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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雙]下堂妻子再調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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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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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6 00:13:26
標題:
[葉雙]下堂妻子再調教[全文完]
下堂妻子再調教
作者:葉雙
他向來對她這個奉母之命成婚的娘子清清冷冷,
除了洞房花燭夜,兩人甚少同床共枕,
就算有,他也是和衣而眠,並無任何親密之舉,
如今為了娘一句想抱孫,她竟大張旗鼓的要幫他納妾,
不但搞得全城皆知,還把腦筋動到他得力的女助手上,
他從未見過女人如她這般大氣,一個勁的將自己的夫君往外推,
感到好氣又好笑之餘,也不禁被她撩撥起幾分興趣,
再加上無意間得知她竟是一家青樓的幕後大老闆,
更讓他大嘆當初有眼無珠,這女人著實有趣得緊。
於是他一改平日以家業為重的態度,不時約她賞花品茗,
晚上非得抱著她一同入睡,不過他不明白她為何總有意避著他,
但他知道自己早就認定她,甚至願意為了她傾盡一切,
怎料現在出了事,她不是向他求救,而是逼他簽下休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7-26 00:13:52
楔子
涼風徐徐,吹拂得人昏昏欲睡。
倚在廳堂窗邊的解慕真,儘管努力地想要撐開眼皮,偏偏眼皮子就像掛上了千斤擔似的,重得讓人睜不開。
「丫頭,累了嗎?」突然間,一記隱隱染著蒼邁的聲音響起,原本還慵懶貪睡的人兒立時渾身一繃,只差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老夫人,我不累!」
活像是變臉似的,解慕真慌張地漾起一抹笑,掩去滿臉的疲憊,端正坐姿,整個人僵硬得像是個木人偶。
凝望著解慕真的戰戰兢兢,白鳳仙的心竟冷不防地沉了沉。
她知道自己威儀堂堂,身為大宅門的夫人,這種威儀是絕對不能少的,她也一直以為理所當然。
可是當孩子們都漸漸成了親,開始接掌炎家的事業,閒來無事的她,每每只要見著孩子們避她如蛇蠍的模樣,她就會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們很怕她!
以往習以為常的事兒,如今卻讓她覺得鬱鬱寡歡。
是老了吧!
所以才希望孩子們可以更親近她,偏偏這些孩子除了規矩上的請安問好,其他時候對她總是敬而遠之。
「我瞧妳眼下兒都浮了一層青紫,怎地,沒睡好嗎?」
她試圖關心地再問,但解慕真依舊一副戒慎恐懼的模樣,整個人戰戰兢兢的,彷彿正在承受著她的責罵似的。
「娘,我真的沒事。」解慕真不懂,平素少言的老夫人,今日為何如此不同,她怕是自個做錯了什麼卻不自知,緊張得連額際也冒出了汗珠兒。
「傻丫頭,妳很怕我嗎?」
「娘……我……」聞言,她欲言又止,何止是怕呵!那股畏懼根本就是打心底漫出來的。
打從她隨著繆大哥進府的那一天開始,對於白鳳仙便是又畏又懼,她很清楚這個女人可以主宰她的一生。
打小就被人趕出家門,顛沛流離,又與姊姊分散,幾乎就要病死在街頭,要不是在破廟裡遇著了繆成載,靠著他的照顧才能存活下來。
那日他問她願不願意隨他入炎府,做他的妹子,也成為炎家的媳婦兒,孤零零的她,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其實去哪兒都一樣,只要能給她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足夠了。
所以她與繆成載、童靖安便在破廟裡的神尊之前,燃起了三炷清香,義結金蘭。
後來三人一起入了炎府,繆大哥娶了炎家大小姐,童靖安嫁給了炎家二少爺,而她也在不內之前與炎妙槐完成了婚嫁,成了炎家的大少奶奶。
待在炎府裡,她日日戰戰兢兢的,生怕只要一個不討人喜歡,便要再次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丫頭,妳說實話沒關係。」皺眉瞧著她那張急得幾乎要皺成一團的臉蛋兒,白鳳仙破天荒的收起向來的嚴厲,軟言說道。
「娘……」解慕真柔潤的唇瓣囁嚅了會,正襟危坐地凝視著一臉威儀的娘,終究還是斂下了眉,口不對心地說道:「孩兒怎會怕您呢?」
聞言,白鳳仙揚起了一抹笑,溫言說道:「其實這幾年來,你們這幾個孩子的不樂意親近,娘自是心知肚明。」
這些孩子對她其實懼怕多於孺慕,從不真心將她當做娘親對待。
這也怨她,為了要這幾個孩子成器,將來能夠擔起炎家的龐大家業,她向來執行著說一不二的鐵腕政策。
因為嚴肅不如慈母,倒教這些孩子口中喊她一聲娘,可心底兒卻同底下人一樣,將她當成是炎夫人一般畏懼著。
這幾日,她每每夜半因夢而驚醒,幾番細思,倒已沒了年輕時那樣的鐵腕心智,再加上幾個孩子早已能夠獨當一面,不但將炎氏的家業守得妥妥當當的,還頗有繼往開來之勢,原本兢兢業業的心思早已放下不少。
今日窗外初春的陽光正好,忽然間一陣輕風夾雜著庭子裡淡淡的花香,順著窗櫺的縫隙給拂了進來,除了帶來一絲涼意,也讓她想起了昨兒個魏夫人上門造訪時,懷裡抱著的白胖娃娃,教她忍不住羨慕起那種含飴弄孫的快活日子。
「娘好端端地說這個做啥呢?」因為摸不著老夫人的心思,解慕真兀自惴惴不安,但總不能像個啞子似的都不開口,只好漾著一抹恬靜的淡笑,輕聲說道。
「其實妳不說,我也知道,因為你們怕我,所以心裡裝著什麼心思和委屈,都不敢同我說,我也知道妙槐那個孩子向來寡言,對妳也是清清冷冷,可是你們已經成親日久,再這麼相敬如賓下去,娘可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抱孫子啊?」
聞言,解慕真白皙的臉龐驀地爆出一股子的殷紅,吶吶地不知道如何開口,良久才緩過了心緒,字字斟酌地說道:「娘想抱孫,還有雨陽和靖安啊!」
她與炎妙槐成親才半年,而且真正同房也不過就洞房花燭那夜,餘下日子,他雖然只要人在府中便會回到妙玉軒與她同宿,可總也是各自睡各自的,夫妻之間的敦倫之舉倒也沒有了。
既是這樣,又怎麼可能會有孩子呢?
