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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橙諾]假日夫妻(百年閃婚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6-14 00:19:30     標題: [橙諾]假日夫妻(百年閃婚之二)[全文完]

假日夫妻【百年閃婚之二】 作者:橙諾

對於同事半玩笑半認真的要他適時表現出一點對女人的興趣,
嚴浩然當然知道他們是出於善意、關心,擔心他永遠打光棍下去
跟個溫柔的女人,談個不麻煩的戀愛,可以長長久久
他怎麼可能不想,但女人多半要哄很麻煩的,加上他是工作狂,
個性又直又硬,既不夠風趣幽默,也不夠風流倜儻
女人多半留不住啊!幾段戀情都是無疾而終。
同事最近又在跟他鼓吹,辦公室來了一朵花,一朵單身的,
未滿三十的,貨真價實的,水靈靈的花。
希望他能跟這朵花結緣、最好對她一見鍾情,
提醒他要當她是個女人看,懂得憐花惜玉,然後就
然後,跟她見上面合作之後,他發現整顆心被她掐住了,
忍不住就想多照顧她一點,忍不住看著她就心猿意馬起來。
當她提議想跟他當一對假日夫妻,他怎麼可能會反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6-14 00:20:00

  第一章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沛乎……浩然……對了!浩然!就是正氣歌!難怪聽著看著老覺得耳熟……
  
  康若華第一百零一次盯著電腦螢幕上不停閃爍跳動的MSN訊息,深深地歎了一口長氣,無奈地將那個閃動得令人心慌意亂的對話視窗點開——
  
  首先跳入眼簾裏的,就是因為《正氣歌》總感到熟悉的“嚴浩然”三個大字。
  
  然後,萬惡的對話方塊內——不出她意料,是“快一點!”和“妳到底好了沒?”
  
  啊!康若華把自己的身體整個躺進椅背裏,真想抱頭尖叫。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把MSN那頭的人從電腦裏抓出來,要他好好地看看現在,她所處的辦公室裏,不,別說是辦公室,整間公司的人都提前下班去慶祝跨年了,只有她一個人仍在孤軍奮戰……
  
  在完全沒有人能夠幫忙的前提下,他到底希望她能有多快?
  
  她很認真的覺得,這個人在大陸北京的遊戲總監嚴浩然,應該改名叫嚴謹、嚴厲……或是任何亂七八糟的名字才對。
  
  幹麼侮辱文天祥啊?她就快被他逼瘋了!
  
  康若華深呼吸了好大一口氣,避免自己一時衝動敲壞鍵盤,然後輕輕地鍵入了幾個字——
  
  “我已經儘量在快了。”
  
  一句鋼鐵似的回應跳出來——
  
  “那就拿出妳的效率來。”
  
  “拜託,我已經……”很有效率了。康若華硬生生把想辯駁的話咽回去,算了!工作量超載不是她的問題,也不是這個外派到北京的遊戲總監的問題,沒什麼好說的。
  
  “抱歉,總監,你再等我一下,辦公室現在只有我一個,大家都跑去跨年了,我已經儘量在趕了,再一會兒就好——”康若華修正自己的心態,有禮貌地鍵入這幾個字,話都還沒打全,嚴浩然的另一句嚴正對白就跳出來了——
  
  “妳是要繼續抱怨還是怎樣?”
  
  康若華望著這幾個字一呆,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眼眶倒是真的熱了。
  
  “我知道了啦!對不起。”她吸了吸鼻子,低頭繼續測試手機遊戲。
  
  幸好MSN另一方的總監看不見她此時臉上的表情,不然,她會覺得很窘、很窘的……
  
  她任職的公司,是臺灣自行研發手機遊戲的公司——雲闊行動科技。
  
  她的職稱是海外業務,工作內容是負責手機遊戲——也就是產品——的行銷,舉凡產品的行銷策略、產品上架,或是與國外廠商洽談合作事宜,都屬她的工作範疇;而方才那位不小心讓她委屈到想哭的遊戲總監嚴浩然——也就是主導產品的設計開發者,在她到雲闊科技任職的三個月前,就因為北京人力比較便宜,被老闆外派到大陸成立分公司,領導當地的北京團隊,開始著手設計研發新遊戲了。
  
  她與嚴浩然之間只有業務上的往來,通常都是以電子郵件和MSN聯絡,別說見面了,就連電話都沒有通過。
  
  一般而言,遊戲的開發製作人,沒有人會親自盯著一款遊戲直到上架完成,但嚴浩然顯然是個例外。
  
  她欣賞他的親力親為,也佩服他在公事上的縝密嚴謹,更知道抱怨不對,但是,她今晚真的感到十分委屈。
  
  她手上正測試著的這個手機遊戲,是北京團隊研發出的第一款遊戲,老闆相當看重,千叮嚀萬交代他們業務部門得在新年之前上架,趁著連續假期提供給消費者下載。
  
  但是,整個部門都成雙成對地去跨年狂歡了,就連幾個大頭主管都拍拍屁股走人了,而他們之所以可以下班下得如此毫無顧忌,不過就是算准她是個有責任感的新人,吃定新面孔罷了。
  
  好啦!對不起!真的是她不好,她的確不該抱怨,她也很討厭自己這樣子。
  
  可是,人難免都有脆弱的時候……尤其在測試部門以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跟她說:“這款遊戲北京已經測試過好幾次了,妳直接上架就好。”
  
  那時,她真的體認到什麼叫做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能不測試嗎?在連續假期上架販賣的新遊戲,若是執行上有問題,消費者打客服電話無法立即得到回應,不滿累積了三、四日,待上班日一到,他們便有響不停的客訴電話與埋怨。
  
  到時候怪罪下來,遭殃的不會是測試部門,而會是她這個不分青紅皂白,沒有做好最後一道把關程式、便草率將產品上架販賣的小業務。
  
  而且,這是北京團隊開發的第一款新遊戲,怎能出師不利?
  
  所以,她默默地加班了,對,能者多勞,她不應該抱怨,所以,她向嚴浩然道歉道得心甘情願。
  
  康若華又吸了吸鼻子,努力測試遊戲,不知道螢幕那端,與她相隔一片海洋的嚴浩然,正盯著她的MSN窗口,眉頭緊蹙。
  
  看來,所謂的辦公室傳言果然都是假的……
  
  幾個月前,臺灣公司某位與他交好的遊戲企劃小馬,打電話來跟他討論一款新遊戲的構想——
  
  “欸,浩然,我跟你說,辦公室來了一朵花。”小馬語氣雀躍得緊,喜孜孜地向他提道。
  
  “什麼花?”嚴浩然不甚感興趣地問。
  
  “一朵單身的,未滿三十的,貨真價實的,水靈靈的花。”遊戲企劃小馬,口氣輕快得不得了。
  
  “哪兒來的?”嚴浩然順口問道。
  
  “從‘業達’來的。”
  
  業達?嚴浩然微微一愣,業達可是一間比他們規模更大更完善的行動科技公司呢!有人跳槽往下跳的嗎?
  
  “有說為什麼從‘業達’離職嗎?是花?還是花瓶?”嚴浩然眉一挑,而後又興致缺缺地低頭看向桌上那幾份遊戲場景美術圖,決定善心提點好兄弟。“不管是花還是花瓶,你都已經結婚了,別忘了尊夫人還正在待產,兄弟。”
  
  “唉呀!結婚了有什麼要緊,放在辦公室裏總是賞心悅目……離職喔?詳細情況我不太清楚耶,之前我私底下有問過她,她只有含糊說因為她不太會管帳……我說啊,‘業達’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業務員為什麼要管帳?啊!算了,隨便啦,這不重要,重點是,她是一朵花,不是花瓶!”小馬說得口沫橫飛,顯然對這朵辦公室之花極為滿意。
  
  “我跟你說,這朵漂亮的花外語能力好得很,英文日文一把罩,跟你一樣,喝過幾年洋墨水,才來沒幾個月,日本跟韓國都賣了好幾套遊戲出去……”
  
  “哦?”嚴浩然輕應了聲,話鋒一轉。“我這邊有幾張圖怪怪的,我等一下傳給你看看。”
  
  “好啊,你傳來啊。”小馬隨便應了聲,又繼續轉回他的正題。“浩然,我跟你說喔,這朵嬌俏的花叫康若華,若華,若花,不就是朵貨真價實的花嗎?哈哈哈!現在整間辦公室的人都叫她小花……”
  
  “我覺得你提的那個新遊戲構想有點問題,但是大致上還不錯,需要密集開會討論一下……”
  
  “欸,老弟,你適時表現出一點對女人的興趣好不好?”小馬發現對頭人完全沒在聽他說話之後,語調十分無力。呿!虧他如此興高采烈……
  
  “我會轉告尊夫人您對女人的興趣的。”
  
  “……”一槍斃命。“噯,好好好,算了,等你哪天跟小花交過手就知道她辦事能力有多強,人又有多可愛了。”小馬匆匆掛上電話。
  
  辦事能力有多強?人又有多可愛?
  
  嚴浩然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哪里?他怎麼感覺不出來?
  
  光是以她上架一款新遊戲這種五分鐘就能做完的事,竟然能搞半個小時還搞不定這一點,就足以被他狂電三百回了,居然還敢跟他抱怨?
  
  辦公室只剩下她一人又怎樣?北京分公司這裏也是只剩下他一人,這有什麼好值得拿出來說嘴的?幸虧她道歉得早,否則,他會毫不猶豫地打電話回臺灣罵人!
  
  MSN視窗上緩緩跳出這幾個字——
  
  “總監,我挑到幾個錯字,已經mail給你了,其他沒什麼大問題,那我就先上Google嘍!”
  
  是啊,Google和Apple提供了目前兩個最大的遊戲平臺,不管先上哪一個平臺都是可以的。
  
  但是……錯字?遊戲裏還有錯字?嚴浩然一愣,打開電子信箱收信,果然看見康若華寄來的電子郵件上清楚記錄了幾個遊戲需要修改的地方。
  
  這套遊戲從北京到臺灣已經往來討論測試了好幾十回,她居然現在還在測試?一個人測試?
  
  “測試部門呢?下班了?”嚴浩然打出這幾個字之後就覺得自己蠢了,廢話!她剛才不是說辦公室只剩下她一人了嗎?
  
  康若華沒有立即回應,可能正在跑遊戲上架的流程?
  
  嚴浩然微微一笑,看來,這個他原本以為效率很差的女人其實負責任得緊……既然測試部門也走了,其實她大可以兩手一攤不要再做最後測試的,反正之前北京、臺灣兩地都已經測試過那麼多趟,要出問題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找個替死鬼,把錯全往他身上推還難得了人嗎?
  
  難怪,她弄了那麼久,原來還親自攬下合該不屬於她的責任。
  
  嚴浩然腦海中忽而閃過了某些念頭,離開座位,起身將書報架上的今日報紙攤開——
  
  業達行動科技,傳雇主與員工為了金錢糾紛互相提告!
  
  早上看見的新聞,內容大意是說業達科技的老闆,疑似虧空公司內部公款,卻將短少的金額賴在一個素來幫他管帳的業務員身上,業務員憤而提告。
  
  姑且不論這間公司內部的行政規劃是怎樣,業務員會經手財務這件事本來就不單純。到底是老闆利用業務員盜用公款?還是兩人共同合謀,分贓不均?目前是各說各話,瞧不出個所以然……
  
  “離職喔?詳細情況我不太清楚耶,之前我私底下有問過她,她只有含糊說因為她不太會管帳……”
  
  小馬曾經說過的話猛然跳進嚴浩然的腦子裏,會不會其實,康若華早就發現老闆有問題,又苦無方法解決,於是只好儘快抽身?
  
  這麼說起來,她及早離開業達的決定是還挺聰明,而不願說前雇主壞話這點也還挺厚道……
  
  嚴浩然長眸瞇了瞇,坐回電腦桌前,熟練地移動起滑鼠。
  
  “總監,我Google上好了,Apple——”康若華字打到一半,正要動手操作另一個平臺遊戲上架的動作,才打開網頁,卻猛然一愣。
  
  “呃?Apple上好了?你上的?”她不可思議地問。是總監幫忙上架的嗎?啊,廢話!不然呢?她在笨什麼?
  
  嚴浩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又輸入道:“錯字的部分我也mail給RD了,上班日時我會盯著他們處理,妳可以下班了。”
  
  “呃?啊?”康若華又呆了很大的一下。
  
  他、他就這麼默默分擔走她的工作量了?還是其實,這是一種變相的指責她動作太慢?呃呃呃,千萬不要是後者,拜託!
  
  “那,我去下載一下。”康若華打完字,MSN又許久沒有她的新訊息。
  
  原來,她將遊戲上架之後,還會再下載一次,以確認遊戲在下載的過程中不會出錯,在手機上執行也沒問題……嚴浩然原本還以為,整個雲闊科技裏只有如此求好心切的他會這麼做。
  
  是很細心,如遊戲企劃所言,她的辦事能力的確滿好的。
  
  嚴浩然再度離開座位,不疾不徐地為自己泡了杯咖啡,無人的辦公室裏,時光已然沒有方才那麼難熬。
  
  他願意花比平時多一點的時間,等待一個比平時完美的結果。
  
  抬眸望向窗外,原來已經七點了,窗外天色都暗了,北京好冷,他已經許久沒有回臺灣了,臺北……應該沒有這麼冷吧?在臺北的家人,一切都好嗎?
  
  寄回去給母親用的禦寒電毯,母親有拿出來用嗎?還是仍然在生他的氣,連一眼也不願意看,便扔進垃圾桶或倉庫裏?
  
  “好了!”終於,MSN那頭傳來這麼一句。“我下載過了,很順暢,沒問題!”這個句子沒有附加任何表情,但是看起來卻很輕盈歡快。
  
  嚴浩然沒有發現自己在微笑。
  
  “那就下班吧。”他說。
  
  “等、等等啦!”康若華在電腦這頭一陣手忙腳亂。“總監,戴一下耳機,接一下麥克風。”
  
  通話請求?嚴浩然看著MSN上的訊息,又是一呆。她要與他直接對話?
  
  反正辦公室裏也沒有別人了,他索性接上麥克風,然後直接將喇叭打開。
  
  “聽得到嗎?”一道柔軟黏膩的女嗓從喇叭裏傳來。
  
  “嗯。”嚴浩然淺應了聲,不知道康若華葫蘆裏賣什麼藥?有什麼話不能在MSN上講,更何況他們已經以文字交談了許久?
  
  “那個,總監,對不起喔,剛剛跟你抱怨,然後,謝謝你幫我把遊戲上架,真的很感謝你……明天就是新年了……新、新年快樂!”
  
  回應康若華的是一陣沉默。
  
  呃?康若華頓時感到手心冒汗……她只是覺得,有必要親自鄭重道歉跟感激一下,然、然後,新年快樂這句話親口說應該比較好,聲音總是比冰冷的MSN有溫度……可是回應她的這陣詭異的沉默是怎麼回事?呃?她又做了件蠢事嗎?
  
  “咳!”電腦那端突然嗆咳了一聲。
  
  啊!啊啊啊啊啊!這個咳,是覺得她很無聊的咳嗎?
  
  “那、那,再見嘍!總監,假期愉快,回家路上小心。”康若華氣弱地直想掛上電話。
  
  “再見。”
  
  呃?冷不防從耳機那端傳來的男聲低沈好聽到幾乎令康若華腿軟。
  
  她、她是業務,什麼世面沒見過?就是聲音跟深夜廣播時段的男主持人一樣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康若華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還沒開口,另一句沙啞性感迷人到破表的對白又來了——
  
  “遊戲還有什麼問題,假日也可以mail告訴我。”MSN上出現了一串個人電子信箱的位址,而後顏色便倏地轉為灰白,令人措手不及的離線了。
  
  這……她果然是幹了件蠢事吧?康若華沮喪地將計算機關上,將臉埋進辦公桌裏。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年的蠢事就隨風去吧……康若華甩了甩頭。
  
  明年,明年!她一定還會努力奮發向上的!
  
  “那個,總監,對不起喔,剛剛跟你抱怨,然後,謝謝你幫我把遊戲上架,真的很感謝你……明天就是新年了……新、新年快樂!”
  
  嚴浩然在電腦前大大地愣住了。
  
  他完全沒想過,康若華要他接上耳機,竟然只是為了要跟他道歉道謝與道新年恭喜?
  
  他想,說不準他之前一直在MSN上催促她時,她還在腹誹他呢!才一轉眼,不過受了他一點舉手之勞的小恩小惠,她便感謝他感謝得如此百般自然、真心誠意?
  
  真單純……
  
  曬成古銅色的頰色毫無預警的一深,又想起小馬說的——
  
  “等你哪天跟小花交過手就知道她辦事能力有多強,人又有多可愛了。”
  
  是,辦事能力是不錯,人也還、還……挺可愛的,聲音也……
  
  咳!剛正不阿的嚴浩然猛然被咖啡嗆到。
  
  “再見。”他說。然後在大腦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將自己的私人信箱留給她,不知道想掩飾什麼的慌張逃下線。
  
  “新年快樂。”嚴浩然闔上公司大門,抬眸仰望月色,不知道對誰說道。
  
  明年,民國百年,想必,是個好年。
  
  今年,民國百年……果然是個值得奮發向上的好年。
  
  “小花,上海電玩展的DM,妳要提前請美術設計了喔!”
  
  “好。”康若華精神抖擻地回應。
  
  “還有,名片的數量記得帶足夠,要帶能夠發滿四天展期的量喔!”
  
  “好。”
  
  “參展的遊戲宣傳影片,文字要交給妳潤稿,妳要記得喔!”
  
  “好。”
  
  “還有,韓國那份合約簽了沒?”
  
  “已經談好了,沒有意外的話,今天下午就可以簽定了。”
  
  “好。”老闆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離開辦公室。
  
  頭頭才走開,她都還沒坐入自己的座位裏,旁邊的同事杜卉梅就瞬間滑到她身旁來,興致高昂地望著她——
  
  “嘿,參展了參展了!不錯喔,第一次出差就遇到嚴總監,妳沒見過嚴總監對不對?啊!青春大好、單身更好、來段美好的辦公室戀情吧!”頂著個大肚子的杜卉梅,興奮語調可比唱戲。她是樓上辦公室裏,那位遊戲企劃馬大哥的老婆。
  
  “……杜姊,我又不是妳跟妳老公,在辦公室裏閃瞎大家不償命的。”康若華沒好氣地白了杜卉梅一眼,坐進座位,眼光拉回至自己的電腦螢幕上。
  
  “嚴浩然”三個大字在螢幕下方閃爍不停,沒來由令她心虛了一下,咽了口口水。
  
  她將窗口點開,是嚴浩然將電玩展參展影片寄給她,順便提醒她一些關於補潤文字的訊息。
  
  好像,自從上次跨年夜,他們同時都待在辦公室裏加班之後,兩人的互動與交集就變多了。
  
  尤其在某次,嚴浩然偶然間發現,她居然還很愛玩手機遊戲,而不只是把遊戲當成一項販賣的商品之後,更是時不時會敲來訊息問她一些企劃上的意見。
  
  “不然,來段露水姻緣吧?”杜卉梅還沒放棄,康若華差點嗆到。
  
  “唉喲,妳好煩!”礙于不能踢孕婦椅子的顧忌,康若華輕推了推杜卉梅手臂。“我要努力工作了,廠商等著我簽約呢。”先將嚴浩然的對話視窗關起來。
  
  不好玩!杜卉梅無趣地滑開,好歹嚴總監也是雲闊裏數一數二的黃金單身漢,小妮子竟然還如此不感興趣……
  
  呿!所以說,男人名字取得太正氣,為人太莊嚴肅穆實在不是件好事。
  
  啊!不然,來張照片好了。
  
  一張男人照片瞬間被丟到康若華桌上。
  
  “這什麼?”康若華撿起那張飄到桌面上的紙,正想舉到眼前端詳。
  
  “上次員工旅行偷拍的嚴總監照片啊!”
  
  咳!咳咳咳!康若華這下真的嗆到了。
  
  “杜姊,不要再玩了!”連一眼都沒看,便慌張地把照片扔回去。跨年夜那天聽見的溫潤男嗓瞬間竄入腦子裏,更令她莫名緊張。
  
  “我哪有在玩?這照片妳帶著去上海,才不會在機場認不出總監來,妳第一次出差,他應該會去接機吧?嘿!好浪漫,說不定你們會一見鍾情,閃電結婚,啊!簡直是命定戀人的初次相遇……”杜卉梅做出雙手捧心狀。
  
  一見鍾情?閃電結婚?命定戀人?康若華在心裏翻了好大一個白眼,決定再也不要對過度夢幻的孕婦手下留情。
  
  “我要打電話上樓跟馬大哥說妳又團購牛肉幹跟布丁了。”拿起電話準備撥內線。
  
  “啊!啊啊啊!好啦好啦!”杜卉梅尖叫。
  
  醫生說她孕期胖太多,現在連老公都嚴格控管她的飲食,她只能趁辦公室團購時偷渡一點零食,還可以推說是小花買的……
  
  杜卉梅悶悶地把照片收起來,滑回自己的座位。
  
  終於,可以好好認真地辦公了。康若華望著舉旗休兵的前輩,如釋重負地想。
  
  只是,這時候,她還不知道這張被她扔回去的照片,在行前被偷夾進她的參展識別證裏,陰魂不散地跟著她越過了一片海洋,來到上海虹橋機場。
  
  於是,當她的識別證好死不死的從她隨身包包裏掉出來,被正走向這兒的男人撿起,她抬首揚眸,才想道謝,卻看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一張在她的識別證上,另一張是活生生的男人臉龐。
  
  照片跟真人是絕對不會發生鬧雙胞這種事的……康若華第一個跳上來的念頭也太蠢,重點是,這照片什麼時候被放進她的識別證的?不對,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嚴、嚴……總監?
  
  嚴浩然把那只驚愕指著他的手指頭拿下來,指了指張大唇、說不出話來的女人腳邊的行李,面無表情地問道:“這是妳全部的行李嗎?”
  
  跟、跟電話裏……不對,比電話裏更好聽的聲音……康若華愣然地點了點頭,一時之間還無法反應過來。只出現在電腦螢幕上的人,突然變成真的……
  
  “走了,先到飯店,再去展場。”嚴浩然輕鬆地提起那堆行李,臉上依然沒有表情。
  
  “我也拿一點。”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康若華,搶著分擔一些重量。
  
  那些大包小包的行李很重,都是等等要佈置展場的東西,已經麻煩總監來接機了,怎麼好意思把行李通通給他拿?
  
  “不用。”嚴浩然頭也不回地舉步往前走,絲毫沒有要把行李給她,或是要等她的架勢。
  
  “我可以拿,我也是一個人扛到機場的。”康若華小跑步跟上嚴浩然,比平常略微高昂的語調像想證明什麼,見男人文風不動,急了,脫口而出:“好歹我也是只馱獸!”辦公室的同仁都是這麼叫她的。
  
  馱獸?嚴浩然不可思議地駐足,垂眸盯著她,忍住嘴角想抽動的動作。
  
  其實,是個挺漂亮的女生……巴掌臉、圓眼睛、齊眉的厚劉海、長鬈發,膚質細嫩,目測身高約有一六五至一六八,在女生裏不算矮了,雖然站在他身邊還是略嫌嬌小。
  
  總之,這身形樣貌離馱獸是差得遠了,這是結論。
  
  見嚴浩然腳步停下,康若華伸手便拿他左手提著的行李,一臉開心滿足。
  
  看來,是個挺怕被瞧不起,或是麻煩別人的人,難怪,跨年夜那天加班也要留下來測試。
  
  也罷,馱獸就馱獸吧!
  
  嚴浩然由著她拿去幾袋行李,在覺得已經超出她能夠單獨負重的範圍之後便搖了搖頭,逕自邁開步伐往前走。
  
  走了幾步,跟在他身後的康若華突然想起了什麼,小跑步向前,在他身邊坑坑巴巴地解釋道——
  
  “總、總監,那個照片……不是……我……欸……我不知道,我是說,我不知道那個照片……”可惡的杜姊!吼~~她要怎麼解釋啊?隨身攜帶總監的照片,還被當事人撞見也太怪了吧?
  
  好丟臉!她面紅耳赤,簡直狼狽得想搥牆啊!
  
  “有時間解釋這個,倒不如把力氣節省下來,留著等會兒佈置會場。”嚴浩然睨了她一眼,又飛快地向前行走。
  
  “呃?”康若華一陣錯愕。
  
  可、可惡的杜姊!等我回臺灣,等妳孩子生下來,我一定要拆了妳!
  
  康若華在心底默默握拳發誓,卻沒懷疑過為什麼嚴浩然可以在人山人海的虹橋機場裏,一眼認出她,並且走到她身旁來?
  
  她不知道嚴浩然的褲子口袋裏也藏著一張被硬塞的、她的照片;不知道她跟杜卉梅之間的對白,相似度極高的在嚴浩然與遊戲企劃之間也發生過幾次;更不知道前頭那個聽來語調嚴肅,簡直像在下達一道軍事命令的男人,飛快的行進腳步,其實是想掩飾臉上過深的頰色……
  
  上海電玩展,明日開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6-14 00:20:25

  第二章

  平心而論,嚴浩然並不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康若華在已開幕的電玩展會場,偷偷地側眸打量他。

  狹長的雙眼、挺直的鼻樑、剛毅的下巴,比三分頭略長一些、像極軍人卻又帶著些許流行感的短髮……他五官上的每一道線條都太過於銳利剛硬,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難以親近,又強悍難惹的氣息。

  或許,就是這種與眾不同,且與生俱來的氣韻,在人聲鼎沸的電玩展會場裏,令他顯得更為矛盾突出,格外吸引人?

  這真是太荒謬了!康若華幾乎在每個走到他們櫃位上的人眼裏,都發現了停留在他身上過久、且過於驚訝的眼光。

  啊!還賣什麼遊戲啊?就賣總監好啦!他的吸睛度簡直比SHOW GIRL們更好。

  康若華一邊如此好笑地想,一邊察覺了走上前來的廠商,微笑著拿出自己的名片與對方交換,完美且得體地介紹此次參展的遊戲及公司歷史與革興遠景。

  嚴浩然望著她,微微挑高了一道眉,真不知道該說是驚訝還是欽佩?她剛剛明明就走神了,專業模式居然換得如此之快?

