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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春野櫻]犀利水甜心(緣來在摩鐵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7:48:18     標題: [春野櫻]犀利水甜心(緣來在摩鐵之二)[全文完]

犀利水甜心【緣來在摩鐵之二】作者:春野櫻

被暱稱「第六天魔王」鐵血執行長的他,最無法忍受無能員工,
父親竟要求他讓好友的女兒走後門進到他的祕書室?!
孝順的他雖不能拒絕,但可不代表他就此妥協,
既然父親說了隨他怎麼調教……嘿,保證她不出三天自動走人!
不料,她笨手笨腳就算了,傻傻被同事言語霸凌只會自己偷哭,
生平最討厭女人哭的他不但不覺得煩人,反而心揪得死緊,
結果趕人A計畫失敗,甚至講到最後成為變相鼓勵她,
還讓她用感激的眼神瞅著他,對他承諾會更加努力?!
吼~說不上來的悶氣讓他借酒澆愁,卻意外被她撞見酒後失態,
還被她扛上低俗的摩鐵共度一宿,酒醒才驚覺大事不妙,
頭一回被人看見這模樣,他一時口不擇言說她是隨便的女人,
而這回他終於成功\擺\脫她,因為隔天她真辭職不幹了!只是──
本該歡天喜地的他,怎麼覺得沒她在的辦公室讓人更空虛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7:50:50

楔子

目黑,真木宅。

「不行。」

真木藏人將高大的身軀埋進那張他從義大利訂製回來的沙發椅中,微微的板起臉來。

「吉江是我非常要好的舊識,我堅持。」早已退休並成天帶著老婆遊山玩水的真木匡二郎神情凝肅地回道。

濃眉一虯,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看著大和光電前執行長-真木匡二郎,也就是他的父親。

他看得出來父親是認真的,甚至強硬得勢在必行。

「你老實說……」真木匡二郎問道:「你是不是還在意那件事?」

「別開玩笑了。」藏人眉心一攏。

「那就接受我的要求。」

「我無法接受這種走後門、靠關係的員工。」他的態度也同樣堅持。

「這不是走後門或靠關係。」對兒子遲遲不肯點頭感到有些惱怒了。

「因為有個跟您是舊識的爸爸,她就能進到我的秘書室工作,還說這不是走後門?」藏人不客氣的反問。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不通人情的兒子?」兒子的強硬讓真木匡二郎皺起了眉頭。

「您不就是因為我是個不通人情的傢伙,才堅持要我接班的?」他挑眉一笑,語帶促狹。

「……」真木匡二郎無語。

「那種剛出學校、毫無工作經驗,甚至連工作的熱忱都沒有的黃毛丫頭,休想塞給我。」藏人慢條斯理的端起馬克杯,啜飲一口傭人剛端上來的黑咖啡。

「真是偏見。」他看著兒子,「你怎麼知道她沒有工作熱忱?」

「她是新娘學校畢業的吧?那些女孩進到職場,想的是怎麼在最短時間內找到長期飯票,然後辭職嫁人去,她們根本沒有上進心。」

真木匡二郎皺起眉頭,沉默一下,若有所思,良久才又開口。

「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該給她機會的。」

「不行。」

「哼!」他低哼一聲,「你果然還沒走出來。」

「都說我不在意了-」藏人終於忍不住的把背離開椅子,一臉不悅。

「那就讓她進秘書室。」他仍舊堅持,「如果她真是你說的那種女孩,那不用多久,她就會哭著離開。」

「父親的意思是……隨便我怎樣調教她?」目光一凝看著他。

「當然。」真木匡二郎正色道。

「……」藏人沉默了一下。

雖然讓女性進入在工作上與他直接接觸的秘書室違反了他的原則,但眼看父親如此堅持,他想必是拒絕不了了。

好吧,既然她父親希望她進大和光電接受磨練,那他就好好磨練她一番。

在他底下做事別說是女性,就連男性都是戰戰兢兢、叫苦連天。

像她那種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曉得自己斤兩的丫頭,不出三天就會讓他操到哭著回家找爸爸。

「好,我答應你。」藏人閉上眼宣告。

「什麼時候上班?」終於等到他答應,真木匡二郎眼睛一亮,臉上有了輕鬆愉悅的笑容。

「明天。」

「咦?這麼快?」一臉訝異。

「嗯,我迫不及待。」他唇角一勾,眼底迸出兩道高深的銳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7:51:32

第一章

東京,港區。

吉江樹音站在三十幾樓高的大和光電前,看著身邊不斷經過並朝著大樓走去的大和光電職員,不覺倒抽一口氣。

從今天開始她就是大和光電的職員了。得知她要進大和光電工作,她那些東洋英和女學院的同學們都十分羨慕她,只因為大和光電是全國社會新鮮人票選最想擠進去的百大企業之一。

據說想進入大和光電得先通過筆試及面試等層層關卡,再經過三個月的實習才有機會成為正式員工。

也因此,因為父親的關係,不必經過這繁複又艱難的過程,便能進到秘書室工作的她,成了大家眼中的幸運兒。

照理說,如此幸運的她應該為自己的八字生得好而慶幸及感恩,但不知為何她有種惶恐不安的感覺。

進到這樣的大企業裡,並一腳踩進直屬執行長底下的秘書室,對剛出社會又毫無工作經驗的她來說,真的是……好事嗎?

「唉……」忖著,她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

「一大早就歎氣,可是會把好運趕走的。」

突然,身後傳來一道陌生卻友善的男人聲音。

樹音立刻回頭愣了一下。在她身後站著的是一名戴著有造型感卻又不花稍的金框眼鏡、身著黑色西裝、長相斯文儒雅的男人。

她完全不認識他,甚至連一點點「可能在哪裡見過」的印象都沒有。

「你是吉江小姐吧?」

「咦?」她一驚,「你是……」

「我是山田俊樹,秘書室的室長。」

「秘書室的室……啊」樹音陡地一驚,「你是我的Boss?」

「不,你的Boss不是我,是真木先生。」山田俊樹溫和的一笑。

「喔。」

樹音知道他說的「真木先生」,指的就是現今大和光電的執行長真木藏人。

因為今天要來上班,她昨晚上網做了一點功課,想在網路上搜索一些關於「老闆」的資料或新聞。

網路上關於他的報導及資料很多,但就是沒有他的照片。

據說他不接受訪問、不跑趴、出席任何公開場合時也不拍照,就連大和光電的企業簡介也看不見他的大頭照。

搞神秘的人通常也很難搞,而這應該就是她不安的來源。

不過話說回來,眼前這位秘書室的室長還真是和藹可親。看著笑咪咪的他,她好像安心了不少。

但,他怎麼知道她是今天要進秘書室的吉江樹音?

「山田室長,你……你怎麼知道我是吉江樹音?」她試探的問。

「因為我已經看過你職員資料上的照片了。」他抿唇一笑。

「咦?」

大和光電的效率還真是超快速。她昨天才從老爸那兒獲知今天上班的消息,她的人事資料就已經送進秘書室了?

「你看來很緊張……」山田俊樹說著,做了個「請往前走」的示意手勢。

她點頭,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朝著公司大廳走去。

「山田室長,真木先生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小心翼翼地問。

「你是想問我……真木先生是不是個難搞的人吧?」他笑睇著她。

「呵呵……」她尷尬一笑。

「唔……」山田俊樹微微皺起眉頭,思忖了一下,「老實說,真木先生是個嚴厲的人,在他底下做事不能抱著得過且過、混一天是一天的心態,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難搞?」

「應該……不算吧?」畢竟哪個老闆不希望員工認真打拚、積極向上?

「放心吧。」像是覷出她內心的緊張不安,山田俊樹體貼的拍拍她的背,給了她一記溫柔的笑,「你像小動物一樣可愛,真木先生不會忍心苛待你的。」

「啊?」

她像可愛的小動物?這是誇獎?還是……

跟著山田俊樹搭乘專用電梯抵達二十五樓秘書室後,才步出電梯,一眼看見的是一條如藝廊般的長長走廊。

走廊約三公尺寬,地上鋪著短毛地毯;走道的兩邊每隔十公尺就擺放一張展示桌,桌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藝術品,有西洋的玻璃美術燈、銅雕、陶藝品、瓷偶、大花瓶、盤子……雖然她對這些東西不是很懂,但隱約感覺到它們的價值及珍貴。

一走進秘書室,樹音看見的是七、八個正在忙碌的職員。明明還沒到上班時間,辦公室裡卻充滿肅殺的氣氛。

而且她還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偌大的秘書室裡,竟沒有半個女性職員。

怪了,女職員都還沒到嗎?

「各位……」

當山田俊樹發出聲音,所有人朝他們看了過來。

他們幾人之中有的是四、五十歲的大叔,有的是像山田俊樹這樣約莫三十上下的菁英份子,其中還有兩個年紀大概在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

「這位是吉江樹音小姐,從今天開始,她將在秘書室工作,成為我們的夥伴,請大家以後多多照顧。」山田俊樹說完,以眼神示意她自我介紹。

她羞赧不安的彎腰一鞠躬。

「大家好,我是吉江樹音,以後請多多指教。」

「歡迎,我是副室長黑澤。」一名年約五十歲的大叔笑咪咪的看著她。

「你好,副室長。」

「真是太好了,我們秘書室終於有女性職員了。」黑澤像個慈祥的老爹一樣看著她。

「咦?」聞言她猛地一怔。

「怎麼?你不知道嗎?」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你是秘書室裡唯一一個女職員啊。」

「……」什麼?原來秘書室裡看不見半個女職員,不是因為她們還沒來上班,而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

怎麼會?一般擔任秘書工作的不都是女性嗎?要死了,她還因為看了太多以秘書室明爭暗鬥為劇情的連續劇而擔心得整晚睡不著覺。

話說回來,秘書室裡清一色男性職員是巧合,還是……另有隱情?

她好想知道喔,但身為一個新人,她明白自己應該謹守份際,免得給自己的好奇心給害死了。

「副室長,真木先生來了嗎?」山田俊樹開口問。

「我來的時候,他已經在辦公室了。」黑澤點頭。

「這麼早?」他微怔。

「呵。」黑澤笑著看向樹音,「大概是在等你吧。」

樹音聞言一愣。等她?堂堂一個執行長竟如此看重她的到來?

她靜下心想,一定是因為執行長被長輩們交代要好好照顧她吧。

這時,山田俊樹就近拿起桌上的電話,「我是山田,吉江小姐來了……嗯,好的。」他擱下話筒,笑視著她。「跟我來吧,我帶你去見真木先生。」

「是。」她點頭,然後像個跟在老師身後的小學生,般尾著山田室長走向同在一個樓層的執行長室。

為了職務上的方便及效率,秘書室跟執行長室僅以一道門相隔。秘書室位在西側,而執行長室則在東側。

他們穿過了兩旁都是辦公桌的走道直達秘書室的最前端,繞過一處固定式的屏風,看見一扇大門。

他敲了敲門,然後推門而入。

樹音只感覺自己的心跳驟然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山田室長口中嚴厲的「真木先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跟在山田俊樹身後的她,完全看不見眼前的一切,包括坐在辦公桌後的真木藏人。

她只知道這是間寬敞的辦公室,有一整面可遠眺東京鐵塔的落地窗,舒適的沙發區,還有吧檯……

這時,走在她前面的山田俊樹腳步往旁邊一挪--

天啊……

當她第一眼看見坐在辦公桌後的真木藏人時,忍不住在心裡驚呼。

穿著白色襯衫、沒繫上領帶、襯衫鈕扣還少扣了兩顆,隱約露出胸膛結實線條的他,即使坐著也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此時他站了起來,並繞過辦公桌的側邊,走向她跟山田俊樹。

她知道自己應該先禮貌的來個一鞠躬,然後再說一些「您好,我是吉江樹音,非常高興來到大和光電學習,以後請多多指教。」之類的場面話,但她實在太震驚了,震驚到一時間講不出半句話來。

身形高大、留著一頭俐落短髮的他,給人一種強勢又粗獷的感覺;他的眉眼之間有著沉穩卻狂放的氣息,高挺的鼻及緊抿且微微向下的唇角,讓他看來有些高傲又難以親近。

而他臉上那自信的神采隱藏強悍霸氣,眼底的冷漠睥睨帶著些許敵意,像是在對所有人說著「生人勿近」。

她腦海中立刻閃過一個念頭-死了。

這個男人不論再怎樣英俊好看,絕對是個不好惹也不好搞的老闆。

「你就是吉江樹音?」

當她正用驚疑、驚艷、緊張、惶惑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真木藏人也正仔細端詳站在面前的這個黃毛丫頭。

說她是丫頭可一點都不欺負她,她確實比照片上看來還要小。

照片果然是能騙人的。為了求職而裝模作樣拍出來的照片,還有一點專業成熟的樣子,但真實世界裡的她,卻活脫脫是只無知的小白兔。

他敢說,他只要輕輕一掐就能弄死她。看來他很快就能搞定她,教她哭著回家找爸爸。

於是,他要山田俊樹先出去,準備給她來個「震撼教育」。

「你為什麼想進大和光電?」其實他想問的是-你怎麼有膽進大和光電?

據他所知,她所就讀的東洋英和女學院是所謂的新娘學校,培養的不是征戰職場的女戰士,而是等著人伺候的小公主。

「因為我爸比希望我來。」她不敢抬頭看他,只是低頭看著他那雙擦得黑亮的訂製皮鞋。

爸比?呵,都幾歲人了,居然還叫自己的父親爸比?

「你『爸比』希望你來,意思是你並不想來,只是不得不聽話?」

他故意學她說爸比,以一種嘲諷的語氣,但她似乎一點都沒察覺。

「不是的,我……我也很想進大和光電學習……」瞄見他那像生魚片刀般銳利的眼神,她急忙解釋。

好可怕,人家說伴君如伴虎,指的就是這種狀況吧?站在他面前,她有種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推出去砍頭的恐懼。

「你是說……」他微彎下身子,一臉興味的睇著她,「你想成為一個在工作上獨當一面的女強人?」

「我……」女強人?喔不,老實說,她沒有那種野心。

要不是她爸比堅持把她送到這兒來,她才不會自尋死路進到大和光電這樣的大企業。

她理想中的公司是氣氛溫暖、不會讓人感到緊張害怕,甚至有不想上班念頭的小公司;她不在乎薪水多寡,只希望能平安快樂,然後在命定的時候,認識心愛的人,接著在適當的時機跟對方走進教堂,共組一個美滿的小家庭。

「吉江樹音?」

當她聽見他不太愉悅的低沉嗓音時,才警覺到自己居然在發愣。

「是!」她猛地回神正視著他。

藏人微微虯起濃眉,用一種不可置信的懊惱眼神瞪視著她。

他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在他面前恍神發呆。她要不是有著他所不知道的能耐,就是她根本是個沒神經的脫線女。

而他相信,她一定是後者。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問你的問題。」他壓下怒氣說。

「你剛才問我什麼?」她一臉迷惑的望著他。

「什……」霎時,一條火龍直竄他的腦門,讓他不由得兩眼發紅的瞪著她。

還不到三分鐘時間,她居然已經把他惹毛了?

「啊!」看見他氣呼呼的表情,樹音恍然想起他剛才問了她什麼,「報告真木先生,我沒有想當女強人的念頭。」

想起問題的她慶幸的笑著,卻沒意識到自己的回答是否太直白。

「什麼?」他微頓,冷肅的盯著她,「那你的目標呢?進大和光電,你想得到的或達成的是什麼?」

「呃……」這問題考倒她了。

大和光電並不是她理想中的職場。雖然人家都說職場如戰場,但她比較期待的是像牧場一樣平和溫馨的職場。

她進大和光電純粹是她爸爸的主意,她只不過是乖乖聽話罷了。所以她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目標想達成。

「沒有嗎?」他濃眉一虯。

「我還想不出來。」她老實的搖搖頭。

「你是以什麼心態到這裡來工作?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擠破頭想進大和光電?要是那些擠不進大和光電窄門的人,知道你是抱持著這種混吃等死的心態、輕輕鬆鬆進來的話,他們應該會吐血吧?」

聽完他連珠炮般的訓話,她有點傻眼。

他是老師嗎?這麼會訓話。而且還說她混吃等死,她哪有?雖然生平沒有什麼偉大的目標跟志向,但她還是會認真工作呀,為什麼莫名其妙就先罵她一頓?

嗚……她從小到大,還沒有人用這麼直接又不客氣的言語訓斥過她。

「真木先生,雖然你是老闆,但是你罵人的時候……」她說話的同時,眼眶已經發燙。

「我罵人的時候怎樣?」見她皺眉抿嘴一臉不服氣的樣子,他不由自主的沉下臉。

「你罵人的時候,不……不要這麼囂張。」在他像是要把她掐死的兇惡眼神之下,她還是勇敢說出了心裡話。

「什……」什麼?他聽見了什麼?她要他罵人的時候不要囂張?這不知死活的丫頭竟敢反過來教訓他!「我是這裡的老大,我愛罵得多囂張就能多囂張。」

他怒視著她,兩隻眼睛像是即將噴發的新燃岳一樣。

看著他一副要將自己生吞活剝似的眼神及表情,樹音倒抽了一口氣,委屈又惶恐的淚水自眼眶湧出。

人家說「見面三分情」,他們今天才初次見面,怎麼他就……真是太可怕了,這裡不是人待的。

不成,看來她一走出他的辦公室,就得頭也不回的逃走。

「你哭什麼?」看見她眼眶濕濕的,他濃眉一虯。

他最討厭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女人。她們以眼淚掩飾自己的過錯及失敗,以眼淚\做為說服及動搖他人的武器,既可憎又卑鄙。

總之,女人的眼淚或許能動搖別的男人的意志,卻不能軟化他的心。

「我等著看,像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動不動就掉眼淚的笨蛋,不出三天就會逃之夭夭。」他冷然哼笑。

聞言,她心頭一震。

他說她不出三天就會逃之夭夭?哈哈,不用三天,她現在就想逃了。

可是慢著,她怎麼能讓他給看扁了呢?要是她現在立刻逃走,那不是白白印證了他的話,讓他可以得意的說-「看,我說的一點都沒錯吧?」

不,她一定要他收回這句話,她再怎麼樣也要撐過三天。思及此,她抬手用力的抹去眼淚。

「真木先生,我現在可以出去工作了嗎?」拉回理智,秀眉一擰,神情認真,像方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見到她突來的轉變,他微怔。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出去了。」說完,她彎腰一欠,轉身走了出去。

樹音才剛走出魔王老闆的辦公室,溫和友善的山田俊樹便走了過來。

見她眼眶紅紅的,他愣了下。「哎呀,真木先生真是的……」蹙眉一笑,「才第一天,他就把你弄哭了?」

「沒有,我沒哭。」她倔強的皺起秀眉。

看著她柔弱卻好強的臉龐,山田俊樹溫柔的一笑。

「別覺得丟臉,就連男人都被真木先生罵哭過。」說著,他偷偷指著坐在他們三點鐘方向位置的男職員,「像保村那樣的大男生都曾被真木先生罵到掉眼淚。」

「咦?」她看著坐在那個位置的保村,驚訝不已。

保村是秘書室裡年紀跟她相當的兩人之中的其一,看起來一臉聰明,眉宇之間還隱隱有一股驕傲及優越。

就連他那樣的人都被真木藏人罵哭過?天啊,真木藏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魔鬼老闆?

「再告訴你一件事……」山田俊樹刻意的壓低聲音,「公司裡的人私底下都叫真木先生『第六天魔王』。」

「第六天魔王?」

第六天魔王波旬是佛教欲界神祇之首,以阻擾佛教中人修行為樂。

元龜三年,武田信玄上洛時寫了一封署名為「天台座主沙門信玄」的信給織田信長,意指自己是佛教僧侶及護法者。

於是,信長回了一封署名為「第六天魔王」的信給武田信玄,藉以調侃他並表示自己對信仰及傳統的不羈。

從此之後,第六天魔王成了喜怒無常又專橫霸氣的信長的封號。

真木藏人繼信長之後得此封號,絕對不是浪得虛名。

看來,她真的是誤上「魔」船了。

「別哭喪著臉,他也沒真的那麼可怕……」山田俊樹笑說:「事實上,我在他身邊學到很多。」

「是喔?」唉,怕只怕什麼都還來不及學到,她就已經被搞死了。

「放心吧,有我照應你,你不會有事的。」說著,他輕輕碰了她手肘一下,「來吧,你的第一個工作就是幫保村整理一些資料。」

「是。」樹音點頭,跟著他走向保村的位置。

「你就坐這個位置……」山田俊樹指著保村鄰座的空位,然後轉頭看著正埋頭整理資料的保村,「保村。」

「是,山田室長。」保村立刻停下手邊的工作。

他雖沒站起來,但表情及眼神都十分恭謹的注視著山田俊樹。

「今天就先讓吉江跟你一起整理這些報表,她不懂的就由你教她。」

「我知道了,山田室長。」保村微頓,面無表情。

「吉江,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提問。」

「是。」

山田俊樹說完,轉身便走開了。

「保村前輩,我是吉江樹音,請……」樹音怯怯的看著繼續忙著手上工作而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保村。

她話沒說完,他就把一整疊的資料丟給了她。

「把上面打了勾的部份重新輸入一次。」

「請問格式是-」

又一次,他在她話沒說完之前,就以冷淡的態度及不耐的舉動打斷了她。

他將一張範本丟給她,像是在說「不要打攪我」。

樹音木訥的坐下,打開了桌上的電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7:52:36

第二章

從小到大,長得像洋娃娃的她一直是人見人愛、人見人憐的。

她以為這世界上沒有人不喜歡她,但今天,這樣的自信徹底的被擊垮了。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陌生的事務……這一切都影響不了她工作的意願及念頭,但嚴厲的老闆及冷漠的同事,卻讓她的心情跌到谷底。

一整個上午她都在整理輸入一些陌生的資料,當她因不瞭解而向保村提問時,他要不就當作沒聽見,要不就給她一記「自己想辦法」的冷眼。

她感覺到保村不喜歡她。但為什麼呢?她初來乍到,跟他完全沒有任何恩怨,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冷淡又充滿敵意?

山田室長說他曾經被「第六天魔王」罵哭過,也就是說……他跟她應該可以成為同病相憐的朋友嘍?

既然他們有相同的痛,為什麼他不能也不想跟她有良好的互動?

「保村,」「第六天魔王」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手上揮著一份文件夾,「這份資料檢查過後,傳真給三津電機的西澤部長。」

「是。」保村立刻站起,三步並兩步的跑了過去,恭敬小心的從魔王手裡接下文件夾。回到座位後,他將文件夾丟在她桌上,以命令的口氣說:「給你。立刻檢查,吃午飯之前傳真到三津。」

「蛤?」樹音一怔,「三津的傳真電話是……」

「自己找。」他說:「所有往來客戶的資料在電腦裡都找得到。」

「是……」山田室長雖然要她盡量向保村提問,但現在看來他將她托錯人了。

別說是教她了,保村連理都不想理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吉江樹音幾時變成如此面目可憎的人了?

午飯前,樹音就依照保村的指示檢查完畢,在電腦資料庫裡找到三津電機的傳真機號碼,並將那份資料傳真給西澤部長。

中餐時間,另一名年輕職員小沼前來邀她一起前往員工餐廳用餐。

「吉江小姐,一起到員工餐廳吃飯吧。」他開玩笑地說:「室長跟真木先生出去見客戶了,他離開前吩咐我絕不能讓你餓著。」

「不會麻煩你嗎?」

「一點都不會。」小沼咧嘴一笑,「我很樂意為美女服務。」

小沼的友善及讚美讓她稍稍恢復一點信心,因為一整個上午,保村的冷漠及敵意實在教她沮喪又無奈。

不過同是秘書室的同仁,就算保村表現得那麼不友善,她還是希望能跟他相安無事。

「保村前輩,一起去用餐吧?」於是她禮貌地主動邀約還坐在位置上的他。

「我還不餓,謝謝。」保村看都沒看她一眼。

「喔……」她有幾分尷尬,不自覺的朝正看著她的小沼乾笑。

「保村待會兒就會下去,我們先走吧。」小沼試著化解尷尬安慰她。

「嗯。」樹音怯怯的又瞄了保村一眼,才跟著小沼走出秘書室。

大和光電的員工餐廳位於十五樓,空間寬敞,窗明几淨,視野良好,一點都不輸飯店的觀景餐\廳。

餐廳的菜色非常豐富,日式及西式餐點一應俱全,就連中式料理都有。

因為選擇多又便宜,在餐廳用餐的職員不少。點了餐後,她跟小沼覓了個位置坐下。

當她一坐下,便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很多人在注意著她。

她今天穿得不得體嗎?不是吧?她可是特地穿了看來專業、端莊又穩重的深色套裝來上班耶。

「小沼前輩,」她忍不住壓低聲音,小心地問:「我臉上有什麼嗎?」

「幹嘛這麼問?」他微怔。

「我怎麼覺得大家好像都在看我……」

「大家確實是在看你。」他一笑。

「為什麼?」

「因為……」

「嗨,小沼。」

突然,一個身著米白色套裝,剪了一頭俐落短髮的女子在他們鄰座坐了下來。

她不是一個人,而是活像母鴨帶小鴨般的拖了四、五個職員一起坐下。

「嘿,森田小姐。」小沼跟她打了招呼。

樹音不認識她,只能跟她點頭微笑。在跟森田點頭致意的同時,她發現跟著森田一起坐下的幾名男女職員正審視著她。

「你就是秘書室的新人?」森田臉上帶著笑意,目光卻異常凌厲。

「是的,我是吉江樹音,請多多指教。」她有點不安,覺得自己像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一不小心不是被老鷹叼走,就是被狐狸吞掉。

山田室長說她像是可愛的小動物,指的就是這個嗎?