「妳也別不好意思,雨陽和海任那兩對夫妻總是親親熱熱的,娘也不怕抱不著孫,可槐兒終歸是長子啊!」
一句話,宛若千斤重重地壓在解慕真的身上,更令她臉上的臊紅驀地全數褪了去。
她低頭抿唇不再言語,心卻沉入了黑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孩子……她也很想有啊,只是……
白鳳仙的心思向來細膩,又怎會沒有察覺她那驀地沉下的心思。
槐兒那孩子就是認死扣,雖然她很清楚兒子前幾年曾經傾心於一個下人家的丫頭,可那丫頭到底福薄早死。
如今都幾年過去了……
心底幽幽一聲嘆,解慕真還是端起了身分,漾起了淺笑,再抬頭時,便像是方才的心思如常,不曾大起大落過。
「孩兒知曉娘的心思,總會盡力而為的。」
「那就好了,以後常來陪娘聊聊天,娘在這大宅子裡,終究是寂寞了些。」這些孩子向來與她不親近,雖然對她言聽計從,可就是個個都太過穩重自持,無法承歡膝下。
這些年,都是慕真陪著她,所以她對她也是格外的心疼。
聞言,解慕真有些詫異地抬了抬眸子,但卻仍小心謹慎地斂著目光,不敢輕易放肆。
這話豈是老夫人會說的?
「老了,是該含飴弄孫的時候了。」這些年,白鳳仙仗著夫婿的寵愛和細膩的算計,炎家已非昔日那棵看似茂盛,可隨時會傾倒的大樹,當真是她該享享清福的時候了。
這忽然一句的含飴弄孫,倒讓解慕真有些尬尷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兀自低著頭,不發一語。
她也曾想過生個孩子,好讓自己老來有所依靠,但生孩子這種事終究是要夫妻倆心甘情願的,非她一己之力所能為。
「娘向來是看重妳的,妳一向進退有據,應該知道娘的希望是什麼。」
伸手,握了握媳婦冰冷的手,今兒個她會說這番話,便是要提點媳婦,有些事,著實要自己爭取,只是這樣安靜的生活著,便什麼也得不到。
如果再任由那小倆口清清冷冷下去,她要何時才能抱抱白白胖胖的長孫啊!
「媳婦知道該怎麼做。」心中滿腹苦澀,但解慕真還是揚起了一抹堅毅的笑容,淡淡地揚聲說道。
她的話換來了白鳳仙滿意的微笑和頷首,可卻也讓她的心似破了的漁網般,糾結再糾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7-26 00:14:40
1
孫子!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解慕真的心情郁郁了好幾天。
好不容易,今兒個朝陽拂去了清明時節的陰雨霏霏,晨起的她出了寢房,來到長廊上,凝望著花瓣上凝結的雨珠,瞧著瞧著竟失了神。
“在瞧什麼?”
忽爾,一記低沉淡然的嗓音在她的耳際響起,抓回了她遠揚的思緒,抬頭,愕然瞧見了幾日不見的他,心里頭一時五味雜陳,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快速尋思著,又怕他以為自己太過熱情主動,余了只是淡淡的說道︰“沒什麼,只不過瞧著這梔子花開得極盛,忍不住多瞧了一會兒。”
對他,她總是這麼的小心謹慎、進退有度。
這不是對待夫君應有的態度,她知道,可是……在初初新嫁的那時,她也曾經努力地不讓兩人相敬如賓,只是每一次她的努力,都只換來他眸里不經意閃過的不耐煩。
她終于認清了,自己從來就不是他要的妻子,不管她再怎麼努力都一樣,漸漸地她也開始相信,這樣的相處方式,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
直到那一回,她知道他應酬時多喝了幾杯,滿心關懷的去書房照顧他,可他卻對著她喊著別的女人的名字,然後將她誤認成那名女子,不停地說著抱歉,說他之所以娶她,完全是因為娘親的命令,從那一刻起,她就在兩人之間拉上了一條線,從此不再輕易地跨越,總是冷淡而自持。
傻事,做一次已經足夠!
“嗯。”听到她那不卑不亢的回答,炎妙槐只是淡淡的應一聲,接著長腿一跨,便毫不留戀地往前邁去。
沒有回首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因為這樣的身影她已經瞧過太多次,她只是靜靜地再次將目光掃向方才讓她失神的花兒。
她彎著縴腰,再次仔仔細細地瞧著燦開的花兒,彷佛在研究什麼似的。梔子花的香氣淡而清雅,若是能用在香囊之中,應該可以吸引不少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吧!
賺錢的想法像洶涌的潮水一般,頃刻拂去了她方才心頭的異樣。
這一如以往的清晨,兩人再次錯身而過。
然而今日炎妙槐邁不過幾步,卻難得地頓住了腳步。
彷佛猶豫了好一會兒,他終究還是轉過身來,朝著她沉沉的問道︰“你有心事?”
向來在炎府過得小心翼翼的解慕真初時不聞,兀自怔怔地瞪著眼前盛燦的花兒,腦中煩亂的淨是昨兒個老夫人那一席要她為炎家開枝散葉的話語。
見她這模樣,他那像是飛入墨發之中的濃眉挑了挑,銳利的眸子也由原本的漫不經心轉為認真。
他與她之間的相處向來規規矩拒,他給她大少夫人的位置,而她也總是妥貼地打點好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兒,從來不曾有過什麼岔子。
說不上愛,更說不上討厭,反正不過就是一個妻子。
妻子之于他,說是擺飾或許太過,至少解慕真一向表現得很好,既不吵、也不鬧,更沒有什麼出格的要求,所以他總是容易忽略她的存在。
或許真如娘親所言,這樣的妻子是值得他花上一些時間關懷的。
雖然書房里還有幾個被召來議事的管事們正等著他,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追根究底。
幾個踏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解慕真卻依然望著花兒發愣。
他伸出手,厚實的掌心驀地覆住了她縴弱的肩頭,問道︰“你究竟在看啥?”
