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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秋]花婿鑑定期(鬼島家族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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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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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3-25 00:41:34
標題:
[寄秋]花婿鑑定期(鬼島家族之一)[全文完]
花婿鑑定期
【鬼島家族之一】作者:寄秋
年紀輕輕能夠榮膺杜家的萬能管家,
秦萬里不只家事一把罩、拳腳功夫媲美國手,
最重要的一點,他還是惡靈見了會自動退散的純陽之身,
誰讓他家擁有靈異體質的大小姐別的強項沒有,
招惹「髒東西」的本事一流,而他不想拱手讓出保護她的位置,
所以就算忍得很痛苦,也打算遵守夫人遺言——
守身到大小姐二十足歲不再受惡靈威脅為止,
沒想到殷切盼著這一天的還不只他,
她的遠房表哥,一個專門替大人物卜卦的日本巫師,
相中她通靈之能,打算後來居上來個親上加親,
而且手段卑劣,先是用巫術讓她么弟命在旦夕,
後令她被下咒的好友險些從高樓跳下,為的就是逼她出面,
最可惡的就是那個小女人,不知道為她消災擋厄是他的特權嗎?
竟然傻傻跑去自投羅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5 00:42:04
自我介紹
“大小姐。”
他們是這樣稱呼我的。
因為我一出生就是名副其實的大小姐,家中相當富裕,有傭人、有園丁、有司機、有溫水游泳池,住在比學校還大的花園洋房裡。
父親是大醫院的院長,母親是秀外慧中的家庭主婦,他們都很疼我,把我當成易碎的掌上明珠來寵愛,只要我開口要的東西他們從不拒絕。
聽說我家很有錢,從曾祖父那一代就累積了不少財富,一直到父親這一代,財產只多不少,打破了“富不過三代”的說法。
醫生是相當崇高的職業,因此救助過不少人的父親是很有威望的,他救的人越多,名聲也越響亮,於是從我七歲起,大家一見到我就態度謙恭地喊我一聲:大小姐。
現在我十四歲了,不管我認不認識的人,他們遠遠一瞧見我,便熱情多禮的喊我大小姐,好像我的名字就叫大小姐。
大小姐,你吃飽沒?
大小姐,你下課了呀!
大小姐,你到哪玩了?
大小姐,你越來越漂亮了……大小姐……大小姐……我是大小姐,無庸置疑所以我學鋼琴,到舞蹈教室學習優雅的體態,專人到府教導我淑女應有的禮儀與應對進退,我博覽群書,增加知識,以期達到大家閨秀的水準。
坐不動膝,立不搖裙,笑不露齒,優雅又端莊,我想我會是個符合身分的大小姐,讓人挑不出一絲瑕疵,完美無瑕。
我以自己為傲,一位人人讚許的大小姐,相信沒有人比我更配得上這稱謂。
“大小姐,你該起床了。”
可是,人生不一定是十全十美的,譬如眼前這位教人討厭的新管家。
哼! 我超級討厭他的,為什麼管家爺爺要退休,換他的孫子來當管家,大家都不疼我了,根本不管我的反對,硬是拉根木頭來管我。
“大小姐,上課要遲到了。”
刷地一聲,粉紅色蕾絲窗簾被拉開,刺目的陽光透窗而入,一道瘦削的身影矗立窗邊,必恭必敬的屈身低喚,聲厚醇實得宛如三月雪融時的奔流溪泉。
真是討厭的管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5 00:42:31
第一章
“媽媽,那個伯伯在幹什麼,他為什麼一直站在花婆婆家門口,眼神很可怕的瞪著她?”
童言童語好不天真,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穿著一襲粉紅色蕾絲洋裝,腳上是一雙綴著小花的粉紅小鞋,頭上系的是綁成蝴蝶結的粉紅色緞帶。
一個非常粉紅的小女孩,從頭到腳是粉紅色,連背上的小書包也是手繪卡通人物的粉紅色,粉嫩嫩的臉蛋白裡透紅,可愛得令人疼惜。
看得出她的家境很好,在家是個受寵的千金大小姐,一身全是富貴人家才買得起的昂貴物品。
在她身側的是一位長相柔美清婉的少婦,白皙柔荑牽著她小小手兒往幼稚園走去。
“囡囡,那裡沒有人,以後就算看到了也要當作沒看見,直接走過去,知不知道?”身形纖細得像風一吹就倒的少婦輕聲叮囑。
她也瞧見了,但神色平靜的視若無睹,任由離地的雙足緩緩飄近。
“為什麼呢?媽媽,他明明在呀!要是當作看不見不是很不禮貌?”小女孩一臉困惑地仰起頭,對母親的話不甚了解。
黑白分明的圓亮大眼眨呀眨的,澄澈無邪地望著越飄越近的霧狀白影。
“沒關係,伯伯不會在意的,因為別人也看不到他。”除了具有特殊體質的人不在此限。
譬如她們母女倆。
“可是他飄得很近,嘴巴一動一動的,好像在說什麼。”她聽得不清楚,耳朵嗡嗡地叫,像有人在說很小聲的悄悄話。
面容溫婉的少婦難得沉下臉告誡。 “不管你看見什麼都不要理他,也不要人家求你就出手幫忙,他們屬陰,我們屬陽,陰多損陽,會讓你生病。”
“我聽不懂……”什麼陰、什麼陽,她才五歲,只知道二叔叔從日本買回來的餅乾很好吃。
少婦失笑地撫撫女兒的頭,用淺顯易懂的方式解釋。 “人有分好人、壞人,他們也一樣,但是囡囡還小,分不清好人壞人,所以只要見著腳尖離地的『人』,你一律不要理他們,要不然他們會害囡囡長不大。”
“咦!”是這樣嗎? 陶瓷娃娃般的小女孩似懂非懂的偏著頭,陷入很苦惱的思考。
其實少婦何嘗不想助人,在能力範圍內,她也希望那些身陷苦難中的亡魂能獲得解脫,回到該回去的地方。
可是有一些含怨帶恨的亡魂不想被度化,一心只想報仇,任仇恨世世代代的延續下去,他們找上她,意圖藉由她的能力達到目的。
但是損人害人的事她不能做,這是逆天之舉,輕則傷身,重則喪命,繼承母親血統與能力的她十分清楚後果。
話說她的母親鬼島茉子出身日本望族,是一名世襲的巫女。
在鬼島家族中,巫女的地位崇高,背負、掌控一族的運勢,她能與神溝通,預知禍福,使族人一世安康、富貴綿延。
是以巫女不得婚嫁,但又必須產下血統繼承人,所以世世代代都由族中大老擇一男子與之交合,所生下的第一個女兒便是下一任巫女,同樣的遵循前人規範,沒有愛人的權利。
不幸的是,鬼島茉子卻愛上一名來自台灣的留學生,繼而從神社中逃走,與情人雙宿雙飛,叛離家族,成為第一位遭到驅逐的巫女。
她的女兒伊秋水便遺傳了她的能力,少女時期幫助了不少亡者登天,淨化他們有罣礙的靈魂。
不過也因此招來不淨邪物,一份不甘心匯聚了太多陰邪之氣,對生者而言,陰氣過多,人體自然衰弱,百病叢生。
所以在伊秋水之前的數代巫女,壽命都不長,很少能活過三十歲,鬼島茉子算是長壽了,活到四十七歲。
仍不過半百。
“媽媽,你在幹什麼?”好好玩喔! 她也要學,手指頭打結……“媽媽在揮蒼蠅。”伊秋水神色凝重的結起手印,揮開企圖靠近女兒的混濁白影。
她沒多作停留,抱起女兒嬌軟的身軀,快步走向不遠處的洋樓,頭也不回。
一踏入鏤花鐵門,她頓時鬆了一口氣。
母親辭世前曾在這幢屋子設下結界,一般人是看不到,但是對亡魂而言,那是一道看不見的牆,硬闖只會被彈開,沒法進入。
這是母親為她這個女兒所做的保護措施,讓她有個不受侵擾的庇護所。
“爸爸!爸爸,我看到會飄的伯伯,他一直用很兇的眼睛瞪我……”好可怕,好可怕,她要抱抱。
面色嚴厲的俊偉男子一瞧見疼入心坎的寶貝女兒,峻顏驟地一變,笑容滿面的接過妻子懷中的小人兒。 “誰敢瞪我的小寶貝,爸爸用最大根的針筒打他屁股。”
“咯咯……”小女孩聞言,笑摟父親脖子撒嬌,渾然不知父親看向母親的眼里布滿憂慮。
巫覡後代嫁給習醫的,照理說科學與怪力亂神應會產生極大衝突,所幸夫妻倆的感情並未受到影響,有包容、有體諒、有深刻的執著愛戀,讓一路走來的兩人情比金堅。
日本東大醫科畢業的杜春雄一學成歸國後,便接掌父親開業數十年的杜氏診所,並在數年間與友人集資,將小診所擴建為杜氏醫院,他身兼醫生及院長二職,在地方上頗受敬重。
“囡囡,今天幼稚園有沒有出功課給你呀?要不要趕快去寫一寫,待會有你愛看的卡通喔!”杜春雄一臉慈愛地捏捏女兒紅通通的小臉。
一聽到有卡通看,小小的身體輕扭一下想落地。 “我要寫ㄅㄆㄇㄈ。”
“喔,你認識ㄅㄆㄇㄈ了呀!”他家的寶貝最聰明,伶俐可人。
“嗯!”她用力地點頭。
杜春雄放下女兒,讓她去寫功課,但是她跑了幾步又回過頭,笑得好甜。 “爸爸,我是不是最漂亮的小公主?”
“當然是,沒人比你更好看,你比一千朵桃花還美上一百萬倍,所以爸爸才將你取名為千桃。”他的女兒是上天賜予的天使,純真又無邪。
一千朵桃花,那包含多少父母的愛在裡面,身為獨生女的杜千桃有爸媽最無私、最珍貴的憐愛,她打一出生便是無比的嬌貴。
可是在期待中誕生的小公主雖是父母惜之若命的掌上明珠,卻也是爸媽擱在心上放不開的憂慮,純真無邪的小小身軀內蘊藏最純淨的靈魂。
才剛滿五歲的杜千桃便是日本那邊引領已久的巫女,她遺傳了外婆及母親的天賦,能識天命、見陰陽兩界,在不夠純正的鬼島家族是多麼難能可貴,暗地裡蠢蠢欲動,欲立其為下一任巫女。
然對杜家而言,這是不可能的事,她是生來被疼愛的大小姐,在好不容易掙開世代的宿命後,怎會讓她步向孤寂無趣的短壽人生,淪為別人牟利的工具。
“她又瞧見了。”
健碩的男人聞言驀地一僵,疼寵的笑意凝結在嘴邊。 “這次是誰?”
“是花婆婆橫死街頭的兒子。”伊秋水無奈的說,攤開的掌心有著結完手印後袪鬼的紅痕。
一個年輕時逞兇好鬥、中年不孝的男魂,雖有悔意卻煞氣重,應付起來頗為吃力。
“他沒纏上咱們的小桃花吧!”愛妻的杜春雄輕擁妻子腰身,一手撫著她柔順髮絲。
“目前他尚未發覺囡囡的能力,但我擔心他一直徘徊不去,遲早有一天會找上她。”女兒還太小,無法分辨善鬼、惡鬼。
她苦笑地嘆了口氣,依偎丈夫的身子微微發顫。
“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讓我們的寶貝出事。”他是一家之主,理應保護妻小,不讓壞事危及家人。
搖著頭,她輕抬下頷,目露憂心地望著丈夫。 “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即使有心要避開,還是有避不開的一天,就像我……”
回想起遭遇過的一切,伊秋水仍心有餘悸,冷不防打了個哆嗦。
縱使母親生前一再告誡,以自身靈能封住她一身能力,可是人的好奇心是控制不了的,少女時期的她以為是助人而樂在其中,但是並非每個受幫助的“人”都心存感激,其中不乏一心想吞噬她的厲鬼。
她是在差點丟了一條命後才頓悟,人世間有太多事是她無能為力,凡事自有因果,擅自插手只會招禍上身,違反天道運行。
“別去想了,過去的事讓它隨流水漂走,我們要看的是未來。”橫在眼前的,必須用智慧去克服。
耳中聽著丈夫的安慰,伊秋水發寒的體溫漸漸回暖。 “女兒不能走我走過的路,我一定要替她剔除不該絆腳的障礙。”
“你有什麼好法子?”杜春雄百分之百信任妻子,她見識過的世界比他還遼闊。
“我要想一想……”她思忖了好一會兒,不時顰眉,不時蹙額,嬌美面容上帶著淡淡的沉重。
她的靈能力不及母親鬼島茉子,無法封印女兒的能力,再加上鬼島家的巫覡一向是隔代遺傳強大靈力,隨著囡囡的日漸成長,她壓制的力量日見不足。
也就是說再過七、八年,女兒的能力將超越她,到時她就算想幫女兒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地看女兒獨自面對。
“只有一個辦法了……”唯今之計,也不得不動用祖先留下來的私法。
“什麼辦法?”只要讓女兒一生平順,無災無厄,不論任何代價他都願意付。
她遲疑了下才緩緩啟唇。 “一名八字屬陽的男孩子。”
“什麼意思。”關於幽冥術數他一概不懂。
“女兒的命格偏陰,才容易見到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若有個純陽體的人在身邊,自然陽盛陰衰,減少被纏上的機會。”陽氣旺則陰氣弱,足以抵消來自陰界的陰邪之氣。
“那要上哪找個純陽體的男孩子,人家父母也不一定肯割愛。”終究是別人的掌中寶、心頭肉,怎能教人家骨肉分離。
伊秋水輕握住丈夫大掌。 “不只難尋,而且難遇,要在五月初五正午十二點整出生的陽男才有用,年紀不能大過小桃十歲。”
年幼者,氣不足,年長者,氣早衰,過與不及都不適宜。
“一定要端午出生的嗎?”
螓首點了點。 “更重要的是,那個人不能有男女關係,至少在小桃滿二十歲之前,他必須一直維持至剛至陽的身子,不得近女色。”
杜春雄一聽,兩眉一攏。 “你是說對方不可以有女人,連碰都不行。”
“沒錯。”這才是真正為難處。
要哪個年輕氣盛的男孩子不碰女孩子呢! 況且陽氣越盛的人通常慾念也越重,這是很難去控制的正常生理需求。
“這……”杜春雄的眉頭堆起好幾座山,苦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兒是寶,他就算散盡家財也要保她平安康泰,可是要他為一己之私而勉強他人意願、主宰他人的人生,他怎麼也做不出來,一個救人為先的醫生怎能枉顧良知呢! 他越想心越沉。
“我孫子是陽年陽月陽日正午出生,就讓他來陪小姐吧!”一道蒼老的聲音驀然響起。
“秦管家?”
杜氏夫妻同時抬起眼,看向書房門口的老者。
“他那條命是夫人日以繼夜,守候七七四十九天才撿回來的,用來回報夫人的再造之恩再適合不過。”他們秦家欠了杜家一輩子的大恩情呀!
那是一場教人措手不及的車禍意外,一口氣奪走六條人命,包含剛出生約六個月大的嬰兒,一輛車速過快的小轎車失控撞上橫越馬路的休旅車,一同出遊的秦家五口幾乎在同一時間受困扭曲變形的車體內,無法逃脫。
長孫秦萬里是較幸運的一位,兩車衝撞時被彈出車外,重重跌落在路旁成捆的稻草堆上,勉強逃過一劫。
可是油箱漏著油,引擎仍在轉動中,救護人員尚未抵達,一聲轟然巨響,兩輛疊覆的車子起火燃燒,火中的人影淒厲哀號。
爆炸的威力波及正欲起身的萬里,在醫生都宣布放棄的時候,是夫人伸出援手才讓他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
“你……你……呃,你知道他不能……”伊秋水難以啟齒。
髮絲半白的秦管家呵呵低笑。 “他做得到,夫人,那孩子有比任何人更堅強的意志。”所以才能用鋼鐵一般的意志克服難關,三番兩次的逃過死神的追緝,重返人間。
九年後
“姓秦的,你為什麼自作主張,跟我們老師說我不參加這次四天三夜的花東縱走?”
嬌嫩嗓音刺入耳膜,目光沉斂的秦萬里低頭直視與他肩齊高的小人影。
她真的很小,對一個二十三歲的大男人而言,粉嫩嫩的臉蛋漾著水般光澤,芙頰柔嫩得宛若玫瑰花瓣,彷彿一碰即碎。
乍見她的第一眼,他以為自己走入幻境之中,一名美得清靈的仙子從花叢裡走出,全身透著耀目的銀白光芒,令人目眩。
“第一,您不該直呼我的姓氏,有教養的千金小姐當謹守禮教,不高聲叫喊。第二,大小姐的日常作息由我一手安排,我不認為大小姐的體力足以應付長程徒步。”只要會危害到她身體健康的活動,一律不在他允許的範圍內。
“姓秦……秦管家,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嗎?我才是這屋子裡的大小姐,不是你。”杜千桃忍住氣,舉止優雅得好像剛演奏完的鋼琴家。
但是,她只有十四歲,剛升國二的小女生,正是任性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很難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我知道,大小姐,但是您的裙子短了些,待會我會命人修長十公分。”出奇俊秀的臉龐全無表情,音調平穩無波。
清雅面容微一擰眉。 “秦管家,你沒別的事好做嗎?麻煩你把你的注意力從我身上轉開。”
她感激不盡。
向來波瀾不興的俊臉似乎微勾起唇。 “不行。”
“不行?”
一句云淡風輕的“不行”,差點把自認修養甚佳的大小姐給惹毛了,她一向端靜有禮的嫻雅氣質幾乎破功。
“大小姐還不懂事,有些事不是您能力所能負擔,管家的責任是為您瞻前顧後,免得您做出錯誤的決定。”她很聰明,但是……聰明的人往往流於自負。
“給我機會磨練不就懂事了,凡事有你擔著,我哪一天才能長大,人要學習從錯誤中吸取教訓。”她笑得很假,一雙明亮大眼圓如深海珍珠。
看著狡光微閃的晶眸,秦萬里嘴角上揚的弧線更為明顯。 “明明可以避免的事何必自找苦吃,大小姐的冰肌雪膚若受一點小小的擦傷,相信心疼的人必定不少。”
“你故意和我唱反調是不是,因為我看你不順眼。”已有小女人嬌態的杜千桃把話挑明,高仰的下顎十足十表現出大小姐姿態。
她從不掩飾對新管家的排斥和厭惡,天之驕女的她從小到大都被捧在手掌心呵護,沒人捨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偏偏有個人處處和她作對,一下子不許她放學後在校逗留太久,太陽下山前一定得進家門,一下子規定她和同學出遊絕不可過夜,人煙稀少的地區更是絕對禁止。
從老管家的孫子進入這個家不到三個月,要求一大堆,規矩沒完沒了,件件都針對她而來,她已經快要受不了,只差沒趁夜撈條繩子勒死他,永絕後患。
“大小姐言重了,我的所做所為都是為您著想,日後您便會明白。”
粉色唇瓣抿了抿,怒目橫視。 “不要您呀您的直喊,喊再多的『您』也不表示你拿我當主子看待。”
“是的,大小姐,今後不喊你為您,我是杜家的管家,你是杜家大小姐,我會謹守分際,絕不踰矩。”老爺、夫人交託的職責,他是矢志達成。
從祖父找上他的那一刻起,他早已有所覺悟,這一生注定要奉獻給杜家,只因上天早給了他考驗。
幽深如潭的雙瞳注視圓鼓起的粉腮,眸底深意更濃烈了。
“那好,我要參加四天三夜的花東縱走,你不許阻攔。”微仰的小臉似怒似嗔,更顯嬌美動人。
承襲雙親的好容貌,已是少女的杜千桃美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瓜子臉白裡透紅,好似吹彈可破的嫩豆腐,水靈靈的杏眸盛滿湖泊顏色,流動著輕靈碧波,襯上那嬌嫩欲滴的粉唇,活脫脫就是個小美人。
她知道自己很美,才剛發育的她已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再加上她的家世,很少人不為她的優勢讚歎。
可是成長的過程多少有一些不愉快,她在學校的人緣並不好,尤其是同性之間,她的美麗與良好教養讓人產生距離感,旁人有所忌憚,不敢親近。
因此她才想主動放下身段,藉由日夜相處的機會打入同學之中,換下華美的衣裳拉近大家的距離,不做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大小姐,你曉得當年開山鑿路死了多少人嗎?”秦萬里屈著身,聲音低沉。
一提到死人,明亮雙眸黯了些。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毫無關聯,但是……”深眸利了幾分。 “你和別人不一樣,你要閉著眼走完全程嗎?”
他說出令人不安的隱憂。
杜千桃臉色微變的瞪著他。 “不是每次都會遇到那種事,我有廟裡求來的護身符。”
雖然不怎麼管用,最起碼沒出過什麼大亂子,她還活蹦亂跳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你認為真能萬無一失嗎?上個月十五是誰去了一趟鬼屋探險,結果滿臉發白的回來,連作三天惡夢。”
他唯一的一次放縱,讓她深刻地明了自己的“與眾不同”。
他看不到她所見之物,但是感受得到一股異常寒冷之氣跟著她回家,在門口被擋了下來,卻也糾纏了她好些時日。
“……”娟秀面龐浮起一絲氣惱,雙目瞪了又瞪,很不甘願。
跟別人不一樣始終是杜千桃心中的痛,她根本不想要那與生俱來的“能力”,儘管她努力做到忽視,可是陰魂不散的東西仍不肯放過她,一直飄到眼前,不停地發出只有她聽得見的低鳴聲。
母親說過,這叫靈感力,來自母系遺傳,能與另一個世界溝通,她是上天選中的橋樑,即使再不願也擺脫不了。
“怎麼又皺著可愛的小臉,是誰惹我們家大小姐不高興了?”輕軟如水的嗓音取笑著。
甜美可人的小臉倏地回頭,露出哀怨不快的神情。 “媽。”
不見老態的伊秋水嬌美如昔,白淨臉上多添了幾分成熟韻味。 她笑著撫摸寶貝女兒的齊肩短髮,“別老找萬里麻煩,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你好,你要學會感激。”
人鬼隔一線陰陽,好壞在方寸之間,她必須自行去拿捏,才知界線在何處。
“我要管家爺爺回來,你們都不疼我了。”小嘴一嘟,滿是委屈。
伊秋水呵笑。 “說什麼傻話,老秦的年紀那麼大,也該讓他退休去安享晚年了,你忍心他忍著痛風的膝蓋,每天爬上爬下的叫你起床?”
一想到老管家捶著發痛的腿,佝僂的蹣跚背影,杜千桃清麗五官皺成一團。 “我可以自己起床。”
“真的嗎?你不是最喜歡賴床,老秦每回喊了又喊,喊得喉嚨都啞了,你還賴在床上,不許老秦吵你。”這女兒都被他們寵壞了,完全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脾性。
伊秋水深愛女兒,也一心嬌寵這個寶貝,畢竟家裡就這麼一個孩子,不寵她還能寵誰呢!
“可是我長大了,是個大女生,秦管家才大我九歲,怎麼可以隨便在我房裡進進出出,要是我剛好在換衣服他闖進來,那我不是被他看光光了? ”她一臉彆扭,說著青春期的困擾。
其實杜千桃並非真的討厭上任不久的秦萬里,換個場合,或許他們還能當個普通朋友,偶爾共度三大節日。
可是最疼愛她的老管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全然陌生的男人,而且老是神出鬼沒的管東管西,讓她打心底不快。
依賴是一種習慣,被疼寵也是習慣,一旦習慣的東西消失了,她的心也空了一角,無所適從。
“大小姐是大小姐,我會記得敲門。”小女生的身材乏善可陳,不足一哂。
秦萬里神態恭敬地說著,兩手交叉放在腹部,一副盡忠職守的模樣,但是眼底的謔笑一閃而過,好似她的顧慮多此一舉,他早就看過她衣衫不整的不雅睡相。
“你……”他那眼神是什麼意思,瞧不起她扁扁的胸嗎?