「我是森田宏美。」森田自我介紹著,「進入大和光電已經五年,目前是業務一課的課長。」

「你好……」

「在大和光電沒有性別的問題,只有能力的差別。」她繼續說:「我辛辛苦苦拚了五年,終於在今年爬上課長的位置。」

「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輕點頭,因為她完全不知道為何初次見面的森田宏美要對她說這些。

「吉江小姐,」森田直視著她,語帶促狹,滿嘴嘲諷,「你覺得自己夠格待在秘書室嗎?」

「咦?」她先是一怔,但旋即知道森田是在揶揄挖苦她。

因為當森田說完,跟她一起的幾名職員都笑了。

現在,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當她走進餐廳時,大家都在看她了--因為所有經過筆試、面試及實習的正式職員都知道她是靠關係進到大和光電的。

「森田小姐,請您高抬貴手,別欺負吉江小姐……」小沼微蹙眉頭,「她今天可是第一天上班。」

「我哪是欺負她?我只是在告訴她現實的狀況……」森田撇唇一笑,目光再次瞥向低頭不語、一臉驚慌委屈的樹音,「吉江小姐,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對很多拼了命才擠進大和光電窄門的人來說,你可是幸運得讓人生氣。」

樹音一臉慘白,感覺自己的十指在顫抖,為免別人發現,她悄悄的將雙手放到餐桌底下。

「你知道嗎?秘書室的保村是由美的男朋友……」森田指的坐在她身邊的年輕女職員,「保村可是經過兩次的甄試,吃了不少苦才如願進到秘書室,在真木先生手底下做事。」

聞言,她驚疑的看著森田身邊的由美。

當她的視線迎上由美的,立刻感覺那毫不隱藏的敵意及不屑。

「你在秘書室可要好好的發揮……」小沼進入公司只有兩年,雖然身在秘書室,但輩分及資歷還是不如森田。因此就算他很想為樹音解圍脫困,還是有點心有餘而力不足。

「好,我不說了。」森田聳聳肩,攤手一笑,「大家開動吧。」

長到這麼大,樹音是第一次知道何謂「食不知味」。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吃下了什麼,儘管餐盤裡的菜都是她自己選的。

整個過程,她腦子裡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逃開。在餐廳裡她如坐針氈,甚至分分秒秒都慢得像一年那麼長。

她總算知道保村討厭她的原因了。原來,她的存在是那麼令人不悅。

老實說,她並沒有因為森田那番話或是保村對待她的態度而感到憤怒生氣。對辛辛苦苦考進大和光電的保村及其他人來說,她的存在確實令人不悅及不滿。

午休結束後,樹音繼續上午未完的工作。

當然,保村還是放著她自生自滅,一點都不在乎她什麼不懂又做了什麼。

不久,上午帶著山田俊樹出去的真木藏人回來了--

一進門,他就筆直的朝她的方向而來,當她心裡暗叫不妙之時,他劈頭質問。

「保村,我要你傳給三津的資料,你傳了沒有?」

「吉江小姐,我不是要你在午休前傳給三津嗎?」保村一怔,然後轉頭看她。

「呃……」她微頓,囁嚅回道:「我……我傳了。」

「你傳給誰了?」藏人眉頭一擰,直視著她。

「三……三津。」看著他的眼睛,很容易讓人失去信心。

他那彷彿與生俱來的高傲及強勢,總使人覺得自己在他跟前像是微不足道的小螞蟻。

「三津?」藏人一臉惱火,「你傳到松尾去了!」

「咦?!」她一驚,羞愧又心驚,「那我馬上重傳一次。」

「別開玩笑了!」他聲線一沉,用那彷彿能殺人般的目光瞪視著她,「你知不知道三津跟松尾是競爭對手?出這種要命的差錯會使大和光電商譽受損?」

「什、什麼……」聞言她一個怔愣。

回想起來,她傳出去的資料上好像有一些數據,如果那是跟三津方面的商業秘密,那麼一旦落入敵對的松尾之手,可就大大不妙了。

慘了,她似乎犯了致命的錯誤。

「對不起!」她快速起身,深深一鞠躬表示歉意。

「對不起?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嗎?」藏人怒視著她,語氣及用詞既嚴厲又不留情面,「連傳真這麼簡單的事都能搞砸,你這種豆腐腦袋還能用啊?!」

樹音低頭不語,也不敢看他。

「我不想罵你是豬,因為那根本是侮辱了豬,你知不知道就連豬都能訓練成會算數?」

她抿唇不答,知道自己犯了錯,被罵也是應該的。但是,他有必要當著所有人的面,罵得她狗血淋頭。

一時之間,千頭萬緒全湧上心頭。

保村的冷淡、森田的冷諷,還有真木藏人毫不保留的言語暴力……她人生之中的第一天上班,為什麼是這樣?

思及此,她眼眶一熱,眼淚忍不住湧了出來。

「真木先生,」這時,山田俊樹趨前,「事情已經這樣了,就別責怪她了。」

藏人瞥了他一記,沒說什麼的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吉江小姐,沒事了,別哭。」見他走開,山田俊樹笑歎一聲。

「室長,對不起,我……我闖禍了。」樹音微愣,慢慢的抬起頭,哭喪著臉。

「不打緊,事情已經解決了,松尾收發室的人曾經欠了我人情,所以這份資料並沒有送到高層手裡。」他溫柔微笑的安慰她。

聽山田室長這麼說,她稍稍鬆了一口氣。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這樣,把帶有商業機密成分的資料傳錯,仍是極為嚴重的過失。

「保村,你也真是的……」山田俊樹視線移至保村身上,語氣略帶責怪,「吉江小姐今天第一天上班,你不應該把這種事丟給她。」

「我以為傳真是小事……」他微皺著眉,眼底充滿懊惱。

「幸好事情沒鬧大,不然連你都要遭殃了。」

「很抱歉,以後我會注意。」保村彎腰一欠表示歉意。

「唔,沒事了,你們繼續工作吧,我進去跟真木先生聊聊……」說罷,他轉身走開。

保村表情冷肅的坐下,連瞪她一眼都沒有。

樹音心想,他此刻一定很氣她,因為她的疏失讓他也跟著被責難了。

職場以和為貴,她十分願意為自己的錯誤向他道歉。

「保村前輩,真是非常抱歉。」

他理都沒理她,只低低的、冷冷的哼出鼻息。

山田俊樹走進藏人的辦公室,他並沒有坐在辦公桌後,而是站在落地窗前,若有所思。

「你對她太壞了。」山田俊樹走向他。

「壞?」藏人微側過臉瞥了他一眼,「她並不是三歲小孩,我也不是安親班老師,難道她犯了錯我還要哄她?」

「事情已經解決了,你大可不必在大家面前罵她連豬都不如,她可是個女孩子耶。」他蹙眉笑歎。

「我不會因為他是女孩子而對她特別寬容。」

「但你也不能因為她是女孩子而對她特別嚴厲。」

聞言,藏人濃眉緊攏,懊惱的斜瞪了他一記。

「你想趕她走,對吧?」山田俊樹說出心中揣測。

「放心吧,像那種笨蛋在大和光電的秘書室是呆不下去的。」口氣無情到。

「至少那種笨蛋不會傷到你的心,不是嗎?」

他說完,藏人猛地瞪了他一眼,但眼底並沒有怒意及不悅。

「你火氣這麼大,是因為收到歡裡的喜帖吧?」

「這事跟她無關。」

「這兒沒有別人,你就認了吧。」他促狹一笑。

藏人雖一臉懊惱,但並沒有反駁什麼。

「要不要喝一點?」山田俊樹一聲長歎,逕自走向吧檯處。

「臭小子,別忘了現在是上班時間。」藏人語帶訓斥,但兩隻修長的腳卻往吧檯走去。

山田俊樹拿出兩隻玻璃杯,各斟上半杯紅酒。

他跟藏人「同期」進到大和光電,那時他是秘書室的菜鳥,而藏人則是「實習執行長」。

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一直在美國的藏人奉當時還是執行長的父親之命回到日本,並與年齡相當的他及歡裡,成為不管是在工作上還是私底下都十分契合的朋友。

的場歡裡是東大畢業的高材生,有著美麗的外表、聰明的腦袋,還有毫不隱藏的野心及企圖。

藏人被發光發熱的她吸引,而她也看上他不凡的家事及能力。

她總說他像個在擂台上做殊死戰的拳擊手,就算面對的是世界第一的拳王,也會不知死活的衝上前去。

他們互相吸引著對方,然後陷入熱戀。

當藏人以為自己找到了靈魂伴侶,並表示自己無意接班而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到美國去打拼時,她卻離開了他。

他按照原定計劃飛往了美國,說是自我磨練,實則療傷。

兩年前藏人再次回到日本,只因為父親動力一個心臟手術。

這次,父親說服了他接手大和光電。而他在父親說之以理、目前動之以情的雙重攻勢下,決定登上執行長的位置。

他對歡裡已經沒有愛也沒有恨,他只是不再相信所謂的真愛--在歡裡知道他順利接班而意欲回到他身邊後。

她的回心轉意讓他看清了事實。她要的是一個掌控權力的男人,以及讓她擁有高高在上的頭銜;當他什麼都不是時,她眼裡便看不見他的存在。

「你對歡裡還有怨氣?」山田俊樹淺啜一口紅酒。

「沒有。」他故作不在意的說道:「我很高興她找到了如意郎君。」

「你看起來像在生氣,而且還遷怒不相干的吉江小姐……」

「你喜歡那個豬腦袋嗎?怎麼一直在維護她?」他眉心一攏。

「我只是覺得她太可憐了。」山田俊樹撇唇笑問:「你不覺得她像可愛的小兔子嗎?」

「我對兔子過敏。」說罷,他大口的喝下了半杯紅酒。

「你知道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嗎?」輕聲一歎一聲。

「什麼?」藏人挑眉瞥了他一眼。

「一場戀愛。」山田俊樹笑說。

「談戀愛就像是加入邪教一樣,你聽說過吧?」他嗤之以鼻。

「如果這邪教不害人,又能讓你找到快樂、消除怒氣,未嘗不可。」

「世界上沒有不害人的邪教,我所知道的邪教都是害人又害己。」說著,他擱下酒杯,語氣堅決,「我不會再浪費時間談戀愛。」

「唉,真實可悲的想法……」山田俊樹搖頭歎氣,「這世界上可愛的女人那麼多,你竟不想跟她們談戀愛。」

藏人斜撇了他一眼,神情一凝,「別跟我東扯西扯的,說得好像我是因為慾求不滿而脾氣暴躁似的。」

山田俊樹又搖頭笑歎,然後喝光了杯中如紅寶石般的美酒。

擱下酒杯,他注視著神情平靜自若但眼底卻掀波瀾的藏人。

「歡裡的婚禮你會出席吧?」他語帶試探。

「我會準時出席。」藏人直視著他,毫不遲疑。

熬過了「度日如年」的一天,樹音顧不得大家還坐在位置上,便在下班時間一到就「落跑」。

回家的時候,她爸爸還沒下班。

她爸爸是一家會社的高階主管,大學時是大和光電前執行長真木匡二郎的學弟;因為都參加了天文學社,興趣相同的兩人慢慢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真木匡二郎畢業後就前往國外進修,兩人因此漸漸沒了聯絡。

經過多年再聽到他的名字時,他已經是個成功的商人,但因為彼此的環境及社會地位懸殊,她父親從來不曾主動拜訪真木匡二郎。

直到年前,他們兩人在一場商界年會上相遇,才又開始了聯繫。

「媽咪,我回來了。」樹音在玄關處脫掉穿了一天的高跟鞋,然後走進客廳。整個人像洩氣的皮球般往沙發上一癱。

「這麼早就回來了?」正在廚房裡研究今晚菜色的吉江巧子走了出來,看見癱在沙發裡的她微微皺起了眉頭,「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剛『歷劫歸來』……」

歷劫歸來?呵,她真的要給她媽咪按一個「贊」,只因這四個字用得實在太好也太妙了。

沒錯,當她走出大和光電的一樓大門時,真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第一天上班順利嗎?」吉江巧子一臉好奇的捱到她身邊。

「媽咪,您是關心我,還是純粹好奇?」樹音微撅著嘴,哀怨的瞥了她一眼。

「當然是關心你啊……」說著,吉江巧子有小小的心虛,於是吐吐舌頭俏皮的說:「好啦,也有好奇的成分。」

「我就知道……」她語帶埋怨,「沒上過班的媽咪,一定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險惡艱難吧?」

「聽起來不太妙,是嗎?」吉江巧子微怔,然後一臉認真。

「是大大不妙。」她大吐苦水,「那個真木藏人是個脾氣暴躁的傢伙,大家私底下都叫他『第六天魔王』耶。」

「嗄?」吉江巧子瞪大眼睛,興致勃勃道:「第六天魔王?聽起來挺酷的。」

「酷什麼?他根本是虐待狂!」

「虐待狂?」

「人家今天才第一天上班,他就莫名其妙的把我叫進去訓了一頓,還說我不用三天就會哭著回家找爸比。」

樹音話說完,吉江巧子突然安靜了。

她的表情有點微妙,兩隻眼睛定定的注視、觀察著女兒的表情及眼睛。

「他說中了嗎?」他看著女兒問。

「啊?」樹音微頓。

「你已經打算逃跑了嗎?」

「沒有。」他斬釘截鐵回道:「再撐兩天,我才會逃跑。」

「寶貝,媽咪恨羨慕你耶。」吉江巧子笑歎一聲,愛憐的看著她。

「咦?」樹音微怔,不解極了。

「媽咪從沒上過班,很嚮往OL的生活呢。」她臉上帶著溫柔又平和的微笑,「嚴厲的上司、嫉妒的女同事、想追求我的男同事……就連辦公室性騷擾那種事我都很想經歷一下。」

「……」聽見母親這麼說,樹音啞然無言的瞪著兩隻驚疑的眼睛。

就連性騷擾都想經歷一下?她不得不說,媽咪真是勁爆。

「媽咪,要是您遇到像他那麼囂張的老闆,肯定會收回這些話的……」她細數他的惡劣言行,「他罵我是豆腐腦,連豬都不如,他根本打從心裡瞧不起我,

不希望我留在他的公司裡。」

「豆腐腦?連豬都不如?」吉江巧子聽了不免驚訝。

「就算我真的笨手笨腳好了,他這麼罵我真的太超過了,您說是嗎?」在公司裡受了委屈,她迫不及待想尋求母親給她的溫暖。

「唔……」吉江巧子假意思索一下,「這麼罵你確實是有點嚴厲。」

寶貝女兒第一天上班就被罵豆腐腦,當媽媽的自然感到心疼不捨,但她不會像保護過度又歇斯底里的母親般,立刻氣急敗壞的要自己的女兒別再去上班。因為那麼一來,她的女兒永遠不會長大。

過去,樹音是他們夫妻捧在掌心上的珍寶,但她長大了,而他們也漸漸老了,身為母親得讓她學會生存,只因她不能一輩子躲在他們的羽翼之下。

「對吧?您也認為他很過分,是不是?」見母親跟自己心有同感,樹音感動又激動,「再怎麼說,我也是他爸爸朋友的女兒,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怎麼可以用那麼惡劣的言語攻擊我?」

「是這樣沒錯……」吉江巧子神情平和卻嚴肅,「不過是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麼事呢?」

「呃……」樹音不捨個會說謊的人,雖然她很想否認好突顯自己的委屈,但扯謊這種事她實在做不來。

「你犯了什麼嚴重的錯誤嗎?」吉江巧子了然一笑。

「我……我把機密文件傳真到跟客戶敵對的公司去了……」她誠實以告。

「天啊,後來呢?」急忙問道。雖沒上過一天班,但她也知道這是個絕對不能也不該犯的錯誤。,

「幸好客戶收發室的人欠了我們山田室長一個人情,所以那份資料被攔截下來了。」

「寶貝,你真的很幸運。」聽她這麼說,吉江巧子送了口氣,蹙眉一笑,「犯了這種錯,被罵是應該的。」

「我也知道,可是……」她當然知道自己有錯,但只要一想起那傢伙囂張又跋扈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有氣。

「樹音,你想知道媽咪的想法嗎?」溫柔的握著她的手問。

她微怔,不安的點了點頭。

「我認為你應該堅持下去。」吉江巧子笑著說:「越是嚴厲的上司、越是嚴苛的環境,更能讓你成長並從中得到成就感。」

「媽咪……」

「雖然你現在覺得很挫折,但總有一天你會得到讚賞的。」說著,她捧著女兒的臉,在女兒額頭上親吻一記,「媽咪對你有信心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7:53:09

第三章

樹音深深的覺得她媽咪是個了不起的說客。因為媽咪的一席話,她今天還是起了個大早,心甘情願的上班了--不過這樣的心甘情願很快就變成後悔莫及。

為什麼十個字錯八個字?你的大學文憑是買來的嗎?藏人走向她的座位,用力將一疊她昨天整理出來的資料摔在桌上。

她小心翼翼的拿起那疊資料,發現他居然像老師批改學生作文一樣,用紅筆在上面圈出一個又一個的錯字。

「因為還不習慣公司的鍵盤,所以--」她囁嚅道。

「那是鍵盤的錯嗎?是嗎?」話未說完,他已打斷了她。

……因為不是鍵盤的錯,因此她無話可說。

「莫名其妙又亂七八糟。」他不悅的皺起眉,「你今天居然還敢來?」

……是啊,沒錯,她要不是瘋了就是傻了。像這種地獄般的公司,她根本不該再走進來的。

「真木先生。」此時,山田俊樹走了過來,「是我督導不周,我會負責讓吉江小姐盡快進入狀況。」

藏人懊惱的看著他,不發一語,但噴火的眼睛像是在斥責他多管閒事。

以為經過了昨天的震撼教育,這只不知死活的小白兔從此就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沒想到她今天居然一大早就來了。

他並沒有因為情傷而怨恨全天下的女人,更不是歧視女性的工作能力,如果她是個有能力的女人,就算他覺得她再如何礙眼,也不至於這樣緊盯著她。

但事實是,她是個遲鈍愚蠢到極點的傢伙,連傳真這麼簡單的事都辦不好。

可是山田這小子老是出手阻擾,更毫無顧忌的維護著她。

是怎樣?該不會山田看上了這只笨蛋小白兔了嗎?

爛泥扶不上牆。他目光一凝,神情冷肅的丟下這個結論。

「真木先生說的太嚴重了,吉江小姐今天才第二天上班。」山田俊樹笑笑的說道。

總是笑容可掬又溫文儒雅的山田,與冷酷倨傲又霸氣強勢的他,就像是棉花跟鋼鐵般。

無論他再如何的強硬堅實,一遇上像棉花般的山田,也總是使不上力,也正因為他們的個性如此懸殊,才能在工作上產生互補效果。

此刻山田擺明了要救她,眾目睽睽之下,他實在不好再失去理智大發雷霆,就暫且賣這個得力助手一個面子吧。

「下午我進辦公室的時候,就要看見正確的資料,你聽見了沒?」

「是。」她低頭答是,而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為了不讓魔王把她給看扁,也為了答謝山田室長的恩情,樹音下定決心要給他一份正確無誤的資料。

午飯時間,大家都離開辦公室,而她為了在下午那虐待狂進辦公室前,將資料交到他桌上,仍在電腦前奮戰。

終於,在上班前二十分鐘,她將資料完成了。

「唔……」她整個人往椅背上一癱,如釋重負。

這次她每Key完一行,就檢查一次,絕對不會再出錯了。

可是真要命,她的眼睛好疼,肚子好餓喔。現在去員工餐廳已經來不及,看來下午得靠咖啡及意志力苦撐了。

突然,一個細微聲響令她一驚。

她警覺的端坐起來,並往門口望去,便發現進來的是保村,即使吃飽喝足的他還是一副像是沒吃飽而發脾氣的樣子。

「你回來啦?保村前輩。」雖然知道他不會理她,她還是冒著熱臉貼冷屁股的風險跟他打聲招呼。

保村冷著……喔不,是臭著一張臉走了過來。

當她以為他會坐回自己的位置埋頭處理事務時,他卻在她桌旁停下腳步。

「你為什麼還有臉待在這裡?」保村劈頭就質問她,語氣非常不客氣,甚至帶著攻擊性及針對性。

「什麼?」她呆住,瞪大兩顆眼睛直直望著他。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礙眼?」偌大的秘書室裡,除了他們兩人再沒有其他同事,因此他毫不顧忌的表達自己的不滿及憤怒,「不需要任何努力,只靠關係就理所當然進到秘書室,要是在工作上還有幾把刷子,我也不至於這麼火大,偏偏你根本是個一無是處的笨蛋,讓人看了就一肚子氣。」

「對不起,我知道前輩你是經過兩次甄試,非常辛苦才進到秘書室,我……」她非常清楚他不喜歡她,甚至瞧不起她,但親耳聽見這些話還是教她感到難過。

「你是在暗指經過兩次甄試才進來的我,比你好不到哪裡去嗎?」保村一臉羞惱的瞪著她。

「我不是那個意思……」迎上他充滿敵意的眼神,樹音連忙搖頭。

天啊,她實在沒想到保村居然是那麼敏感易怒的人。

「像你這種人根本不夠資格待在秘書室!昨天因為你的疏忽,還連累我也被念了一頓。你快滾吧,這裡不是你這種人能待的。」

聽到這裡樹音有些惱火了。昨天因為她的一時疏忽確實害他也被念了幾句,不過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議之處,要是他發揮前輩提護照顧後輩的精神,適時指導她一下,她或許就不會犯下那麼嚴重的錯誤。

再說,他不過也是個職員罷了,憑什麼要她滾?

「保村前輩,昨天連累你我十分抱歉,但如果你有足夠的胸襟包容並提攜指導什麼都不懂的我,而不是冷著一張臉,完全不管我在做什麼,也許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抬起眼來直視著他。

「你說什麼?」她的反擊讓保村更加惱火,那張俊秀斯文的臉此刻變得猙獰而嚇人,「我為什麼要教你?真木先生都說你說連豬都不如的豆腐腦了,我還有教你的必要嗎?」

「保村前輩,請你不要羞辱我。」樹音幾乎要哭出來了。可是這次,她忍住了。

「別不知羞恥的賴在這裡,大家都不歡迎你,你最好識趣的走人吧。」

「在這間辦公室裡,除了我,沒有誰能叫誰走人。」

忽然,門口傳來低沉渾厚的聲音,令兩人驚嚇得幾乎快跳起來--

他站在這兒已經有兩、三分鐘了,但是秘書室裡的保村跟那隻小白兔因為放聲。

當然,他們的對話他全聽見了。

保村說的那些話都是實情,因為是實事,聽來格外刺耳及傷人。

他並不認為保村說錯了什麼,但他卻認為保村沒有說這些話的資格及立場。

在前年通過第二次甄試而進到秘書室的保村一直非常努力,能力也不差,但他的個性有點陰沉,是個就算對著你笑也讓人感覺不到真心的人。

但對於這點他覺得無所謂,他要的是會知難而退、自動走人,卻不表示這辦公室的任何人可以搞鬥爭把誰趕走。

同在一個工作團隊,就算不喜歡也得撇開個人好惡,以公司利益為優先考量。

但他剛才這麼聽下來,昨天那件事其實是保村故意不指導她,導致她出了那麼大的紕漏,造成差點影響公司聲譽的錯誤。

他昨日只將炮火瞄準了她,而沒有追究保村該負的責任,可不代表他認同保村的作法。

「在這間辦公司裡,除了我,沒有誰能叫誰走人。」終於,他發出聲音,制止了保村的失控言行。

「真……真木先生……」聽見執行長的聲音,保村轉過頭,神情惶惶不安。

他看得出來保村嚇壞了。當然,那只紅著眼睛卻故作堅強的小白兔也是。

藏人走向他們,申請冷肅。

「你似乎沒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保村。」他目光犀利看著他。

……保村低著頭,不趕直視他的眼睛。

「她是個笨蛋沒錯,但山田把這個笨蛋交給你,你就只有指導她的義務,沒有要她走人的權力。」

「是,真木先生,我……我很抱歉。」保村畏怯的彎腰一欠,低聲道歉。

看見這一幕,樹音當場愣住。

這個第六天魔王在替她出頭?天啊,是不是世界末日到了,他終於決定做一件好事?

「吉江。」藏人轉頭,將那銳利得像刀刃般的視線射向在一旁發怔的她。

「資料修正好了?」他口氣淡漠的問。

「一件修正好了。」她怯怯的回道。

「這次不會有錯?」他微微挑動眉頭,半信半疑。

「應該……不會。」即使剛才明明有著絕對不會有錯的自信,但只要一迎上他彷彿能將人一分為二的銳眸,她就不由自主懷疑起自己。

「應該不會?」他眉心一擰。

「呃……」

「給我確定一點!」他沉聲再次要求。

「是的,絕對不會有錯。」樹音像是受驚的兔子,在情急之下,毫不遲疑的給了他答案。

但話一出口,她就已經開始後悔。

真的沒錯嗎?她該不會又一時眼花恍神少Key了一個英文字或是……

「很好。」他挑眉冷笑一記,「拿進來。」

說完,他一個旋身便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如果她能向死去的人求證的話,那麼這感覺應該就跟當年瑪麗皇后上斷頭台時的感覺沒兩樣吧?

看著他給人一種距離感及恐慌感的背影,她心裡七上八下,只能暗暗祈求上天別讓她再出錯。

藏人逕自走向他的辦公桌坐下。

樹音畏畏怯怯的走到他桌前,將一疊資料小心翼翼擱在他桌上,然後不安的覷著他,像是等著老師批改試卷的學生般。

他拿起她重新整理過的資料,快速看過一遍。他很想從中挑出幾個小毛病,但這回她過關了。

「唔。」他將手上的資料稍稍整理一下,然後擱著什麼都沒說。

她的臉上充滿期待,像是希望他給她一聲讚美或肯定似的。

但他不會給她。辦好這種小事是最基本的要求,她不過是做了任何人都能做好的事情罷了。

「請問『唔』是什麼意思?」樹音不解的看著他。

「蛤?」迎上她那天真得像剛出生的小狗般的眼神,他心頭一悸。

「是表示我沒搞砸的意思嗎?」她不放棄的追問。

看著她,他不自覺的感到焦躁浮動。不是厭惡、不是不耐……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

「是,沒錯,你沒搞砸,難道要我獎勵你嗎?」他懊惱的瞪著她。

雖然這才第二天上班,但她已經很習慣他的暴躁易怒了。

不過,他為什麼總是這麼生氣?不如趁著這裡沒人,斗膽跟他溝通一下好了。

「真木先生,可以請你別情緒性的打擊我,好嗎?」她一臉認真道。

藏人一怔,愣了兩秒。

「我知道自己不夠聰明機靈,又是靠著我爸比的關係才能進來,很多人都不喜歡我,包括你……」她垂著眉,申請有點沮喪,「老實說,大和光電不是我理想中的公司,不過既然我進來了,就不會抱著胡混下崗的心態工作……」

聞言,藏人微頓。

大和光電是新鮮人最想進入的百大企業之一,她竟說這不是她理想中的公司?

他倒想知道什麼才是她這種傻乎乎的黃毛丫頭理想中的公司。

「你理想中的公司是什麼樣子?」他直視著她問。

樹音微怔,沒想到他竟對此有興趣。

她感覺他今天心情不差,而且剛才還替她解了圍。趁此良機,她一定要對他說清楚講明白。

「就小小的、規模不必很大,薪水不用很多,就算我只是個泡茶小妹也沒關係……」她坦誠已告,「每天早上醒來,我會帶著愉快又期待的心情上班,絕不會讓我想賴床逃避的那種公司。」

「聽起來,大和光電是讓你一覺醒來想賴床逃避的那種公司?」他挑挑眉頭,語帶試探。

「是的,大和光電就是這種公司。」樹音不安卻坦率的點點頭。

「既然這樣,你今天還來?」他聲線一沉,壓抑著胸臆間即將爆發的怒氣。

「因為我有鬥志及自尊心。」她擺出一張認真的小臉直言。

「鬥志及自尊心?」聞言,藏人一怔,隨後不以為然的冷笑一記。

「是的,我不想認輸,我希望有一天,真木先生你會對我說「你做得很好」這樣的話。」他帶著戲謔及嘲諷的語氣及眼神,令她情緒有點激昂。

她話才說完,藏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天斗還沒黑,你就在做夢了?」他語帶譏諷。

「我是認真的。」樹音倔強的直視著他。

「喔?」他挑起一邊眉沉吟半晌,定定的看著她。

聽她此刻的口氣的確是認真的,認真到讓他有點吃驚了。

「有些人的能力可以做大事,有些人則只能做小事,我就是只能做小事的那種人。」她目光堅定的注視他,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只要完成了就值得鼓勵。

聽完她這些話,藏人再次沉默不語。

老實說,她能說出這番道理還真是教他驚訝。不過身為一個經營者,他需要的是能做大事、幫大忙的人。

「我爸比說,就算只是一隻小小的螺絲釘都很重要,再了不起的機具,要是少了一隻螺絲釘,就可能無法運作。」

當樹音一臉認真的對他講述大道理時,藏人呆住了。雖然只是短短幾秒鐘,卻教他懊惱不已。

這豆腐腦的笨蛋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而更離奇的是……他居然聽傻了,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該死,他是怎麼了?腦袋暫時性的缺氧嗎?

