應。
“但是賀老師剛剛說,他是一個人在家裏。”三個人,三種版本,到底哪個才是事實啊?
“那是因為……他想保護我,不要我也被扯進來。”
“茗茗……”眸底摻了抹不知名的情緒,賀品遙輕喚,伸手握住她發涼的掌心,
她說謊,那天,他們根本沒見面,他一個人待在房裏,一整夜。
那麼真誠待人的茗茗,從不說謊,現在,卻為了他在那麽多人面一刖說謊。
雖然不明白,她對他哪來那麽深的信任,任憑千夫所指,不為所動。那天,他們明明也沒在”起,不是嗎?
向來不擅於說謊,她緊張得掌心都在冒汗,卻努力克制著不發抖,因為,她真的想保護他。
賀品遙感動地笑了。
“你們是不是認為,沒有一個女孩子會拿自己的清白來開玩笑,對不對?同理,我雖然很想替賀大哥證明清白,但是如果沒有的事,我也不會拿自己的名譽來出玩笑,這樣的人證夠不夠?可以還我賀大哥”個清白了嗎?”
“她胡說、她胡說,那天他明明是和我在一起---”趙婉宜不甘示弱地叫嚷。
“到底誰胡說,你自己心裏有數!”
“好了!你們當這裏菜市場啊?”一群被當古董的老頭子不爽了。“誰都不要冉吵了,這件事我們會再研究。”
“對不起。”言子茗很有禮貌地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因為我太心急了,所以比較無禮,請原諒。可不可以讓我再說幾句話?說完我就走。”
伸手不打笑面人,老頭子們也只好讓她再放肆最後一 回,伸手比了個“請”的動作。
她道聲謝,一步步走向趙婉宜。
“我曾經很自卑,因為我比不上你,情書寫得沒你好,我不敢寫;情話講得沒你動聽,我不敢講。但是現在,我發現,你不懂怎麽喜歡一個人,如果你真的喜歡賀大哥,就不會捏造子虛烏有的事情,抹黑他的名聲,這不是喜歡一個人的方式,這不是!如果喜歡他,會對他造成傷害,那我會離他遠遠的,就算心會很痛很痛!只要他好,只要他好就可以……情書寫得好,情話講得動聽又怎麽樣呢?你根本就不懂,你不懂……你沒有我愛他!”說完,她轉身跑開。
趙婉宜愣住了。
會議室的門在她身後再度關上,留下一室寂靜。
不會說情話?
現場,所有人腦中浮起這個問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7:12:40
第十章
事情就這樣落幕了嗎?
很抱歉,並沒有。
校園真的是一個小型的八卦集中營,什麽小道消息都瞞不住,經過那天震撼性的強力宣告後,本來已經很難控制的局面,顯得更亂。
師生戀事件尚未結案,言子茗再加進來攪一鍋,成了三角畸戀。
繼始亂終棄之後,再爆內幕,薄情郎腳踏兩條船,玩弄女孩的感情與貞操,臺面下沒爆發出來的,不曉得還有多少女學生被欺騙感情……
趙婉宜事件一波未平,言子茗宣言再掀波濤,增加八卦的精采度,可以想見會造成多大的震撼。
原本那麽仰慕的師長,原來是這種人,外表真是看不出來呢!
走在校園裏,從認識到不認識的,那一雙雙側目的眼神裏,有同情、有歎息、有質疑、有鄙視,還有想挖更多八卦內幕的……
有人同情單純的她,被人玩弄感情。
有人勸她,這種男人不值得愛,趁早死心。
也有人,認為她不知羞恥,連這種事都昭告天下,生怕別人不知道?
總之,重重的流言包圍下,她每天都過得好痛苦,但是最讓她難過的是,情況似乎更難收拾了。
她沒料到會演變成這樣,原本只是想幫他澄清些什麽,卻反而將他推入更加百日莫辯的境地。
她覺得好挫折,什麽忙都幫不上,甚至覺得,她在和趙婉宜做一樣的事情。
言子茗,你真是笨笨笨、笨到家了!腦袋瓜那麽單純要死啊,拿他沒有做過的事情要他承認,不也同樣在陷他於不義?就算澄清了他和趙婉宜的事,又有什麽差別?