突如其來的聲響結結實實地嚇了她一跳,她驀地倉皇回首,驚嚇讓她臉上血色盡失,看起來只余一片的蒼白,倒也透著一種楚楚可人的姿態。
“我……”褪去了血色的唇兒幾番蠕動,卻說不出只字片語。
“你今兒個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倒不像是昔日的你了。”瞧著她那一臉的蒼白,炎妙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忍不住開口問道︰“是身子不舒服嗎?”
“我……”
面對他出人意表的詢問,她才要開口否認,可突然之間一陣暈眩襲來,她縴細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想來是幾夜的心頭煩擾,竟讓她的身子染了微恙,她深吸了口氣,想要故作鎮定,不讓他看出一絲的端倪,不想勞他費心。
他與她從來不如尋常夫妻,所以她一向不敢太過勞煩他。
銳眸微掃,盡管她努力掩飾,但她的不適早已被他盡收眼底。
“身子不舒服就請大夫,我以為炎家並不是請不起大夫的蓬門蓽戶。”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她卻從中听出了幾許的責怪。
因為他語氣中的不悅,解慕真水亮的眸光驀地暗了,但隨即整了整心神,緩言說道︰“妾身知道了,等會兒便會打發銀月去請大夫過府替我瞧瞧的。”
其實她的身子哪里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不過是她這幾日總是因為老夫人那帶著渴求的一席話而輾轉難眠,氣血才會虛了些。
聞言,炎妙槐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好。”
從來,只消得到了他想要的,他便不會再在她的身旁多一分的駐足。
一如既往地,他腳跟利落地一旋,長腿才剛要邁出,眼角余光卻發現她身形搖晃得較方才還要嚴重許多。
她究竟怎麼了?
這個疑問讓他的兩道劍眉幾乎都要攏成了一條線了,終于他放棄了趕赴書房的念頭,快速回身將她那縴細的身子打橫抱了起來。
“夫君,你快放我下來。”她掙扎著,慌張地隨意拈來一個借口,“咱們這樣會惹來僕佣們的閑話的。”
她與他之間,怎能這樣親近?
她不想再掉入那自作多情的漩渦之中,與他,帶著距離才是最安全的。
“愛說閑話是嗎?我倒想听听他們有啥閑話可以嚼舌根。”
炎妙槐打小便是這種唯我獨尊的性子,最痛恨人家告訴他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所以她的阻止,更是讓他鐵了心想這麼做。
解慕真可以感覺到心跳快得宛若鳴空的戰鼓,對于他這般輕易地便能擾動自己宛若古井的心思,她更是嚇壞了。
她一定要做點什麼,否則她怕……怕自己不能再如以往那樣淡然。
“可是……”
“沒啥可是的,你我既然是夫妻,又何必拘泥于這種小節。”她愈畏縮,他愈是鐵了心要抱著她回房,對她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更是滿心的不悅。
聞言,她不禁斂眉,心下還兀自轉動著,但一抬眼,望著他鐵青的臉色和緊抿的雙唇,她知道那代表著他的耐性已經繃到了極限。
她的眸光一黯,所有未竟之言便又吞了回去。
罷了,就由著他吧!
炎妙槐向來喜靜,所以他的院落自然也因為他的堅持,而被安排在炎家大宅里最僻靜而偏遠的地方。
解慕真咬著下唇,靜靜地任由他無視于府里下人們眼里那驚詫的目光,將她帶進了這清靜的院落之中。
一進院落,首先竄入眼簾的便是一簇簇盛開的茶花,一抹抹清香沁入鼻中,倒也拂去了她渾身虛軟的不適。
這座院落並不大,除了主屋之外,左右毗鄰幾間客房,整座宅子與炎家大宅的金碧宏偉自是不能比較,可在樸實之中,卻也讓人深覺一種渾厚的底蘊,一如它的主人。
“少夫人……你怎麼了?”銀月一見少夫人被大少爺給抱了進來,連忙幾個碎步竄了上來,急急的問道。
“你去請大夫來。”
瞧也不瞧銀月一眼,炎妙槐簡潔交代完之後,便直接入廳,步履不停地穿過珠簾,然後進了寢房。
算不上小心翼翼的,他將解慕真穩妥地放在榻上,偉岸的他筆直地立于榻旁,沉聲對她說道︰“躺著,大夫等會兒就來了。”
“我沒事,暈眩不過是老毛病罷了。”著實不習慣他這般居高臨下地瞪著她瞧,她掙扎著要起身,嘴里還忙不迭地溫婉說道︰“夫君若忙,自可逕自忙去,我只消休息一會就會好了。”
忙,他當然很忙!
若以他平素的性子,听她這麼體貼的說法,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離去,可如今他卻不意瞧見了她眸中的慌亂與迫不及待,不禁驟生不悅,沉聲說道︰“我沒事,等大夫診過之後再走。”
“不用了!”听到他竟然主動開口要留下,解慕真的心一急,連忙拒絕,忘了他向來不喜有人拂逆他的心意,又不經意犯了他的忌諱。
可他這種種讓人手足無措的舉止,惹得她是心慌意亂,也沒了平素的自持淡然。
“娘子似乎很不樂意我留下。”
雖然還是同樣的一張臉,但她就是可以分辨出那轉瞬間的變化。
他又不悅了!
她斂眸,回避他審視的目光,雙手卻不由自主地絞著覆在身上的錦被,似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會呢?夫君多心了。”
她試著揚起一抹一如以往的嫻靜笑容,可襯著她此刻毫無血色的白皙柔頰,看起來倒是很牽強。
見她愈這樣閃躲,炎妙槐愈是不悅,忍不住刻意捉弄,落坐榻旁,傍在她的身側。
見她不著痕跡地挪了又挪,彷佛他是什麼洪水猛獸,他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們好歹也是夫妻啊,就算……這一細想,他才想起自個兒只怕有半個月不曾夜寢在這房中,這陣子江南犯了水患,那些絲啊、稻的,一時供應出了問題,他都是在書房與梁姬調度著這些事宜。
“難道是我這陣子忙于與梁姬處理商行的事宜,有什麼流言傳到了你的耳中,讓你心生不悅嗎?”
“梁姬本是你的得力助手,妾身又怎會不悅。”她淺淺一笑。
解慕真這份大方可不是裝的,她一個人住這妙玉軒,也是清淨,也正因為這份清淨,讓她想通了許多事兒。
“你不吃醋?”