「我可以告訴你,大和光電少了你不會有任何影響。」因為感到懊惱,他忍不住又打擊了她。

「喔……」儘管對於他的打擊毫不意外,樹音還是忍不住因為挫折而不自覺紅了眼眶。

「我警告你--」藏人眼底的匕首射向了她,「我最討厭動不動就哭的人,你最好別在我面前掉眼淚。」

聽見他的告誡,樹音趕緊咬住嘴唇,硬是將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給忍住。

「給我聽著,大和光電不是幼兒園或是補習班,你想得到什麼,就得付出,沒有人會幫你,你只能靠自己。」

「嗯……」她的喉嚨熱熱的,難過得像不小心吞了熱砂,因為說不出話她只好用力的點點頭。

這時,她的肚子突然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頓時凝滯的空氣被劃開了。

藏人先是微怔,然後一語不發看著滿臉羞紅的她。

他立刻猜想到為了在下午上班前資料交到他桌上,她一定沒吃中餐。

雖然他很想趕走她,但他可沒冷血到讓一個女孩子餓到飢腸轆轆。於是他起身走向吧檯,在吧檯底下的抽屜裡拿出一小袋手工餅乾。

「接著。」他說著,將手工餅乾丟給了她。

她慌慌張張的伸手接住,兩眼驚疑的望著他。

「是客戶的太太做的,我不喜歡甜食,給你吧。」

「真木先生……」樹音簡直不敢相信前一秒鐘還在打擊她的魔王,下一秒鐘竟然有如此體貼的舉動。

她想,他應該不是個壞人,就算他是壞人,也一定不是個太壞的人。也許他對她這麼嚴厲又苛刻,不是真的因為討厭她,而是想磨練她。

是的,一定是這樣。

「謝謝真木先生!」這麼一想,她心頭立刻一暖,整個人充滿能量。

看著她那耀眼到讓他差點睜不開眼的粲笑,藏人一愣,胸口一陣蠢動。

他莫名的感到慌張惶恐,但已經練就一身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從容功夫。

他很快就平復了下來。

「出去吧。」他說著,然後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向他的辦公桌。

銀座,天堂鳥酒吧。

這間酒吧是藏人買醉的地方。通常,他不是個會讓自己喝到爛醉的人,但一旦他想喝到爛醉,唯一的選擇就是這裡。

身為大和光電的執行長,他背負著難以想像的壓力。

從慶應大畢業之後,就遠赴美國深造,柏克萊畢業後便在華爾街工作。他總沒想過回日本接掌父親的事業,直到父親的身體出了狀況,他才在雙親聯合的溫情攻勢下屈服。

他接手大和光電時,公司裡數名元老級人物對於他順理成章坐上執行長位置感到不滿,甚至串聯一股不小的勢力反抗他,面對暗潮洶湧,在商場上總是能料敵如神的他以近乎無情的策略,將對手一一徹底擊垮鬥敗,將公司進行一次重整。

他背負許多罵名,其中有些是實事,有些卻是子虛烏有。不過他知道管理一個像大和光電這麼大的企業,就像治國一般。

治國不能鄉願媚俗,即使被人唾棄謾罵,也得引領大家往正確的方向前進。

「Ken,再給我一杯。」

他將杯子遞給酒保,Ken二話不說幫他再倒了一杯威士忌。

「一個人?」突然,一名身穿黑色平口低胸洋裝的女人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

女人的臉上有著精緻的妝容,髮型也很完美,她眼神迷離,唇角懸著一抹嫵媚邀請的笑意。

他知道這種女人。她們用最完美的形態狩獵,只鎖定最好的、最大的、最值錢的獵物。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藏人疏離卻又迷人的一笑,沒說什麼。

「請我喝杯酒,如何?」她笑問著他。

「嗯,你喝,我買單。」他非常乾脆。

跟這位先生一樣。女人跟Ken使了個眼色。

Ken點頭,很快的為遞上一杯威士忌。

女人淺啜一口,以她那迷濛得像是會蠱惑人心的美目注視著他。

「謝謝你,我說高野,高野麗子。」

「真木。」他禮貌的回道。

他並不仇視女人,即使在歡裡離開他以後。他只是……厭倦了那些企圖或者渴望接近他的女人,不管他們是因為他的外表還是財力才靠過來。

對女性,他有著基本的尊重,不管他表現得多冷淡,當然,吉江樹音那隻小白兔例外。他對她那麼壞,純粹只是想逼她走,無關個人好惡。

不過話說回來,她今天真是嚇到他了。本以為他輕易就能掐死她,卻沒想到她的堅韌超乎他想像。

「你常來嗎?」高野麗子注視著他,像是在評判一件藝術品的價值般。

「想買醉的時候才來。」他老實道。

「所以說……你今天晚上想買醉?」她唇角一勾,笑得性感又媚惑。

「是的。」

「告訴我你住哪裡吧。」她巧笑倩兮,「要是你醉了,我可以送你回家。」

「你問的是哪一個家?」藏人一笑。

「怎麼你有很多個家嗎?」

「嗯,如果一年難得住上幾天的房子也算家的話。」

聽見他這麼說,高野麗子的眼睛一亮。

她很有技巧的將位子往他挪移,讓她那充滿了暗示的香水味能鑽進他的鼻息。

「你希望我把你送回哪個家呢?」她悄聲的問,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小姐,你搞錯了。」他冷笑一記。

「嗯?」她微怔,疑惑的看著他。

「我不是你的獵物。」說完,他仰頭喝下杯中的威士忌,然後將兩張鈔票擱在吧檯上。

丟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高野麗子,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天堂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7:54:19

第四章

因為是小週末,樹音在下班後,約了幾個大學時期的朋友一起吃飯。

餐聚結來後走出餐廳,外面竟下著雨,乍一看還寒的三月天,在下雨後更加令人畏寒,跟朋友們分開後,她一個人撐著傘往車站的方向走。

為了趕上車班,她特地挑了一條平常不走的捷徑。這是一條貫穿兩條大道的巷子,雖然不似大道上熙來攘往,卻也不到人跡罕至的地步。巷子裡還有幾家小酒館,是上班族下班後細化聚集的場所。

她抓著傘,想快速的通過這條巷子,突然,距離一家酒館約幾步的地方,一個喝得爛醉坐在地上的男人吸引了他、她的注意力。

明明是不相干的人,卻不知怎的揪住她的心,並教她著了魔似的朝他走去。

她應該是個上班族吧?並不是在工作上不順利,才跑到這兒買醉?

在日本企業裡,男人的競爭比女人來得激烈又殘酷,為了在最快的時間攻頂,每個人都是卯足了勁在拚搏。

儘管她跟這個人素昧平生,但要是在這個時候,他能感受到任何人的溫暖,也許,就能很快站起來。

就像……像她今天吃了一第六天魔王給的那袋手工餅乾一樣。

於是她走到他面前,將雨傘略略往前為他擋雨。

「先生?先生……」她打算把傘給他,但在這之前她得先把他叫醒。

好一會兒,他有了反應。

「唔……」他含糊的囈語著,「我不是……不是獵物……」

聽著他的聲音,樹音微征。

怪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聲音有種熟悉的感覺。

「先生,你沒事吧?」她微彎下腰,希望他能聽清楚她的話。

「唔……我……我好得很……」

「我把雨傘留給你,你保重。」樹音蹲下來將傘擱進他攤放在大腿上的大手裡。

當她要站起來的時候,他突然伸出手一把緊緊握住她的手腕。

「啊!」她尖叫一聲,本能的抓起包包往他頭上猛往了兩下。

「該死……」他似乎痛醒了,低聲咒罵著,然後迷迷糊糊抬起臉,像是想看清楚是誰往他。

而當他抬起頭時,樹音差點兒尖叫。

「真……真木先生?!」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這個喝得爛醉癱在地上的上班族,居然是在辦公室裡對她頤指氣使、態度囂張跋扈到不行的『第六天魔』--真木藏人。

她眼花了吧?那個高傲的傢伙竟然會不顧形象的倒醉街頭?

不,這不是真的,她一定要仔細看個清楚。

「媽媽咪呀。」她靠近他,捧著他的臉細細端詳,驚訝不已,「真的是你!」

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著她,然後又閉上,整個身子幾乎快癱倒在地。

「真木先生,你醒醒好嗎?」她大聲喊他,但他仍舊沒有反應。

於是她輕輕拍著他的臉,期待他能稍稍回過神。但努力了好一會兒,她發現這根本徒勞無力。

雨越下越大,不只原本就坐在路邊淋雨的他一身濕,就連她的頭髮及衣服也都濕了。

因為下雨,溫度似乎更低了。她心想要是放著他不管,他這搞不好會凍死街頭。

這可不行!不管他再怎麼可惡,她都不能見死不救。

「真木先生,你起來好嗎?我幫你叫車。」

「唔……」他糊里糊塗,吐出的話含糊不清,「車……車……」

「對,我幫你叫車,來。」她用盡吃奶的力氣努力把他架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竟可以架起身形高大的他,也許在非常時刻,就算是她也能發揮驚人的潛力吧?

但這樣的潛力維持的並不久,只十幾步她就氣喘吁吁了。這時,她瞄見了一旁一塊發亮的招牌,上面寫著一好勝地。那是一間位在巷子裡的賓館,小小的,暗暗地。

賓館開在這種地方,給人一種曖昧的、私密的、情色的感覺。但眼前她顧不了了那麼多,她決定把他丟在賓館。

做到這樣她算仁至義盡,善心大發了吧?換做其他曾受過他氣的人,肯定會把他丟在路邊任他自生自滅,狠心一點的搞不好還趁他意識全無,用力踹他一腳呢。

「遇到我這麼善良的人,算你走運。」他一邊咕噥著,一邊扛著他走向賓館。

把在浴室裡吐得一塌糊塗的他扶上床,樹音累得癱坐在床邊,氣喘吁吁。

環顧四周,她深深佩服自己竟有勇氣將一個爛醉的男人帶進賓館。這可是她長這樣大以來,第一次涉足『不良場所』。

剛才櫃檯那位阿姨曖昧的眼神及笑容,讓她直到現在還覺得渾身不舒服。

不過一個女孩子扶著一個喝得爛醉的男人進賓館,也怪不了人家胡思亂想。

但話說回來,那位櫃檯阿姨不是故意的?她給的這間203號房,實在是有夠可怕的。

插入門卡,推開門的瞬間,房裡亮起七彩霓虹燈不說,房間往中央擺著一張粉紅色的圓床,床上還莫名其妙放了一副豹紋手銬。

斑馬絞的貴妃椅、床頭的七彩珠簾地上的愛心踏墊,還有牆上那一幅幅描繪男歡女愛的抽像畫……救命啊,這房間的裝潢品味真是駭人。

要是她爸媽知道她帶著男人上麼情色近級的賓館,一定會把她吊起來痛打一頓。罷了,她還是趕快離開著下良場所吧!

「我不是……你的…你的獵物。」

當她往要起身、一隻大伸了過來,抓任她的頭髮。

「啊!」樹音驚叫一聲,痛得皺起眉頭。

很快地他的手鬆開,然後嘴巴喃喃的不知道在胡說些什麼。

「什麼獵物?你是小鹿斑比嗎?」她起身瞪著床上的他,沒好氣的說。

「晤……可惡……」

聽他不知在咕噥著什麼,令她好奇想靠近聽個清楚。

但未免一個不小心又被他抓到或扯到,她決定離他遠一點。突然,她的手機響了,她急忙從包包裡掏出手機,免得鈴聲驚醒了他。

不過她似乎是多慮了,此刻就算有人踩在他胸上,他都不會察覺吧。

看來電顯示,她知道是家裡找她。

「喂?媽咪啊…我會晚一點回去,嗯…沒事,就陽子她又喝掛了……好,我自小心,就這樣嘍,拜。」

結來跟媽媽的通話後,樹音有點小小的罪惡。

陽子是她的大學同學,因為有幾次喝掛而需要她照料的前科,因此她媽咪一點都不懷疑她的說詞,其實她大可以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她媽咪,但不知怎地,她總覺得有點難以啟齒。

「喂,你……」

突然,原本已經睡著的他沉聲一喝,她嚇了一大跳,手機差點從手上飛出去。

「干……幹嘛?」她迅速把手機塞進包包,驚疑不安的看著他。

「你,幫我脫衣服。」他皺著眉,兩隻眼睛定定的看著她。

「啥米?」她陡地一驚,羞惱的瞪著他。

他發什麼酒瘋,叫她幫他脫衣服?她的工作內容應該沒有這一項吧?

慢著,依她看,他根本沒有認出她:那麼…他以為她是誰?

哎呀,莫非他以為她是他在酒館裡釣到的一夜情對像?吼,看他平時道貌岸然又往經嚴肅,波想到私底下卻如此不檢點。他可是大和光電的執行長,難道一點都不擔心醜聞上身,重挫企業形象嗎?

「快幫幫我脫衣服,我冷死了!」他語帶命令。

「冷?」也對,他淋了雨,會冷也是往常現象。不過她為什麼連脫衣服這種忙都要幫啊?

「我不要。」她生氣的瞪著他,一要脫你自己脫。

眼前的他完是她完全所不詔識的他,而她相信,看過他這摸樣的人,應該也寥寥可數。

「你……你不幫我脫?」他澧眉一糾,慍怒的雙眼瞪視著她。

「廢話……」

「好好,算了……我自己脫……我……」他懊惱的自言自語著,然後動手開始解扣子。

目為喝得太茫,他的手眼無法協調,解了半天還解不開半顆。他越來越失去耐性,越來越生氣,終於像是抓枉一樣扯開上衣。

天哪……看見這樣的他她暗自在心裡發誓,她這輩子絕對不碰酒。

脫掉上衣,他光著上半身,砰的一聲倒下。

「真木先生?」雖然他閉著眼睛,但她不確定他是不是已經睡著。

她叫了他幾聲,他仍沒有反應,於是她慢慢的靠上前去。

當她近距離看見他赤裸的上半身,心臟倏地狂眺。老天爺,這畫面實在是也太養眼了。

他的胸瞠寬闊而厚實,肌肉線條完美到教人想流口水,那肌膚看來彈性極佳誘使人直想伸手抓他一把。

天啊,我真是太不害臊了。她臉頰一陣發燙,下意識的將眼別開。

撇開她爸爸以及電影或雜誌裡的明星級男模不說,這可是她第一次看見男人的裸體,雖然他只是裸露上半身,卻還還是教她心頭小鹿亂撞,莫名驚羞,甚至是……

興奮。

但……這是往常的吧?任誰見了這一天生尤物的裸體,心情應該都會像她此刻一樣的複雜微妙。

哦,不行,是非之地下宜久留,床上躺了裸男的是非之地更是得盡快逃離,她還是趕緊幫他蓋上被子走人吧。

想著,她上前小心翼翼的把被子慢慢的、輕輕的往他身上拉。

「你在幹什麼?」

唉?夭壽,她真的會被他嚇出心臟病。他不是已經睡了嗎?怎麼又安然突然睜開眼睛瞪著她?

「你想做什麼?」

他那是什麼口氣?好像她往對他有不軌企圖似的……

「我、我在……啊--」

話未說完,他突然一把抓住她往下拉。

她毫無反應的時間及抵抗的能力,整個人被他扣住在他那裸裎的胸膛上。

「放手,快放開!」她既羞又氣,腦子裡像是要爆開了似的,可是不管她怎麼掙扎,都掙不開他牢牢鎖著她的雙臂。

她的臉緊貼著他厚實的胸口,兩隻手又不得不巴在他誘人的肉體上……老天爺啊,有沒有人因害羞而掛掉的?

「真木先生,快放開我!」她發誓她真的很努力在掙扎,但她實在敵不過他的力氣。

他的大手緊緊箍住她的身體,一隻按著她的背脊,一隻手則扣著她的簽纖腰,別說掙脫了,她根本動彈不得。

「閉嘴,你這可惡的女人……可惡,該死……」他口齒含糊的說些亂七八糟的話,然後迷迷糊糊又睡著。

她以為自自己可以趁他睡著時推開他,可是他卻抓住小雞就不願鬆手的老鷹般緊緊捆抱著她。

她發覺自己的身體在燃燒,思緒也變得混沌,房裡非常的安靜,只聽得見他濃沉的呼吸,還有她怎麼都平靜不下來的心跳聲。

他到底還把她當成誰了,他口中可惡的女指的是誰?難道他討厭女生,就是因為那個一可惡的女人?

他曾受過傷嗎?像他這樣如雄實般的男人,也會被女人及感情所傷?

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較他失控又不計形象至如此?那個女人一定很不了得,他可是人人口中的第六天魔王耶,能打敗魔王的一定只有……菩薩吧?

要命,她現在還有心情想這些,被他緊緊抱住的她可是處境堪憂耶。

他已經喝得連他爸爸是誰都不曉得,要是酒後亂性佔她便宜,她要找誰負責?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脫困。

一小時後。

她要再一次鄭重發誓,她真的盡力了。

每隔十分鐘往右她便嘗試著掙脫,但都徒勞無功。他像是八爪大章魚般緊緊了抓著她,即使已睡死了仍不鬆手。

老實說,她真的快撐不住了,瞌睡蟲一直壓在她眼皮上,沉重得幾乎快抬不起來。

可是她能睡著嗎?要是她睡著慘遭他的蹂躪,那該怎麼辦?雖然他看起來不像是那麼卑鄙下流又齷齪的人,不過他喝得醉茫茫的,會做出什麼蠢事來,真的沒人料得到。

有道是--酒後能亂性,亂起來出人命!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成了他人酒後發洩的對象。

不過話了回來,她為什麼沒更積極的抵抗呢?盛管是在房問裡?但是只要她大聲求救,應該還是會引來注意的吧?但她並沒那麼做,為什麼?因為她心裡其實並不是太害怕嗎?還是……她其實還挺喜歡這……

哦不,她在想什麼?她怎麼可能喜歡被佔這種便宜?而且好奇怪,為什麼她的身體一直在發燙,像是底下有個火爐在烤似的?

「嗯……」他低聲咦語著,然後稍稍動了一下身軀。見機不可失,她立刻想趁機逃離他的懷抱。但明明已經睡著的他,卻像是感覺到她即將從他慢裡逃走,竟及時一把攬住她。

現在,他們面對面的側躺著,而他仍然緊緊抱著她,只要稍微抬眼,她就可以清楚看見他沉睡的臉龐--英佳瀟灑又毫無防備的臉龐,天啊,這對一個從沒跟異性親近過的女生來說,實在太刺激了,她從沒這麼近距離看過一個父親以外的男人,更沒想過那個人會是她的魔鬼老闆。

她定定的、大瞻的直接的看他,因為不管她如何盯著他看,他都不會發現。他的眼睫毛濃密,眉骨突出,左眼下方有一顆淡到沒仔細看就看不見的褐痣。

他的鼻樑好直好挺,他的嘴唇飽滿性感……除了她,有誰見過這樣的他?又有誰這麼近看過他?他口中那個可惡的女人見過他這種樣子,這種表情嗎?

糟糕,她怎麼盡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啊,她知道那是因為她越來越困,越來越睜不開眼睛。

她奮力掙扎著,不讓沉重的眼皮黏住她的下眼眶,但她終於還是漸漸的失去了意識--

藏人頭痛欲裂,腦子裡像有千軍萬馬睬踏般,雖然不常有過樣的經歷,但他知道這是宿醉的現象。

昨天離開天堂鳥後,他轉往附近一條小巷裡的酒館繼續他的買醉之夜。

通常他不會喝到完全失去意識,因為他不至於連這麼基本的自製都沒有,但昨晚他知自己喝到失控了,因為他的記憶斷斷犢續怎樣都拼湊不起來。

他記得在往堂鳥喝酒時,有個不知道叫什麼鬼名字的女人來釣他。他拒絕了她之後,轉戰其他酉館,後來發了的事情他一點都想不起來。該死,他不該喝得這廢醉的,他……

慢著,他在哪裡?

他的視線從迷迷濛濛、看不清楚到慢慢聚焦,直到看清眼前景象,大約花了十秒的時間?

接下來,他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斑馬紋貴妃椅、抽像情色畫,還有桃紅是的牆壁,見鬼了,這可不是他家當他的視線由遠而近,看見的是赤裸的自己以及躺在他身邊的女人。

該死!他暗暗咒罵一句,整個人完全清醒。

對女人及愛情都有潔癖的他是從不搞一夜情的。他從不跟陌生的女人上床,即使是在歡裡跟他分手後的這幾年。

他下意識掀開被子往底下一探。他還穿著褲子,也沒任何跟誰發生過親密行為的印象……

怪了,他是在何時何地跟這女人搭上?又是怎麼來到這個看起來似乎是愛情賓館的地方?他議不是被人下藥搞仙人跳了吧?

藏人警覺的看看四周,再懊惱的瞪著沉睡在他身惻的女人。

奇怪,她竟然衣衫整齊?如果這是什麼仙人跳的騙局,那麼她就算部是一絲不掛,只少也要衣杉不整……

咦?為什麼他覺得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有點眼熟呢?

「嗯……」她突然發出甜甜的、軟軟的低喃,「太郎,別這樣……」

說夢話還叫著另一個男人的各字?她是……慢著,怎麼她的聲音這麼熟?一條警覺的神經將他一址,讓他了然一驚,他反射動作的撥開蓋住她臉蛋髮絲,頓時瞠目結舌。

……他微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他這輩子從沒這般驚嚇過,,像心臟在瞬間被一拳重擊,痛得喘不過氣來。

這怎麼可能?此刻躺在赤裸著上半身的他身邊的,不是任何一個陌生女人,而是他這兩天來費心想要趕走的笨蛋小白兔。

老天爺,這是怎麼回事?他幹了什麼好事?

「嗯……太郎,不要啦……」她睡得迷迷糊瑚,唇角帶著甜得像糖般的笑意。

太郎?那是她情人的名字嗎?該不是他們兩個都在酒吧喝醉,然後他誤以為她是尋求一夜歡愉的女人,而她以為他是太郎,然後兩人糊里糊塗跑到愛情賓館來開房間吧?

不,不可能,他完全記不得這一段,他得立刻叫醒她,理清眼前的混沌不明。

但當他想推她、叫醒她時,他的視線披她那張純真又毫無防備的她龐龐吸引。

眉毛秀氣,鼻粱小巧但高挺,眼皮上有深深的褶痕,眼睫毛如攤開的扇子般,她的唇如清晨沾著露水的玫瑰花瓣,濕潤又飽滿。

突然,他的胸口一陣悸動。她明明衣著整齊,為何他的心頭一陣浮躁激動?

這實在太不尋常了。

「真木藏人,你是怎麼了?喝到神志不清了嗎?」他忍不住氣惱起自己。

就在他懊惱之際嗎,她醒了過來。

「嗯……太……咦……」睜開眼睛看見他,她兩隻眼睛像是快從眼眶裡蹦出來了「哇,啊!」

睡到忘了我是誰的樹音尖叫一聲,身體像是裝了彈簧般彈跳而起。

前一秒鐘還因為自己心緒浮動而懊惱不已、無所適從的藏人,立刻板起臉孔故作鎮定。

「你給我說清楚,」他慢條斯理,不疾不徐的坐起,用那一貫淡漠的眼神睇著她,「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希望她是兩人之中還算清醒的那個,至少她能始他一個答案--不管那是否教他心驚的答案。

「你的衣服不是我脫的!」樹音非常激動。

他們都已經睡在同一張床上了,誰脫誰衣服服還是重點嗎?

發生了什麼事?他懊惱的瞪著她,為什麼我跟你會住在種地方?

「真木先生,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她微頓,懷疑的看著他。

他濃眉一糾,用臉上那超不爽的的表情回答了她的問題。

迎上他恢復到平時那彷彿能殺人於無形的目光,她不自覺畏縮一下。

「是我把你扛來這裡的。」樹音一五一十的解釋,「昨天我發現真木先生你醉倒在路邊,因為在下雨,你又怎麼都叫不醒,所以我就……」

「你就把我帶到這麼低級的愛情賓館?」藏人沉聲斥責,「你就不能叫輛計程車,把我送到像樣的飯店嗎?」

什麼?他是在怪她嗎?他以為她很想走進這麼低級情色的賓館嗎?她可是有不得不的苦衷耶。

「我又不是故意選這家賓館,還不是因為你真的很重,然後這家賓館又剛好在旁邊……」她委屈的皺眉噘嘴瞪著他。

「你跟蹤我?」

「蛤?」

「不然,怎麼這麼巧的讓你碰見我?」為了掩飾他內心的浮動焦躁以及不知所措,他說了連他自已都覺得很蠢的話。

果然,她聽了很火大。

「真木先生,你講不講理?我因為不忍心丟下你不管,還冒險帶你到這種地方來耶!」她漲紅著臉,氣呼呼的瞪視著他。

看著她,想到自己失控的醜態竟被她看見,他懊惱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很快地,總是在預知危障時就直覺出招的他,說出更愚蠢惡劣的話--「冒險?」他冷然一笑,「我倒覺得你似乎已經很習慣把男人帶到賓館來。」

他話才說出,立刻就後悔了,但說出口的話就像覆水難收。

「你說什麼?」樹音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恩將仇報,說出這種帶著輕薄及羞辱意味的話。

他以為她是那種隨便跟男人上賓館的豪放女嗎?她在他最需要人伸出援手時拉他一把,而他竟……

她並不奢求他謦謝謝但她也不能容許他這樣侮辱她。

當他昨天給她一袋餅乾時,她曾經感到溫暖。但現在,她的心涼了她無法再容忍他。更沒辦法原諒他如此惡劣的言語。

「你--真的很可惡很遇份……」她的聲線顫抖著。眼眶中眼看就要奪眶而出。

她拚命忍住,但終究還是潰堤。

「你是個混蛋,」她發自丹田對他咆哮。「你會有報應的。」

說完,她下床抓起掉落在心形地墊上的包包,頭也不回的奪門而出。

站在辨公室的落地窗前,藏人心情煩躁的點燃一根煙兩天了,他在家足足懊悔了兩天。

吉江樹音那個愛哭鬼哭泣的臉龐,至今仍清楚的刻印在他腦海,怎麼甩都甩不掉,他真的感到很抱歉,為他對她說的那些蠢器。在她陪著他耗了晚之後,他怎麼可以用那麼傷人又羞辱人的話回報她?

該死,他當時一定是瘋了。

在跟歡裡的感情束束之後,他就不再跟任何女的有超過於工作上的接觸。雖不到避之唯恐不及但確實下意實的保持安全距雕。是不是因為這樣,讓他失去了跟女性正常接觸的能力呢?