可是他卻沒有責怪過她一句,一絲一毫都沒有,這才更加讓她無地自容,覺得自己好對不起他。
她現在……幾乎提不起勇氣去學校了。
她不想再聽見別人說賀大哥的壞話,任憑她怎麽向大家解釋,賀大哥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她也沒有被玩弄感情……
她終於明白,什麽叫千夫所指,無病而死。那種感覺,好無力。
她非常、非常地沮喪,沮喪到連書都沒力氣讀了。
也許,只要她不去學校,別人才會忘記那些事,停止對賀大哥的指指點點……
茗茗已經好幾天沒來學校了。
傳言鬧得滿城風雨,賀品遙其實早做了最壞的打算,今天不管他還會不會留在學校,他都不希望她的生活受到影響。
但是顯然地,他還是失敗了。
將她扯進是非圈中,是他最不樂見的情況。
他知道現在全校的師生,都用什麽眼光看待他,他其實不會特別拘泥於他們對他抱持什麽想法,讓他決定打破沈默的,是她。
上完這回的課程進度,他合上書,低頭凝思了一會兒。“離下課還有十分鐘,利用這一點時間,我想說幾句話。最近關於我的傳言,相信各位聽得不少了,我本來無意多說什麼,但是今天事情演變到這樣的地步,我不得不做一些澄清。
“有關趟婉宜的部分,我依然不打算多說什麼,因為我和她真的沒有什麼可以說;至於言子茗的部分——”
他停頓了下,全班鴉雀無聲,屏息等待下文。
男主角的第一手消息耶!當然一句都不能聽漏掉。
“一直都覺得,感情是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什麼,但是如果我的沈默會傷害到她,那麼我會打破這份沈默。
“我和言子茗五、六年前就認識了,那時,她還是個國中生,我是她的家教老師,當時只覺得這個女孩子很可愛、很純真,我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在疼愛。後來在這校園裏遇到,她哭得那麼可憐,對自己的成績好沒轍,我心疼她,所以留了下來。一開始沒公開我和她的交情,是顧慮到她,不想破壞她單純的求學環境,現在決定公開,也是為了想還她一個單純的求學環境。
“如果你們真的要問我和她有什麼,那也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間,最純粹的感情互動,兩顆心彼此吸引、靠近了,然後合而為一。這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真要說有什麼差別,那也只是我們之間多了一層師生關係。這件事在我眼中,從來就沒那麼複雜,在課堂上,她是學生,走出教室,她是一個吸引我的女人,我的立場一直都很清楚,不曾模糊過。
“我只是一個最平凡的男人,有最平凡的感情生活,我其實也和每個人一樣,有自己在乎的人,有想保護那個人不受傷害的心情。我不在乎你們怎麼看待我,學校的教學職務,本來就只是代課性質,去與留,我並不強求,但是對她而言,卻重要得多了,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不應該承受這些!我曾經對她說過,只要不傷害別人,她有權選擇她要的幸福方式。今天,我也要這樣告訴你們,只要不傷害別人,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愛情,因為感情是自己在談的,結果也得自行承擔,局外人又有什麼資格評論是非對錯?不管最後,我是不是還會待在這所校園裏,我只請求各位一點——把寧靜的求學空間還給她,可以嗎?”
語畢,他低頭收拾東西,說了聲“下課”之後,頭也沒回地走出教室。
陰雨綿綿的天氣,已經持續三、四天了,連帶她的心情也像罩了層烏雲,沉重得無力飛揚。
言子茗懶懶地趴臥在床上,食指無意識地輕畫床單,什麼事情都不想做,也什麼都不想思考。
咚!
一聲清脆的聲響敲打陽臺。
她僅僅抬了下眼,又垂落。
咚!
又一聲,她還是沒理會,以為是風刮落樹枝。
咚!
當第三聲響起時,她終於察覺到不對勁,起身推開落地窗,探查究竟。
這一看,便錯愕得回不過神。
綿綿雨絲下,佇立著一個男人,她愛得心坎兒發疼的男人。
他無聲地指了指他所站的位置,又往她的方向比了比,她還沒會意過來,他已經挽起起袖子,往上爬!
她倒吸了口氣,領悟過來。
他要爬牆!