臉色發臭的杜千桃很不服氣,稍微一點小火花就讓她火冒三丈,十四歲的她還學不會該如何控制脾氣,做個舉止優雅的大小姐。
“囡囡,我的小心肝,別把自個兒氣壞了,媽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再過七、八個月後你會多個弟弟或妹妹。”伊秋水撫著小腹,笑得好不慈祥。
“什麼,我要當姊姊了?”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5 00:42:57
第二章
杜家要添丁了,這究竟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對隔了十四年才懷了第二胎的伊秋水而言,當然是喜事一樁。
只是雖然外表不顯老,但實際年齡快四十的她已是高齡產婦,一些該有的風險是避免不了,即使丈夫是杜氏醫院的院長,還是無法保證她會平安順產。
果不其然,頭三個月就有零星的點狀出血。
接下來的四到六個月是孕吐不止,吃什麼就吐什麼,該圓潤的孕婦身材消瘦一大圈,連帶著胎兒也有發育不良的現象。
後期幾個月水腫得厲害,兩條腿像注滿水般脹大,走都走不動的只能臥床安胎。
伊秋水的體質根本不適合待在醫院,除了墳地、重大傷亡事故現場外,醫院裡的死人最多,相對的,她接觸到的滯留亡魂也多不可數。
若是平常她還能應付,視若無睹便可,但是現在氣弱體虛的身子哪有餘力驅趕不斷湧進病房的幽魂,環伺四周的陰氣讓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那一夜,杜家長子呱呱墜地了,可是母體卻因為血崩而大出血,鮮血的液體濡濕了一層又一層的床墊,滴落病床,紅艷一片,緊急輸了兩千五百西西的血才挽回一命。
只是,這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假象,那時的她已邪氣入身,為了瘦弱的兒子硬拖了一年,到頭來還是咽了氣,魂歸西天。
“杜院長,請節哀順變。”一位穿著黑西裝的男人上前致哀。
“是呀!別太難過了,孩子還小,需要你的照顧,你要打起精神振作起來。”拭著淚的家族長輩輕聲安慰,不忍他中年喪妻。
“秋水是個好女人,你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氣,可惜她時間到了,要回天上做神仙,你要放她走,不要讓她走得不安心……”
一夜白了頭髮的杜春雄仍然無法接受愛妻已死的事實,他兩眼空洞的盯著棺木中的妻子,表情木然,旁人說了什麼他全然聽不見。
來來去去的人在靈堂走動,三柱清香不滅,他們傷心亡者的早逝,也心疼生者的哀痛。
行醫濟世的杜家人廣結善緣,院長夫人生前也待人和善,因此從早到晚都有鄉親至交來上香,還有人不收分文,主動幫忙處理喪事。
金爐中的冥紙燒得通紅,裊裊香煙在翻動的白幡中隨風飄向天際,大家都忙著將喪事辦得盛重,讓院長夫人走完最後一程。
可是大夥只瞧見落寞的身影獨自掉著淚,哀戚的守著屍身僵硬的妻子,卻沒人注意到默默走開的小人兒,蒼白的臉上連一滴淚也不流。
“哭出來吧!不要逞強,我會陪著你。”
一堵寬厚的胸膛將嬌小的身軀輕擁入懷,結實的臂膀如同堅厚的城牆,守護著光彩驟失的珍珠。
“我不哭,我為什麼要哭?她答應要陪我長大,聽我說小女人心事,我們要在半山腰蓋幢小木屋,門前種滿海芋……”杜千桃哽咽了,強迫自己不落淚。
“夫人來不及為大小姐做到的事,我一定會幫她完成。”只要是大小姐想要的,他會一一送到她面前。
他想寵她,讓她一直無憂無慮的永遠開懷得像個天真的小女孩。
秦萬里心疼著不肯釋放情緒的人兒,她越是拗著性子,他的心口越疼,忍不住替她紅了眼眶。
“大人為什麼總是說話不算話,你們每一個都一樣,出爾反爾,我才不要為失信於我的人哭。”她不哭,絕對不哭。
臉色透著倔強的杜千桃忍著悲傷,不讓嗚咽的哭聲從唇畔滑出。
“不是為夫人的死而哭,而是為你自己,你失去了愛你的母親。”那是無法取代的傷痛,任誰也承受不了。
“不,她不愛我,她拋棄了我,她要是愛我又怎麼會捨得離開我?她……不愛我,不愛……不愛我……”再也不會對她笑,對她說:我最心愛的寶貝女兒。
淚水在眼中打轉,就是不流下來。
“她愛你,非常非常的愛你,盡一個母親的心力愛著你。”沒人可以質疑母愛的偉大,她擁有最完整的愛。
“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怎麼知道被母親拋下的感覺。”過多的痛讓她的胸口快要爆開,找不到發洩出口的她握起拳頭,拼命槌打著他。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沒有母親的聲音,沒有母親的笑語,沒有母親的懷抱,她渾身冰冷了,不再睜開帶笑的眼眸。
誰來告訴她,為何她的世界一下子變黑暗了? 除了擾人的誦經聲外,她看不見在屋裡穿梭的那個人。
“親眼目睹親人活活被燒死在車裡,那種痛你又能想像嗎?”烈焰沖天,紅得像要燒毀天際。
秦萬里一動也不動地任由柔晳小手槌打,不避不閃的讓她宣洩心中的痛楚,那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一個十六歲女孩所能承受的……成長。
他一直在看著她,看她由稚嫩的小女孩漸漸長成無瑕的花樣少女,那被烈火焚燒身心的歲月,她全然純真的笑靨是他唯一支撐下去的動力。
很久,很久了,他認識她的時間超過她所知,早在他生死徘徊之際。
“你……你是什麼意思?”她的手變得無力,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不是只有你有過喪親之痛,每個人都必須經歷生離死別的過程,你這雙特別清澈的眼難道還看不透?”他的痛比任何人都深刻。
當年才十歲的他快快樂樂地和家人出遊,弟弟在車上打著電動,小妹窩在母親懷中吸吮拇指,開車的父親則轉著廣播。
意外發生的瞬間,他正低著頭看漫畫,突然一陣撞擊力從左後方面來,他還沒來得及感到疼痛,身子便騰空而起。
一陣天翻地覆的黑暗後,全身的怞痛喚醒他的神智,可是老天終究是無情的,當他拖著扭傷的腳想要救出困在車裡的家人時,轟然而起的爆炸將他推向更遠的稻田,背部立刻傳來劇烈疼痛,沒多久他便失去意識。
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再一次睜開眼時,在他床邊的是位面容偏白的美婦,而她懷裡抱著睜著圓滾滾大眼的小女娃。
後來在爺爺老淚縱橫的解說下,他才知道自己足足昏迷了兩年,在爺爺的一再懇求下,院長夫人才動用她不為人知的能力救回他,讓秦家最後一根獨苗得以倖存。
聽到他的話,杜千桃悲傷的神情更為黯然,她的能力在杜家一直就是公開的秘密,但她卻從未和他談論過此事。
因為她不喜歡與眾不同,也極力隱藏雙眼所見的兩個世界,一直以來,她牢記母親殷切的叮囑,不看、不聽、不介入,不因同情而動用能力。
可是要做到無動於衷真的很難,看到好朋友被惡鬼纏身,甚至身後跟著一堆前世冤債,她總會忍不住暗施援手。
雖然次數少之又少,她還是擔心有人發現她的異樣,繼而追問她的舉動,甚至發現她的秘密。
她接著想起以前母親告訴她的事,他的家人都命喪於一場車禍,他也曾經經歷過失去至親的痛。
“至少你還有管家爺爺……”她眼神一黯,雙肩微微顫動。
“你也還有老爺和小少爺!爺爺一直很放心不下你,要我好好照顧你,一如他在杜家的時候。”爺爺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心思細膩的她,怕她不懂得保護自己。
“管家爺爺他……他很疼我……”除了爸媽外,他是對她最好的人。
“我明白。”他的大小姐雖然好勝,卻不失良善。
“我想他。”如果管家爺爺在的話,她就能毫無顧忌的抱著他放聲大哭。
“他也一樣想你。”畢竟爺爺的一生幾乎耗在杜家,杜家的一草一木對他意義重大,何況是人。
“……我是因為想管家爺爺才哭的,不是我媽……”她低垂著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流。
杜千桃哭得很壓抑,不敢太大聲,嗚嗚咽咽的像剛斷奶的幼貓,不想讓人家聽見她不夠淑女的悲泣哀鳴。
她為難著自己,克制著自己,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傷心,只因深愛母親的父親比她更痛,她不能讓失去摯愛的父親還得擔心她。
媽媽說她很堅強,是個勇敢的大女孩,她可以做到不為短暫的分離而哭泣,她的眼淚是珍貴的星鑽,不輕易閃爍。
眼眸一黯,秦萬里一舉手,將她的頭往胸口按。 “不會有人瞧見你臉上有淚,我會幫你擋著。”
“嗚……不許走開……”她雙手緊緊揪住他胸前衣服,悶聲低泣。
“謹遵大小姐吩咐。”
怦! 怦! 怦! 心跳加速的跳動著。
誰也沒辦法從俊美的年輕管家的表情看出什麼,他將內心的情緒隱藏得極深,彷彿天生缺乏七情六欲,不見一絲波動。
但是他想撫摸柔順短髮的大掌抬起又放下,最後規規矩矩地置於大腿外側,硬生生折斷想給予她安撫的念頭。
她是他的大小姐,他發誓守護的嬌貴人兒,他不能,也不可以有……非分之想。
“秦萬里。”她忽然低喊。
“是,大小姐。”
“我以大小姐的身份命令你,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得擅自離職,而已不准比我早死,我不要參加你的喪禮。”
他想笑,心頭卻泛著疼。 “是的,大小姐,我會一直待在杜家,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為止。”
這是他的承諾,也是誓言。
“很好,你是杜家的,只能聽我的使喚,旁人的話不必理會。”杜千桃揪衣的手用力得指節泛白,語帶哭音的說。
秦萬里微震,腰桿挺直。 “你看到什麼?”
他是少數得知她身懷靈力的人,除了能見鬼外,她似乎還有其他異能,在她滿十六歲後逐漸顯出,讓她原本率真的性子變得沉靜。
“我……我什麼也沒看見,你只要記著,我才是你的主人,那些攀親引戚的是外人,不用怕傷感情而對他們客氣。”她長大了,換她來保護“家人”。
杜千桃嘴上雖然不承認,但心底早認定秦萬里祖孫是自家人,所以她才會在他們面前耍任性,將真實的一面展露無遺,而不是矯柔做作地扮演外人所認識的溫婉閨秀。
“大小姐……”
不想讓他問太多,雙眼哭得紅腫的杜千桃怞了怞鼻子。 “弟弟在哭了,你去看看他。”
其實杜家小少爺的哭聲極其微弱,以他倆所在的位置,照理來說是聽不見的,不過她的聽力比一般人靈敏,所以能清晰入耳。
大廳佈置成靈堂,六尺見方的棺木擺放靈堂後方,大夥都忙著治喪事宜,以為會有人陪著杜家姐弟,但事實上,大家關心的是喪妻的男人,怕他會傷心過度想不開,紛紛圍繞他左右,言不及義的找著話題,分散他的注意力。
大人有大人的想法,他們認為小孩子的感受沒有大人深,一時的難過挺過去就好了,時間會沖淡記憶,兩姐弟很快就會忘了曾在身邊的親人。
“你要幫我,幫我守住這個家。”
這時的秦萬里未聽出她話裡的深意,只當她害怕再失去在意的人。
“萬里,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這要求對你來說太為難了,但我是自私的母親,不希望你拒絕。”她唯一能請託的對像只有他了。
“夫人,我一點也不為難,沒有你就沒有今日的我。”
“不,我……咳!咳!不是要你報恩,是我的私心,囡囡從小就不是個好照顧的孩子,她有主見,心眼多,有小聰明了,可是……”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滿是憂心。
歷代巫女的宿命終於要降臨在她身上了,果真是拼不過天,無一人活過半百,在有限的生命裡,她們的命是受詛咒的。
她沒有怨言,也不敢抱怨蒼天無情,只是愧疚沒法再陪著所愛的人一起歡喜、一起憂傷,讓他們在有生之年留下遺憾。
人生的不完美是一種過程,她真的不強求,畢竟在她短短的生命裡,能有幸遇到相守一生的男人,以及擁有一雙可愛的兒女,她已心滿意足,只是還有太多的牽絆,讓她纏綿病榻也難以寬心,始終掛懷。
“我不會耽誤你太久,只要囡囡能獨立,走出她自己的一片天,到時你要走要留都由你自行做主。”面容消瘦的伊秋水拖著病體懇求。
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自從生下兒子千歲後,大量流失的靈力已不足以應付蜂擁而至的惡鬼,他們飢餓的吞噬她殘破的靈體,撕咬所剩無幾的魂魄。
時日不多了,她有自知之明,撐著一口氣,只為多陪陪捨不得她離開的至親。
“夫人不必為日後擔憂,我會竭盡所能的幫助杜家,尤其是大小姐,她會是你最驕傲的女兒。”一顆發光發亮的星子。
聞言,她露出虛弱的微笑,枯瘦的手吃力的舉高。
秦萬里見狀知其心意,迅速地伸出手讓她握住。
“我的時間到了,以後這個家就要麻煩你了。”
血崩過後,伊秋水身體狀況就一直不佳,雖然一度出院,在家休養了幾個月,可是進出醫院的次數依然頻繁,兒子七、八個月大時,她幾乎是以醫院為家,不再有機會踏入家門。
在她過世前的幾天,她的精神忽然轉好,胃口也大開,連吃了好些補品和飯菜,把包著骨頭的皮肉養得豐腴了,臉上也多了些血色。
大家以為她要康復了,興奮的奔相走告,連她的丈夫也展露久違的笑容,打算重新佈置兩人的房間,歡迎嬌妻回家。
每個人都笑了,包含伊秋水在內。
但是她很清楚,這不過是迴光返照,倒數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她不得不強顏歡笑,為摯愛留下最美的回憶。
暗沉的天空中閃爍著繁星點點,佇立窗邊的秦萬里望著星空,心的位置破了個小洞,微微地沁出暗紅血漬。
那一日,杜家女主人特地找他長談,她用交代遺言的方式握緊他雙手,將一雙兒女交託到他手中。
他拒絕不了,也無從拒絕,因為這是他早得知的責任,他責無旁貸。
當晚,一顆星星殯落,心慈人美的杜夫人停止了呼吸。
“夫人好走,萬里絕不負你所託。”
不是英雄不落淚,只因未到傷心處。
有人說他冷血,有人說他麻木不仁,從事情發生到葬禮結束,秦萬里神色漠然地立於一旁,他沒流一滴淚,盡忠職守的接待前來弔唁的客人,安靜而有效率地處理大小事。
在公事上,他是表現稱職的管家,默默的做著分內工作,但在夜深人靜時,他只是一個叫秦萬里的男人,孤寂而冷傲的仰視遙不可及的夜空,默然飲著不加冰塊的威士忌。
驀地,深夜裡的一道白影吸引住他目光,他低頭看見花園一角有道赤足的身影恍神的移動。
“大小姐?”
放下手裡的酒杯,他大步走出房間,動作極快的走到薔薇花牆,旋即頓下腳步,並未上前,只是保護的尾隨在後。
這麼晚了,她究竟要去哪裡?
這個疑惑很快的獲得解答。
看似夢遊的杜千桃毫不遲疑的踩上台階,雪白雙足沾上園中的泥土,兩排小小足印筆直走向二樓書房,停在半開的門外。
書房內的燈未開,但是朦朧月光照射下,隱約可見一個淒著背得男人淚流不止的捧著一個相框,眼神溫柔地來回撫摸照片中的女人。
那是一個失去妻子的男人,他在無人的深夜緬懷逝去的摯愛,雖然他很想振作,可是孤冷的床卻一再提醒他妻子已不在人世的事實。
杜春雄心中的傷沒法填補,他也無暇顧及其他,只渾渾噩噩的沉溺在過去的美好,連站在外頭的女兒也沒發現,任由悲傷籠罩全身。
“萬里,你一定要拉住我,不要讓我愛得太深,我不要像爸爸一樣走不出來,被留下的人比死去的更痛苦。”她不要生死相許的愛情,讓另一人主宰她的心。
頭也不回的交代,杜千桃彷彿早就察覺到他的靠近,一夜之間,小有嬌氣的大小姐似乎長大了,她的神情變得沉靜,眼神飄渺。
“這種事用不著想太多,一旦你遇上了,自然會知道怎麼做。”除了生與死之外,這世上唯一不受控制的便是愛情。
“你談過戀愛嗎?”她問得很輕,彷彿一抹輕煙輕輕飄出。
她此時的神色淡定,眼底透著早熟的睿智,一點也不像十六歲的少女。
“不曾。”黑瞳閃過一縷幽光,迅速得讓人無從察覺。
戀愛是互相的,所以他不曾談過戀愛。
“爸媽的愛是窒息的,他們是彼此生存的目標,誰也少不了誰。”杜千桃看著憔悴的父親,但她的視線卻越過了他,看向他身後的某一點。
“感情的事因人而異,同樣的事不會發生在你身上。”她有足夠的智慧去理解,只要給她時間。
“是閃電不會劈中同一個人兩次的定律嗎?”她揚起唇,笑得飄忽。
“不是,而是我相信你有判斷的能力,你一向知道自己要什麼。”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寫著決心,不容他人動搖。
濃密長睫一垂,她好久不出聲,靈動的眼眸流轉著璀璨熠光,過了一會兒,她才神清氣朗的抬起頭,清雅面容多了一股自信和光采。
“你知道我看見什麼嗎?”一個人是寂寞的,兩個人就……不寂寞。
秦萬里搖著頭,但心裡有數。
“我媽現在就在我爸的背後,深情不捨的凝視他。”她看得見不該出現的“人”,他們已埋入地底。
杜千桃等著他臉色大變,驚慌不已的逃走。
但是——“夫人的氣色如何,是否仍一臉病容?”他看著她,神色自若的問道。
“你不怕?”
他毫不畏懼的反問:“為什麼要怕?”
“她已經死了。”不再是人,而是鬼。
“大小姐怕嗎?”
“她是我的母親,我為什麼要怕她。”她只怕再也看不到母親,慢慢地從記憶中淡忘。
“那我何懼之有,她始終是杜家女主人。”不論生死。
水漾瞳眸瞇了瞇。 “真的不怕?”
“是的,大小姐。”他的眼中朗如晴空,澄澈的不生烏雲。
“就算我告訴你她正倚在門邊,含笑的看著你?”她有些惡意的說,不甘心他從容淡定的平靜反應。
聞言,他只覺好笑,眼底不自覺生出暖意。 “難怪我覺得有點涼,脖子位置陰風陣陣。”
“你……”杜千桃突地表情一變,看起來很不情願地微噘粉嫩小嘴。 “我媽叫我不要欺負你,你可得意了。”
空無一人的門邊忽地傳出低笑聲,無人碰觸的門板細微晃動。
“麻煩你轉告夫人一聲,我答應她的事一定辦到,請她放心。”秦萬里望著她粉色唇瓣,眼眸一深。
“你答應她什麼事?”她好奇地追問。
他抿起唇,故作神秘。 “秘密。”
“秦萬里你……你別忘了我是大小姐。”他竟敢隱瞞她。
“我知道你是大小姐,不過我是管家,家裡的大小事都歸我管。”
“包括我?”揚起眉,她故意說道,想看他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如果大小姐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他非管不可。
她瞪著眼。 “譬如?”
“譬如去招惹不該招惹的麻煩,不該蹚的渾水非要蹚,以及令自身受傷的事。”全在他的管轄範圍內。
“這些全是我母親授意的?”她想知道母親臨終前和他說什麼,而她卻不知情。
“大小姐何不直接向夫人詢問。”他守口如瓶。
“你……你真可惡……”套不出話的杜千桃張紅臉,但隨即眼神落寞地望著漸漸淡去的白影。 “她走了……”
七日回魂。
人的魂魄最多只能在人世停留七七四十九天,過了此限便得迴轉地府,因其功過而有所賞罰,不得在陽世逗留。
而今晚是最後一天。
“萬里,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秦萬里沒有異議地直起背脊。 “大小姐請吩咐。”
“我要……”
杜千桃目光堅定,父親的喪志,父親的失魂落魄,父親的一蹶不振,讓她更堅定了未來該走的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5 00:43:25
第三章
清風徐徐,落桐飄香,潔白小花一朵又一朵的離開枝椏,旋落地面。
位於鬧中取靜的市區,古樸依舊的西洋樓房增添了歲月的痕跡,爬牆虎的藤蔓攻陷了鏤花陽台,盎然綠意與湛藍晴空競艷。
春雨過後的路面顯得泥濘,初生的草芽脆弱地往上延伸,一顆經歷多次風災仍屹立不搖的老椿樹撐過百歲生日,見證一世紀的衰榮。
在它繁茂的樹葉下,繫著兩條粗麻繩做成的鞦韆,每到假日的清晨,鞦韆的主人總會起個大早,捧著一本小說坐在上頭晃呀晃,洗滌心中的塵埃。
那是一雙瑩白小腳,嫩晳無暇,完全看不到一絲小疤痕,像塊上等的白玉,潤澤中帶著空靈的美,幾可透光。
曙光一照,彷彿是沐浴晨光中的仙子,隨時會在朝陽的升起中淡去……“大小姐。”
一聲低喚,蓋著《莫泊桑全集》的臉兒動了下,並不明顯的,往下滑動一寸,露出光潔額頭,烏黑柔細的披肩長發隨風揚起。
一隻柔若無骨的纖手取走覆面的書冊,神色嬌傭的瞇向擋住光線的身影。
“我在曬太陽。”輕柔的嗓音悅耳如黃鶯出谷,引人心弦一盪。
這是一張十分出色的臉孔,彎彎的細眉看似柔順,卻透著一股剛毅,黑曜石一般的雙瞳似貓,綻放迷幻光彩,紅唇如早春的桃花,嫣然緋紅。
無一不美的杜千桃就像一個神秘的寶盒,外表含蓄恬靜,卻揚散獨特氣質,內在又像一本深奧的書,不細細品讀看不出內藏珠璣的。
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讓一名青澀稚嫩的丫頭長成迷人的美人兒,舉手投足間散發大家閨秀的貞靜。
“我不是故意要打擾大小姐的晨讀,只是有客來訪。”秦萬里一如往常的恭敬,但隨著年歲的增添更顯俊朗,整個人越發沉穩。
“這麼早?”嬌嫩的聲音中聽得出微諷。
“不早了,都快十點了。”是她貪睡,錯過了美好的時光。
伸了伸懶腰,她嬌嗔地將書遞給身邊的男人。 “招呼客人是你的職責,幹麼來擾人清夢?”
“對方指明要見大小姐。”他不過是管家,做不了主。
“我?”伸了一般的懶腰驟停,美眸輕睞。
“是的,大小姐。”接過書的秦萬里順手將一件薄外套往纖細雙肩一披,動作熟稔得彷彿已做過上百次,駕輕就熟。
“誰這般清閒一大早點我坐檯?”真當她整天沒事做,閒得發慌?
顯然她的“坐檯”兩字惹人不快,秦萬里不贊同的眉頭一皺。 “是你堂叔。”
“堂叔?”帶笑的嘴角揚的更高,好似興致濃厚。
“大小姐要見他嗎?”他的意思是:若不,他便去將人打發。
“見呀!為何不見,他老來找我麻煩,我不讓他瞻仰一番他捨得走嗎?”一隻不成氣候的黃鼠狼,存著什麼心昭然若揭。
長發一甩,杜千桃嬌笑地握住鞦韆兩端,打算起身,見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遠房親戚。
可她尚未落地,一雙大掌已捧住纖纖玉足,輕輕地套上鞋,讓她雪嫩雙足不致沾到泥土。
她低笑,看著蹲下身為她穿鞋的男人,心中歡愉,笑聲放肆。
“萬里呀,我要是沒有你怎麼辦?”他快把她寵壞了。
“大小姐只管打仗,我會一直是你的後備戰力。”他會永遠在她身後守護她。
清亮明眸眨了眨,對上深幽黑眸。 “萬里,你要是害我愛上你,我絕饒不了你。”
他太好了,好得不該屈就管家一職,外面的天空更適合他大展身手。
可惜她是個自私任性的壞女人,不放他走,她能信任的人只有他了,所以他不能飛,即使要折了他雙翼也要留下他。
“大小姐在威脅我?”他面無表情地揚起眉。
“嗯哼,真要是威脅你也得認了,我是大小姐,我說了算。”她纖指劃過他臉龐,像是調戲。
他八風吹不動地站的挺直,只是眼底多了抹難以察覺的寵溺。 “大小姐還是一樣的任性。”
聞言,她咯咯笑道:“知道就好,我只在你面前任性,這是秘密,你可別說出去。”
美麗的女孩總是引人心動,日漸嬌豔的杜千桃美得像園中盛放的白玫瑰,嬌弱中帶著一抹傲氣,高雅潔逸,娉婷多姿。
她那一顰一笑中,蘊含著吸引人目光的慧點。 飛揚的眉眼間盡是撩人豐姿,率性而狂傲。
但是她的嬌俏、她的率真、她的目空一切,只有一個人看得見,在他面前,她才是活得自在的杜家千金。
“你這丫頭可真難找,我來了好幾回都沒見著你。”狀似和善的中年男人試著額頭汗水,語帶輕責。
“堂叔沒先知會一聲,小桃怎麼知曉恭迎大駕,你也曉得我課業忙嘛!教授老出些難題讓人傷腦筋,我是一個頭兩個大,快燒成沒蕊的蠟油了。 ”纖影翩然入座,一杯熱茶隨即送上。
看著她啜飲香茗,連白開水也沒得喝的杜慶松眼瞇了瞇。 “你有我忙嗎?總是找不到人,女孩子讀太多書有什麼用,最終還不是嫁人一途。”
女人的歸宿是婚姻,早晚是人家的。
“堂叔是來說媒的,怕我沒人要?”她笑得溫和,全然無害。
他咳了咳,清清喉嚨。 “是來牽個媒,但對象不是你。”
“咦!不是我會是誰,難不成堂叔要我們小千歲娶個小新娘。”五歲大的弟弟猶在抱他的小毯子,恐怕還不適合。
杜慶松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 “你扯到哪去了,我說的是你爸爸。”
“我父親?”她一臉訝色,狀似不解。
“你媽也走了好些年,你爸一個人沒人照顧也怪可憐的,你堂嬸有個妹妹剛滿三十,眼高於頂挑得很,我就想你父親年紀雖然大了點,不過寵妻、疼妻是出了名的,看起來也不過四十出頭,兩人應該滿相配的。”在堂哥身邊安插個自己人,日後才方便做事。
杜千桃羽睫輕垂,似笑似感慨。 “這事該找我父親聊去,怎麼找上我呢!我這當女兒的還管老父娶不娶老婆嗎?”