  不過,話說回來,他的好兄弟小馬其實是個跟他一樣挑剔且難取悅的工作夥伴,康若華既然能被小馬青睞,自然是不會差到哪兒去才對。

  但是,有些事還是得眼見為實,就像一款評價極好的手機遊戲,也是得親自玩過才算靈敏。

  於是,趁著現在自家攤位人潮比較少,嚴浩然隨口向同事們交代了一聲,然後便走別家公司的遊戲體驗試玩遊戲做功課。

  才玩了一會兒,旁邊就傳來幾句引人傾聽的對白--

  “喂!你看見了嗎?雲闊裏有個比SG還正的妹。”SG指的當然是SHOW GIRL。

  嚴浩然納悶地垂眸看向自己胸前的識別證,這上面有他的公司名稱及姓名,是被他面前的NB擋住了,所以正談話的那兩個男人沒看見?

  莫名的念頭一起,他轉了轉手指,又調整了下位置,索性將識別證轉到背面,原本側對他的身體也完全轉成背對。

  “雲闊?”一名堪稱賞心悅目的戴眼鏡男人抬眸想了想,迅速把翻閱腦中這兩天建立起的正妹名冊,問:“長頭髮,圓眼睛,滿高的,身材很好?”

  “嘿,你也看到了嗎?”說話的男人有志一同地拍了拍對方肩膀。“真是有夠辣的,穿那麼多,T恤那麼緊,根本就包不住,不知道是D還是E?”

  “噢,如果我們說的是同一個的話,那個女生姓康,是我從前在‘業達’工作時的女朋友。”眼鏡男話中有幾分得意,單手扶了扶眼鏡,最後又喪盡天良的插了一句。“是E,我陪她去買過內衣。”

  他的印象在這一秒被嚴浩然扣得精光。

  嚴浩然偏首,側眸看了看眼鏡男的識別證--楊致遠。

  名字倒還好聽,人品卻不太出色,雖說他也是個男人,但他實在很難同意分手之後,男人在背後談論前女友的行徑。

  而且……罩杯?這會不太惡劣了?

  嚴浩然嫌惡地把臉轉開,正想旋足離去,又老覺得楊致遠這名字聽來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才駐足,便聽見楊致遠先生的朋友再度開口問道:“這麼正,為什麼分手?”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好奇心驅使嚴浩然回頭,只見楊致遠又推了推眼鏡,擺了擺手,雲淡風輕地說道--

  “總之就是個性不合啦!她疑心病很重,我們兩個人都從業達跳槽之後就散了,也沒想待在同一間公司,也好啦,反正那種沒腦袋的漂亮女人,上過就算了。”

  上過就算了?

  到底是腦神經斷了幾根,才會曾經跟這種男人交往啊?

  “啊?總監,你說什麼?”康若華一臉納悶地問道。

  是怎樣?總監剛剛去別家做功課,發現了什麼望其項背,極難超越的好遊戲了嗎?怎麼回來之後面色那麼凝重,竟然還自言自語?

  “沒什麼。”嚴浩然不知道在生什麼氣地瞪了她一眼。

  有、有殺氣……奇了!她哪里惹到他了?男從也有二十八天生理週期這回事嗎?

  算了,也幸好總監話少,不然他常常開口,會電到人的。

  康若華納悶地摸了摸鼻子,信步走到旁邊去,才走沒兩步,像看見了什麼,又瞬間龜縮回來。

  可惡!真是冤家路窄……

  嚴浩然疑惑揚眸,視線落在正走向這裏的兩個男人,然後一把抓住那個滿攤了亂轉,最後蹲在地上,很明顯在找一個根本找不到的藏身之處的女人。

  “你在做什麼?”他猜測她是想躲前男友,明明知道,但他還是問了。

  而且問出來之後,更覺得有些氣,那男人都可以在她背後大方地談論她罩杯,她有什麼好躲的?

  “啊哈哈哈,我隱形眼鏡掉了啦。”康若華乾笑,完全忘了她早上才在跟同事沾沾自喜道視力有一點二。

  “你給我站起來!”嚴浩然鐵面無私地命令道。

  一個比剛才更兇狠一百倍的眼神殺過來,嚇得康若華顧不得是不是還有個虛構的隱形眼鏡掉在地上,立刻站起來。

  “好好好,是!”差點連請皇上息怒,奴才該死都要脫口而出了。

  康若華狼狽地拉了拉裙擺,她實在是很敬畏總是面無表情且不苟言笑的總監。

  “這是山川公司的方老總。”嚴浩然拉著她走到男人面前,簡單地為她介紹。

  走在那個跳樑小丑楊致遠旁邊的,是個與他們公司有業務往來的大人物,內地流覽量最大的通訊平臺老闆。

  康若華沒見過這位老闆,他知道,但這人來頭不小,對公司的前景與她的前途都很有幫助,容不得她為了個前男友錯過。

  “方老總,您好,我是雲闊科技的海外業務康若華,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康若華躬身,恭恭敬敬地遞上名片。

  “康若華,好,好!你們雲闊啊,看在嚴老弟的面子上,我哪敢不指教?才來內地發展沒幾年,就搞得風生水起的。”有些富態的方老總哈哈笑,拍了拍嚴浩然的肩,又低頭看了看她的名片,問:“大陸開始跑了沒?”

  因為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在問嚴浩然,康若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答了怕搶話,不答怕不禮貌。

  求救的眼神飄向嚴浩然,卻不經意對上楊致遠的視線,眸色不自覺一暗。

  “她現在只負責日本跟韓國兩部分,大陸這邊,我日後會慢慢移交給她。”嚴浩然俐落接話,沒錯過她瞬間黯淡的眼色。

  “好,好!有這麼漂亮的業務當門面,我看這幾年市場上都是你們雲闊的天下。”方老總又拍了拍嚴浩然的肩,一副兩人私交甚篤的模樣。

  “方老總,想要打天下,那也得您手下留情才行。”嚴浩然一句話說得含蓄朦朧,只抓得住三、五分,他想起來楊致遠的名字為何耳熟了。

  “手下留情?嚴老弟,這話怎麼講?”方老總一頭霧水。

  “方老總,您也知道,培養一個遊戲人才極不容易,尤其像我們雲闊這種小製作小成本的公司。一遇到比較好,薪水比較高的機會,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才就往高處去,人不見影地溜了。”眸光若有似無地眯了楊致遠一眼。

  “這種看見有高薪,就拋下共同創業夥伴的員工不要也罷。”方老總豪氣幹雲地擺了擺手。

  他是白手起家,草莽出身,能成功憑的不只是商業頭腦,更憑幾分俠氣,他最討厭哪里有好處便往哪里站的勢利傢伙。而他之所以跟嚴浩然稱兄道弟,除了兩人喝過幾次酒,當過幾次酒友之外,更因為上次他妻子突然昏倒,嚴浩然憑著一股義氣,四處為他遍尋名醫的緣故。

  “是不要也罷,但……怕就怕人捧著金條來砸。”嚴浩然淡淡回應。

  方老總的眼眸一眯,停頓了會兒,聽懂嚴浩然的弦外之音,開口問身旁的楊致遠道:“致遠,前些日子我說想要擴大征才這事兒,是你去辦的嗎?”

  “嗯,是。”眼鏡後的眼神閃爍,唯唯諾諾。

  “那,我很不喜歡挖來的名角這事兒,你也清楚吧?”

  “噯……是,我清楚,老總。”清楚是清楚,但他就是這麼幹了。明明有告訴對方要守口如瓶,怎知道人沒挖成,連消息都走漏了。

  “好,知道就好,我最討厭陽奉陰違,言行不一的員工。”

  楊致遠抹了抹額角的汗。

  方老總向他交代完,又轉頭拍了拍嚴浩然的肩,笑哈哈地說道:“嚴老弟啊!我是絕不用見利忘義的員工的,但是,若是你留不住人,自願來我這兒投誠的,這我可管不著哪!”

  “那是自然。”嚴浩然握了握方老總的手。“謝謝方老總高抬貴手。”輕輕地掃了楊致遠一眼。

  人品不出色,就連腦袋都不濟事……方老總討厭惡意挖角在業界出了名的,更討厭忠誠度不高的員工,他連自己老闆的眉角都摸不清楚?

  “好,那我先走啦!記得,下次有好遊戲給我獨家啊。”方老總回握嚴浩然的手,點了點頭。

  “沒問題,多謝多老總關照。”能上方老總公司新架設的遊戲平臺,當然是求之不得,嚴浩然與康若華同時向大人物鞠躬道別。

  離去前,嚴浩然忽而喚住楊致遠。

  “楊先生--”

  “噯?”經歷方才一番波折,楊致遠額際沁汗,略嫌狼狽的腳步停住。

  “若華是我內人,也是目前雲闊裏最有潛力的業務,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日後不要有任何不利於她的傳言流出。”走到楊致遠身邊,壓低了音量,“不論是她的工作能力,或是她的內衣尺寸,你聽見了?我和方老總,是共患難的好朋友。”關於內衣尺寸這種?細靡遺的中傷,不想令她聽見。

  楊致遠抬眸眯了嚴浩然一眼,忿忿地道:“聽見了。”一轉身大踏步離去。

  內人?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毫無存在感的康若華維持著一個驚呆了的模式。

  “總監,你剛剛說什麼?”難道“內人”在字典上還有別的她所不知道的涵義嗎?

  嚴浩然面無表情的眯了她一眼。

  “就是你字面上聽見的那個意思。”

  “呃?”康若華的腦子裏轟一聲地炸開!

  她、她的清白……幸好,其他的同事們都去吃飯了,她悲憤了一會兒,才想到這根本不是重點,於是又轉到嚴浩然身邊去,問:“為什麼要說我們是夫妻?我們一個人在臺灣工作,一個在北京耶。”

  嚴浩然百般無奈地瞅著她,沒好氣地問道:“小馬跟他老婆從前也是相隔兩地,假日夫妻還有少的嗎?”相隔兩地是重點嗎?這……竟然連他也遠離重點了,嚴浩然好想歎氣,古人說近墨者黑是對的。

  “噢,也對。”康若華點了點頭,總覺得有哪里怪怪又說不出來。

  啊!算了,先去努力工作好了,低頭開始整理攤位。

  噢,也對?還沒反應過來?嚴浩然越來越無能為力了!

  於是,在康若華又丟出另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之前,他決定先發制人--

  “什麼?”康若華揚眸。

  “為什麼你為前會跟那種笨蛋在一起?”這還用問嗎?當然就因為她也是個笨蛋啊!嚴浩然揮掉腦中的自問自答。

  “啊?你說剛才的楊致遠喔?”康若華後知後覺地問。

  “……”嚴浩然雙手盤胸,就快失去耐性,不然呢?難道是年紀大得可以當她爸的方老總嗎?

  康若華抓了抓那頭漂亮的鬈發。

  “就,適婚年齡到了,家人時不時會問一下有沒有物件,剛好之間同一個公司上班,我看他人好像不錯,就想說反正男未婚,女未嫁,乾脆二一添作五……”其實,沒有說出口的還有,因為她父母親的感情很好,所以,她一直很嚮往平凡穩定的家庭生活。但是,跟總監提這個好像怪怪的?

  她笑得有些難為情,很可愛,但是嚴浩然很想掐斷她那截粉嫩的小脖子,扭掉她的小腦袋。

  人好像不錯?二一添作五?看看最後為她帶來了什麼?

  “那為什麼分手?”

  “分手喔……呃?因為……”康若華咽了咽口水。“因為,他有一次出差,我臨時去找他,然後……”又吞了口口水,“我沒有提前告訴他,所以……就……唔……女人……床上……我沒有相信他……疑心病很重……”越說越小聲。

  嚴浩然往上翻了個白眼,這女人說別人壞話的筋看來也是斷了。

  就在這種自然質樸的單純厚道,害他油然而生一股強烈的護短念頭,才會在方老總面前電了楊致遠一頓,連內人之說都隨口胡扯出來。

  “他出差,結果被你抓奸在床,做賊喊抓賊,說你疑心病重都不相信他,不顧他的隱私,沒有打聲招呼就貿然跑去找他?”

  這……這樣也能聽懂?總監應該改行做征信,康若華瞠目結舌。

  嚴浩然靜睇著她,歎了口氣,大掌一伸,在她頭頂停了兩秒,而後遲疑地落下,忽略本想揉她發心的動作--

  “辦公室戀情可大可小,以後看人,眼睛放亮一點。”

  康若華沒有回話,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嚴浩然,想說些什麼話,又梗在喉頭,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從沒想過這麼嚴肅平板的嚴浩然竟然會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她是獨生女,家境小康,求學之路順遂,就連在異鄉留學時的日子都過得並不艱苦,但她卻一直很害怕別人看待她的眼光。那種同情與隱含著輕視的眼光,總是覺得她比一般人的視線;總是覺得她是個好命女孩兒,沒有吃過苦的眼色……

  她一直很努力想讓自己跟別人一樣。

  遇到委屈,遇到不公平,遇到傷心難過的事,痛了,也不敢吭聲。

  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竟然知道她很委屈,似乎還拐彎抹角地幫她出了一口惡氣?好像,天塌下來,終於可以不用自己頂了……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才覺得眼眶有點痛,卻有一道兇狠的視線瞪向她,一句陰狠至極的對白飄出來--

  “你敢在這裏哭給我看試試看!”為了那種男人有什麼好哭的?

  而且,這裏是人潮洶湧的展場,她不想做人,他還想做!要是她哭了,他就什麼都說怎麼辦?!

  “我、我哪有想哭?”吸了吸鼻子,很有氣勢的瞪回去。“這麼凶……”用力想把眼淚眨回去,卻有一顆淚滴猝不及防地掉下來。

  好像,從發現了總監內心其實這麼柔軟之後,她就不再那麼懼怕他每一句聽來權威又剛正的對白了,竟然敢回嘴且瞪回去呢!

  康若華又哭又笑,突然覺得心情很好。

  就跟跨年夜那天一樣,嚴浩然一邊嗆她,卻一邊幫她把工作完成,不像其他同事們嘴上說心疼她的辛苦,但是卻不顧意義地將她丟下。

  他是只紙老虎,心很軟,很纖細,很體貼的紙老虎。

  煩,煩死了!都已經警告過她不准哭了!

  “我出去抽菸。”那顆眼淚滴得他心煩意亂,嚴浩然決定落荒而逃。

  康若華急急忙忙抹掉臉上的淚,伸手拉住他衣袖,完全無視她拉住的那個男人回頭瞪過來的眼神有多想殺了她。

  “總監,謝謝您,真的。”神態楚楚,最後還附帶了個九十度鞠躬,唇旁竟有淺淺笑意。

  她再不讓他走,別人都要發現他的臉色不對勁了。

  嚴浩然瞪著她,內心很想叫救命,於是決定用力地提醒她,他雖然表面上替她扳回了一城,但實際上,他說她是他內人,應該算是他白白占了她便宜才對。

  “你應該嚴正警告我,就算是為了幫你出頭也不該跟你前男友開這種子虛烏有的玩笑,希望我尊重你的意願,並且請我下鎰不再這麼做。”他面無表情地提醒她這件事,緊盯她臉,靜觀她的反應。

  “呃?”好像是喔,可是……“可是,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說耶!”

  嚴浩然的頰色不自在地一深,康若華卻淡淡朝他一笑。

  “你一定是在哪里聽見他說我什麼了對不對?”她方才低頭整理攤位時就想到了。

  嚴浩然大大一愣,原來,她心裏有譜?

  “我知道,我有時……也會從別人那裏聽見,業界很小……”對,業界很小,她點頭,又點點頭,大家好聚好散,她不在意,她可以不在意的。

  “你想幫我,情急之下只好這麼開口,讓他忌憚你,又把我跟你劃在一起,你想保護我,我為什麼要警告你?總監,我說謝謝你,真的就只有謝謝而已。”

  要命,原來她看來有些迷糊與大神經,其實卻聰明得要命。

  “我、我出去抽菸。”嚴浩然難得結巴,連一眼都不敢多看她,這次頭也不回地轉身踏步離去。

  然後,他發現,他現在這種胸口被什麼東西抓住的感覺,其實也挺要命的……

  ************

  好像是有點醉了。

  在爵士酒吧裏,嚴浩然不著痕跡地眯著康若華,她正向為她送行的同事們敬酒,瞧她臉色比平常豔紅瑰麗,他心中暗自下了個結論。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飯店吧。”嚴浩然起身走到她面前。

  “等等啦--”康若華語調軟綿綿,甜膩膩地捧著酒杯,微醺。“我好開心,電玩展結束了,好不容易可以出來玩,我都還沒有看夠上海,再坐一會兒……”她抬眸望向窗外夜色,雀躍神情凝注而燦爛。

  “對嘛!再玩一下,小花第一次出差,第一次來上海,幹麼急著帶她回飯店?”旁邊的女同事喜鼓躁,又在她的杯子裏斟滿酒液。

  總覺得,嚴總監對這位臺灣來的後輩似乎格外照顧,有好幾次,她都在電玩展場,捕捉到總監偷睨康若華的眸光……

  康若華對這位幾日來十分照顧她的前輩眨眼笑了笑,仰頭又將那杯紅酒喝掉,電玩展順利落幕,她真的好開心喔!

  舉杯、碰杯,連續又喝了好幾杯。

  嚴浩然的眉心瞬間緊縮。“明天一早的飛機,你隔天又沒有休假,是想坐到多晚?”指了指腕表,午夜十二點整。

  “再等一下嘛!”前輩又為康若華添了一杯酒,“跟姐姐喝完這杯再走。”

  “好。”康若華拿起杯子,杯緣還沒碰到唇瓣,嚴浩然卻伸手接過那高腳杯,一飲而盡。

  “各位,今晚喝茫了不要緊,記得明天早上開會別遲到就好。”接著拿起康若華的包包,拉著她手臂,朝她簡短地命令。“走了。”

  唉喲!好掃興……

  康若華被半拉半拖地走在嚴浩然身後,對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又轉頭笑嘻嘻地對分公司的同仁們道再見,惹來背後一串笑聲。

  “啊!晚上的東方明珠實在是好漂亮。”才走出去,康若華又對著黃埔江對岸的建築物發出驚歎,早忘了前方男人已走得老遠。

  沒有帶相機,只好雙手比出一個觀景視窗,調整好入鏡角度,想將這一幕留存心底。

  嚴浩然停足,回眸找沒有跟上來的疑似酒醉的女人,才抬眼,便看見她比著個手勢,興味盎然倒退著身體走。

  他沒有挪動腳步,著魔似地看著她,像在欣賞一副比東方明珠更豔麗的風景。

  她持續著倒退走,直到撞上他的堅硬胸膛,旋足抬眸,慌張道歉,才發現對上了他的鐵青色臉龐,然後發出一陣悅耳笑聲。

  嚴浩然瞪著她,不解她的笑聲從何而來,隱約卻感到心口發熱。

  “你喝醉了嗎?”他擰著眉頭問。

  “有點。”她唇邊的笑意綻放得比方才更光彩奪人。

  醺醺然,昏昏的,看什麼都好漂亮,好愉快。

  揚眸,瞧見男人看來有些擔憂的臉,又覺得應該補充解釋一下。“只有一點醉意而已,別擔心,我是業務,我很能喝的,這樣昏昏的,很好,很舒服,不會想吐。”沾沾自喜,聽來竟有些驕傲。

  夜風揚起她的發,帶來一陣清甜的香氛,正如同這幾天站在她身旁時總聞到的香味一樣,或許,是她慣用的香水?混合了一些紅酒氣息,莫名地令他感到心律不整。

  “你一直在笑,究竟在笑什麼?”為了將過分專注的眼神從她身上拉開,嚴浩然平板地問。

  “笑什麼?當然是笑你好像個教官。”明明是員工們慶祝的小酌聚餐,十二點就趕人回家,說她一早要上飛機,接著還提醒分公司的同事明天開會別遲到。

  有夠一絲不苟的,好殺風景,令她回想起跨年夜那天差點被他催到發瘋的事情,不過……也有點可愛就是了……酒精果然能壯膽,康若華又是一陣亂笑。

  “你到底要不要回飯店?行李收好了沒?”

  “收好了啦。”才說著呢!教官病馬就發作了,康若華笑得更開心了。

  “以後別在人生地不熟的環境喝那麼多酒。”忍不住就想交代一下。

  奇怪,明明就知道這女人工作能力挺好的,而且,她也沒在她面前出過太多洋相,像現在,她說她有點醉,就應該真的只有點醉而已。

  腳步有點浮,臉色有點豔,沒吐沒哭沒亂發脾氣,酒品好得很,但怎麼他心裏就是放心不下?老覺得她不太靠譜。

  “知道了。”康若華點了點頭,唇邊的笑容依然甜甜膩膩。

  “……”竟然對她的笑容感到有點無法招架,是連他也喝太多了嗎?嚴浩然抹了把臉,信步往前走。

  “總監……”一聲欲言又止的輕喚從他背後傳來,意識有點昏沉,但終於有勇氣開口說出心中懸宕幾日的事。

  “嗯?”嚴浩然停步,回眸瞧她。

  “那個,雖然我不是挺想遇到他,不過……”歎了口氣。“有機會的話,我會去找楊致遠澄清一下的。”她後來想想,雖然知道嚴浩然是在幫她,但是,就算她不為她自己的清白著想,也該為他的名聲著想。

  “澄清什麼?”嚴浩然雙手盤胸,幾乎是一聽見楊致遠這三個字便反感。

  “澄清……就是那個,你說,我是你內人的事。”咽了口口水,好像鼓起了很大勇氣才開的口中。

  “不必。”回答得斬釘截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事是我起的頭,如果你執意要澄清,那也該是我去。”實在很不想讓她跟那個沒口德的男人再有瓜葛。

  或許,就是因為想劃清她與楊致遠的念頭是如此強烈,才會一開始就口無遮攔地下了猛藥吧?想維護她的心竟然如此透明,嚴浩然又想咳嗽了。

  “可是……”

  “可是什麼?”

  “我心裏對你過意不去。”

  過意不去?對他?

  “為什麼?”擰著眉頭問。

  “你是黃金單身漢,跟我湊在一起,太浪費了……”

  太浪費了?這是什麼怪理由?嚴浩然挑眉。

  “你不是說男未婚、女未嫁,乾脆二一添作五?還是你覺得,我沒有到達‘人看起來還不錯’的門檻?”

  呃?教頭怎麼會歸納出這種結論?

  “不、不是啦!我是說,我跟你,總監你、我……”康若華簡直想啃手指甲了。為什麼跟嚴浩然在一起,老有種口吃快發作的感覺?她明明沒有這種症狀的啊!

  “這流言是要傳出去,別人真以為我們是夫妻,你的行情會下滑的。”對,就是這樣。

  “無所謂。”嚴浩然聳了聳肩。

  “……”這,要一個有點要醉不醉的人試圖說服別人是很不道德的,康若華又悲憤了。

  “你到底要說什麼?”嚴浩然問。

  “我、唉……沒有……算了。”被誤會就被誤會吧,既然苦主本人不介意的話,她沒什麼好說的了。

  嚴浩然很認真地盯著她驚慌失措的神情好半晌,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等來等去,都沒有等到另一句拼湊完整的對白。

  算了,他放棄。

  “走吧。”他說。

  身後一串躊躇的腳步跟上來,衣角被一個輕柔的力量拉住。

  “怎麼了?”嚴浩然回頭問。

  “那,總監,我們真的當夫妻吧?”她,她說了什麼?脫口而出的康若華一臉驚愕。

  嚴浩然看起來跟她一樣驚愕,但是,他驚愕的是,他方才的期待,會不會正是希望她這麼說?

  他有引導她說出這句對白的嫌疑,有想讓尚未開始的誤會成為真實的嫌疑。

  隱約覺得,那句他們是夫妻的話並不壞,跟她交往,也許並不壞?

  康若華望著他,像受到什麼濃濃魔魅勾引,嘴巴又不受控制地說下去了……

  “我們,我們可以當假日夫妻,像你說的,像馬大哥之前跟杜姐那樣……臺北跟北京……跟我……反正,我們分隔兩地,暫時還不用天天住在一起,就當作試婚……既然,橫豎都要被誤會,這樣,你比較划算,才不會吃虧……”頰色豔紅得不像話,她更正,她絕對不是有點醉而已,一定是醉得離譜,才會對一個才見面幾天的男人做出這種邀請?

  她只是覺得,覺得這只紙老虎好體貼,十分靠得住,不想讓他吃虧,不想占他便宜……

  而且,她想,她或許有一點點喜歡他,喜歡他用這麼隨意的方式對她,喜歡他總在細微處的貼心,或許,她還有一點點想獨佔這樣的關係,不希望他也用這樣的方式對待別人,終於順著他不經意說出口的話,想用婚姻將他拴牢。

  她想將錯就錯,想要主動伸手抓住好男人。

  她想、她甚至還想,想躺躺看他的寬肩,想摸摸他看來微硬的頭髮、想碰碰他總是說著正經語句的雙唇……啊啊啊,想什麼啊?好可怕!

  那些這幾日刻意忽略的心思,怎麼酒精一催化,就什麼都跑出來了?

  划算?嚴浩然盯著她,忽然笑了。

  “我,我是說……那個……”口吃再度發作,現在再說什麼都已經回天乏術了吧?康若華突然覺得好想哭。

  “好。”嚴浩然卻回應得氣定神閑。

  “什麼?”康若華太過驚嚇,驚嚇得仿佛覺得自己在耳鳴。

  她聽錯了嗎?總監其實才是喝醉的那一個?

  “我說——”嚴浩然走到她身前。

  康若華不自禁屏住呼吸,看著他英挺的臉龐逐漸在眼前放大,眼中仿佛蘊含笑意。

  “我說——好,我不吃虧,我們當假日夫妻,臺北跟北京,跟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6-14 00:21:24

  第三章

  萬一、如果、假若,她媽媽聽見她不過出差了一趟,就“口頭上”把自己嫁掉了,不知道會不會怒火攻心,被她氣到心臟病發?