今天是她上班的第三天--她有來的話。但是,她今天沒來。

就像他說的,她撐不過三天。

不過,為何他心裡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打從他今天上班看見她的位置空著時,他的胸口就悶悶的,偶而還會無預警揪下,像是心裡有一根刺,雖死不了,卻讓他不舒服到了極點。

「真木先生,真木先生?」

突然,身後傳來了山田俊樹的聲音,教他徒然一震。

「什麼時候進來的。」回過頭,他驚疑的看著他。

「叫了你幾聲,你都沒反應。」山田俊樹崔看見他指縫間那根點著的香煙,以試探的眼神覷著他,「你好久沒抽煙了。」

「只是無聊。」他微頓故作沒事的捻熄香煙。

「無聊?」山田俊樹蹙眉一笑,「等一下要開會,你現在應該在看治療及報表才對,哪來的時間無聊?」

避開他窺探的目光,藏人走向辨公桌坐下。

山田俊樹與他相識共事又隨侍多年。只一眼就發現他今天是如何的心浮氣躁又心不在焉。

「對了,吉江小姐打了電話來。」

「那個笨蛋打電話來說什麼?」聽他提及樹音,藏人一時忘情的罵道。

「哇,你什麼時候這麼在意她了?」他激動的反應教山田俊樹一愣。

「我哪裡在意她了,我只是注意到她沒來,那笨蛋居然敢遲到」,藏人心頭一震,尷尬又懊惱。

「她不是遲到。」山俊樹說:「她說她不幹了。」

聞言,他陡地一驚,但這個結果他並不意外那天早上,她氣到連他會得到報應這種詛咒的話都說得出口了,又怎麼還能在今天若無其事的來上班。

只是這不是他預期中的結果,因為,他以為她真的能撐一陣子。

他封她厲害又刻薄,為的就是逼走她。但現在她的走,卻不是因為受下了他嚴格的要求。而是他封她說了那種話。

他不希望是因為這樣而離開,因為這樣讓他覺得自己勝之不武。

「誰准她不幹的?」藏人臉一沉,「打電話叫她趕快給我滾來上班。」

山田俊樹一怔,狐疑的看著他。

「喂喂喂,你大少爺是哪條筋不封?」他蹙眉一笑,「你不是想趕她走嗎?現在她如你的願走了,你居然要叫她回來?」

「大和光電是她說來就來要走就走的地方嗎?她以為這裡是遊樂場,還是賓館啊?」他語氣跋扈卻又帶著任性。

「我真被你搞糊塗了,你……你現在究竟是想怎樣?」山口俊樹呆了下。

「當然是叫她回來上班。」他端出老闆的架子,「我如果放任她隨便曠職,那以後誰還把我放在眼裡?」

「先生,她不是曠職,是辭職不幹了」

「我沒準。」藏人任性道。

山田俊樹看著他,沉默了下。敏感的他隱約嗅到一種不尋常的氣味,他甚至敢大膽的推斷吉江樹音是藏人心浮氣躁又心不在焉的主因。

「老實說,我也不希望她辭職。」他閒閒的說,「她長得那麼可愛又可口光是看著都覺得心情愉快。」

「既然這樣,就趕緊把她叫回來。」不耐的再次指示。

「她不是因為你吧。」山田俊樹撇唇一笑,「因為你對她太壞--所以她才不來。」

「總之你打電話給她,叫她……」藏人眉間微徽隆起一個小丘,神情複雜又急躁。

「沒用的。」他打斷了他的話。「我剛才在電話裡已經勸過她了。不過她似乎很傷心也很堅持。真可磷,第一份作就遇到你這種老闆…以後恐怕會有後遺症呢。」

「你告訴她,我以後會盡量不罵她的,就算要罵她,也會把她叫到沒人的地方去罵。」

「呵呵。」山田俊樹一副不干我事的悠哉模樣,「這些話,你還是自己跟她說比較有誠意。」

「什……」

「我得先去會議廳看一下,先出去咯。」他咧嘴笑逕自轉身走了出去。

樹音躺在床上干望著天花板,旁邊緊挨著她睡覺的是吉江家的另一個寶貝,吉江太郎。

他是一隻七歲的馬爾濟斯犬。

她輕輕的、無意識的摸著太郎,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

星期天早上,當她告訴爸媽說自己不會再去大和光電上班時,她看得出來他們是有點失望的--尤其是爸爸。

友人熱心又熱情的替她女兒安排工作,他自然也期待自家的女兒的表現不會辜負人家的一番美意,可她卻只上了兩天班就逃之夭夭。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讓爸爸失望,更不是因為受不了囂張霸道的真木藏人在工作上對她的嚴厲要求而離開,而是他真的侮辱了她的人格。

為了不讓有頭有臉的他變成路倒的醉漢,她硬著頭皮把他抗進賓館,可換來的卻是他極盡能事的羞辱。

說什麼……她很習慣帶男人進賓館?該死的混蛋!那傢伙鐵定曾被女人傷得很重吧?一定是因為曾被狠狠的傷過,才會變得如此仇視女性。

「樹音寶貝,你的電話。」門外傳來母親的聲音。

她打開門,之間她媽咪拿著無線話筒站在哪兒。

「誰?」她問著,並接過話筒。

吉江巧子對女兒聳了聳肩,一臉我不知道的表情。

真奇怪,找她的不過就那幾個人,她媽咪有哪個不認識的。

「喂?我是吉江樹音,請問你是……」

「我是真木藏人。」

聽見話筒裡傳來的聲音,她呆住。

「你今天沒來,我當你是請病假,明天給我……」

不待他說完,她按了結束通話鍵。

「是誰啊?」見她一臉像是大白天見鬼的表情,吉江巧子滿臉疑惑?

「是……」她才要試著跟媽媽解釋,電話又響了。

「你不接嗎?」看女兒沒有接電話的意思,彷彿那是什麼燙手的東西。

「說我不在。」

「他是誰啊?」她滿是驚疑,「你被奇怪的男人纏上了嗎?」

「他不是什麼奇怪的男人,他是第六天魔王。」樹音冷冷道。

吉江巧子愣了一下,隨即立刻回過神來。

「你老闆?」

「他已經不是我老闆了,我們現在是毫不相干的兩個陌生人。」她鄭重撇清跟他的關係。

「既然是你的老闆,你自己接。」將持續響著的話筒塞回她手上。

她又驚又惱的看著那響聲不斷的話筒,用力按了通話鍵,緊接著按著結束鍵。

「哎呀,你在幹什麼?吉」江巧子惶恐的看著她,「那是你老闆耶。」

「我不是說不是我老闆了嗎?」她秀眉一撇,神情懊惱。

「他,他找你做什麼?」

「天曉得。」樹音鼓腮幫子,「反正我不想接他的電話。」

「這樣不太好吧,吉江巧子有些憂慮,再怎麼說他可是你爸爸的朋友的兒子耶……」

「誰叫他那麼對我!」她氣呼呼的說。

「他對你做了什麼?」微頓,敏銳的察覺到事情不對勁。

「他就……算了。」

她爸媽以為她那天沒回家是住在陽子家,要是他們發現她其實是跟一個男人在賓館睡了一夜,鐵定會嚇出心臟病。

不行,她一直是父母心中的好孩子、乖女兒,決不能叫他們幻想破滅。

「沒什麼,總之別再提他的事了。」

吉江巧子狐疑的看著她,暗自思忖著。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上了兩天班的寶貝女兒對自己的老闆深惡痛絕?身為母親,她有個預感,那就是……女兒有事瞞著她。

「樹音,你得跟媽咪說清楚,到底是……」

「孩子的媽,樹音寶貝,我回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7:54:50

第五章

藏人坐在他的黑色賓士車裡,神情凝肅的看著車外那棟車庫洋房。

這是那個愛哭鬼的家,而他此刻就在她家外面。

一整天的心神不寧搞得他快瘋掉,他討厭這種不管是在會議中還是走路時都想這個一個人的感覺。

因此,他決定了速戰速決,從人事資料上知道她家地址,便在下班後驅車前來。

他打算向她道歉,為他那天不當的言語。因為若不這麼做,他恐怕有好一陣子會活在懊悔及罪惡感之中。但他想,她氣道詛咒他會有報應,肯定沒那麼容易就原諒他……

所以,他擬定了A計劃及B計劃。A計劃就是先以電話跟她溝通,B計劃則是溝通無效時,直接殺進她家。

於是,他先打了一通電話。接電話的似乎是她母親,當她說要找吉江樹音時,她停頓了一下。

當他以為她大概是在懷疑他的身份而想主動告知時,她已經客氣的請他稍候。

「樹音寶貝,你的電話。」

樹音寶貝?看了她爸媽還真是寵愛她。都已經是可以嫁人生孩子的年紀了,還叫她寶貝?

「誰?」

她隨口問了她母親,但她母親沒有回答她。

「喂?我是吉江樹音,請問你是……」

「我是真木藏人。」不待她說完,他已經表明身份。

電話那頭頓時沉默。

他猜她嚇呆了,也是,她絕對想不到他會打電話給她。

「你今天沒來,我當你是請病假,明天給我……」

話未說完,電話裡傳來喀的一聲,然後是嘟嘟聲響。

他先是一愣,旋即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她掛了他電話。

可惡!他活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被掛電話。她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

喔,不行,他不能生氣,今天他是來道歉的,不論如何都要心平氣和、平心靜氣。

於是,他耐著性子又打了一通電話。這回他等得有點久。

就在他幾乎快要失去耐心之際,電話接通。但他才張開嘴,連發出聲音都來不及,電話再次掛掉。

他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然後看著自己的手機。

「該死,你又掛我電話?」他咬牙切齒道,然後氣急敗壞的打開車門跳下車。

這時,一輛豐田國產車緩緩開進她家車庫。從車上下來的是跟穿著毛料大衣、提著公事包,年紀跟他父親相冊無幾的男子。

他很快就確定了他的身份,他想,他應該就是她父親。

「是吉江先生嗎?」藏人出聲喚住正準備進門的他。

聽見有人叫自己,而且聲音又陌生,吉江康介立刻警覺的回頭。

「你是……」當他看見一位高大的男人,頓時微微愣住。

「您好,幸會,我是真木藏人。」他態度不卑不亢,語氣不疾不徐。

「真木學長的公子?」吉江康介微頓,瞪大雙眼。

「冒昧來訪,真是抱歉。」他禮貌的點點頭。

「千萬別這麼說,那麼你……」試探性的問:「你是來找……」

「我來在找令千金。」他道出目的。

「真不好意思,小女資質愚鈍,好像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吉江康介尷尬一笑。

「快別這麼說。」藏人客氣的回道。

「呃……」吉江康介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到訪,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請問我方便見她嗎?」

「當然。急忙點頭,請進。」

「那就打擾了。」藏人深沉一笑,眼底閃動異彩。

他可以預見當她看見他時回事如何震顫驚嚇。哈哈,他迫不及待想看見她的表情了。

聽見吉江康介的聲音,吉江巧子跟樹音母女倆,立刻下樓迎接辛苦工作一整天的他。

可當她們下樓卻看見客廳裡除了他,還有一個高大的男子。

「啊--」因為對那男子在熟悉不過,樹音忍不住驚叫。

「樹音寶貝,你在幹什麼?」吉江巧子蹙起眉頭,以眼神告訴女人不該如此失禮,「老公,你要帶客人回來怎麼沒事先說一聲?」

她以最快的時間、最犀利的眼神及敏銳的觀察,審視眼前這陌生卻又氣宇不凡的男子。老公幾乎不曾帶過同事回來,她想這個人必定非常特別,老公才會邀請他到家裡來。

突然,一個念頭鑽進她腦海裡--難道這男子是老公替他們寶貝女兒物色的對象?

」「初次見面,打攪了。」藏人微微彎身一欠,「我是真木藏人。」

吉江巧子愣住。「真木藏人?這個名字怎麼……」

哎呀!這回連她都忍不住驚呼了,「真是抱歉,真木先生,我沒想到你會……我真是太失禮了!」

現在,她總算知道剛才女兒為什麼驚叫了;但話說回來,他不是剛才被樹音掛電話,怎麼想現在就出現在他們家的客廳?難道說……他早就在他們家門外?

「吉江先生,不知……」藏人話聲平靜又平和,「可以把令嬡借我一會兒嗎?」

「借?」吉江夫婦兩異口同聲。

「是的。」他勾唇一笑,「我跟她有點事需要面對面溝通。」

「呃……哦。」吉江康介一時間有點回不了神。

「我跟你沒什麼需要溝通的。」樹音難掩內心的不安,但還是板起臉表達她強烈的不滿。

「樹音寶貝?!」他對女兒如此失禮的回答大感詫異。

藏人不答反笑,只是靜靜看著她,唇角微微揚起,笑得迷人卻也嚇人。

樹音不自覺的後退一步,但他卻毫不在意吉江夫婦兩在場,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抓住她。

「幹嘛?」她驚羞的拍打他的手,放開我。

「很抱歉。」藏人緊緊拉住她的手,向吉江夫婦點頭致意,「我很快就讓她回來。」

「什……」樹音簡直不敢相信他就當著她爸媽的面,而且是侵門踏戶的跑進她家來把她抓走。「爸比、媽咪,救我!」

她哭爹喊娘的求救,但吉江夫婦兩卻已被眼前的景況震驚到完全無法反應。

當藏人終於把樹音連拖帶拉拽了出去,兩人終於稍稍回神。

「天哪,孩子的爸,這……這是怎麼回事?」吉江巧子不解的看著她的丈夫。吉江康介沉默了兩秒,露出一個我哪知道的表情。

藏人把她拉到他車子邊,免得他們的談話被她爸媽聽見。

「你是土匪還是強盜?」樹音氣呼呼的對著他大叫,「你居然跑到我家把我擄走?」

「我只是請你出來聊聊。」

「請?我可沒有受到任何邀請。」她說完轉身就走。

他伸手拉住她,稍一振臂,她就重心不穩的跌進他懷裡。

當她的臉一貼上他的胸膛,那天晚上在賓館裡發生的一切,像幻燈片般在她腦海裡快速播放,頓時她腦袋發脹,心跳加速。

「幹嘛?」樹音驚羞的推開他,一臉氣急敗壞,「快放開我的手!」

「你又不是我爸比,為什麼要乖乖聽你的話?」

「我是你的老闆。」

「已經不是了。」她皺著眉提醒,「山田室長沒告訴你嗎?我辭職不幹了。」

「在我的公司裡,沒有我的批准,誰都不可以說不干就不幹。」他神情嚴肅,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

「你不是要我走?你不是說我撐不過三天?」她氣惱的瞪著他,「現在你稱心又如意,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是的,他希望她自己離開,直到現在這一刻,他還是認為她不適合也不夠格呆在秘書室,但奇怪又確定的是……他不想她就這樣離開。

「所以說,那對我說的那個什麼就算是一隻不起眼的螺絲釘,對公司也很重要的話是隨便說說的?」他語帶譏諷,「到頭來,你只會光說不練的說大話,卻什麼都辦不到?」

「明明是你說公司少了我這只螺絲釘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的。」竟敢說她說大話還光說不練?也不想想是誰說了那麼過分又傷人的話,害她難過又氣得半死。

「你以為大和光電式旅館還是安親班?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要我以後如何維持我的威信?」

其實他今天來的最重要的目的是想她道歉,但不知怎的,他就是說不出口。

他是個會據理力爭、但也會低頭認錯的人--一旦他確定自己是錯的。對她說了那些話,他確定自己是理虧的,可是一面對她,他的理性跟風度總是蕩然無存。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的存在為何讓他如此焦躁又激動?

「你要怎麼維持你了不起的威信是你的事,與我何干?」她負氣的回嗆他。

「明天不准遲到。」他濃眉一糾,語帶命令。

「你還沒搞清楚嗎?我辭職了。」

「不准。」他聲線一沉,「要是你明天沒來,我跟你保證……我會親自到你家來把你押到公司去。」

「什麼?」因為知道他不是在糊弄她,樹音著實吃了一驚。「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霸道?我都不想上班了,你為什麼要……啊!」

她話未說完,就被他嚇得硬生生的把話給吞了回去。

因為他此刻突然欺進她,非常非常近距離的盯著她的臉。儘管夜幕低垂,她還是可以就著路燈清楚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他深深的、定定的看著她,眼底充滿複雜的情緒……他感到生氣,氣她為什麼就不能聽他的話,明天乖乖去上班。

他覺得懊喪,因為他竟也有擺不平、搞不定的人,他莫名焦慮,因為他擔心她真的就這麼走人,不再踏進大和光電一步。

但該死的,這不就是他希望的結果嗎?怎麼才幾天時間,他的心意就動搖了、改變了?

「幹嘛?」迎上他熾烈又直接的目光,她羞紅了臉。

「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他神情認真而嚴肅。

看他一臉的慎重及鄭重,樹音呆了一下。

他是真的希望她回去?為什麼?才短短兩天時間,他為什麼一改想要趕她走的初衷,還特地跑到她家命令她?

啊,對了,一定是因為罪惡感。他為那天在賓館對她說的話感到抱歉,他自知理虧並企圖彌補,所以才要她回去上班。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還算有反省心,她倒是可以原諒他。

當然,不是這麼容易就原諒他。

「你有罪惡感,對吧?」她直視著他的眼睛。

「罪惡感?我有什麼罪惡感?」藏人微怔,眉頭一擰,有些心虛。

「當然是因為你那天在賓館對我說了很差勁的花呀。」她直言不諱。

迎上她清澄又純真的眸子,他的胸口突然一陣悸動。

「我才沒什麼罪惡感。」他定定心神,語氣強硬。

「那你為什麼要我回去上班?」

「因為我不想聽我父親在耳邊囉嗦。」他硬是給了她一個答案。

「是這樣阿。」樹音挑眉,「那你就認命是聽令尊囉嗦吧!」

說著,她轉身就走。

「喂!」見狀,藏人再一次拉住了她,「我都親自來准你回去上班了,你還想……」

「道歉。」她好整以暇的睇著他。

「什……」

「除非你為那天說的話向我道歉,否則我不回去。」她態度雖不高傲卻堅定。

簡直不敢相信這愛哭鬼竟有如此強硬的時候,他驚訝的看著她,彷彿她是什麼先發現的物種般。

「吉江樹音,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可是--」

「真木先生,請你別討價還價。」她打斷了他,唇角揚起一抹笑意。

藏人的申請掙扎又懊惱,兩隻眼睛像火球般瞪著她。這一次,他被她掐住咽喉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試著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然後細細思考。

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況他還理虧在先,這回他就先順了她再說|--這不知死活的笨蛋,反正他以後有的是機會修理她。

「對不起。」打定主意後,他毫不掙扎猶豫,「我那天真的很差勁,我真心的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樹音呆住。

她沒想到他這麼快又不見太多掙扎的就低頭認錯,而且還誠意滿點。

這個時候,聰明的人決不能得寸進尺,不然就真的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稍稍收起剛才的氣焰,「明天我會準時上班的。」

「是嗎?」藏人臉上立刻浮起一抹喜悅。

「不過你得保證不會再胡亂凶我。」機會難得,她連忙加碼要求。

「我保證。」他不假思索答應了她。

「一言為定?」樹音不放心地再次確認。

他唇角一勾,笑意裡潛藏著她沒沒發現的壞心眼。

騙人的是小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7:57:09

第六章

小狗!他一定是小狗!

明明承諾不會再對她凶,卻更變本加厲地臭罵她。

「你是笨蛋嗎?連報表都不會看!」

「吉江樹音,你腦殘啦?這麼簡單的英文單字也會拼錯?」

「速度這麼慢,大家的工作都因為你塞車了!」

「生到你這種笨蛋,你爸媽一定很難過吧?」

「你是沒腦袋?是腦袋放在家裡了?」

一整個早上,她都在這樣毫無道理及理性可言的漫罵聲中度過。

因為他實在罵得太凶,秘書室的同事們都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她--除了保村。

一早看見以為不會再出現在秘書室裡的她時,保村的臉色非常難看,他嫌惡地看著她,好像她是什麼有害的髒東西。

見她被罵得厲害,山田室長在文件夾裡放了張紙條給她,上面寫著--加油,吉江樹音,別被打倒喔。

看見這張充滿鼓勵及溫暖的紙條,她沮喪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些。

真奇怪,像山田室長那麼Nice的人,怎麼能呆在他那種魔頭身邊?雖然山田室長說真木藏人並不似表面那麼冷酷兇惡,但直至現在,她還是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一絲的溫情。

不過……溫情這種東西,他也不是沒有。那天聽見她肚子咕嚕咕嚕叫時,他不也好心給了她一小袋餅乾?

喔不,他那天一定只是心血來潮罷了。他這個人根本是以虐待他人為樂,踐踏他人意志的大魔頭。

中午跟秘書室的其他同事們在員工餐廳用完餐時,已經距離上班時間只剩下十分鐘了,於是她趁著十分鐘的空檔到洗手間去小解及整理儀容。

當她整理好儀容並走進廁所時,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

「你們看見秘書室那個吉江了嗎?她居然又回來了耶。」

「由美,你不是說她已經離職了嗎?」

「別提了,保村說她今天早上又若其事的回來了。」

「真討厭,像她那種走後門的人居然大搖大擺跟秘書室那些精英坐在一起。」

「可不是嗎?你們有沒有看見她跟山田室長有說有笑,表現得多親密?」

「山田室長可是大和光電的鑽石單身漢耶,她的眼睛還真利。」

「別逗了,山田室長哪看得上她?我看她根本是自作多情吧。」

「你別那麼說,搞不好她手段高明,真能讓她釣到金龜婿。」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老天可真是沒長眼。」

「呵,要是山田室長真被她給勾走了,最心痛的應該是森田小姐吧。」

「咦?為什麼?」

「你們不知道嗎?森田小姐跟山田室長是同期進來的,兩人還曾經在秘書室共事過一年。」

「你是說……森田小姐喜歡山田室長?」

「沒錯,就是這樣。」

「天啊,我還以為森田小姐已經決定把表春奉獻給大和電子呢,原來她終究還是個渴望愛情的女人啊。」

「喂喂,你們小聲點,要是這話被傳到森田小姐的耳裡,我們就死定了。」

「安啦,除了我們,洗手間沒別人。」

「唉,上班時間到了,快走吧。」

不到五秒鐘,剛才還十分吵雜的洗手間頓時安靜下來。

樹音呆呆地站在廁所裡好一會兒。剛才有那麼一秒,她腦海裡興起一個念頭,那就是打開門讓那些嚼舌跟的女社員們嚇到花容失色。

但和平主義都的她,終究沒有那麼做。

她聽得出來她們其中之一是保村的女友--由美。因為男友在秘書室的關係,總是能知道許多第一手的消息,例如她辭職的消息。

過去的她,從來不知道所謂的「閒言閒語」有多傷人,而現在她明白了;她真的不知道她們為什麼要用如此不友善、不理性,甚至是不客觀的言語來批評她,說什麼她想釣金龜婿,而且鎖定的目標是山田室長……她們哪只眼睛看見了?

山田室長對她來說,就像是可靠的大哥哥一樣,她對他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

「為什麼要這樣?」她看著鏡中神情沉鬱又沮喪的自己,難過得掉下眼淚。

因為她能力不夠,因為她以特殊管道進入公司,她們就要這樣攻擊她?她又沒有擋到誰的路……

她越想越傷心,忍不住掩面哭泣。

藏人走出辦公室,銳利的目當搜尋著樹音的身影。

上班時間都已過了十分鐘,為什麼還沒看見她?難不成經過一上午的猛烈炮擊,又跑了?

「山田,那個笨蛋呢?」

「吃完中飯時,樹音說要去洗手間,大概是……」

「她昏倒在洗手間了嗎?現在都上班十分鐘了。」

樹音?山田是什麼時候開始直呼她的名字的?好像他們很熟、很要好似的,教人聽了不自覺的有氣。

咦?他為什麼覺得生氣?山田打從一開始就對那笨收很好,直呼她名字又有什麼好意外的……明明就這麼想著,怎麼心裡還是有點不快?

「也許是人多,所以耽擱了……」山田俊樹問:「你找她?」

「待會她回來,叫她進……」話未說完,他已看見樹音出現在秘書室的門口。「大小姐,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嗎?」他不悅地道。

「……」她沒有回答,只是拖著緩慢的腳步走了進來。

見她死氣沉沉的樣子,他更加光火。完全跟不上別人的程度和進度,居然還敢給他裝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她的態度要是再不積極一點,早晚會逼得他非炒她魷魚不可。

「給我進來。」他一記喝令,轉身便走回辦公室。

他在面對著門口的沙發上坐下,兩隻眼睛直勾勾盯著正緩慢走進來的她。

她把門帶上,面無表情的走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不想上班?」他劈頭就問。

她搖搖頭,沒說話。

「連準時上工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你還能幹什麼?」

他在她臉上看不見一絲表情,唯一發現的是那雙紅紅的眼睛。才罵她兩句,她又要掉眼淚了嗎?

「你以為大和光電是渡假村嗎?你有沒有把神經繃緊?」

「……」

怪了,她居然沒頂嘴?辦公室裡只有他跟她,照理說,他應該會放肆的跟他頂嘴或指責他沒信守「不再凶她」的承諾……

她怎麼了?現在的她就像是電力耗盡的機器娃娃,身體僵硬,神情呆滯。

「為什麼不說話?你不是最愛頂嘴的嗎?」他語氣兇惡地質問她。

上班遲到固然不可原諒,但他並沒有生氣到非得把她叫進來臭罵一頓不可的地步。

儘管公司員工在私底下都叫他「第六天魔王」,但那是因為他在工作上對自己及對員工都非常嚴謹及嚴厲所致,而不是因為他會卯起來把人罵得狗血淋頭。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她情緒就很難平靜,然後莫名其妙變成一頭彷彿一張嘴就能吃人的巨獸。

撇開她的笨腦袋不說,正如山田所言,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她明明並不可憎,為何他總是在生她的氣?

「別以為你爸跟我父親是舊識,你就可以在我的地盤上拿喬,要是我--」

突然,一顆滴落在她鞋上的水珠打斷了他。

他還沒反應過來,第二顆水珠、第三顆水珠、第四顆水珠像雨滴般地打在她的鞋上。他終於意會過來,那是她的眼淚。

「你哭什麼?」他莫名感到心慌意亂,但口氣還是不太客氣。

「嗚……」她低著頭以雙手掩面,努力想壓抑哭聲,因為強忍著不哭出聲音。她的肩膀劇烈抖著。

看見她那輕顫的小小肩膀,他的胸口像是被狠狠捶了一下。

說來奇怪,當歡裡哭著向他道歉並要求分手,但眼裡卻沒有一點真心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相信女人的眼淚;可是現在看著她,他竟有種心疼不捨的感覺。

「喂,你別哭……」他的聲線隱含不安,「我又不是在欺負你,只是要……是我惹你哭的嗎?」

她搖搖頭,但哭泣的臉依然埋在手掌之間。

「好了,你這笨蛋別再哭了。」見她搖頭,不知怎地,他竟鬆了一口氣。

跟歡裡分手之後,就未再跟女性有過公事以外往來的他,已經忘了如何對女性溫柔。他的詞彙跟語氣總是直接而嚴厲,連安慰都不會。

「你剛才跑哪裡去了?該不會是在洗手間摸魚吧?」話峰一轉,他語帶質問。

「我……我也不來……」

「出不來?怎麼?門鎖壞了嗎?」他突然有些緊張她才在洗手間發生了什麼

事。

她搖搖頭。「外面有人……」

「什麼?」他皺起眉頭,「外面有人,你就不出來?」

「因為她們在聊我的事……」她的聲音有一點沙啞、一點哽咽。

藏人這會全明白了。原來她是被那些「閒言閒語」給困在洗手間了。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起身站在面前。

「把頭抬起來。」他語帶命令。

她有點遲疑,但還是乖乖的把頭抬起來。

看著她那哭得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小臉,他的心頭一緊,想必那些洗手間的閒言閒語一定重重打擊了她吧,他希望她不會因為這樣而又動了逃之夭夭的念頭。

見她雖抬起頭卻縮著肩、駝著背,一副軟弱乏力的樣子,他帶著肅殺之氣的濃眉一糾。

「揚起下巴。」他先端起她的下巴,再抓著她的肩膀,「把腰打直,挺胸。」

樹音嚇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你以非正式管道空降秘書室是事實在,別人對你會有懷疑及批評,也是避免不了的事。」他兩隻炯亮的眼睛直勾勾注視著眼眶裡還蓄著淚水的她。

他的語氣還是一貫強勢及霸氣,但不知為何,這一次她卻不再感到受傷。

「你是什麼都不懂的笨蛋,確實很令人生氣,這點你不得不承認接受。」

「……」咦,他是在罵她吧?但為什麼她的心裡竟暖暖的?她想,那一定是他的語中不帶一絲敵意。

「哭是解決不了事情的。」他正視著她的眼睛。「與其躲起來哭,還不如打起精神好好學習,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對你刮目相看。」

「真木先生……」天啊,他是在鼓勵她嗎?