聞言,炎妙槐的心里頓時失了原該有的安慰和解釋,梁姬是個好手段的姑娘,也是他的得力助手,兩人並非男女之情,但是見解慕真這樣大方磊落的態度,他心中又梗起了一股莫名的氣。
“怎麼會呢?我素知夫君平日忙碌,更知梁姬是夫君的得力助手,又怎會為了這事生氣呢?”
“如果娘子不是為了這事生氣,為何頻頻出言驅趕?”難道她不應該趁此機會撒嬌,好得到他些許的恣憐嗎?
“我……夫君想做什麼,大膽去做便是。”
能在意什麼呢?
如果他們是尋常夫妻,或許她能吃個醋、撒個潑,可問題不是啊!雖然她曾經一心一意與他白頭,偏偏他的心不在自個兒身上,她又何須勉強。
俗話說得好,強摘的果子不甜呵!
更何況炎家于她有恩,她萬萬不會為了自己而委屈了炎家的任何人,更不想委屈了他。
如今他雖一時好聲好氣,恐也只怕是被老夫人說了幾句,她知道自己不能當真,也不想當真。
“你……”一種極度不受重視的感覺油然而生,炎妙槐炯眸一瞪,一股子的殺氣迸發而出。
迎著那炯炯的目光,解慕真在唇畔掛上了一抹嫻靜合宜的淺笑,婉言說道︰“現在書房里,梁姬姑娘和眾位管事應該早已等候夫君多時了,夫君不過去嗎?”
本以為听到她的話,他會迫不及待地離去,畢竟他是個胸懷大志的男人,那些商場上的殺伐,應該更合他的心意。
“他們不急!”
他們不急,那什麼事才急?她的眸光頓生疑惑。
他是個何等敏銳之人,自然瞧著了她眸中的疑惑,心中一股子的氣不解,他難得同她有了較勁的心思,于是開口說道︰“那日,娘向我提了生孩子的事。”
言語之中,他狀似不經意,但一雙利眼卻沒遺漏她臉上那抹雖然亟欲掩去,但卻無法遮掩的愕然。
娘的意思是,靖安和雨陽皆已有孕,我身為炎家長子,咱們是不是也該努力努力了。”
“這……”
完全沒有料到他會突然提起此事,她的心底本是驚慌,卻又突然想起總跟隨在他身邊、為他助力的梁姬,心念驀地一動,一抹計量已經在她的心中呈現。
或許,他今日的行止之所以這般異常,也是迫于老夫人的壓力。
“夫君也想有孩子嗎?”
迎著他認真的眼神,解慕真的心既慌且亂,絞著錦被的雙手差點成了麻花辮兒。
“這是自然!”瞧她就算只是坐在他的身側,依然如此生硬,他倒想知道她要怎麼達成娘的希冀。
“那……”
見他說得那樣斬釘截鐵,她方才心中閃過的念頭愈發鮮明,該不會是他與梁姬之間已有情愫,又不知怎麼向老夫人開口,所以這才拐著彎告訴她,要她想法子成全?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今日異常體貼的舉動,倒是有了合理的解釋了。
既是這樣,她也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
反正她是一心想要報恩,他若有此種心思,她就是成全又有何妨?
更何況這的確是一個兩全的好法子,又能讓他順心,又能讓老夫人抱孫。
“夫君這是想納妾嗎?是梁姬姑娘嗎?”心中一陣清明,她的臉上再無一絲局促不安,語氣篤定地問道。
縱橫商場這麼多年來,多少的爾虞我詐,磨去了炎妙槐心頭的不定,讓他變得沉穩許多,這年頭能讓他瞠目結舌的事不多,可活脫脫現成就擺上了一件。
雖然不知道她的心思為何會轉到納妾上頭,可他卻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反應,于是開口說道︰“如果我說是呢?”
“那麼妾身必盡力成全。”
君子有成人之美!雖然她非君子,但既是他心之所願,她自然傾力達成他的心願。
“你倒是大方,難道你就不怕我有了新人忘舊人嗎?”
听聞解慕真輕易地便說出這番話來,他的心驀地竄出了點點怒火。
“妾身既已嫁入炎家,自然該為炎家打算,為炎家開枝散葉也是一件頂重要的事兒,妾身沒有理由只考慮自個兒的心情。”
不動聲色地回避他那似要噬人的目光,她的語氣極為平靜,那模樣真是一丁點兒也不在意他納妾。
“你……”炎妙槐怒極,但望著她那一片澄淨無波的眸子,竟一句怒語都無法脫口而出。
他倒是小瞧她了,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讓人挑不出一絲錯。
她……就真的那麼不希罕他嗎?
偏偏她還不知死活地繼續說道︰“妾身與夫君成親已經半年,夫君在這張榻上卻僅睡了一夜,妾身自知不得相公喜愛,自是該替夫君納幾房妾室,好為炎家開枝散葉。”
“你還真是賢慧,看來老夫人倒是沒有選錯人。”
他緊咬著牙,話意是褒,可偏偏听在她的耳里,卻是濃濃的火氣。
而那股火氣徹底地勾起了她的不解。
他生什麼氣呢?
她不過是希望他能得到他衷心想要的伴侶,並且希望炎家的子嗣不至于斷在她這個不受寵的女人身上。
這樣……有錯嗎?
在她那滿目的不解中,氣極的炎妙槐不再言語,驀地起身,鐵青著一張臉拂袖而去。
煩!
向來心靜如水的心思無端被擾亂了,炎妙槐只覺眼前的帳冊見了就教人心煩。
“來人!”
驀地冷然一喝,門外已然笑盈盈地進來了一位美人,只見那婀娜有致的身姿踩著款款的步伐,走近炎妙槐的書案。
“嘖,怎麼一大早就像吞了火藥似的。”
梁姬,人如其名,活脫脫就是個美人兒,要不是有著一雙精明干練的眸子,那身段倒還真會讓人以為她是讓人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呢!