  於是,康若華小小聲地、聲音很微弱地,在回到臺灣沒幾天的某次家庭晚餐上試探地開口。“爸、媽,那個……如果,有一天——”

  “我沒有錢可以借你喔!都幾歲的人了,自己闖出來的禍自己收拾。”康父瞅著女兒怪異的神色,斬釘截鐵下了結論。“來來來,老婆,你吃吃看,這家童仔雞很好吃,我排隊拼很久才買到的。”挾了一隻雞腿到老婆碗裏。

  “不是啦!爸,我是說……”康若華看著空蕩蕩只有白飯的碗,突然覺得有點悲憤,她的爸爸跟別人不一樣,永遠都是愛老婆比愛女兒多。“我是說,如果,只是如果喔,有一天我突然跑去結婚——”

  “不准嫁給外國人。”康母又丟出這麼一句。

  “不是啦,不是外國人啦。”就知道,自從她在美國讀研究所,曾經交過一個墨西哥男朋友之後,她媽媽就對這件事一直消化不良。

  “不是外國人,那是哪個倒楣鬼想娶你?臺灣人沒這麼有勇氣吧?”

  已經對與父母溝通這件事想流淚的康若華,連這句話是爸爸還是媽媽問的都不想管,頭也不抬地扒了口白飯。

  “是我們公司的總監啦。”她氣悶地道。

  “你的工作能力有好到公司總監想用婚姻收買你嗎?”康父康母同時大驚失色。

  “……”康若華現在明白,她老是抓不到重點這件事恐怕是家庭遺傳,跟眼前這兩個人都脫不了干係。

  “我吃飽了。”真沮喪。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任何事情,只要扯上爸媽,總是討論不出什麼結果來。

  或許,換個角度想,爸媽是想培養她獨立吧?她總是得自己作決定。

  康若華站起身,將自己的碗放到流理台,轉頭對爸媽說道:“我先回房間喔,吃完飯碗都先放著,我等等出來洗。”

  “小華。”康母突然喚她。

  “嗯?”康若華回房的腳步一頓,回眸。

  “不管嫁不嫁,人都先帶回來再說吧。”康父若有所想地望了她一眼,而康母在旁邊難得溫柔地跟她點點頭。

  “喔……好。”她卻莫名地臉紅心虛了起來,快步沖回房間把門關上,好像這樣可以掩蓋過快的心跳似的。

  其實,還、還沒到要把人帶回家的程度啦!

  那天,總監教頭說:“假日夫妻行,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也成,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但是,如果你讓我知道,你喝了酒就跟別的男人這樣胡言亂語,你就死定了。”

  嚴浩然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跟她靠得好近,俯低了身子,額頭幾乎碰到她的。從他唇間吐出來的字句,還帶著暖熱的呼息,有他獨特的味道,混合了紅酒、一點點菸味,和他身上的古龍水味……

  很強悍,從他胸膛散發出的勃勃熱氣,很男人,很侵略……一句話,就打得她暈頭轉向、頭昏腦脹。

  她突然,好慶倖自己向他做出了這樣的邀請,她想,她對他的喜歡,有比一點點,再更多一點,所以,她才會沒日沒夜都想著這男人,連現在回到臺灣已經好幾日,打開公司會議室大門之後,都覺得自己看見嚴浩然的幻影。

  他不是人在北京分公司嗎?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裏?

  康若華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坐在嚴浩然旁邊的遊戲企劃馬大哥,然後又伸手戳了戳……杜卉梅的腰眼。

  “要死了你!”一旁大肚子的孕婦驚跳起來。“孕婦很怕癢你知不知道?!”

  中氣這麼足,肯定不是夢了。

  康若華訕訕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沒注意到她方才的動作全都俏皮地落入嚴浩然的眼裏。

  他回來開這場提案會議,正確地說,他每兩、三個月都會回來臺灣一趟,有時回來開會、有時回來參展,再誇張一點的、還有因為生病到不行了,才回來看醫生的。

  他與他的故鄉很近,卻也很遠。

  這趟回來,不知為何特別期待?總想起那個說要跟他當假日夫妻的、有些迷糊又幹練的小女人,看到她見著他驚慌失措、還伸手戲弄前輩,莫名感到好笑。

  原來啊!不只她那個不成材的前男友,他也能令她慌張呢!

  嚴浩然眉一挑,唇一勾,眼中的笑意藏得極深,聽著會議上報告的事項,翻動著手上某款遊戲參加了比賽,提交初審的書面資料,這是康若華準備的。

  她很看重這款遊戲,他也是。

  前些日子,她提交了這款遊戲的書面資料去報名參加比賽,初審過了,眼看著明天就要復審……

  這是她進雲闊之後第一個參與付諸實現的成品呢!他怎能不回來?

  他想,他對康若華之所以完全改觀,跨年夜那天留下來加班是初始,這件參賽的案子是中轉點,直到上海電玩展時,她的努力與厚道又為她加了不少分。

  她是業務,她的外貌出色,但她卻從來沒有因著外在條件少努力一些;縱使有抱怨,工作態度卻依然認真;更沒有因為她是個半生不熟的新人,就要求前輩或同事給予更多的包容。

  她熱愛遊戲,是由衷發自內心的那種喜歡。即便不是她負責的工作範圍,她也能侃侃而談;她對遊戲有想法,有她獨特的創意,跟他一樣;而她的興趣結合了工作,更與他相同,他喜歡他們兩人有同等的熱情。

  她是他這趟回臺灣的大半理由。不過,他不會讓她知道,至少,現在還不需要。俊顏微赭。

  康若華小心翼翼地揚眸,耳邊聽著會議事項報告,視線卻不著痕跡地滑到嚴浩然臉上。

  神思出走,漫無目的地想著,他真的已經決定跟她當夫妻了嗎?

  沒有家人逼婚,沒有什麼奇怪的契約,只為了實現一句替她出頭的隨口胡話。雖然,她是真的覺得跟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過一輩子不錯,但是,真的就這麼定了嗎?

  那,嚴浩然心裏又是怎麼想的呢?他是為了什麼答應她呢?難道真是為了不吃虧?

  欸,這樣不行,會議上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呢?康若華阻止自己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

  討厭!什麼假日夫妻,什麼辦公室戀情,八字才劃了一撇,她的心情就已經跟著他忽上忽下,起伏不定……

  *    *    *

  “你太緊張了。”嚴浩然雙手抵成塔狀放在桌沿,望著坐在他對面的康若華,簡單的下結論。

  “啊,哈哈哈,真的嗎?”康若華乾笑。她已經儘量掩飾了,沒想到還是這麼容易被拆穿啊!

  明天,她報名參賽的手機遊戲就要進行復審,所有的廠商會聚在一起,等候評審輪流評議,因為評審也會問些遊戲的品質如何,用戶結構等等的問題,所以一般公司都是派出製作人與業務的組合一起參加復試。

  她與嚴浩然便是業務與製作人的組合。

  只不過,她直到上午的提案會議之前,都以為她今天下午是要與馬大哥一起來探看復試場地,也以為明天是要與馬大哥一起出席比賽,沒想到,原來是總監要親自上陣……

  明明沒有人告訴她啊,就連總監本人也沒有。

  她都搞不清楚自己現在是安心了,還是更緊張了?

  所以,她跟嚴浩然第一次在外用餐的這頓中飯吃得七零八落,用完了甜點的現在,連眼睛要在哪兒擺都不知所措,只好更努力地準備桌上的口試資料。

  結果,好了,終究被嚴浩然歸納出一個她太緊張的結論。

  好吧好吧!她是真的太緊張了。只是,為什麼緊張,她也弄不明白了。

  “第一次參加大型比賽,緊張是難免的,走吧!我們先進去看場地,試著讓自己放鬆一點。”嚴浩然拿起了桌上的帳單,就要走去櫃檯結賬。

  一張千元大鈔登時被放進他手裏。

  “我想說,還是各付各的比較好。”康若華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感到有些難為情。

  她是不喜歡讓同事買單,男朋友也是,更何況,她現在跟總監這樣,有一個口頭上說要當夫妻的協議……也不知道算是什麼關係?

  雖然,嚴浩然上次說,要她考慮一下當夫妻還是先交往,決定之後再告訴他,但是,自從上次出差之後,他們兩人開口談的都是公事。

  上次是參展,這次是參展……他有在等她回答嗎?還是,他只是順著她說的話,隨口說說而已?

  康若華突然覺得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不自然。

  嚴浩然睞了睞她若有所思的臉,收下她遞來的鈔票。

  “嗯,各付各的是比較好。”點點頭,淺淺回應,揚眸,拿著那張鈔票去櫃檯結賬,然後將找回來的錢全數還給她。

  康若華一臉疑惑地看著那幾張小鈔與零錢。

  兩份簡餐都付了呢!現在是什麼情況?不是說要各付各的嗎?總監要拐她請客?

  “各付各的,今天的給你付,明天比賽完的那頓給我付。走了。”邁開長腿,昂首闊步地走了,微風淡淡撫過他微赭的頰色。

  賺得也沒他多,搶著付什麼錢?那句各付各的,聽在耳裏真是不受用!

  上次見面時,她還跟他求婚呢,轉眼間卻想將他撇得一乾二淨……她、她休想!

  彆扭的行軍似腳步越走越快,康若華一頭霧水地瞪著那道英武昂藏的背影。

  這……這算什麼各付各的?

  但是,想到還有與他共進的下一頓飯,卻不爭氣地感到開心……怪了,跟一個一板一眼的男人吃飯為什麼會這麼愉快?還是為了公事呢!

  康若華小跑步跟上他的,氣喘吁吁,不知道自己唇邊牽起的笑容萬分甜蜜,莫名滿足。

  *    *    *

  一直到隔天的比賽結束,康若華才知道,原來,會緊張的人不是只有她一個。

  那個昨天不停要她試著放輕鬆的男人,現在眼下有著因晚睡而浮現的淡淡陰影,而她剛才在詢問——或是調侃——復審情況的電話裏聽馬大哥說,總監今天早上居然六點起床,七點就到復審會場附近的咖啡廳排練到八點半會場開放。

  馬大哥之所以會知道這件事,當然是因為他一大早就被肚餓嘴刁的孕婦吵醒,指名要吃某間咖啡的早餐,恰好在那裏遇到正在排練的嚴浩然。

  真好笑,總監被馬大哥嘲笑到耳朵變成暗紅色的了。

  她甚至注意到,總監身上的菸味比平常略濃……

  叫她放輕鬆呢!呵,他自己都因為緊張多抽了好幾根菸呢!

  “看什麼看?”嚴浩然突然冷冷地一眼掃過來。

  “沒有,沒什麼。”康若華笑得很愉快,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已經不怕他聽來嚴厲兇狠的每一句對白。

  她想,她越來越瞭解嚴浩然了,他嚴正的外表下總有著如此幽微的心思,她喜歡他是一個如此細膩的人。

  嚴浩然剛毅的臉龐瞬間黑掉。

  可惡,真不知道今天是倒了什麼黴?

  他是喜歡鴨子劃水,喜歡賽前做好萬全準備,喜歡贏得從容漂亮,怎麼知道會好死不死在咖啡廳遇到小馬那總是晚睡晚起的痞子,還被他逮個正著?

  這麼赤裸裸地把他不為人知的努力攤在陽光下,他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啊?萬一康若華以為,他是因為她的作品首次參賽,所以才這麼拼命怎麼辦?

  咳!他可不是因為她的緣故才這麼認真,他本來就是一個很勤奮的人。

  嚴浩然的頰色越來越深,腳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總監——”氣,氣喘如牛……快跟不上了啦,她今天穿高跟鞋耶!

  “……”不要理她,誰叫她跟著小馬一起調侃他?對!她沒明說,但是她偷笑了,他有看見,疾行未停。

  “總監——等我啦!我好餓。”一個手提著高跟鞋的女人追上他。

  嚴浩然一臉怪異,又有幾分哭笑不得地盯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人。

  她把高跟鞋脫了?在大馬路上?就在大馬路上?裸足,不,穿著絲襪奔跑?

  “你有餓到需要跑成這樣?”挑眉,雙手一盤。

  “有,我早餐緊張得吃不下,現在一放鬆,更覺得肚子餓了。”肚子叫了,答得好坦白,一點裝腔作勢的姿態都沒有。“而且,我怕你生氣……總監,我沒有跟著馬大哥嘲笑你的意思喔,真的!知道總監你其實也會緊張,我松了好大一口氣,好感動,又覺得好窩心,謝謝你這麼早起,謝謝你努力排練,也謝謝你陪我來參賽,我——”

  “……”哪壺不開提哪壺?嚴浩然頰色更深,喉嚨一緊,聲音乾澀到連罵人都不太順暢。“你到底要不要穿鞋子?”

  “啊?噢……對,好。”她忘了,康若華微赧一笑,就近找了個花園,挨著花台邊緣坐下。

  才坐下,一包面紙就遞到她面前,她怔愣揚眸,對上嚴浩然的眼,嚴浩然看著她,沒說話,只是用手比了比她足底。

  “……”沒反應?他老是錯估這女人的領悟力,為什麼啊?

  見她遲遲沒動作,嚴浩然又歎了口氣,索性蹲在她面前,抽了張面紙拭去她足底的泥沙與灰塵,再為她套上高跟鞋。

  她的腳好小,比他的手還要略小一些,絲襪下包裹的肌膚,白玉似的,晶瑩剔透……欸!停!在想什麼?太下流了!嚴浩然很有正義感地揮掉腦中尚未成形的齷齪念頭。

  “好了,走吧!你想吃什麼?我們吃完飯再回公司。”嚴浩然為康若華穿好兩隻鞋,站起身,逕自前行,來不及看見她的雙頰紅豔得像似要滴出血。

  他好體貼……雖然有時嚴肅平板得過分,在公事上絕對一絲不苟,剛正有紀律得驚人,但是,他好細心,好認真。

  今天的比賽,他要她放輕鬆,卻自己默默地做了最多的努力;跨年夜加班那天,他一直催她、趕她,人卻還是留在北京的辦公室,陪她奮戰到最後一刻,沒有棄她而去;上海的電玩展上,他發現了她的委屈,不著痕跡地為她出頭,要她注意辦公室戀情,眼睛放亮一點;而慶功聚餐上,他擔心她喝太多酒,提醒她收行李,送她上機場……

  他還說、他還說,他願意跟她當兩地夫妻,跟她當假日夫妻,要她好好想想,要她不要對別的男人說這種話……

  他在等她的回答?他沒有要她的回答?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但是她想回答,她不想錯過他!

  與其再談一堆莫名其妙不得善終的戀愛,她寧願跟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共度下半輩子。

  跟嚴浩然當朋友雖然很好,當同事也很不錯,但除了這些,她還想要一個能夠與他共度一生的穩定關係,就像夫妻,像她父母親讓她看到的一樣,那麼平凡,那麼平淡,卻依賴對方依賴得那麼理直氣壯、那麼幸福。

  上次開口,她或許有點醉,或許是順著他的話意,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但是今天沒有,她想抓住他的心思是如此執著且強烈。

  “總監——”

  “嗯?”前方的男人旋足,一頓。

  “我,我——”鼓起好大的勇氣,中氣十足,整條熙來攘往的馬路都聽見了!“我要跟你當假日夫妻!不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我們就當夫妻,貨真價實的夫妻,請你嫁給我!”

  “……”

  “不,不是啦!是我,你……不是,我是說,是我,我要嫁給你。”好窘,她都幾乎聽見路人們竊笑的聲音了……咦?路人?!

  嚴浩然望著她,歎了很深又很長的一口氣。

  “小姐,不管誰嫁誰都好,下次要告白,可不可以換個人少一點的場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6-14 00:21:47

 第四章

  康若華羞憤得想撞牆!

  她不知道她後來又跟嚴浩然胡言亂語了些什麼,好像是些什麼要回家見父母,或是什麼結婚後要住哪里之類亂七八糟的句子,總之,嚴浩然現在就坐在她家裏,與她的父母坐在一起,吃晚飯。

  “浩然,你們家是在做什麼的?”康父才問了第一句,康母就白了他一眼,用手肘頂了頂他,仿佛覺得他這麼問很失禮似的。

  “咳,浩然,我是說,令尊令堂在哪兒高就?”這樣總行了吧?康父重振旗鼓,又問了一次。

  “家父家母目前都是執業中的醫師。”嚴浩然將筷子放下,口中的飯菜咽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在臺北市近郊的一間小醫院為人看診。”

  醫師啊……康若華安靜地動著筷子吃飯,偷偷覷了嚴浩然一眼。

  她知道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其實她對這個男人一無所知,他的家庭狀況,他的感情狀態……他離過婚嗎?他有負債嗎?他從前交過幾個女朋友?她統統都不知道。

  同樣的,嚴浩然對她的瞭解恐怕也多不到哪里去,但是,他卻為了她說要當夫妻,現在與她的父母坐在同一張飯桌上吃飯……她突然覺得總監好有勇氣……

  視線猛然與嚴浩然的交會,康若華雙頰暈紅,目不斜視低頭認真扒飯。

  “那兄弟姐妹呢?你有兄弟姐妹嗎?都在哪里高就?來來,吃這個。”康父又問,夾了一隻雞翅給嚴浩然。

  “謝謝伯父。”嚴浩然接過康父的好意,“我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都和父母親在同一間醫院執業。”

  醫生世家啊!康父頜了頜首,還沒接話,到時康母善解人意地先開口了——“浩然,你做這份工作,家人有反對嗎?”康母到底是女人,心思總是比較細膩。

  全家都是醫生,只有嚴浩然一個人走不同的路,而且,他剛才說,他在當上遊戲總監之前,在公司裏只是個小小的美術人員……說句坦白話,美術也好,總監也罷,在遊戲公司上班,恐怕在老一輩人的眼裏都不是多上得了臺面的工作。

  更何況,醫師這職業,可是受人敬重的金字塔頂端行業呢。

  “有。”嚴浩然放下筷子,唇邊有抹極難察覺的苦笑。“家父家母直到現在都還不能諒解,我已經許久沒與他們見面。”

  話說出口,其實有點忐忑,不知道康父康母會怎麼看待他?總歸來說,他是個叛逆且不被認同的孩子,沒有走上父母親安排的人生道路。

  康若華側眸偷瞧嚴浩然,扒了口飯進嘴裏,心底好像緩緩流淌了什麼,又說不上來,只覺得胸口悶悶的。

  “沒見面就沒見面,不要緊!”康父突然重重拍了下桌子。“咱們男子漢有骨氣、有擔當,闖出些名堂再回去,行行出狀元,吃得飽、穿得暖,何必要當什麼狗屁醫生?哈哈哈!”康父又毫無預警地拍了下嚴浩然的肩,差點把那個椅子只坐了三分滿的男人拍飛。

  嚴浩然一愣,像是完全沒預想到康父會是如此反應,不可置信,而康若華盯著康父,不知道該感到高興還是該感到悲哀,老爸這、這其實是武俠劇看太多的遺毒吧?

  “來來來,忘了那些不開心的事,陪我喝一杯!”康父從冰箱裏拿了瓶臺灣啤酒出來,才一放到桌上,康母就拿來了開瓶器與兩個玻璃杯。

  “浩然,我跟你說,我跟你康媽媽喔,都覺得孩子長大了要為自己的人生跟決定負責,所以喔!你跟小華什麼時候結婚、要公證要宴客、要花錢要省錢這些我統統都不管你們!”豪邁地灌了一大口啤酒,又繼續說——

  “你跟爸媽有什麼問題,那是你家的事情,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只要你是真心誠意對我女兒好,結婚沒有公婆出席我都不介意,有公公也好,沒婆婆也罷……是說,沒公婆也挺好的,省得我擔心女兒嫁過去婆婆欺負……噢!痛痛痛!”康父被老婆大人重重踩了一腳。酒才喝了一口,就開始胡說八道了。

  嚴浩然接過康母遞來的酒杯,若有所思地望瞭望康若華一眼。

  “康伯伯,我知道了,謝謝你。我不會讓別人欺負若華的,就算是我父母也不行。若華嫁給我,不會受委屈的。”

  “……”康若華本來要放進嘴裏的那口菜停在半空中,瞥了嚴浩然一眼,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嚴浩然為她所做的,其實比她預期中多很多。

  她本來還有些忐忑,以為嚴浩然或許會認為她是個很隨便的女人,隨隨便便就說要跟他交往,隨隨便便就跟他說要當夫妻……

  她當然知道自己不是這麼想的,但卻又忍不住暗自擔憂起他的反應。

  幸好,他與她一樣認真、一樣鄭重,甚至,還比她鄭重許多,當她說要來她家吃飯見父母,他便來了,與她一樣,一樣認真看待這件事。

  她果然沒有看錯人,嚴浩然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難怪她那麼想抓牢,難怪她會覺得,能跟他過一輩子很好,挺好。

  受寵若驚,感動莫名,心頭又覺得暖暖的……康若華不敢看他,又很想看他,偷瞥了一眼,發現他的視線凝定焦灼著她臉上,糾纏得令她心慌。

  “我、我吃飽了,我去洗碗喔!”康若華假裝沒看見男人的目光,從康家的飯桌上落荒而逃。

  唉,是誰規定來見女方家長一定要被灌酒的?

  當康若華好不容易以總監明天還要上班的理由,把嚴浩然從拿著酒瓶,大聲唱著伍佰《火山》的父親手中搶救下來,送他走出門時,時間已經晚到連末班捷運都走了。

  嚴浩然今天是跟她一道搭捷運來的,現在,恐怕只能搭小黃了。

  “你喝醉了嗎?”

  “沒有。”

  “……”依照她多年在職場上走跳的經驗,通常會在一秒之內就回答沒醉的人,絕對是醉了。

  康若華伸手攔計程車。

  “打電話叫車。”一隻手機遞到康若華面前。

  “現在電話叫車已經沒有車資折扣了。”她從沒折扣之後就不太喜歡用電話叫車了,還得花電話錢,很貴,她現在都隨手攔車。

  “比較安全。”男人口吻篤定堅決得不容忽視。

  “……”到底是醉了沒有?看起來神智還挺清楚的,康若華怪異地瞅了他一眼。

  嚴浩然回望她,還沒多說句什麼,猛地手掩住嘴,沖到一旁幹嘔了起來。

  沒有吐出來,臉上神情看來很難受似的,像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康若華現在知道,教頭即使喝醉,也還是個喝醉的教頭。

  想吐就吐嘛!在路邊吐也沒什麼好丟人的……這種時刻居然還記得提醒她,小黃要用電話叫車,真是服了他了。

  她走到嚴浩然身旁,遞了手帕給他,輕拍了拍他背脊為他順順氣。

  “……謝謝。”男人眉頭緊蹙,胃酸一陣翻攪奔騰,平時總是頂天立地的模樣,此刻卻連道謝都虛弱。

  “我陪你回去吧。”父債子還,說的約莫就是這麼回事吧?

  明明是爸爸灌得酒,她卻覺得內疚難當,怎麼安心讓他一個人回家?

  “總監,你還好嗎?”康若華尾隨著那個堅持不用她攙扶的男人踏進他的屋子裏,在他身後小聲地問。

  “不要緊,我沒——嘔!”才打開了屋內大燈,便快步沖入浴室大吐特吐。

  “……”唉,逞什麼強?

  康若華在浴室門口聽了好一會兒,確定他沒有喚她,沒有什麼需要她幫忙的地方之後,旋足想走到客廳坐下,眼角餘光又瞥見旁邊矮櫃上放著幾罐花茶,眼神一轉,便自作主張地找了茶具出來,為他泡了杯濃茶。

  幸好,總監的茶具放在十分顯眼的地方,否則,她只有茶葉也無濟於事。

  “總監,你好了嗎?”輕叩了叩浴室門板,沒回應,到時聽見像是淋浴的水流聲傳出來。

  也好,還有力氣沖澡,洗過澡才不會全身都是酒味,難以入眠,等等出來再喝杯濃茶,明早醒來頭應該就不會那麼痛了吧?

  康若華回到客廳坐下,靜靜等待的當口,也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環視四周,打量嚴浩然的住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重心已經移往北京,兩、三個月才會回臺灣一次的緣故,他的緣故,他的住所東西很少,佈置更是低調簡約。

  平板的配色,黑、灰、深藍,偶有白色穿插,冷調氛圍,神奇的是卻不至於令人感到疏離。

  淩晨時分的夜晚特別安靜,她已經聽見浴室內的水流聲結束,緊接著傳來吹風機的聲響。

  他沒事,洗完澡之後應該舒服些了……心口突地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康若華捧著溫熱的杯子,感覺那股茶香與暖意也逐漸滲透心脾。

  男人從浴室內走出,身上穿著寬鬆浴袍,沐浴過後的放鬆神情在看見康若華坐在沙發上的身影時微頓,像是才想起還有一個人在他屋子裏似的,眼神微有歉意。

  “對不起,讓你在這兒等那麼久。”平時總是銳利的眸光難得一愣之後,??開口。

  真是醉了,他吐過一陣之後,只想著要把身上難聞的酒氣沖掉,卻忘了康若華還在這裏。

  或者,他本來以為她陪他回到家之後,便會逕自離去?意識有些迷茫渙散的腦子,其實捉不太住自己的思緒。

  “不用對不起啦,我才要對不起。對不起,總監,我爸這人就是這樣。”康若華起身走到他面前,將那杯濃茶遞給他,“你快把茶喝了,趕緊去睡一覺,明天頭就不痛了。”

  “……”嚴浩然接過那杯茶,眸光直瞅著她,神色複雜,她在小細節上有些迷糊與大神經,卻沒想到那麼貼心。

  他太深沉的眸光,老是注視得令她心慌。

  康若華咽了咽口水,十分不自在地開口道:“我、我擅自開了你的櫃子,拿了杯子跟茶葉來用……對不起……那,你早點休息喔,我回去了,bye-bye!”

  一隻手猛然拉住她。

  “伯父人很好。”嚴浩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或許,他只是不想她這麼快離開。

  “啊?喔……嗯。”康若華愣了一會兒,才意會出嚴浩然應該是要她不需要幫父親道歉的意思。

  她愣愣地看著嚴浩然抓著她的那只手,嚴浩然也愣愣地抓著她的手,兩人就這麼對望著,片刻無語。

  最後是康若華先投降,總覺得,再這麼與他對看下去,似乎就要腿軟似的。

  “茶要涼了。”她說。

  嚴浩然觸電似地放開她手臂,似乎直到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看了她太久……俊顏一凜,像掩飾些什麼似地將那杯茶一飲而盡。

  “時間很晚了。”抬眸看了眼掛鐘,“你今晚要留下來嗎?女孩子這麼晚回家很危險。”嚴浩然一頓,忽然覺得這句話隱有著暗示什麼的意味,又連忙更正,“我是說,我家裏還有一間客房,我不在臺灣的時候,房子都有鐘點阿姨來清理打掃,床單也有定時換,很乾淨……”

  這句話聽來更不對勁了,嚴浩然極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神情懊惱。

  “不是,我不是想邀你過夜占你便宜,我只是想,這麼晚一個人坐車……”

  他難得失措的模樣逗惹出康若華成串笑音。

  如果,酒精能讓教頭變得這麼可愛的話,她不介意老爸再多灌他幾次。

  “總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可以不用再解釋了,真的,謝謝你,我自己回去沒問題的,我會打電話叫車。”眼眉間儘是笑意。

  嚴浩然望著她輕淺的笑容呆愣了好半晌。

  “你真的決定要嫁給我了嗎?”突如其來冒出這麼一句。

  康若華的頰色瞬間染紅,不知該怎麼回答,於是把問題丟回去給他。

  “那你呢?你又真的決定要娶我了嗎?”