「現在就出去給我認真學習,不管別人怎樣看輕你,你都不能看輕自己。」說著,他將她的身子向後扳,指著辦公室的門,「GO!」

「是。」她像個小學生般立正答是,接著像被下了咒似的往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她突然轉過頭,兩隻圓圓的大眼睛感激地看著他。

「真木先生,謝謝你。」說罷,她打開門走了出去。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藏人感到莫名虛脫,他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恍忽幾秒鐘。

須臾,他回過神來懊惱地抱著頭。

「天啊,我在幹嗎?」

銀座,澄花料亭。

澄花是位於樂地市場附近的一家高級料亭,料亭內有仿造金澤兼門園的縮小版庭園造景,每間廂房的裝潢及擺設又有著日本各地的特色,是許多政商名流聚會或招待貴賓的地方。

因為鄰近樂地市場,澄花總是能拿到最好、最新鮮,甚至是最稀有的海鮮及魚貨服務貴客。

而這裡,也是藏人招待客人的頭號首先。比起飯店裡的高檔西餐廳,他的歐美客戶更喜歡這裡具有日本風情的料亭。

今天,他招待的是幾位從紐約來的客戶,與會的還有山田俊樹跟黑澤副室長。

山田俊樹在事前已做過調查,知道這位紐約客戶對日本文化相當有興趣,於是還特地安排日本舞及小唄三味線的表演。

廂房裡,幾杯高級的純米大吟釀下肚,美國來的客人們就跟著唱小唄的美麗女師傅搖頭晃腦的哼哼唱唱,好不快樂。

「山田,我去一下洗手間,這裡你看著。」藏人不想打攪客人高昂的興致,於是悄悄起身並走出廂房。

這是個獨立的廂房,廳前有個小庭園,走廊的另一頭也有一間專屬的洗手間。

「藏人?」

聽見那聲音,他心頭一震。

那是個他感到無比熟悉,卻已相當遙遠的聲音。而它來自那個女人--的場歡裡。

轉過身,他看見穿著一襲白色香奈兒套裝的歡裡站在那兒。

「好久不見……」他面無表情的問候。

「嗯,好久不見……你最近好嗎?」她淡笑問。

「托你的福,非常的好。」他扯了扯唇角,禮貌卻又疏離。

「我跟幾個朋友也在這裡聚餐,澄花的小老闆說你在這兒,所以我過來和你打聲招呼,不妨礙你吧?」

「山田在,他應付得了。」他笑視著她,「你的氣色真好,人家說「喜上眉梢」正是如此吧?」

「希望你是真心這麼說,而不是在諷刺我。她微皺眉頭,沉鬱一笑。

「是真心的。」他答得毫不猶豫,「知道你找了個好歸宿,我很替你開心。」

「真的?」她睇著他,像是在審視他所言真假。

「當然是真的。」他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堅定。

「我以為你不恨我……」她低垂著頭,像是在呢喃。

「我不恨你,你有選擇的權利。」

「可是我知道你在我之後,一直都沒有交往的對象……」她語帶試探,「不是因為我……」

「跟你無關。」他打斷了她的話,深沉一笑,「我中是一直沒碰到一個真心愛我的女人。」

「藏人……」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聽見他這句話,歡裡不自覺的認為她是在暗諷當年跟他交往的她一點都不真心。她語氣無奈又無辜道:「你從美國回來時,我試著想跟你復合,是你拒絕了我。」

是啊,他從美國回來並決定接掌大和光電時,她確實是主動來找他,並釋出善意,但那不是因為她對他餘情未了,而是因為她已經確定他是大和光電的接班人。

她的愛充滿了算計,而那是他唾棄及厭惡的。

「歡裡,你是個聰明的女人,聰明到連愛情跟婚姻都像是投資,都像在做生意……」他唇角一撇,冷然一笑,「恭喜你,你這次的投資是成功的。」

「藏人,你看不起我,是吧?」她情緒有點激動地看著他,「可是我這樣到底有什麼錯?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

「大家?」他挑挑眉頭,不以為然。「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這麼聰明的。」

是的,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像她這般精明又聰明,這世上也有單純的笨蛋,就例如……怪,為什麼此刻浮現在他腦海裡的,竟然是吉江樹音這個笨蛋的身影?

「言下之意,你現在喜歡的是笨女人?」好強歡裡話中夾槍帶棍。

「笨女人沒什麼不好。」藏人撇唇一笑,「你的婚禮,我會準時出席,順利的話,也許我能帶個笨女人一起參加你的婚禮……」

說罷,他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回廂房。

有道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藏人那天猶如奇蹟發生般的鼓勵和安慰之後,樹音決定奮發圖強,努力成為一個能幹的女秘書,然後讓那些瞧不起她的,甚至是在背後胡亂批評造謠的人對她刮目相看。

於是,她開始利用下班時間充實並精進自己,而第一步就是從認識大和光電這家公司開始。

連續一個星期,她在大家都下班後,一個人躲在資料室裡研究並瞭解光電這種她從不曾接觸過的產業;當她慢慢的、逐一的翻閱各種資料及文件後,才發現光電產業涵蓋極廣,就連醫療方面都能用上。

不過縱使她有心學習,光電這玩意兒對她來說還是太精深,有時她會因為怎麼看都不明白而感到沮喪,然後忍不住一個人在資料室裡哭起來。

但哭歸哭,最終她還是會擦乾眼淚,繼續朝她的目標邁進。

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這麼專注和認真去做一件事,而促使她如此努力的不是那些閒言閒語,而是「第六天魔王」的鼓舞。

因為他總是對她很壞,所以他的鼓勵就更顯得彌足珍貴。只是他為什麼要說那些話鼓舞她呢?她以為他會補上一腳,狠狠修理她一番呢。

人這種生物實在是太複雜了,而他更是複雜生物中又更複雜的品種;他總是板著臉罵她,而且毫不留情,但偶爾眼底卻會洩露難得一見的濫情及溫暖。

想起他那天抓著她的肩膀,以嚴厲的語氣及言詞鼓勵她向上的情莆,她忍不住心頭一暖,兩頰發燙。

他的手好大,好暖,好有力氣。當他抓著她的時候,他身上的能量從他的指尖及掌心傳出,然後傳導至她的身體及內心。

那是她從不曾有過的感覺,奇怪又微妙,明明是那麼冰冷剛硬的人,為什麼卻有溫暖得像能融化人心的溫度?

冷酷又霸道的他,是真正的他嗎?還是那只是他的盔甲,為了保護自己及保護企業而不得不穿上的盔甲?私底下的他,應該有溫柔得讓人感到幸福的一面吧……

曾經有誰或是有誰正感受著他、享有著他的這些溫柔呢?忖著,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喝得爛醉時,不斷提及的那個「可惡的女人」……

「她」是一段已成為過去的感情嗎?如果是的話「她」是不是曾經將他傷得很深很重?

糟糕,為什麼她有一種掀心的感覺?

在回公司的路上,藏人癱在後座享受片刻的輕鬆。

「真木先生……」突然,開車的山田俊樹輕聲叫了他。

「嗯。」他微微睜開眼睛,懶洋洋地睇著駕駛座的他。

「你知道公司鬧鬼嗎?」山田俊樹問。

「鬧鬼?」這話題引起了藏人的注意力及關心,他立刻正襟危坐,神情嚴肅。

「前幾天有個業務二課的女職員,因為忘了帶隔天一定的完成的月報表,而在晚上返回公司,結果卻在經過資料室時,聽見裡面傳來淒涼的低泣聲……」

聞言,藏人濃眉緊攏。

「這世上哪來的鬼?」他有點不悅,「你去找那個女職員調查一下,別讓謠言擴散。」

「可是就連晚班的警衛也說他在巡邏時,在地下室看見奇怪的黑影。」山田俊樹繼續說。

「小子,該不是連你都相信公司鬧鬼了吧?」藏人用腳輕踢了下駕駛室的椅背。

「世上的事情無奇不有,你不要太鐵齒。」

「大多數不可思議的現象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你不要太迷信。」藏人輕啐一記。

「難不成要我找個神婆或和尚來驅鬼嗎?」

「如果那麼做能安定人心,也不是不行。」語氣認真的建議。

「你是受過教育的人,竟然也相信那些怪力亂神。」他挑挑肩,不以為然。

「真木先生,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山田俊樹故作神秘道:「常常有人說絕對不會或絕對不可能,事後卻證明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

「什麼事我都不能跟你保證絕對,唯獨這件事。」藏人從不信鬼神之說,他堅信人死了就沒了,根本沒有什麼靈魂或鬼的東西會留下。

不過,公司裡有這種傳聞絕非好事,嚴重的話還會造成危機,身為大和光電的頭兒,他不能放任鬧鬼的謠言漫天飛舞。

「山田,你看著,我會逮到這隻鬼的。」他回得自信滿滿。

「你不怕鬼嗎?」山田俊樹一驚。

「怕鬼?」他哈哈一笑,「我可是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第六天魔王。」

大和光電有個自真木匡二郎當家時就有的優良傳統,那就是不要求員工加班。

真木匡二郎是個愛家的男人,因此也希望他的員工不要因為工作而犧牲家庭生活。只因他相信唯有在工作和生活上達到平衡,才能於公事上收事半功倍之效。

因此就算沒有立刻下班走人,大和光電的職員也會在下班一個小時之內全數離開公司,而這個傳統到了藏人手上,依然傳承著。

下班後,藏人先回到位在片黑區的家吃母親做的愛心晚餐,然後再獨自驅車返回公司「捉鬼」。

這時已近晚間九點,他將座車開進地下室,然後不經一樓大廳的警衛站,直接搭著電梯上到十樓的資料室。

電梯抵達十樓後打開,只見眼前一片幽黑。

他走出電梯沿著走廊往前走,經過了資料一室、二室、三室……才轉了個彎要前往資料四室及五室,突然聽見有細微的聲音傳來。

「嗚……嗚……」

他非常肯定那是哭聲,非常壓抑而細微的哭聲。

老實說,他真的嚇了一跳,不過不是因為他怕鬼,而是驚訝那謠言竟一點都不假。

隱約地,他看見有微弱的光線從資料五室門上的玻璃透出來。

他不信有鬼,尤其介在他的公司裡。若他的公司裡真有鬼,那一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不管那個人是誰,又有何企圖,他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他大步向前,毫不遲疑的一把推開資料五室的門--

「誰在裡面?!」他沉聲喝問。

這時,一個身影咻地往高至天花板的資料櫃後竄。

「不用躲了,出來!」

資料五室是五間資料室裡最小也是最暗的一間,室內的正中央有三座高至天花板的櫃子並排著,背後則有數張配備電腦及閱讀燈的桌子。

藏人往櫃子後方走去,只見有個小小的身軀蜷縮在桌子底下,雖然光線有點昏暗,但他卻足以判定那應該是個女性,因為男人要躲在桌下實在不容易。

他走向前去,用腳踢了桌子一下,發出碰撞的聲音。

「對……對不起」這時桌子下傳來幽幽的哽咽聲。

他陡得一震,雖然是短短的一句對不起,他已認出聲音的主人。

「吉江樹音?」他簡直不敢相信躲在資料室裡裝神弄鬼的居然是這個笨蛋。

「很抱歉……」蜷縮在底下的她微微側過臉,害怕地看著他。

「你在幹什麼?」他濃眉一糾,「出來,你馬上給我出來。」

「不行,我……我起不來了……」她的聲線癱軟,像是待緩的落水小貓。

「為什麼起為來?」

「剛才躲進來時,不小心弄到腳,好痛……」她吃痛地喊了一聲。

「什……麼」他覺得既生氣又好笑,「你這傢伙真是……」

他伸出手,一把將縮在桌下的她給拎了出來,而她似乎真的弄到腳,站都站不穩只得靠著桌子。

「原來公司裡真的有鬼……」他銳利如刃的眼睛直視著她。

「鬼?」她怯怯地說道:「什麼鬼?」

「愛哭鬼。」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了她的鼻頭一下。

「啊噢,好痛。」她縮起脖子,以埋怨的眼神斜瞪著他,「真木先生您為什麼要捏我啊?」

「你還敢問我?」藏人目光一凝,「知不知道有人被你嚇得差點要去神社驅邪了?」

「什麼啊……」樹音一愣,不是很懂他在說什麼。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話鋒一轉。

「用功啊。」她挺直腰桿回道。

「用功?」他眉丘微微隆起。

「真木先生不是要我努力前進,好讓大家對我刮目相看?」她雖然有點膽怯,卻理直氣壯。「我想盡快進入狀況,成為一個至少幫得上忙的小螺絲釘。」

注視著她認真、倔強卻又嬌憨笨拙的臉龐,藏人的胸口又一陣莫名悸動,在他的內心深處彷彿有一團小小的火光,雖然微弱卻異常溫暖。

他已許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而如今卻是她讓他……不妙,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真木先生,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還不是因為你。」他以不耐煩的語氣掩飾自己內心的波動,「為什麼要躲在這裡?」

「因為公司不准大家加班啊。」樹音委屈道:「我聽說公司的資料除了高級主管,其他人都不准帶離公司,所以只好趁著大家離開後,從地下室溜上來……」

聽完她的話,藏人全明白了。

那名業務二課的女職員聽到的哭聲是她發出來的,而警衛在地下室看見的黑影也是她大小姐。

「你看資料就看資料,幹嘛要哭?」他不解地瞪著她,「你剛才又哭了,對不對?」

她怯怯的低著頭,不敢直視他如熾的目光。

「因為看不懂覺得很急,所以就哭了……」

「看不懂有什麼好哭的?」他忍不住吼她,「你真是只蠢豬。」

「真木先生!」她突然抬起臉,兩隻明亮的黑眸直瞪著他,「我不是為了讓你羞辱才留下來的!」

她倔強的眼神及表情就像兩根鼓棒般敲打著他的心房。不自覺地,他的心跳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不到三秒鐘的時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全身發熱。

「我是在羞辱你嗎?我說的是事實。」

「我很努力耶!」她眼裡閃著淚光,如粉紅色果凍般的唇片緊抿著。

「蠢就是蠢,再怎麼努力也……」

他話沒說完,就看見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裡奔湧而出。

那一剎那,他後悔得想狠狠給自己一巴掌。他為什麼要打擊她?他明明知道也看見了她的努力,為什麼要用這種差勁的言語奚落她?

此際他心裡隱約感覺到的是慌,是怕,有種他不想再去碰觸及經歷的東西正在他心裡生成。

慘了,他該不是對這個笨蛋有感覺了吧?

「你真的很過份,我是因為你的鼓勵才……」樹音噙著淚,哽咽難言。

她之所以這麼努力,不完全是為了向那些瞧不起她的人證明自己的能力,也是因為不想讓鼓勵自己的他失望。她多希望有那麼一天,他就算不承認她的能力,至少能稱讚她的努力,可是……

「我真是受夠了你,我……」她語難成句,淚眼婆娑,再也顧不得腳痛轉身就走。

「喂,你去哪?」看著腳痛而走得又慢又辛苦的她,他急忙問。

她沒回答他,只是一逕往前走。

藏人下決識跟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她一轉身,狠狠地就在他胸口捶了一記。她滿臉是淚,又生氣又難過,肉只手緊握拳頭一下一下地胡亂打在他身上。

老實說,他一點也不痛,卻有種難以招架的震撼及不安。

「你有什麼毛病?為什麼對我這麼壞?你好討厭,你真的好可惡……」她像抓狂的小貓,近乎歇斯底里的展開反擊。

然而,她的歇斯底里並沒有惹惱他,反倒讓他感到不捨。

在他的內心深處,有一種迫切到無可救藥想擁抱她的衝動及渴望。他掙扎著、矛盾著、猶豫著,但最終像是身體的自然反應般,他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她。

「對不起。」他低下頭,聲線低沉而真摯的向她道歉。

前一秒鐘還躁動的她,攸地安靜下來。

他想,她驚呆了。

「我不是存心傷害你,只是……」他試著向她解釋,卻是難言。

「只是什麼?為什麼真木先生總是要說這麼可惡的話來傷害我、打擊我?」

這時,被他緊緊抱在懷裡的樹音輕輕地推開他。

「我只是……」迎上她無邪又直接的眼神,他心跳如擂鼓,真想不到自己竟也說話結巴的一天。

「真木先生很討厭我嗎?」她抿唇問道。

他眉心一糾,唇片微啟卻遲遲不回答她的問題。

「你不能多喜歡一點點嗎?」她像乞憐的小狗般望著他,「雖然我一開始也討厭你,可是我現在已經慢慢喜歡你了。」

聞言他瞪大了眼睛,像是聽見什麼令人驚駭的消息般直視著她。

喜歡?她喜歡他?她說的喜歡,是大多數人認知裡的那種喜歡嗎?

不,應該不是,她不是個會大膽或直接到向異性示愛的女孩,她是溫馴、偶爾鬧點小脾氣的兔子,不是看見獵物就撲上去的母豹。不過即使幾乎可以確定她所謂的喜歡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喜歡,他卻莫名的充滿期待。

「你害不害臊?」他以嘲諷的方式試探著她,「隨隨便便就說喜歡,現在的年輕的女孩是不是都不懂得什麼叫矜持了?」

「我說的喜歡才不是那種喜歡呢!」她臉兒一陣漲紅,羞赧又生氣的瞪著他。

「不然是哪種?」

「是……是單純的喜歡。」

「喜歡就是喜歡,還有分單純跟不單純嗎?」

「當然有,真木先生又不是我的菜。」樹音羞惱極了,「我喜歡溫柔又溫暖的人,就像--」

「太郎嗎?」他打斷了她。

溫柔又溫暖的人?在她的身邊那個溫柔又溫暖的人,是她在睡夢中仍甜蜜喚著的人嗎?要命,為什麼他的胸口感到揪痛?

「太郎?」她一愣。

「你上次在賓館睡著時,一直叫著他的名字。」藏人小心探問:「他就是你喜歡的那種溫柔又溫暖的人?」

「呃、太郎是……」樹音木訥地看著在生悶氣的他,「太郎是我家的……瑪爾濟斯犬。」

「什麼……」他呆住,腦袋有幾秒鐘的空白。

他莫名地感到安心及雀躍,卻害怕讓她發現。

「睡夢中叫著的不是男人的名字,而是你家的狗?你還真是可悲。」於是他不以為然地哼笑一聲,語帶促狹。

「叫著男人的名字就很幸福嗎?」她不服氣的瞪著他,「睡夢中不斷喊著「可惡的女人」的真木先生,才真是很可憐吧?」

「什……」他在睡夢中喊著「可惡的女人」?該死,他果然喝到神志不清了。

「真木先生被狠狠甩過吧?」

她實在不想戳他的痛處,畢竟這是既不道德又殘忍的作法,但他實是太可惡,可惡到讓她決定展開絕地大反攻。

「因為被狠狠甩了,所以從此仇視女性,甚至,還不讓女性進入秘書室,對嗎?」見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自知已戳到了他的要害。

每個人都有罩門跟死穴,而她已發現了他的。

「真木先生,我同情你。」她直視著表情陰鬱又焦慮的他。

他以快到她無法反應的速度,伸出雙手捏住她紅通通的臉頰。

「你這笨蛋同情我什麼?我才同情你腦袋裡可能沒內容物呢!」他兩隻眼睛像是快噴火似的瞪著她。

「好痛,別捏我……」樹音皺著眉頭,生氣地嚷著,「你這麼囂張跋挹,脾氣又壞,難怪會被甩!」

「你好大的膽子……」他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敢這麼對他說話。

但他更無法圍住的是,他居然有如此幼稚不成熟的打鬧行為?!

這一切都是她害的吧?笨這毛病搞不好會傳染,因為跟她靠得越近,他好像也變傻了。

咕嚕咕嚕……

突然,從她的肚子傳來令她尷尬的聲音。

「你還沒吃飯?」藏人微頓,定定的看著她。

「嗯……」她難為情卻老實的點了點頭。

「走吧。」他沉默了三秒鐘,忽地一把拎住她的後領。

「你幹嗎?」樹音又驚又氣。

「要充實你空空如也的腦袋,難如登天;但要填滿你空空的肚子,我還幫得上忙。」他一副施恩的模樣撇唇一笑。

「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7:58:13

第七章

「唉……」樹音躺在床上,翻過來又翻過去,活像母親平底鍋裡的煎魚一樣,怎麼都睡不著。

離開公司後,藏人帶她去屋台(路旁攤)吃關東煮跟拉麵,然後又開車送她回家,雖然一路上他還是不斷用尖酸刻薄的言語欺負她,可是她卻不再覺得難過或受傷。她並不是對他的尖酸刻薄麻庳了,而是慢慢感受到他那刻薄的言語中,隱含著關心跟溫暖。

真的,她說的都是真的,她是真的慢慢的、漸漸的喜歡上他了。

雖然她不願承認她不想讓他知道,但也許她對他的喜歡,並不如她以為的那麼單純。

不過,怎麼可以呢?他是在和光電的執行長,是個聰明、高傲、不可一世、彷彿能主宰全世界的男人,而她渺小又微不足道,是他口中比豬還不如的笨蛋,就算哪天他一進失心瘋般跑來追求她,她也會因為自己配不上人家而逃之夭夭。

「天啊,我在想什麼?他才不會失心瘋的跑來追我呢。」想著,樹音懊惱極了。

話說回來,她為什麼會有這麼亂七八糟的想法呢?因為他對她的態度不似一開始那麼冷酷?因為他在她哭泣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緊緊、溫暖到讓她頭皮發麻的擁抱?

不行,她不能有任何一廂情願、不切實際的想法跟想像,她眼前該才專注的是工作,而不是這些讓她感到混亂的事情。

打定主意,她緊緊的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夢鄉。

桌上的分機響起,樹音連忙抓起電話。

「進來一下。」電話裡傳來的是真木藏人的聲音。

「是。」她放下話筒,心裡七上八下。

她是不是又做錯什麼?早上她才交了份報表進去,該不是又出什麼欠扁的錯誤吧?

走進他的辦公室,她輕輕帶上門。

「真木先生,你找我什麼事?」

他抬起眼眸睇著她,對著她勾勾手指頭。

她有點不安的走上前去,站在他的辦公桌前,果然,桌上擱著的是她早上交到他手裡的報表。

「你更改了報表的格式?」

「是的。」她怯怯的回答。

藏人微微擰起眉心,沉默了兩秒鐘。

「是山田要你改的?」

「不是……」她搖搖頭,更心虛畏縮了。

「所以說,是你自作主張更改格式?」

「是的。」她的聲音輕顫著,「我覺得以有的報表有點複雜,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看錯了,所以……」

「很好。」他突然冒出一句。

她愣了一下,很好?糟了,這一定是在諷刺她。

「對不起,我會改回來的。」樹音低頭認錯。

「喂。」藏人聲線一沉,用手指輕擊桌面。

「嗯?」她嚇了一跳,驚疑的看著正直視著自己的他。

「你聽不懂人話嗎?」他濃眉緊皺,再次重申,「我說很好。」

「呃?」她一臉迷惘。

「很好就是很好,你不明白嗎?」他繼續說,「這格式簡單明瞭,看起來既輕鬆又易懂,很好。」

「天啊。」她難以置信的捂著嘴巴,瞪大眼睛。

不是暗諷,不是反話,他是真在誇獎她。喔,老天,她從來不知道被誇獎是如此幸福又快樂的一件事。

當然,那不是因為她從前都不曾被誇獎過,而是他的誇獎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又特別珍貴。

「你終於開始用心了……」說著,他人抽屜裡拿出一條領帶,往脖子上一繞,邊打著領帶邊說:「以後就照這種格式打報表吧。」

「是!」她難掩興奮,喜悅之情全寫在臉上。

她想,這就是她媽咪說的成就感吧?儘管只是小小的,沒什麼了不起的成就,對她來說卻別具意義。

這是她人生中的一小步,而因為這一小步,她相信自己以後會走得更順、走得更遠。

「沒事了,你出去吧。」

「是。」樹音一臉粲笑,轉身往門口走去。

正要開門,突然聽見他嘖的一聲--

她下意識的轉頭看他,看見的是正因為打不好領帶而一臉懊惱的他。

「那個……」她試探的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你會?」藏人微愣。

「嗯。」她點點頭。

他想都不想就站起身並朝她走了過來。

「麻煩你了。」在她面前站定,他注視著……

「失禮了。」說著,她伸出手解開他打得歪歪斜斜的領帶,然後重新調整好位置及長度。

藏人微低下頭去,看見的是她的頭頂。他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似乎是很緊張。

是因為她沒有將領帶打好的信心,還是因為太靠近他了?

似乎是後者,因為她打領帶的手法很嫻熟,一點都不會讓人感到不適。

「好了。」打了領帶後,樹音後退了一步。

他往門邊的衣帽鏡一瞄,看見她幫他打上的領帶--長短恰到好處、平整又端正。

「你很厲害嘛。」他衷心的讚美她,但還是忍不住嘴壞的逗弄她,「東洋英和女學院都教你這些?」

她知道他在調侃她念的是間有名的新娘學校。

「是我媽咪教我的。」樹音忽略他的調侃,率直道:「我媽咪說一個好太太,一定要能幫丈夫打上一條漂亮的領帶。」

「你的目標是成為一個好太太?」藏人微頓,好奇的睇著她。

「嗯。」迎上他試探的審視目光,她有點畏怯。

「很多年輕女孩進到像大和光電這樣的大企業,為的就是在短時間內找到所謂的精英份子當老公,你也這麼想?」

「那樣……有什麼不好嗎?」她直白的問:「找到自己喜歡,而他也喜歡我的人結婚,有什麼不好?」

「秘書室裡有那種人嗎?」他兩隻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她。

樹音下意識的低頭,迴避他熾熱得彷彿要焚燬她的目光。

她直覺他好像有點不高興,但為什麼?就因為她「生平無大志,只想為人妻」嗎?

「真木先生在生我氣的嗎?」她抬起眼眸,不安的看著他。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他眉丘一隆。

「我也覺得你這氣生得沒道理。」她老實回答,「如果每個女生都只顧著工作而不嫁人,那不是一堆男人都得當王老五了?」

「……」他頓時無言。

「日本的生育力下降不只困為養小孩很貴,也因為大家都不想結婚,對吧?」他的沉默讓她越覺理直氣壯,「我想找一個喜歡的男人結婚,然後生下幾個愛的結晶,這有什麼不對的?」

看著黑亮純真卻又帶著強大入侵感的眸子,藏人心頭一震。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儘管他很想反駁她,然後損她一頓,但結婚的確也是一種志向,一種人生目標,確實是沒什麼不對的。

但若是如此,他怎麼好像真的有點生氣?他氣什麼?氣她的坦承?氣自己不是她理想中那種溫柔又溫暖的人,因此絕不可能成為她的考慮對像?

倏地,他像是被兩百二十伏特的電流攻擊了一樣,只因他驚覺到他的心是真的被這個他想都沒想到的伏兵擄掠了。

「人各有志,沒什麼不對。」他撇唇一笑,以玩笑掩飾他內心的震驚,「如果你的目標是嫁人,那麼你來對了地方,大和光電多得是精英份子。」

說罷,他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轉身便走向他的辦公桌。

「沒你的事了,出去吧。」他並沒有坐下,而是站在桌前背對著她。

直到下班時間,帶著山田室長出去的真木藏人都沒有回來。

她聽小沼說,他們飛到札晃去談一個case,也許明天才會回來。

管理並經營一家如大和光電這般龐大的企業,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和光電就像是一艘航空母艦,而他就彷彿是引領所的士官兵的艦長,重要如他,即使是做一個小小的決定都可能影響全艦的安危。

因為如此,他不只嚴格要求自己,也嚴格要求別人。他無法接受有人在崗位上抱著苟且及打混的心態做事,當然也不能接受有人把這裡當成尋寶的地方。

她想,當他知道她是個「生平無大志,只想為人妻」的人時,一定很後悔自己曾經鼓勵了她吧?

想到這兒,樹音不禁有點難過。她又令他失望了嗎?在終於得到他小小的稱讚之後,她馬上就讓他感到失望及生氣了嗎?