正要出聲驚呼,他好似也料到她的反應,適時仰起頭,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聲。
她連忙雙手捂住嘴,瞪大了雙眼,不敢再驚擾他,好似只要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他就會掉下去。
爬到一半,他喘了幾口氣,望瞭望還有半個人高的陽臺,突然覺得很好笑。
一向循規蹈矩的他,即使在應該年少輕狂的時期,也沒做過這麼瘋狂的事,居
言子茗簡直嚇死了,一抓到他的手,連忙拉他一把,直到雙腳安全踩在陽臺的地板上,他還來不及吐出一口氣,胸腔便讓一道柔軟溫香填滿,腰杆被牢牢圈抱。
他唇角勾起笑,滿足地擁抱她。
“你快嚇死我了!萬一跌下去怎麼辦嘛!”她看起來真的嚇到了,纖細身軀還隱隱地顫抖。
“沒事。”掌心輕輕地拍撫她,低低笑著。“暫時幻想一下自己是茱麗葉嘛,你不覺得這樣很浪漫嗎?”
“拿你的安全去賭,我才不要這種浪漫。”雖然他今天的舉動讓她好感動、好感動,有一種——他很在乎她的感覺。
她拉他進房,要他乖乖坐好,找來毛巾幫他擦拭身上、頭髮的雨水。
“別忙。”抓住那雙忙忙碌的小手,冷不防拉她入懷,一 下又”下地啄吻。“真想念你的水蜜桃香。”
呃?“你等一下。”
她沒搽唇膏。
跳下床,預備找那支水蜜桃口味的放在哪兒……
他笑得胸膛都震動了,拉回她,一秒都不願浪費地迎面吻上。
真以為他吻她是為了嘗唇膏口味嗎?他執著的,是唇膏的主人,她讓唇膏滋味嘗起來更甜蜜醉人。
這是一個極度窒息的吻,飽含著他的思念,以及她的真心,纏昵的唇舌,片刻都不捨得分開。
好半晌,他氣喘吁吁地退開,凝視她暈紅的臉蛋,她被他瞧得害羞,別開臉囁嚅:“你……怎麼會來?”
“還敢問。你蹺了幾堂課,有沒有臉自己去數?”
“我……我……”提到這件事,小臉飄來一層烏雲。
“就算不去學校,為什麼連我都不見?”持續逼問。
“人家……人家心裏很亂嘛,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啦,你不要……”
“你想得出個鬼才怪!”完全不捧場,涼涼一桶冷水潑去。她言大小姐幾兩重他會不知道?任憑她再耍自閉個一百年,也想不出個蛋來!
“你怎麼這樣講人家啦!”她跺腳。
“不然我該怎麼講人家?”學她嬌嗔的口氣回應了句後,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你明天就給我乖乖回去上課。”
“我——”發現找不到話反駁,她洩氣地一罪著牆蹲下,雙手環抱住自己,悶悶地不說話。
他無奈,走上前勾抬起小臉。“你呀,一 遇到事情就把自己縮起來,這樣不好。我喜歡那個在會議室裏侃侃而談,勇敢無比的小茗茗。”
言子茗顫動了下,更往後縮。
他不解。“怎麼了?”她眼中,有很濃很濃的落寞。
“你不要管我啦……”她問哼,拼命想把自己藏起來。
可他不允許。
“看著我,茗茗。”堅決扳回她的身子。“把心事說出來,我們之間,不要有秘密”
“可是我……我覺得……我給你帶來很大的困擾……”其實她想說的是,她覺得自己好糟糕,配不上他。
“說下去。”
他的表情無比專注,沒有一絲的敷衍。
既然他要聽,她乾脆一口氣說出來。
“明明很想幫你,卻什麼都做不好,這件事情我從頭到尾都知道的,我是惟一知道你清白的人,可是卻沒有辦法證明,那種感覺好糟糕!這也就算了,我還愈描愈黑,害你又背上我這個黑鍋,你什麼都沒做,卻讓兩個女人害得好慘,名聲全毀了,早知道這樣,我從一開始離你遠遠的就好了嘛,我是個帶衰的掃把星……”用
力吸了口氣,逼回眼淚,再繼續。
“我好沒用,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你在照顧我,我什麼都幫不上忙,如果、如果是敏婧姊,她一定知道要怎麼處理的,才不會像我,那麼笨拙,跌跌撞撞弄得一身傷,還拖累你,我真的是笨蛋……我沒有信心再愛你了啦!”或者說……她認知到,自己根本沒有資格陪在他身邊。
賀品遙極有耐心地聽著。“你說完了嗎?”