他乾笑。 “誰都曉得杜家現在是你當家,你那個父親自從妻子死了以後就啥事也不管,鎮日埋首醫學研究,哪記得衣破無人補,少個人作伴。”
杜春雄對亡妻的感情十分深厚,她一辭世,他也失去雄心壯志,不再看診,也將醫院的名字改成“秋水紀念醫院”,以紀念愛妻。
雖然他仍是名義上的院長,可是幾乎不管事,妻子的死對他打擊甚大,因此他躲入病理實驗室裡,藉以逃避排山倒海的思念。
只是醫院不能沒人管理,於是有不少杜家遠親自告奮勇出面代管。
杜慶松便是其中之一,也最積極,他是一名婦產科醫生,對醫藥知識最為豐富,大家都認為由他來掌管在適當不過。
誰知杜家大小姐不知用什麼方式說服她父親,竟讓他同意由家裡管家代為處理醫院事務,而她做最後裁斷。
此事一傳出,引起軒然大波,反對者眾,一致認為小孩玩大車,絕對撐不了太久,要她打消念頭,別把自家醫院給搞垮。
甚至有人因她的“愚昧”而遞出辭呈,想以此逼退不懂事的千金小姐,驕矜自大的以為醫院沒有他們不行,一副看好戲的等她低聲下氣來求他們回去。
但是事情發展出乎眾人意料,在秦管家的協助下,不少知名醫生衝著和杜春雄的老交情,自願來駐診,取代離職的醫生。
一晃眼,四年過去,秋水紀念醫院並未因經營不善而轉手易主,反而人滿為患,多蓋了三棟新院樓,每天看診人數只多不少,甚至榮獲國內十大優良醫院的贊舉。
而這一切的成果來自當年沒人看好的小女人,她用盡心力的穩住杜家根基,秦萬里也是功不可沒,要是沒有他,杜千桃不可能獨撐大局,一堆豺狼等著將四面環敵的她吞食。
“堂叔說笑了,父親的衣物有管家打理,怎會讓他穿破衣呢?你這話可別說給外人聽,不然人家以為我不孝,苛待父親。”
一提到管家,杜慶松臉上明顯露出厭惡。 “別老把個外人掛在嘴上,你要多提防他,年紀輕輕不務正業,一天到晚跟在女人身後,要說他沒半點居心,誰信呀!”
他最氣的一點是,身為杜家人卻得看一個外姓人臉色,紆尊降貴地任名管家差遣,拼了四年只當上主治醫生,主任醫生的位子仍遙不可及。
更可惡的是那傢伙還拿雞毛當令箭,左一句大小姐吩咐,右一句大小姐不准,硬是扣下他拿好處的機會,讓他在人前顏面無光。
“我信呀,堂叔,我家萬里一定是上輩子踩破我家祖墳,這輩子來還債的,所以做牛做馬也是應該的,他比你還怕服侍我服侍的不夠周到。”她美目盼兮,晶瑩燦亮。
杜千桃話才說完,不務正業的男人又端來一盤削好的水果,不用她纖指勞動,大小適中的水梨便送入她口中。
她頹廢到令人眼紅的行為看得一旁口渴不意的杜慶松暗生怒火,腹誹她不懂待客之道,連杯茶水也不上,失禮至極。
但是這些話他不好說出口,只能隱忍在心,誰叫他是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
“不提這個了,省得傷感情,我剛說的那件事你就斟酌斟酌,我那小姨子人品好,長得又漂亮,善於管理人事,你將家裡的事交給她可就輕鬆了。”他用斜眼一睨站得筆直的管家,眼露鄙夷。
“可是眼高於頂……”她略顯遲疑。
“眼高於頂又如何,那表示她有才華!一個人要是沒能力哪敢自信滿滿。”
那可是提燈籠也找不到的好人選。
杜千桃眼兒一挑,笑得令人如沐春風。 “眼高於頂的人通常勢利又刻薄,看不起為我們工作的人,若是她欺負我家萬里,我媽地下有知可是會非常難過的。”
與我何干。 秦萬里垂下眸,將撒上梅子粉的小番茄放入輕啟的櫻唇。
“關一個管家甚麼事,不就是個下人,還能爬到主子頭上撒野不成,你要管不動我替你管,出身低賤的人本來就該任人踐踏。”他說著就想動手,趁機給看不順眼的小子一個教訓。
“堂叔。”她忽地一喚,甜嗓膩人。 “我的人我自會管教,不勞費心。”
他忿然地收回手,口中仍護罵不休。 “你可別把下人寵上天了,他們會忘了自己的身份。”
“多謝堂叔的教誨,侄女會謹記在心。”她嘴裡說著哄人話語,手一攤便要管家給顆糖,一顆軟糖旋即落入手心。
杜千桃與秦萬里眼神並未對視,但兩人心意相通似的,默契十足,毋需言語便可溝通,猶如一光一影,如影隨形。
此情此景讓杜慶松更為火大,但他沒有動怒的本錢,因為目的尚未達成,他得暫且隱忍。
“那幫你爸牽紅線的事……”等雲芳嫁進杜家,看他怎麼整治這礙眼的石頭。
看似柔弱無力的纖手一抬。 “這事你自個兒跟我爸說吧,我不管這種事的,他若見了中意我也阻止不了,畢竟我是小輩。”
“千桃——”堂哥那裡若是行得通,他又何必找她。
“哈!有點睏了,今天起得早,這會兒乏得很,堂叔你多坐一會兒,留下來用午餐,我先去補個眠。”她捂著嘴打哈欠,一副睏極得模樣。
杜千桃一臉的疲相,沒多做招呼便扶著樓梯欄桿上樓,神情慵懶得像真的起早了,不睡個回籠覺會撐不住,必須回房歇息。
而她一走,神色漠然的秦萬里也中規中矩的收起茶具和水果盤,隨後走上樓伺候就寢的大小姐。
怒氣沖衝的走出杜家大門,杜慶松用力地甩上門,好讓屋裡的人感受到他的不滿以及被輕慢的怒火。
主人說的客套話他竟聽不出來,傻乎乎地坐在客廳枯等,以為杜千桃要請他吃午餐,他一步也不敢離開,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誰知等呀等的,一直等到下午兩點,他才知受騙了,杜家大小姐早在管家的照料下用完餐,還一臉納悶地問他怎麼還在。
他氣極,也不甘遭人耍弄,漲紅著臉轉身離開,飢腸轆轆的肚皮彷彿在嘲笑他所受的屈辱。
“大小姐,你不該激怒他。”這不理智,一不小心可能會惹禍上身。
“你也不遑多讓,也不見你多熱情招呼人家。”沒有他的配合她還玩不起來。
“我只是個管家,大小姐未吩咐,我什麼也不能做。”他聽從指示,不擅作主張。
“哼,連大小姐都敢管的人還會怕事嗎,你管的可寬了。”她連醫院大權都不放給他,可見她多看重他。
秦萬里細心地擦去她指間沾上的餅屑。 “逼急了,狗會跳牆。”
“就怕他不跳,他安得什麼心,別人還看不出嗎?”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婪成性。
“他也只是給自己一條安穩的退路,不想晚年一無所有。”這是人之常情,有機會就要牢牢捉住。
“那也得看我肯不肯因為他而賠上醫院的聲望。”沒有人可以從她手中奪走醫院。
樹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兒,收取回扣的事她能睜一眼、閉一眼,只要藥品實在,用在病人身上見到成效,她不在意發點“獎金”。
可是若用劣等藥取代,不當開刀或是強收紅包,決不再她容忍的範圍內,杜家人開醫院只為了救人,而非斂財害人。
“你父親有再婚的可能性嗎?”以周遭親友的積極性看來,很難說不。
“有。”他命中有兩次婚姻。
“你看見了?”他眉頭一蹙,似已預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而面容沉肅。
“我不會讓它成真。”她說時的表情帶著憂傷。
秦萬里難得嚴厲地沉下臉。 “你忘了夫人的交代嗎?不要干擾他人的命運。”
巫女的壽命之所以短暫,原因出在逆天而行。
行善固然積德,但是妄自介入別人的人生何嘗不是一種過失,人的禍福由天定,任意插手必會招致天罰。
這些道理杜千桃都曉得,可是她不認命,她的母親、她的外婆、她的外曾祖母們做了不少善事卻不得善終,她不接受人只能順從,不與天抗爭。
“父親不是外人,他再娶的妻子不會善待他。”只會讓他過得更痛苦,如陷地獄,她怎能眼睜睜看著父親受苦?
“即使如此,那也是他的選擇。”他只負責看管她,不讓她做出傷及己身的行為。
她清澈的眸子透著一絲難言的憂傷。 “他的選擇會危及千歲。”
那雙澈亮的眼似乎看的遙遠,穿過秦萬里,望向更遠的某個空間,除了她,沒人能到達。
“小少爺?”一提及年僅五歲的小主人,他無語了。
“人的慾望是無止境的永遠也填不滿,既然父親心中只有母親一人,又何必去拖累其他女人受苦。”因為不愛,所以種出惡果。
杜千桃並非什麼事都看得到,至少她就看不到自己的未來,若是和自己有關的人事物,就只能藉由別人來感應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再來回溯原因。
還有一人她也無法看透,那就是和她朝夕相處的秦管家。
“你太亂來了,若是出事怎麼辦?”他輕聲譴責。
嫣紅唇瓣一綻開,四周光彩頓生。 “我有你呀!你想要求加薪嗎?”
“加薪倒不必,別愛上我就好。”他深邃的瞳眸閃動異彩。
“你這是挑釁嗎?”她纖指輕點著唇,模樣嬌媚。
“不,我是提醒你管好自己。”不要讓我入魔太久,無從逃脫。
幹乾淨淨的眸子條地發亮。 “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挑戰,讓你失控……”
“大小姐,你不後悔嗎?”她走的路比任何人都辛苦。
她眨了眨眼,跟不上他跳得太快的問題。
“你本來想做的是跟你父親一樣的醫生,現在卻被迫放棄。”她可以是一流的外科醫生,發揮所長救人於危難之中。
發一揚,她將柔皙小手擱放在他古銅色手背上。 “你呢?龍困淺灘的滋味如何?你一定很想翱翔天空吧!”
以他的能力足以成就自己的事業王朝,卻倒霉遇上她,虎落平陽被犬欺。
秦萬里聞言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小姐,你勾引人的火候還不到家,請多多練習。”
“勾引人……”她先是怔住,繼而明白他話中之意,桃花似的笑靨驟然盛放。
“萬里呀,你真會逗人開心,我越來越喜歡你了……哪天你要走,我決不讓你走,有你在我身邊我會活得長一點。”
“那你儘管比我長壽,我會一直在大小姐身邊。”他說的是真心話,願她長命百歲。
“若是之後你結婚了呢?”她笑得好不暢快,微彎的眼睛透著狠色。
秦萬里放柔臉上剛硬的線條。 “光是一個大小姐,我就分身乏術了,你以為我還有多餘的力氣照顧另一個女人嗎?”
“很好,記住你現在說的話,不要有所違背,否則……”她尖細的指甲刺入他肉裡,扎出個新月形狀。
“大小姐很愛威脅人。”他戲謔。
清雅面容美麗出塵,但吐出的話卻不符合她的氣質,“我會詛咒你一輩子得不到所愛。”
他沒笑,但眸色深了幾分。 “別詛咒自己。”
似有若無的淡淡情愫在兩人之間飄散,從一開始的對立到後來的互相扶持,他們早就逾越那條不該越過的界線,只是誰也沒說破,任由曖昧慢慢發酵著,使得兩人撲朔迷離的關係讓人看不透。
“萬里,陪我走下去,不管會走到哪裡。”她在勒索他,她知道。
“好。”天涯海角他都陪到底。
秦萬里緩緩的俯下身,輕輕在她粉色唇瓣一啄,沒人曉得他得花費多少的氣力控制,才能不扣住她後腦勺,深深吻住夢寐以求的桃花小口。
他愛她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他忘了時間,只知第一眼見到粉嫩的玉人兒,她的模樣便印在心版上,久久無法忘懷。
當祖父提起要他入住杜家時,他沒有一絲為難或勉強,欣然同意。
不是為了報恩,也非謀一處棲身之所,只因他做得到,他特殊的體質可以中和她體內的陰氣,她需要他。
為此,他比別人用功十倍的學習,隻身在英國接受嚴苛的訓練,不分嚴冬酷暑的加緊腳步,只求快一點到她的身邊。
所以不是杜家人懇求他,而是他們給了他幾乎,讓他有理由走向她。
大小姐,他的。
“姐姐,姐姐,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故事書,我找不到它。”
一個圓乎乎的小肉丸氣喘吁籲的跑了過來,怕他橫衝直撞撞上大小姐,秦萬里伸手一攬,抱起頗有分量的陀螺小子。
“你又把書亂放了?”
一瞧見姐姐嘴邊的笑意,杜千歲忽然覺得她笑得好可怕,“我……我沒有亂放,它自己……長腳跑了……”
“喔?書會長腳,那你這顆豬腦袋怎麼還在?”她笑瞇瞇地捏他兩團頰肉,下手不輕地轉了兩圈。
她是個壞姐姐,以凌虐幼弟為樂。
“會痛啦!姐姐,肉肉快掉了。”小肉丸踢著小肥腿,高聲叫喊。
經過的下人捂著嘴偷笑,沒人上前解救可憐的小少爺,大家都知道這是姐弟情深的表現,大小姐非常疼愛相差十五歲的弟弟。
“你吃那麼肥,掉一點肉有什麼關係,我叫你背書,你給我看故事書,嫌肉太多,要我擰一些下來搾油嗎?”小時不學好,大了沒出息。
肥嘟嘟的小男孩驚恐的睜大眼,為時已晚地想到姐姐交代的功課。 “管家哥哥,我們快逃,姐姐要殺人了。”
杜千歲巴著秦萬里,死命抓著他脖子不放,小小的腦袋瓜子裡想著個子高的人跑得比較快,姐姐鐵定追不上。
“做錯事還敢溜,你完蛋了。”她直接拎著他的耳朵,美目圓睜。
秦萬里假裝沒瞧見小少爺的求救眼神,目光規矩地直視前方,無視杜家上演的姐弟情仇。
但他微微揚起的唇畔似是帶笑,神色柔和的望著打鬧成一片的兩人,溫暖的瞳眸深處看不見即將到來的烏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5 00:43:50
第四章
“杜千桃,你這個叛徒,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背叛我們情比金堅的奸情。”
“忘了帶字典就回去翻一翻,不要丟人現眼了,國文造詣這麼差,你的醫學院是怎麼考上的?”真是的,自爆其短。
“沈貝夏,你給我滾到一邊,本小姐是來討債的,你少在這裡礙事。”老虎不發威,把她當病貓了。
“哈!本人剛榮膺杜大小姐護衛隊隊長,你敢動她一根寒毛,先踩過我的屍體再說。”她的責任重大。
聽她誇張的說詞,長相清秀的女孩笑著啐了一句。 “神經病啦!誰要踩著你的屍體,我們還沒上大體解剖,等有需要時再請你提供。”
“呿,咒我早死呀!”沒心沒肺的冷血動物。
“是你先要貢獻給醫學做臨床試驗,我只是不好拒絕,勉強收下你的大愛罷了。”
程玉璋是個陽光女孩,削薄的短髮讓她像個漂亮的男孩子,為人樂觀又健談,開朗的個性如同一顆小太陽,隨時在散發光和熱。
而沈貝夏是中美混血的南島姑娘,五官輪廓相當深,不過外表還是偏東方人較多,非常愛哭,而且熱情得讓人受不了,朋友常笑稱她是來者不拒的大火球。
這兩人都是杜千桃的高中同學,也曾經相約一同考上醫學系,一個主攻外科,一個負責內科,一個朝小兒科出擊,三人畢業後到杜家的醫院工作,幹掉食古不化的老學究。
但是杜千桃的母親過世後,這個理想成了空談,三個好姐妹也疏遠了一陣,直到上了大學才又在同一學校重聚,再次結為好友。
除了程玉璋真的考上醫學系外,沈貝夏以十分差距飲恨,目前是外文系才女,杜千桃則以榜首之姿入了企業管理系,是該系的系花。
“你們口渴了吧?來喝杯涼茶止渴。”柔細的嗓音輕輕召喚。
“沒良心,也不想想我對你有多好,居然冷血無情的拋棄我。”害她孤零零的在醫學院裡孤軍奮戰,還得面對一群臭男生的嘲笑。
“拜託,你有完沒完,都念兩年了,你不累呀!”每次一碰面就老調重彈,她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
程玉璋沒好氣的一瞪眼。 “你們再兩年就畢業了,我醫學院要讀七年耶!剩下的三年誰要陪我熬呀!”
她越想越心酸,眼睛也越瞪越大。
“你還要實習一年。”沈貝夏壞心地提醒她,讓她整張臉皺得像苦瓜。
“我恨你們。”全是她們害的,誤交損友。
“讓你恨。”沈貝夏不痛不癢。 “哇!這涼茶好好喝,不苦不澀,甜度剛好,桃花,你上哪買的?”
聽她誇涼茶好喝,貪嘴的程玉璋趕緊搶來一杯,沁心的涼意一下肚,暑氣全消。
“家裡帶來的。”她不吃外食,周姨每日都為她備妥三餐。
“是不是你那位帥得撞牆的管家準備的?”如果是,她要多喝幾杯。
這叫望梅止渴,吃不到上等肉就只好啃杯子。
“天氣熱,他不希望我中暑。”其實她體質偏寒,不容易中暑。
“嘖!真好,有涼茶喝,又有美色可賞,你真是幸福呀!”沈貝夏一臉嚮往,托著腮幫子作白日夢。
“有錢你也可以請個男管家,何必羨慕別人?”程玉璋個性很直,說起話來不轉彎。
“可是上哪兒找個兼具實用和美觀的大帥哥,你指點我條明路,我馬上找來。”又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人比人,氣死人。
“這倒是,我家的管家長得像四角龜殼花,老是板著一張臉,沒見他笑過,瘦瘦小小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清末遺民,割了下面的太監公公。 ”一想到那張死氣沉沉的臉,程玉璋猛怞了口氣,打了個冷顫。 她家那一隻腳進了棺材的張管家怎麼跟人家比。
“不過長的太帥也麻煩,簡直是走動的禍害。”沒事找來一堆桃花,煩都煩死了。
“什麼意思?”
杜千桃不以為意,無動於衷的嚐著現烤的糯米糕,倒是身旁的程玉璋迫不及待的追問,好奇得很。
“你們還記得八班的沈晶晶吧?”那個自誑是校花的女人,老用鼻孔睨人。
“你是說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孔雀的沈晶晶?”她印像不深。
“對,就是她,聽說她高二那年就煞到桃花家的秦管家,還偷偷寫情書給他。”作風大膽,一點也不害臊。
“情書……”記憶拉到過去,思緒飄遠。 “……有香水味,粉紅色的信封,折成心形的信紙。”
原來是那個沈晶晶。
“咦!信被你收到了?”不會吧! 人家滿滿的愛慕之意呢!
“萬里把信交給我,託我還給本人,高中女生對他來說太小了。”她記得他想把信柔成一團扔了,是她攔了下來。
“你偷看了對不對?”沈貝夏好不興奮,好像自個兒偷窺了別人的私密事。
“信本來就是給人看的。”她一點也不覺得愧疚。
“哦!沈晶晶一定哭的很慘,在你把信還給她的時候。”她有點幸災樂禍。
“我沒還她。”杜千桃語氣淡薄的道。
“咦?”沒還她。
“我另外寫了一封信婉轉提醒,染指別人家的管家是不道德的行為,望她收起垂涎眼光,每日三照鏡,勿以醜顏駭鄰。”她寫得文情並茂,堪稱佳作。
“你……你好狠……”好在她沒對帥管家起非分之想,不然……呃! 等等,人家情書寄情幹桃花什麼事,幹麼回信羞辱人……噢喔! 她發現大秘密了,原來好友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等一下,以沈晶晶的個性,她怎麼沒到班上找你麻煩?”同樣是大小姐,有些人就是氣焰高得令人受不了,老把別人當螻蟻,放在腳底下踩。
“信末署名是我家萬里。”杜千桃面容恬靜,嗓音細細柔柔。
高呀! 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嫁禍別人,難怪吃了癟的沈晶晶不敢聲張,那一陣子消沉許多,沒見她大呼小叫地把同學當她家傭人使喚。
沈貝夏與程玉璋吞了口唾液,面面相覷,心中慶幸不曾得罪過心胸狹小的好友。
“不過呀,有人好了傷疤忘了疼,前些日子我聽國貿系的貓小妹在系上傳話,說沈晶晶對你家管家餘情未了,打算再一次出擊,這一次她誓在必得,誰也休想阻攔。”
這個“誰”不用多作註解,知情的人都曉得所指何人。
“挺好的,勇氣可嘉。”日子過得太閒了,總要找些刺激。
“為什麼這句'勇氣可嘉'聽起來有點冷颼颼,像寒流過境?”明明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怎麼心頭直發寒?
“同感。”好陰森的氣氛。
兩個同屬陽氣旺的二十歲女孩,不約而同的拉拉領子,感覺寒毛直豎。
她們不由自主的在心裡想著,或許她們對這位充滿靈性美的同學不甚了解,她但笑不語的恬靜神態真有黑山老妖的味道。
老樹下,微風輕送,淡淡的花香迷濛了季節的氣味,一排排梔子花吐露著芬芳,隨風搖曳,帶來優雅風情。
和平常一樣,三個同校的高中同學只要沒課,便會相約來到僻靜的小花圃旁,這裡有噴泉不斷地小池塘,還有高低不一的木頭椅,是忙裡偷閒的極佳去處。
由於姿色各有千秋的說那人是校園名人,因此特別引人注目。
於是乎,她們的聚會場所也是眾所皆知,不過三人在一起的畫面實在太賞心悅目,美得像一幅畫,所以鮮少人來打擾。
大家都以為三美聚在一塊談的是詩詞歌賦或是課業上的交流,其實不然,若是走近點偷聽,會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大家都被騙了,漂亮的女孩子也會說人是非,加油添醋地數落別人的不是。
在這寧靜的午後,理應是風平浪靜的小聚會,可是加入沈晶晶的話題,頓時有點風雲變色,出現了小小的,令人心驚膽顫的雜音。
偏偏這時候,風中飄來一股濃郁的玫瑰香氣,習慣前呼後擁的沈大小姐帶了幾名“侍女”,仰著下巴,盛氣凌人的登場。
“杜千桃,我有話要跟你說,你跟我過來。”
神色閒適的杜千桃動也不動地微抬眼睫,語氣軟柔。 “剛吃飽,不想動。”
碰了個軟釘子,面子掛不住的沈晶晶聲量楊高,“這是我們兩家的家務事,你想讓別人聽得一清二楚嗎?”
“我們杜家和你們沈家扯不上關係吧!何況又不是做什麼壞事,沒那麼難以啟齒。”事無不可對人言,她心虛什麼?
她惱怒的一跺腳。 “沈雲芳你總認識吧!”
“誰?”她揚起眉,美目澄澈。
“沈雲芳,我小姑姑。”她不高興地重複。
“喔,你小姑姑生病了嗎?需要我安排她住進我們醫院?”這事得喬一下,普通的病房那些大小姐怕是住不慣。
“你在胡說什麼,我小姑姑沒病,你別裝傻,硬說沒聽過我小姑姑的名字。”
她理所當然的態度讓人一頭霧水,杜千桃兩手一擺,當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麻煩你解釋清楚,我對沒頭沒尾的猜謎並不拿手。”
“我小姑姑是你父親的相親對象。”她高傲地抬起下顎,衣服和她多談有損格調的樣子。
“相親對象?”幾時的事?