她真的是個笨蛋,為什麼要那麼老實?早知如此,她應該對他說--「我想當女強人,就算一不嫁!」這樣的話。

下班時,小沼邀請她參加一個小聚會,去的有都是小沼在公司裡較要好的其他部門的職員,但她婉拒了他,因為她要繼續奮發向上,羸回真木藏人對她的期待及讚賞。

大家都離開了以後,她便一個人前往十樓的資料室用功。

偌大的公司裡只剩下她一個職員其實是很可怕和事情,但不知為何,她從第一天就不感到驚惶。

她想,那應該是因為大和光電給了她意想不到的安全感--雖然她曾經不敢踏進這家公司。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很快的已的十點,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準備離開。

這時,資料室的門突然打開--

坐在飛返東京的飛機上,藏人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她的身影。

已經多久了?他已經有多久不曾如此思念一個女人,並迫不及待的想飛回有她的地方?

婉拒了客戶的邀宴,改變行程在當天便飛回東京,原因填色他,只因他想去看看她是不是仍躲在十樓的資料五室,一個人努力著。

他沒有理由看輕或生氣,只因結婚生小子是她的終極目標,因不即使她沒有成為女強人的企圖心,還是有做好自己份內之事的使命感,光這一點,就值得他給她拍拍手。

「為什麼趕著回東京,有急事?」一旁的山田俊樹好奇的問。

「唔。」他淡答道。

「我能問是什麼事嗎?」

「不行。」他果斷的拒絕。

「……」山田俊樹識趣的沒繼續追問,但沒一會兒,他似乎又想起什麼,側頭過注視著藏人,「對了,我注意到一件事……你今天的領帶打得真好。」

打領帶是藏人相當不擅長的事,有時還需他幫忙整理或是重打,但今天他卻發現藏的領帶打得既平整又標準。

「你最近在苦練打領帶嗎?」他打趣的問。

「是那個笨蛋打的。」

「樹音?」山田俊樹一怔。「她幫你打的領帶?」

「她說她會,我就讓她幫我打了。」他故意輕描淡寫的說著,以免敏銳的山田察覺到什麼。

「領帶打得這麼好,長得又可愛,這種女孩真的是很適合娶來當老婆。」山田俊樹笑說。

「你該不是對她有興趣吧?」藏人斜瞥了他一眼。

「我三十二歲了,還是單身耶。」他一臉認真的說,「我也是有成家打算的,好嗎?」

「那正好,那笨蛋也想找個好男人結婚。」

「她跟你說的?」山田俊樹疑惑的看著他。

「嗯。」

「她會不會是在跟你暗示什麼?」他若有所思,然後正經八百的問道。

「暗示?」藏人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他都說了他不是她的菜,哪會跟暗示什麼!

「我很認真。」山田俊樹用手指抓了抓下巴,假意思索著,「要你追求下屬,你有心裡障礙嗎?」

「別尋我開心。」他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如果你真的沒意思,那我可不客氣了。」他不以為意的笑笑。

「你這話什麼意思?」藏人微怔,神情嚴肅的看著他。

「假如你對她有興趣,為了我們的交情跟我前途,我當然不能跟你爭。」山田俊樹溫和一笑,眼底卻閃過一抹狡黠,「但你若是對她沒意思,我就毫無成忌的向進攻嘍。」

「你是說認真的嗎?」目光一凝。

「當然是真的。」他點點頭,「樹音是我的菜。」

山田俊樹如此肯定的圓盤讓藏人莫名焦慮起來。他是真的結那笨蛋有興趣嗎?如果是真的,那麼他成功的機率可是高達百分之九十九,只因山田就是她口中溫暖又溫柔的那種男人。

「你確定你想跟那笨蛋在一起?」藏人再一次確認。

「不行嗎?」山田俊樹抿嘴一笑。

有一種東西是藏都藏不住的,即使是像藏人這樣的男人。

而那個東西就叫做……愛。

雖然覺得很不可思議,很驚訝、很離奇,但他卻已經在藏的眼裡發現他極力想隱藏卻怎麼都藏不住的感情,這令他感覺得出來並幾乎能百分之八十的確定,藏人對樹音有著他或許不知道,抑或是知道了卻不願承認的情愫。

他很為藏人高興,因為這是自歡裡之後,他第一次動了感情。

「你不是贊成還不准我追求她?」山田俊樹語帶試探。

「靠近那傢伙會變笨,你最好離她遠一點。」藏人以眼尾餘光掃了他一記,毫無自覺的低哼了一聲。

「噗……」他才說完,山田俊樹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是的,靠近她會變笨,因為冷傲又深沉的真木藏人已經變笨了。

「你笑什麼?」藏人懊惱又尷尬的瞪著他。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樹音笨是笨,但搞不好她有超能力。」他一臉玩味的說。

「什……」藏人一怔,困惑的看著他,「她有什麼超能力?」

「穿越銅牆鐵壁的超能力。」山田俊樹滿臉得意道。

藏人心頭一悸。山田這句話是不是在暗示什麼?難道他的心思已經被這小子看穿了?

飛抵羽田機場,藏人便驅車返回位在港區的大和光電。

此時已近十點,他並不確定樹音是不是還待在公司裡,但他卻忍不住的想親自來查看一下。

當他來到十樓的資料五室門口,看見裡面有燈光時,他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喜悅及雀躍,就像期待著聖誕節的孩子,在打開廈門的那一剎那看見客廳裡擺著一棵裝飾得美輪美奐的聖誕樹般。

推開門,他看見她坐在桌前。她似乎被他嚇了一跳,兩隻瞪得好大。

他幾乎快收不住唇角揚起的笑意,但仍努力保持冷靜。

「你還沒回家?」他試著平復激動的心情以及高亢的聲線。

「真木先生?」樹音不解的看著他。

真是奇怪,他不是帶著山田室長一起札幌,而且明天才會回來嗎?

「你怎麼在這裡?」她眼底是大大的問號。

「這是我的地盤,我不能在這裡嗎?」他眉頭一擰,對她的反應不是很滿意。

「不是啦,我是說……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她怯怯的問。

「本來是那樣,不過……」因為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他的情緒跟語氣顯得有些浮躁,「怎麼?不能提早回來嗎?」

「當然可以,只是……」樹音歪著頭,一臉傻氣,「既然你回來,怎麼不回家休息,還跑來公司?」

「那是因為……」他答不上來,滿臉漲紅。

見他神情懊悔,兩隻眼睛又像是要殺人似的瞪著自己,樹音不覺縮了縮脖子。

她想,她還是別問東問西的惹他生氣。於是,她起身把椅子推好,然後抓起包包。

「你去哪?」見她要離去,藏人急著問。

「回…一回家呀。」樹音眨眨天真的大眼睛。他真嚇到她了,他今天晚上似乎怪怪的。

「吃飯了沒?」

「我今天有準備麵包跟保久乳。」她點頭。

「什……」他一臉生氣,「你吃過了?」

「真木先生不是說腦袋可能空,但肚子至少要填飽嗎?」什麼嘛?好像她不該吃東西似的。

昨天他帶她去屋台吃關東煮時,不是還罵她不該空著肚子?

突然,咕嚕咕嚕的聲音。而那聲音不是來自她的肚子,而是從他肚子裡傳來。

「真木先生,你肚子餓了呀?」雖怪他看起來就像在生氣的樣子,原來是他肚子餓了。

「我到現在還沒吃晚餐!」他無法壓抑著自己的起伏得厲害的情緒,忍不住對她大吼,「你知不知道我一談完case就飛回來,就是為了……」

像是飆著快車,卻預估可能會撞得車毀人亡而緊急踩住煞車踏板般,他吞下幾乎要說出口的話。

「跟我去吃東西。」他一臉任性,不容她拒絕。

「很晚了,我要回家……」她表情為難。

「我會送你回去。」說著,他不讓她有任何拒絕或是抗議的機會,一把抓著她的手往外走。

千代田區內神田,西海。

這是一家專門賣長崎名菜的食堂,最愛客人喜愛的是海鮮煨麥、蒸蛋、東坡肉等料理。

長崎由於地理位置靠近中國,早年受中國文化影響極深,飲食也趨近中國風味。當然,其中國風味的料理還是少不了日本料理的清淡特色。

西海打烊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半,但藏人跟樹音抵達的時候,已經是十點二十五分。

食堂的員工已開始收拾,店裡也已經沒有用餐的客人。

「真木先生,人家要打烊了恥。」

「別擔心。」他一派輕鬆,轉身便詢問正在整理桌面的歐巴桑,「大姐,請問老闆在嗎?」

那歐巴桑的年紀可以當他媽了,聽他喊一聲大姐,頓時心花怒放咧了嘴。

「你等等。」她轉頭朝裡面喊著,「老闆,有人拭你!」

不一會兒,一位穿著白色工作服的老爹走了出來。

「誰找……咦?」看見店門口站著的藏人,老爹一臉驚喜,快步走了過來,熱情的拍打高出他一顆頭的藏的肩膀,「真木?!哎呀,好久不見了。」

「是啊,近來可好?」

「托你的福。」老爹注意到他身後的樹音,「女朋友?」

「還不是。」他說。

聽見他的回答,樹音愣了一下。

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做「還不是」?他都幾歲了,該不是連這麼簡單的文法都搞不懂吧?

「我剛從札幌飛回來,晚餐都還沒吃……」藏人笑問:「我知道你快打烊了,但是可不可以幫我煮兩碗招牌的海鮮面?」

「打烊?」老爹挑挑眉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那個老鐘,「才十點二十九分,還沒打烊呢。找個位置坐,我馬上幫你們煮麵。」

他們找了個位置坐下,樹音忍不住好奇詢問他跟老爹的關係,才知道原來他讀大學時,一天中至少有一餐是在這裡解決的,雖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老爹還是熱情如昔。

之後他們吃了老煮的招牌海鮮面,然後又在盛情難卻之下,被老爹灌了一杯清酒。

終於,他們在十一點的時候離開了西海。

「真木先生,你能開車嗎?」上了車的她馬上問他。

「只是一杯清酒,放心吧。」他一笑,「要是你不放心的話,車由你開。」

「我沒駕照。」

「是嗎?」他笑睇著她,「那你就當是一次冒險吧。」

說罷,他發動引擎,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順暢的轉動方向盤。

看著他帶著淺淺笑意的側臉,樹音有點呆了。也許是吃飽了,又或許是喝了一點點酒,他臉上的線條變得柔和又輕鬆。

「你爸媽沒找你?」

「你去停車的時候,我已經找過電話了。」她接著說,「他們知道我跟你在一起。」

「他們什麼都沒問?」他撇過臉睇了她一記。

「他們要問什麼?」她都已經據實以告,她爸媽還有什麼好問的?

「咦?」她微怔,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你的老闆,可也是個男人耶。」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她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不過她並沒有因為好奇而多問。

就這樣,他未再說話,一路上沉默的駛向位於中野的吉江家。

因為時間真的已經不早了,車子才在她家對面的路旁停下,樹音就拎著包包急著下車。

「謝謝你,真木先生,回程請小心。」她叮嚀完,伸手要開車門。

突然,他的身子靠過來,大手阻擋了正要開門的她。

她嚇了一跳,猛地將手抽回,然後像小雞似的縮在座位上。

「干……幹嘛?」樹音驚羞的看著正定定注視著自己的他。

「你……」他黑得像兩口深潭般的眸子鎖定了她,「喜歡山田嗎?」

「山田室長嗎?」她愣了下,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他這麼問,不過她還是老實回答,「喜……喜歡啊,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山田說他喜歡你。」

「喔。」一時之間,她不知如何回應。

「他符合你對結婚對象的要求嗎?」

迎上他深沉又凝肅的目光,她心頭一悸。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她?難道是山田室長要他來探她的口風,或是托他向她表白?

不會的。雖然山田室長是個儒雅又溫柔的人,但她覺得他是那種一旦鎖定目標就會主動出擊,而不會透過麼三者傳話的行動派。

「真木先生。」她秀眉一擰,神情嚴肅,「你是不是又想趕我走了?」

「什……」藏人微怔。

「你想亂鴛鴦譜好教我快點結婚離職,對吧?」她有點生氣的瞪著他,「雖然我想當幸福人妻,但那不表示我就沒有工作的熱情跟熱忱,我現在可是很努力耶。」

她激動又氣憤的反應讓藏人看得傻眼。她以為他這麼問她是別有目的?在她心裡,他真是那麼壞、那麼沒人味的傢伙?

「你是笨蛋嗎?我什麼時候說要趕你走?」他強壓下內心慍怒。

「那你幹嘛問我喜不喜歡山田室長?又問他是不是我理想中的結婚對像?」

「你說你想找個喜歡的人結婚,不是嗎?」他一雙怒眸瞪視著她,「剛才你也說自己喜歡他啊。」

「我說的喜歡又不是那種喜歡!」像是怕他聽不見似的整個人往前一挺。

「這回又是哪種喜歡?」彷彿不甘示弱,他也迎上前去。

兩人像是寓言故事中在橋上狹路相逢的山羊般,惡狠狠的瞪視對方,誰都不退讓。

「就是一般的喜歡!」

「是像喜歡我一樣的那種喜歡嗎?」

「不是!呃……」樹音衝口而出的同時,已後悔自己一時嘴快。她驚羞的收回自己直視著他的視線,眼睫低垂,神情懊惱又焦慮的連忙解釋,「其……其實差不多,都是一樣的喜歡,只是那個……」

她急著想解釋,但越是想解釋,腦袋就越是一片空白,才驚覺她活生生挖了個坑給自己跳,而且恐怕還爬不出來。

「只是什麼?」他察覺到她的緊張與羞怯,一雙黑眸因眼前嬌羞迷人的她染上慾望,呼吸變得份外濃濁。

「你別誤會,那個我……我是說……」樹音面紅耳赤,神情嬌羞,「我說的喜歡是……咦?」

話未說完,藏人突然輕捏住她的下巴,將她低垂的臉一抬。

迎上他熾熱又霸氣的目光,她心頭一悸,但還沒反應過來,她眼前已一黑。

她漸漸發現自己眼前一黑是因為他的臉擋住從窗外漫進來的光線。他的臉靠得很近,近到她無法看清楚他臉上是什麼表情。

熱熱的,濕濕的,軟軟的……這就是……嘴唇貼著嘴唇的感覺嗎?

驟地,一條警覺的神經將她的點飄飄然後意識拉了回來。

天啊!嘴唇貼著嘴唇?這不就是她一直以來只聞其名,不知其實的「kiss」嗎?

「你幹嘛?!」她手一打直,推開他的臉膛。

「是kiss,你不懂嗎?」藏人有點尷尬,語氣卻理直氣壯。

「你--」他覺得真的是笨到連kiss都不知道的傻瓜嗎?她問的是,他幹嘛要親她?!

「你沒試過嗎?」他以一貫的傲慢掩飾內心的激動。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問她。難道他認為只要他想,就右以隨便他親嗎?她越想越生氣,眼淚瞬間從眼眶裡飆出來。

「你又哭什麼?」他渾身一震,該死,他只是情不自禁親了她一下,她幹嘛一副他把她給怎麼了的表情!「我只是親你,又不是……」

話未說完,樹音高舉包包,使勁的朝他的頭了一下。

「笨蛋,審我的初吻!」她大喊,然後迅速打開車門跳下了車。

她連車門都來不及關上,就像逃離似的往她家裡沖。

藏人摸摸自己的頭,視線追逐著逃離的她。

初吻?這是她初吻?他實在不想說自己賺到了,但老實說……他心裡挺開心的。

不過話說回來,她下手也太狠了吧?

「該死……」他打開燈,捱近前擋風玻璃的後視鏡一看。

果然,他額頭上有一道金屬配件刮傷的血痕。

「笨蛋,你在打土匪嗎?」他擰著眉審視傷處,「看我明天怎麼跟你算帳。」

他說得咬牙切齒,但眼睛卻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7:58:51

第八章

他一定是瘋了!一定是瘋到沒藥醫了,居然莫名其妙的就奪走她的初吻,簡直是可惡透頂!

隨隨便便就親人,他是小狗嗎?

「嗚……」她蒙在棉被裡,哀悼她逝去的初吻。

可真奇怪,她明明就氣得半死,為什麼心臟卻跳得又急又快?

在她的心中好像有一盞忽明忽滅、搖擺不定的小小火光,那火光越來越熱,越來越……膨脹。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的胸口這麼熱?為什麼她的眉心皺起,唇角卻不自覺的上揚?糟了,她也瘋了嗎?瘋病是會傳染的嗎?

「可惡!可惡!可惡!」她霍地起身,抓著枕頭又揉又打。

發洩完情緒,她累得氣喘吁吁,然後咚的一下癱在床上,她瞪大著眼睛仰望天花板,心情慢慢平靜沉澱下來。

「唉……」她無意識的輕歎一聲。

他為什麼要吻她?是捉弄她,還是心存壞念頭的佔她便宜?不是說只喝了一杯清酒不會醉?既然腦袋清楚,怎麼會幹出這種蠢事?

他該不會是想用這種方法逼走她吧?可是……不像呀。如果他想逼走她有太多機會跟方法,不必……喔,煩死了!她明天還要不要上班啊?

努力了兩個星期,也慢慢看見一點成果,她實在不想就這麼逃走放棄。

突然,她的手機傳來簡訊的鈴聲。

她翻了個身,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是支陌生的電話號碼,打開簡訊,上面寫了幾行字--對不起,別胡思亂想,明天準時上班。

是他傳的簡訊?他什麼時候知道她的手機號碼的?

唉,她在笨什麼,他是老闆,所有職員的資料全都在他手上,他有什麼不知道的?

不過他跟她說對不起,又要她別胡思亂想是什麼意思?是他對於吻了她這件事很抱歉,然後要她別想得太複雜,誤以為他對她有意思?

「混蛋!」

她本來想故意遲到的,但不知為何,時間一到,她就自然而然睜開眼睛,車子一來,她就莫名其妙加快腳步,等她發現時,自己已經準時抵達大和光電了。

在一樓大廳等秘書室的專用電梯時,身後有人輕拍她一下,原來是山田室長。

「早,樹音。」

「早安,山田室長。」她彎腰一欠。

「今天看起來很沒精神,沒睡好嗎?」山田俊樹溫柔的笑視著她。

「嗯。」她老實的點頭,不過不能讓他知道她沒睡好的原因,「聽說你跟真木先生去札幌,我以為今天不會看見你……」

「本來應該主是這樣,不過真木先生他似乎有非趕回來不可的理由。」

「非趕回來不可的理由?」樹音微怔。

「是啊。」他高深莫測的一笑,「他好像急著想看見什麼人。」

「咦?」

那奪去她初吻的混蛋,急著要回來見什麼人?他昨天飛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到公司來「押」她陪著去西海吃海鮮煨面,還是這期間,他有見到什麼人嗎?難道……他是因為沒見到那個人,所以拉她相伴?

吼,這更不可原諒了!

叮的一聲,電梯從地下室上來,然後打開了門--

「早,真木先生。」

「早。」

電梯門一開,山田俊樹就看見從地下停車場上來的藏人,而藏人也看見電梯外正聊著的兩人。

樹音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他,而且得跟他處在同一個密閉空間裡,雖然電梯裡不會只有她跟他兩個,她還是猶豫著該不該走進電梯。

而正當她內心掙扎著,已先一步走進電梯裡的山田俊樹輕喚了她一聲。

「樹音?」

「ㄟ?」她猛回過神,迎上的不是山田室長溫柔的眼神,而是真木藏人鷙猛又霸氣的目光,倏地臉一陣火熱。

「不進來嗎?」山田俊樹疑惑的問道。

「呃……我……」樹音下意識的迴避藏人幽黑深邃的雙眼,卻仍感覺得到他熾熱的視線。

「快進來!」這時,藏人突然沉聲一喝。

「是!」因為聽話慣了,一聽見他的指令,她便反射性的答是並迅速往電梯裡移動。

樹音刻意站在靠門的位置,盡可能讓山田俊樹為她擋住藏人的視線。

電梯以讓人舒服的速度直上二十五樓,但藏人的存在卻令樹音頭皮發麻、臉頰發燙,焦慮不安的扳弄著自己的手指頭。

「樹音,你是不是發燒了?」突然,山田俊樹伸出手輕摸她的額頭。

「ㄟ?」她一怔,「沒……沒有啊。」

「你的臉好紅又好熱,最近是流感高峰期,你要小心。」他溫柔的笑視著她,語氣充滿真心的關懷。

「謝謝你的關心。」她衷心的感謝他,但同時也意識到兩道像生魚片刀般銳利的目光朝她射過來。

而那目光來自於他--真木藏人。

「嗯哼。」藏人乾咳一聲,試圖擊破他們兩人之間溫馨甜蜜的結界。

「真木先生也感冒了嗎?」山田俊樹笑視著他。

「我搞不好也發燒了,你要不要摸摸我的額頭?」他酸溜溜的說。

山田俊樹微怔,然後像是意會到什麼的咧嘴一笑。

「真木先生如果需要的話,我非常樂意……」說著,他伸出了手。

藏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亂摸。

「咦?」山田俊樹眼尾一瞥,赫然發現他額頭有道小小的傷口,「真木先生,你的額頭被什麼刮傷了?」

「昨天晚上被貓抓傷的。」他故意說道。

「貓?你什麼時候養貓了?」

樹音臉色一陣慘白,知道他口中那抓傷他的貓指的就是她。他額頭上的傷一定是她昨天一時激動,拿包包K他所造成的……

慘了,他會找她算帳嗎?一定會的,他看來是有仇必報的人。

這時,電梯抵達二十五樓,門一開,她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一整天,藏人感覺樹音在躲避他的視線。

每當他走出辦公室,她就開始低頭裝忙,但為免山田或是任何人察覺異狀,他又不好貿然接近她或是叫她進辦公室。

難道那笨蛋打算這麼避著他一輩子?他的吻有那麼噁心,教她把他當變態一樣防著?可惡,那是她寶貴的初吻,可也是他睽違三年的吻耶。

昨天他已經發簡訊跟她道歉,她還不肯原諒他情難自禁所犯下的「愛的罪行」嗎?

本來以為等到晚上她一個人留下來用功的時候,可以好好跟她溝通一下。沒想她大概是預料到他可能會有所動作,竟早早就下班了,撲了個空的他只好悻悻然的回家。

第二天一早,他終於按捺不住把她叫進了辦公室--

「真木先生,你找我什麼事?」樹音先把頭探進來,像防備有什麼病菌般的看著他。

「找你當然有事,進來!」他莫名火大。

她愣了一下,然後疑怯的走了進來。

發現她竟沒順手將門帶上,他忍不住從辦公室桌後跳起,氣呼呼的朝她走來。

她像受驚的兔子瞪大眼睛,並立刻以雙手搗住自己的嘴。

見狀,他真有點哭笑不得。於是他大步的掠過她身邊將門關上,然後再走回她面前。

「你在做什麼?」他懊惱的瞪著緊緊搗著嘴的她,「要不要乾脆發個防毒面具給你戴著?」

她含怨的看著他沒有回話,堅持以雙手搗嘴。

「我是個病菌嗎?」

她搖搖頭。

「既然不是,你幹嘛搗著嘴?」他怒視著她。

「以防萬一啊。」她小心的說。

「你是笨蛋嗎?」他濃眉一虯,「如果我要親你,就算把織田信長的盔甲給你穿上也沒用。」

「所以說,我得趕快逃嘍?」她皺起秀眉,語帶埋怨。

「你……」除了他親愛的父親及母親大人,他從沒對誰舉過白旗,而現在他真的有種想對她舉旗投降的念頭。「我已經跟你說對不起了,你想怎樣?」

「難道我可以親了你,再跟你說對不起嗎?」

「我倒是沒意見。」藏人挑挑眉,狡黠一笑。

「什……」她羞惱的漲紅著臉,「你有屁快放,不然我要出去了!」

「你跟我說這是什麼話?」他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要他有屁快放,伸出手一把攫住她的肩膀,將她像小雞般的拎起,「你真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別以為我親了你就--」

「我知道!」她生氣的打斷了他的話,兩隻圓滾滾的眼睛羞怒的瞪著他,「我知道那只是個什麼都不是的吻!」

「什……」什麼都不是的吻?她以為他真木藏人是那種隨便抓了人就親上去的接吻狂嗎?

他是因為喜歡她,因為情不自禁、因為……可惡,她真的把他惹惱了。

「你跟我道歉,又要我別胡思亂想,就是要告訴我,那是個不含任何意義及感情的吻,你是一時喝茫,或是一進好玩才會吻我的,對吧?」

「你……」

「放心吧,我會把那個吻當時被太郎舔了一口一樣!」說罷,樹音用力的推開他的手,轉身奪門而去。

當是被她家的太郎舔了?喔,這個丫頭實在有夠可惡的,居然把他真木藏人當是她家的瑪爾濟斯犬!

就算他真是條狗,也是杜賓或是狼狗,怎麼會是小不拉幾的瑪爾濟斯。

這麼多年來,不管是面對多麼難纏的客戶或是競爭對手,從沒人真正將他激怒過,但她這回真的把他惹毛了。

山田說的對,她笨是笨,但是有摧毀銅牆鐵壁的超能力。因為他這座銅牆鐵壁已徹底的被她擊垮。

下班後,他先回家跟父母親一起吃了晚餐。洗完澡後,他搭上計程車,只身前往銀座的天堂鳥,坐在吧檯一個人喝著悶酒。

「真木先生,你今天心情好像不怎麼美麗……」酒保Ken給了他一杯威士忌,「今天不順利嗎?」

「嗯,我被一個笨蛋整慘了。」他說著,啜了一口威士忌。

「那笨蛋是個女人嗎?」Ken一笑,瞭然於胸。

「這麼明顯?」藏人瞥了他一眼苦笑著。

「真木先生忘了我是酒保,察言觀色是我除了調酒之外的強項。」他臉上帶著一抹低調的自滿。

藏人無奈的笑歎一記,又喝了一口酒。

「知道真木先生也會因為女人而傷神,我真是鬆了一口氣。」Ken笑說。

「鬆了一口氣?」聞言他微怔。

「可不是嗎?」Ken挑眉一笑,略帶戲謔,「認識你那麼多年,你從沒從店裡帶走任何一個女人,我還以為你有舉的其實是我呢。」

「你這個傢伙真是……」雖然知道他只是在開玩笑,藏人還是忍不住輕斥。

「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Ken稍稍斂起笑意。

「是個笨蛋,不折不扣的笨蛋。」他毫不遲疑說道:「但也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笨蛋。」

「無所不能、所向披靡的真木先生,居然也有對付不了的人?」

「因為我從沒遇過笨蛋。」藏人蹙眉笑歎,「自古以來,大將都是被不起的眼的伏兵劫殺,不是嗎?」

「此話倒是不假……」說著,注意到有幾名客人走了下來。「阿薰,」Ken吩咐著服務生,「有客人,招呼一下。」

「喔。」阿薰點頭,立刻走上前去。

因為是週末,而天堂鳥又是位於小巷裡的地下室,因此店裡的客人並不算多。店裡流洩著優雅慵懶的輕爵士樂,就連酒杯輕輕碰撞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也因此,即使是背對著門口,藏人還是清楚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

「不好意思,我們先去一下化妝室……樹音,陪我去。」

那是一個他完全陌生的女人聲音,但叫著的卻是令他精神一振的名字。

他倏地回頭,只見兩名年輕女孩已朝著化妝室走去。

儘管只看見背影,藏人卻可以確定其中一人,真的是那個讓他心神不寧的笨蛋愛哭鬼。

不會吧?這世界上真有這麼巧的事?