她愣愣地,點頭。
“好,換我說。”執起她的手,合握在掌中,輕輕搓揉。“你不是麻煩,更不會是困擾,你在我這裏。”將搓暖的小手,貼上他胸口,靠近心臟的地方。
她張大眼,眸底浮起淚光,他從來……沒有這樣說過。
賀品遙拉起她,一 同在床沿坐下。
“我沒料到你是這樣想的,傻茗茗,你和趙婉宜不一樣,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樂於承認,就算是黑鍋我也是心甘情願背的。我相信,今天如果是敏婧,她絕對有本事處理得很好,而且不會讓自己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再或許,你用的方法不是很聰明,但卻是當時你惟一 能想到的。
“敏婧是賢內助,讓我無後顧之憂,那是她愛我的方式;你一心一意維護我,全然沒有顧慮到自己,才會讓自己受到傷害,這種義無反顧,也是你愛我的方式。茗茗!我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那當中,你所帶給我的感動。知道嗎?你當時無畏無懼、勇敢為我辯護的樣子,讓我好想用力地擁抱你!”
“可是……可是……”那依然改變不了,她把一切搞砸的事實。
“傻丫頭,你的努力,每個人都看到了,我來最主要的,就是要告訴你,我接到學校的聘書了,換句話說,接下來不會是代課性質,而是學校正式的講師嘍,喊聲賀老師來聽聽吧!”
“啊?”她沒喊,反而一副大受驚嚇的模樣。“怎麼可能?”
“我有一個全心全意要為我沈冤昭雪的女朋友,怎麼會不可能?”啄了口她驚愕得忘了要合上的小嘴,又道:“你以為校方為什麼會相信我?因為你說你知道這件事,因為你拿出所有的信。姑且不論趙婉宜指控的事真實與否,如果我真和她有一絲一毫的曖昧,我不會讓你知道,還把信一父給你處理,是這一點證明了我心中坦然。”
他說了那麼多,抓住她所有注意力的,卻是那三個字……
女朋友。
他說了女朋友,他說她是他的女朋友……
“接不接這個聘書,我無所謂,但是想到我有一個神經很大條,老是不曉得別人在追求她的女朋友,實在是很要命的一件事,我再怎麼樣也得待到陪她畢業。所以,拜託你,親愛的女友,回去上課吧,好歹你男朋友也是一介大學講師,總得給我留點面子吧?女友三天兩頭被當,大學永遠讀不畢業,傳出去能聽嗎?我真的不希望你再留級了。”
她驀地紅透嫣頰,不知是留級那句,還是他一聲聲的女友。
“你、你在說什麼啊……”他其實看出來,她很喜歡聽這句話吧?才會一直喊、一直喊……
“我在說,你這學期的微積分確定又要被當了!昨天吳老師親口﹃知會﹄我的
“第一手資料!”當掉人家的女朋友前,還先來請他諒解,他實在是……羞愧得無言以對。
要他說 當掉吧,別客氣。不瞞您說,其實我也在考慮要不要當掉她?
還是要他說 求你高抬貴手,她微積分真的很爛,真要依標準,這輩子別想修得過,你就當做件善事?
實在說不出口啊!
“賀品遙!”她漲紅了臉。別以為她沒聽見他喃喃嘀咕了些什麼,她微積分哪有真的很爛?!