  “嗯。”嚴浩然沉吟了一會兒,居然點了點頭。

  “沒醉?”康若華微微踮腳,輕撫他額,終於開口問出縈繞多時的疑問。“為什麼啊?我說要結婚,你就答應了?說要見父母,你就來吃飯了?明明就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呀……沒醉……是嗎?那、這是幾根手指頭?”柔夷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真的好高……

  “三支。”嚴浩然把那三根在他眼前晃得他頭更昏的手指拉下來。

  “是有點昏,但沒醉,而且,我答應你要結婚跟見父母都是喝酒前的事吧,小姐?”善心提點。

  噢……也對。康若華努力緩下心跳,芙頰紅暈卻又染得更濃豔了。

  “為什麼?”抬眸,她又問。

  “跟伯父伯母吃頓飯沒什麼的。”嚴浩然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道:“我喜歡一開始就看得見目標的交往,以結婚為前提很好,先知會父母也很好,讓你父母知道你跟誰在一起,他們也會比較安心。”頭還是有點暈,他索性在沙發上落坐。

  是沒錯啦!但是她之前交過的男朋友,總是聽到她與父母同住便避之唯恐不及,更別提要他們上樓來吃頓飯。

  她一直以為是她與從前男友之間的感情還不夠長久,不夠穩定,卻原來,有些男人並不是這麼想的,原來,有些男人喜歡一開始就以婚姻為目標的交往……

  “那、為什麼是我?”康若華沉默了會兒,再問。

  總覺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她怎麼莫名其妙就與這個男人走上論及婚嫁的地步?

  “為什麼是你?”嚴浩然一頓,“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你跟我求了兩次婚。”她暈紅的頰色與在體內發酵的酒精令他心情大好,唇邊難得逸出愉快笑音。

  “……就這樣?”那,換做別的女人跟他求婚他也會答應?康若華悶悶地道。

  “當然不是就這樣。”嚴浩然收起笑容,自此思考了會兒。“我想,可能因為我是個十分無趣又嚴肅的人。”

  “這我知道。”回話回的飛快,點頭如搗蒜。

  “……”這女人真是不懂得委婉為何物,嚴浩然嘴角抽了抽,隱約歎了口氣。“我不懂得說什麼好聽話,也不懂得製造什麼浪漫情趣,我對伴侶的要求很低,只想找一個合我心意的女人,陪我穩穩當當的過一輩子。”

  要求很低?這算什麼要求很低呀?合他心意這點恐怕就極難達成,而押上的一輩子這期限恐怕也太長……康若華暗自心想。

  伸手為他倒了杯濃茶,見平時話少的男人難得有說話的興致,她索性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等待微醺的男人繼續說下去。

  嚴浩然在杯緣啜飲了一口,果然又繼續說道——

  “我談過幾場戀愛,每次都是無疾而終……我從前的女朋友總是嫌我悶,或是嫌我老是把未來掛嘴邊,老去她家做客……”

  康若華點點頭,這種心態也不難想像,就像,她從前的男朋友也會害怕去她家吃飯一樣,心還沒定,於是害怕見過對方長輩之後被期待背負的責任。

  “總之,後來我就想,反正我還年輕,家人也不是挺認同我,我乾脆就在事業上闖一闖,談戀愛跟結婚還不急……然後……我這樣想了好幾年,以為自己已經清心寡欲,可以不用談戀愛了,然後,然後你就出現了……”話音徒然一頓,神情極為不自然,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接續。

  咽了咽口水,喉頭發出一聲好大的吞咽聲,又接著說道:“然後,我覺得你人還不壞,好像很顯眼,很合我心……咳咳咳!”嗆到!“……你問我要不要跟你當夫妻……”捶了捶胸口,把臉轉開,朝向康若華的那支耳朵是紅色的。

  “……”說到底,總歸是因為她跟他求婚了嘛!敢情這男人約莫是從小到大都沒被求過婚吧?

  真不知道聽見這種回答是該哭還是該笑?康若華沒有回話,心卻跳的急且快,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的沉默令嚴浩然更顯局促。

  怪了,他今晚已經比平時說了太多話,為什麼他還是覺得說不清楚?

  遲疑了會兒,心宗所想的便一股腦兒地傾瀉而出——

  “我想娶你,是真的想娶你,只是怕……你嫁了我是你委屈……伯父伯母很好,你也很好,而我,我什麼都沒有,沒有很高的社會地位,沒有好親近的家人,在臺灣的時間恐怕也不多,你自己想清楚,決定了就沒得後悔,我喜歡兩個人有同樣的目標,一開始就是決定要走到最後,沒有半途反悔這回事,交往是,結婚也是,認定了就是一輩子,不能改……”

  康若華怔怔地望著他,隱約之間,似乎明白他從前的女朋友們為什麼會被嚇跑了。

  他是這麼堅定執著且不容撼動,難免令還想走走看看,還想約會,多享幾年浪漫的女人卻步,就像她從前的男友一樣,他們並不想輕易踏入一段長久且穩定的關係。

  但是她不是這種享樂主義的人,從來都不是。

  她突然有點感謝從前的男朋友,感謝他們不想與她走進一段穩定的關係,於是,她才能遇見這麼嚴肅又古板的嚴浩然。

  認定了,就是一輩子,不能改。

  她覺得,因著這種目標而結合的婚姻目的,比任何相愛的理由都令她感到務實且浪漫。

  “你跟你父母的關係,知道現在還很糟嗎?我、我們……若是要結婚的話,真的不需要他們同意,或是先跟他們說一聲嗎?”法律上當然不需要,她知道,她只是覺得,終身大事應該還是得稟報父母吧?

  就像她爸媽,明明說不管她,她自己做決定就好,但還是會希望她把人帶回家瞧瞧呀!

  嚴浩然緩緩地搖了搖頭。

  “就算我想說,他們也不會見我的,這幾年來,我打給他們的電話總是被管家或助理擋下,至於信件或包裹,我就不知道了……”苦笑。

  “究竟是為了什麼會搞成這樣?”康若華難以理解地問。

  嚴浩然笑了笑。

  “我決定不讀醫科那年,我跟父母的關係就已經鬧得很僵了,後來,他們退了一步,半強迫地要我學商,希望我出國進修,去讀工商管理碩士……”

  “嗯?”大家都退了一步,這樣應該就可以相解了吧?

  “然後,我出國是出國了,但是我報名的不是MBA,而是美術設計類的學院。”

  呃?康若華大驚,難怪……總監在當總監之前是美術,他書得一手好圖……

  “你好叛逆。”她下了一個令嚴浩然哭笑不得的結論。

  “我是很叛逆。”嚴浩然聳了聳肩,看來不以為意,唇邊的笑容卻有幾分苦澀。“所以,你就知道了,我爸知道我跑去念美術時暴跳如雷,我媽被我氣到昏倒,他們說再也不想見我,只差沒登報作廢親子關係……”

  嚴浩然望著康若華,將那杯因已涼而微苦的濃茶飲下。

  “再然後,就是你在公司裏聽見的那樣……我原本只是個小小的美術,因為老闆要在北京開設分公司,臺灣這裏的產品開發部門主管個個都有家累,個個都不想去,所以,我就上任了……”歎了口氣,又轉回正題。“若華,這樣的我,沒什麼好,沒有高薪,沒有背景,你還要嫁嗎?”

  康若華沉默了好久,沉默到嚴浩然幾乎以為她不打算回答了。

  也好,女人跟著他,分隔兩地總是要吃苦的,他知道以共度一生為目標的閃電結婚是太強人所難了,即便這主意是她提起的……

  “你剛剛說,我人還不壞,好像很順眼,是哪里順眼?”康若華盈望著他眼,突然丟出這麼一句。

  “呃?”嚴浩然猛然一頓,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上面頰,臉龐發燙。

  他伸手抓了抓短髮,摸了摸鼻子,又碰了碰耳朵,想回避這個問題,但是康若華看著他的眼神又熱切堅決,充滿了殷殷期盼,教他不忍心拒絕。

  “本來……你跨年那天打電話給我,我覺得你……咳!”清了清喉嚨。“工作態度很認真,人又還蠻有禮貌的……後來,上、上海電玩展的時候,我又看見你那個剛好跟我在工作上有過節的前男友,想說,你怎麼那麼單純,人好傻……咳咳咳!”咳的更厲害了。

  好煩喔!他到底要不要說呀?康若華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男人一眼。

  “我就想,想……你工作能力雖然很好,人卻沒心眼又善良得要命,我在你身旁可以幫忙照看……你可能有點迷糊,不會做家事也不會煮飯,但是我可以照顧你,不讓你被別人欺負……”

  原來,原來呀!是她看起來靠不住,欠照?所以她求婚,他就答應了?

  “那還真是謝謝你啊,總監。”康若華沒好氣地說。

  “不客氣。”

  不客氣?不客氣?!

  “我跟你說,我很會煮飯的!”康若華忽而憤憤地揪住嚴浩然的浴袍領口。

  本想,他這麼大個頭的一個人,於是用足了全身的力氣去扯,沒料到嚴浩然全無防備,放鬆得很,被她這麼蠻橫一拉,整個人便往她身上跌。

  男人反應快,雙臂一撐,兩手立在她頸側,將她牢護在身下,臉龐與她的距離好近,近得仿佛能聞到彼此的呼息。

  呼吸一窒,心跳好像就快停了。

  “我,我真的很會煮飯的……”腦子停頓了好半晌,最後只能喃喃重複變成這個曖昧姿勢前的一句。

  “我知道了。”嚴浩然笑,絲毫沒有改變這個羞人姿勢的念頭。“煮給我吃?嫁給我?”真是醉了,否則,平時的他哪能說出如此調情的對白?

  “……”有人這兩個問句一起問的嗎?康若華微惱,雙頰卻暈紅,心上不爭氣地泛過一絲甜膩。

  “……嗯。”淺應,語調微弱且嬌赧。

  男人在她耳邊笑開了,決定下得如同在職場上時一樣飛快。

  “那好,你明天拿特休,我們去公證,找兩個公證人,也找你爸媽一道去公證……”伏在她頸側的低沉嗓音沙啞迷人。“我會一輩子保護你,照顧你……不讓別人欺負你……”這句話,他今晚說過好對次、好多次了。

  “……嗯。”點點頭,又一聲嬌赧的輕允在他耳邊漾開。

  嚴浩然在康若華耳畔問道熟悉的香氣,她慣用的香水味,像她當時在上海,為了貪看東方明珠撞進他胸懷時聞到的一樣。

  他想,她的香味早在當時竄入他鼻間,令他看著、顧著,忍不住想將她的事情往身上兜攬著,在她對他說,她想跟他當假日夫妻時,他的心中便已然興起一絲荒謬浪漫。

  “……總監?浩然?嚴浩然?”康若華拍了拍身上男人的肩。

  好沉……怎麼沒回應?睡著了?

  費勁調整了下姿勢,好不容易把魁梧的男人放躺在沙發上,細瞧他呼吸均勻的剛俊臉龐。

  真是的,說她欠照顧呢,現在到底是誰在照顧誰呀?

  康若華翻下沙發,無奈地從一間看起來像是主臥室的房內拿出被子為他蓋上。

  “笨蛋、教頭、大笨呆……睡在沙發上會感冒的。”指尖拂過他短髮,滑過他英挺的眉眼,停在那兩片意外柔軟,平時只會下達命令、今晚卻說了好多話的唇瓣。“竟然叫人家明天臨時拿特休,老闆知道一定電死你……”

  唇邊牽起甜膩一笑,壓低的音量與溫柔的指尖早就流瀉出太多溫柔。

  “晚安,我先回家了,不然爸媽會擔心的……明天記得打電話給我……我、我已經說要嫁給你了……一輩子,不能改,你說的……”鼓起勇氣在他唇邊碰了一下,然後起身慌張逃開。

  今晚,他們決定當夫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6-14 00:22:07

  第五章

  真的結婚了!

  沒有宴客,沒有蜜月,他們僅是低調地去辦了結婚登記。

  嚴浩然打了一副住所的鑰匙給她,就連北京的住處的也給了,然後,結完婚的隔天,向她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便飛回北京。

  除了她可以自由進出他住所,生活用品擺哪里這些瑣碎事情之外,嚴浩然還說,他絕對沒有想把婚姻當成兒戲的念頭,但是,如果她臨時想反悔,或是彼此真有些生活習慣適應不來,他並不反對她改變主意。

  換句話說就是,康若華若是臨時想離婚,他絕對會還她自由爽快簽字,該給的贍養費或什麼的也絕對不會吝嗇。

  至於上,呃,上床這件事,他說,等感情夠了,等她準備好了,自然而然發生就行,他不會勉強她。

  感覺好怪……他們就像是一堆協議共度一生的夥伴,朋友以上,愛人未滿,跳過了交往與談戀愛的步驟,卻先決定用婚姻承諾了未來的不離不棄。

  只是,嚴浩然開出了一堆利她的條件,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是因為喜歡他才嫁給他,但是他呢?

  喝醉那天,他難得的自白裏聽起來是有幾分喜歡她的意思,但是,那也是她這裏問,那裏問,終於才說得模模糊糊的……

  呿!就這麼想照顧她啊?這理由不成立,她以後會讓他知道,她很有為,很獨立,很不需要人照顧的,她嫁他,就真的只是想嫁他而已,才不像他東拉西扯的胡扯一堆。

  康若華吐了吐舌頭,而後又怔怔地望著掌心中的鑰匙發呆,她想起某個女明星,與丈夫認識了四十九天便決定走上紅毯,那麼,她與嚴浩然呢?

  撇開之前只在電腦上聯絡公事那段日子不談,她與他相識有沒有四十九天?她明明不是藝人,卻和女明星一樣步入百年閃婚潮?

  嚴浩然這趟回來,簡直像是專程來陪她參賽和與她結婚的……

  啊!怎麼可能啊?真是夠了!康若華揮掉腦海中亂七八糟的念頭,拿起鑰匙將門鎖打開,踏入男主人不在的屋子裏。

  打開大燈,坐在曾與嚴浩然共坐的沙發上,老實說,真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這一趟?

  他說,他兩、三個月才回來一次,所以,他不在的時候,她要住在與父母同住的家裏,或是要住他這裏都可以,他說,他們是假日夫妻,不急……

  不急,所以,那天去辦理結婚登記時,他在過馬路之際牽了她的手,所以,那天他睡著時,她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吻。

  明明就只有這樣子,上班時間也還是如同往常一樣,MSN、E-mail聯絡公事,溝通討論新遊戲……為什麼卻覺得比從前想念?

  配偶欄上悄悄地多了一個名字……可是,除了父母,跟臨時被她抓取當證人的兩個姐妹淘之外,她沒有讓任何人知道,當然,連杜卉梅和馬大哥都沒有。

  才蜷著身子在沙發上窩下,很有想多嗅聞那個男人一點氣味的嫌疑,旁邊的市內電話突然鈴聲大響,惹得她彈坐起來,莫名心虛!

  接?不接?接……還是接好了,要是詐騙電話就算了,但若是什麼重要的事,她可以代為聯絡嚴浩然,或是代繳什麼帳單。

  “喂?”

  “喂?”電話那頭的男人嗓音清晰可聞,依然低沉好聽得令她雙腿微軟。

  一時之間竟然吐不出任何一個字,仿佛有什麼東西梗在喉嚨,連呼息都不穩。

  “若華?”男人不甚肯定地喚。

  “我……對,是我。”拿著話筒的手顫了顫,穩住,停頓了幾秒,才想起該解釋。“我不是故意接你的電話,我是,我是……”是什麼?她一時也說不明白。

  “你怎麼沒有開手機?說要下班,公司分機沒人接,MSN離線,打到家裏,爸媽又說你沒回去。”總是平板的聲嗓此時聽來像是焦急了許久,好不容易放下了心。

  “啊?手機?”康若華愣了半晌,才後知後覺地從包包裏翻出早已連信號燈都不會閃爍的手機。“沒電了。”她說。

  “接我的室內電話不要緊,想接就接,不想接就把電話線拔掉也可以,我不介意,但是,你怎麼會來?”嚴浩然問。

  一頓之後,又像想起了什麼,補充道:“我有請清掃阿姨,兩周會來整理一次,你不用幫我整理房子。”

  “呃?啊?噢……好。”她根本從頭到尾沒想要幫他打掃房子啊。

  “你今天要住這裏嗎?抱歉,這次回北京回得太匆忙,應該先幫你搬一點東西過來,你要洗澡的話,臥室進門右手邊的矮櫃上有乾淨的毛巾和浴袍,我的衣服你穿可能太大了,總之,先暫時將就一下,廚房裏也有些乾貨,你肚子餓可以煮個簡單的面——”

  教頭病又發作了,康若華方才緊張的心情緩下,不禁輕笑出聲。

  “笑什麼?”電話那頭的男人不解地問,挑高了道眉。

  “當然還是笑你像個教官。”柔潤的成串笑音伴隨,回答得老實不客氣。

  “……”嚴浩然耳根一紅。是呀!他什麼時候這麼婆媽,叮嚀她叮嚀這麼多,還被她調笑。

  “再見。”見笑轉生氣地想掛上電話。

  “等待,等等啦!”急急忙忙地把男人喚回來。

  “嗯?”

  “你找我幹麼?打電話來找我,有事嗎?”他剛才說的,打到公司又打到她家裏,找她找的這麼急,怎麼了?

  “沒什麼。”嚴浩然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停頓了會兒,出口的話音有些不自然。“就是看看你到家了沒而已。”

  “噢……”為什麼突然覺得空氣凝重了起來,好像呼吸不到氧氣一樣,臉頰直發燙?“我、我想說,我下星期要去日本,就先過來你這兒晃一晃……”

  “你下周要去日本?為什麼?”

  “日本的業務一直是我負責的啊,我跟老闆一起去,已經安排好行程了。”最近她除了忙遊戲參賽,也被這件事弄得焦頭爛額。

  與日本的廠商接洽,書信與電話交涉合作事宜,大多數的合約都談定了,只差正式會面與簽約,她很忙,但忙得不亦樂乎,忙得很有成就感,她很珍惜這次與老闆一同出差拓展市場的機會。

  “……”電話那端有著耐人尋味的停頓。

  “怎麼了?”康若華問,為什麼教頭有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味道?

  “沒什麼。”他聽到一些傳言,也許是他弄錯了?“若華,我下個月就回去了。”

  “下個月?”這麼快?“你不是說,你都兩、三個月……”停頓,他是因為她,所以才提早回來嗎?

  “咳!”男人又適時地清了一下喉嚨。“總之就是下個月,我要回去前,會先告訴你,就這樣,別太晚睡了,明天MSN見。”

  “……”居然掛掉了?康若華怔怔地望著只剩斷線音的話筒。

  笨蛋,教頭,大笨呆……

  電話掛得那麼快,她都還沒有告訴他,他下個月就要回來,她其實很高興,很高興的……心跳快得不像話……

  康若華等不到下個月了!

  一直到日本行得前幾天,她要去為老闆取機票的時候才知道,她安排了那麼多拜會廠商的行程,將這次出差規劃得萬無一失,連哪家廠商的聯絡人喜歡什麼,要帶哪些伴手禮的功課都做足,人名也都記全了,卻原來,她並沒有被規劃在這次行程裏。

  老闆笑眯眯地對她說,他找了另一位業務一道去簽約,那位業務,是一個已經離職,並且嫁去日本的資深前輩,他還說,他會支付那位前輩薪水,也會發給前輩獎金與傭金。

  康若華當然知道,有個日本在地的業務,可以省去她出差的機票食宿這些支出,對公司來說算是一件好事。

  但是、但是,她理智上明白,情感上卻覺得很沮喪。

  她覺得不被老闆信任,覺得愧對哪些與她接洽許久的廠商,覺得這陣子以來的努力化成泡影,覺得她像個笑話,甚至還興高采烈地與老闆討論行程,盡責得像個老闆的貼身秘書……

  茫茫然,木木然,大受打擊,消沉得不像話……總之,等康若華回神過來時,她已經拿了三天年假,包含假日總共五天假期,訂了機票,機械化地交代完公事,人站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並且搭車到嚴浩然的北京住處。

  呃?啊?啊啊啊!她來這裏做什麼?!

  她提著不算大包的行李,啃著手指甲,焦躁不安地在嚴浩然公寓內的樓梯間來回踱步。

  晚上七點,這時間,也不知道嚴浩然到家了沒?

  該按門鈴嗎?該用鑰匙直接把門打開嗎?她心慌意亂,居然又重蹈覆轍,某段極度不愉快的回憶又竄上心頭,令她渾身發冷,額際冒汗。

  “若華?”噠噠噠的腳步聲從下跑上來。

  康若華抬眸,視線與跑上來的嚴浩然眼神相凝。

  “真的是你?”嚴浩然的語調難得揚起,不可置信,方才,有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是因為太想念……咳!是因為工作太累,所以看到幻覺了。

  “對,是我……啊哈哈……嗨,總監。”康若華彆彆扭扭地乾笑。

  她還不知道要怎麼跟嚴浩然解釋她為什麼出現在這裏,老天爺保佑他千萬不要問。

  “你怎麼來了?”

  老天爺根本就沒在聽她的願望嘛!康若華默默垂淚了。

  “我突然想到,我沒有去過天安門……”?,北京那麼大,她就一定要挑個這麼沉重的景點嗎?

  康若華想了想,又畫蛇添足地改口道:“不是,我是想說,我沒有去過故宮,也沒有到過八達嶺長城……不到長城非好漢嘛!啊哈哈……就像去上海怎麼可以不遊城隍廟一樣……我想看長城……所以要來北京……”老天爺!她在胡言亂語什麼?先後順序搞錯了吧?

  唉,怎麼老是這麼呆又這麼可愛啊?

  嚴浩然唇邊的笑意藏得很深,緩緩揚高一道劍眉,又問:“來了為什麼不進去?”他有給她鑰匙不是?

  “呃?啊?哈哈,那個,樓梯間空氣很好,而且——”隨手一指。“這個、這面牆壁上的塗鴉好抽象、好有意涵,我想研究一下到底畫的是什麼……啊哈哈哈……”康若華汗津津面淚潸潸,怎麼教頭今天問的問題都這麼難回答?

  嚴浩然眯起眼,一臉荒誕地盯著牆上那堆塗鴉,卻突然從她乾澀的笑容中明白了些什麼。

  她是想起了她從前那個男朋友了吧?被她無意間捉姦在床的那一個?

  他伸手拿過她放在掌心捏出汗的鑰匙,三兩下便將大門打開。

  康若華突然倒退了兩大步,猛力搖頭又腳步踉蹌,害怕得像是那扇門後有什麼毒蛇猛獸似的。

  “其實,我不用進去沒有關係的,我有訂飯店,我只是來跟你打個招呼,我馬上就走!”

  看來,上次嚇得很重啊……嚴浩然歎了口氣,接過她手上行李,把她輕推進屋子裏。

  “既然給你鑰匙,裏面就不會有別的女人了。”

  “……”這麼容易就被識破了嗎?

  “就算有別的女人,你也不該是落荒而逃的那一個,你應該告我通姦,告她妨礙家庭,狠狠敲我一筆贍養費,知道嗎?”

  呃?這是陷阱題嗎?她現在是應該說知道還是不知道啊?

  “總監,你的幽默感好難懂……”康若華選了個最不會出包的回答。

  嚴浩然旋身白了她一眼。

  “我聽起來像在開玩笑嗎?”語氣嚴肅平板得像在下達一道軍事令。

  “……不像。”康若華很孬的回答。

  “那就是了。別讓人欺負你,就連我也不行。”拿著她的行李,走進客房。

  給了她鑰匙,回北京之後,嚴浩然就清出了一間房間來。

  當初,想說偶爾她來,可以睡這裏,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未雨綢繆永遠都是對的。

  康若華尾隨他走進房內,那種眼眶痛痛,覺得好委屈、又好感動的感覺再度湧現。

  他說,別讓別人欺負她,就連他也不行……

  連日來堵在胸口的不適感似乎又逐漸好轉的跡象,好像,又可以重新開口了?

  “我沒辦法去日本了。”坐在嚴浩然新鋪的深藍色床單上,康若華悶悶地說道。

  嚴浩然將她的行李放下,悠悠望了她一眼。

  康若華的視線與他交集,見他沒多問,神情也不是挺驚訝的模樣,微怔,而後想起了上次在電話中,嚴浩然聽見她要去日本時的欲言又止。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康若華忽而明白了什麼,美目圓瞠。

  嚴浩然沒有回應。

  “……我就知道,你們都拿我當笨蛋耍。”原來,他跟老闆都是一丘之貉,全公司只有她一個被蒙在鼓裏,康若華吸了吸鼻子,更委屈了。

  嚴浩然望著她眼眶紅紅、鼻子紅紅的模樣,輕歎了口氣,走到她身畔坐下。

  “你別把對老總的氣出在我頭上,我只有隱約聽他提起過一點,不確定他會怎麼做,也沒得跟他商量的。”舉起了手,又放下,奇怪,她眼淚又還沒掉下來,他幹麼想幫她擦眼淚?