“上個星期六,我大姑丈安排他們在'湘園'餐廳見面,但是你父親沒有來。”讓他們一家尷尬的枯等,還以為赴約的中途出了意外。
“你大姑丈是誰?”無關緊要的人與事,她通常不會耗費靈力去“看”。
“杜慶松。”
她眼眸中精光一閃,璀璨如星。 “原來堂叔是你大姑丈,還真是一家人,可是沒人告訴堂叔嗎?我父親到德國參加腦腫瘤研習會,為期三個月。”
“什麼,三個月?”她訝然的睜大眼。
“不知堂叔是跟何人聯繫的,父親上週四晚上七點的飛機,是我送他到機場的。”她臉上帶著笑,但笑意不達眼底。
事實上,父親尚在國內,並未接手國外學會的邀約,下個月十七是母親的祭日,他不可能出國,每年的這一日,他總會在她墳前待上一整天,直到太陽西落。
父親再婚她樂觀其成,爸孤單一人的背影令人鼻酸,但是不能透過居心不良的堂叔,他的野心一直很大,想趁機接收父親的位置,讓秋水紀念醫院成為他一個人的所有。
“他說是管家……”她說到一半忽地收口,神色懊惱。
“是萬里嗎?回頭我念他兩句,扣他半個月薪水。”杜千桃面帶慍色,嚴斥“下人”。
“不不不!不是他,我聽錯了,你不許處罰秦管家。”一聽她要嚴懲心儀已久的男人,沈晶晶連忙跳出來否認,不知自己被耍得團團轉。
“做錯事本來就該受罰,不過你也不肯定是他,等我回去問清楚再做定論。”
她笑得溫婉,最佳上揚的弧度維持在四十五度。
“我跟你一起回去……”等杜千桃一瞥眼,還“咦”了一聲,她才驚覺話說得太快,趕忙改口。 “我是說我好久沒去你家坐坐,剛好我姑姑和你父親可能成為一家人,我們小輩應該多走動走動,聯絡感情。”
杜千桃含笑的看了看她,蓮舌輕靈地吐出一句。 “你知道你身後跟了一名嬰靈嗎?”
聞言,她臉色刷的一白,驚慌失措的左顧右盼,眼中的慌亂清晰可見。
“桃花,你真的看見她背後跟了個嬰靈?”膽小的沈貝夏小聲地問道,動作極快的一個箭步跳離三步遠,眼露疑色地張望左右,看看是否有奇怪的“東西”。
而學醫的程玉璋倒是不信這些怪力亂神,她柔柔帥氣的短髮,兩手插腰哈哈大笑,直說沈貝夏是膽小鬼,草木皆兵的聞鬼色變。
杜千桃不點頭也不搖頭,由她們臆測,她隨口一提不負責任,真真假假,看不到還是看不到,說再多也沒用。
可是她怎麼也料不到,一時的失算竟然惹來不小的麻煩,還是她自找的。
“不要再跟著我,回去你該去的地方。”陰陽殊途,少有往來為佳。
一顆球似的白光上上下下地跳動,十分興奮地發出童音。
“你看得見我是不是,都沒有人看得到我,我要跟你回家。”嘻! 嘻! 嘻! 他有家了。
“不行,我不是你媽。”哪裡來,哪裡回,有一定的規矩。
“那你當我媽呀!我會是很乖的小寶寶。”他不吵也不鬧,還會乖乖吃飯。
“我還沒結婚。”她一口回絕。
“可是我那個媽也沒結婚,她不要我,把我打掉。”小球沮喪的在地上滾動,顯得有氣無力。
“你去找她,重新投胎,她欠你一個出生的機會。”她是不相干的人,不該找上她。
“我不要,她不要我,我也不要她。”小小尖球拉長成三歲男童的形體,撅著嘴使性子。
杜千桃瞄了他一眼,不為所動。 “由不得你做決定,沒人可以選擇自己的父母。”
“誰說沒有,我選中你當我的媽媽,你把我生出來,我就有生命了。”他不要再遊蕩了,他想要有個家。
“辦不到。”他當是母雞下蛋嗎,噗一聲就生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男童像跳針的唱盤,聲音尖銳得令人無法忍受。
他想當人,想要有爸媽疼愛,而不是來不及出世的嬰靈。
“因為我目前沒打算懷孕,也不想太早當媽媽。”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未婚。
蠟燭兩頭燒的杜千桃讓自己過得很辛苦,一邊要顧及學校的課業,一邊得守著將來要留給弟弟的醫院,提防有心人士圖謀不軌。
她才二十歲,雖然聰明卻仍欠缺社會歷練,有些事對她來說十分吃力。
她放棄醫學院選念管理科系,為的是增加學識和經驗,從中學習管理人事及財務,將所學運用在現實生活中。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土地公公說你會是很疼孩子的母親。”小童笑瞇瞇地咧開缺牙的嘴。
“土地公……”杜千桃臉色欠佳,亮璨水眸蒙上一層黯然。
明明是沈晶晶造的孽,和人有了孩子卻墮胎,導致嬰靈無處可去,偏偏他不去纏帶他來到人世的罪魁禍首,非要纏上她,她招誰惹誰?
難道是她道破天機,才有此一劫嗎?
“我不會當你媽,你也不會投胎當我的小孩,快快離開,別讓我收了你。”
消滅他十分容易,但損德,不該由她動手。
“媽媽、媽媽……你是我媽媽……”小童耍賴地拉著她裙擺,怎麼也不肯離開。
很奇怪的現象,但錯身而過的行人卻不曾發覺,杜千桃揚起的裙擺固定在某個角度,微微拉高。
“我不是你媽,你不許再跟著我。”她一把拉回裙子,手指自然結出一個手印,彈向小童額頭。
一瞬間,童身又回復球狀,向後連滾了好幾圈。 他的新媽媽不要他,原來的媽媽又不知在什麼地方,他越想越害怕,哇哇地哭了起來。
但是他似乎粘定了杜千桃,邊哭邊生出兩條腿,哭著跑向她。
“你當我的媽媽好不好?我以後會孝順你,賺的錢都給你花,你……啊!好強的光,好痛……”
咻地一聲,小球鑽地而入,倏地消失。
暫時擺脫小鬼的糾纏,杜千桃鬆了口氣,神色疲憊地望向遠遠走來的男人。
“萬里……”
來者及時托住虛軟的她。
“你又做了什麼,為何老和自己過不去。”秦萬里神色嚴肅,托著她雙臂的力道顯得重了些。
她無辜地眨著眼。 “不是我招惹他,是他找上我,你也曉得我的身體容易泛陰,趕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不只他生氣,她也很苦惱,從小到大看到的鬼比天上的星星還多,避都避不開,她除了妥協,和平共處,還能怎麼樣? 總不能趕盡殺絕。
杜千桃的靈力比母親強大,接觸的時間也早了好幾年,因此,她剛見到的大都是熟人,所以她不怕。
久而久之,她習慣了這些“人”在身邊來來去去,也就不當一回事,不像母親曾因為恐懼而讓一些向她求助的亡魂魂飛魄散,連投胎的機會也不給。
一直到今時今日,她沒殺過一隻鬼,甚至同情他們的遭遇,但是她謹遵母親的叮嚀,不看不理也不問,盡量置身事外,勿有交集。
“你在怪我來晚了嗎?”要是他早到一步,他的純陽之體便能保護她。
星眸漾著笑意,她語柔如蜜。 “不怪你怪誰,你是我的萬里,怎麼可以讓大小姐等候。”
萬里等於管家,管家就是萬里,兩者是畫上等號。
但是由她口中喃出,便多了一層曖昧的深意,好像在和情人撒嬌,說著嬌言軟語,酥人心魂。
他冷勾嘴角。 “我不是叫你在學校等我,你現在在哪裡。”
“他就在學校嘛!我也無可奈何。”不是她不避,而是避不了。
“學校也有?”他一怔,神色轉厲。
“萬里,你慘了,看來你要成為我的包袱了。”她走到哪就得背到哪,如影隨形。
他沒好氣的一瞪眼。 “這值得高興嗎?我陪你上課,醫院的事誰處理。”
“我喜歡萬里陪我,不過你能更有效率地將兩邊都打點好,那就更好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好還要再好才是進步。
“這麼惡魔的話出自大小姐的口,我一點也不懷疑。”她真把他當牛馬來磨,要他做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髮絲輕揚的杜千桃發出銀鈴笑聲,咯咯地好不開心。 “萬里,你很怨恨我吧!”
“是的,大小姐。”他恭敬的一屈身,神態優雅得像一位貴公子。
不分一年四季,秦萬里的基本配備是全黑的西裝,擦得光可鑑人的小牛皮鞋,和一成不變的冷峻神色。
除了不夠服帖的髮型外,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管家,一個相當稱職且優秀的家庭主事者,任誰瞧了瞧想重用他。
可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的服從是假象,在他必恭必敬背後,隱藏的是天生的反骨,狂肆的靈魂,無人掌握得住的不羈和傲慢。
為了一個人,他收起背後的黑翼,放下狂妄,專心地當起守護者,因為心若不自由了,天也不再湛藍,失去令人飛翔的誘惑。
“怪了,為什麼這句'大小姐'聽起來非常不屑。”她感覺受到羞辱。
“大小姐想多了,以你的聰慧當知我沒膽反抗你。”她只管當她為所欲為的大小姐就是了。
嗯哼,絕對是諷刺!
“萬里,我累了。”她說的累是心累。
“累了就停下來休息,別錯過了沿途的風景。”一說完,秦萬里背向她蹲下身。
“萬里,你幹什麼?”
“上來,我背你。”
“你要背我?”清亮的眸子微微發熱,她動容地按住狂跳不已的胸口。
“大小姐本來就有特權,服侍你是我分內之事。”她臉上的倦怠讓他不捨。
嬌顏漾開一朵笑花。 “萬里,你真好,麻煩你。”
當背上多了往下壓的重量,一股燥熱猛地襲上秦萬里的臉龐,他清楚地感受到壓在背後的柔軟,透過布料貼伏著他的身體。
處子幽香是世上最強烈的村藥,一縷一縷地飄進鼻腔,熱了他的身體。
秦萬里苦笑,他錯估自己的忍耐力,當柔軟的馨香灌滿整個呼吸,他發現自己氣息變濃重了,步伐不穩,無法壓抑的獸性渴望蠢蠢欲動。
但是,還不到時候,他不能為了一時的衝動造成終身遺憾。
“萬里,你有沒有想過生一個自己的孩子?”有感而發的杜千桃如此說著。
“你想要?”他從未有過這念頭,至少短期內不考慮,他沒有餘力中照顧小孩。
“我問的是你,不是我。”她偷抓他頭髮,輕輕扯落幾根。
“大小姐,你想下來走路嗎?”
多年的默契,杜千桃聽出他話中的警告,心虛的一吐舌,放開撥他頭髮的手,改環繞住他的脖子,整個人放鬆地趴伏在他背上。
“有你真好。”
輕聲的低喃似和風搔過秦萬里的心頭,他心蕩漾著,掀起陣陣漣漪。
久久未再聽聞一絲氣息,直到細小的酣聲在耳邊響起,輕抿的唇線不自覺揚起,他一路笑著回家。
遠遠地,一顆小光球在樹蔭下跳上跳下,嗚咽不已。
“嗚嗚……好可怕、好可怕……他的陽氣燒得我好痛……嗚……媽媽……我不敢靠近……”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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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3-25 00:44:16
第五章
嗯! 什麼聲音這麼吵,吵得讓人無法入睡。
是房子整修,還是隔壁空地終於有人整頓,打算蓋房子了?
可聽起來不像搬家,好像是有人一字一句的扯著喉嚨在嘶吼,似乎不把胸腔脹破誓不罷休。
好吧! 去吵、去鬧,全與她無關,難得的假日她要睡飽,待會叫萬里陪她去爬山,她好久沒踏踏青,看看林梢間跳躍的山雀……等等,有人在喊萬里的名字嗎?
睡得迷糊的杜千桃柔柔發酸的眼,讓睡意惺忪的雙眸適應窗台射進的光線,她將手臂舉高,伸了個懶腰,吸一口乾淨的氧氣醒腦。
驀地,令人眉頭深鎖的爭執聲再度響起,其中夾雜傷人的謾罵,彎彎的秀眉慢慢往眉心靠攏。
“……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任人使喚的下人,有什麼資格在這裡發號施令……養條狗來看門還不用付它薪水,你比狗還不如……”
狂吠的狗……呃,是人,正不知收斂的大放厥詞,行為放肆的當是自己家裡,頤使氣指的怒罵神色自若的男子,人家越平靜,他罵得越起勁,好似沒有停歇的跡象。
但罵久了也得喘氣,一下子火力全開,難免呼吸不順。
“請小聲點,大小姐還在休息。”不高不低的磁性噪音予以製止。
他,太吵了。
“都幾點了還不起床,她不知道貴客到了嗎?馬上叫她下樓,不許耽擱。”什麼時候了還賴在床上,未免太過好命了。
“大小姐昨天夜裡晚睡,直到凌晨三點才上床。”而這些都是拜眼前男人所賜。
一聽杜大小姐作息不正常,杜慶松立即藉題發揮地大聲嚷嚷。
“真是不檢點,父親一不在家就和胡來,三更半夜不睡覺地搞七捻三,我早說過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遲早會出大亂子,果然不出所料——”
“大小姐熬夜不睡是為審核醫院這幾個月開的開支,尤其是藥品議價這一項。”
他特別強調“藥品議價”。
冷不防被打斷話,神情張狂的杜慶松很不高興地沉下臉,火冒三丈的準備破口大罵,但是秦萬里的話一出,蠻橫的氣焰彷彿大火遇潮,消退得極快,他眼神閃爍地少了咆哮,聲量降低許多,不敢直視深不見底的黑瞳。
“咳!咳!原來是為了這事忙,早要她別費心了,才幾歲的孩子,開開心心地念不就得了,何必勉強自己,還有我們這些大人在,她躁什麼心呀! ”大權一把握,也不知她在防誰。
“就是大人管不了事,大小姐才需要事事親為,以保住祖上留下的基業。”長者無能,兒輩受累。
聽出他話裡的諷辱,惱羞成怒的杜慶松重重地往桌面一拍,“這裡有你開口的餘地嗎,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主子太放縱,慣出個死奴才,這個家不找個女主人整頓整頓,我看奴才都要騎到主人頭上了。”
“杜家沒有奴才。”他們受僱於人,以勞力交換薪資,不該受此羞辱。
“沒有奴才?那你是什麼,大少爺不成。”他不屑地哼嗤。
“管家。”秦萬里不卑不亢地與之對視。
“那就做好你管家的工作,別想越俎代庖,我們姓杜的還輪不到姓秦的來管,你給我記住你的身份,老實點,不要耍花樣。”要不是他在背後出主意,當那丫頭的靠山,她也不致不知天高地厚,把整座山都霸住。
良才善用,能者居之,她逞什麼強,出什麼鋒頭,把他的院長位置奪走,換上名不見經傳的代理人,這口氣他還嘔著呢!
松慶松仍記恨秦萬里的出現,原來喪妻後心灰意冷的堂兄有意將醫院交給他管理,自己退居第二線,偏偏只差臨門一腳的殺出個程咬金,將到手的肥肉給叼走。
“堂叔,你肝火虛呀!怎麼我在樓上睡個覺都聽見你大呼小叫,你出門踩到狗屎了嗎?”
一聽到侄女的嬌軟噥音,杜慶松立刻判若兩人,盛氣凌人的肉餅臉瞬間堆滿討好的笑,邊數落邊埋怨地走上前。
“還不是你這管家惹我生氣,老是狗仗人勢,你得管管他,不然以後怎麼帶人?”他故作好意地提點。
揚了揚蝶翼般的羽睫,杜千桃扶著欄桿走下樓。 “我家萬里又做了什麼,瞧堂叔氣得暴跳如雷,活似鍋裡沒煮熟的蝦子。”
她動不動就用“我家萬里”,感覺上護短的意味濃厚,但又不唐突。
“哼!你倒要說說他,也不知是怎麼做奴才的,不要仗著家裡沒大人就隻手遮天,連你都蒙蔽了,哪天被她賣了還幫他數錢。”他用長輩的口氣教訓,擺明了把她當成不解世事的小女孩,該由這位“大人”出面管一管。
杜慶松的用意無異是在突顯自己長輩的地位,晚輩不懂事就得尋求長輩的幫助,他不介意代替杜父給予建議,以免小侄女誤入歧途,讓人痛心。
“堂叔,我家萬里做錯事遭你責備也是理所當然,可是我還沒聽出重點呀!想念他幾句也找不出名目。”她無奈的擺擺手,沒出聲招呼的逕自落坐。
見她似乎站在自己這一邊,杜慶松更加賣力地說著,“不就是前些日子我提的那檔事,幫你父親找個伴,你瞧我連人都帶來了,趁你父親不在的期間,你就和雲芳阿姨多培養培養感情……”
杜千桃不是沒瞧見客廳中央多了幾名不請自來的陌生女客,但是杜慶松沒介紹,她也當作是人形擺飾,故意視若無睹。
她有些好笑的想著,好歹她才是杜家真正的主人,幾時堂叔成了這個家的老爺,問都不問一聲就私下決定,硬要她認了,這分明是土匪舉動。
可惜她並非任人柔捏的軟柿子,他這塊鐵板是踢定了,別怪她不給他台階下,這只能說是他咎由自取。
“千歲還小,需要母親照料,而你都快滿二十了,早晚要嫁人,空蕩蕩的家裡也該添個新成員,說不定明年你就可以多個弟弟……”他呵呵笑地以為水到渠成,揚手要人把三大箱的行李搬上二樓的主臥室,也就是杜春雄與伊秋水昔日恩愛的臥房,意圖十分明顯。
“等一下,堂叔,別太心急,我還沒搞懂你的意思,這位女士做了什麼敗德的事,為何自己的家不住,非要借住他人家?”唉! 他太急躁了,難怪和她鬥了四年仍佔不了上風。
敗德?
一直默不作聲的沈雲芳忽地臉色一變,精心描繪的妝容崩裂出細紋,她冷冷地瞪向猶似不知說錯話的杜家大小姐,一股火隱隱悶燒。
其實她對結婚沒多大的興趣,樂於當個受人吹捧的千金大小姐,但是沈家接連幾個投資都失利,賠了一大筆錢,生活不若以前富裕。
剛好對她頗為照顧的姐夫前來游說,說了不少令人心動的好處,加上她多年前曾見過杜春雄本人一面,對他的翩翩風度亦十分傾心,才點頭同意姐夫的說媒。
“哎呀!胡說八道什麼,雲芳可是畢業於日本的新娘學校,談吐大方,進退得宜,人也美得沒話說,配你父親綽綽有餘,你趕緊找個人整理整理房間,讓她搬進去,一直讓人站著多不好意思……”杜慶松說著好話,執意要造成既定事實。
一旦雲芳住進杜家,不管這一家老小意見如何,外界的觀點便會逼他們不得不接納她,繼而成就一門好事,訂下名分。
他打的便是這主意,要知道人言可畏,人家未出嫁的大閨女都入了杜家門,還能不給她一個交代嗎?
“堂叔,我家看起來像難民收容所嗎?”杜千桃在笑著,但眼底卻沒有溫度。
“咦?”他頓了頓,不解其意。
“隨便找個我不認識的人往家裡塞,你真令我難堪了,她一不是杜家親戚,二不是杜家友人,大剌剌的拎著行李進來,堂叔,不要怪我說話直接,除了送往迎來的酒家女外,沒有一個受過良好教養的女子會厚顏無恥的自動送上門來。”她把話說的極重。
杜慶鬆一聽,頓時聲如蚊蚋,“我問過你父親……”
他在三個月前問過,但是當時的杜春雄正專注手邊的工作,沒聽見他說什麼,只敷衍地點頭虛應。
“堂叔,不要欺負侄女,我年紀雖輕卻不代表不長腦,鳩佔鵲巢聽過,她想當我繼母,起碼得做出樣子,不要一副嫁不出去、急著找男人賴的急色樣。”呵,居然瞪她,實話說不得嗎?
外表纖細的杜千桃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可實際上她是一頭有爪子的小母獅,骨子裡可是霸氣強悍無比。
天生的異能一直困擾著她,但是又不能說全無益處,至少她便早一步“看見”沈雲芳的不安於室,背著父親與人私通,甚至懷了那人的小孩。
而那人便是眼前皮笑肉不笑的堂叔。
所以一開始的不贊同不是為反對而反對,若有人真心對待父親,她絕對展開雙臂歡迎,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杜慶松額頭冷汗直冒,有些畏懼此刻看來氣勢凌人的侄女。
“你說夠了吧,說話夾槍帶棍的,你以為自己是誰呀!這個家又不是你做主,我小姑姑是內外兼具的大美人,你少出言毀謗。”她真是不把別人看在眼裡,把人批評得一無是處。
震耳欲聾的吼聲一起,耳朵隆隆作響的杜千桃頓了下,斜睨一眼。
“請問你是誰?”
有點面熟,似曾相識。
“你問我是誰,你……別太過分了,上個月我才找過你……”氣得扭曲變形的臉乍青還白,眼珠瞪得快掉出眼眶。
她搖著頭,指扶額側低思。 “不太有記憶,你要不要再說明白點?”
“杜千桃,你真的很會裝模作樣,大家都被你沉靜的氣質給騙了,我沈晶晶有誰不認識,只有你睜眼說瞎話,傲慢得令人討厭。”她不經意地看向某人,微露出一絲羞怯,明眼人都可看出她所謂的“大家”指的是沒接受她求愛的秦管家。
“原來是你啊……”嬰靈的母親。
杜千桃真的對她印像不深,不在意的人從不在她關注的範圍內,若非不時在她周遭出現的嬰靈,她都忘了有這人的存在。
“我看透了你的真面目,用不著惺惺作態,不要自己得不到就阻礙別人的幸福,要知道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你早晚得離開家裡。”只要她不在,秦管家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吵架最傷神,杜千桃美眸睞了睞,垂睫。 “萬里,我頭痛。”
一旁的秦萬里二話不說的彎下腰,柔按她兩邊太陽穴。 “他們吵了你。”
“是呀,好吵,怎麼會有人這麼可惡,登堂入室的欺負我。”好歹是她的家,卻來了一群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擾人。
他眼眸一冷,掃向不尊重主人的客人。 “你們想自己走,還是我送你們出去?”
“秦大哥……”沈晶晶一臉迷戀,巴不得整個人往他身上撲。
“你看看這下人多無禮,主人還在,竟然趕起客人,實在太不像話了。”杜慶松氣呼呼的揮著手,毫無走人的念頭。
“堂叔,慢走,不送了。”好好的房子都烏煙瘴氣了,待會得要人打掃打掃,去去霉氣。
“你……”他愣了一下,意外她竟下起逐客令。
“喔!對了,順便把你帶來的垃圾帶走,我家不是垃圾掩埋場。”一說完,她高舉起雙臂,做了個氣死沈晶晶的舉動。 “萬里,抱我上床,我想睡覺。”
“是的,大小姐。”秦萬里輕鬆地抱起愛撒嬌的人兒,讓她在懷中閉目休憩。
抱她上床?
睡覺?
多曖昧的字眼,教人想入非非,她怎麼說的出口,毫無一點顧忌,彷彿習以為常?
而那雙結實的臂膀似乎早已習慣了重量,從容自在的橫過她的腰際,輕柔而細心地抱起她,知道她每一個怕癢的部位。
看得咬牙的沈晶晶嘔得快吐血,很想衝上前把神色舒坦的女人給扯下來,叫她別搶她的男人。
“杜小姐,可否聽我說一句?”
走到一半的秦萬里停了下來,他懷裡的女孩不耐煩的微睜惺松睡眸。
“雲芳阿姨,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沒禮貌,堂叔雖姓杜,但終究不是我杜家的人,他有什麼資格帶你來我家?還有,你真的以為自己很美,足以將我父親迷得神魂顛倒嗎?去看看我母親的畫像,何謂美人當如是。”
自視甚高的沈雲芳從未受到這般的羞辱,她向來自認美貌無雙,足以媲美電視明星,放眼望去,沒人比她更美,但當她一眼看向掛在牆上的畫像時,頓時愕然地忘了自己在惱什麼。
人如其名的伊秋水確實美如一江秋水,杏目紅唇,凝脂雪膚,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會說話似的,讓人不自覺地盯得出神。
但是令她怔愕的不是伊秋水絕塵的美麗,而是她看見畫中人似乎瞪了她一眼,彷彿不高興他們一群人仗著長輩身份,欺負父親不在家的女兒。
一時間,她震懾不已,沒多說什麼,杜家大小姐都擺明了不歡迎,總不能強行硬住下來,落實了那句“鳩佔鵲巢”。
她有她的驕傲,自然受不得這等氣,一甩頭便走出杜家。
可這不代表她放棄了,杜千桃的態度太讓人生氣,為了賭一口氣,她決定跟她耗上了,不當上杜家的女主人她不罷休。
生性驕縱的沈晶晶更是不肯認輸,她認為杜千桃不過是仗著家裡有錢,搶先一步霸住忠心耿耿的秦萬里,他對她言聽計從是出自職責,並無男女感情,自己只要有點耐心一定可以把人搶過來。
所以她最常出沒的地點是杜家附近,守株待兔的等人出現。
譬如此時。
“秦大哥,你吃飯了沒?我知道有家餐廳的口碑不錯,我們一起去吃好不好?”