他愉快地低笑出聲。“下學期課表出來,如果沒衝堂,選我的課來修,我保證你微積分不會再被當。”
“真的……要回去讀哦?”她本想不念了說……
反正再怎麼念也是這樣,實在不願意讓人說他有一個很笨的女朋友,丟他的臉。
“當然。”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什麼,笑著道:“沒關係,我臉皮磨厚一點,看你有本事讀幾年,我陪你耗。”只要不被三二,要耗就一起耗到地老天荒。
她捶了他胸膛一記,嬌嗔:“你自己說的哦,到時不要怪我害你丟臉。”
他大笑,迎面吻上她。
她完全不需要思考,本能地啟唇回應他。
他的碰觸,她已經很習慣了,熟悉的氣息與溫度,靈魂相契的感覺,現在才知道,原來那是相愛的共鳴。
是啊,賀大哥也愛她,他們相愛。
只要在他懷裏,被他擁抱著,一顆心便泛著無可救藥的甜蜜。
他探吮著,傾出滿腔愛憐,她迎合著,全心奉獻。
於是,也就很渾然忘我地吻到床上去,雙手順便渾然忘我地在她身上游走,上衣渾然忘我地順便解開兩顆鈕扣,她再渾然忘我地不小心申吟了兩聲,再然後——
沒有然後了!
房門很殺風景地在這個時候被推開,打斷他們的渾然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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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捉姦在床是什麼滋味?
雖然他並不想懂,但是這一刻,卻沒有人比他更懂了。
賀品遙簡直丟臉死了!他完全沒想到,有生之年,他也會有這一天!爬牆偷香,在人家的地盤底上,差那麼一點點,就吃了人家的女兒,然後還被她老爸逮個正著。
世界上還有比一這個更尷尬的事嗎?
他很羞恥,”句話都說不出來。
“姓賀的,你夠囂張啊!”言立冬涼涼地斜覦他,皮笑肉不笑。
“呃……”低頭,懺悔。“抱歉,言叔,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差點吃掉我女兒了,要是故意的,不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他在笑,磨著牙的那種笑。
……臉紅。
再度發不出聲音。
“把拔……”捨不得愛人被欺負,言子茗試圖說些什麼。
“你閉嘴!”
“……”她扁嘴,用很埋怨的眼神看她爹。
“扁什麼嘴?已經夠腫了,還怕別人沒注意到嗎?”
擺明瞭指桑駡槐。
“……”地洞,你在哪裡?賀品遙極度想鑽下去。
“怎麼樣,滋味如何?吃得還算可口嗎?”
簡直人間美味。
“身材如何?還算滿意嗎?”
穠纖合度,滿意極了。
“床鋪柔軟度如何?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別客氣啊,我們言家最好客了,務使賓至如歸。”
床鋪柔軟度不是問題,你女兒曼妙身子夠柔軟就行了,但你要是能再晚一點進來的話會更好。
“你要是有什麼不滿,說出來沒關係,千萬別憋著啊!我這個人最好商量了,反正三叔公暫時用不到,那包先給你也沒關係。”
……他要是好商量,這世上就沒有難商量的人了。
“你有意見?說出來嘛,我這人不只好商量,還很民主。”
“沒。言叔說的是,我還得多向您學習。”賀品遙一本正經,完完全全地狗腿,
哼,逢迎拍馬屁也沒用。
張口想再損個兩句-----
“把拔,你不要再罵賀大哥了,不然我、我——”
“你怎麼?”敢揍他不成?言立冬涼涼挑眉。
“我——我就要哭了哦!”她扁嘴威脅,眼眶立刻浮起水光。
哇咧!這是什麼世道?女兒威脅老子?
反了,真是反了!
“言子茗,你真是有良心啊!養你二十年,真是太值得了!”胳臂完全向外彎。
“誰教你欺負人!”都損了半小時了,還不夠啊!賀大哥都沒回嘴,他好可憐。
“女兒幾乎給人吃了,難不成我還要九十度鞠躬,感謝他賞臉?”
“是我自己要給他吃的嘛!”
言子茗,你可以再大聲一點!要不要我叫左鄰右舍來,讓你再說一遍?”這是女孩家該說的話嗎?
她縮縮脖子,下意識往賀品遙懷中躲。爸爸好像真的生氣了。
“對不起,言叔,茗茗年紀輕,責任在我,我應該更自製的。”賀品遙出聲維護她。“但是請您相信,我對茗茗的真心是無庸置疑的,否則我不會這麼對待她,您應該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哼哼!”完全不具意義的哼笑。“那學校的事又怎麼說?”
別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上一個動他女兒歪腦筋的人,墳頭草都比人還高了,女兒的事,他哪件不知道?否則她一個禮拜不去上課,他會不聞不問?