“你怎麼來了?”他抬眉淡掃了笑意粲粲的梁姬一眼,十足沒好氣地問道。
“我能不來嗎?”她淡淡一笑。
光一個早上,炎妙槐已經將炎家大半的管事們都罵了個狗血淋頭,她再不來,只怕剩下的那一半也要遭殃了。
“你向來冷靜自持,今兒個卻躁動不安,我可是讓人給求了來的。”她毫不在意他嚇人的怒氣,兀自開口調侃著。
“我……”
是啊,他這是怎麼了,明明那些管事們不過是犯了點小錯,稍加指點一二也就可以了,偏偏滿腔的火氣就是關不住。
見他愕然無語的模樣,梁姬便知他自個兒也發現了不對勁,于是聰明的不再多話,只是靜靜地瞧著他,等待著。
兩人四目相交,就在她有些失望的發現他什麼都不會說,會如以往那般讓人瞧不出破綻時,他卻突然開口問道︰“今日里少夫人可是出門了?”
在他手下做事這麼多年來,他從不曾開口問過解慕真的行蹤,今日他倒是破了例,毫無意外的,梁姬那張精雕細琢的臉龐上,浮現了一絲詫異。
“沒有。”雖然不解他為何這麼問,她還是朱唇微啟地答道,心中卻忍不住泛了一陣狐疑。
一直以為解慕真對他而言是個不怎麼重要的存在,可瞧瞧他方才的怒火,倒讓她嗅著了幾絲趣味。
“那她今日做了什麼?”
此問題一出,不只梁姬詫異,炎妙槐更是恨不得咬掉自個兒的舌。
他管那個女人在做什麼,不過是個不重要的女人罷了。
“這……”
梁姬既是他的得力助手,所以無論是商行里頭的事,又或者這宅子里的事,她自然是知曉不少的,當然也知道這幾日大少奶奶都在忙些什麼。
本來,這種事她只打算當個笑話拿來調侃一下炎妙槐,不過現在看來,事情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有著極細微的轉變了。
挑眉,炎妙槐望著她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的好奇更盛,向來不躁進的性子竟然有些發起了急,開口道︰“說吧。”
自從那日不意的相聚,炎妙槐多少了解解慕真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麼溫順與單純,只是不知她到底做了什麼事,竟讓梁姬露出一副瞧好戲的模樣。
那女人究竟做了什麼?
“少夫人她……”又是話到了舌尖便頓住,梁姬似乎是在找一個好听點兒的說詞。
可向來沉穩的炎妙槐今兒個可沒那麼好的耐性,聲一冷,直接喝道︰“說!”
“今日少夫人讓銀月去請了幾名夫人過府。”
“是什麼人?”
眉不抬、眼皮不掀,他的雙眼雖然還是瞧著書案上珍稀的玉石紙鎮,似在細細玩賞,可心思全讓梁姬的話給吸引了。
“王媒婆、李媒婆與謝媒婆。”
這三個媒婆可是城里頭赫赫有名的,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經由她們牽成的姻緣,多得數不清。
“她這回倒是鐵了心了?”唇角一撇,炎妙槐的語氣又開始透著火氣。
“李媒婆方才在園子里瞧見我時,已經忙不迭地找我說起親了。”
本來,她只當做笑話來瞧,她與炎妙槐之間,本就只有單純的公事上的關系,從來不涉及私情,也不能涉及私情。
就算她向來不將世俗禮教放在眼中,但是有听過兄妹成親的嗎?
她與他,可是地道地道的親兄妹,她可是他本家爹爹在外風流所種下的孽種,向來不見容于他的親娘,在她的娘親病故之後,要不是他找著了她,將她帶在身旁,她還不知要流落何方。
“是嗎?那你怎麼說?”
“自然是說沒興趣,難不成還真要我嫁給你嗎?”梁姬沒好氣的說道,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上去竟也與炎妙槐有幾分神似。
“怎麼,我現在倒成了人人視如敝屣之人了?”挑著眉,他輕聲笑道。
炯炯的目光雖然依舊落在石紙鎮上,但他那飄浮的語氣,還是讓了解他性子的梁姬,忍不住為嫂子的大膽捏了一把冷汗。
眾人都道她這大哥向來少情少欲,眼底兒唯有炎家的一片產業,可唯有她知道並非事實,他只不過是早已斂起了心性,可一旦牽勾出他的怒氣,便可比滔天巨浪,轉瞬之間便能噬人于無形。
而這回,向來安分守己的嫂子,只怕真的在無意中捋了虎須而不自知。
“還說了什麼?”他懶洋洋地再問。
那輕緩的沉聲再次讓她有了些許的猶豫,不知自己該不該再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繼續說下去。
她可不似嫂子這樣大膽,敢忽視炎妙槐的存在,跟在他身邊那麼多年,她自然知道這人不發怒則已,一發怒必是驚人。
“沒說什麼,只說炎家子嗣稀薄,所以請那些媒婆盡盡心,為爺兒多覓幾位合適的如夫人,好為炎家開枝散葉。”
想到那些媒婆的三寸不爛之舌和那股熱切勁兒,梁姬不禁又勾了勾唇角。
“還有呢?”他又問道,縱然臉上依然含笑,可是聲冷得足以讓人結成了冰棍。
他倒想知道那個女人究竟能識大體到何種地步!
“還有,少夫人許了她們重謝,只要她們說成了親事,自會重賞那些媒婆們,所以她們個個全都喜孜孜地連忙出門辦事去了。”
她敢打賭,不用兩個時辰,炎家大少爺選妾的消息便會傳遍大街小巷,成為百姓茶余飯後談論的話題了。
“就這樣?”
以解慕真那日眸底的認真,他倒不以為她只會用這樣的心力去操辦這事,他想知道她還打著什麼主意。
向來,在生意場上與人廝殺,他崇尚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所以他問得很是詳細。
“少夫人還喚了總管去,細細地詢問府里那些雲英未嫁的丫頭們,除了我之外,有沒有比較出色的。”
好一個內舉不避親,看來他這個“溫柔嫻淑”的娘子,是鐵了心的想要為他招來幾個如花似玉的妾室了。
雖然向來對她沒有多少情分,但他始終尊她為妻,沒想到她竟然這樣大方,竟能賢德若此。
她那顆腦袋里頭,究竟在想些什麼?