路邊突然竄出一道黑影,目不斜視的秦萬里眉頭一皺,不太愉快地睨了一眼擋路的人,打算繞過她,把剛出爐的水煎包送到挑嘴的大小姐手上。
可是他往左邊一跨,她也往左挪,再向右邊一拐,對方也動得很快,直接擋在他面前。
“秦大哥,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從以前就一直喜歡你,心意不曾改變過,除了你,我不會再愛上第二個男人。”她說得滿臉通紅,羞意難當,卻大膽告白。
騙人、騙人,哪有一直,壞媽媽騙人,她明明跟別人在一起過,不然怎麼會有他。
爸爸、爸爸,你不要相信她的話,壞媽媽不是好人,她連自己的小孩都丟掉,你趕快回去找新媽媽,把我生下來。
杜家門口有兩棵百年大樹,其中一棵大樹後探出一顆發著綠光的小頭,嘴裡嚷著沒人聽見的話語。
“你擋到我的路了。”秦萬里的聲音冷得像寒冬,沒有半絲暖意。
“管家也有休假日,不該一天到晚的工作,你就休息一下,讓自己放鬆,交個女朋友——”沈晶晶太渴望眼前的男人,忍不住伸出手想握住他厚實大掌。
黑瞳倏得一瞇,他向後避開一步。 “不要碰我。”
“我……我只是……呃……喜歡你……”手心一落空,她不禁失望。
“我對你沒有相同的感覺。”她不是他的大小姐。
心口像中了一箭,她面有難堪。 “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養,你多和我相處就會喜歡我了。”
“沒時間。”他斷然拒絕。
“怎麼會沒有時間,你不要理會杜千桃,我們就能快快樂樂的約會。”她一廂情願的說道,兩眼冒出紅色的心形。
“我為什麼要?”他冷著一張臉,表情略顯不耐。
“因為我喜歡你呀!跟我交往就不必看別人臉色做事。”她可以為他在父親的公司安插職位,以後他就能擺脫卑躬屈膝的管家生活。
沈晶晶見他又想越過她,回到杜家聽人使喚,立刻有些怨懟的伸展雙臂,承上他向前。
“可是我不喜歡你。”太纏人了。
一向自以為青春無敵的面容微白,她受的打擊不小。 “你沒和我交往怎知你不喜歡我?我只要求一個機會,你一定會愛上我的。”
“我心裡有人,這個理由足不足夠說服你?”除了那個人,他看不見其他人的存在。
他不曉得她的自信從何而來,但是歸心似箭的他只想快點擺脫煩人的女人,他家大小姐不是有耐性的人,對他更是嚴苛。 晚了,她會直接把水煎包的內餡往他頭上擠,他可不想給她這機會。
想到心上的人兒,黑瞳迸出微光,兩泓深潭由寒轉暖。
“誰?”沈晶晶的臉慘白一片,不甘心自己的癡戀落得一場空。
“與你無關。”他說得冷漠,不因她備受打擊的表情而多出一分關心。
被人狠狠拒絕,她愛火化為怒火。 “是不是杜千桃?你喜歡她對不對,她愛你嗎?她有比我對你更好嗎……她不是你高攀得上的大小姐。”
見他無動於衷,沈晶晶受傷了,所以她也要傷害他,用最傷人的話攻擊他,他們之間身份的差距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他不可能有機會和她在一起,顯然的,沈晶晶成功了,秦萬里身子一僵,沉著一張臉,冷厲無比的瞪著她,似想將她碎屍萬段。
“高不高攀是我說了算,幾時由沈同學替我拿主意了?”門前雪不去掃,管他人瓦上霜堆得高不高,真是無聊。 “萬里,我的水煎包呢?”
嬌柔甜嗓一起,全身僵硬的秦萬里像是瞬間解除禁制,森冷神色恢復原來的淡然,他一把推開擋路的沈晶晶,深邃的眼眸中只有一人。
“你不要老是使喚他為你做東做西,他是人,不是你養的狗。”被她一激的沈晶晶氣到極點,不假思索的說出深埋心底的話。
翦水雙瞳盈滿笑意,卻給人不寒而栗的感覺。 “很難看耶!同學,人家不喜歡你,就表示你有令人難以忍受的性格缺陷,你該做的是回家照照鏡子,看看你什麼地方醜陋。”
人醜心不醜,是為美,人美心不美,醜!
“你說什麼風涼話,誰要照鏡子,你才……等等,這些話很熟悉,你偷看秦大哥寫給我的信?”她表情大驚,有著被人看破秘密的慌亂。
杜千桃纖肩輕聳。 “我幹嘛偷看自己寫的信,內容寫得引人入勝吧!”
“你……你怎麼能……”她的眼中滴下屈辱的淚花。 “那是我的信……”
“我家萬里把信交給我,我總要看一看才不致辜負寫信人的心意,你瞧,他沒心沒肺,我還好意代筆回你一封,免得你等信等得望眼欲穿。”她說得理所當然,彷彿做了一件善事。
“杜千桃——你實在太惡毒了,別人的心意不是給你糟蹋的。”沈晶晶覺得委屈,一邊抹淚,一邊控訴。
“不然咧?你要我家萬里狂喜不已的奔向你,抱著你說你是他在世上最愛的人?”都幾歲了,還有這麼天真的想法。
杜千桃清澈的眼眸射向樹後直揮手的小童,嘴角一撇,不太情願的接受他來通風報訊,她才得知屋前上演的一出好戲。
“你……你……”她眼淚落得更兇,轉過頭,淚眼凝望眼中從來沒有自己的秦萬里。 “我會讓你喜歡我的,我比她更愛你。”
像是在宣誓心中的執著,沈晶晶的勇敢的確教人驚嘆。
不過那一句“我比她更愛你”踩了某人的底線,晶眸如深夜的星空,熠熠閃爍,足以與滿天星子爭輝。
“萬里,我仰著脖子太酸了,你下來一點。”杜千桃勾著小指,媚眼如絲。
“是的,大小姐……”
秦萬里才一屈身,一股溫熱頓時襲上冷唇,他驚愕地瞠大雙目,眼底的淡漠慢慢融化,一絲亮起的炙光溫熱了平靜無波的瞳眸。
他們都有些失控了,沒人注意沈晶晶是何時掩面哭泣的奔離,兩人的眼中只有彼此,容不下第三人,他們吻得熱切纏綿,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才依依不捨的分開。
“萬里,你覺得委屈嗎?”他是她的,誰也不讓。
黑眸中盛滿濃烈情火的秦萬里低聲輕笑。 “你吃虧了,大小姐。”
她有點任性的哼了一聲。 “誰理那些沒用的世俗規範,我是大小姐,無禮刁鑽是我的特權。”
“大小姐果然任性。”而他願意無條件的包容,只因他……愛她。
“知道就好,我可是權端自私的人……啊!好痛……”
“怎麼了,說清楚。”見她痛苦的揪著胸,他立即鎮定地抓住她的手。
其實秦萬里比任何人都慌亂,見她難受,他的痛是她的十倍。
“我……我……”突然間,水晶般透澈的眼兒更透明了,像一片森茫的湖面,幽遠而推動焦距。 “爸爸他……他出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5 00:44:41
第六章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第七十二代巫女,她在台灣……找到她了,宗主,巫女在台灣……”
一隻紙紮的式神扇動薄薄的雙翼,像受到極重的傷似的,飛得有點不稱,忽高忽低、搖搖晃晃,隨時有往下墜落的可能。
它低空飛過池塘,越過修剪有型的矮松,因為閃避不及被廊下的風鈴鏡歪一下,與紙窗擦撞,模樣狼狽的差點落地不起。
但是在它奄奄一息時卻又振翅高飛,彷彿拼了最後一口氣,要將所得的訊息回報主人。
風,很輕。
雲,很淡。
受傷的式神飛進紙門打開的屋舍,裊裊輕煙飄散著檀香味,一隻幾無血色的修長大手往上一翻,它似失去生命般的落入掌心。
“在台灣嗎?她可真會躲藏。”躲了三代,總該回來了吧!
繁密大樹遮住陽光,清香不斷的香爐終年燃著檀木,淡淡的味道飄散在空中,繚繞著千年不腐的樑木,發出自然的木頭香。
即使在白天,屋內仍陰暗許多,不管外頭的氣溫有多高,旁人一踏入,一陣寒意頓時由腳底生起,渾身冰冷。
這是一塊極陰之地,住了一位不能曝曬在太陽底下的年輕男子,他給人的感覺就是白,蒼白得不像正常人,白得幾乎可以看見血管的皮膚竟比泉水還冰涼,幾乎感受不到人的體溫。
他是鬼島家這一代的宗主,也是日本最具影響力的巫覡家族之長,年僅二十五歲。
“宗主,要屬下去帶她回來嗎?”地上跪著一名穿著武士服的男子,雙櫻家徽縫繡在左肩上。
“你們有本事請回她嗎?”既然是血統最純正的巫女,能力必然不凡。
“屬下盡力而為。”巫女屬於鬼島家所有,她不得不歸。
“光是盡力是不夠的,鬼島家追了她們五十年仍未得償所願,想必她們自有一套應對辦法。”巫女是狡猞的,而且自私自利為了成就自己的慾望,不顧家族興衰存亡。
“宗主的意思是?”男子抬起頭,口中發出詢問。
一身白衣的鬼島神一露出精銳眸光。 “非常時期使用非常手段,巫女若不合作,我不反對你們稍微強硬些,用行動告訴她你們的決心。”
意思是就算是傷了人也不用在意,他要的是結果,不管過程。
“我明白了,屬下馬上去辦。”他會不擇手段,誓達目的。
倏然,跪地的男子消失不見,只留下方榻上淺淺的凹痕。
在他走後,古老的咒語琅琅響起,香爐內的檀香突然興起濃煙,幾隻銅板大的蝴蝶從煙中飛出,繞著屋子飛了七圈。
一陣好聞的香氣附著蝴蝶背部,它們在同一時間朝屋外飛去,在陽光底下化為白光,沖向不知名的遠方。
“呼!呼!呼!”
施法後的鬼島神一顯得特別虛弱,皮膚也更透明白皙了,雖然他身上流有巫女的血液,但畢竟不是正統,靈力使來十分吃力。
這也是他始終無法維持正常膚色的原因之一,耗費靈力極損精氣,他必須保持通靈體質才能維持家運不衰。
“宗主,人帶來了。”門外傳來一聲低喚。
“嗯!讓她進來。”
一名滿臉皺紋的老婦將身著和服的荳蔻少女推入,隨即拉上紙門,跪坐在外等候。
少女像送上供桌的祭品,一臉驚恐地看著向她走近的蒼白男子,她的嗚咽鎖在喉間喊不出聲,嫣紅臉色褪得如雪般白皙。
幼蕊尚未有機會綻放即慘遭蹂躪,她珍貴的處子之身是最佳的祭品,和服被剝開,冰透雄軀覆上無暇的身子,她的大腿硬是被往兩旁掰開。
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任何前戲,高舉的圓鈍凶器長驅直入,擠進狹窒的乾澀入口,長刀直搗黃龍地穿破那層純潔的象徵。
這是不得不為之的儀式,為了保有純陰之體,鬼島神一必須不斷地與處子交合,藉由她們從未被採擷過的純陰氣血補足體內陰寒之氣。
而人體體溫過低會猝死,因此在女子瀕臨高潮而他亦射出之際,他會劃開她手腕動脈,以碗盛接汨汨冒出的熱血飲下。
因為在這時兩人的體溫達到最高,血液也最溫潤,一飲下最純淨的處子之血,他的肌膚才會稍微回復血色。
純真少女等於是他活命的食物,不過他只飲一碗鮮血,不致鬧出人命,所以底下人樂於獻出家中幼女,供其享用,畢竟這報酬之高教人趨之若鶩。
巫覡之家掌握了日本經濟命脈,想在競爭激烈的國際市場戰有一席之地,前來問卦必有收穫,宗主的預言奇準無比。
只是使用能力太傷身了,所以他不輕易讓人問事,除非是政商要角、富豪之家,否則難以情動他。
“把人帶回去。”
似男似女的中性嗓音一出,靜坐廊下的老婦立即恭敬地拉開紙門,迅速起身扶走髮絲凌亂、衣衫不整的少女,快速送往鬼島家族名下專門的醫療院所診治。
隨後,一臉清爽的鬼島神一才稍能立於陽光照不到的屋外,神色舒暢的迎著風,享受片刻的愜意。
不過為了徹底解決巫覡青黃不接的問題,擺脫飲血的命運,那雙幾近透明的眼眸眸色深了幾分,唯今之計只有找回血統純正的巫女,才能重新振興鬼島家。
在同一時間的台灣,忽感一陣惡寒的杜千桃倏地抬眸,微帶不安的搜尋天際,然而一片遮天的白霧讓她不能看得太遠。
這種情形是第一次發生,她內心小有忐忑,卻不敢告訴親近的人,怕他們為了她的安危擔心。
“小桃,你母親生前不是一直叮囑你,要你切記妄動天賦,你為什麼不聽話?”女兒是他和妻子的寶貝,怎能因他而有個萬一。
“我做不到,當我看見你躺在血泊中,氣若游絲,我想都沒想就做了。”她也沒想到自己的靈力竟強大到能穿透距離,如置身其地的發揮作用。
沒有撿回一命的喜悅,杜春雄非常生氣。 “你看不到,那是錯覺,你在北部,我在南部,你不能也不可以擅自改變別人的一生。”
“爸,我沒辦法視若無睹,當時的狀況那麼緊急……”她哽咽了,眼眶泛紅。
“我已經沒有媽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是老命一條,不足一提,可是你還年輕……”妻子當然也是為了救萬里那孩子才元氣大傷,導致日後的靈力衰弱,終難自保。
“爸,我曉得你在顧慮什麼,不過你大可放心,我的力量比媽強上很多,她做不到的事對我來說輕而易舉。”母親的意外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杜千桃,你知道什麼叫驕兵必敗嗎?凡事總有意外,你不能仗著一時的僥倖而得意自滿。”天底下有太多無法以常理推斷的事故,所以才有生離死別。
很少直呼女兒名字的杜春雄一旦喊她全名,表示他正處於盛怒中,而且是她犯的錯超過他能容忍的範圍,他很難原諒她的過失。
這是出自一位父親無私的疼愛,他不忍也痛心,更自責自己讓女兒妄動能力,他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遠女兒傷了自身。
“爸……”好兇喔!
杜千桃像個不滿父親責罵的小女孩,高噘起粉嫩櫻唇,撒著嬌的想平復他的怒火。
但是她並不知曉自己使出的異能已驚動飛過台灣上空的式神,危險已經迫近中,而她毫不知情,兀自沉溺在父親生還的喜悅中。
“喊爸也沒用,就因為我寵你而讓你無法無天、不知輕重,將來我到地底下有何面目見你的母親?”他責怪自己對女兒太寵溺。
“爸,我知錯了嘛!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犯。”她舉起右手發誓。
“一次就夠讓我心驚膽跳了,你還想有下一次?”氣歸氣,他還是捨不得對女兒太兇。
見父親氣消了一半,杜千桃甜笑地靠向他沒受傷的左肩。 “酒後不開車,開車不喝酒,從今天開始你要嚴格戒酒。”
“我只喝一點點……”不到半杯。
她瞪大眼。 “一點點為什麼會撞車,酒精會讓人反應變遲鈍,神智不清,嚴重的話更是會造成家破人亡,同時毀了好幾個家庭。”
“是別人撞我,我再追撞前方車輛,才會一整排車撞在一塊。”他是有點恍神,但不至於無視他人的安全。
一場連環大車禍造成十輛車追撞,七人死亡,五人重傷,還有一人昏迷不醒,杜春雄的傷勢算是最輕微,右腳骨折、韌帶挫傷、外傷性氣胸,加上額頭撞出個腫包。
原本他會傷得更重,有可能終身癱瘓,但因女兒的出手干預,他腦中的出血瞬間凝結,並在最短的時間內腦幹的損傷也自行修復。
“還是酒精誤人,它讓你反應不夠靈敏,沒能及時閃避突發狀況。”同樣的驚嚇她可不願再經歷一次,她怕自己會短命。
女兒的反客為主讓杜春雄啼笑皆非。 “反了呀你,到底是你大還是我大,你這性子到底是像誰啊。”
明明挨罵的人是她,怎麼一會兒功夫,立場一反,倒讓女兒給教訓了。
“當然像你,不然你怎麼拐得到既賢淑又美麗大方的老婆。”媽生前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她被騙婚了。
“你這丫頭,舌頭抹了蜜……”他被逗笑了,笑聲一震動,樂極生悲,胸口一疼。
“爸,你沒事吧?”杜千桃緊張的想按護士鈴。
“有點痛……沒事,我自己是醫生,不用大驚小怪。”只是扯到傷口了。
她不放心,眉心微蹙。 “不要硬忍,不舒服一定要說,我們付了醫藥費。”
“你……你的腦袋瓜子究竟裝了什麼,居然想到醫藥費。”他失笑地按著胸,有些無力地搖著頭。 “萬里,我這古靈精怪的女兒讓你費心了。”
這世上如果還有人管得住她,也只有眼前的年輕人了。
“老爺這麼說萬里怎麼敢當,大小姐聰穎慧黠,膽大之舉勝過男子,老爺不用太擔心。”秦萬里謙讓之餘不忘加了句調侃。
“是夠大膽了,讓身邊的人頭痛不已。”家裡的男人全是受害者。 “萬里,辛苦你了。”
他這個父親能做的地方不多,全賴老秦的孫子從旁協助,不然他真使不上勁。
“大小姐比較辛苦。”辛苦地找麻煩。
正在擠眉弄眼的杜千桃被逮個正著,她沒點羞意地朝看向她的兩人吐舌頭,做出吊死鬼的模樣,讓人不覺莞爾。
“對了,千歲呢?放他一個五歲的孩子在家裡不打緊吧?”他最對不住的,就是妻子死後他沒抱過幾回的兒子。
“爸,你安心養傷,我有拜託我同學照顧他,何況周姨也在家,她們要我代為問候你。”她的好友不多不少,就那麼兩個,沈貝夏和程玉璋。
“怎麼好意思,你的同學不是和你差不多年紀,人家也有她們自己的事要忙,你們快回去,別給人添麻煩。”杜春雄趕著女兒,不喜歡欠人人情。
“可是你也需要人照顧……”沒個親人在身邊,總是不方便。
“呋!你沒瞧見這裡的護士多熱心,半小時巡一次房,你這笨手笨腳的大小姐只會幫倒忙,我怕你再不走我會傷得更重。”他故意取笑女兒的笨拙。
“爸,你真該羞愧,我的笨還不是你寵出來的,你什麼都不讓我做,就怕我受傷了。”他是罪魁禍首,害她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我在反省中。”他還嘆了一口氣,深感良父難為。
她一聽,沒好氣地一瞪。
“老爺,家裡事有我在,你大可寬心。”管家就是管全家大小事。
他眉一彎,笑得開懷。 “還好有萬里,你是我們家的定心丸。”
言下之意,女兒也不一定可靠,她的保證比一張紙還薄,不足以採信。
“爸,你會想媽嗎?”走了四年了,卻讓人思念不減,常常想起她。
“想呀!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也只有她了。”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完了,今生非她不娶。
“你想要再婚嗎?”
“你怎麼會想到這上頭?”
“少年夫妻老來伴,如果你有想結婚的伴,我不會反對。”他老了,白髮冒出了好幾根。
他笑著摸摸她的頭。 “傻孩子,人生能真真切切愛過一回就值得了,真愛難求,我已經很滿足了。”
“若是有人打著相親之名說媒……”
杜春雄滿懷慈愛地回想甜蜜的過去。 “我忘不了你母親,也不想忘記,她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記憶,我從不後悔愛上她,雖然她能陪我的時間太短暫。”
“爸……”她為之動容。
“我的寶貝女兒,別害怕去愛,人的一生中值得珍藏的事物太多了,你要懂得把握,不要瞻前顧後,愛情是必須課程,你很聰明,不用爸的提醒就知道要把握,一旦你錯過了,它稍縱即逝。”
“萬里那孩子很不錯,別錯過他,咱們沒有門戶之見,你想愛誰就去愛誰,爸爸全力支持你,那些嫉妒的流語蜚言就拋在腦後,爸只想看到你幸福的微笑……”
言猶在耳,父親的一番話讓杜千桃有很深的體會,她反覆的思考著,腦海裡不斷浮起父母的恩愛,他們深刻雋永的感情一直是她所嚮往的。
但也因為愛得太深,一方若先走了,被留下來的那個人該怎麼辦? 肯定是痛不欲生。
把思念化成懷念,留存在心中,跟活著的人一起活著。 父親如此說道。
“萬里。”
走在身側的男人停下腳步,低視滿懷心事的小女人。 “有事?”
她靜靜地看著他,然後說道:“若是你比我先死了,我一定會很難過。”
“……這是讓你煩惱了很久的癥結?”
她瞪了他一眼。 “不許取笑,請用嚴肅的態度對待,要是有一天我早走一步,你會如何?”
幾乎是不假思索,答案就在他腦中。 “我會讓自己活得健康,勤做運動加養生,當個長壽的人瑞。”
“你一點都不傷心嗎?不會哀痛欲絕的忘了世界仍在運轉?”她有些生氣他的回答。
看她羞惱地癟嘴,秦萬里反倒笑了。 “長命百歲才能祭拜你,年年掃墓,在你墳前插上三炷清香,讓你在地底睡得安適,不受侵擾,你最怕人吵了。”
“萬里……”杜千桃的鼻頭酸酸的。
“像你父親一樣,每年在你祭日的時候,陪你聊一整天,不管你有沒有聽見,我都會一遍一遍說著你愛聽的話,把一年來發生的事與你分享……”他輕輕地訴說,每一字、每一句都飽含他不難發現的深情。
秦萬里是個情感內斂的男人,不輕易吐露自身的情緒,他習慣壓抑,做著別人眼中一板一眼的稱職管家,少有為自己設想的時候。
他二十九年的歲月裡,有一大半是為了杜家而活。
從青澀的少年,到如今成熟的男人,他深邃的雙眸一直都只追隨著一個人的身影,因她的歡喜而愉悅,因她的憂慮而皺眉,喜怒哀樂全掌控在一人手中。
但是若問他後悔嗎,不,一點也不,他無怨亦無悔。
“大小姐其實是怕寂寞的人,我不陪著你,你會害怕的。”最了解她的人是他。
眼眶微濕的杜千桃主動握住他的手。 “陪我,萬里,我要你一直陪我。”
“好的,大小姐。”他樂於遵從。
“就算我比你先死,你也不許再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會詛咒你。”
“大小姐……”他失笑。
“你只能喜歡我,一輩子就我一個,你是我的萬里,永遠都是。”她是唯一。
秦萬里笑不出來,目光深幽地凝視看也看不膩的白淨臉龐。
“我愛你,萬里,你也必須愛我,聽到沒。”他沒有拒絕的餘地,誰教他太優秀了,讓她不小心愛上他。
標準的大小姐作風,直接命令,刁蠻又驕縱,卻又無法讓人討厭。
“聽到了,大小姐。”他舉起手,輕撫她光滑的臉頰,俯身在白玉耳垂旁低喃。 “我也愛你,我的大小姐。”
“真的?”她微睜大眼,喃喃低問。
雖然已知他對她有情,但是沒有聽他親口說出,心裡總是不踏實,好像缺了一角,沒有真實感,涼風一催入便心寒不已。
“真的,大小姐,”秦萬里像是在碰觸一樣易碎的水晶製品,輕柔地擁著她。
“那你還不吻我,在等什麼?”她瞠目,撒嬌的嗔道。
“是,大小姐。”
粉嫩朱唇是那麼鮮豔欲滴,彷彿沾著露水的櫻桃,掛在枝椏間等人採擷。
早已深陷情狂愛熾的秦萬里忍住奔流的慾望,輕輕地覆上柔軟得不可思議的香唇,細細品嚐花瓣般的唇片,以舌描繪那幾欲令他瘋狂的線條。
那是自律、不張狂的吻,帶著珍惜和寵溺,呵護著小小的珍寶。
但是,有些事是控制不了的,就算苦苦壓抑亦然。
譬如愛情,譬如衝動的渴望,譬如那城牆也擋不住的深情,譬如兩顆年輕的心緊緊相連。
秦萬里並不想嚇到她,他只想讓她感受到相愛的美好,可是莽撞的舌一鑽入佈滿香津的檀口,沸騰的激情一下子爆發開來,無法抑止。
他像是一頭餓了很久的野獸,一碰到肉質甜美的獵物就停不下來,緊咬不放,汲取最甘甜的蜜液。
健壯的軀體、嬌柔的身影,密不可分的重疊在一起,唯美而動人,充滿愛的眩光。
“萬……裡,我快喘不過氣了。”頭好暈,她缺氧了。
同樣氣息不穩的男人粗喘著氣,不捨地離開如蜜芳唇。 “你太誘人了。”
她臉色微赧。 “不要說讓我害羞的話,我是大小姐,不是小鳥依人的小女人。”
他輕笑,貪婪地再落下一吻。 “我知道,霸道又逞強的大小姐。”
“萬里。”她粉頰飛霞。
“嗯?”他忘情的盯著被他吻腫的芳唇。
“我們在馬路旁。”她提醒。
“怎樣?”她好美,美得讓他難以自持。
“你的手放錯位置了吧!”雖然她很不想臉紅,可是腮幫子卻熱呼呼的。
為之一怔的秦萬里低下頭,原本激情未退的喘息又加重了。 “形狀很美,大小適中。”
“你認為我問的是這個?”她自己的身體她比他更清楚。
他低笑,長指柔捧著那誘人的,不甚饜足地緩慢退出輕軟的絲質白上衣。
“大小姐,你讓我非常期待!”