茗茗讀不讀大學,他本來就不是很在意,拿不到這張文憑,對世界和平也不會有任何的影響,那又幹嗎非得拿到不可?
賀品遙輕咳。“那是一個誤會,我已經公開澄清,事情也解決了,茗茗回到學校去,不會有問題的。”
“是啊,誤會嘛,你只是犯了個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我瞭解、我瞭解的,”言立冬一臉深明大義。
“不是!”賀品遙好笑道,再一次重複:“我沒有犯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那真的是誤會。”
“你性無能?”
賀品遙一愣。“沒有。”五歲的女兒可以證明。
“你不是男人?”
“我當然是。”
“既然沒有性無能,是男人就會犯,你以為名言是你一介凡夫俗子所能推翻的?”他可是一直奉為圭臬,努力地犯……好吧,好吧,加個“以前”。實在是茗茗她媽醋桶太大,他想留個全屍,不想身體的某部分被剪下來泡酒。
“……”無言。
他甚至很瞧不起地用斜眼看人……就因為他沒犯?
“真有那個魄力偷吃我還會給你個掌聲,沒吃到還弄得一身腥,你別笑死人了,這樣也想泡我女兒?再回去練個一百年吧!”怯,連他十分之一 的功力都不到,他偷吃還不會被發現呢,遜腳!
“……”徹徹底底被打敗。
“我要跟媽媽講。”小抓耙仔從賀品遙背後冒出一顆頭,小小聲說。
“去去去!快去!那女人羅嗉得要死,我忍她忍很久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那“羅嗉的女人”生的女兒吐吐舌,又貪生怕死地躲回男友身後。
賀品遙差點失禮地笑出聲來。怎會有這麼有趣的家庭?
“言叔,我是很有誠意地想……呃,『泡』茗茗。”從善如流,配合言立冬的用詞,這樣夠誠意了吧?
前頭的人瞟他一眼。“你不覺得,你太老了一 點?”
“……還好。”
“也沒多帥。”
“……可以看。”
“口才又遜。”
“……小輸您一籌。”
某人聽不下去了——“亂講!人家賀大哥才二十七歲,而且他帥到不行!把拔嘴巴壞,嫉妒人家比你好看就刁難他。”
“他?比我帥?言子茗,你瞎啦?”老婆是沒生眼睛給她嗎?
“茗茗,不要火上加油。”賀品遙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忍住笑。
清清喉嚨。言叔說的是。”完全逆來順受。
“八字硬,克死老婆。”持續挑剔。
“……我也萬般不願。”
“還帶個小拖油瓶。”
“……幸虧生得好,長得不算礙眼。”
“我女兒年輕貌美,雙十年華一朵花,條件好得不得了,不怕沒人要,幹嗎要委屈當人家的後媽?”
“……花開堪折直需折。”
“咦?你會反擊了耶!”好不意外的表情。“我剛剛以為你是啞巴!”
“……”一個人的嘴巴之壞,真的沒有極限嗎?
如果說歎一次氣真的會少上六分鐘的壽命,這對父女,真的快讓他把十年的壽命給歎掉了。
“言叔,我知道你的疑慮,但是心意比什麼都還重要。”自認不算太笨的賀品遙,不會聽不出他包藏在句句毒嘴毒舌之下,在顧忌什麼。
“是,我三十還不到,外貌、各方面條件也都不差,我有太多機會風流,就算不想,女人也會自動動倒追過來,以茗茗的個性來講,根本應付不來,您怕她受到委屈,這是其一;到目前為止,我的人生歷練,和茗茗不太相稱。我結過婚、生過小孩,她卻單純一如白紙,相較之下,我的生活、我的心思,都要複雜得多,由某個角度來看,您擔心茗茗吃虧,這是其二。但是正因為我經歷過這些,我比和她年齡相近的男孩子更知道該怎麼去珍惜她。
“也許你會質疑,為什麼我會選擇她?尤其亡妻才貌雙全。但是,正因為我和亡妻都是同類人,理性自持居多,一直都是溫淡如水,很難激出更深刻的感覺。而我和茗茗之間,或許就是因為相異的特質,才會撞擊出火花來。我是長子,所以從小就比較獨立早熟,早就遺落了那分赤子純真,於是不知不覺,被她那樣的特質所吸引。
“言叔,你真的不用擔心,如果你覺得我和她差距太大,那麼不妨換個角度來看,我的理性自持,需要她的純真爛漫來豐富生命;她的天真無邪,需要我的成熟穩重來守護,我們的人生,是互補的,有彼此才會圓滿。”
如果一定要個理由,他想,這是他所能思考出,最具體的心動理由。
一直等到他講完,言立冬才打了個呵欠,懶懶抬眼。“你在演講啊?”