  不甚自在的動了動身子,又清了清喉嚨,嚴浩然才不想承認自己的手其實有想擁抱她的嫌疑。

  “老總在日本當地多找一個人,對公司也未必沒有好處,或許還可以減輕你的工作量。”他知道,她這次真的委屈了,她忙了好幾個月的成果,最後卻由一個從頭到尾沒參與的前輩出馬簽合約。

  “……你說的我都明白。”眨了眨眼,回答得不甚甘願,硬把眼淚逼回去。

  她不想這麼容易受打擊的,可是……她要是真的那麼不為所動,又為什麼會跑來這裏?她也不是真想來聽嚴浩然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就只是,很想有個地方喘口氣,很想看看他,很想離開臺灣一下……

  “都明白了就別放在心上。”怎麼手又想舉起來揉她發心了?嚴浩然忽然發覺他自己對康若華無能為力。

  “……好。”毫不遲疑地點頭答應,拼命點、用力點,居然把眼眶那幾滴要落不落的眼淚點下來,舉起手往臉上胡亂抹,越抹淚越多,臉越濕。

  嚴浩然則是雙手跟理智來不及打架了,措手不及地伸手一拉,她便被擁進他懷裏。

  呃?雖然結婚了,但是他可以這樣要抱就抱嗎?

  嚴浩然彆彆扭扭地垂首看了懷中淚人兒一眼,覺得自己的舉止不太合宜,但繼續抱下去不是,突然放手也不是,又擔心被她推開,摸了摸鼻子,還抓了抓頭髮,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顆心竟然懸的好高。

  康若華完全沒發現他的糾結。

  “我只是覺得,我每次這麼認真都沒有好下場……”竄入鼻間的男人氣息,安心好聞得令她想閉眸,她調整了下姿勢,在他胸膛裏找了個好趟的位置。“我不是介意業績獎金,也不是多想去日本……”

  她賴在他懷裏的親密舉動又令嚴浩然怔楞了會兒,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還在哭……他沒有學過要怎麼安慰女人,於是只好笨拙地,像哄孩子似地輕撫她背脊,沒意料卻撫出一連串委屈自白。

  “之前,在‘業達’的時候,會計剛離職,老闆問我能不能幫忙管點賬……”

  “呃……嗯?”嚴浩然放下那些不幹不脆的彆扭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對白上,眉微揚。

  “我想說,也不是所有的內賬外賬都給我管,只是一部分,應該不要緊……然後,新的會計來了,賬怎麼都兜不攏……我說我只負責老闆交給我的那一部分,老闆卻堅持他全部都是托給我管的……”

  美眸閉了閉,深呼吸,撫在她背上的力量依然沉穩。

  “我把之前跟老闆對談的MSN記錄翻出來,還去請工程師幫忙調後臺的電話錄音,還好,那幾天的通話都還在……”幸好,業達為了避免員工佔用公司電話聊天,也為了避免業務糾紛,每通電話後臺都有錄音,只是得找工程師調就是了。

  嚴浩然停下輕拍她的動作,突然好慶倖業達內部有這種不信任員工的小人設施。

  他想,業達的老闆之所以挑上她,應該是看她單純,小細節上有些迷糊與大神經,沒想到,她卻難得精明,他真慶倖她難得精明。

  “他看見那些東西,沒有說什麼,但是我知道,就算我當做沒這件事,也已經無法再在這間公司呆下去了……我為了弄那些帳,每天都加班加到很晚,沒想到,後來是這樣……幾百萬呢,我怎麼賠得起?”苦笑。

  嚴浩然完全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康若華卻停不下來。

  “還有……我也不是真的要去查他勤,不是疑心病重,我只是很想他,那天是他的生日,他說趕不及,我想給他驚喜……”不知怎地,又扯到另一件她以為早不介意,其實耿耿於懷,委屈得要命的事上。

  “我知道我很笨,什麼事都做不好……”講到這裏,眼淚不禁撲簌簌直掉。

  從小到大如影隨形的自卑感,出了社會更是甩也甩不掉,再怎麼努力,都擺脫不了,再怎麼認真,都沒有用。

  她知道世界本來就不美好,本來就不公平,但是,她仍會沮喪、會累、會想喘一口氣。

  “……”真要命!她哭得更厲害了。

  不是大哭大叫,僅是悶著聲直落淚,淚水弄濕他前襟,他卻覺得連心都糊了,擰成一片,他從來都沒有學過要怎麼安慰女人。

  停頓了會兒,喚:“若華?”

  “嗯?”康若華睜著霧氣彌漫的美眸瞧他。

  他不像其他同事喚她“小花”,也不像父母親一樣叫她“小華”,明明是個比較疏離的稱呼,為什麼卻令她倍感親昵?

  “你這麼遠跑來北京找我,是希望我為你做些什麼嗎?”總覺得,似乎得為她做些什麼才行。

  “啊?”康若華一怔,做些什麼?沒有啊,他能這樣摟著她讓她哭,她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

  “我是指,你希望我出來獨立創業嗎?我做遊戲,你幫我銷售,找些信得過的人手過來,APP這塊市場目前還很大,如果我們——”嚴浩然輕觸她迷蒙的眼,其實也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想表達些什麼。

  康若華忽地從他懷裏掙出來,她怎麼忘了嚴浩然是一個如此認真的人?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如此認真以待。

  “沒有!我沒有這麼想!”驚慌失措,說得又急又快。“我沒有想換工作,更沒有希望你出來開公司,我只是心裏覺得悶,想出來散散心、走一走、逛一逛,想看看你,想見你,想聞你身上的味道,想像現在一樣跟你坐在一起,我沒有想別的,沒有想要你做什麼,我沒有胡思亂想……”

  越說越沮喪,她到底說了什麼啊?!想聞他身上的味道這種亂七八糟的話都說出口了,還叫沒有胡思亂想?!

  “不是……我是說……”啊啊啊!誰來救救她啊?

  結果嚴浩然放聲笑了,笑得很愉快很歡,歡得讓她無地自容。

  一個熱燙的懷抱瞬間包圍住她。

  “這幾天你先安心待著,等我週末放假,你要去天安門,要去八達嶺,要去紫禁城,我都陪你,嗯?”聽見她也想他,真好,真的很好,他摟得她好緊。

  “……嗯……謝謝。”康若華將臉深深埋進他的寬闊胸膛裏,其實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為何向他道謝。

  只覺得,幸好,她來了,也幸好,她的生命啊,有他來了……

  天安門、八達嶺長城,哪兒,他都陪,她都有他陪。

  她不委屈,她有他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6-14 00:22:31

  第六章

  原來,是真的會煮飯。

  嚴浩然將用過的碗盤收到廚房流理台,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慵懶地眯眼看電視,堅持煮飯之人不用洗碗的女人斜臥在客廳沙發上,躺得一臉安適愜意,好似隨時會睡著的模樣,心中不禁感到有幾分好笑。

  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甫到北京時,他和這裏的廠商投緣,也挺喜歡這裏的環境,曾想過他接下來的生活重心都會以大陸為重,於是趁著房價還便宜,手上又存了點閒錢,便將這間屋齡算久的公寓購入,省去了月月繳房租的麻煩。

  或許,還真有種與父母決裂,覺得故鄉不堪回首的淒涼感,不想踏入故土,於是找了個地方安身?

  他甚至還想過,要是在北京遇到合眼緣的物件,就這麼長長久久定下也挺好。只是沒想到,千算萬算,最後他還是娶了一個與他必須相隔兩地的臺灣妻子,還是他的公司同事。

  卷起袖子,旋開水龍頭,清洗碗盤,方才躺臥在沙發上的女人想起了什麼, 突然一陣飛快地掠過他身後,推開旁邊那道通往後陽臺的門。

  “我忘記晾衣服了,不晾後天就回不去臺北了,啊啊啊!我討厭行李裏有太多髒衣服……”一邊穿室外拖鞋一邊碎碎念,陽臺紗門迅速掩上。

  嚴浩然洗碗的動作一頓,望著陽臺外忙碌的身影,而後低頭,看著滿手泡沫失笑。

  真快,她後天就要回去了。

  他們這幾日真的去了天安門,去了長城,去了故宮,他甚至還帶她去了王府井大街,吃了全聚德烤鴨,她喜歡全聚德烤鴨……

  喔,怎麼還沒分離,現在就開始想念了?

  俊顏不自在的一沉,將手上泡沫沖去,才放好碗盤,一顆小腦袋從紗門後探出來。

  “總監,這牌子的襪子很好穿嗎?你為什麼只有他們家的襪子?每一雙都是耶!”康若華揚了揚手中的黑襪,不解地看著那只鮭魚Logo,她連他的衣服也順便洗了。

  嚴浩然方才還沉浸在覺得自己婆媽的彆扭情境裏,一時之間沒搞懂她在問什麼,直到看見她手中的襪子才後知後覺意會。

  “沒有為什麼,穿慣了。”聳了聳肩。

  穿慣了?好高的忠誠度喔!居然連一雙別的品牌襪子都沒有,這真是太驚人了。

  “同一個樣式買這麼多,一定很好穿吧?北京買的嗎?哪里買比較便宜?我也想買幾雙來穿穿看。”康若華摸了摸襪子質料,手感真的挺不錯,關上紗門,又走回去,繼續將襪子一雙雙晾好。

  “我不知道哪里買比較便宜。”男人幾步走到紗門前,摸了摸鼻子,隔著無數個小黑縫望著她手上一連串的忙碌的動作。

  “啊?是喔……那沒關係啦,我只是隨便問一問,你也知道女人就是很愛買,哈哈哈!”話音陡然一頓,突然覺得哪里怪怪的,“咦?那你是在哪兒買的?百貨公司專櫃嗎?”

  “專櫃?或許是吧?我不清楚。”嚴浩然思忖了片刻,回答的模模糊糊。

  “不清楚?為什麼?是辦公室團購喔?”

  “不是,不是辦公室團購。”嚴浩然停頓了會兒,然後回答得好坦白,“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幫我買的。”

  “呃?”突然有點不想晾了,康若華無奈地看了一眼手中襪子,又無奈地晾上曬衣竿。

  哎喲!何必計較這個呢?這也沒什麼,就像,嗯,她老愛掛嘴上說的,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誰那麼幸運總能當到別人初戀,她從前也交過男朋友啊,對嘛對嘛!就是這樣。

  康若華正說服自己回到正面思考的康莊大道上,偏偏有個不識相的男人殺風景地開口——

  “她說她不能接受男人穿其他品牌的襪子。”不懂得拐彎的男人太坦白,人家沒問,他偏要一五一十全招了,據實以告。

  “……”康若華打開紗門,悶悶地把剩下的幾雙襪子往嚴浩然胸膛裏一塞。“我手好酸喔,給你晾。”切!有人主動跟老婆談這個的嗎?還前女友受不了咧!真是不解風情。她,她偏偏就喜歡三花!

  嚴浩然不明所以地望著那道跟風一樣飆進客廳去的女人背影,聽話地將襪子晾到曬衣竿上。

  才掛好,康若華又風風火火地從客廳飆回來。

  “總監總監,你看這個你看你看!”快步拉著嚴浩然的手往屋內走。

  “看什麼?”嚴浩然一頭霧水。

  康若華一把推著他在她的筆記型電腦前坐下,指了指螢幕上的某則新聞,問:“這是你爸媽,呃,不對,是公公婆婆開的醫院嗎?”

  如果是的話,這絕對不是像嚴浩然口中說的什麼臺北郊區小醫院,分院開到北京來,甚至,之前在廈門就已經開了一家?嚴浩然也太謙虛了。

  她是剛才亂逛網頁,看到創辦人也姓嚴才聯想到的,會是嗎?總監家原來這麼大戶?不過,重點不是總監家有多大戶,重點是這家醫院明天要舉辦落成典禮,如果創辦人真是嚴浩然父母的話,或許,他們明天可以去落成典禮晃一晃?

  “……是。”嚴浩然讀完那則報導,眸色深沉,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

  他本就無意隱瞞,既然被康若華發現了也沒什麼好回避,只是,想到與父母親沒有起色的親子關係,心中難免惆悵。

  “那,我們明天去那裏看一看好嗎?”

  嚴浩然一怔,沒有立刻回答。

  “是公開場合,又在北京,我們坐地鐵去好近的,那麼多年了……而且,新醫院落成,公公婆婆一定心情很好,心情這麼好,又看見你,一定更開心……”

  嚴浩然還是遲遲沒有回應,令康若華益發緊張,只好又改口說道:“我也不是說非要去不可,只是問問看,我想說,有我陪你,試一試也好……”越說越小聲。

  只是想為他做什麼,很笨拙地想為他做什麼,她知道,他心裏一直很在意的,他喝醉那天,她感覺得出來,他對與父母親之間的關係,感到好遺憾,好遺憾的。

  “不想去也沒關係啦,啊哈哈,你當我沒說,沒說!”康若華乾笑,想迅速結束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題。

  嚴浩然望著她不自在的慌張模樣,心中突然感到好溫暖。

  她在為他著想呢!她是這麼認真與體貼……

  而且,他想,她說的也沒錯,他是該去看一看,該去好好面對這件事情。

  那麼多年了,至少,遠遠地與父親見一面也好。

  她說,她陪他。

  真好,他不再是一個人,他雖在異鄉,卻有人願意與他一同面對寂寞。

  嚴浩然緊皺著的眉心鬆開,唇角忽而動了動,握了握她的手——

  “一起去吧,明天,一起去。”微微一笑,沒有說出口的還有謝謝。

  謝謝她陪他,謝謝她嫁給他,也謝謝她陪他去面對,他一個人不敢面對的場合。

  *    *    *

  當嚴浩然的父母親,第一次對嚴浩然與她視而不見,從他們身邊走到戶外小舞臺上去致詞時,康若華還可以說服自己,他們是真的沒看見。

  但是當第二次,典禮結束,與會人士已經逐漸散去,嚴浩然的父親與母親仍然視若無睹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時,康若華便知道自己慫恿嚴浩然作了一個糟糕至極的決定。

  她緊緊握著嚴浩然的手,掌心中的汗水不知道是她的還是他的?

  盯著嚴浩然神情緊繃的俊顏,發覺他的五官臉龐與父親極為相像,神態中也很有幾分母親的神氣,沒有人不會發現那是他的父母。

  她還看見,有兩個五官與他有些神似,約莫是他的兄弟的男人圍繞在他父母親的身邊,他們的神態本來還輕鬆自若,但是察覺嚴浩然的身影之後,卻也都是面目一僵,沒有人膽敢走上前來與他們打招呼。

  於是,沒有任何的視線交會,沒有任何的言語交談,嚴家一行人就魚貫從他們兩人身邊走過,腳步輕盈得像什麼也沒有留下。

  嚴浩然的身子動了動,像想舉步往前追,但是卻什麼也沒做。

  最後,他牽著康若華的手,環顧空蕩蕩的會場,低頭,向她勾起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說:“我們去全聚德吧!你明天回去,暫時都吃不到了,把握機會。”

  他說得太平淡了,平淡得令她心揪得好緊。

  康若華點了點頭,回給他一個笑,卻知道自己的心情已經陰霾到連全聚德烤鴨都救不了。

  胸口像被壓了塊大石,悶得就要順不過氣,但嚴浩然卻看起來好輕鬆。

  直到兩人吃完了頓飯,還到處去逛了一下午,回到他的住所之後,他的神情看來還是好輕鬆好愉快好寫意,寫意得就像今早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你要喝咖啡嗎?”走進屋內,洗淨雙手,嚴浩然坐在吧台,舀了幾匙咖啡豆倒入磨豆機裏,問。

  “好。”康若華點點頭,連大衣也沒脫下,僅是站在吧台前靜瞅著他。

  她總覺得自己得說些什麼才好,偏偏喉嚨乾澀得連一句話都擠不出來。

  嚴浩然怎麼會沒發現她的反常?她今天一路上都用這樣複雜且擔憂的眼神瞧著他。

  “我沒事。”取出咖啡粉,嚴浩然主動挑起話題,向她微笑,輕緩動作不疾不徐。

  康若華又靜靜地盯著他手上一連串的動作好一會兒。

  本以為自己會向他道歉提了個爛提議,或是說些言不及義、明知道說了也沒用的安慰話語,怎料還沒多加思付,她說出口的卻是完全風馬牛不相及——

  “我以前,在美國研究所的時候,雖然,在那裏交了很多好朋友,也有遇到許多華人……”

  “嗯?”嚴浩然揚眸看她,有些不解話題為什麼會跳轉至這裏來。

  “但是,不管怎樣,總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明明已經儘量找機會跟朋友說中文,拼命上網逛中文網站,猛看中文小說,但就是不對勁……”她覺得,她在嚴浩然眼中看到似曾相似的情緒。“明明就是同一個月亮,但卻又不像同一個……我常常好想家,好想回臺灣好想找一個能讓我盡情說中文的地方……”

  “嗯。”嚴浩然淺應,他想,她說的他都明白,十分明白。

  “有時候,真的忍耐到受不了,我會打電話回家,跟我爸報告近況,明明,跟我爸聊這個聊那個,聊得很開心很高興的,但是,我拿著話筒,一邊笑,又一邊哭……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明明想笑的,可是眼淚卻一直掉,掉不停……”講到這裏,眼淚真的掉下來了。

  “我爸的聲音有多近,我就有多寂寞……人在異鄉,真的好寂寞好寂寞,就算我怎麼努力想遮掩,都還是覺得好寂寞。”

  嚴浩然望著她,心緒被她訴說的往事牽動,想安慰她,又想上前幫她擦眼淚,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康若華忽而幾步走到他向前,沒頭沒腦地問:“……那你呢?”

  嚴浩然揚眸望她,不懂她在問什麼,僅是順從心意,抬手抹了抹她的淚,沒想到,他指尖的碰觸卻令她哭得更厲害了。

  康若華抓住他擦完淚想撤離的手,心疼地貼在臉頰。

  “那你呢?你一個人在國外讀美術學院的時候,想家時,想故鄉時,可以打電話給誰?被迫在家人跟興趣中二選一的你,沒有說出來的話要跟誰說,沒有哭出來的眼淚,又要在哪里流?你委屈的時候,喝醉酒想吐的時候,有人陪你嗎?你好寂寞好寂寞的時候,誰聽你又哭又笑?”

  嚴浩然沒有回話,僅是雙眼直視她,瞬也不瞬。

  康若華沒有勇氣回望他。

  他的家人知道嗎?被視而不見,比被痛?一頓更難受啊!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總監好委屈,比她委屈得多,他被家人排擠,被故鄉驅離,以一種隱蔽卻殘暴的方式。

  她好心疼他,好心疼,好心疼,原來,這種難受得喘不過氣,想為一個人徹徹底底哭到崩潰頭痛的情緒便喚做心疼。

  “而且,你又是抱著什麼心態來北京的呢?你房子置在這裏,是打算除了工作之外再也不回去嗎?你把自己放逐在這裏,當你好想聽沒有那麼標準的國語怎麼辦?好想臺灣那些亂七八糟的街景與小吃時怎麼辦?兩、三個月回來臺灣一次,又根本見不著家人,這樣治得了那麼多年的思鄉病嗎?”

  嚴浩然望著她,依然沉默,然後驚覺自己竟連向她扯個笑的能力也沒有。

  他面無表情,想保持鎮定,於是轉身繼續手上煮咖啡的動作,沒想到康若華卻一把將他的咖啡工具挪到旁邊去,措手不及地將他擁入懷裏。

  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抱他,抱得很緊很緊。

  坐在吧台椅上的他比她矮,這樣很好,她可以抱著他,如同母親抱著孩子一樣,把他失去好幾年的溫情都一次還給他。

  她手指扒過他微硬的短髮,撫著他的寬肩,拍著他的厚背,讓他枕在她胸懷,吸進她暖熱的氣息,熨燙他的體溫。

  “我陪你,以後,不管你寂不寂寞,我都陪你……你想家的時候,就打電話給我,你要聽多久臺灣人說的國語,我都說給你聽……然後,等你放假回來,我們去淡水,去基隆廟口,去逢甲夜市,去遊愛河,去花蓮看海豚,我們可以一起去好多好多地方,去把你不在故鄉的時光通通都補回來。一起去做好多好多事,去創造好多好多回憶,去讓家和故鄉有它該有的樣子……”

  嚴浩然望著她,怔愣了會兒,久久無法言語。

  他看著她,就只是看著她,像壓抑著什麼,眼白幾乎浮現血絲。

  胸臆間突地湧上一陣強烈酸意直沖眼眶,那些刻意忽視的不愉快情緒此時全都湧上來,疼痛難當。

  叛逆過後,人在異鄉的他的確是只感到淒涼,的確是深覺自己無處可去,沒有家回。

  他以為,這種脆弱的情緒太可恥,也以為,這種被孤立的感受只有他自己懂,但是,她卻說得這麼理直氣壯,這麼理所當然,這麼順理成章。

  無法自己地舉臂環住她纖腰,耳邊聽見她鼓動的心音。

  咚咚,咚咚,略快的節奏,急著撫平他以為早已忘記的創傷。

  她的味道很好,是她慣用的那瓶香水,他喜歡她的香水味道,喜歡她在他身上的每一下輕柔撫觸,像安慰,像心疼,像想給他好多,好多。

  於是,他知道為什麼他會答應她當假日夫妻的要求,他是那麼渴望有一個家,渴望在隔著一片海洋的彼方,還有一個等候他回去的家人。那是他相望多年卻總不可得的願望。

  他喜歡她,甚至要比喜歡多出許多許多。

  他想,愛就愛了,這麼愛,誰管這婚結得有多莽撞?

  於是,搞不清楚究竟是誰先開始的,或許是他先仰頭尋找了她唇邊的柔軟,也或許是她先俯身,以柔嫩下巴細細撫蹭過他的寬額?

  總之,一切發生得那麼自然,那麼理所當然,兩雙唇瓣輾轉纏貼,深吮對方氣息。

  他才張唇,她溫暖的舌便偎入他,輕舔,吸吮,吞咽,迫不及待地在他嘴裏留下屬於她的痕跡,她的味道,她每一個心疼卻絕對惹人心動的親吻。

  她很主動,她知道,但她是如此地想付出及給予。

  她想要他,很想很想,想用她的真心疼寵他,想用她的體溫溫暖他。

  她將身體挨近他,將手探進他的衣服裏,撫摸他結實平滑的背肌,也將他的手拉進她的衣擺,盈握她胸前的柔膩飽滿,感覺她與他同等急促的心跳。

  她舔過他的耳垂,親吻他的喉結,大膽地將身體站進他的雙膝之間,以平坦的小腹緊貼他最堅實也最脆弱的欲望。

  她脫去他的上衣,再度低頭吻住他的嘴,然後讓身體在他兩腿之間輕挪滑動。

  喘息聲益發急促,她柔荑不安分的撫上他的硬挺,放肆地解開他的褲扣,正想逾矩地拉下金屬拉練,卻引來男人一聲沙啞迷人的低吼——

  “換我了。”他說。

  她看來大膽,卻毫無任何章法技巧可言的挑逗與親吻,令他感到萬分好笑,又萬分心憐。

  她是這麼想給他,正好,他也是這麼想要她。

  嚴浩然從吧台椅上跨下來,健臂一攬,便將她抱入主臥室裏,放到他的大床上。

  康若華眼神迷蒙地望著他在床邊褪去所有的衣物。

  他好美,很美很美,健康均勻的膚色,健碩勻稱的肌肉線條……高大、結實並且強壯……光是想像等等即將與他的交纏,便已足夠令她雙膝發軟,渾身發熱。

  男人來到床畔,輕啄她唇,將她的手高舉至頭頂,輕而易舉的拉掉她的高領毛衣,暴露出蕾絲內衣下包裹的渾圓豐滿。

  她很標緻,五官秀麗,曲線完美,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令他如此心跳失速,血脈賁張。

  他勾下她的內衣,脫去她剩餘的衣物,然後俯身吻她,熱烈的、激情的,讓她的背深陷柔軟床單裏。

  情生意動,沒有人捨得喊停。

  她白膩柔滑的大腿為他分開,攀纏在他的腰際,迎合他的佔領。

  她拱身,回應他的律動,讓每個細胞都為他綻開,每一滴熱汗都隨他舞動,忘情擺弄,香汗淋漓。

  意亂情迷之際,她聽見他模模糊糊地在耳邊說:“若華,你是D。”

  “嗯?”康若華朦朦朧朧地回應他,太過高漲的快感令她只能感受他的掘探,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什麼?”夾雜著喘息聲,問。

  “沒什麼。”嚴浩然笑了笑,輕吻她的鼻尖,將自己深深埋進她,滿意地又聽見她嬌喘。

  他只是方才,在看見她內衣上的標籤時荒謬地想起,想起了某個惡劣的男人刻意抹黑她的低級言語。

  她不是E,她是D……那男人真是胡說八道得徹底!

  她太純良,被別人欺負了,卻連一句別人的壞話都不會講,只會偷偷躲起來擦眼淚。

  幸好,她來北京找他訴苦了,也幸好,她還道出他內心的苦,讓他靠在她懷裏,眼淚通通往她心裏流。

  憐寵地愛撫她胸前柔軟,吻住那片被誤解的光滑柔膩,將它含進嘴裏,持續著強悍的律動節奏。

  “他配不上你。”他說,在她耳邊輕聲低喃。

  他渴望為她撫平任何一道留在她心裏的創傷,正如同她為他所做的一樣。

  從今以後,他會保護她,不讓任何人傷害她,就像她這麼想把自己交給他一樣。

  她成為他的故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6-14 00:22:57

  第七章

  回臺灣的前一晚,他們徹夜纏綿。

  康若華常常想起那一晚,然後,同時感到甜蜜與寂寞。

  她在等待另一個累積得多一點的假期,等待另一個能夠與嚴浩然共度的假日。

  假日才聚首的夫妻,其實比她想像中更為不易,就算搬進他的房子,被他的物品包圍,聞著他的味道,聽著他的聲音,仍然會感到寂寞,就像現在。

  “對啊,我知道,你叫我玩玩看的時候我就下載了,是很好玩啊!我昨天甚至還付費了……什麼?”康若華側頭夾著室內電話,手上操作著行動電話,她與嚴浩然之間聊最多的話題就是手機遊戲。

  “山寨版?”康若華皺起眉頭,“不要,我才不要玩山寨版,我最討厭山寨版了。”

  “那萬一山寨版做得比正版還好玩呢?”話筒那端的男人問。

  近來,北京分公司有好幾款頗受好評的遊戲,被偷了大架購,發展出各式各樣不同的山寨版。

  “也不要。”她最討厭這種剽竊了。

  “那,萬一是我做的呢?”