“不會太小?”她故意反問,小小的虛榮心需要被滿足。
“對我來說,足夠了。”那不是他在意的,他要的是那顆愛他的心。
杜千桃佯裝不悅地戳他臉頰。 “由得你挑剔嗎?你以為你是大小姐呀!”
意思是只有她能嫌棄他,他不能挑三揀四。
“我是男的。”就算他想也當不成。
“所以你是管家,我是大小姐,你的主人。”她頗為得意地抬起下顎,亮燦水眸流轉著被愛的幸福光采。
含笑而立的秦萬里縱容的笑道:“是的,大小姐,你是我的主人。”似乎成了他們之間調情的通關密語,兩人一搭一唱像是主人與管家,但是話語中的曖昧卻十分黏膩,透露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絲絲情意,甜入彼此心坎。
“萬里,我很高興你愛的人是我。”不然她和他都會非常痛苦。
因為她是殘酷的巫女,看中的男人絕不放手,即使對方不從她,她也會逼著他非從不可,至死方休。
“我也一樣。”他長久的等待終於結了果。
藕白雙臂環著健腰,杜千桃貼偎上他胸膛。 “我警告你,我的妒心很重,又愛吃醋,你從頭到腳都是我的,最好別讓我有想宰了你的機會。”
他笑得好溫柔、收緊臂膀。 “我的大小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一個已經把生命獻給你的男人,還有什麼好懷疑。”
“萬里……”她的……男人。
兩人的臉越靠越近,鼻息交融,輕啟的唇瓣幾乎靠在一起。 輕輕碰觸,輕輕摩挲,輕輕……
“喂!你們夠了沒,在大馬路上卿卿我我、摟摟抱抱,道德淪喪啊!你們不知道太過恩愛是犯法的嗎?愛情鳥熱情的光芒快閃瞎我們雙眼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5 00:45:08
第七章
“對了,你們不在家的時候,發生一件奇怪的事情。”
父親的傷勢雖然不算嚴重,但是放心不下的杜千桃仍堅持在醫院陪他三天,在確定沒有大礙後,她才將照顧的總過交給從家裡趕來的周姨。
醫院是聚陰的場所,處處可見亡魂群聚,因此秦萬里像是影子般寸步不離,他驚人的陽氣逼走不少意欲靠近的亡靈。
當初為了不讓父親被逼婚成功,杜千桃才暗中使了小伎倆,讓父親南下,參與某個醫學講座。
沒想到她的擅自干預反而讓原本沒事的父親出了車禍,這對她衝擊甚大,甚至深深地反省中。
坐在北上的列車上,她一路回想著令人不解的結果,煩躁的腦子快要打結了,百思不得其解。
更沒料到的是,一下車在自家門口談個小戀愛,會有人躲在一旁偷看,還捉姦在床似地跳出來取笑她的迫不及待,讓人有點小尷尬。
“沒鬧出人命的小事准你們免奏,無事退朝。”這兩人一臉賊笑,肯定沒好事。
杜千桃不想留下來接受“審判”,找著藉口打算開溜。
但是她才轉個身,沈貝夏、程玉璋這兩個好朋友便一左一右架住她,而且非常不客氣地將她往進口沙發一甩,用力壓住她。
兩人的粗暴行為看得秦萬里好心疼,但他什麼也不能做,朋友間的嬉鬧實屬平常,他一個大男人怎好去阻止。
“真當自己是大小姐呀,還退朝呢!武則天沒找你去演真是太可惜。”她有威風八面的女皇架式。
“對咩!我們這麼辛苦地替你看家,連點最起碼的慰問也沒有,你良心何在?”根本就是狼心狗肺,天良泯滅。
面對一搭一唱的好友,無力掙脫的杜千桃舉雙手投降。 “好啦!你們想逼問什麼儘管來,我是最合作的犯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反正她會選擇性的回答。
“嘖!玉璋,你相信她滿嘴鬼話嗎?她是我們見過最不老實的雙面人。”完全是說一套,做一套,表裡不一。
“沒錯,一個壞東西,滿肚子的好邪卑劣,陰險狡詐。”若有小人排行榜,她可榮登榜首當之無愧。
程玉璋雙手朝杜千桃兩頰又捏又搓,以行動投下她的不信任票。
從高中到大學,三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早已習慣了動手動腳的玩鬧,畢竟會打鬧吵嘴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可是此舉落在身後的秦萬里眼中,可就不怎麼愉快了,他瞇起的黑瞳像是要殺人似的,緊盯著那兩隻不知死活的“豬蹄”。
“喂!這是污衊,我幾時給你們錯誤的觀念,本人是清雅恬靜、氣質出眾的嚴選美人,不接受不當的抹黑言論。”她要澄清,力保清譽。
沈貝夏一聽,做出反胃想吐的表情。 “這麼天打雷劈的話你也說的出口,老天下雨時你最好閃遠點,免得天雷往你腦門一劈。”一代佳人就只能化為焦屍一具嘍。
“說實話有什麼好難為情的,人要對自己誠實,敞開胸懷做人。”就像她為人坦蕩盪,不自欺亦不欺人。
“嚇!真聽不下去了,玉璋,換你來,我找個垃圾桶吐一吐再說。”她把這燙手山芋丟給程玉璋。
“好,你休息,我來數落她的罪狀。”十根纖指互扣,扳出喀啦作響的聲音。
“罪狀?”她有嗎?
“當初我們問你有沒有和管家搞上,你是怎麼說的。”她可是記憶猶新,一字不忘。
“嗯哼!記得斟酌用字啊,我非常小心眼、愛記恨的。”杜千桃滿臉春風的笑著,卻語帶威脅。
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她識時務的改口。 “好吧!不是搞,是有一腿,當初某人不是信誓旦旦的說絕無此事,她對管家先生的肉體毫無邪念,脫光了擺在面前也不屑一顧?”
不屑一顧? 深邃幽瞳閃了閃。
“還有人說,哇!你們太邪惡了,我怎麼會褻瀆我家萬里,有這種想法的人太可恥了,監守自盜不是我的作風,那樣太沒道德了。”沈貝夏掐尖嗓,模仿好友軟噥的嗓音。
“嘿!不公平,我那時才十七歲,是個喪母一年的純真少女,我的心靈是絕對純潔,哪來的心思想些穢事。”她打死也不認帳,即使那時候已愛苗萌芽。
“少來了,每天都像連體嬰的連在一塊,人家還風雨無阻的接你上下課,你敢說沒半點曖昧情愫?”看得她們好生羨慕,想和她交換身份。
也就是因為管家先生的體貼、無微不至的噓寒問暖,才會讓不少女學生對他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偷偷地思慕他。
而沈晶晶是迷得最嚴重的一個,她把愛慕化為行動,又是寫情書,又是緊迫盯人,追得十分殷勤,一點也不怕丟臉。
“他是我家管家,接著我上、下學是很正常的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見識少的人才會覺得古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翻了翻白眼的沈貝夏以肘頂了她一下。 “好,以前的事讓你拗,反正我們也辯不過你,那現在呢?你總不能說你休克,他幫你做人工呼吸吧?”
一旁發出吃吃笑聲,俏麗的短髮女孩一臉看她還怎麼狡辯的表情。
杏眸一挑,美得眩目。 “不是被你們逮著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所以你們是真的在一起了?”程玉璋兩手食指互碰,表示大小姐和管家是一對的。
杜千桃倒也大方,她揚了揚素手,俊逸男子便走近,握住她柔荑。 “喏!看到了吧!別浪費時間說廢話。”
有話快問,機會只有一次,別來秋後算帳,那時她可不理會了。
“唉,貝夏,我們心碎了,帥管家被蛇魔女搶走了。”有點小失落,她曾經也是暗戀帥管家的一員。
“天底下不平的事太多了,我們就節哀順變,反正他們要面對風風雨雨可不少。”她故意不平的道。
“風風雨雨?”什麼意思。
說漏嘴的沈貝夏不自在的干笑。 “呵呵,沒什麼啦!用不著放在心上,不就是一些人的酸言酸語。”
“一些人?”聲謂甚輕,但冷風陣陣。
“好啦!我坦白,是沈晶晶到處放話,說你和家裡的管家搞上了,每天晚上都以大小姐的身份命令他……呃,陪你上床,你用肉體控制他。”還有更多難聽的話她沒敢說出口,實在太傷人了。
得不到就破壞,捏造事實壞人名節,被寵壞的沈晶晶根本不在乎誰受到傷害,她只想讓別人跟她一樣痛苦,得不到所愛。
她的做法很不理性,報復的成分居多。
可是她最大的用意還是希望他們分開,她才有機會乘虛而入,介入兩人之間,把念念不忘的男人搶到手。
“萬里,你好可憐呀!”杜大小姐突然冒出一句令人聽不懂的話。
“……”可憐?
“明明沒做過的事卻被傳得繪聲繪影,你一定很委屈吧!”一塊白布都被染黑了。
“大小姐。”秦萬里語氣低沉,隱含某種警告。
“既然如此,不能讓你蒙受不白之冤,咱們今晚就來滾滾床單,落實流言。”
別人敢說,她不敢做嗎? 大小姐就是要玩弄小管家。
“噗!”
當事人面不改色、毫不忸怩的說道,倒是沈貝夏和程玉璋嚇出一臉豬肝色,一個噴出口中的茶,一個被口水梗住,險些岔了氣,雙目圓瞠地瞪向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好友,分不清她哪句為真,哪句是假。
“大小姐說的是玩笑話,請不必當真。”秦萬里嗓音濕潤的做著註解。
喔! 是玩笑話。
兩張飽愛驚嚇的嬌顏這才放鬆,吐出一口長氣。
可是某人的一句話讓她們的心又往上一提。
“萬里,你覺得我沒有誘惑你的本錢嗎?”太傷心了,送上門的肥肉還被拒收。
“萬里血脈憤張。”她讓他成了被圈養的獸。
“不過?”還有下文。
“你未滿二十歲。”這是他不動她的理由。
“嗯,我明白了,你迷戀我的肉體,只是礙於年紀無法妄動。”
東方人在歲數上的算法以虛歲為主,已經二十的杜千桃實際上尚未足歲,她的生日過後才是真正的成年,擁有身體自主權。
但這不是秦萬里不碰她的原因,相愛的人一旦情生意動,十頭牛也拉不動,該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
那是因為杜千桃是陰年陰月陰日的陰女,一身純陰不能在二十歲前破處,否則陰氣盡散,反而會招來惡鬼,吸取靈陰。
而二十歲後,她體內靈力已屆成熟,會形成一道無形的保護膜,其堅韌是任何力量都無法穿透的,可讓她免受惡鬼侵擾。
“哇!你們可不可以停止這麼煽情的對話,我要流鼻血了。”天啦! 怎麼突然熱起來了,全身沸騰。
“還有更露骨的,想聽嗎?”她不介意和好友分享腥羶內容。
“免了、免了,我們都走了,這裡留給你們燃燒吧!”純情的沈貝夏以手搧著臉散熱,另一手拉起程玉璋就打算離開。
“等一下,你忘了我們有一件要緊事要告訴桃花。”雖然她也很害羞,可是此事拖不得。
“什麼事?”她熱過頭了,頭暈腦脹,什麼事也想不起來。
程玉璋無奈地推推她腦袋,轉過頭看向另一個好朋友。 “桃花,你們不在家的第二天,門口來了一些很奇怪的人,探頭探腦的不知在找什麼。”
“啊!你說的是那件事呀!”沈貝夏連忙翻起袖子的手肘,露出殷紅一片的擦傷。 “我一出門,那些人就一擁而上的捉住我,我又咬又抓的也沒用,他們力氣好大……”
一回想起來,她就驚恐男人的力道果然可怕,她怎麼掙扎也掙不開,嚇得差點沒放聲大哭。
“我聽到貝夏的大叫跑了出來,兩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正要將她推入車裡,我當時一邊喊著貝夏的名字,一邊抄起放在門口的竹掃帚猛打……”那時真是千鈞一發,嚇出她一身冷汗。
顯然還餘悸猶有的沈貝夏顫了一下。 “他們把我拖上車前,其中一人似乎懊惱的低咒一聲,然後就把我放了,他……他說……”
“說了什麼?”
“一句日文。”
“日文?”
抬起頭,她眼中多了抹擔心。 “他說……捉錯了人。”
外文系的沈貝夏主修法文,副修日文,她想在浪漫的花都巴黎邂逅她的愛情,所以法文相當流利,日語也在程度之上。
可是她沒想過會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捉錯人……”
杜千桃臉上並無太多波動,依然如沉靜湖泊,泰然處之。
倒是秦萬里臉色微變,目露凌厲,大手收緊,握住掌心沁涼小手,久久不肯放開。
“你,跟我們走。”
防範再嚴密,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自從沈貝夏說出那句“捉錯人”後,草木皆兵的秦萬里就像中了邪似的,將杜家大小姐保護得更密不透風,稍有風吹草動就繃起神經,進入戒備狀態。
除了必要的課外,他不許她擅自出門,一個人落單更是不可能的事,亦步亦趨地守在她左右,不讓陌生人靠近。
儘管如此,還是防不勝防,他不過回頭拿杜千桃落在房間的書單,一群神色冷酷的男人已上前攔阻在門口等候的她。
“不好意思,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可以用我能理解的語言再說一遍嗎?”
一臉溫婉的杜千桃神色柔弱的說道。
“宗主要你,跟我們回日本。”帶頭的男子十分壯碩,咬字不清的說著拗口的中文。
“日本?嗯,我不是很熟耶!你們那裡有什麼特產?”宗主? 是母親告訴她的那個鬼島家族嗎?
“有天婦羅、生魚片、味噌湯、豚骨拉麵……”一個長相白淨的美少男傻乎乎地回答,似乎被她纖柔迷住。
老大一個巴掌拍下去。 “誰叫你開口,給我滾到後頭去。”
一個吃痛,美少男頓然清醒,默默地往後退開。
“一定很痛吧!你的手大得像鍋蓋,打起人來鐵定皮開肉綻。”杜千桃微帶懼意,梨腮半酡。
一聽她說自己手大,帶頭的男子有些暈陶陶,不管是害怕還是敬畏,男人手大表示能力強、有擔當,他難免自滿地當是讚揚。
尤其是出自纖細嬌柔的含蓄美人口中,那就更中聽了,滿足了男人的虛榮心。
“咳!我們不想傷害你,你只要乖乖跟我們走,我保證你毫髮無傷。”這身細皮嫩肉,誰也捨不得它受到絲毫損傷。
杜千桃此時的優勢在於她無害的外表,白白淨淨的一張臉像勻了粉的玫瑰,嬌媚動人,讓人心蕩神馳,亂了方寸。
而她細細柔柔的甜嗓猶如春天釀的蜜酒,雖不醉人卻酥人心魂,彷彿傳統的日本女子般溫雅婉約,嫻靜貞淑。
“確定是我嗎?我不認識你們,也不懂你們的語言,是不是認錯了?”毫髮無傷? 真是天大的笑話。
低垂的美眸中有著譏誚。
在台灣出生的伊秋水和日本鬼島家族並無交集,她是透過母親鬼島茉子嘴裡得知本家的種種,並深深地痛恨其不人道的做法。
她把這些事告訴女兒的用意不是要女兒回歸本家,而是告訴她鬼島家對待巫女的殘酷,她必須去了解,並想辦法自保,不要在遇上時一無所知,失了防心。
所以從杜千桃懂事以後,舉凡來自日本的人與事,她向來謹慎小心,不輕易涉險,美麗的牢籠不是她該待的地方。
“這……”一句“認錯了”,所有人都遲疑了,唯恐再犯下先前的錯誤。
“沒關係,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你們就回去確認一下,我有事要先走一步,改天有空再來我家泡茶。”她優雅的一頷首,言行舉止如教養良好的閨閣千金。
見她想走,驚覺有異的壯碩男子立即擋在她面前。 “等一下,你不能走。”
“還有事嗎?”杜千桃羸弱無辜的神態,令人有種真弄錯人的感覺。
不過能錯到哪去,她由杜家走出,是杜家大小姐,根據他們多日來的跟蹤、觀察,八九不離十是她,除了她,杜家沒有第二位大小姐。
“就算是錯,也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寧可捉錯,也不願錯放。
清亮的眸子一閃寒光。 “好吧!那你們讓我進去拿個錢包,兩手空空怪不習慣的。”
“不行。”裡面那個男人快出來了,他們不能冒險。
“不行?”她嗓音輕抬,模樣訝然。
“如果不是你,我會親自送你回來。”雖然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相貌空靈的巫女,可是大意不得。
“這樣呀!”杜千桃假意思索,長睫顫呀顫的,神態魅惑。 “萬里,你還不出來救我。”
“誰?”
一群日本人不疑有詐的往後一瞧,看到空無一人時始知上當。
被人騙了,他們的臉色不太好看,再回過頭,目標已退了好幾步,一腳跨進鏤花鐵門,此舉更令眾人憤慨,他們低估了巫女的狡猾。
“捉住她。”
“捉我?”她呵呵低笑,挑釁的拋了記媚眼。 “萬里,我不喜歡他們,全給趕了。”
這一次日本人不再上當,他們散成半圓,打算攔阻她的退路。
其中一人動作較快的接近她,雙眼一瞇伸出手,準備抓住她纖細的雙肩,以為只有一臂之距的她絕逃脫不了,肯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熟料他的手尚未碰到細肩,一聲手骨折斷的咔嚓聲傳入耳內,隨即而來的劇痛傳遍全身,他才知手腕斷了,骨碎成截。
“你們想幹什麼?”聲音冷冽如冰的秦萬里目光銳利,傲然挺立。
“把她交給我們,我們就不會為難你。”識相的,就會照著做。
“想動我家大小姐,真有種。”他冷誚。
秦萬里就像身形巨大的天神,來去無影的出現在眾人面前,帶來一股前所未有的懾人風暴,他的出現無疑是一大威脅,光是他神色冷峻的站著,空氣便似乎凝結了,隱隱有股厲氣從他身體發出,銳不可擋,教人未站無法。
“她是我們的,跟我們才是正道。”巫女屬於鬼島家族,這是千百年來的慣例。
“你們是誰,誰又是你們的?”在他看來,他們不過是強取豪奪的土匪。
“我們是鬼島家——”嘴快的男子忽然被摀住口,發不出聲音。
“你不用管我們是誰,只要知道她是我們要的人,帶她回日本是我們此行的任務。”他不想造成蚤動,務求安靜而隱密地將人帶走。
“不、可、能。”一句話。
“你……你真是頑固,非要與我們作對,你不曉得你面對的是什麼樣龐大的勢力。”在日本,沒人敢違逆鬼島家族。
“你看我像是非常害怕的樣子嗎?”她是他的信仰,他存在的意義,任何人想逼迫她做不願意做的事,就是他的敵人。
“你……”
日本人還是有所忌憚,畢竟不是自己的國家,多少要收斂些,要是一個處理不慎鬧成國際糾紛,對他們也很不利。
而眼前的男人看起來也不是簡單人物,不易對付,若與他交手必定討不倒便宜,時間一拖久,驚動了當地警察,想把人帶走就更難了。
唯今之計是速戰速決,將人先打倒,以車輪戰攻其不備,乘隙搶人。
但是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精,不代表人家願配合,一見幾個男人互使眼神,美目靈璨的杜千桃露出一絲令人心顫的微笑。
“萬里,把他們打殘了、打瘸了,打到他們再也爬不起來為止,我不希望有人再來蚤擾我。”腿殘腳廢了,至少會安靜一段時間。
“是的,大小姐。”
什麼“是的,大小姐”,那個男人真把巫女的話當真不成,打傷他們也是有罪的,他不可能明知故犯,聽命行事。
在日本呼風喚雨的一群人不相信他真會受一個女人指使,神色略帶看好戲的意味,等著他自打耳光。
可是當身邊的人躺在地上哀號時,沒有敢再懷疑他只是虛應一番,臉色驟變的全神專注,拿出實力與之應戰。
事實上,就連高高在上的杜大小姐也沒看過秦萬里的這一面,她知道他為了保護她接受過嚴格的武術訓練,可是他身手之好卻出乎她意料之外。
“姐姐,管家哥哥在幹什麼,打地鼠嗎?”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一顆圓乎乎的球……好吧! 是被養得過胖的杜家小弟聽見外頭有打鬥聲,一時好奇就跑出來看個究竟。
這時,帶頭的壯碩男子沒有任何猶豫,立即下達指令。
“捉住那小孩……”
“你敢碰我弟弟試試——”
眼見幼弟有難,杜千桃再顧不得父母殷切的叮囑,按照母親教過她的手法,雙手結成印,口念失傳已久的古老語言,掌心向外輕推。
突然間,一道強光驟起,擊向靠近杜千歲的日本人,那人如同田中的稻草人一般,砰的往後彈開,胸前多了焦黑的女子手印。
“她是巫女沒錯,鬼島家族的巫女,我們找到她了,哈哈……找到了……找到了……”
眼見同伴受傷,倒地不起,同行的日本人不但不驚慌搶救,反而如獲至寶的放聲大笑。
秦萬里見狀心驚不已,下手更加狠戾的斷人手足,不讓他們再有爬起來的機會。
一隻白色蝴蝶飛過樹梢,順著金色陽光往下滑行,它在杜千歲頭頂繞了幾圈,最後停在他背上,一陣風輕吹,蝴蝶化為粉末,落入他衣領內,沒入皮膚。
可是沒人注意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5 00:45:55
第八章
“什麼,高燒不退?”
一群日本人被抬進醫院,這算不算重大事件?
對街坊鄰里來說,當然是很大的事情,因為這些不要臉的強盜居然敢在大白天打劫,還闖進最受鄉親敬重的杜院長家中,嚇著了比花還嬌嫩的大小姐,打死活該,不用跟他們客氣。
奮勇退賊的秦管家一夕間成了大英雄,不僅大受讚許,還榮獲英勇獎章表彰,警察局長親自頒獎,讓他聲名大噪,無人不識。
是杜家人耶! 杜家大小姐一臉驚魂未定的述說經過,有誰不相信,他們一家三代行醫濟世,說出去的話比金子還純正,沒人不雙手合十,感謝佛祖保佑她度過危難。
而她的慈悲心更令人讚嘆,不計前嫌地原諒為惡的歹人,讓一干人住進自家醫院,不收分文,全力醫治。
值得表揚的善待讓她在鄰里間的好名聲又提升許多,沒人曉得她表面行善,私底下行軟禁之實,將重傷的日本人禁錮於私人地盤,不能與日本方面聯繫。
原本事情到此該告一段落,誰知入夜之後,一向活蹦亂跳的杜小弟突然一副病撅撅的模樣,白胖的身子異常發燙。
一量溫度,竟高達攝氏三十九度八。
“汪叔叔,千歲是怎麼了,為什麼高燒不退,還一直盜汗?”