講一句頂十句,比他老婆還囉嗦,聽得耳朵都痛了。
賀品遙微笑。他知道言立冬聽進去了,眼神騙不了人 即使他從頭到尾都一副死樣子,讓人想在路上堵他,狠狠痛扁。
“你說完了吧?可以換我說了吧?”
“是,言叔請說。”
“想泡我女兒也不是不行,只要答應我幾個條件。第一,沒結婚前,不許上她。”
拜託,都幾世紀了?他就不信言立冬的思想有這麼八股,曾經浪蕩情場,玩得比誰都狠的男人,居然有臉這麼要求。
還有……他用詞不能文雅一 點嗎?
看出言立冬存心整人,他也很認命地點頭。“我儘量。”誰教他要去和一個有戀女情節的男人爭寵?被那個蹲在冷宮哀怨的老爸報復一下也是應該的。
“交往期間,不准夜宿,不准超過十一點送她回來。”
“當然。”
“你們以後就算結婚,每個禮拜要回來一趟,我要確定她沒有被你殺妻棄屍,丟到閣樓裏。”更刁難。
“可以。”還棄屍閣樓咧,他又不是藍鬍子,自己想女兒就直說嘛,還要羅織罪名給他背。
“二十五歲以前,不准讓她懷孕。”
“好。”
他開始懷疑,這男人有沒有脾氣。“我要你‘自宮’,你該不會也同意吧?”
賀品遙失笑。“這點恐怕有點難,我得為茗茗的幸福著想。”
言立冬冷哼。“最後”點,茗茗拿不到大學畢業證書,你也別想娶她。”
“沒問題。”
這下換言立冬跳起來了。“姓賀的,你到底有沒有娶她的誠意?要想等她畢業,你這輩子根本不用娶了!”
“噗——”他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爸!”言子茗大叫,跟著跳起來抗議。什麼話嘛,羞辱得這麼直接!
“這就不用言叔操心了,給我三年,我會一讓她拿到畢業證書的。”一邊說,一邊拉回小女友安撫。
再怎麼樣也得拼一拼,他不想等到發白齒搖,還娶不到老婆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2-15 07:23:03
尾聲
後來呢?言子茗到底畢不畢得了業?
賀品遙找了一天和她商量,詢問她考不考慮轉系?
這個想法其實存在他腦子裏很久了,茗茗極具美術天分,以前幫他設計小卡討敏婧歡心,後來繪畫可愛插圖給詠茗說故事,有一次在女兒房裏看見幾張,正式湧現那樣的念頭。
她如果讀美術系,會不會好一點?
她需要的不是邏輯,而是創意,當初她根本就選錯科系,才會讀得那麼痛苦。
後來,他幫她詢問轉系的相關資訊,成功轉了科系,雖然有些學分必須重修,可是看她讀得那麼開心,也證實他當初的想法沒有錯。
某一天晚上,女兒突然告訴他:“把拔,茗茗姊姊不像茗茗姊姊了。”
“哦?不然像什麽?”
“像媽媽。”她真的,有媽媽的感覺了。
他揉揉女兒的頭,笑了。“的確。有她真好,不是嗎?”起碼他無法想像,女兒在青春期來臨時,問他關於胸部軟硬或大小的問題,更沒有辦法,教她怎麽正確使用衛生棉啊!
除此之外,言立冬還是每天都在問同樣的問題---你們什麽時候要分手?
當然,他是不指望狗嘴會吐出什麽金玉良言的,聽久自然會練就一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事,現在三天兩頭和這個毒舌派掌門人的未來岳父過招,也成了他另類的生活樂趣。
他倒要看看,言立冬哪時才甘心把女兒嫁給他。
他賀品遙別的沒有,多的是耐性,要磨,大家一起來磨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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