  “呃……”康若華一頓,臉上迅速變換過幾種表情,最後轉為無奈。“那,那就只好一邊唾棄你,一邊幫你賣啊……”

  男人低沉的愉悅笑音從話筒那端震盪出來。

  他就知道,與她對話總能令他心情極好,暫時忘掉那些無法改變的煩心事,而且,她會支持他,無條件又好傻地支持他。

  “若華?”好聽的男嗓突然喚。

  “嗯?”

  “我不會做山寨版的。”

  “……嗯。”她知道的,他一向對自己的作品驕傲得很,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但是,如果他哪一天被雷打到,只要他覺得好,她想,她不會阻止他的。

  “如果有一天我做錯事,你要拉住我,不能不分青紅皂白亂挺我。”

  “呃?”噢,原來她回答的不是標準答案。“好啦!我知道了。”果然是教頭……康若華回應得很沒好氣。

  嚴浩然這愛訓人的毛病可不可以改一改啊?她回得很浪漫,他應得很平板,明明剛剛還很有情調的,呿……

  她不滿的悶哼聲令他笑了起來,他幾乎可以看見他那副受不了他,很想翻白眼的樣子。

  想念原來是有重量的,可以將人壓得喘不過氣。

  “若華?”

  “嗯?”

  “我下個星期就回去了。”

  拿著話筒,聲音仿佛被奪去似的,遲遲無法言語,良久,她才吐出一句:“嗯。”

  “你要早點睡,不要玩遊戲玩太晚。”

  “嗯。”低頭望了一眼手機,忍痛退出遊戲,空閒下來的那只手反射動作地拿桌上的咖啡。

  “睡前不要喝咖啡了。”

  “呃?”是被裝了針孔嗎?康若華愣愣地看著手中那杯咖啡。

  “還有,不要吃泡面當宵夜。”

  “呃?”康若華目光緩緩飄向桌上那碗冒著熱氣的泡面。“哎喲,你好煩!”她忍不住發出悲鳴。“我要掛電話了啦,晚安,國際電話好貴,再見。”

  “晚安。”他說。收線前又補了一句:“我很想你。”接著突如其來的斷線音殺得令人措手不及。

  “……”碎碎念比說想她容易就是了?康若華呆呆地望著電話傻笑。

  她一定是病了,才會連這樣被碎碎念個不停也感到浪漫。

  好漫長……下星期,怎麼還這麼久?

  *************

  明明,下個星期就還沒有到。

  嚇!康若華倒退了兩步,一把將辦公室門關上。

  搗了搗心口,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次門板上的姓名……唔,是馬大哥沒錯啊!她撞邪了?怎麼會以為看見嚴浩然?離他預定要回來的日子應該還有三天,而且,他在馬大哥辦公室裏做什麼?

  一定是看錯了吧?康若華一邊深呼吸一邊這麼想著,又將門板推開了一個小小門縫——

  不是眼花,沒有看錯,嚴浩然就站在那裏,頂天立地地站在那裏,雙手盤胸地望著她。

  “小馬不在。”垂眸看了看她手上抱著的文件,嚴浩然開口說道:“你有什麼東西可以先交給我,我晚點拿給他。”

  “啊?噢,好。”康若華愣愣地將門扉關上,花了一會兒才回神,走上前去將懷中的文件遞給他。“那就麻煩你了,總監。”

  “不麻煩,未來,我都會跟小馬共用一個辦公室。”

  “啊?”反應不過來。

  “你沒聽說嗎?”嚴浩然微微挑眉,他記得明明告訴過她的,“臺北的產品開發經理要離職,老闆一直還沒找到人,剛好北京分公司現在也上軌道了,所以我得暫時兩邊跑。”

  “啊?對。”她只是以為沒有那麼快,而且……“我以為你三天后才會回來。”

  咳!嚴浩然輕咳了一聲。“北京的工作提前告一個段落了。”其實是因為想她,所以工作才做得那麼快吧……

  “噢……這樣啊。”康若華點點頭,“那,我先出去嘍!”退了幾步,手扶往門把,總覺得,在公司裏與嚴浩然共處一室,有種莫名的緊張感與尷尬。

  她瞥了瞥辦公室的角落,沒有他的行李?

  她想,他應該是下了飛機之後有先回家放行李再進辦公室,她早上出門時又太早,沒遇到他……

  想到他們今晚要回同一個家,心跳竟莫名失速,一定得落荒而逃才行。

  “若華。”嚴浩然站在她身後,把開了一小道縫的門拍回門框內。

  “你今晚有飯局嗎?要加班嗎?”

  “沒有。”如果下班前沒被臨時通知要去哪里,她今日可以準時下班。

  “那麼,萬一等會兒有的話也推掉,晚上我訂了餐廳,你跟我一道去吃飯。”

  “啊?”康若華愣了愣,她怎麼想,都不覺得嚴浩然是一個會特地找她去約會的人。

  他的浪漫很平實,總出現在很不經意的細微處。

  他也許會為她下廚,帶她去吃她喜歡吃的烤鴨,但是,回臺灣的當晚特地訂餐廳……這,總監都不總監了。

  嚴浩然哪里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想解釋,頰色卻不自在地一深。

  “我媽前些天打了通電話給我,說想跟我碰個面……電話中,我提到我結婚了,她要我找個時間跟她見面,你也一起。”不甚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總覺得,這話題好像有些彆扭。

  可是,究竟是因為接到母親的電話如此高興感到彆扭,還是因為主動提到與康若華的婚姻感到彆扭,嚴浩然也搞不清楚,只覺得兩頰發燙,渾身不對勁。

  “總之,我今天下飛機時有撥電話給她,她說她今晚有空,所以我訂好餐廳了,就在公司附近,訂三位。”一股作氣地說完。

  “好,三位!我有空,我一定有空!”康若華突地好高興地環住他頸項,“我也去,一起去!”

  這真是太好了,他與父母親的關係能破冰,她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怎麼什麼事情到她眼裏,都那麼單純與容易了?

  他伸手回擁,不禁脫口說道:“真好,若華,娶了你之後,一連串的都是好事。”

  好幾個遊戲得獎,北京分公司上軌道,調回臺灣,就連幾年沒聯絡,不曾正眼瞧過他的母親也主動撥了電話給他。

  他想,北京醫院落成那天,他聽康若華的建議去走一趟真是對的。

  雖然母親當下對他視而不見,但是,她一定看見他,一定也很想跟他說些什麼,只是當時放不下尊嚴,拉不下臉。

  所以,讓康若華陪著他,拖著他去起了個頭,真的很好。

  “真好,若華,娶了你之後,一連串的都是好事。”

  真可怕,這男人突來的甜言蜜語浪漫得好驚人。

  康若華好滿足地枕在他頸側。

  她也覺得,能嫁給他真好,一連串的都是好事。

  假日夫妻,一切都好。

  *************

  康若華並不意外,嚴浩然的母親,近距離看比遠距離瞧更具威嚴,而這對母子之間的氣氛有些許僵凝,更不需要感到奇怪。

  總監話少,她知道,而她想,總監的母親約莫也是個十分傳統的母親角色,並不擅長找話題與兒子談天說地。

  所以,她是作好萬全準備上來的。

  席間,她臉上始終帶著笑容,為他們兩人挾菜,布菜,自我介紹完,從天氣轉到工作,從臺北談到北京。

  她很開心,很自在,她的熱情出自于質樸的天性與業務的本能,一切都很自然,而嚴浩然是如此感謝有她與他同行。

  “媽,這給你。”嚴浩然挾了道菜進母親面前的盤子裏。

  康若華再自然不過的介面。“嚴——”不對!嚴媽媽剛剛說,既然都已經結婚了,稱呼要改了,跟嚴浩然一樣叫她媽媽就行,搖了搖頭,又說——

  “媽,這是這間餐廳的招牌菜,我們公司每次聚餐都會點這道菜,老總讚不絕口,你吃吃看,一定喜歡的。”

  “好。”嚴母舉箸,看著眼前兩張過分凝注她的臉,歎了口氣 ,又放下。“別淨盯著我吃,你們也吃。”

  “好。”康若華與嚴浩然對望了一眼,而後垂眸,愉悅地將飯菜送入口中。

  她想,婆婆其實一點都不難相處呀!

  她對於他們閃電結婚這件事沒有意見,言談中也沒有要嚴浩然回去繼承家業或是責怪他不長進的意思,很順利呢!比她想像中更順利!

  而且,她看見了喔!她看見總監的唇邊有道淺淺的微揚笑弧,很滿足,很幸福,讓她也覺得好幸福,連飯都多吃了半碗。

  甜湯端上來的時候,嚴浩然的行動電話響了。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螢幕,是北京分公司打來的。

  “媽,我出去接通電話,是公司打來的。”這時間打來,一定有什麼要緊事,嚴浩然開口說道。

  “去吧。”嚴母擺了擺手。

  嚴浩然離席之後,康若華舀了碗湯送到嚴母面前,連調羹也遞上。

  “若華,你可真是周到。”嚴母神色有些複雜地接過那支調羹。她滿意康若華,但對於她的工作卻看不上眼。

  “哪里。”康若華笑了笑,她是業務嘛!禮數做足是應該的。

  “最近公司還好吧?浩然在北京發展得如何?”嚴母啜了口甜湯,問。

  來了!關鍵時刻到了!

  康若華第一時間從包包裏翻出一本厚厚的資料夾,真的是一大本,雙眼發亮地放到嚴母面前。

  “媽,你看!這是總監前陣子在北京帶領團隊做的遊戲,拿了好幾個大獎,還有,這個!這是這幾年電玩展的資料,公司營收的成長曲線圖,還有我們售出海外版權的遊戲。”興高采烈地翻頁,說明得口沫橫飛,她今天可是花了一下午做足了功課。

  “總監真的很棒喔!他做的每一款遊戲評價都很高,而且,他對團隊的要求很嚴格,在業界很有口碑,更重要的是啊,像今年的電玩展……”康若華使出全身絕活,說得好努力,這是總監的成績單,她想讓婆婆知道。

  他拼出一片很寬很廣的天,雖然,他的舞臺不在婆婆希望的那裏,但那還是個舞臺,他還是一個好棒的人,一個好令人感到驕傲的兒子。

  她說得太專注,太急迫,以至於她完全沒有發現嚴母的心不在焉。

  “若華。”嚴母出聲打斷她。

  “啊?”

  “我等等還得回醫院,沒有辦法在這裏耽擱太多時間。”嚴母望瞭望門外。

  這頓飯吃到現在還沒談到正題,嚴浩然尚未進來,她等得有些心焦,而眼前這半路殺出來的媳婦話又說得既快且急,徒惹她心煩。

  “啊,喔……抱歉。”是嫌她話太多了嗎?康若華皺眉垂首,神情有些尷尬。

  嚴浩然忽而由外頭走進來,歉然地望了康若華與母親一眼。

  嚴母本以為兒子要入席,正想開口,便看見嚴浩然夾在耳邊的通話還沒結束。

  嚴浩然彎身拿了背包裏的ipad,咬了支筆,又再度離開,可見這件公事果然有些棘手。

  嚴母若有所思地望了兒子的背影一眼,猶豫了會兒,終於決定轉向康若華開口。“若華,既然浩然還在忙,那我就直說了吧,我想,既然你們是同事,你應該也幫得上忙才是。”

  嚴母一邊說,一邊從包包內拿出了什麼物事,推至康若華面前。

  她想,再被嚴浩然這通電話耽擱下去,不知道還得在這兒坐多久,太沒有效率了。

  幫忙?幫什麼忙?康若華定睛一望,婆婆拿出來擺在桌上的檔竟然是一張貼著照片的履歷表。

  “媽,這是……?”不懂,婆婆給她履歷表做什麼?

  “這是一個跟我們有往來的藥商的兒子。”

  “啊?”藥商的兒子?藥商的兒子和她與嚴浩然有什麼關係?

  康若華拿起那份履歷表,湊到眼前仔細端詳,全然陌生的人名與臉龐,沒有任何跟遊戲業相關的經歷背景,她左思右想,都弄不明白婆婆給她這個做什麼?於是抬眸望著婆婆,眼神中盈滿困惑。

  “這個藥商的兒子,想從事遊戲產業很久了,無奈沒有相關經驗,找了幾間公司,處處碰壁,上回,我與他父親聊起,恰好又看見你與浩然到北京來……我想,貴公司裏或許有適合他的職位。”

  “呃?”康若華一愣,既然沒有相關背景,為什麼公司會有適合他的職位?

  “遊戲產業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想必貴公司流動率很大吧?”

  “……”呃?哪有?他們薪資高,福利好,員工上上下下感情更好,杜姐挺著個大肚子都繼續工作了,哪來的流動率?

  “我想,安排個小人物進小公司,對浩然來說應該不是一件難事,討好這個藥商,為他的兒子安排妥善出路,對醫院的助益很大,或許,我們可因此拿到比較漂亮的藥價。”

  小人物?小公司?

  唔……康若華微微擰眉,眸光飄向門外那個仿佛遇到什麼麻煩事,遲遲沒有結束通話,已經開始操作ipad的男人。

  總監最討厭人家走後門……要是他知道,婆婆找上他們原來是為這椿,不知道心裏會怎麼想?他性子那麼剛直,要他不跟婆婆發脾氣,大概很難吧?

  哎喲!康若華很想叫救命,但是,她想,她想……唔,婆婆應該還是很想兒子,應該只是不好意思表達,所以順便安上這個名目吧。

  對!一定只是順便,這怎麼會是這頓飯的目的呢?

  “要不是因為這種上不了臺面的工作竟然有人看得上眼,否則,我今天也不用找浩然與你出來。”

  隨便一句話,就推翻了康若華方才美好的想像,康若華不可思議地抬眸盯著婆婆。

  “幸好,我的兒子與他的兒子一樣不成材,不然,這份履歷表還當真毫無用武之地。”嚴母自嘲似地輕笑。

  康若華即使再天真,再蠢,也聽得出來婆婆此時說的字字皆刻薄,句句皆尖酸,怎麼替她解釋,都感到難以入耳。

  氣嗎?有一點……或許吧?但是感到更多的是無奈,無能為力與悲哀。

  原來,早已根植入心的價值觀,不是母子分離了幾年就能輕易改變。

  康若華悄悄揚眸,目光又瞥向門外那個高大英挺,今晚看來格外容光煥發的男人。

  他把ipad收起來了,空閒下來的那只手摸出了煙盒……這通難纏的電話或許就快結束了?他抽完煙就要進來了,怎麼辦?

  “媽,這給我吧。”沒有多想,康若華便將那份履歷表收進包包內,向婆婆微笑,“總監剛從北京回來,目前還得北京跟臺北兩處跑,臺北公司的事他不熟,人事上也幫不上什麼忙,你別問他,他只負責產品,不管這塊的,問了也是白搭,以後要問,問我就好了。”

  說完,康若華又抬眸一睞。

  果然,門外的男人點上香煙,但是夾在左耳的通話卻尚未結束,皺著眉心,又從胸前口袋裏掏出筆,不知道在手上寫什麼。

  “這是我的名片,你就安心把這個人編派給我,以後有什麼事就找我,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交給我就好。”點頭,又點頭,對,就是這樣。

  她話說得比方才更緊更快,唯恐門外的男人下一秒就要推門進來。

  “還有,媽,你如果要忙什麼先去忙不要緊,等等總監進來,我再跟他說就好。抱歉喔,我剛拉著你東拉西扯聊一堆,耽誤你那麼多時間。”

  拜託,不管是老天爺還是上帝什麼的,趕快讓這場對話結束吧!

  “好,那就交給你了。”嚴母提起包包,看起來比康若華更想離開。

  離去前,嚴母不忘轉身叮嚀:“若華,記得最晚下周就要跟他聯絡,至於浩然那邊,你再幫我跟他提一聲,我先走了。”伸手便拿桌上帳單。

  “媽,不用,這我來付。”

  嚴母投給他一個疏離有禮的微笑。

  “請人辦事,這點小錢我還付得起。”嚴母轉身便走,揚長而去。

  請人辦事……唔……不是幫忙?是有價的辦事?一頓飯?

  康若華眼睜睜地望著嚴母在櫃檯結完帳,從正專注地陷在電話公事的嚴浩然身後走過……

  她就真的只是雲淡風輕地走過,舉止優雅地上了某台黑頭車,完全沒想要去拍一下嚴浩然的肩,或是去跟他點頭打個招呼什麼的。

  唔,請人辦事說不定還會比較客氣……

  康若華望了一眼包包內的履歷表,試圖將它塞得更深更隱密一點。

  有什麼黑暗情緒無法抑止地悄悄爬上她心頭……

  唉,她歎了口氣,轉念又想起了什麼,猛烈地搖起頭來,努力搖掉那些負面思想!

  積極!正面!努力!奮發向上!

  “真好,若華,娶了你之後,一連串的都是好事。”

  開什麼玩笑!她要當他一連串的好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6-14 00:23:23

  第八章

  “你在想什麼?”嚴浩然的臉伏在她頸側,鼻息呼在她耳畔,話音沙啞地問。

  不管再聽幾次,不管彼此之間有多熟稔,康若華總是覺得,這男人的低沉聲嗓真是迷人得太犯規,太令人全身發軟,不過,她現在本來全身就都是軟的……

  康若華舉起手來推了推他胸膛。

  “你……好了沒喔?快起來……”面紅耳赤,瞪了他一眼,又推了他一下。

  到底夠了沒呀?已經第二次了……她討厭他的第二次。

  他的第二次總是步調很慢,很沉,像享受著什麼,像不想那麼快離開,堅持著什麼似地留在她體內。

  徐緩的,溫沉的,慢條斯理的,就是不幹乾脆脆給人個痛快!

  好討厭!她想自己來,他卻又壓著她,不讓她翻身上來!

  真是有夠惡劣的,讓人體內吊著一把火,偏偏又無處宣洩,直怕,很缺德很缺德……

  越想越氣,於是很用力地捏了身上健瘦光裸的窄臀一下。

  回應她的是一連串男人低笑與一記猛烈刺探。

  女人急喘,勾住他的腰,惡狠狠吻住他的嘴,又推著他坐起來,讓胸前柔軟緊貼著他的健壯裸胸,嬌嫩臀瓣緊抵著他的欲望深處律動。

  嚴浩然輕笑起來,更熱烈地回吻她,更深入地貫穿她。

  他就是喜歡她這個樣子,喜歡她很想要他的樣子,喜歡他們不論在工作上,在床上,都一樣的契合,一樣的需要彼此,一樣的渴望對方。

  他對她的欲望來勢洶洶,怎能看她風平浪靜?

  於是更奮力地掘探,深鑿,令她與他都同時喘不過氣,汗水沾染對方身體,就連發絲幾乎都要黏在一起。

  太多了,太多了啦……康若華開始啃咬他的脖子,有些懲罰與洩憤的意味。

  這男人體力好得驚人,她所以承受的已經超出預期……好累,全身骨頭都像被拆了似的,好痛苦又好滿足。

  她知道,他明天要回北京一趟,但是,明明才去幾天而已,有沒有必要把這幾天的分通通用在今晚啊?

  “不要了啦……”微帶哭音的語調聽來幾乎像在求饒了。

  “你不專心。”嚴浩然心疼地吻過她眉眼,卻沒有停止動作。“在想什麼?”

  “……”這麼折騰人,竟然是為了她不專心嗎?

  對不起,教頭,她錯了!她發誓她只有閃神一下下而已。

  “你先出去嘛……結束了……我再告訴你。”食指親昵地畫著他胸膛,大口喘息。雖是談條件,卻又唯恐惹毛了愛記恨的教頭,用的是十足十的撒嬌口吻。

  看來有學聰明了一點……男人低低笑了起來。

  其實,本來就捨不得折磨她太久,只是,想到接著又有好幾天見不到她,就……咳!這才不是什麼英雄氣短,相思情長1

  “究竟在想什麼呢?”餘韻過後,嚴浩然抱著她,撥開她黏額的長髮,問。

  康若華全身軟綿綿地任他要幹麼就幹麼。

  “就,想,想我們的事情能在公司裏瞞到什麼時候……”

  “就為了這麼無聊的事情?”嚴浩然聽起來有些不滿。

  “……”不然呢?總不能告訴他,她是在想,婆婆介紹來的那個人,明天就要到職了……她好害怕那個新人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想著想著,不小心就走神了。

  她百般複雜的表情令嚴浩然歎了口氣。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不用刻意隱瞞,但是也沒必要大肆宣揚,辦公室戀情本來就是儘量低調比較好,更何況,我們之間還有互相合作的關係,要是我們夫妻的身分公開了,到時候,公司內別的開發團隊覺得你銷售我的遊戲比較認真或是什麼的,你不是很冤嗎?”

  “……”也是啦!康若華點了點頭,“尤其,總監的遊戲又特別好賣,別人硬拿這件事說她偏頗,她也沒辦法。

  不過,講到這些辦公室內可能會有的蜚短流長,她又想到另一件事,就是當初,總監跟楊致遠說,她是他內人這件事。

  本來,她還以為楊致遠那傢伙一定會四處張揚的,害她還跟總監說了一堆什麼不娶她不划算這種蠢話……

  沒想到,後來楊致遠對這件事壓根兒連提也沒提,所以,她與嚴浩然的關係在業界裏仍然是清清白白的,直到他們兩人現在都已經不清白了,都還是這麼清白。

  欸,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又想什麼呢?”嚴浩然忽而用力地擰了下她的臉,她又走神了。

  “沒有啦!”康若華想起她和嚴浩然求婚的糗事,突然覺得此刻幸福得不得了,將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裏,然後又想起了什麼似地抬起頭來。

  “怎麼了?”嚴浩然納悶揚眉。

  “我今天從一進房就覺得很奇怪……”正想問,沒想到還沒開口就被他拖上床,害她直到現在才又想起。

  “你怎麼會用大紅色的床單?”詭異地拉高了床單一角,竟然連被子都是一套的,上面還有鴛鴦呢!這,這也太驚悚了吧?

  呃?嚴浩然摸了摸鼻子,停頓了會兒,尷尬地說道:“媽托人送來的,她說,我們正新婚……”

  “……”噢,所以,他真的好乖的就鋪了?

  明明,當年可以瀟灑地說不讀醫就不讀醫,偷天換日地跑去讀美術,現在收到了媽媽的床單,竟然高興得第一時間就換上了?

  對比于那天飯局上婆婆的態度,康若華為嚴浩然感到好心疼好心酸。

  他就像個好不容易討到糖吃的孩子,開心得那麼純粹,無法掩飾。

  “媽要是知道你換上了,一定會很開心的。”康若華笑了笑,最終只能說出如此口不對心的一句。

  “真的嗎?”嚴浩然眼中發出奇異的光芒,忽而又翻身下床,就這麼裸著身子,走到衣櫃內拿出了件新的酒紅色大衣。

  康若華納悶地瞅著他。

  “我前幾天聽小馬說這牌子的大衣很暖,想說北京比臺北冷多了,我媽現在可能也需要常跑北京院所,就買了一件給她,你幫我看看,這顏色會不會太俗氣?店員說沒有下水之前都可以換,如果不會的話,我明天回北京,可以順便帶到分院去給她。”

  康若華怔愣了幾秒,才終於從喉嚨裏找回聲音。

  “媽媽現在在北京嗎?”她問,出口的聲音乾澀得不像她的。

  “應該是吧,我前兩天本想找她出來吃飯,她的助理說她在北京,要過幾周才會回來。”

  “噢,這樣啊。”康若華點頭,又點點頭。婆婆她,昨天才有過電話關切她那位元新人何時要就職的事,那個來電顯示,明明就是臺北的市內電話……

  她笑得很用力,眼眶有點痛。

  “這顏色很好,不俗氣,很高雅,不用換,媽媽一定會很喜歡的。”

  “那好。”嚴浩然看起來好高興,仔仔細細地將大衣收進防塵袋,放進行李箱裏。

  他的行李很少,康若華知道,他的衣服也很少,怎麼穿就是那幾件,她更知道,她與他結婚之後,為她添了許多新衣物,他一件自己的衣服都捨不得買……

  “媽媽她……也許不是對你那麼好的。”在康若華反應過來之前,她就已經這麼說了。

  “什麼意思?”嚴浩然為行李拉上拉鏈的動作一僵,揚眉睞她。

  “啊哈哈哈!不是啦,我在說什麼啊?”康若華抬了抬自己的臉,真想掐死自己。“我是說,期待越高越容易受傷害,你們已經疏遠那麼多年了,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補得回……”唉喲,她到底在幹什麼啊?

  “不是啦!我是說喔,有的父母天生就比較不會愛孩子,不會愛不代表不愛……我的意思是……”糟糕,越說越混亂了。

  康若華越描越黑,越想解釋越徒勞無功。

  嚴浩然皺著眉頭凝望她。

  “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我……”沮喪地垂下肩膀。“我是要說,那個大衣,你下次也買一件給我,只買給媽媽,我會吃醋……”算了,就這樣吧,讓她當個惹人厭的媳婦,也比說婆婆壞話,兜頭潑嚴浩然一桶冰水好。

  怎麼會峰迴路轉到這個結論?嚴浩然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好,我下次會記得買給你。”他走回床沿,直勾勾地望著她,臉上的表情變換過好多種,最後才鼓起好大的勇氣,一把將康若華橫抱起來,臉上蔓延著不自在的紅暈。

  “不用吃醋,我可不會這樣抱我媽去洗澡。”除了難得的浪漫舉措令他極為不舒坦之外,這句話聽來更有種莫名的怪異,不舒服……

  抱媽媽洗澡?有人會抱媽媽去洗澡的嗎?

  嚴浩然甩了甩頭,抖掉一身詭異的雞皮疙瘩。

  這個一板一眼的男人試圖在哄她呢……

  康若華雙手環住他的頸項,為他的反應失笑,將下巴抵在他肩頭,心情卻怎麼樣也愉快不起來。

  去洗澡,真好,她就可以說,她臉上的水珠,其實是洗澡水……

  她想哭……

  *************

  想到康若華說她會吃母親的醋,嚴浩然就覺得很想笑。

  怎麼會啊,因為一個人讓內心變得如此柔軟,唇角忍不住就要上揚?新婚與熱戀期同時發生,甜蜜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這趟北京行,他沒有如願見到母親,心中難免有些失落,但是不要緊,大衣可以托給北京院所,思念也總歸是有個地方能去。

  只是,他忙分公司的事情,忙得比預期中久。

  有款遊戲被嚴重侵權,而幾個新提案也尚待他參與討論也定奪,本以為他至多在北京待一周,沒想到最後卻硬生生拖延了幾倍有餘,再回到臺北,已經約莫是一個月之後的事。

  他很忙,康若華也很忙,她像是不知道被什麼事情絆住,每天都與他一樣八、九點才離開公司。

  兩人都心力交瘁,於是通話次數不若之前頻繁,就連通話時間都相對短少。

  他好想她,極思極想,即使他百般不願意承認自己英雄氣短,也沒辦法說服自己。

  於是,回臺灣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康若華的座位旁。

  “若華呢?”嚴浩然在空蕩蕩的座位旁,問著不耐嘴饞,已經開始吃起下午茶點心的孕婦杜卉梅。

  “小花跟新人出去了,應該快回來了。”杜卉梅把手中的那包魷魚絲遞到嚴浩然面前,問:“你要吃嗎?總監?”