這時,兩名上班族模樣的男人走到吧檯邊--

「嘿,阿剛、安田……」他們雖算不上是常客,記性超強的Ken還是輕輕鬆鬆就叫出他們的名字。

「Ken,等一下調兩杯野草莓給我們的新朋友。」安田吩咐道。

野草莓是非常受到女性喜愛的一款雙雞尾酒,作法是將新鮮草莓搗爛,加入糖、檸檬汁及半盎司的琴酒:雖然是雞尾酒,但對於不勝酒力的女孩來說,後勁倒是挺強的。

「很漂亮的女孩子,哪裡認識的?」Ken笑問。

「其中一個是阿剛認識的網友,另一個是她的朋友。」安田說完,轉頭跟阿剛商量著,「ㄟ,那個叫樹音的女孩讓給我,她是我的菜。」

「可惡,我也比較喜歡她耶。」阿剛不情願的說著。

「你先認識那個叫陽子的女生,丟著她不管不太好吧?」

阿剛有點不服氣,但安田說得也不無道理。

「好啦,這次就便宜你了。」於是他悻悻然道。

「那麼就照原訂計劃,你處理一個,我處理一個。」

「嗯……ㄟ,她們回來了。」

說著,兩人離開了吧檯,走向服務生為他們安排的四人座位。

兩人低聲討論的聲音,坐在一旁的藏人聽得清清楚楚。他是男人,知道那兩個痞子口中所謂的「處理」指的是什麼--雖然他不曾處理過任何一個女人。

「那兩個痞子常來?」他低聲問。

「這半年才出現的客人,大概來過四、五次,每次都帶著不同的女孩……」說著,Ken刻意壓低聲音,「那個安田老是誇口說自己是什麼『處女終結者』,唉,看來今晚有人要遭殃嘍。」

聞言,藏人眉丘隆起,眼底閃過一抹肅殺。

處女終結者?那個一副痞樣的安田想要終結那笨蛋愛哭鬼的第一次?開什麼玩笑!他怎能眼睜睜看著她把寶貴的第一次給這種爛咖奪走。

不一會兒,Ken調好了兩杯野草莓。

「阿薰。」叫來了服務生,要他將調酒送到客人桌上。

「Ken。」藏人及時阻止了他,「讓我來。」

「咦?」Ken愣住,不解的看著他。

藏人沒有給他任何的解釋,逕自拿走阿薰手上的端盤,離開了吧檯。

拗不過陽子以小狗般的眼神哀求她,樹音終於還是答應陪她出來見網友。

雖然陽子已經不是未成年少女,但她還是不放心讓陽子一個人單獨去跟陌生的男人見面。

因此,即使她很不喜歡酒吧這種地方,還是硬著頭皮跟來了。

其實她對這種地方感到感冒,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她上次就是在這條巷子裡「撿」到真木藏人的。

對她來說,這種地方是是非之地、不良場所,好孩子不宜涉足。

「吉江小姐,聽『陽光女孩』說,你在大和光電上班?」

陽光女孩是陽子在網路上用的名字,她的網友阿剛都這樣叫她。

「我們樹音可是秘書室的菁英份子喔!」陽子得意揚揚的,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我哪是什麼菁英份子?」樹音白了她一眼。

「吉江小姐真是太謙虛了。」安田豎起大拇指,「大和光電是一流的企業,在那裡上班的你,當然也是一流的人才。」

樹音尷尬又心虛的搖搖頭,不知該說什麼。

一流人才?唉,她要不是祖上積德,有個跟大人物是舊識的爸爸,哪有進大和光電的本事?她在秘書室裡老是捱真木藏人的罵,根本就……唉,為什麼想起他?想一個親了她、但卻不是因為喜歡她的人做什麼?

「等一下去唱歌好嗎?」安田提議著。

「好啊!」陽子興奮的叫喊,「樹音一起去吧?」

「小姐,我明天要上班耶。」

「吉江小姐,你放心,不管多晚我都會負責把你安全送抵家門的。」安田已看上了她,卯起來猛獻慇勤。

「不是安全不安的問題,是我得養足精神工作。」她婉轉拒絕,「最晚十點我就要走了。」

「十點?吉江小姐又不是小孩子了,還……」

安田話未說完,一隻放著酒杯的端盤砰一聲的擺在桌上。

「你幹什麼?」他嚇了一跳,惱怒地瞪著端著端盤的服務生。

但當他說完,赫然發現到來的不是穿著白襯衫、黑背心、黑色長褲的服務生,而是一個穿著黑色上衣及牛仔褲的高大男人。

「你……」

「你就是『處女終結者』安田?」

「ㄟ?」安田瞪大眼睛,一臉驚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7:59:49

第九章

樹音瞠目結舌的看著那突然出現在桌邊的男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微張開嘴巴,她幾乎要喊出他的名字,但因為太驚訝了,以至於她的聲音卡在喉嚨,怎麼都出不來。

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麼送酒到他們桌旁?難道他為了紓解白天的工作壓力,趁著晚上在酒吧打工當服務生?

「你就是『處女終結者』安田?」

「ㄟ?」安田愣住,一時反應不過來。

樹音跟陽子互覷了一眼,皺了皺眉頭。

他為什麼說安田是「處女終結者」?他認識安田嗎?

「你在胡說什麼?你……你說誰是處女終結者?」安田羞惱的站起來,內心不安卻又裝腔作勢的瞪著他。

「你的名聲那麼響亮,很多人都知道。」藏人撇唇一笑,眼底迸出令人不覺畏縮的銳芒。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安田羞怒的質問他。

「你的目標是哪一個?」他態度從容不迫,話聲不疾不徐。

「什……」安田漲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藏人視線一移,鎖住一臉驚疑的樹音,唇角一勾,他促狹一笑。

「一定是你吧?」他一臉壞笑道:「一看就知道是你。」

迎上他的目光,樹音心頭一悸。

雖然還是處女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但他在這裡若無其事的說出來,卻讓她尷尬不已。

「你……你在幹嘛?」她氣惱的瞪著他。

「我猜你一定是那種初吻沒了就會哇哇大哭的女生吧?」藏人心平氣和的「對付」激動又羞惱的她。

「什……」他在嘲笑她嗎?他奪走她的初吻,還敢取笑她?

如果那是個以愛為名的吻,她才不會哭呢!還不都是他隨隨便便吻了她,她才會……

「你到底是誰?」安田急著扮起護花使者,「你最好趕快走開!」

「我會走。」藏人一笑,「不過我會帶她走。」

聽見他這麼說,大家都一怔。

「樹音,你認識他?」陽子低聲問她。

「他、他是……」一時之間,樹音真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

再來,顧慮到他的身份特殊,她也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個突然殺到他們桌邊的人,就是大和光電的執行長真木藏人。

「苯蛋。」藏人忽地沉聲一喝。

樹音呆住,兩隻眼睛發直的看著他。

「還不跟我走?」他伸出手,以眼神示意她將手交到他掌心裡。

「走?」她看看他大大的手掌,再看著他的臉。

藏人濃眉一虯,懊惱又不耐的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將她從椅子上扯了下來。

「啊!」樹音嚇了一跳,本能的抓住自己的包包。

見狀,安田惱怒的想上前阻止他帶走自己今晚就會到手的鴨子。

「喂,臭小子,你把她……喔!」話未說完,安田已搗著鼻子痛得彎下腰。

藏人出手了,以快到令人無法反應的速度。

「不想死的話就滾遠一點。」他以威脅的口吻警告安田。

眼見安田吃了一拳,同行的阿剛雖想幫忙卻又感到猶豫。

「小姐,」藏人直視呆坐著的陽子,「要帶眼識人,快跟這兩個混球說再見

吧。」

語畢,他將樹音拖出了天堂鳥。

樹音想甩開他的手,但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的力氣好大,抓著她的手非常有勁,他莫名其妙的行為讓她感到措手不及又驚疑不已,但不知為何,她卻小小的鬆了一口氣。

老實說,她並不想跟安田及阿剛那種男人有任何瓜葛跟聯繫,甚至跟他們同桌時,都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儘管她並沒有什麼跟異性交往的經驗,更不敢說自己看人的眼光有多麼銳利準確,但她不喜歡安田他們卻是不爭的事實,不要是為了陽子,她老早就走了。

可是就算如此,她還是不能默許藏人強行將她帶走,甚至還動手打了安田。要是這種事上了報,他該怎麼辦?他可不是普通的路人甲,而是真木藏人耶。

大和光電執行長在酒吧爭風吃醋,遭控毆打無辜男子。

喔老天,那些八卦報紙一定會胡亂編織故事,搞得他名譽掃地,甚至還影響大和光電的商譽及股價。

「喂,你快放開我。」樹音氣惱的對著他嚷嚷。

他不理她,直到將她拉進了……好勝地。

「203號房空著嗎?」藏人未等櫃檯的濃妝大姐開口,劈頭就問。

「空、空著。」櫃檯大姐愣了一下。

「給我。」他表情嚴肅。

看他拉著一臉驚羞惶惑的女生,櫃檯大姐意識到似乎有點不尋常。

但因為他有一種讓人不敢抗拒的強人氣勢,因此她也不敢質疑,很快便將門卡交給他。

樹音簡直不敢相信那位櫃檯大姐竟然就這麼將門卡給他他,更不敢相信他居然把她拉到這種不良場所來。

「真木先生,你想……」她猛頓足跺步,卻還是阻止不了他。

來到他們曾經一起投宿的203房,所有記憶全都回來了。

插入門卡,藏人把門一踢,然後將她拎進了房裡。

她像是定置網裡急著想找破口逃生的魚般欲奪門而出,卻被他一把拽了回來。

聽見門板被大聲關上,她自知插翅難飛,於是驚惶的退後,想跟他保持安全距離。

見她將自己當是什麼變態般的防備著,藏人濃眉一擰,滿臉不悅的瞪著她。

「放心,我不是處女終結者。」他玩笑道。

「你想幹嘛?你瘋了嗎?」樹音羞惱的質問他,聲線微微顫抖。

「是,我是瘋了。」他一臉忍耐,「我快被你這笨蛋搞瘋了。」

「什麼?」她生氣的擰起秀眉,「你瘋了關我什麼事?」

「你這傢伙……」他憤而走向她。

樹音嚇得跳了起來,一個踉蹌竟倒在那張粉紅色的圓床上。然後,她不知按到了什麼開關,圓床竟震動起來。

「天啊……」她不知所措的呆坐著。

「真是夠了……」藏人實在快看不下去了。

他索性跳上床,伸手關掉這張電動情趣床的開關。

「過來!」他一把拉住她,不准她再四處逃竄,導致他得用更像變態的方法對付她。

眼見掙脫不了他,樹音兩眼淚汪汪的看著他。

「干……幹嘛啦?」她哭喪著臉。

「你哭什麼?我對你做了什麼嗎?」他火大的吼她,「你搞清楚,對你心懷不軌的是那個叫安田的傢伙。」

「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跟他的朋友在吧檯邊說的話,我全聽見了。」他正色道。

「ㄟ?」她一怔。

「你眼睛有問題嗎?你喜歡那種痞子嗎?」他質疑並批評她的眼光。

「我又沒說喜歡他。」她一臉委屈。

「那為什麼要跟那種人到酒吧喝酒?」

「我是陪陽子去的。」奇怪,她為什麼要跟他解釋這些?他是她爸爸嗎?

「真是物以類聚,你跟你的朋友都該去看眼科了。」他語帶嘲諷。

「你幹嘛管我?就算我眼睛真的有問題,也不關你的事吧?」她負氣道:「你這個老闆會不會管太多了?現在是下班時間耶!」

「老闆?」藏人聲線一沉,兩隻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她,「你以為我現在是以老闆的身份在跟你說話?」

「不……不是嗎?」迎上他陰鷙的目光,她不自覺縮了一下脖子。

微將上身欺近,他靠近她耳邊,然後大吼,「當然不是!」

他那響得讓她耳膜快震破的聲音,教樹音幾乎不能忍受。

「我現在是個男人,你知不知道?!」藏人捧住她驚羞潮紅的臉,「忘掉我的身份,現在!」

「你……」她呆住,為他過度曖昧的話語,還有他臉上有著她從不曾見過的表情--他慌、他羞、他急、他氣、他眼底間充滿熾熱又溫柔的感情。

「該死……」他低聲咒罵,並試著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下來。

微低下臉,他一連三次深呼吸,然後慢慢抬起眼眸……

「我們……談談。」他認真的說道。

「談……談?」樹音微怔,不解的看著他。

「是,只是談談。」

「為什麼……談談要到這種地方?」她狐疑的用斜眼瞄他。

「因為這裡沒有別人。」

「你要跟我談的是什麼秘密嗎?」

「是也不是。」他語帶玄機的說。

「什麼天大的事情不能在其他地方談?」她瞄了一下週遭,有些埋怨,「在這種地方很怪耶。」

「因為我找不到一個只有我跟你的地方,因為……」他再一次捧著她的臉,正視著她羞怯的黑眸,「我要你眼裡只看著我,我要你專心的聽我說話。」

樹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一逕望著他,腦袋有幾秒鐘的空白。

她漸漸回過神來,咀嚼著他剛才的那兩句話,她倏地臉頰發燙,心跳加速,呼吸也變得紊亂。而一切只因他的話曖昧又微秒,令人不覺產生愉悅又害羞的遐想。

凝睇著她羞紅的、不安的、嬌怯又惹人憐愛的臉龐,藏人必須承認,他真的有心神蕩漾的感覺。跟一個讓自己幾乎快瘋掉的女人待在這種地方,就算他是個正派的人,也難免心搖意動。

於是,他將手離開了她的臉,避免跟她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

「我要你好好聽我說話,不要打斷我,也不能搗住耳朵。」他語氣強硬,卻隱隱帶著懇求。

看他一臉嚴肅,彷彿首相要發表什麼就職演說般,她不自覺的正襟危坐,全神貫注。

「聽好,笨蛋,我……」藏人直視著她,一鼓作氣,「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樹音微張小嘴,兩眼發直的看著他。

「我被你搞到心神不寧,魂不守舍,不管是坐著還是站著,都會不自覺想起你……」原本難以啟齒的話一旦說出口,接下來就彷彿氾濫的江河般,「我每天都想看見你,看不見你的時候只覺得焦躁煩悶,當你因為生我的氣而躲著我的時候,我感到苦惱又不知所措……」

她唇片歙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發不出聲音。

「自從你出現在我眼前之後,我慢慢變成一個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他眉心一皺,苦笑道:「老實說,對於自己無意識的變化,我感到驚惶不安。我急著想理清自己的感情,也急著想掌握你……」說著,他炙熱專注的目光像雷達般鎖定了她,「總之,我喜歡你。」

迎上他如火炬般熱切又直接的眼神,樹音心頭狂悸。

他是說真的嗎?不是在捉弄她?老天,誰來給她一棒,讓她相信自己不是在作夢。

「今天……不是愚人節吧?」她懷疑的瞅著他。

「你以為我在捉弄你嗎?」

「不是嗎?」

「當然不是。」可惡,他說得這麼誠懇,她還懷疑?

「你喜歡我?」她不確定的再問一遍。

「你耳朵沒帶出門嗎?」他眉心一皺。

「我耳朵在這裡。」她摸摸自己的兩隻耳朵,「我聽見了,只是很懷疑……」

「你在什麼地方不明白的?」

「你說的喜歡是……哪一種?」

「嗯……不單純的那一種。」他思索了下說。

「喜歡有分單純跟不單純嗎?」她一愣。

「那不是你先開始分的嗎?」他沒好氣的瞪著她。

這笨蛋是有失憶症,還是腦袋不好?上次說對他是單純的喜歡的人,不就是她嗎?

「呃……」樹音忖了一下,「好像是這樣。」

「我的天……」藏人痛苦的揉揉眉心,「這一定是報應,是報應……」

「真木先生,你說什麼?」她不解的看著他。

「上次在這裡,你不是說我會有報應嗎?」他睇著她,無奈一歎。

她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詛咒人不是件好事,但她那天是真的太生氣了,才會失去理性詛咒他。

「我的報應來了。」他再真誠不過的說:「那就是我愛上了你。」

聞言,樹音一怔。

「愛上我是報應?」她皺著眉頭,一臉介意,「為什麼聽起來好像愛上我不是好事呢?」

「你……」這丫頭,平常不見她反應這麼迅速,怎麼現在突然靈光起來了?

「你這種說法,任誰聽了都不會覺得高興。」她理直氣壯的再次重申。

「我管你高不高興!」藏人忍不住捏住她的鼻子,像平常指責她辦事不力時那樣。

「啊噢,你……你幹嘛?」她痛得哇哇叫。

「你給我聽著,不管你高不高興,我愛上你是事實,你聽清楚了沒?」

「好啦,我聽到了……」她一臉討饒,「你快放手……」

藏人驚覺到自己對她做了既粗魯又幼稚的事情,不禁懊悔又抱歉。

天啊,為什麼跟小自己九歲的她在一起,心智年齡好像也跟著降低了?

「好痛……」樹音搗著鼻子,埋怨的瞪著他。

「少囉嗦。」他直視著她問:「你呢?」

「我怎樣?」

「你喜歡我嗎?」他直言問道。

「真木先生,你的問題好直接……」她感到好害臊。

「你快回答我。」他實在很想溫柔的對待她,可是她老是把他惹得失去耐性。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她一臉羞怯。

「就說喜歡或是不喜歡啊。」

「唔……」

這當然是……喜歡啊。

雖然他總是對她這麼壞,說話又那麼毒辣,但她是喜歡他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大概是他給她餅乾的那一天,或是在這裡看著他沉沉睡去的那一天……

喔不,應該是他出現在資料五室的那一天……

唉,她也不確定是什麼時候,總之,她是喜歡他沒錯。那他呢?他是從什麼時候,又是因為哪一件事而喜歡上她的?

「真木先生,」樹音一臉認真的盯著他,「你喜歡我什麼?」

「喜歡你什麼?」他挑起一邊眉。

「你不是說我一無是處嗎?那……你喜歡我哪一點?」

迎上她清澄又純真的眼眸,藏人沉默了一下,但情緒很快就沉靜下來,臉上的線條也變得溫柔而和緩。

「我喜歡你笨得讓我生氣,又讓我感到愛憐。」他直言不諱,「我喜歡你單純又直接,喜歡你驚羞害怕卻又倔強逞強的樣子……」

當他神情認真又溫柔的對她這麼說時,樹音只覺胸口一陣熱。

「我們認識不久,你……」她試探道:「你是什麼時候確定你喜歡我的?」

「大概是看見你可愛又毫無防備的睡臉,而捨不得一掌打醒你的那一天早上,也或許是你幫我打領帶的那一天……」他目光一凝,也許早在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

他停頓了一下,兩隻眼睛深情的注視著她,然後一記喟歎。

這句話,他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但,她也聽見了。

她必須說,她喜歡他對她這麼說。

「所以你是因為喜歡我才親我?」

「廢話。」他話鋒一轉,「快說你喜不喜歡我!」

「為什麼一定要說?」她眨眨那天真的大眼。

「因為喜歡不是一個人的事,得兩個人互相喜歡才行。」他實在很不想跟一個已經二十三、四歲的成年女性「解釋」這件事,因為以她的年紀早該瞭解何謂「喜歡」,就算她過去毫無經驗。

「喔……」看著他心急的模樣,她突然有種暖暖的感覺充斥心窩。

「光是我喜歡你沒用,那叫單戀,所以也要你喜歡我才行,這樣你知--」

「我喜歡真木先生。」突然,她那輕輕軟軟的聲音打斷了他,「不單純的喜歡。」

藏人怔住,木然的看著她。

他在等著她說這句話,卻沒想到當她說出口時,自己竟會如此的……老天,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個十五、六歲從未談過戀愛的毛頭小子般激動。

「那真木先生……」樹音一臉茫惑,「我們要交往嗎?」

「你真是個無藥可救的笨蛋,那還用說嗎?!」他傻眼的看著她。

「所以說,你現在是我男朋友?」

他瞪著她,臉上寫著「我被你打敗了」。

「在公司的時候也是嗎?」她像個愛問為什麼的五歲小孩。

「在公司的時候不行。」他毫不考慮就回答她這個問題。

公是公,私是私,上班的那幾個小時裡她是他的職員,跟其他人沒什麼不同,更不能有特別待遇。

「那什麼時候才是?」樹音歪著腦袋,疑惑的看著他。

睇著她那傻里傻氣的可愛模樣,藏人忍不住笑歎了口氣,伸出手,他溫柔的輕捧著她的臉。

「現在是。」

說罷,他靠近她,在她羞紅又柔軟的唇瓣烙上一記炙熱深情的吻。

樹音沒想到自己戀愛了,雖然她本來就期待能在職場上遇到喜歡的人,但她料想不到的是,那個人這麼快就出現了,而且還是她的老闆。

像是吃了世界上最甜的花蜜般,她整個人喜上眉梢,神采飛揚。

儘管藏人說在公司的時候,他就不是她的男朋友,但她還是忍不住用眼睛追逐著他的身影,每當他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她就笑咪咪盯著他、望著他--不管是在公司裡的哪一個角落。

很快的三天過去了,又是小週末的來臨。

一下班大家都趕著離開辦公室,已婚的忙著回家陪家人,未婚的忙著約會,單身的則安排了節目,不一會兒辦公室裡只剩下還在磨蹭的樹音。

而她之所以還在這裡東摸摸西摸摸,完全是因為藏人還在他的辦公室裡。

她很想去敲他的門,但因為他在公司裡的時候是老闆不是男朋友,因此她不敢貿然行動。

半小時後,藏人拎著西裝外套走了出來--

「你在幹嘛?」看見她一個人坐在安靜無人的秘書室裡發呆,他愣了一下。

「沒幹嘛呀。」她笑嘻嘻的看著他。

看見她那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藏人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喔對,」他語帶訓斥,「我正想說你……你整天看著我笑,到底是在做什麼?」

「我嗎?」

「不是你是誰?」他走到她桌邊,「你一天到晚盯著我笑,是想讓大家起疑嗎?」

「對不起啦,我就忍不住……」說著,她嬌怯的瞅著他,「你都看見啦?」

「我沒瞎。」他沒好氣的瞪著她,但卻一點都生不了氣,因為她正傻傻的、不以為意的對著他笑。

他得花多少力氣去克制自己,甚至故意在她面前端架子,才能不洩露自己的心情,可是她卻一整天盯著他笑,害他也跟著心慌意亂。

她天真得不怕被發現,但他卻擔心死了。只因她未經甄試就進到秘書室已令許多人不滿,要是再被發現她跟他的關係,那她可是會被流言蜚語搞到待不下去。

「你為什麼每天看著我笑?」

「因為我喜歡真木先生啊。」

「別隨便說這種話,要是被聽見,你就……」她直率的回答令他心頭一撼,頓時臉紅。

「這裡又沒有別人。」她小小聲的咕噥著。

唉,她是不知道在她之前他有沒有跟誰談過辦公室戀愛啦,不過她真的要說,談辦公室戀愛真的好辛苦。

如果是在不同部門也就算了,偏偏她是秘書室的一員,除非他不在,否則他們一整天都會碰面;明明就已經是親過嘴嘴的戀人關係,還要在大家面前裝陌生,她又不是金獎影后,真的演不出來。

「幹嘛那種表情?」見她低垂著臉,表情鬱悶,藏人伸出手端起她的下巴。

「因為很辛苦啊。」她哀怨的一歎。

「辛苦?」他聞言微怔。

「跟真木先生談戀愛就像跟超級偶像談戀愛一樣,要低調不公開,最好是偷偷摸摸的,不是嗎?」

「沒那麼誇張,只是要你在工作時間內……」他撇唇一笑,看著她那哀怨鬱悶的表情,他突然說不下去。

她實在是太可愛了!山田說的對,樹音真像是可愛的小兔子,讓人忍不住想疼她、愛她。

雖然兔子讓他過敏,但他決定給她一個獎品,犒賞她這幾天的忍耐。

彎下腰,他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親吻一記。

「咦?」她一怔,小臉佈滿驚疑,「真木先生,不是說不能……」

她話未說完,他又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樹音面紅耳赤的說不出話,只是眨動眼睛,怔怔的望著他。

最後,他的吻落在她羞悸的唇瓣上,雖然只是淺淺一啄,卻教她心跳加速,雀躍不已。

「真木先生……」

「下班,我們去約會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3-28 18:02:10

第十章

「真的嗎?天啊……」

樹音才剛踏進公司大廳,就感受到許多不友善的視線。

大家都看著她,不知在低聲說些什麼,但他們的目光像是一根根的刺般,讓她感到不舒服,甚至痛苦。

她急著穿過大廳,並朝著二十五樓的專用電梯前去。

「吉江小姐。」

她才停下腳步,就有四個女職員擋在她面前。她們是以保村的女友由美為首的四名業務科職員。

此時她們臉上帶笑,眼底卻充滿輕蔑及敵意的看著她--「真是人不可貌相耶,吉江小姐……」由美哼的一笑,「真希望我們有你這麼了不起的志向。」

「請問有什麼事嗎?」樹音疑懵的問。

「沒什麼,只是想跟吉江小姐討教一下攀龍附鳳的技巧。」另一名女職員說。

「我不懂……」微頓。

「你還真會裝蒜。」她不客氣說道:「原本我們還在猜想你的目標應該是山田室長,沒想到你的野心不只如此。」

「什……」

「裝得一副天真的樣子,手腕卻這麼高明,三兩下就釣到了大鯨魚。」

聽到這兒,樹音再如何遲鈍天真,也不至於不懂她們影射的是什麼。

「你在下班後勾引真木先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由美直言說。

樹音陡地一震,她在大家下班後勾引藏人?老天,這是誰說的?

「有夠噁心的。」她們嫌惡的看著她,「你什麼都不會,就只會勾引人嗎?」

「不,我……」她想跟她們解釋,但她不知從何說起。

再說,她們會相信嗎?一口咬定她勾引藏人的她們,會相信是藏人主動追求她的嗎?

「由美,你該慶幸她選中的獵物是真木先生,否則你的保村先生可就危險了。」

「呵呵呵……」

她們的訕笑聲並不大,卻響得教她頭痛欲裂。

她視線所及,彷彿每個人都在冷冷嘲笑她,那音浪升高到大廳挑高近三層樓的天花板,然後再往下籠罩,壓得她站都站不住。

她感到羞愧,覺得受辱,眼眶不覺一熱,滾燙的淚水就那麼飆了出來。

下一秒她立刻轉身,拔腿快跑,逃出了大廳--

藏人才剛進辦公室,山田俊樹便一臉驚急的走上前。

「真木先生,」他刻意壓低聲音,「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藏人神情一凝,「你的表情像是公司的股價跌到底了。」

「你跟樹音在公司裡做了什麼嗎?」山田俊樹沒附和他的話,一臉嚴肅。

「這是什麼意思?」他微頓的問。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聲音更低了,「這兩天很多員工收到一封Email,指證歷歷的說樹音她下班後在……在辦公室裡勾引你。」

「你說的是真的嗎?」他大感震怒。

「是真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大家都在討論……」山田俊樹睇著他,「是真的嗎?」

「你信嗎?」藏人目光冷肅的瞥了他一眼。

他搖搖頭。「不信。樹音不是會勾引男人的女生,我認為是你勾引了她。」

「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開我玩笑?」眉梢一揚,瞪著他。

「什麼時候開始的?」山田俊樹蹙眉一笑,語帶試探。

「要你管?」藏人沒好氣的問:「她呢?」

「聽守衛說,她在大廳跟幾個女職員說過話後,就跑了……」山田俊樹表情無奈,「應該是被狠狠修理了一頓。」

藏人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他是因為想保護她才刻意隱瞞他們交往的事實,卻沒想到這反而讓她遭到誤解,深受傷害,此刻他深感懊惱。

「要我查明黑函來源嗎?」

要追查黑函來源並不難,但他卻覺得毫無意義。

與其追查來源並嚴懲散播者,還不如想個好方法讓謠言不攻自破。

「不,什麼都別做。」藏人果斷下了決定。

樹音不敢回家,又不知道能上哪兒去,於是就這麼走到公司附近的公園裡打發時間,她的手機一直響不停,來電的都是藏人,但她不敢接他電話,她怕自己會哭,怕他會為難。

為了維持他身為執行長的中立及威信,他不想讓職員們知道他正跟某個下屬談戀愛,可是現在他們的事卻在公司傳開了--雖然與事情不符。

「小姐,你在這裡做什麼?」突然,一名騎著腳踏車的巡警來到她面前。

她嚇了一跳。日本哪一條法律限制人民不能在公園逗留啊?