向來平靜的心湖驀地竄出一陣氣怒,深吸了口氣,他勉力抑住。
“今兒個一天,她做的事兒可真多呵!”炎妙槐狀似喃喃,緊抿的唇畔淺淺的提起了一抹笑。
那笑輕透得讓人瞧不真切,但唯有他自己知道,在成親的半年後,不論是有心抑或無心,解慕真終究還是勾起了他的興趣。
望著手中的畫卷,那一卷卷我見猶憐的姿態,那一副副婀娜多姿的身影,解慕真的唇角驀地勾勒出一朵輕淺的笑容。
有了這些,應該可以稍解老夫人思孫之苦,也能讓自個兒擺脫進退維谷的窘境。
“少夫人,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打從少夫人進了炎府,銀月就被安排在她身邊伺候著,主子待她是真心的好,所以她自然也心向著主子多些。
但見這兩日,媒婆不斷地將願意入府為妾的仕女畫像送入府中,銀月的心里就發了急。
“是啊,你瞧瞧這些姑娘,個個明眸皓齒、長相不凡、身形多姿,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我想夫君應該很是歡喜。”
真正教她詫異的是,梁姬一口回絕了媒婆的提親,要是她肯,她也能省去不少麻煩。
畢竟她向來跟在炎妙槐的身邊,對他的喜好自是很清楚,應該也最能討他歡心。
不過這也不打緊,只要夫君看中這些姑娘中的任何一個,又能讓老夫人抱上長孫,她心中的大石也就能稍稍放下了。
雖然這幾日她出門時,或多或少都會發覺下人們或是街坊們瞧著她的模樣多少都帶點憐憫之意,但她卻不曾真正在意。
為了炎家,她做什麼都可以,更何況只不過是讓人同情地瞧上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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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6 00:15:08
2
少夫人,我說你啊……”銀月本就是單純直白的性子,心中要是有話,自然更藏不住,心里頭一發急,便沒能顧上尊卑,急急地說道︰“我娘說,女人這輩子最苦的事,就是得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婿,這種事兒旁人躲都來不及了,您怎麼就淨往自個兒身上攬,還攬得這般開心?”
聞言,解慕真抬眸掃了她一眼,望著她臉上的不解與氣憤,解慕真無瑕的臉龐漾起了一抹淺笑。
“少夫人,您怎地還笑得出來呢?”銀月還來不及贊嘆那笑的奪目,便忙不迭地抱怨著。
“不笑,難不成得哭嗎?”迎著銀月的氣急敗壞,她輕松反問。
這一問,更惹得銀月急得跳腳,嚷道︰“少夫人,這事是該哭啊!雖然你現在是穩坐著大少夫人的位置,可是若是迎進了一個手段厲害、又真懷上孩子的,您難道不怕自個兒的地位會不保嗎?”
尤其是梁姬,不但人美,手腕更是一等一,少夫人這般巴巴的說親,說不準她一進門,便會威脅到自家主子在炎家的地位啊!
“為炎家開枝散葉本就是我的責任,若是新進的妹妹能為夫君生得一男半女的,我自然也該開心啊!”此話說得情真意切。
對于納妾這事,她向來是認真的。
炎府于她既然有恩,給了她這一片遮風蔽雨的地方,本來在她嫁予炎妙槐的那一日,她便在心底起了誓,要傾盡所有的對他好,甚至希望他們也能像尋常夫妻一樣琴瑟和鳴。
可惜的是,他對她只是無可奈何的接受,更沒有半點的喜愛,他既無心,她亦不想強求,但也不能如此長久下去,所以納妾倒真是個好方法。
她不想愧對了炎家的庇護之恩呵!
“少夫人,要生孩子,你也行啊,為什麼非得別的女人生?”
聞言,解慕真又笑,只不過這回的笑卻添了幾許沉。
不是她不想自個兒生,而是她試過了,既知他並無此心意,何苦強求呢?
“夫君向來忙于商行的事兒,甚少踏足妙玉軒,就算來了,也只不過和衣而眠,這事你不清楚嗎?”
“這俗話說得好,男追女隔層山,女若追男便只隔層紗了,少夫人這般聰明靈巧,只要你願意,何愁不能替大少爺生個一男半女的?”
“傻丫頭,這天底下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他既不能真心相待,我便不會強求。”
她試過了,但炎妙槐眸中總是因她而起的不耐,讓她怕極了,所以不想再試。
如今她只想安安穩穩地待在炎家,伴著老夫人報恩,這樣……就夠了。
她不得他的歡心,她便安安靜靜地為他打理府里的大小事兒,強摘的果子不甜。
她並不想象娘一樣,用盡了心思去愛著一個男人,最終卻什麼也沒有得到,還落得死無其所的下場,娘親臨死前的哀怨,她總是記在心坎里,所以當她知道夫君對她並無一絲情意,她便收起所有的情意,一心只想報恩。
厚重的思緒一頓,驚覺胸臆之中涌起的竟是不該有的思緒,解慕真搖了搖頭,將那抹驟臨的思緒甩去。
“少夫人,你怎麼了?”但見主子的臉上乍青還白,銀月連忙關懷無比的問道,還匆匆扶著主子坐下。
“我沒事。”是氣血過虛吧!
那日大夫說她抑郁太過,所以氣血不順,所以才染上了頭風的毛病。
“怎會沒事,這幾日你忙著打理少爺迎妾之事,只怕是累壞了吧!”
“累此一時,總比累上一世來得好!”
白皙的臉上透著一抹虛浮的笑容,解慕真此言倒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誰。
她話聲才落,突然間銀月輕啊了聲,然後滿臉不好意思的朝著主子歉然一笑。“忙著關心少夫人,我倒忘了方才守門的馬大叔找我說了一事。”
“何事?”
“方才有個訪客,硬是要見少夫人一面,馬大叔原想著少夫人這幾日身子不適,本想回了,可誰知那嬌客蠻得很,硬是不顧攔阻的進了大廳,說是非要見上您一面才肯走。”
聞言,解慕真的眉頭一皺,炎家如今可是京城里響叮當的人家,敢在炎家里頭放肆的人並不多,那人……是誰?
“是誰?”
“說是城西何家的大小姐。”
聞言,解慕真的面色微微的變了變,但隨即不著痕跡地又將淺笑掛上,朝著銀月輕緩問道︰“現下人呢?”
“馬大叔將她安排在偏廳候著呢!”