  “不用,謝謝。”嚴浩然摸了摸鼻子,“這我放她桌上,她回來時你再幫我提醒她一聲,是需要她潤稿的文字。”嗯,其實這是他剛剛好不容易東翻西找出來,可以讓他順理成章走到她辦公桌旁的理由。

  他上班時間下飛機,回家之後當然見不到她人,飛快奔進公司想見她,偏偏,不給自己安個名目,又無法說服自己閑來無事走到她座位上……

  幸好,他膚色黝黑,不然,會被人發現他的頰色不對勁。

  “好啊,我再跟她說。”杜卉梅嘴裏咬著魷魚絲,點頭。

  “謝謝。”嚴浩然跨步離開,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哪來的新人?公司有新人?業務部的?有人離職嗎?”他沒聽說過這件事。

  “上個月來的新人。”咬咬咬,又拿了一條魷魚絲。“沒有人離職啦,就是,據說是一個很想進開發部門,但是目前什麼都還不懂的新人,所以先暫時放在業務部視察看看,熟悉一下各路遊戲,小花親自下海在帶他。”

  “噢?”嚴浩然微微擰眉,康若華沒跟他提起這件事……不過,若華自己的業務量就夠大的了,再回上個新人,那難怪她最近這麼忙了。

  “嘿嘿,嘿嘿嘿。”杜卉梅咬著魷魚絲,忽然嘿嘿笑了起來。

  “怎麼?”嚴浩然一愣,額際冒汗,?那間有種以為自己特地走到康若華座位旁的無聊伎倆被識破的緊張感。

  “沒什麼,我笑啊,小花進公司那麼久,終於有緋聞了,本來還以為她清心寡欲呢,原來她喜歡的是新人那一型。”嘿,繼續嘿嘿嘿。

  這個話題很沒營養,嚴浩然告訴自己千萬別問的。

  “什麼緋聞?”結果他還是問了。

  “就,小花帶新人帶得認真過頭,午、晚餐都跟新人一道就算了,前天,我下班後東西忘了拿折回辦公室,沒想到時間都已經快晚上八點了,他們兩人竟然還同時留在辦公室裏加班,嘿,嘿嘿嘿,我看……郎才女貌,不用三個月就有譜了。”重重拍了嚴浩然肩膀一下,語帶遺憾地說:“真可惜,我本來還想把小花送給總監你配成對的,這下你看,好了,動作太慢了吧?”沒想到,她連在康若華識別證裏塞總監相片也沒用。

  “……”嚴浩然想,寬闊的辦公室時,會大膽聊八卦到他頭上的,大概就只有小馬跟杜卉梅這對熟到不能再熟的夫妻檔。

  “上班時間,別胡說八道的。”義正辭言。

  “哎喲,偶爾也需要垃圾話題調劑身心。”理直氣壯。

  “……”話不投機約莫就是這麼回事,嚴浩然放棄與杜卉梅對話,擺了擺手,走回與小馬共用的辦公室裏,又折回來。

  “新人叫什麼名字?”他問。

  “陳維新。”孕婦依舊一邊吃魷魚絲一邊回答。

  “好,謝謝。”嚴浩然微微頷首,旋身跨步,記住了。

  陳維新!你死定了!居然敢讓我老婆一天陪你吃兩餐飯!這絕對不是他心中會出現的OS。

  他之所以問新人的名字,是因為他想,他若是多關照新人一點,多費一些心思,趕快把新人教會,康若華也會比較輕鬆。

  當然是這樣!他絕對是這麼想的!

  嚴浩然一邊說服自己,一邊走回辦公室去,才走沒幾步,便看見康若華與一名男性同時走入公司。

  男的幫她推開玻璃門,她向他道謝,從他側著的胸膛前走過,嘴上持續說著話,雙手也不知道比劃著什麼,眸光燦燦發亮。

  男人看來年輕,或許才當完兵,剛退伍不久?他跟著康若華走回她的座位,把肩上背著的,康若華的包包放到她椅子上。

  康若華原本還在對男人說些什麼,杜卉梅椅子滑到她身旁,指了指桌上那堆要潤稿的遊戲文字,康若華一頓,回眸,視線更與嚴浩然的對上。

  她拿起那堆文字,露出一個既驚訝又開心不已的笑容,而後從杜卉梅與男人的中間穿過,幾乎是小跑步地跑到他面前來。

  嚴浩然早她一步進辦公室,在她進來之後的第一時間將門扉落鎖。

  小馬不在,於是,一個熱情無比的女人跳到他身上來,把他推倒在地毯上,死命狂吻。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滿頭滿臉的吻落在他身上。“好過分!怎麼每次都不先跟我說你要回來?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小馬至少要過兩個小時才會回來,嚴浩然任她攻擊,將她的發絲勾到耳後,話音中有微微笑意。

  “想我?我一進門,就聽見你的八卦。”

  “什麼八卦?”狂吻的女人緩下攻勢,不解地問。

  “跟新人的八卦……陳維新?嗯?”低沉的嗓音聽來有種難以形容的肅殺感。

  “呃?”不是吧?這麼快就有流言了?“哎喲,他是新人,花時間教他是應該的,哪有什麼有的沒的?”康若華自清。

  嚴浩然緩緩揚高一道眉。“你讓他幫你拿包包?”

  “呃?”康若華撓撓頭,“他可能不好意思讓前輩當馱?吧?”哈哈笑,對嚴浩然這句話中的妒意意渾然未覺。

  “這個陳維新是哪里來的?為什麼由你帶?你剛上軌道,手上案子也挺多不是?”總覺得有哪里怪怪的,嚴浩然問。

  公司裏是有缺人,但缺的應該是開發部的人才,可以分擔他的工作,好讓北京與臺北有一方可以漸漸放手。

  沒道理在這景況之下,任用一個全無經驗的新人,還由康若華這種年資要深不深的同事帶吧。

  來了!她就知道,教頭一定會問的。

  康若華坐起來,順了兩人身上微皺的衣物,嚴浩然跟著她坐起,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坐在地毯上。

  “我說了,你會生氣嗎?”康若華小心翼翼地瞅著他。

  “你說。”聽過了才知道,他不做這種無謂的保證。

  “其實,這個陳維新……是我一個親戚的兒子啦。”說得唯唯諾諾,有些心虛。

  “親戚的兒子?”嚴浩然揚眉。

  “嗯,就,就他對遊戲很有興趣,剛好又是親戚的兒子……然後,可是,可是他沒有相關背景,找這類工作找得很辛苦,親戚又來找我幫忙……我推不掉,就只好找一個花前月下的夜晚拜託老闆讓他試試看……啊哈哈哈!”結結巴巴,很怕教頭聽了不高興。

  “我知道,你最討厭人家走後門了,可是其實,他很乖,雖然沒有經驗,但是很肯學,概念也滿好的。”謝天謝地,幸好,婆婆推來的這個人是個可造之才。

  “爸媽要你這麼做的?”既然是親戚,那就是岳父、岳母的主意吧?

  “啊,也不是啦,是我自己的意思……”

  “他如果沒有相關經驗,就應該先充實自己,做好萬全準備再來,不是這樣來佔用別的前輩時間。”她最近每天都加班到幾點?八點?還是九點?

  他是有些不高興,除了本就對運用關係進職場這件事深感厭煩之外,不高興的原因更有,新人拖累她的,是他們分隔兩地好不容易能講上電話的兩人時光。

  他可以體諒她工作忙,但是想到她這陣子的忙碌,竟然是為了兜攬這種不必要麻煩上身,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他討厭她的包包背在那個陳維新身上,他的妻子不需要別人照顧。

  “哎喲!”康若華髮出悲鳴。“我當然知道他現在還不行啊,可是,他真的很乖,又有熱情,所以才要趕快教會他啊!以後他進開發部門,才能幫上你的忙,他真的很不錯,你以後一定會用上他的。”

  “我不要。”睞了她一眼,嚴浩然丟出一句連他自己也出乎意料的回答。

  呃?鬧什麼脾氣啊?康若華簡直不可置信。

  她知道,走後門是真的很糟糕,但是,要不是陳維新是婆婆拜託的人,她也不想蹚這渾水啊!

  而且,就算是走後門又怎樣?康若華曾想過,要是這人真的不行,得罪婆婆她也甘願,但現在的重點就是,陳維新刻苦耐勞,肯學耐罵,是真的真的很不錯。

  職場上的經驗可以學,熱情卻勉強不來,這新人每天陪她加班,陪她到處跑都沒有怨言,要他記什麼,學什麼,也都學得又快又好。

  拉他一把,那也無可厚非吧?

  “那,那不要去你那組,去別組。”這樣總行了吧?

  嚴浩然沒有回答。

  康若華歎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

  “我知道你很有原則,但是,你想想嘛,你當初半路跑去讀美術也是毫無經驗,運用一點人脈與關係也不是件多十惡不赦的事,就像你家的醫院,用的也是哥哥、弟弟這些自己人,肥水不落外人田嘛,只要有本事——”糟!她是不是說錯話了?康若華一頓。

  “那他有本事嗎?”嚴浩然也從地上站起來,話鋒淩厲得不可思議。

  好啦!對不卡塔尼亞,算她蠢,例子舉錯了,簡直是往總監痛外上踩,康若華很想叫救命。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道歉,好內疚。

  “這不是重點。”嚴浩然瞪住她。“我是問你,他有本事嗎?”

  “他,他目前還沒有,但是指日可待啊。”教頭到底要她說幾次?

  “……”是很有本事,值得她這樣用私人時間去教,這樣替他背書。“他知道你結婚了嗎?”不知怎地,忽而開口冒出這一句。

  “當然不知道啊。”康若華搖頭,不懂這問句從何而來。“你不是說過要低調嗎?”他自己說的,不是嗎?

  嚴浩然忽然覺得很煩,煩得莫名其妙,煩得口乾舌燥,心浮氣躁,煩得心口像燒了一把旺盛的無名火。

  康若華根本就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

  她知道她做了他最討厭的事,但她已經盡力想補償了。她眼下能做的,就是趕快把陳維新培養好,趕快交給他,或是其他的開發團隊啊。

  這也值得發這麼大火嗎?她從來沒見他眼神這麼陰狠過,就連以前她做事還七零八落慢??時都沒有。

  “對不起嘛,我為我剛剛舉的爛例子跟你道歉,但是新人這件事我是不讓的,我已經答應人家要幫忙,而且現在也是心甘情願想教他,等他可以獨立,你就知道他真的很好用。”

  教頭還是沒有回話。

  兩人沉默地互望了許久,就這麼不發一語地瞧著對方,氣氛凝滯到康若華全身都感到不對勁,只想落荒而逃。

  “你,你……既然還不想理我,那,那我先出去嘍!”康若華撿起地上那些需要她潤稿的遊戲文字,眸光緊瞅著面前臉色鐵青的男人。

  哎,他還是不理她……

  “那,晚上回家我們再聊喔,就先這樣嘍!”康若華退退退,退到門邊,打開了那扇門,直到最後,還期待著嚴浩然於她說些什麼。

  結果,教頭眯著眼,依然一個字也沒有說。

  康若華望了他一眼。低歎了口氣,完全關上門扉,悵然若失若失地退出辦公室。

  嚴浩然盯著她已經消失在後頭的門板,對於方才沒有回應她如此討好的道歉語氣,其實感到有些許內疚。

  但他就是不高興。

  不高興她像個爛好人一樣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攪。不高興她跟新人走太近,近到可以在辦公室裏傳出流言蜚語,更不高興她把包包交給別的男人,不高興她把該給他的注意力與時間分散給別人。

  明知道這行為幼稚,但他就是不開心。

  不開心終於等到了能聚首的日子,卻還是這麼不開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6-14 00:24:01

  第九章

  結果,嚴浩然以為他已經在到家之前收拾好所有不愉快的情緒了,沒想到他累積的不滿,通通都在看見康若華放在門邊的行李時炸開。

  “你要出差?”這行李當然不是放在門邊放好玩的。他知道她一向有提早收拾行李的習慣。

  “呃?嗯。”尾隨在他後頭的康若華頓時有大難臨頭之感。她最近忙翻天,忘了告訴他了。

  “什麼時間要走?”嚴浩然揚眉。

  “明天。”

  “明天?”這麼趕?她竟然連提也沒跟他提起。嚴浩然看起來更不高興了。

  “對不起嘛,我不知道你今天會回來呀!”康若華兩手合十比在下巴,可憐兮兮地向嚴浩然道歉,“我想說去三天就回來了,只是帶新人去一趟香港,幾天而已,我本來想,我回來,你人可能都還在北京……”

  嚴浩然銳利的長眸瞬間眯了起來。

  帶新人去一趟香港?竟然連新人也一起?

  一道吃飯不夠?一道加班不夠?就連出差也要一起?!

  “對不起嘛……”康若華繼續向嚴浩然道歉。其實,她並不知道她為什麼道歉?她是去出差,又不是去玩,他也知道她常常需要出差呀!

  她只是覺得,覺得嚴浩然從今天在辦公室裏聽見她介紹新人時臉就很臭……

  反正,唔,她討厭吵架,只好不分青紅皂白地把一切都歸咎於自己,如果她沒答應婆婆介紹那個陳維新進公司,就什麼事情都沒了。

  好討厭……今天好不容易才跟分離了個把月的他見面,明天要分開就算了,而且,而且今天氣氛還這麼糟……於是她拼命道歉,努力道歉,胡亂道歉。

  “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答應你,我以後不會再答應別人這些有的沒有的事情了,不會再介紹人進公司,不會再聽親戚說那些有的沒有的,不會再把包包給別人會拿,不再會——”不再會什麼了?她,她辭窮了啦!

  嚴浩然還是沒有說話。

  他很氣,只是恐怕他氣的跟康若華想的根本完全不是同一樁。

  他是氣她,氣她把他往後面推,氣她把注意力分散給別人,氣她……氣……

  嚴浩然猛然驚覺他在面對一個連他自己都很難面對的情緒——

  他在吃醋!吃得毫無道理而來勢洶洶。酸得令他耳根發燙,頭皮發麻。

  “我去洗澡。”他說。

  哎,哎喲!康若華望著嚴浩然頭也不回的背影,心裏覺得好難過。

  她把一切都搞砸了!每次,她越認真,就越容易搞雜……

  明明,好不容易才見面的呀……

  *************

  到底是要不要回來呀她?!

  說是出差三天,結果,到了第五天,康若華都還沒回來。

  搞什麼鬼?

  連陳維新都回來上班了,她卻還沒有出現?

  造反了!他這幾日鬧著無謂的彆扭沒打電話給她,她竟然也就真的不打電話給她了?

  “若華呢?”按捺了幾日,嚴浩然再度走到康若華的座位旁,問挺著個大肚子的杜卉梅,一臉陰沉。

  陳維新與孕婦同時揚眸看向連日來心情不佳的總監大人。

  “小華?她喔,她臨時打電話回來多請了兩天假。”杜好奇梅用打量的眼光看著嚴浩然。

  怪怪的喔!平時總是一絲不苟面無表情的總監,現在臉上竟有股風雨欲來的態勢。

  “若華為什麼沒有跟你一起回來?”浩然轉頭又問陳維新,雖然是千百個不願意和他說話。

  “小花她——”

  “她叫若華。”義正詞嚴的糾正。

  “……”同一個稱呼,杜姐用就可以,他喚就不行?罷了。嚴總監是他心目中的大神級偶像,他要怎麼電新人都可以。

  “前輩說她要去北京找親戚。”陳維新馬上識相地改口叫前輩,這樣總行了吧?

  北京找親戚?若華在北京除了他之外還有什麼親戚?

  嚴浩然揚高了眉。轉身走回辦公室。撥了電話給康若華,沒人接,沒應答,再撥一次,還是沒回應!

  可惡!胡思亂想,總感到坐立不安,於是,一股莫名的衝動促使嚴浩然打電話給岳父大人。

  “爸。”

  “咦?浩然喔?”康父一邊看布袋戲,一邊回話,“你不是還在北京嗎?今天怎麼有空打電話回來?”

  “我提早回來了。”

  “那還真不巧,小華去香港出差了吧?你們有碰到面嗎?”前幾天,女兒打電話回家報信。

  “有,我們有碰到面。”嚴浩然點頭,接著說道:“爸,我就是要問你有關若華出差的事,她沒跟同事一道回臺灣,說要去北京找親戚……我們在北京有什麼親戚嗎?如果有的話,你方不方便給我北京親戚的電話,好讓我打回去問一下,我找不到若華人,很擔心,放心不下。”

  康父愣了一下,“我們在北京哪有什麼親戚?”

  “沒有嗎?”嚴浩然也是一愣。

  康父又仔細地想了想,“真的沒有啊,小華阿公阿嬸走得早,外公外婆那邊的親戚在雲林,北京連死了的祖先牌位都沒有,哪有什麼活著的親戚?”

  嚴浩然眯起了眼,現在是怎麼回事?

  她沒打電話給他,不接他電話,還失蹤了?

  等她回來,等他們見面,他,他一定要拆了她,他從來沒有覺得情緒這麼不受控制過。

  康父停頓了會,又說:“小華電話沒人接,可能放包包沒聽見吧?她剛剛一到,大概一、兩個小時前還有打電話給我,蠻煩惱啦,她大人一個,雖然有點迷糊,但是不會把自己搞丟啦,你等等再打打看。”一邊看電視,一邊碎碎念。

  “好,爸,謝謝,我等等再打給她試試看。”

  應了聲好之後,樂觀的康父愉快收線,又一頭栽進布袋戲裏。

  嚴浩然手支著下巴,陷入一長串無邊無際的思考。

  是他前幾天對她太冷淡,才讓她多拿了兩天假不想回來。

  她明明是個很粗線條,不會說慌,又很好懂的單純女人,為什麼會有令他如此頭疼的時刻?

  緊閉雙眸,食指與大拇指緊揉著眉心。

  親戚……親戚……慢著!親戚這名詞最近是不是也使用過?

  “其實,這個陳維新……是我一個親戚的兒子啦……”

  “嗯,就,就他對遊戲很有興趣,剛好又是親戚的兒子……然後,可是,可是他沒有相關背景,找這類工作找得很辛苦,親戚又來找我幫忙……”

  對,一切的怪異都是從這個陳維新出現開始的。

  嚴浩然花了點功夫,從人事小姐那兒拿來了陳維新的履歷表。

  皺眉凝望——

  藥學系,藥商,藥廠,相關工作經歷,龐大的醫藥背景……就連填在父親權位的那格姓名,他都是聽過的,是個頗具盛名的藥商。

  他記得,這個藥商與父母親的醫院一直有合作的關係,近幾年,甚至還能在報上看見他們底下藥廠研發制藥的消息。

  她哪里有認識什麼醫藥界的人?

  “媽媽她……也許不是對你那麼好的人。”

  康若華曾經說過的話,此時突然沒頭沒腦地竄進他腦子裏。

  聽來明明毫無關係,偏偏又是如此相關。

  “我是說,期待越高越容易受傷害。你們已經疏遠那麼多年了,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補得回……”

  “不是啦!我是說喔!有的父母天生就比較不會愛孩子,不會愛不代表不愛……我的意思時……”

  “我是要說,那個大衣,你下次也買一件給我,只買給媽媽,我會吃醋……”

  媽媽也許不是對你那麼好?感情一朝一夕補不回來?天生不會愛孩子?

  很好……事有蹊蹺,她明明就是一個那麼不會說壞話的人,這幾句沒頭沒的對白是不是在暗示些什麼?

  她說,陳維新是個親戚的兒子其實,其實,陳維新是母親醫院合作藥商的兒子。

  會不會其實,康若華是拐彎抹角地在告訴他,母親那天找上他們吃飯,目的是不單純,並不只是為了彌補多年來疏離的感情?

  會不會其實……陳維新是那天飯局上,他外出接電話時,母親請康若華幫忙交辦的事?

  而她說要去北京找親戚,這個親戚,指的該不會就是他的媽媽,她的婆婆吧?

  如果他的推理是正確的,那就難怪了!

  難怪她欲言又止,難怪她支支吾吾,難怪她帶陳維新帶得如此賣力?

  康若華!你這個笨蛋!嚴浩然突然起身——

  *************

  哎喲!怎麼會變成這樣?

  康若華坐在北京的公寓裏,很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香港出差的最後一天,她臨時接到婆婆的電話,說為了謝謝她幫忙,想請她吃頓飯。

  她想,也好,她出差完直接繞過去北京找婆婆是最好的安排,就說是路上有什麼事。

  結果,嗯,那頓飯上,婆婆是怎麼說的?

  婆婆說:“若華,既然維新在公司裏有你照看,那你幫我想個辦法,勸勸浩然回到媽媽醫院裏來幫忙好不好?”

  “啊?”她筷子上挾的那塊蹄筋差點掉下去。

  婆婆又說了——

  “浩然沒讀醫科,當不了醫生和藥師不要緊,至少可以來醫院幫忙我們處理一些庶務,在醫院工作,怎麼說也是比在遊戲公司上班有前途,比較上得了臺面,不然,你想想,再這樣下去,浩然都三十出頭了,一事無成又濟不了事,每回親戚問起他來,我跟你爸爸都覺得臉上掛不住,不知道怎麼向別人解釋才好。”

  呃?可是,其實,總監在業界呼風喚雨,很濟事,很上得了臺面……

  康若華還來不及說話,婆婆又接著說下去——

  “你想個辦法跟他提一下,他的職務我跟他爸爸都安排好了,看他想待在臺北或是北京院所都行,回臺灣之後,我等你的好消息,知道嗎?”

  “知道了。”知,知道什麼?知道個大頭鬼啦!康若華沮喪地垂下了肩膀。

  她是白癡,看看她抗了什麼在肩上。

  有氣無力地倒在沙發上,將臉埋近抱枕堆裏。她真想一輩子都不要把頭抬起來。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招惹這些麻煩啊?

  她,她好心虛,心虛到這幾日看到嚴浩然的來電顯示都不敢接,而且,接了又能怎樣?她怎麼可能跟總監開得了口?

  他前幾天已經為了陳維新的事對她夠冷淡了,難道她現在還不要命地去說服他回去父母親的醫院上班嗎?

  她怎麼可能這樣做嘛?

  但是,婆婆又說要等她的消息……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煩喔!

  康若華抓亂了頭髮,拿起剪刀,洩憤似地努力猛剪手上的東西。

  於是,嚴浩然走進屋子裏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幅荒謬的景象——

  客廳的桌上,地上,沙發上都堆滿了不知明的碎布,一個頭髮亂糟糟的女人騎在被抱枕和碎布料淹沒的沙發上,臉龐完全不見了,雙腿垂軟地掛在沙發扶手上。

  也不知道她是睡了還是怎樣?竟連他轉動了門鎖,走進屋內都絲毫沒覺察。

  唯恐吵醒她,嚴浩然掀開她臉上抱枕的力道輕柔而小心翼翼。

  “啊!嚇!痛痛痛痛!”康若華第一時間驚跳起來,從她膝上掉落的剪刀擊中她的腳趾!

  “……”這女人怎麼這麼輕易便能令他感到無能為力?

  嚴浩然歎了口氣,無奈地蹲下身,面無表情地察看她的腳。

  幸好,沒有受傷,他揉了揉她腳上微微泛紅的地方。

  “總、總監,你怎麼來了……”康若華由上俯瞰他。

  雖然,兩人之間什麼事都做過了,但是,這樣讓他捧著她的腳,還是令她感到相當難為情,令她不禁回想起,兩人一起去參加比賽,他為她拭淨腳底、穿高跟鞋的時候。

  嚴峻的面顏,卻這麼溫柔……為什麼婆婆這麼瞧他不起?

  呃?婆婆?婆婆?!

  嚇!康若華猛然彈開了兩大步!

  她、她她她,應該沒有在桌上放什麼會露出馬腳的東西吧?包包裏呢?包包裏有沒有?行動電話上有沒有什麼不該有的記錄?

  康若華太驚慌,驚慌得令嚴浩然哭笑不得。

  他看著她一臉想東翻西找外加東遮西掩的慌張模樣,歎口氣之後,竟然笑了。

  “我已經拒絕媽媽了。”他雲淡風輕地說。

  媽呀……他說什麼?拒絕什麼?誰的媽?

  好可怕!康若華緊瞅著他,手心冒汗,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說,我媽要我去醫院上班的事情,我已經拒絕她了。”嚴浩然好心地為她說明。他打電話給母親問康若華行蹤時,母親便在電話中順口提了。

  “而且,我已經請她往後有什麼事情直接找我商量,不要透過你。”

  呃?呃呃呃?已經拒絕了?為什麼?怎麼會?!他們母子倆應該沒有吵起來吧?

  “你、你跟媽媽還好吧?你有沒有跟她吵架?她有沒有好生氣?”康若華問得飛快。

  “沒事,還行。”母親聽來是不太高興,但嚴浩然不知是已經習慣母親對他的失望還是怎樣,竟然沒有感到太難過。

  “噢……”想來婆婆一定不滿意總監的回答的。但,又能怎麼樣呢?既然他們母子倆那麼多年來都達不成共識,也無法強求。

  畢竟,她也不想要總監放棄他的興趣啊,都堅持那麼久了,現在放棄的話,過往的努力不是就功虧一簣了嗎?

  也好,總監親自回絕的話,她也不會夾在中間難做人。

  “那、陳維新……”康若華脫口而出,又連忙捂住嘴。

  不對!她好想問,但是,要是總監還不知情的話,她先開口問,不是很蠢、不打自招嗎?