汪道民是秋水紀念醫院最優秀的小兒科醫生,他在醫院一待就是十幾年,杜千桃等於是他看著長大的,因此她喊他一聲汪叔叔。
“大小姐別慌,讓我再瞧一瞧。”不可能還燙成這樣,都打過退燒針了。
眉頭微皺的汪道民先掀開杜千歲的眼皮,以小手電筒觀察瞳孔反應,再按住他頸邊動脈,一邊對著手錶,一邊數心跳聲。
說句老實話,他也納悶了,以他當醫生的多年經驗,小少爺的數據都在標準值內,照常理來說,他根本沒病。
可是手心觸摸到的皮膚確實溫度過高,整張臉異常通紅,時睡時醒,意識不清,伴隨著奇怪的囈語,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汪叔叔,千歲到底生了什麼病,連續數日高燒真的不打緊嗎?萬一燒壞了腦子……”她不敢往下想,慌亂的神色佈滿恐懼。
杜千歲這一病倒,杜千桃完全失去冷靜,方寸大亂的不知如何是好,整日惶惶不安,走來走去不得安歇,不時查看他有沒有呼吸。
弟弟生病的事,她至今不敢告訴在南部醫院養傷的父親。 她和秦萬里輪流照顧杜千歲,三天來沒離開他房間半步,就連休息也是倚著床打盹。
她很怕,非常害怕,母親拼死拼活的生下這個小弟,他是她唯一的手足,如果他這一關撐不過去,她怎麼對得起臨終交代她要好好照顧弟弟的母親。
“嗯,我瞧瞧……”他翻了翻檢查報告,沉吟了一會兒。 “他的血液裡沒有感冒病毒,紅血球、白血球、血紅素正常……腦部超音波看不出有異常,也不是腦膜炎……嗯,嗯,很難,真的很難評斷……”醫學上還有很多找不到病因的症狀,他只擔心會是什麼罕見疾病。
“那細菌感染呢?蜂窩性組織炎?或是被什麼蟲子咬了,免疫系統遭到破壞……”她是病急亂投醫,想得到的疾病一古腦的搬出。
身為醫生的女兒,目前又是一間醫院最年輕的決策者,她對醫學病名知之甚詳,若不是為了醫院的經營權,她會是最出色的外科醫生。
“都驗過了,小少爺的身上也無任何傷口,你要不要把他送到醫院觀察,以防病情有變?”居家照護雖然較為便利,但總不及設備完善的醫療院所。
何況好歹是自家醫院:院裡的醫生、護士都是自己人,他們會更用心的照料院長的小公子。
杜千桃澀笑著柔柔眉心。 “不用了,家裡離醫院不遠,真有突發狀況,還來得及送醫。”
越接近二十歲生日,她的身體就越疲倦,好像有什麼快要從胸口爆開,讓她極度不舒服,人也漸感無力,四肢疲乏。
她現在的情形就如同破蛹的蝶,正在經歷最難熬的羽化期,大部分的靈力被封住,蜷縮體內蛻變。
所以她不能常在亡魂出沒的地區進出,有鑑於之前日本人的蠻橫之舉,分身乏術的萬里無法來回兩地,同時顧全兩個人,只好做出取捨。
“大小姐別太擔心,吉人自有天相,小少爺生得福氣,老天爺會保佑他,很快就會好轉的。大小姐要保重身體,不要小少爺病好了你卻病倒了。”汪道民邊說邊收拾診療器材,將聽診器放入醫療箱。
“汪叔叔,我弟弟他……”
汪道民苦笑的搖搖頭,拍拍她的手給予安慰。 牢裡讓他降溫,以濕毛巾擦拭全身,我把退燒藥留下,四小時吃一次。 ”
吐了口氣,他再度搖頭,拎起醫療箱往外走。
驀地,他走了幾步又回過身,瞟了一眼彷彿正在睡覺的小少爺,似有話要講般的慾言又止,頗為猶豫地欲走還留。
最後他決定拋開醫生的包袱,給了一個絕對不會出自醫生嘴巴的建議。
“大小姐,雖然我學的是西醫,不過我當實習醫生時,有個精神患者病得相當嚴重,習慣脫光衣服裸奔,口中喊著慧美這名字,他的家人為他請來一名法師,法師說他前世冤債纏身,開壇作法,那名病患居然奇蹟似的康復了。”這是他的親身經歷,並非信口雌黃,怪力亂神。
“汪叔叔是說……”杜千桃面上一凜,聯想到術法。
“中邪,或是邪靈附身,我記得你母親似乎有這方面的能力……”他言盡於此,並未多說。
當年院長夫人救了一名小男孩的事蹟,在醫院待久的老醫生都有所耳聞,即使她不承認,但當時的醫護人員曾瞧見她身上有團柔和的光,緊緊地包覆小小身軀。
而十個醫生看過那孩子,十個都說救不了,傷得太重了,結果他卻活下來了。
“真是中了人家的術法嗎?”她喃喃自語,不知汪道民何時離去的。
窗外日頭炎炎,屋內卻透著可怕的涼意,杜千桃看看滿臉通紅的弟弟,眼中蓄著淚,深深的無力感讓她的心好痛。
一隻厚實大掌往她肩上一放,柔按她僵硬如石的肩膀,舒緩壓力。
“去休息吧!你太累了。”她眼眶下的暗影讓他好生不捨。
“萬里,我該怎麼辦?千歲他……他不能有事。”她哽咽地流下兩行清淚。
“大小姐怕什麼,有我在,你大可把所有煩惱往我這裡拋,我是管家,管理家裡的大小事。”他的雙肩夠寬,足以承擔她的責任。
她想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反手握住他的厚掌,瑩白小手微微顫抖。 “可是我還是很不安。”
“不行。”他斷然否決。
“我什麼都沒說……”她囁嚅著唇,神色黯然。
“還是不行。”她心裡想什麼他一清二楚,他絕不允許她那麼做。
她眼帶淚花的仰視他。 “萬里,他是我弟弟。”
“不管是任何人,我都不許你那麼做。”唯有此時,他才真切的體會到她父親的心境,他們寧願自己受皮肉傷痛,甚至死亡,也不要她為了救他們而傷身損壽。
“我有分寸,絕不會做出令你憂心的事。”她懇求著,嬌顏憔悴。
秦萬里動情地撫摸她細緻小臉,眼露柔情。 “我們都知道分寸這兩個字對你毫無意義,你任性又刁蠻,根本不知節制。”
她最擅長的是勉強自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你太保護我了,我真的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她微帶不滿的嘟嘍,輕拭眼角淚滴。
“不行,你死心吧!”望著那張過於蒼白的臉蛋,他生起濃濃的心疼。
“萬里,你好嚴肅,我都快以為我有兩個爸了。”他比父親管得還多。
他寵溺地揚起嘴角。 “那就把我當成父親依賴,我們都愛你。”
因為愛,才捨不得她受苦。
偏偏這磨人精不肯體諒愛她的人的辛勞,總是不甘寂寞地增加他們肩上的重量,不時出招考驗他們的耐性和定力。
“萬里,我肚子餓了。”她一臉可憐兮兮的央求。
秦萬里目光深沉地與之對視。 “大小姐,這一招並不高明。”
他一眼就識破她的調虎離山之計。
“你忍心見我挨餓?”杜千桃確實抓中他的弱點。
他的弱點就是她。
“不忍心。”她真把他吃得死死的,略顯凹陷的芙頰是他的致命傷。
無形的武器攻得他潰不成軍。
她伸出三根手指頭,做童子軍宣誓。 “我保證絕對不會亂來。”
“大小姐。”他沉聲警告。
“我都餓得沒力氣動了,你還擔心我會做什麼。”她故作無辜地眨著眼,淚水洗過的眼瞳更顯澄淨。
他無奈的瞪著她,只能妥協。 “我很快就回來,大小姐最好別試圖激怒我。”
“是的,萬里,我會比小貓還乖。”她再次以人格保證。
雖然不願離開她半步,可是他卻不得不顧及她的肚皮,自從小少爺高燒不退後,她進食的次數少之又少,小鳥啄米地沒吃不多少食物。
照顧一家人飲食問題的周姨在南部照顧另一名杜家人,廚房的工作幾乎落在他頭上,為了大小姐的健康狀況,他在廚藝上下了不少工夫,好補回她流失的養分。
秦萬里前一腳一走,杜千桃後腿馬上一躍而起,她分秒必爭的把握時機,纖手靈巧如蛇的覆上幼弟額頭,雙眸微閉。
當秦萬里端著飯菜走進房間,入目的情景教他頓時一駭。
“大、小、姐——”她果然不可相信。
白著一張臉的杜千桃淚流滿面,虛弱地倒往快步沖向她的男子懷中。 “我……我看不到,有道白茫茫的霧牆擋住……”
“你要我心疼到什麼地步才甘願?”她在消耗她的生命呀!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也看不見?千歲他有個沒用的姐姐,我幫不了他。”她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胡說,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也是我所深愛的女人,沒人會怪你,他只是生病了。”只是連醫生都束手無策,說不出所以然來。
杜千桃緊緊抱住他,螓首靠在他頸邊怞泣。 “你想是不是那些人口中的宗主所為?”
“別想太多了,若真是他們做的,他們遲早會找上門。”傷害個孩子使人屈服,手段太卑劣了。
“也許我該到日本……”直接找那個人談。
“不。”他厲聲打斷她這不該有的念頭。
靈眸落寞地一黯。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她好亂,理不出頭緒。
“等。”
“等?”
“等他們主動出現。”
真能等到人嗎? 杜千桃不確定,如走在迷霧中般迷茫,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也只有身邊這神色篤定的男人。
世事真能如人預料嗎?
在杜千歲連續高燒第四日的早上,是有人上門了,但是來都卻出人意表,並不是他們所想的人。
端著高傲神色的沈雲芳如回自己家裡,自然的直接上了二樓,聲稱探病,但言行舉止卻有些……怪異。
無獨有偶的,沈晶晶也來了。
原以為她會落井下石,語帶刻薄地嘲諷一番,以報復杜千桃之前讓她所受的屈辱,畢竟她一向不是寬大為懷的人。
誰知向來迷戀秦萬里的她居然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眼神呆滯的走到杜千歲床邊,口中不知喃喃自語什麼,十分詭異。
“我弟弟病得很重,不方便見客,你們若有事請改天再說……”
杜千桃話才說到一半,雙目無神的沈晶晶忽然咯咯笑了起來,打斷她未竟之語。
“病得很重嗎?你知道他生了什麼病。”
“醫生檢查不出病因……”
她又一陣搶白,笑得像……男人?
“怎麼可能檢查得出來,我下的咒術可是針對你不足的能力,你就是想解也解不了。”
“沈晶晶你……你在說什麼?”她……是沈晶晶嗎?
“呵呵……你應該看得出我不是這個愚笨的女人。”她太好控制了,只要餵食她嫉妒和憎惡。
“你是誰?”杜千桃一手揪著胸,一手握住秦萬里溫熱的掌心。
“我是誰你會不曉得嗎?想必是心裡有數吧!初次見面,鬼島巫女,宗主鬼島神一向你問候。”幽幽笑聲似從遠處傳來。
“鬼、鬼島神一?”巫覡本家的宗主?
杜千桃驚駭極了,她從未想過有人能用這種方式現身,以她的靈力根本做不到。
“不用太驚訝,這種術法對巫女來說太簡單了,日後你會嘲笑難登大雅之堂。”
只見沈晶晶的嘴巴一張一闔,發出難辨雌雄的中低嗓音。
“你聽得見我的心語?”她訝然。
“我要是辦得到就不需要你了。”
原來他也有能力未逮的事。 “我弟弟的高燒不退是你搞的鬼?”
她可以放心,不必擔憂他偷聽得到她心裡的聲音。
“有趣的遊戲,不是嗎?”使點小伎倆就能讓人方寸大亂。
“對付一個小孩子就讓你自滿了嗎?看來鬼島家的宗主不過爾爾,你們鬼島家式微了。”她反過來譏笑他,有意激怒躲在暗處的敵人。
鬼島神一的表情出現變化,顯然發怒了。 “你不想救你弟弟嗎?要立即讓他死去比掐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你!”他膽敢用千歲的生命威脅她?
“大小姐,別亂了情緒,躁動易誤事。”她面對的不是一般人。
“萬里……”她咬著下唇,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
秦萬里以食指揠她掌心,要她少安勿躁。 “我來跟他談談。”
他是男人,理應出面。
“嗯!”她點點頭,全交由他處理。
杜千桃的溫順其實是假象,好暗中觀察沈雲芳、沈晶晶的反應,想從中找出破綻,破解鬼島神一的術法。
屈於弱勢可不是她的作風,心高氣傲的大小姐沒向人低頭的經驗,他惹到她,不可能全身而退。
“鬼島宗主,你意欲為何?”秦萬里語氣慎重地問道,以不激起對方反感為主。
鬼島神一頓了頓,似在思索他的身份。 “巫女身邊的影子護衛?”
“不,我是杜家的管家。”秦萬里糾正。
他哼聲輕蔑。 “你傷了我不少手下,我有點不太高興。”
“動手搶人也十分下流,你們日本人尚未開化嗎?”他暗諷他行徑野蠻。
“巫女本來就屬於鬼島家,她離家太久了。”該是回歸的時候。
“她是個人,有思想與行動的自由,誰不能強迫她做不願意做的事。”人不是牲畜,烙下印記便有主人。
“天真,空有能力卻不使用,等同浪費,她在糟蹋老天賜予的福氣。”並非每個人都能擁有靈力,她是上天選定的使者。
“那就叫老天爺收回去,她不屑要。”秦萬里知道她從小到大的願望便是放棄異能。
鬼島神一冷笑一聲,“你能擋在她面前多久,今天我能令她弟弟高燒不退,明日或許是你,或許是她身邊任何一個朋友。”他阻止不了的。
鬼島神一一偏頭,一旁默然不語的沈雲芳忽有動作,她像忘了上油的機器人,雙臂打直,掌心平行向下,一隻白色蝴蝶從掌心飛了出來。
它繞呀繞的,在杜千歲床頭盤桓,雙翼拍打著,似在呼喚同伴。
突地,床上的小人兒彈動了一下,一團白色粉末以盤旋之姿舞出小小身軀,剎那間,多了一隻白色蝴蝶與先前的白蝶比翼雙飛。
“很快的就會見到面了,不想再有人陷入莫名的險境中,來找我,我的處女新娘……”
處女新娘是什麼意思?
杜千桃臉上多了一絲不安,直覺會有事發生,而沉下臉的秦萬里一言不發,眼眸中藏著凌厲,一把抱住自己的女人。
大小姐是他的,誰也休想掠奪。
“啊!我怎麼會在這裡?誰帶我來的……秦萬里、杜千桃,你們乾了什麼好事,竟敢綁架我……”
怒氣沖衝的沈晶晶直跺腳,指責別人心懷不軌,她呆滯的眼神回復清明,驕縱的個性也回來了。
“咦!我不是在參加茶會嗎?為什麼會在這……”看了一眼陌生的環境,沈雲芳一臉迷惑。
就像來時那樣教人訝異,走時也戲劇化的讓人不敢領教,姑倒兩人的性情如出一轍,一味地怪罪他人,指天畫地的宣稱人家謀害他們一家人。
她們盛氣凌人地發完飆後,還十分驕傲地要他們上門擺酒認錯,然後才揚長而去。
“姐姐,我好像瘦了。”
躺了四天的杜千歲像沒事人的坐起,他燒退了,臉也不紅了,非常有精神地喊著肚子餓。
杜千桃和秦萬里見狀相擁而笑,交握的掌心始終緊緊相連,雨過天晴總是特別開心,即使心頭的烏雲依然盤據著,暫別陰霾的三人就像一家人,笑語不斷地吃了一頓午餐,儘管並不豐盛,吃進嘴裡的卻是滿滿的愛,無人提起不愉快的事。
很快的,夜晚來臨了。
無月爭輝的星星閃爍得特別璀璨,一條銀帶劃開夜空,牛郎織女遙遙相望。
動人的、浪漫的、淒美的,一則則催人熱淚的愛情故事正在上演,有關她和他,在迷人的城市裡,夢想悄悄成真。
當杜千桃回到房間,整個漆黑一片的視野像是停電,唯一的光亮是床鋪正中央插著兩根蠟燭的蛋糕,以及一隻繫著紅色緞帶的方盒。
低沉卻有些痦咽的男性嗓音從昏暗的角落傳來,唱著讓人心頭一暖的生日快樂歌,一句句重複著,低聲迴盪、迴盪……“今天是我生日?”
“不是。”
“不是?”
床頭小燈一亮,身形頑長的男人走了出來,映出一張清俊的臉孔。 “過了午夜十二點才是你的生日,滿二十歲了,我的大小姐。”
“咦!我都忘了這一天……呃,等等,不是還有三天……”她記得她的生日不是明天……“你母親謊報了,為的是不想有心人知曉你真正的出生時辰。 ”以防他人利用。
這也是鬼島神一一直查不出她行蹤的原因,錯誤的生辰又怎能找到正確的人。
“什麼,你是說我始終被蒙在鼓裡?”杜千桃驚訝地圓睜美眸。
“最好的騙術是連自己也騙,什麼都不知情就不會露出馬腳。”他們是為了保護她,給予她安全成長的空間。
溫熱大掌貼放面頰,她的身子不自覺輕顫。 “萬里,我聽見你的心跳聲。”
好重、好沉、好……宏亮。
他低低地輕笑,吻上柔軟櫻唇。 “我的心跳因你而起,你不知道嗎?”
“萬里,你是想……”一瞬間,她的呼吸亂了,心跳加速。
“你以為我會讓你成為別人的處女新娘嗎?”濃重的氣息吹拂著她耳後細膚,他張口含住她白玉般的小巧耳垂。
“啊!你……你曉得……”她忽地渾身虛軟,站不住腳。
移開床上的蛋糕,秦萬里強壯的臂膀攔腰抱起輕盈的嬌軀,他嗅著那頸邊的馨香,吸吮著、輕曙著,點點輕啄,帶著她倒向身後的大床。
“我要吃掉你,大小姐。”她的唇,他的;她迷人鎖骨,他的;她盈嫩酥胸,他的;她滑細如脂的小腹,他的;她不及盈握的纖腰……“萬、萬里,還不到十二點……”輕喘一聲,她看著發出螢光的小鬧鐘。
“沒關係,我們有一整夜的時間可以慢慢來,你讓我等了好久好久……”他一路入下吻,唇舌並用地撩起她戰栗的慾火。
情人的夜晚旖旎多情,充滿激情的喘息聲,取代蛋糕的杜千桃就像一塊最可口的甜點,讓人一口一口地吃下肚。
午夜的鐘聲響起,方盒中的白金項鍊垂落在她的豐盈之間,撕裂的痛從兩腿間傳來,桃花墜飾和她的人都被烙下烙印,完完全全屬於她所深愛的男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5 00:46:12
第九章
“爺爺,怎麼突然來了?”
秦萬里一早起床,正打算準備杜家姐弟的早餐,但才一下樓,便瞧見偌大的客廳中端坐一位神色慈祥的老者,關愛地望著他。
他很少這般驚訝,甚至是愕然,老管家,也就是他祖父,自從他接過杜家管家一職後,老人家便退休上了梨山養老,並和幾個老朋友合資開了間果園民宿,種種果樹、養養花,生活愜意。
他多次請求祖父下山同住他總是不肯,說是不想打擾年輕人,山上空氣好,蔬果又新鮮,他一把年紀,上山下山不方便。
仔細算來,祖孫倆有四、五年沒碰面了,大都以電話聯絡,為人子孫,他實在是大不孝。
“別看它不起眼,其實妙用無窮,夫人在大小姐出生的第三年交給我保管,十分慎重的交代我一些話。”美麗的夫人呀,總是那麼善良,為兒女設想的永遠比自己多。
待孫子在沙發落坐,老秦立刻道出來意,指向他放在茶幾上的東西表示。
“爺爺的意思是它和大小姐有關?”一牽涉到心愛女子,秦萬里銳利的眼神變得相當專注。
老秦頭一點,打開包裹東西的布巾。 “夫人說她希望大小姐一輩子都用不上它,可是為了確保萬一,還是讓我在大小姐滿二十歲的隔日替她送來。”
用心良苦的夫人把保命符留給了女兒,自己卻芳魂杳然。
“這是羅盤?”很舊了,銅鑄的圓盤,上頭的刻度已斑剝,模糊不清。
“它不是一隻普通的羅盤,它有個名字叫'陰陽羅盤'。”沉甸甸的重量來自它亙古的使命。
“陰陽羅盤?”聽起來像是某種法器。
“夫人說了,它的作用是顛陰倒陽,類似太極,正確使用它能使白天變晚上,陰人化陽鬼,天體運行產生錯置方位。”最重要的是能保大小姐平安。
“爺爺知道怎麼用它嗎?”必要時,他會用上一用。
老秦搖頭。 “我哪懂得這玩意,要不是夫人一再囑咐,時時念著,我哪記得牢。”
秦萬里接過祖父手中的羅盤,仔細看著。 “爺爺既然來了,就多住兩天再回山上,大小姐一直嚷著要接你回家。”
她仍惦著管家爺爺,不只一次當著他的面埋怨他“趕走”她的笑瞇瞇爺爺。
“不了,還得回去餵魚,最近我闢了座魚池,哪天和大小姐來嚐嚐鮮。”他呵呵地笑著,精神飽滿。
不知是他多心或是生性多疑,總覺得祖父話中有話。 “爺爺,你該知道大小姐不能接近山林曠野。”
她的靈異體質易聚陰,山上的魑魅魍魎甚多,徘徊不去的孤魂野鬼更是不在少數,她一走近,他們就會騷動地飛撲而來。
“有你陪著,不會有事。”他笑了笑,語帶深意。 “只是別讓大小姐太累了,有些事得節制。”
“爺爺……”他似乎知道了什麼。
“年輕人體力旺盛是好事,但過度就不好了,男人不要太貪歡,縱慾傷身。”
可憐的大小姐肯定被折騰得慘不忍睹。
秦萬里瞇起雙眸。 “爺爺,你退休了。”
“可大小姐還是我最疼愛的大小姐,不能因為你是我的孫子而有所偏私,要知我是退而不休。”一日管家,終生管家,當年粉雕玉琢的小人兒終於長大了。
聽出弦外之音,他神色難看地沉下臉。 “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是說你和大小姐在一起的事?”他好笑地彎起白眉。
“爺爺,我不想弒親。”他警告著。
老秦一口假牙白得刺目。 “我聽見大小姐房里傳來下床穿衣的窸窸窣窣聲,還有你走出房門的腳步聲。”
他人老心不老,這小倆口幹了什麼事他一清二楚。
“你聽力真好。”他不自在的輕諷,擺明不信老人家的說法,除非他有順風耳。
“哈哈……你這小子還會害羞呀!我以為你是石頭呢!”看到難得表露情緒的孫子,老秦一把老骨頭了還拍膝大笑,取笑孫子的不自在。
“爺爺,你笑得太開心了。”他咬牙切齒,差點把手裡的羅盤砸向僅剩的親人。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免得毀了你鐵漢形象。”他止了笑,眼露興味。 “不過要抹點藥膏,你脖子上的吻痕太明顯了,要人家不知道你做了什麼都很難。”
“吻痕……”他伸手一撫頸邊小小的嚼印,黝黑臉龐難得浮起紅暈。
“夫人和我都樂見其成,我們早曉得你們會走在一塊。”鬧得越兇越容易成為冤家,吵吵鬧鬧更容易吵出感情。
果然在他們意料之中。
“你們……”他有些動容。
“夫人常說,你們萬里和我家囡囡真相配,你老秦真是老滑頭,藏著不給人,我呀,偏不如你意,非要搶來給我家的小蜜糖,你不給也得給,他們注定要相愛的……”老秦回憶著過去,叨叨絮絮地談著他和女主人私底下的對話。
老人家能聊的對像不多,當身邊的親人老友一一凋零,閒話當年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他就這麼緬懷過往的說了一個多小時,從小主人長大娶進美麗的秋水夫人,再滿臉疼愛地談到抱起剛出生的大小姐,接著眼眶泛紅地不捨夫人的早逝。
一旁的秦萬里安靜地聽著,不插嘴一句,讓老人家講得舒心,他知道在杜家這段時間,是爺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永難忘懷。
“……要好好照顧大小姐,別讓她凍著、餓著,她是大家的寶貝,你要連同我們的愛一起愛她,不得惹她傷心……”
老秦臨走前仍不忘殷殷囑咐,要孫子善待他的大小姐,他口中的關心和疼愛不是假,疼她像疼惜自己的孫女,全兜在心窩裡了。
還走得動的老秦不讓人送,他自認身強體健,連連揮手要走到門口的孫子快回去服侍主子,不想被當成老殘看待。
目送祖父走遠,秦萬里這才返回屋裡,他將羅盤收放妥當,走向廚房,洗手做羹湯。
而喚醒小懶蟲的是陣陣飯菜香,蜷縮成毛球的杜千桃根本懶得起床,她抱著棉被貪著暖,細嫩粉頰舒服的蹭著光滑被面。
“還睡,你不餓嗎?”
耳中聽著寵愛的溫厚醇音,貓似的杏眸微微一掀。 “萬里,我剛作了一個夢。”
“什麼夢?”他放下手上的餐盤,到浴室擰了一條濕毛巾,神情溫柔地坐上床邊,替他心愛的大小姐擦拭臉頸和雙手。
“我夢見管家爺爺回來了,他坐在客廳和你聊天。”好逼真的夢境,彷彿就在眼前。
大掌停了一下,然後又仔細地拭淨每一根纖指。 “夢通常不是真的。”
那個老傢伙心思邪惡,兩人不碰面最好。 秦萬里吃味這一老一少的感情深厚,好得令人嫉妒。
“我好想管家爺爺,你叫他回來好不好?”她好想念他帶著痰音的笑聲。
黑眸瞇了瞇。 “老人家有老人家的想法,誰也勉強不了。”
“哼!就你最狠心了,棄養祖父,管家爺爺一個人在山上要是出了什麼事,你良心能安嗎?”她忍不住埋怨,使起小性子。
“你不痛了?”熾熱的眼眸轉黯。
“什麼痛……”見他嘴邊揚起的取笑,杜千桃慢半拍地紅了桃腮。
“我有點太急躁了。”一隻大掌往下撫,探向嫩白大腿間。
“你別……”她嬌哼一聲,推開他的手。 “你故意想看我臉紅是不是?”