「有人通報說,你在這裡坐了幾個小時,身份證有帶嗎?」

「咦?」要看她的身份證?幹嘛,她像非法移民喔?

算了,他想看就給他看好了。

「請等一下。」她對他一笑,然後打開包包翻找她的證件袋。

「沒有嗎?」巡警看著她,好像她是什麼嫌疑犯。

「我忘記帶了……」她不好意思的說。

「那就跟我回派出所。」

「什麼?」她一驚,「我只是沒帶身份證耶,警察先生。」

「因為你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所以我得先帶你回派出所裡,再請你想辦法證明。」

「我叫吉江樹音,是土生土長的東京人,我爸比叫吉江康介,媽咪是吉江巧子,我住在……」

「你在這裡找對象嗎?」巡警神情嚴肅的問。

「找……對像?」她滿臉不解。

「最近常有年輕女孩在公園裡找援交的對象,你是嗎?」

「我才不是咧!」樹音驚愕的瞪大眼睛。

搞半天,原來這巡警懷疑他是援交妹。天啊,她穿著正式的套裝,哪裡像援交妹了?

「你要不要配合?」鐵面巡警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如果你不配合,我就得動手押你了。」

「什麼……」押?她又沒犯法,他要押她去警局做什麼?老天,她得跟他解釋清楚才行,「警察先生,我真的不是援交女,我是大和光電的職員,我……我真的是……」

「大和光電?」巡警一臉「你唬誰」的表情,「現在是上班時間,你怎麼會在這裡閒晃?說謊也不打草稿……」

「我……」

「走,別囉嗦!」巡警顯然已失去了耐性。

「警察先生,別抓我,我真的不是壞人啦,我……」樹音快急哭了,她皺著小臉,委屈可憐。

「哭也沒用,快點。」巡警說著,伸手就要拉她。

「吉江樹音!」突然,一聲沉喝傳來。

巡警一驚,她也嚇了一跳,而她之所以嚇一跳是因為……那是藏人的聲音。

她與巡警同時往聲源望去,只見西裝筆挺的他正朝著他們而來。

「她惹了什麼麻煩嗎?」藏人大老遠就看見她跟巡警似乎有點小爭執,於是他飛快地走了過來。

「你認識她?」巡警打量著西裝革履、氣宇不凡的他。

「她是我女朋友。」他理直氣壯道。

「女朋友?」巡警一臉懷疑,口氣相當不客氣,「我懷疑她是援交妹,現在也懷疑你是買春客。」

藏人一怔,難以置信的看著這態度有點囂張且不講理的巡警。

「警察先生,請問你貴姓大名?」他挑眉一笑,態度從容而客氣。

「我是松原忠司,隸屬於東京灣岸警察署,台場海濱公園站前交番所。」巡警一臉囂張,「怎麼?你想投訴我嗎?」

「不,警察先生這麼盡職,我還想請署長表揚你呢。」說著,他拿出手機打了通電話。「叔叔,我是藏人,謝謝您的關心……喔,沒什麼,只是請您幫個忙。」

巡警跟樹音都一臉好奇的看著正在打電話給「叔叔」的他。

「我現在在海濱公園,有位非常盡職的巡警先生似乎誤以為我跟女友是買春客跟援交女郎的關係,我想請您幫我向他解釋一下,好嗎?」藏人唇角一揚,「那我把電話交給他了……」

說完,他將手機交給臉上寫著不明所以的松原巡警。

「你好,你是……」突然,臉色大變,立正站好,「是,我是松原,什……他是真……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松原巡警臉上見不到剛才的強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尷尬。

他將手機交還給原物主,藏人微笑接過。

「謝謝您,叔叔,嗯,我會找時間過去拜訪您的,再見。」關上手機,他笑視著態度變得十分客氣的松原巡警。「巡警先生,現在我跟女朋友可以離開了嗎?」

「當然了,真木先生,這是誤會、誤會……」一臉的抱歉羞慚。

「沒關係,辛苦你了。」藏人展現極佳風度的向他微笑致意,然後拉著一臉茫惑的女友走開。

樹音頭頂上冒出了幾個大大的問號,她低聲問著,「咦,你剛才打給什麼叔叔啊?」

「東京灣岸署署長。」他挑眉一笑。

「蛤?」

他果然不是一般人,居然隨便打個電話就能找到那麼「有力」的叔叔--東京灣岸署署長,真是有夠犀利。

不過,他是怎麼找到她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沒回家,還有哪裡可以去?」

藏人說得輕描淡寫,但其實他已經瘋狂找了她三個多小時。

他尋遍他們曾一起去過或她提及過的地方,最後,才想到這個離公司最近的公園--因為幾天前,她曾跟他提起自己在這裡吃午餐的事情。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真的讓他給找到了。

不過,她還真是個災難女,居然被巡警誤以為是援交女?付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見他突然笑了起來,樹音困惑的看著他。

「你一次要多少錢?」藏人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笑得壞心。

「人家都被那位警察先生嚇哭了,你還笑我?」知道他在捉弄自己,她又羞又氣的錘了他一下。

「好,別生氣,我不笑你了……」收起戲意,一臉正經,「你想辭職了嗎?」

「什麼?」她一愣。

「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他眼底滿是歉意,「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迎上他溫柔的眸子,樹音心潮一翻騰,眼淚又湧了出來。

「對不起,我……我知道你討厭愛哭的女生,可是我真的……」

她話未說完,藏人已伸出雙手將她緊擁入懷。

他適時又溫暖的擁抱讓她的眼淚更抑制不住的奔竄而出,她牢牢抓著他,像是抓著浮木的落水者般。

「沒關係,今天就盡情的哭吧。」他低下頭,將嘴唇輕貼在她耳邊,「我不會生氣的。」

「嗚……」有了他的允諾,樹音放心的哭出聲音。

他沒有「打擾」她,只是緊緊擁著她,拍撫她顫動的背。

不知過了多久,她慢慢停止哭泣。但當她把臉離開他的胸口,他的西裝外套及襯衫已經沾滿她的鼻涕跟眼淚。

「抱歉,弄髒你的衣服了……」她尷尬一笑。

「髒了可以洗。」他深情的凝視著她,然後從口袋裡拿出手帕,輕輕為她擦拭滿是淚痕的臉龐,「笨蛋,離職吧。」

「什麼?」他要她離職?他們的事情對他造成那麼大的影響及困擾嗎?

也對,他是大和光電的執行長,絕頂聰明又絕對優秀;而她只是個平凡又笨拙的女生,任誰都會把他們的交往當笑話看,任誰都會認為是她高攀了他。

「好吧。」她眼睫低垂,眼裡泛著淚光,「我辭職。」

「辭職又不是世界末日。」藏人端起她的臉,「來吧,在辭職前,得先回去跟大家說再見。」

「咦?」

他們返回公司的時候正是午餐時間,大廳裡來來去去的有不少職員及前來洽公的客戶及業務。

藏人緊緊牽著樹音的手,光明正大又「大搖大擺」的走進大廳,如此高調又毫無顧忌的舉動令戴眼鏡的嚇得快跌破眼鏡,沒戴眼睛的則嚇得眼珠子快蹦出來。

樹音不知道他何以如此「存心故意」,但她沒猜想,大概是因為他已經決定要她辭職了,所以不必再費心隱瞞。

這時,他突然拉著她走到櫃檯。

「麥克風給我,我要全棟廣播。」他對櫃檯小姐說。

三名櫃檯小姐一愣一愣的看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快。」他聲線一沉。

「是!」三名櫃檯小姐像突然夢醒般瞪大眼睛,然後七手八腳的將麥克風交給了他,並幫他按下全棟廣播鍵。

藏人以手指輕彈麥克風,確定自己的聲音可以清楚傳送出去。

「大和光電的全體員工,我是真木藏人,」他先表明自己的身份。

樹音驚疑的看著他,不解他如此做的動機為何。

「這兩天,許多人都收到一封Email,上面指稱秘書室的吉江樹音在下班後無人的辦公室色誘本人。」他語氣嚴厲,「本人在此嚴正說明,此事子虛烏有,全是不實指控及惡意造謠。」

此時,大和光電上上下下,不管在公司裡的哪一個角落、哪一間辦公室裡都聽見了他的談話。

「對於惡意散發黑函的人,我決定不予以追究,但希望謠言到此為止。」他繼續說道:「我跟吉江樹音確實是正在交往的關係,但她並未色誘我,因為發動主動攻勢的是我。」

聽見他這麼說,樹音及離他極近的三名櫃檯小姐都一臉驚訝。

樹音幾乎想衝上去搶下他手裡的麥克風,如果她有那個膽子的話。

「因為吉江樹音是秘書室職員,跟我有直接的業務接觸,為避免不必要的爭議及麻煩,我決定命她辭職,即刻生效,祝大家用餐愉快,完畢。」

說罷,他將麥克風交給一臉呆滯的櫃檯小姐,然後轉身笑視著既害羞又驚疑的樹音。

「真木先生,你……」

「在你離職前,我得先還你一個清白跟公道,不是嗎?」

聽見他這麼說,她激動又感動得紅了眼眶。

「現在,」他拉住她的手,桀然一笑,「我二十四小時都是你的男朋友了。」

就這樣,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樹音就離開了許多人擠破頭也進不來的大和光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在大和光電學到什麼,唯一可確定的是……她在那裡得到了一個「最大獎」--真木藏人。

知道他們正在交往,她的爸媽既驚訝又驚喜。

「哎呀,我家樹音寶貝是走了什麼好狗運啊?」

她母親吉江巧子甚至還說了這種話來消遣她。

雖然她在爸媽的眼中及心裡都是最棒的、無可取代的女兒,但他們難免還是有「自己的女兒高攀了人家」這樣的感覺及想法。

也對,他不只是慶應及美國長春籐名校畢業的高材生,還是大和光電的現任執行長;身世背景都無與倫比不說,長得又沒天亮的俊帥,她是前輩子燒了什麼好香,這輩子才會遇上他啊?

而他,高傲、不可一世,又為什麼會喜歡上她呢?不是一時昏頭吧?他是真的喜歡她吧?

唉,她真的是幸運又幸福得太可怕了。

「太郎,這是真的吧?」她緊緊抱住太郎,即使它不斷掙扎。「你說,姐姐是真的這麼幸運吧?」

「啊嗚……」太郎掙脫不了她,可憐的悲嗚著。

「啐。」她生氣地瞪著它,然後鬆開了手。

「樹音寶貝,下來。」

這是,樓下傳來她媽咪的叫聲--她跳下床打開房門,快速的下樓去,才剛到樓梯口,她媽咪已在那兒等著她。

吉江巧子手裡捧著一個大大的黑色紙盒,「是真木先生派人送來的。」

「咦?是什麼?」

「不知道耶。」說著,一臉討好的問:「寶貝,媽咪可以一起看嗎?」

「好啊。」她想也不想就答應。

既然光明正大的送到她家來,應該就不是什麼不能讓第三人看見的東西吧。

打開盒子,她們看見盒裡躺著一件象牙白的小禮服及一雙同色的高跟鞋。

樹音取出一看,發現底下躺著一個信封。

她將禮服拿給母親,然後取出信封裡的小卡一看。上頭的是藏人的筆跡,簡單的幾個字寫著--穿上,傍晚六點鐘來接你。

「哎呀,好浪漫喔,他一定是要帶你去吃大餐吧?」吉江巧子湊過來看著,逕自興奮大叫。

她皺皺眉頭,想了一下。吃浪漫情人餐?可能吧。

不過,他又在搞什麼神秘啦?

東京王子飯店,飛翔廳。

進到這裝飾得浪漫又華麗的結婚會場,現場擺放幾張拍得唯美的婚紗照片,新郎樣子普通,但新娘卻是個大美女。

「你朋友結婚?」

「嗯。」穿著一身鐵灰色合身西裝的藏人點了點頭。

「搞得這麼神秘,我還以為你要帶我去吃大餐咧。」說著,樹音細細看著那結婚照片,「新娘子好漂亮喔。」

她實在不好意思跟他說,那個新郎長得很「普通」,那新娘嫁給他簡直是美女配野獸;不過,郎才女貌不是婚姻幸福的要件,她相信這個漂亮的新娘子選擇了他的朋友是有原因的。

「新郎看起來很溫柔,是個好人吧?」

「應該是。」藏人笑說。

聞言,她微怔。應該是?新郎不是他的朋友嗎?他的朋友是不是好人,難道他不確定?

「入場時間差不多到了,我們進去吧。」

「嗯。」

他們持著邀請函入場,在服務人員的帶動下,來到一張靠近舞台的桌子,兩人才剛坐下。山田俊樹就出現了。

「山田室長?」樹音驚呼一聲。

「哇,樹音今天真漂亮……」他毫不吝嗇的讚美她,然後幽幽一歎,「早知道就不把你讓給真木先生了。」

「室長真愛開我玩笑……」她害羞的一笑,然後好奇問道:「新郎是你跟真木先生共同的朋友嗎?」

山田俊樹微怔,然後皺著眉頭,一臉疑惑的看著藏人。

樹音不知道他那樣的表情代表的是什麼,但也沒多問。

不多久,客人陸續入座,還有不少人上前跟藏人打招呼。

發現今晚的宴客好像都大有來頭,她想,新郎應該也是什麼企業小開或青年企業家吧?

十分鐘後,婚禮開始了--

司儀一個個唱名,被點到名的賓客輪流上台致詞並給予新人的祝福。

新郎跟新娘坐在離他們三張桌子距離的地方,而樹音跟藏人的位置剛好正對著新郎跟新娘。

不知為何,她覺得藏人跟新郎的眼神交集並不多也不……熟稔。

他們是普通朋友吧?可是,如果只是一般的朋友他有必要親自參加,還帶著她盛裝出席嗎?

不過話說回來,那名叫的場歡裡的新娘子既高挑又亮麗,比起女明星或是模特兒,真的是一點都不遜色。

她不自覺的被她彷彿會發光的身影吸引著,而她發現,新娘子也偶爾會往她這裡看。

中場,新娘離席更換禮服。而樹音也暫時離開,前往化妝室。

從化妝室出來後,她在第一個轉彎處就轉錯方向,等到她發現時,已經走到了新娘休息室外。

而她之所以知道這裡是新娘休息室,是因為新娘子正從裡面走出來。

此時的她已換上另一套珍珠的長禮服,那合身的魚尾設計將她的好身材展現無遺。

「你是藏人的女朋友?」突然,與她連一面之緣都沒有的新娘子開口說話。

樹音一怔。藏人?新娘子為什麼直呼新郎的朋友的名字?他們很熟嗎?

「是的。」她疑怯的點點頭。

歡裡沒想到自己一走出休息室就看到她--藏人帶著一起出席的女生。

打從她入場時,就已注意到藏人身邊有個看起來單純羞澀,活像涉世未深的小女生般的年輕女子。

她想起先前在澄花料亭遇見藏人時,他對她說的那些話。

她眼前的這個年輕女生就是他口中的「笨女人」?他真的帶了個笨女人來向她示威?他拒絕跟她重修舊好,為的是跟這種年輕傻妹交往嗎?他該不會真的喜歡這種傻乎乎的小女生吧?

「還沒請教貴姓大名?」歡裡臉上保持著沉靜又溫和的笑意。

「我是吉江樹音。」她怯怯回答。

「你跟藏人是怎麼認識的?」

「我……我曾是大和光電的職員。」

「噢?」歡裡挑眉一笑,「我還以為他已經不碰辦公室戀情了。」

「……」她的話充滿了想像空間,就連遲鈍的樹音都開始有點疑惑。

已經不碰?這意思是,他已經談過辦公室戀情?跟誰?

突然,樹音想起他喝醉時喊著的那個「可惡的女人」。不知怎地,她有種奇怪的、不太舒服的感覺。

「你們認識多久了?」歡裡續問。

「一……一個多月。」

即使內心有所疑惑,她還是老實的回答了新娘子的問題。

歡裡微微瞪大了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略帶戲意的笑。

正當樹音疑惑她為何而笑時,她突然目光一凝的正視她。

「上次跟他見面時,他說如果順利的話,會帶個笨女人來參加我的婚禮……」她話中帶著一絲嘲諷,「我以為他是故意氣我才那麼說,沒想到……」

聞言,樹音呆了一下。故意氣她?藏人為什麼要故意氣朋友的新娘子?

喔不,天啊,原來她搞錯了。藏人要結婚的朋友不是那其貌不揚的新郎,而是這位美麗的新娘子--的場歡裡。

難怪當她問山田室長說新郎是不是他們共同的朋友時,他會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因為他們共同的朋友不是新郎,而是新娘。

可惡的女人,新娘子就是藏人口中可惡的女人。

她腦袋一片空白,好幾秒鐘之後才回過神來。

看著以高傲姿態及眼神看著自己的歡裡,樹音不自覺的感到自卑又可悲。

藏人不是真的對她動了情,而是想在最短時間內,找到一個可以帶來向昔日情人示威的「笨女人」--而她,就是那個笨女人。

原來他先前做了那麼多的努力,全都是為了今天。

他並不愛她,他只是需要她幫他打這一場仗。卑微的她是這場戰爭中的一名小卒,死不足惜。

「抱歉,新娘子不能離席太久,我先走一步了。」歡裡說罷,跟身後的新娘秘書微微頷首便轉身離去。

樹音幾乎要掉下眼淚,但她沒有。

她的心被傷透了,可卻一點都不怨恨利用了自己的藏人。

她作了一場短暫又美好的夢,因為他。而現在,夢醒了。

在這場戰役中,他是大將,而她是小兵,為了大將,小兵是可以犧牲性命的。而她,願意犧牲自己替他打贏這場戰爭。

今晚,她會稱職的當他女朋友。但只剩今晚了。

抹去眼角的淚,她步回了會場--「怎麼去這麼久?」見她終於回來,藏人心焦的說:「我以為你迷路,都快出去找你了。」

「急什麼?」一旁的山田俊樹打趣道:「要不要乾脆在她的身上裝個衛星定位器嗎?」

「我是很想。」藏人挑挑眉,對於他的挪揄不以為意。

這時,司儀請新郎新娘及雙方家長上台,並由雙方的父親發表娶媳及嫁女的感想,氣氛相當感人,但樹音卻一點都感受不到那溫馨的氣氛。

她的心在淌著血,即使它是抱定要為藏人犧牲的念頭進來的。

一切都是假的嗎?藏人花了那麼多心思都只是為了今晚?喔老天,她還以為自己走了什麼好狗運,原來這只是「曇花一現」的狗屎運。

「樹音,想不想接到新娘捧花?」山田俊樹突然捱過來,低聲笑問:「我跟新娘子熟,可以請她把捧花丟給你喔。」

「嘖。」藏人見狀,不悅的警告,「別靠她這麼近。」

「你還真是小氣。」

對於山田室長的玩笑,樹音一點都笑不出來。他跟藏人不管是在公領域還是私底下都那麼麻吉,又認識的場歡裡,那……他知道嗎?他知不知道以真木藏人女友之名坐在這裡的她,其實只是藏人棋盤上的一顆棋?

「樹音?」

突然,她看見藏人用一種驚疑的眼神看著她。

「嗯?」她抬起眼的望著他。

「你為什麼掉眼淚?」他捱近她,低聲問道。

她陡地一驚,這才發現決定不哭的自己終究還是忍不住掉下眼淚。

她眉心跳動,唇片顫抖,不知所措又難以自持的看著他。

「對、對不起……」

這是人家的婚禮,她不能在這邊哭,不能搞砸人家的婚禮,不能丟了藏人地臉。

強忍著眼淚,她抓著晚宴包霍地站起。

「我不舒服,先走了。」不等他反應,她已離開座位朝著會場入口走去。

「樹音?」見狀,藏人立刻站起,在眾人好奇的視線下追了出去。

眼看電梯沒那麼快上來,樹音決定走出樓梯。

嶄新又昂貴的高跟鞋讓她的腳不舒服到了極點。她想,這名牌高跟鞋就像藏人一樣,根本不適合她,喔不,是她配不上這雙鞋跟他。

於是,她脫掉了高跟鞋赤著腳下樓。

當她穿過飯店大廳時,一身華服卻赤腳的她引起了旁人注意,但她不在意,只因淚水已模糊了她的雙眼,讓她什麼都看不見。

她一走出飯店,身後就傳來藏人的叫聲--「樹音!」

藏人在她離席後立刻追了出來,因為他已察覺到大事不妙。

樹音是個很容易就被看穿的單純女生,他一眼就知道她絕不是因為身體不適而離席。

其實早在她從化妝室回來之後,他就覺得她怪怪的。在她離開會場到化妝室,然後再回來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樹音。」伸出手,他及時拉住了想攔計程車的她。

「放開我。」她回頭狠狠的瞪著他,臉上滿是淚痕。

「發生什麼事了?」看著淚流滿面、模樣狼狽的她,藏人的心臟一整個收縮。

「什麼事都沒發生,已……已經結束了。」她噙著淚,梗咽難言。

「結束?」他濃眉一擰,「什麼結束了?」

「我們。」她鄭重宣告。

「你在胡說什麼?」他們才正要開始,怎麼會結束了呢?

「她就是那個傷了你的心的可惡女人吧?」她幽幽的問。

藏人陡然一震,驚疑的看著她。

她已經知道了?他打算在婚宴結束後告訴她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她什麼時候知道的?又是誰告訴了她?

突然,一個念頭鑽進他腦海裡。他想起她離席去化妝室的時間,正好也是歡裡離席去更換禮服的時間。

是歡裡告訴了她,而且歡裡的說辭肯定傷透了她。

「我本來打算今晚告訴你的……」他無奈一歎。

「告訴我什麼?」樹音淒然一笑,告訴我說『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你是個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笨女人!』嗎?」

「你在說什麼?」藏人一驚。

「她都告訴我了。」眼淚再次湧出她的淚框,「你想帶個跟她完全不同的笨女人來參加她的婚禮,你想氣她,想跟她示威,而我就是你挑中的笨女人……」

「什……」他簡直不敢相信歡裡竟然這麼對她說,他惱火又焦急,「不是她說的那樣。」

「你敢說你沒說過那些話?!」

「我說過,但不是……」

「就是我,我就是笨女人!」她激動的對他大叫,顧不了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正好奇的打量著他們。

「樹音,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你什麼都不必說了。」她冷然直視著他,「我不會怪你的。」

說完,她一個轉身就往馬路上衝,她看不見前方,只想趕快逃到一個他再也看不到她的地方。

但突然一輛疾行的車輛朝她而來,她驚嚇得忘了反應,直挺挺的站在馬路上。正當她以為自己要被撞上時,一雙大手將她往後一拉,她順勢跌進了一個寬闊而溫暖的懷抱裡--「該死……」藏人緊緊的抱著她,聲線微微顫抖的咒罵著。

樹音呆愣的抬起頭,看見的是他彷彿得立刻去收驚的表情。

「你想害我折壽嗎?」他又氣又心疼的瞪著她,「笨蛋!你知不知道我會被你嚇到少活十年?!」

她想推開他,但身體卻不聽使喚的依戀著他的溫暖。她真氣自己為何如此的不爭氣?明明被利用了,居然還不恨他!

而一切只因此時深深注視著自己的他,是那麼真誠又深情,但這是真的嗎?

「你為什麼要管我?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笨女人……」她難過的說。

「是!」他濃眉揪緊,神情懊惱,「你是笨女人,但不是可有可無,而是獨一無二,世間僅有的只屬於我的笨女人。」

樹音愣住了。

「你在想什麼?你為什麼會因為歡裡的幾句話就否定我對你的感情?」他生氣又無奈,「我向全公司的志願宣告我喜歡你還不夠嗎?如果只是利用你,我有必要這麼做嗎?」

是的,他說的也沒錯,但他跟前女友說要帶個笨女人來參加婚禮是事實吧?

「我今天帶你來參加歡裡的婚禮,不是為了向她示威,而是要讓她知道,我不恨她。」

「不恨她……」她微怔,茫惑不解的看著藏人。

「我認識歡裡是在五年前,當時我第一次回國幫忙家父,我和她一起工作,然後戀愛。」他將過往一五一十,毫無隱瞞的告訴她,「我以為她是我的真命天女,卻沒料到當她知道我不打算接掌大和光電時,竟決定和我分手離去。」

聽到這兒,樹音心頭一驚,眼淚也戛然而止。

「我很難過的離開日本,直到家父動心臟手術,我才決定回來。」藏人憤然一歎,「我已不再愛她,卻忘不了她曾傷了我的事實,直到我遇見了你……因為她,我才能知道你的單純善良,也因為她當初離開了我,我現在才能遇見你……」

他將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的胸口,「我今天帶你來不是為了氣她,而是想給她祝福,而她祝福她的最好方式就是讓她知道……我現在很幸福。」

藏人的話真摯而誠懇,字字句句深深打動了她的心。

「我可以相信你嗎?」樹音抬起頭,軟軟的問。

「不要懷疑。」說罷,他低頭給了她深情的、篤定的、承諾的一吻。

這時,旁邊竟突然響起掌聲及叫好聲。

「嫁給她吧,小姐!」

「加油喔!」

「你們會幸福的啦!」

面對陌生路人的駐足圍觀,樹音羞得將臉埋進藏人的胸口,而他則大方的感謝陌生路人們地祝福及鼓勵。

藏人拿出手帕,端起她淚濕的臉,輕輕為她擦拭著。

「瞧你,」他話中充滿愛憐,「妝都哭花了……」

「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新娘子……」她羞怯道。

「是啊,你不是今天的新娘子,是未來的新娘子。」藏人高深一笑。

「咦?」她迷惑的看著他。

「走。」他突然將她攔腰一抱,轉身往飯店裡走。

不顧旁人好奇的眼光,藏人抱著赤腳的樹音回到了飛翔廳。

此時婚禮已近尾聲,長輩及已婚的人都陸續退出會場,場內剩下的是一群未婚的男男女女擠在舞台下,而台上是新郎及正要拋出捧花的新娘。

藏人放下樹音,然後拉著她繞過等搶捧花的人們,直接從一旁上了舞台。

見他們突然走上舞台,新郎新娘及台下的賓客都一臉驚疑。

歡裡怔望著他及有點狼狽的樹音,「藏人,你……你幹嘛?」

他沒回答她,只是一個箭步上前,霸道的掠走她抓在手上的捧花。

「啊?!」台下一陣驚呼。

「藏人,你……」歡裡驚嚇得瞪大眼睛。

「這是你欠我的。」他唇角一掀,低聲說道。

他完全不按遊戲規則的行為,令歡裡及在場所有人傻眼,但他毫不在意,轉過身,他看著哭花了臉、腳丫子髒兮兮的樹音。

「笨蛋,你要嫁給我嗎?」

「什麼?」樹音未料他有此舉,當場愣住。

這時,台下聽到藏人要求婚,便大聲喊著「嫁給他、嫁給他!」

他們往底下一看,只見山田俊樹在那兒拍手起哄。

一開始,其他人有點驚愕遲疑,但不一會兒,大家竟跟著他大喊。

頓時他們成了這場婚禮的男女主角,活生生把歡裡跟她老公晾再一旁。

「你……你幹嘛?」樹音心慌意亂,眼淚又落下。

但這次,不是傷心難過的眼淚,而是歡喜幸福的眼淚。

「像你這種笨蛋,沒有別人會娶你了。」藏人壞心眼的說。

她知道他雖嘴壞,卻再認真不過。

「吉江樹音,」他單膝跪下,高舉捧花,「嫁給我,我要你每天幫我打上漂亮又平整的領帶。」

欣喜的淚水迷濛了樹音的雙眼,但朦朧中,她清楚看見藏人那雙熾熱而真誠的黑眸。

「我願意。」她接下捧花,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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