  怎麼辦?做人怎麼這麼難?她腦子裏所想的全都清清楚楚寫在臉上。

  嚴浩然這次歎了很深的一口氣。

  “陳維新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依然善心地為她解答。

  “呃?啊!你該不會已經火了他,要他走路了吧?!”康若華大驚失色,慌慌張張地拉住他的手臂。

  “我讓他走路、那你這陣子的努力不是都白費了嗎?”他有這麼不近人情嗎?嚴浩然這次連歎氣都省了。

  呼!還好!康若華松了好大一口氣。她並不是想幫婆婆或靠裙帶關係這件事說話,但陳維新真的值得栽培。

  幸好,總監雖然鐵面無私,倒是算得上通情達理。

  “我願意把他留下來觀察,但是我也已經告訴我媽了,若是他真的不適任,我不會放水。”嚴浩然又補了一句。

  “呃……噢,好啦!”他這麼說,她也不意外,他畢竟是教頭嘛!

  康若華點點頭,又點點頭,嚴浩然忽而抬眸瞪了她一眼。

  “小姐,跟我媽還有陳維新比起來,你要不要先擔心一下自己的處境?”

  “呃?我?為什麼?”不懂。

  “問我為什麼知道你在這裏?”嚴浩然危險地眯起長眸,給她暗示。

  啊,呃,對!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裏?她明明沒有告訴他,她要來北京呀!

  她沒有接他電話,沒有仔細向他交代行蹤,瞞著他答應媽媽介紹新人進公司的事又東窗事發,她、她是該先擔心自己……現在跳窗來不來得及?

  嚴浩然一把拉住那個想奪門而出又越不過他走到門邊的慌張女人。

  “快、問、我!”這句話的口吻聽起來更陰狠了。

  “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裏?你、你……在生我的氣嗎?”問得很心慌得額際冒汗,問得膽戰心驚。

  嚴浩然陰惻惻地眯了她一眼。

  “我在辦公室裏問陳維新,他說你到北京找親戚,我又打電話問爸北京的親戚電話,他說你們在北京沒親戚,接著,我又打電話問我媽,從她的臺灣辦公室找到她的隨身助理,好不容易找到她人,她說你們在北京吃過一頓飯……”

  “對、對不起,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讓你找不到人了……”一句重話也沒說,一句指責都還沒開始,聽起來卻這麼殺,這麼讓人內疚……哎喲!

  很好,還知道要怕,他稍感安慰了。

  嚴浩然終於滿足了,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注意力卻被地上、沙發上那堆碎布料抓住——

  他終於看懂了,這些全是他的襪子屍體,他瞧見幾隻支離破碎的鱷魚,然後拿起地上一雙還末被完全支解的襪子。

  “啊、啊哈哈哈……”都還沒將襪子揚高問她。心虛的女人便心虛到不能再心虛地乾笑起來。“我、我我我,想說,不知道這把剪刀剪布料合不合用,就拿你的襪子來試一下……反正都穿那麼久了,人家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啊哈哈哈!”就心煩意亂,心浮氣燥,那,那整個房子裏最看不順眼的就這堆鱷魚啊!

  她怎麼知道,等她回神過來時,她手裏已經拿著剪刀,剪過一雙又一雙了。

  嚴浩然依然是那號面無表情的表情瞪著她。

  “對不起,我下次買新的給你,買很多,比這堆還多。”用力保證。

  “不用。”嚴浩然把手上那雙支難得完整的鱷魚丟進垃圾桶裏,走到玄關處,拿起他的行李。

  呃?竟然連被沒剪破的襪子都丟了,看來,氣得很厲害啊……康若華想哭。

  “對不起嘛!”康若華討好地蹭到他旁邊去,尾隨著他走進主臥室裏。

  哎喲,怎麼最近一直在跟他道歉啊?討厭……

  嚴浩然沒有理她,僅是沉默地走進房內,將行李擱在床上,從行李中倒出了一堆襪子——各式各樣的襪子,琳琅滿目的襪子。

  比那堆被她剪破的襪子還多,更多,康若華驚愕得目瞪口呆。

  “以後不穿鱷魚了。”他說,那堆襪子裏沒有任何一支鱷魚。

  當他開始意識到他會為她吃醋,他便想,或許在她心裏,他的襪子就像那個陳維新為她提包包一樣礙眼,像她那個胡亂造謠的前男友一樣惹他生厭。

  尤其是,當她為著他,心思變得如此細膩的時候。

  他氣她和陳維新走得太進,氣她和他失聯絡,卻不氣她答應母親介紹藥商的兒子進公司,不氣她瞞著他與母親私下見面。

  她為他變得如此柔軟多慮,把那些攪不該攪的通通往肩上扛。教他怎麼捨得怪她?

  “啊?”康若華仍然維持著一個被驚呆的模式。

  天,天要下紅雨了嗎?教頭的語調為什麼,聽來感覺這麼多情?

  康若華好害怕,這是最後的晚餐嗎?

  但是,更可怕的還在後頭,嚴浩然見她沒反應,竟然又從行李裏拿出了幾本雜誌,攤開擺放在她面前。

  “你先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明天回去,我們去拍婚紗,去找餐廳試菜,挑喜帖,定個日子,請公司的同事們和你的親戚們吃喜酒,請一請,辦一辦。”

  “呃?”康若華一臉驚愕地瞪著面前的新娘雜誌,又抬眸,像看著外星人毅地瞪著嚴浩然。

  他不是說,婚禮一切從簡嗎?不是又說,辦公室戀情要低調嗎?

  還說,要是他們是夫妻的身分被別人知道,遊戲賣得好容易被說話什麼云云又云云的嗎?

  “賣,賣機子的地方,有賣新娘雜誌嗎?”驚嚇過度,抓不到重點的毛病和口吃同時發作。

  總監這次竟然沒有歎氣?

  而且,而且……是她看錯了嗎?他的耳朵,好像變成暗紅色的了?

  不是吧?教頭是會害羞的嗎?他,他是特地跑去買新娘雜誌的嗎?

  “你是特地去買雜誌來要讓我挑婚紗的嗎?”康若華又愣愣問了一次,眼神直勾勾地望著他。

  她一直看著他,一直看著,一直看著,看到嚴浩然耳廓的暗紅色漸漸蔓延到臉頰與脖子。

  莫名硬氣的男人就這麼與她四目交接地堆望,直到撐到再也受不了,忽而憋不住地嗆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

  他一邊咳,康若華一邊幫他拍背順氣,怎麼搞的?突然咳得這麼厲害?

  拍拍,順順,又拍拍,腦子放空,那根難得聰慧的神經卻在此時被接上,心領神會——

  “總監……我,我問你喔!我出差前,你對我生氣,是氣陳維新幫我拿包包,不是氣我介紹他進公司嗎?”不然,為什麼他言談間完全沒有任何指責她多管閒事的意思?

  仔細想來,他的確從頭到尾都沒有怪過她介紹新人進公司啊?

  但是,他有不滿陳維新佔用她時間,還提到她與陳維新的八卦,問她為什麼讓陳維新幫她拿包包……嗎?

  “那,你現在要拍婚紗要宴客,是因為吃醋了,所以在想公司裏,公開我們的夫妻關係嗎?”

  “咳!咳咳咳!”嚴浩然越咳越厲害了。

  “唔……你不想回答也不要咳成這樣嘛!”康若華急急忙忙地沖出去,又急急忙忙地捧了杯水進來。

  救命……她問的每個問題都得這麼難回答才行嗎?

  嚴浩然喝了口水,頰色卻深到不能再深。

  “反正,我說要拍婚紗就要拍婚紗,要宴客就要宴客,以後要是誰對我們是夫妻或是我的遊戲比較好賣這件事有意見,就叫他直接來找我。”最後是丟出這麼句蠻橫的結論。

  “嘎?噢……好。”康若華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點什麼頭。

  心裏覺得甜甜的,但是在甜什麼呢?她已經理不出來了。

  嚴浩然望著她傻傻的笑顏,突然對這個少一根筋、呆愣得完全不知他這幾日心思百轉千回又愁腸百結的天然模式感到萬分不滿。

  她竟然敢躲他?竟然敢不接他電話?竟然敢有事情瞞著他?竟然敢偷偷跑來北京,不對他交代行蹤?

  “你放心。我和我父母的關係不會永遠都這麼糟的。”

  “啊?”不知道話題為什麼會跳轉到這裏的康若華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你瞞著我介紹新人進來,又瞞著我跑來跟我媽見面,不是為了怕我們好不容容破冰的親子關係又惡化了嗎?”

  “啊?當然啊,我好擔心你跟媽媽又吵起來……”

  “別擔心了,以後有什麼不高興,都拿孫子擋就好了,祖父母最吃小嬰兒那套了,不看父母的面子也看嬰兒的面子,我哥哥和弟弟都還沒有小孩。”

  “唔,也對,我爸媽也好喜歡小嬰兒,每次玩鄰居的小孩都玩得好高興。”康若華點頭,又愣了愣。

  “不對啊,你哥哥和弟弟都還沒有小孩,那哪兒來的孫子?我又——唔?唔唔唔?”後知後覺的女人被鋪天蓋地地吻住,就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孫子?這真是神來一筆的好主意。

  嚴浩然將她放在床上,將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思念完全地,徹徹底底在她身上身體力行。

  她是他的妻,不想等到假日再聚首,不想隱晦在應該低調的辦公室裏。

  他可以臺北、北京兩地跑,她也可以儘量跟著他兩地跑。

  總之,不論現在或是未來,都不該、也不准有人打她的主意。

  假日夫妻?他改變心意了,從今以後,不會只和她當假日夫妻。

  “總監,為什麼老闆剛才跟我說,你以後不回北京了?”回臺灣之後,某個同事離職的歡送會上,康若華悄悄地坐到嚴浩然身旁,低聲問他。

  他們住在一起呢!明明天天見面,她卻連聽也沒聽他提起,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先暫時臺北、北京兩地跑的嗎?

  嚴浩然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啜了口冰啤酒。

  “你也看見了,開發部又少了一個。”今日歡送會的主角,便是產品開發部的人。

  “這我知道啊!可是……”就是很奇怪嘛!目前兩邊跑不是也跑得好好的嗎?而且,他怎麼都沒跟她商量,她竟然還是從老闆口中聽見的,感覺很怪。

  “怎麼?你不希望我留在臺北?”嚴浩然挑眉。她如果敢說是,她就死定了!

  “當然不是啊,我怎麼可能這麼想?”教頭怎麼每次都會歸納出很詭異的結論?“我只是想,你房子買在北京,當初一定是很喜歡那裏的環境,才會在那裏置產啊。”

  “我現在還是很喜歡北京。”

  “那房子……”空在那裏,不是很浪費嗎?

  “我還沒打算要脫手,我想,我們放假時隨時想回去住都行,而且……”嚴浩然頓了頓。“爸爸已經說下星期要帶媽去那邊住幾個月了。”岳父很興奮,竟然已經開始規劃行程了。

  “啊?”想也知道,他口中說的一定是她爸跟她媽。“我爸媽也知道你以後都留在臺北?”唉,為什麼只有她不知道啊?

  “是。”

  “為什麼?”太過分了。

  “沒有什麼為什麼。”當然,是為了怕她阻止他啊!這馱獸就是傻瓜似地喜歡把一切責任全往肩上扛,她一定以為,他是為了她才要留在臺北,不想他委屈,勢必努力阻止、拼命勸說。

  但是,他又沒有放棄什麼事業目標與理想,只是把重心悄悄往回移,既不委屈,又何必需要多此一舉向她解釋?

  更何況……他要怎麼對她說明,現在與她分隔兩地,無法每天見到她,對他而言,才是真正的委屈……咳!

  “什麼沒有什麼為什麼?!”康若華驚叫過後,又慌張地揚眸環視四周。

  幸好,這裏是人聲鼎沸的啤酒屋,同事們沒有細聽她在與嚴浩然談些什麼,也沒人看見她誇張的反應,她尷尬地笑了笑,提醒自己壓低音量。

  “你一定有什麼事情偷偷瞞著我,才會連這種大事都不跟我商量。”想了想,又說:“你千萬不要為了我犧牲什麼,如果北京那邊的工作環境你比較喜歡,我也可以——”

  話都還沒說完,從旁邊突然殺出一大盆鮮花,狂放地擋在嚴浩然與康若華中間,中斷了他們的對話。

  “前輩,我喜歡你!”

  “呃?”康若華與嚴浩然兩人同時一愣,抬眸望向捧著鮮花的主人……陳維新?

  嗄?這花是哪來的?好像是啤酒屋門口桌上擺的那一盆?不是吧?歡送會才開始兩小時,這麼快就醉了?

  “這……你,我……我我我……”孩子,我好不容易把你弄進開發部,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為什麼你硬要往地獄裏跳,還要拉我一道?

  康若華淒淒慘慘戚戚地望了陳維新一眼,又覷眸偷瞧嚴浩然,跟整間啤酒屋同事們鼓噪蕭然的喧囂聲比起來,她只擔心嚴浩然的反應。

  果然,嚴浩然銳利的長眸瞬間眯起來,熱辣辣地回瞪了她一記。

  好啦!她知道錯了!教頭一定是怪她,喜帖明明上星期就印好了,她卻磨磨蹭蹭地遲遲未發。

  那、那她就不知為何有種莫名其妙的彆扭啊!哎喲!

  “前輩,我真的很仰慕你,你的每一款遊戲我都有認真研究,你的每一張圖都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真的很為你的才華傾倒,眼光總是離不開你,你進辦公室的時候,我總是努力追隨你的身影……”

  噗嗤!竟然連追隨身影都出現了,要不要這麼文藝啊?可是,哎?這臺詞聽起來……不像是在向她告白?

  整間啤酒屋的同事們越聽陳維新的告白就越興奮,簡直鬧翻天也吵翻天,好像陳維新做了件多了不起的大事。

  是,陳維新是很了不起……不管教頭是男的還是女的,光是憑著她敢對這張冰塊臉告白這點,就像杜姐可以和教頭談八卦一樣勇氣可嘉,真的好強。

  唉,什麼?他對教頭告白?教頭?!

  康若華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噯!喂!你愛錯人了拉!總監是我老公哎,你來不及了啦!”伸出食指,用力的狠狠戳那顆醉得竟敢覬覦她男人的腦袋,完全沒聽見周圍響起的爆笑聲與抽氣聲。

  “什麼?”進啤酒屋便被前輩們猛灌酒,醉得亂七八糟的男人聽起來迷迷糊糊。

  “什麼什麼?我說總監是我老公,而且我是絕對不會離婚的,你下輩子請早!”從包包裏翻出喜帖,很有魄力地放到陳維新手裏。“歡迎攜伴參加!”

  嚴浩然愣了愣,而後一臉好笑地望著那個光顧著扞衛疆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什麼場合,發狠撂了什麼狠話的大神經女人。

  四周那些打量著這裏的眼光越來越多,越來越興味盎然……小馬與杜卉梅這對唯恐天下不亂的夫妻檔更是興致勃勃,已經越過重重人還蹭到他們身邊,來到火熱的第一線戰場。

  本來只想請一些比較親近與交好的同事來喝喜酒……現在打電話去餐廳增加桌數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嚴浩然煩惱地想。

  “是真的喜帖耶!喜帖上竟然還有貼婚紗照,好新潮……”陳維新醉眸盈望康若華。“前輩,你好用心,今天是愚人節嗎?我也想跟總監拍婚紗……”

  “你你你你你!”什麼愚人節嗎?氣死人!

  “他是我男人!沒有人要跟你拍婚紗!”頓足,插腰狠瞪,又覺得不解氣,她索性跨坐到嚴浩然腿上,把還來不及弄懂發生什麼事的男人天旋地轉地亂吻一陣。

  “就是這樣!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你!”吻畢,她還不忘用力宣告一句。

  跟她搶地盤?香港、日本、韓國,還有總監,通通都是她的!

  “前輩,你,你……嘔!”今晚傷心又傷肝的男人跑進廁所裏大吐特吐。

  “噯,小花,是怎樣?真的要結婚啦?”杜卉梅挺著個大肚子,好不容易才撿起地上的喜帖,打開瞧了瞧上面的宴客日期與餐廳,眸光停留在那張看來甜蜜蜜的兩人合照。

  說實話,要說驚訝嘛,其實她也不太驚訝。

  自從她常常在總監身上聞到康若華的香水味,去辦公室找小馬時也發現辦公室裏常有康若華的味道殘留,就隱約猜到這兩人八成有譜,只是沒想到,動作這麼塊,竟然連喜帖都要發了?

  嘖嘖!這兩人不知道偷偷摸摸了多久?幸好,她因為懷孕鼻子靈,早就嗅到有姦情,否則,今晚大概會措手不及被嚇到早產吧?

  “嘿,這照片照得挺好,放在喜帖上就感覺很對,你選的?”杜卉梅彈了彈喜帖上那張婚紗照,問康若華。

  天藍色的婚紗,放在白底銀邊的喜帖上,很高雅,低調卻搶眼。

  “總監選的,喜帖也是總監設計的。”有個會畫圖的男人,真的很好。康若華點頭,又點點頭、點點頭……赫!

  啊啊啊!杜姐?她是在給你杜姐說話沒錯吧?這些圍在她周圍的人事什麼時候來的?

  她,她她她剛剛說了什麼?又跳到總監身上去做了什麼啊?!

  瞧見她後知後覺的驚慌失措模樣,令嚴浩然歎了畢生最深又最長的一口氣。

  “把你包包裏那些喜帖全部拿出來發一發。”他輕攬了攬她,起身,想看熱鬧的同事們鞠躬說道:“喜宴那天,請大家務必賞光。”

  啊啊啊?嚴總監竟然承認了?原來他不是只被插來亂告白跟亂吻一通而已?

  啤酒屋頓時響起一串熱鬧的討論聲,祝福聲與爆笑聲,康若華羞憤地想撞牆!

  事已至此,想裝矜持也不成了,她只好羞紅著臉,硬著頭皮發完喜帖。

  早知道事情會變這樣,前幾天就在公司裏低調地發一發就好了,現在搞得這麼盛大,這麼高調……她剛剛還上演活色生香的熱吻秀……

  她,她可不可以申請調到北京分公司?

  “要去北京,我跟你一起去。”完全沒發現自己將內心自白話說出來的女人被嚴浩然十指緊扣,牢牢交握。

  “啊?啊哈哈!我隨便亂說的啦,你不要太認真。”康若華連忙改口,教頭每次都這麼嚴肅,她壓力好大……

  “唉,浩然!”旁邊細瞧著那張簡約華美喜帖的小馬突然開口。

  “嗯?”嚴浩然與康若華同事看向他。

  “這張照片,是不是跟我之前給你的那張很像?”色系、取景的角度、笑話的臉部表情,都似曾相識。

  嚴浩然俊顏不自在地肅然一凜。

  “什麼照片?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試圖想撇清關係。

  “就這張啊。”嚴浩然放在胸前暗袋內的女人照片被某位極有扒手天分且不知道德為何物的男人一瞬間抽出來。“別裝傻,就上海電玩展館,我傳給你的照片!”

  嘿嘿,他曾經在康若華出差時看見嚴浩然拿出來看過好幾次,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總監竟然會把這張照片印出來。

  面無表情,卻這麼長情,嘿嘿!

  “囉嗦!”嚴浩然將他胸前的秘密拿回來,沒意料小馬卻將照片一把塞到康若華手裏。

  這……呃?康若華錯愕地直盯著那張照片瞧。

  照片裏的她穿天藍色洋裝,笑得好開心,好像是在某次員工旅遊時拍的?

  上海電玩展?那就是在機場,總監照片從她識別證裏掉出來的那次?

  原來,總監身上也有她的照片……而且,這色調,這角度,真的跟她喜帖上那張照片好像,總監在婚紗攝影館,一眼就相中那件禮服……

  “總監,你——”想證實些什麼的女嗓好奇開口。

  “我醉了!我要先回去了……咳!咳咳咳!”難得聰慧的女人尚未把話說全,彆扭的男人又抵擋不住的猛烈嗆咳起來。

  “唉呀!怎麼每次都咳成這樣?到底是怎麼了?是煙抽太多了嗎?就叫你不要抽煙了,我等一下回家要把你的香煙通通丟掉!”慌張的女人又急急忙忙地從旁邊捧來一杯溫水,再度沒有意識到自己揭發了他們兩人已經同居的事實。

  “咳!咳咳咳!”

  怎麼會這樣?越咳越厲害了……

  女人努力地為男人拍背順氣,在滿室喧囂吵鬧,堆疊這無數笑聲的啤酒屋裏構成一幅奇妙的風景。

  突如其來的莫名嗆咳與拍撫,看來還得持續打擾他們的生活很久,很久。

  從假日夫妻開始,到白首夫妻結束。

  一生相伴,不離不棄。

  沒有鱷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6-14 00:24:34

  後記

  開了Lacoste一個大玩笑,實在是因為它的品牌Logo最好認,其實,它的衣服鞋包都很不錯,請大家不要心血來潮拿剪刀亂剪,乖。

  好啦!我知道,我又寫了一個男女主角從頭到尾相親相愛的故事。

  我發誓,其實故事進行到一半時,曾經很想來個翻天覆地的驚世大吵,腦中對白大致都成形了。結果,男主角一皺眉瞪眼,女主角馬上就:“對不起,我錯了!”

  好吧!女主角HP值很低,約莫與作者本人個性脫不了太大關係,下一個故事,我儘量……咳!還是不要亂保證好了,免得到時候跳票。

  又,說明一下,上海電玩展在每年的暑假,不是年後。

  書中因為劇情需要,我在時間上做了一個調整,謝謝你的包容與體諒。

  然後,不知道是因為秋天到了還是怎樣?最近心中感觸特多。

  以下,我想說一些有點沉重,並且與這本書一點關係都沒有的的悄悄話,如果話題太嚴肅,令你感到不愉快,我在此先鄭重地向你道歉。

  我記得,小學五年級還是六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我和一位女同學,趁著星期三只上半天課的下午,跑去學校附近的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

  我早就忘了那天演什麼片子,只記得我跟同學兩個人很開心,穿著制服,買了票和爆米花,坐在平日下午人沒多少的電影院裏,愉快得不得了。

  然後,電影才進行到一半,我的愉快便被不停晃動的椅子打斷。

  我納悶了會兒,轉頭瞪向坐在我左手邊那個疑似抖腳抖得很誇張的人,希望能接到我的不滿的視線及時“收腿”。

  那是一個面龐枯瘦、滿臉皺紋的老人,他一直望著我,凹陷的眼睛在漆黑的電影院裏看起來格外嚇人,他發現我在看他,沒有轉開眼光,也沒有停止抖腳,就這樣令我毛骨悚然的,定定地回望我。

  他的眼神令我極不舒服,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之內,我都不敢再轉頭看他一眼,甚至連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最後,電影散場,我在我的左側制服裙上發現一些黏黏稠稠的東西,搞不清是什麼時候沾上的,於是,我拉著朋友去洗手間,費勁將它搓洗掉。

  當時,我還是不明白那是什麼。

  但是,那只在黑暗中閃耀著奇異光芒的眼睛,令我莫名害怕的詭譎感受,我卻從來不曾忘記。

  再來,大學時代,有一回,我走在每天回家的必經之路上,忽然聽見身後有一串又急又快的腳步聲,我回首,才轉頭,嘴巴被被一隻手捂住。

  接著,我被推到地上,一連串的掙扎驚嚇扭打與拉扯,直到一輛摩托車經過,那個壓著我的人跑了,我站起來,呆愣了會兒,拍了拍身上的土,直到回家洗澡時,才想到要哭。

  之後,當我偶爾地提起這件事,會得到一些——“得了吧!你又沒有真的被怎麼樣?”或是“你一定是自己穿的太少了!”,“誰叫你要天黑才回家?誰叫你要走那條路?”諸如此類,種種云云的反應。

  我想,或許,我的確沒有“真的”被怎樣。

  只是,事隔十年後的現在,我對身後有人這件事依然過度神經與沒有安全感,我害怕過快的腳步聲,害怕走夜路,更害怕任何人潮擁擠的場合。

  我害怕別人的不以為然,或是異樣的看待,於是隨著時間過去,我便再也不提這些事了,再也不提,決口不提。

  然後,我編眼睜睜看著這些光怪陸離的事件在我身邊持續發生。

  職場新鮮人的朋友被上司性騷擾,老闆說:“摸一下手會怎樣,你不舒服,你就叫啊!你又不叫,走到哪里都是一樣啦!你自找的!”

  櫃姐的朋友被客人摸了一把胸部,前輩對夏天穿著長袖襯衫制服的她說——“誰叫你不穿外套?”、“活該。”

  各式各樣的,形形色色的,令我不可置信的理由,從親人到加害者,從路人到同事,一直一直地,不停反復在發生。

  我不明白。

  大家都知道銀行裏很多錢,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去搶,美女到處都有,但也不是每個人都願當人中之狼。

  我以為,人類應該以良好的道德感與約束力為榮,即便今天有人一絲不掛地當街裸奔,都不該有人理所當然且理直氣壯地侵犯他的身體。

  當然,我不是鼓勵衣著暴露或是裸奔,我要說的是,我有一個女兒,我知道,隨著她的年齡增長,我不可能時時跟在她身邊保護她。

  我不知道那些意外與傷害潛藏在哪里,我只能提醒她小心注意,卻不能百分之百完全阻絕。

  但是,跟那些明目張膽的傷害比起來,我更害怕她被那些隱蔽卻無比殘暴的言語誤導,令她以為她是一切不幸的根本來源。

  令我們感覺到不舒服的身體碰觸,那就是不舒服,可以不小心,可以不是故意,但不論別人說什麼,它都不應該是可以被合理化與理所當然的。

  既然,言情小說的讀者以女性居多,那麼我想,我可以放心地談論這件事情。

  我想說的是,你很好,我也很好,如果曾經有人傷害過你,令你感覺到不舒服不自在不對勁,那絕對不是你的問題,請找個信任的人,將它說出來,痛哭一場或是痛?一場,然後放下它,往前走,再也不要回頭望。

  我們的人生不該為了那些不美好的事情耽擱。

  雨過天晴之後,便會看見彩虹,但願你與我的人生從今以後只剩下晴朗溫暖與美好,祝福你。

  最後,謝謝你看完我的書,你們的陪伴絕對是我寫作的動力與能量。

  請在合上書頁之後,感念一下製作這本書的工作人員與出版社,他們一直都站在作者的名字之後,默默守護,靜靜陪伴。

  謝謝他們,也謝謝你們。

  咱們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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