“那咱們走吧!”說完,她立刻轉身往外走。
“咦?”銀月驚詫地輕喊了一聲,也伶俐地跟上主子的腳步。“少夫人您要見她?”
本想著對于這種不速之客,少夫人必是不見,所以才會不經心的忘了,沒想到夫人卻決定要見,這會兒她倒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
以少夫人的性子,一向不喜與這些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打交道,偶有幾回也不過是同雲斂裳姑娘出門禮佛參拜,但那可是手帕交。
“自然要見。”淡淡地回了聲,解慕真依舊踩著穩定的步伐往前而去。
此時不見,來日總要相見的,她倒想瞧瞧她為何而來。
小小的偏廳里,安靜得仿佛連根針落在地上,也能听得見。
兩兩相望,卻是無語。
何風月打量著解慕真,解慕真亦打量著她,以靜制動,皆不作聲。
終于,還是何風月先撩不住性子,揚唇說道:“少夫人,咱好久不見!”
“咱們見過嗎?”她亦笑,但那樣的笑容完全不似往日的溫雅,反而染上了些許的冰冷。
“自然是見過的,不是嗎?”何風月端著傲然的姿態,描繪細致的朱唇緩緩開闔。
“咦?”她輕咦了一聲,滿臉疑惑,擺明了不記得何時曾經見過。
“少夫人真的忘了?”何風月的明眸驀地掃出一陣精光,顧不上禮節,直勾勾地瞧著她,想要瞧出她是否有一絲一毫的裝傻。
“若是見過何姑娘這樣絕美的人兒,誰還能忘呢?”淡淡一笑,對于何風月的無禮,她顯示出炎家少夫人該有的氣度,不以為忤。
其實,怎麼能忘了?
那可是一段她但願永生不再想起的往事,她自幼聰穎,三歲便能記事,所以她與靖安不同的地方在于,她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出身何處。
只是對于那個“家”,她不眷、不戀,甚至希望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與他們有任何的關連。
“姊姊或許沒見過現在的我,可是八、九年前的我,姊姊確定自個兒真的沒見過嗎?”
聞言,解慕真淡淡一笑,四兩撥千金地說道︰“大家都知道,我幼時流連街頭,要不是老夫人宏恩,將我接進炎家,我哪里有今日的安寢、安食,何姑娘的家世這般富貴昌盛,又怎是我們這種街上乞見得以見著的呢!”
她的心頭雖然對何風月的一言一行有著濃濃的疑問,可她卻選擇了不動聲色。
從方才的相談,她便知道何風月不過是個被寵壞了的千金小姐,說話行事傲氣太盛,卻沒有什麼城府。
“看來姊姊真的都不記得了。”
何風月嘆息了一聲,菱唇兒往上勾起一抹笑,笑容雖然燦爛,卻讓人感受不到半點的溫度,接著她突然起身,步至解慕真的身後。
她彎身就耳地對著解慕真說道︰“什麼人都不記得也不打緊,不如瞧瞧自個兒記不記得這個。”說完,她巧笑倩兮地探手入懷,取出了一塊玉佩。
玉佩躺在她柔嫩白皙的手心上,更顯得通透碧綠,一眼就能讓人瞧出是一塊質地極佳的好玉。
當那塊碧玉映入解慕真的眼簾,原是波瀾不興的氣度驀地一震,神色微微變了變。
“姊姊還要說自己記不得嗎?”沒有漏看她異樣的表情,何風月絕艷的臉上多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問道。
瞧她那模樣,明擺著就是記得往事,這倒也符合娘親所言,這死丫頭三歲便能記事,極其聰穎。
這樣更好,倒省卻了她一番唇舌。
“記得與不記得,對小姐來說有那麼重要嗎?”迎著她的問題,解慕真淡淡的答道。
她與他們過著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素來已久,何風月既已知道她的身分,想來心中必是有所圖謀。
“自然重要!”鳳眉倏地一揚,何風月端著一身的雍容華貴,優雅地落坐,以喧賓奪主的氣勢,用高高在上的語氣對她說道︰“姊姊也坐吧。”
解慕真依言坐下,也不動氣,倒想瞧瞧她的葫蘆里頭到底賣著什麼藥。
兩人雖然名為姊妹,卻無一絲一毫的姊妹之情。
“姊姊應該還記得自己是何家兒女吧?”伸手,把玩著下人們奉上的茶盞,瞧著那似要通透的薄瓷,何風月心中的妒意驟起。
本以為幾年前將她趕了出去,她會過著悲慘的生活,沒想到她上輩子不知燒了什麼香,竟然被接進了炎家,還當起炎家少奶奶,過著這般錦衣玉食的生活。
一想到這層,何風月的眸光倏地閃過一絲妒意,但臉上那抹精心勾勒出的笑容,卻沒有少上半分。
“我以為我和何家已經毫無關連了。”早在她被扔出何家門檻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已經沒了家、沒了親人。
所以當繆成載撿到她,問她姓啥名啥時,她便拋去了何姓,改從母姓,並且也改去了爹給她起的名字。
在她的心底兒,唯一的親人已死,何家的其他人便與她再無相干。
“姊姊這話倒說得生分了,咱們怎麼會沒有關連呢?”何風月淡淡的說道︰
“你既然是何家的血脈,這血緣至親的關系可是怎麼樣也切不斷的,姊姊說是嗎?”
“我以為你們並不承認我是何家的血脈。”沒有否認她的說法,解慕真只是淡淡的譏道。
當年不就是她們趁著娘親重病、爹爹外出之時,隨意找來一名長工,污他與她娘有染,而她便是那個孽種,心機惡毒的大夫人以此為由,不肯替她病重的娘找大夫。
甚至在她爹回府之後,口口聲聲說她並非何家的骨肉,是個孽種,漸漸的,爹忘了娘的溫良恭儉,也忘了她娘的真情摯愛,瞧著她的眼神開始染上了懷疑。
昔日的疼寵不再,對娘的輕憐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個曾經將她娘擱在心窩尖上的男人,開始無視于她們母女倆的存在。
冷眼旁觀地任由大夫人不給她娘請大夫,也任由她娘被關在又濕又冷的柴房之中,纏身的病終至沉痾,再也不起。
娘死了,大夫人猶不解恨,她娘還尸骨未寒,便將還不足七歲的她趕了出去。
這樣的至親呵!