瑩白身軀不著片縷,嬌豔如花的綻放誘人姿態,滑落腰際的薄毯遮不住春色,吹彈可破的雪嫩玉肌盈盈散發珍珠光澤。
在射入屋內的陽光照拂下,清楚可見那細纖合度的無瑕胴體,宛如蓮花仙子,清靈出塵,纖柔飄逸。
那美得不像真人的仙子,誰能不動心? 他立刻心猿意馬了起來。
“大小姐皮簿,水嫩得讓人想一口吞了你。”他柔著小小花蕊,以指輕探曾為他開放的花徑。
瞬間夾緊手指的讓自認自製力極佳的秦萬里重重一喘,腹下一熱,探索的過程益發困難。
其實他並非要溫習昨夜的激情,想到在兩人情難自禁時,他失控了,野獸般的衝入她身體深處,他怕傷到了她。
但是巫女的魔性的確可怕,他只是輕輕的試探,她的一個輕顫便讓寂靜多年的火山再度爆發。
沒有太多虛偽的溫言軟語,他挺入已然準備好的濕袕,深深埋進如天鵝絨般的幽徑。
男人粗重的喘息聲,女子吟哦的嬌嚶聲,交纏著滿室瀅靡。
許久許久之後,一場激戰才平息。
他翻過身,讓纖細的情人趴伏胸前,兩人的身體仍未分開,他還在她的裡面,一樣的汗水淋漓。
“好吃嗎?萬里。”
“美味可口。”意猶未盡。
她嬌笑地以指輕劃他裸胸。 “萬里,你要活長一點,知道嗎?”
起碼五十年,否則她不饒他。
“不要玩火,小魔女。”她承受不起太多歡愉。
“不喊我大小姐嗎?”他的肉好硬,硬邦邦的像塊石頭。
秦萬里愛憐地掬握愛作怪的小手,放在嘴邊輕吻。 “還有沒有什麼不適?”
睇了他一眼。 “你背著我偷吃幾回?”
“偷吃?”她從哪得來的不實情報。
“人家說第一次會很痛,痛不欲生,可是我感覺不到,你偷偷找誰練習了?”
她開始興師問罪。
怔了怔,他悶聲低笑。 “大小姐,你忘了我必須是純陽之身嗎?”
破了身之後,她需要的不再是他,而是另一個男人,他不可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你是說你還是……”她臉上第一次出現錯愕。
他笑著親吻她呆得好可愛的小臉。 “你是我的第一個,也會是唯一的一個。”
震驚好幾秒鐘,杜千桃嫣紅小嘴慢慢地揚高,綻開一朵嫵媚的笑靨。 “那你不是很委屈?”
“是挺委屈的。”他順著她的話一接。
“我該怎麼補償你?”她扭了扭腰身,十分不安分。
抽了口氣,他瞪眼,兩手扶握她亂動的身子。 “你說該怎麼補償我?”
“用我的肉體為報酬如何?”他似乎非常喜愛,需索無度。
他差點聲吟出聲。 “真是美麗的誘惑,大小姐。”
“你接受了?”她故意咬他的嘴,伸舌輕恬。
“你看見我反抗了嗎?”唉! 這磨人精,她簡直是生來克他的魔障。
杜千桃嘻嘻笑地咬含他凸起的喉結。 “萬里,我真的非常同情你。”
虎入羊口……嗯,羊是吃草的,那就咬著虎皮,慢慢逗弄。
“……”他的確需要憐憫。
一聲又一聲的手機鈴聲劃破旖旎的春光,兩人僵了一下,四目相望,起伏不定的胸口同時瀑出大笑聲。
黏膩的遊戲被迫中斷。
“喂!貝夏……啊!什麼?玉璋爬上學校頂樓要往下跳?”
“你來了。”
她能不來嗎?
這是她該越過的關卡,不能牽連別人。
一瞧見站在高處準備往下跳的好友,她心里當下有數了,失焦的眼神、茫然的神色、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呆滯,在在顯示她發生了什麼事。
同樣的情景她曾在沈雲芳姑侄臉上看過,她們被人控制了神智,而躁控她們的人是眼前的——“鬼島神一?”
一個蒼白到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瘦弱男子?
“在你無垢的眼中,我看到了驚訝。”她本人比想像中嬌弱,卻也更嬌美可人。
“我沒想過會看見一個快死的病人,我以為是面目可憎的糟老頭。”他太年輕了,也出人意表的俊美。
“我沒病。”只是天生膚白。
“可是也活不久了,你耗費太多的靈力,拖垮了你的身體。”她幾乎可以看到他身後一片死氣,黑壓壓的籠罩他肩上。
聽到她宣布他的死期,微浮怒色的鬼島神一沉聲道:“有了你就不會。”
她哼笑。 “堂堂的宗主也這麼天真,有誰能代誰多活一天嗎?”
他自己糟蹋了生命怨得了誰,天底下除了權力和財富外,還有更多珍貴的寶物,那是用錢買不到的。
“等我得到你的處子之身,你身上一半的靈力會轉移到我體內,到時我就會恢復元氣。”她的處女血讓他蠢蠢欲動,血脈沸騰。
仿日式造景的庭園中,皮膚白到近乎透明的鬼島神一站在日光照不到的樹蔭下,神情自負地揚起一抹薄涼笑意,凝視他精心挑選的新娘。
歷代慣例中,巫女不得婚配,且要守身如玉,直到族中大老擇一具有靈力的男子與之交合,誕下新一任巫女,巫與巫結合所生下的孩子會更強大。
但是鬼島家族的巫女已出現斷層,五十多年來所選出的巫女血統都不純正,因此一代不如一代,讓依賴巫覡能力的族人大為恐慌。
鬼島神一的祖父有監於此,便自己與當代巫女結合,然後再讓親生子娶巫女之女。
一母所出,兩人都身俱微弱靈力,再傳給下一代,也就是鬼島神一,因此才有超乎一般巫覡的靈力。
但是近親相好血緣太近,也產生了後遺症,他脆弱的皮膚最忌強光,不能直接日曬,否則會皮開肉綻,血管一接觸空氣,立即爆開。
“你想要也得看我肯不肯給,你白得像隻鬼,還是早點去好了,不要苟延殘喘了。”都不知吸了幾回陽精了,還處子之身。
杜千桃面上小有心虛,因為她騙秦萬里要小睡一會兒,趁他在書房處理醫院務時偷偷地由二樓陽台開溜,讓他以為她在睡午覺。
“你不想要你的朋友活命了?”他有得是籌碼,不怕她不從。
“同樣的招式一用再用,你不膩呀!”她嘲笑他。
“只要對你有用,那就是好招。”瞧,他不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她自己送上了。
“用多了也會失效,人心不是讓你躁控著玩的。”他不可能事事順心。
聽出她話中諷意,鬼島神一舉起手,掐指一算。 “原來被你破解了。”
此時在校園里大口吃便當的程玉璋神色無異,對差點成為枉死鬼一事全無憶,倒是緊張兮兮的沈貝夏一步也不敢離開她身旁,唯恐她再度跳樓自殺。
“人不能一成不變,不流動的水只會變成死水。”他太執著於巫覡的傳承。
“是得往前流動了,巫女,我們該走了。”他特意從日本飛過來,就是為下回他的處女新娘。
“是你該回去了,放下執念,我永遠也不會為你所用。”別癡心妄想了。
“你敢不聽從宗主的命令,違逆我……”鬼島神一冷聲一哼,伸手一抓,卻在指尖碰觸到她溫熱皓腕時臉色愀然一變。 “你不是處女——”
啊! 被發現了,他的靈力挺強的。 “哎呀!你晚了一步,真是可惜了。”
“誰碰了你?”他該死。
“別咬牙切齒,我可是會害怕的。”反正不是你,氣死了最好。
白皙透明的臉出現一絲鐵青。 “是那個管家!”
他早該想到是他。
“是不是都與你無關,你是失敗者。”她毫不客氣的奚落自以為高不可攀的宗主。
“不對,你今天才滿二十歲……”他頓時一悟,狂怒不已。 “你騙了我?”
杜千桃無所謂地聳肩。 “是你太弱了,算不出我的生辰,怎能遷怒到別人身上,現在娶不到處女新娘了,我可以走了吧!”
她對他的利用價值沒了,應該沒她的事了吧?
“想走?”他陰惻惻一笑,咬破手指朝地一劃,血珠一落地,地面浮起三公尺寬的圓形星陣。 “沒帶你走,我可就真的活不長了。”
“這……這是什麼?”好強的光束,照得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困住巫女的陣法,以星芒為距的圓框內,你一步也走不出去。”籠中鳥休想往外飛。
她駭極,懊惱自己的粗心大意。 “放我出去,快放我走,你不能困著我。”
杜千桃以身體衝撞,不相信數以千計的微小光束能擋住她,撞上去便彈回,落在星形圖樣的中心點,形成一堵光牆阻擋她的去路。
“等你撞累了,沒力氣,我會進去陪你。”他笑得令人寒毛直豎。
“進來幹麼?”她當下腦中警鐘大響。
鬼島神一一臉冷獰地笑道:“是你自己把機會給毀了,當不成宗主夫人,那就當我孩子的母親,生下我親自培育的巫女。”一年生一子,十年後他就有十位巫覡,鬼島家再不愁後繼無人。
“你瘋了。”
他斜眼一睇,顯得陰氣森森。 “你不曉得亂倫家庭的血液中有瘋狂的基因嗎?我們是天生的狂人,來自陰間的使者。”體內流著邪惡的鮮血。
“我不會讓你得逞。”大小姐的傲氣出現在杜千桃臉上,帶著破釜沉舟的冷音。
“你想做什麼?”他心生不祥的大喊。
“破你的陣法。”以血還血。
陣中光芒四射,不懼不畏的杜千桃處之泰然,原本她不知怎麼破解,可是身體深處卻湧出一股巨大力量,直衝腦門。
突然間,眼前一片明亮,她聽過與沒聽過的咒語一一浮現,亙古的語言在腦中響起。
“不要做傻事,你會死的。”鬼島神一被她的決絕駭住。
“好過當你的傀儡娃娃。”一說完,她慨然劃開腕間的血管。
鮮紅的血像一朵朵盛開的桃花,艷麗無比,她每滴落一滴,地上的光束就滅了一束,血在地面暈開,泥士中便長出如細發的嫩芽。
她歡愉的笑著,緩緩地往前走。
血越流越多,滴下的血花也越來越多,光束漸漸熄滅,她足下開出一條綠色小徑。
“你瘋了……”這麼做簡直是愚蠢至極。
“這句話我說過了。”拾人牙慧,了無新意。
“停下,不要再走了,最後一道光束會要了你的命。”他下的禁制無人能破,強行破陣會招致光箭穿心。
“我不怕。”杜千桃身上散發出聖潔白光。
但我怕。
看得膽顫心驚的鬼島神一一臉慘白,極力以反制術阻止她出陣,當初他設下此陣時並未想過有人會以命力拼,因此設為三日後自行解陣的死陣。
死陣的意思是沒法可解,時間一到才會自動解除。
他的用意只是想困住巫女,利用三日時間消磨她的意志,使其筋疲力盡,最後無力抗爭,落入他手中。
可是看到她臉上的堅決,他反而害怕了,她每走一步路,他心臟就緊縮一下,漸弱的光芒預告她的死亡,他的巫女……就要死了。
陣破的矩光像是長刀,射向杜千桃胸口,看似冷冽的光尖竟是滾燙無比,灼焦了被風吹起的衣擺,以為死定的她閉上雙目,等待迎接死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5 00:46:34
第十章
“……爸爸、爸爸,快一點啦!媽媽有危險了,你快救她……”
正在處理公文的秦萬里感到奇怪,他似乎聽見一道小男孩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催促著,先喊著:好燙、好燙、好燙、快燙成灰了,接著又吃力地叫爸爸。
原本他不以為意,當是附近的小孩在胡鬧,也就沒想。
孰料,童音越來越急迫,窗外的樹枝無風自動,用力地拍打窗子,他當下心裡打了個突,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大小姐的房間空無一人,只剩一張高梯架在陽台外。
她騙了他。
當時的心情只能用怒氣攻心來形容,他氣極敗壞地出外尋人,一方面唯恐她出事,一方面又想狠狠按住她,痛打她屁股一頓。
她怎麼可以讓他這麼擔心,心急如麻地方寸大亂。
就在秦萬里不知上哪找人時,他的前方出現一個飄浮在半空中的小孩,身上什麼也沒穿地向他招手,像是引路一般的和他維持十公尺的距離。
沒有遲疑的,他跟著小孩走。
但是小孩在一座日式建築物前停住不動,似乎有什麼擋住,他進不去,小指頭一直往內比,告訴他要找的人就在裡面。
他不管不顧的往內闖,剛好看見讓他心魂俱碎的那一幕——
“怎麼,你也來送死,讓我不用白費工夫去找你。”鬼島神一冰寒的眼眸透著冷厲。
“除了你,沒有人會死,我不允許。”
秦萬里快速的將衣服撕開成條狀,包裹住大小姐血流不止的傷口。
沒人注意到杜千桃的血滴落在他放在地上的羅盤,古樸的盤面有道閃光一閃即逝,她的血旋即沒入其中。
“呵呵……說大話的人通常死得快,你讓我看得很礙眼。”就是這男人搶走他新娘的初夜。
鬼島神一眸一冷,迸射出寒芒陣陣,他幾無血色的唇緊抿,口中念念有詞地抬起臂,揮手一拋,一股寒徹骨的冰冷破空而出。
“你別想傷他。”不需思考,一串咒語自菱唇流瀉,杜千桃掌心一張,化成無形網,擋下一波攻擊。
“你還有餘力救人?”他真小看巫女的實力了,都快昏厥過去還能使出力量。
“對付你,綽綽有餘……”她只中大意中了暗算,不然他還奈何不了她。
“你給我閉嘴,保留點元氣讓我把你的脖子擰斷。”都傷得臉色發青了,她還不知死活地挑釁人家。
“萬里,你好兇……”杜千桃縮了縮雪頸,小小聲的抗議。
目光凶狠一瞪。 “大小姐,你知道激怒獅子會有什麼下場嗎?”
“呃!這個……”不就是被你吃下肚,屍骨無存嗎? 這句話她沒膽說出口,怕他氣到頭頂生煙。
“你給我乖乖地待著,不許再妄動。”這次她不會再縱容她了。
“好嘛,萬里,人家會很乖……”她噘起小嘴,裝出乖巧聽話的小女人模樣。
雖然明知她不可信任,發誓和保證比空頭支票還不具效用,但是指縫間濕滑的是她的血,秦萬里的氣惱被心疼取代。
為免再受他影響狠不下心,他扭開頭不看那張絕美嬌顏,黑眸深冷地望向另一個男人。
“夠了吧! 鬼島宗主,她已用行動向你宣告她的決心,該適可而止了。”
看到兩人恩愛的畫面,分外眼紅的鬼島神一一把捏碎活蹦亂跳的式神。 “是你說了算嗎?她得跟我走,而你……只有死路一條。”
“很抱歉,兩者你都無法如願。”他順勢拾起銅鑄羅盤,適才他就是以此擋下致命光束的。
秦萬里看出他眼底的殺意,心生警戒地移動腳步,護住身後人兒。
他不確定陰陽羅盤能否保他兩人全身而退,擋下玄幻莫測的術法,畢竟他並非精於此道,但是他之前確實鬼島神一設下的星陣,其力量不容小覷。
“你真讓我心癢難耐,我想把你埋在家族的櫻花樹下,滋養百年花精。”沒有血色的唇呼出一口氣,萬千花瓣頓時漫天飛舞,煞是美麗。
“萬里,小心花瓣有毒。”這人真惡毒。
杜千桃一喚,面上一凜的秦萬里倏地拿起羅盤擋在面前,瞬間下加思索的反應,連他都不曉得自己為何有此下意識的動作,畢竟一隻比手掌大一點的羅盤能擋住什麼?
可說也奇怪,紛紛落下的櫻花竟向兩旁滑落,如同中間隔著一塊巨大的瀑布,一分為二,未碰到秦萬里一分一毫。
“它……擋開了?”沒想到真如此神奇。
“萬里,小氣鬼,你幾時藏了好東西。”竟然連她都不說。
“這是爺爺前幾天拿來……”他說了一半猛踩煞車眉宇緊蹙。
“秦萬里,你還騙我是夢,原來管家爺爺真的回來過。”她好生氣,居然連她也敢打馬虎眼。
說溜嘴的秦萬里苦笑著。 “大小姐,現在不是嘔氣的時候,你忘了還有難關要過?”
哼!這次先放過你。 “這是什麼?”
“陰陽羅盤。”
“陰陽羅盤?”沒聽說過。
因為好奇,杜千桃的手伸了過去,扶著羅盤的另一半,以指腹細細摩挲上面的花紋,另一半則拿在秦萬里的手中。
兩人的手都放在羅盤上,各據一角,一陰一陽,盤面中央瞬間隱隱浮現一個太極圖樣。
“你們太目中無人了。”竟然無視他的存在。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巧合,鬼島神一對自己的術法很有自信,他不信一隻黑銅色的破玩意兒真能擋下他的咒術,他舉起透明的手對空畫了一隻巨鳥。
尖點一聚集,長嘯一聲的大鳥俯衝而下,長喙利如刀的年撲向兩人。
“好大的鳥……”有十公尺長吧!
黑影撲下,杜千桃嚇得縮起身子,但是她的手仍未離開羅盤。
秦萬里見狀為了保護她,迅速地壓低身體,將尖叫連連的女人護在身下,將背留給攻勢凌厲的巨鳥。
同樣的,他的手也緊緊抓住羅盤,羅盤正面向上。
這次沒有理由可以解釋了,大鳥俯撲而來,尖銳的爪子凌空抓握,它沒能抓到人,倒是在秦萬里手背上劃開一小道血口,溫熱液體先噗的飛濺而出,再順臂流下。
其中幾滴血飛落羅盤,它又是一閃詭光,毫不遲疑地悉數吸收。
“萬……萬里,你感覺到了?”她的手……不,是她整個人在發熱。
“是的,大小姐。”有股熱流傳進他身體裡面,胸口漲滿熱氣。
“要不要試一試?”她提議。
“有何不可?”他附和。
沒人知道他們看似尋常的對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很快的鬼島神一就明白了,他所鄙夷的不起眼的小東西,竟蘊藏著教人驚駭的威力。
“怎麼可能……”
砰的一聲,地表因重物墜落而發出驚人巨響,不受控制的大鳥筆直掉落,一動也不動地僵直身軀,剎那間,羽毛脫落,如灰燼般分解被風吹散。
“咦,真的可行耶!”杜千桃睜大發亮的水眸,好不興奮。
就連秦萬里也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仔細端詳手上的羅盤。
“你……你們做了什麼……”居然殺了他豢養多年的巨鳥。
“我們能做什麼,無所不知的宗主何不開天眼瞧瞧,小小伎倆難登大雅之堂。”嗯哼,自己查啊!她看起來像善心人士嗎? 難道會告訴他幫他打自己嗎?
“把那個東西給我。”鬼島神一伸手想搶,他不允許有任何自己掌握不住的變數。
“你要啊?那就給你。”可千萬不要後悔。
眼中藏著狡猾的杜千桃一使眼神,與之心靈相通的秦萬里立即會意,兩人不約同地將羅盤轉向蒼白如風的俊美男子,羅盤上的刻紋將一串咒語傳送到他們腦子裡。
挪美亞,挪美亞,阿薩里戈巴烏……………挪美亞,挪美亞,阿薩里戈巴烏“啊?這是……反撲咒語,你們怎麼會……”不可能,不可能,不信小小羅盤竟射出人高的玄光。 將鬼島神一籠罩在其中,他頓時凌厲地抱頭尖吼,人由立著漸漸彎腰,慢慢蹲身,繼而蜷成球狀倒地。
其實秦萬里和杜千桃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在大約十分鐘後,原本一心要帶回巫女的鬼島神一雙目清明,竟開口問他們是何人,為何私闖他人居所。
他忘了自己為什麼來台灣,也不記得有巫女這回事,有關於鬼島家的巫現傳承全無記憶,心魔除卻,心靈純淨宛如初生嬰兒。
“咦,這樣就落幕了?”好像有些……失望。
秦萬里靜靜地收好羅盤,黑眸由下往上移,“覺得不夠刺激是吧!大小姐可以試試體罰”。
“啊!什麼?”
還沒回過神秘的杜千桃已被按在秦萬里大腿,面朝下,背朝上,重重大掌落在園嫩翹婰,一下、二下、三下……痛感直傳到大腦。
活了二十年,大小姐第一次挨打,她自覺丟臉地捂面低嗚。
“要丟捧花了,快去接,快去接,誰接到了就是下一個新娘……”
出人意料的,本以為秦萬里和杜千桃這對有情人會率先步入禮堂,沒想到結婚的竟是年近半百的杜春雄。
更教人跌破眼鏡的是,他娶的對像是年長他五歲的周姨,兩人因朝夕相處的照護而萌生相互扶持之意,決定共譜黃昏之戀。
不只眾人驚愕的掉了下巴,連“看透”世人的杜千桃也說不出話來,她的預知能力第一次失準,讓她陷入無法置信的低潮期。
周姨絕對不是美人,她微胖,圓乎乎的臉,瞇瞇眼鼻樑兩邊有數也數不清的雀斑,和美若天人的前任院長夫人根本是沒得比。
若要說其優點,大概是脾氣好、愛笑,有一付熱心助人的好心腸,接下來就……沒了。
只是,她陪杜春雄從南部回來後,取而代之的是溫婉沉靜的微笑,她嘴角上揚的弧度竟有幾份神似……“萬里,你看周姨笑起來的模樣是不是很像我媽? ”她怎麼毛毛的,每根寒毛都豎起來了。
一身筆挺西裝的秦萬里跟著眾人鼓掌。 “你想多了,大小姐。”
“可是她看人的眼神……你不覺得太溫柔了?”像是會說話似的,蕩漾著萬千柔情。
明明是一雙瞇瞇眼,怎麼看就是一條縫而已,為什麼她會有水汪汪的錯覺?
“戀愛中的女人自然溫柔似水。”
不解風情的男人下了註解。
“萬里,周姨她……”在看我。
還在朝她眨眼,詭異得很。
秦萬里將她的臉扳正,與自己對視。 “在我心裡只有大小姐你一人,不要再叫我看其他女人,她們在我眼裡都一樣,只是會呼吸的人。”
“萬里……”
杜千桃想解釋,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這場婚禮從頭至尾都像是一場“陰”謀,他們是看戲的人,任人躁控。
“囡囡,接捧花了。”
“喔!媽,你叫我……”她叫周姨……媽? ”
驀地睜大眼的杜千桃嚇得不輕,僵硬的身子接住從天而降的捧花。
“大小姐,下一個結婚的人就是你嘍!”周姨笑瞇瞇地瞇起小眼睛,說得好不愉快。
“你……你……”她地舌頭打結,完全說不出話。
“我們沒打算這麼快結婚,至少要等大小姐大學畢業再說。”面容柔和的秦萬里代為回答,眼中包含不容錯認的深情。
“那可說不定,世事難預料。”周姨的口氣突然變得感性,不像目不識丁的廚娘。
她……她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的肚皮? 難道是……不不不,不會的,一定搞錯了,杜千桃下意識以手蓋住小腹,拚命往下壓。
“是雙胞胎哦!明年三月出生。”周姨的語氣和伊秋水如出一轍。
“胡說,我明明看見只有一個女兒……”呼吸一窒,她濕了眼眶。
穿著白紗禮服的周姨對杜千桃比了個食指內彎,再向前伸出的手勢,也頓然領悟,是母親回來了,藉由周姨的身體回到了他們身邊。
而那手勢的意思是—要乖喔,囡囡,不要頑皮,當個聽話的孩子。
原本沒結婚打算的大小姐和秦管家在一個月後締結終身,因為有了三個月身孕,一切的計劃都被打亂了,孩子最大。
又過了七個月,杜千桃作了一個夢。
“媽媽、媽媽,我來做你的小孩了,你要疼我哦,我會是最乖最乖的小朋友……”
她從夢中驚醒,怞痛的下腹提醒她羊水破了,一個小時後,她生下了一對龍鳳胎,一男一女。 湊成個好字。
可是,當她看到咧嘴而笑的無齒小兒,深深的無力感湧了上來。
這不是老追在後頭,喊她媽的那小鬼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5 00:46:54
番外篇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咦!夫人,我怎麼會看到你?”
“因為你死了。”
“我死了?”
“對,你在睡夢中辭世。”
“那你……呃,是來接我的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想念我的先生、我的孩子,我想回家。”
“嘎?”
“所以我要借你的身體還陽”。
“什麼——”
伊秋水走進周姨的身體,接著就見原本已停止呼吸的圓臉婦人忽然抬起低垂的頭,走向沉睡中的杜春雄,微胖的手輕觸他的臉頰,低聲的在他耳邊呢喃了一句。
“我回來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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