憶著宛若歷歷在目的往事,解慕真的心卻淡得幾乎沒有任何起伏,因為早已割舍,所以再不在乎。
“我們是不承認,但你好歹頂了何家小姐的名號活了七年,難道不該知恩圖報嗎?”
這話像根刺,硬生生地刺進了解慕真的心坎兒里,原本被深埋在記憶之中亟欲忘卻的不堪過往,頓時如浪濤一般的洶涌而來。
知恩圖報?
這四個字,她竟也講得出口,望著何風月,她就像瞧著了何夫人那種睥睨不屑、高高在上的眼神,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呵!
“我娘枉死,我打小顛沛流離,亦差點枉死街頭,這個『恩』是該好好的報上一報了。”銀牙緊咬,那話便像是從她的嘴里蹦出來似的,一字生硬過一字。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何風月臉色一凜,顯然對于她言語之中所挾帶的怨恨很是不滿。
“我的意思是,我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無知的七歲小娃了,我不知道你今兒個來找我有什麼目的,但如果你以為我會心無怨恨的視你為妹妹,那麼你就想錯了。”
解慕真望向她,標致的臉龐並不隱藏心中的怨與恨,這怨不單單只為了自己,也為了枉死的娘親。
“所以你是不可能讓我來做炎妙槐的側夫人了?”一語,道出了她今日前來的目的。
雖然娘早就告訴過她解慕真興許還暗恨往事,只怕不肯,可是向來只要她何風月想要得到的東西,哪里容得了旁人不肯。
“誰都可以,就你不行!”解慕真想也沒想的便說道。
方才幾句對談之中,心思靈巧通透的解慕真,早已經將何風月的性子給摸透了。
何風月在她娘的調教之下,自私的個性果真是更加的淋灕盡致了。
“難不成你真想做一個忘恩負義之徒?”何風月傲然質問著,神情淨是理直氣壯。“你想想,這話要是傳了出去,讓人知道你是如何的沒心沒肺,你想,炎家的主母還能容得下你這種女人?外頭人的議論紛紛又豈是你能承受得了的?”這番言語已是威脅。
在她的心中,並不覺得何家有任何對不起解慕真母女的地方。
正因為打心底認為解慕真就是一個野種,既然何家養了她這麼多年,那麼她便該知恩圖報,才是,所以她才會堂而皇之的前來索恩!
冷眼瞧著她那高傲的態度,解慕真冷冷地笑著,其實何家這幾年的景況她不是不知,爹懦弱無能,大夫人那目空一切的態度,早就把所有曾經與何家來往的相與都得罪光了。
何家剩下的,除了勉強撐著給外人瞧的場面之外,骨子里只怕早就已經七零八落、搖搖欲墜了。
想到這見,她的心中霎時清明,也多少了解了何風月是為何而來了。
向來,媒人的嘴見是最不牢靠的,她讓那些媒人替炎妙槐尋找適合的妾室,風聲怕是也傳進了何夫人的耳中,以她那爭強好勝的性子,斷然不會眼睜睜地瞧著她過著榮華富貴的日子。
再加上何家如今搖搖欲墜的家業,所以她想讓她的女兒嫁進炎家做妾室,搞不好還圖謀著一旦嫁進來,便要想方設法地除掉她,那麼她女見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繼室,這樣一來,不旦何家的家業可以獲得炎家的幫助,又可以除掉她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了。
好一個一箭雙雕啊!
她本不欲與人相爭,過去的怨與恨,她其實從來沒想過要報復,將放下當做是她回報給爹的骨血之情。
至于她娘,雖然含怨而終,可畢竟是真心愛著爹的,想來也不會真的怨恨他,所以她打算兩相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可沒想到,她不想計較的,旁人卻絲絲縷縷的盤算著,還將腦筋動到了她的身上,一股子的怒氣驀地自心中排山倒海而來。
怒極而笑,解慕真只是含笑輕言道︰“那妳道要如何?”幾乎是刻意的,她一邊間,一邊招來身旁伺候著的銀月,交代道︰“要廚子備餐待客,江南的鋪子不是這幾日才送上了一些新鮮的魚蝦,讓他們端出來待客。”
炎家的生意這幾年在炎妙槐、炎海任和繆成載的努力之下,早已擴張了一倍不止,舉凡江南的絲綢、魚蝦和茶葉,都是炎家鋪子里尋常在賣的東西。
“是。”銀月領命隨即離去。
“這倒是有點知恩圖報的樣子了。”以為解慕真因為她的一席話而害怕了,何風月的自尊自傲登時更上了一層樓,滿意地說道。
听說炎家的吃食用度一向是極好的,想到這大半年來家里的境況越發不佳,僅能吃上一些尋常食物,如今瞧著解慕真的上道,她頓時心花怒放。
“妹妹本就是貴客,不是嗎?”解慕真言笑晏晏,又沖著她問道︰“妳可是真心想要入府做妾室?”
“這是自然,古有娥皇女英共事一皇,咱們可是姊妹,共事一夫又有什麼不對呢?”杏眸圓睜,她大言不慚地說道。
“只是做妾,怕是辱沒了妹妹的身分。”解慕真語氣淡淡地說道。
她的縴手端起了丫鬟們送上的茶盞,這茶是她向來喜愛的雨前龍井,茶香濃郁,她才掀開茶盞蓋,茶香就竄進了何風月的鼻尖兒。
濃濃的茶香代表的是炎家的富貴,這麼香郁的茶氣哪里是尋常的茶葉能夠泡出來的。
雖說她自幼生活富裕,娘親膝下又只有她一女,但卻不曾這樣隨手拈來便是這般金貴的茶水。
更別說丫鬟們陸陸續續在桌上布著的小點,每一樣都是那般細致,再再都顯示著炎家的財力雄厚。
炎家真是好人家,解慕真這個低賤的私生子如何配得起這一切。
絕麗的容顏驀地閃現一絲薄怒和嫉妒,這一切應該是她的!
“怎麼會呢?我一向傾慕炎大少爺的風菜,既是真心喜愛,名分又算得了什麼呢!”
“原來是這樣。”解慕真淡笑頷首,一雙水眸直勾勾地鎖著何風月,心底瞬間揚起了一股子的憤怒。
像何風月與她娘那樣心性高傲的女人,萬萬不可能會屈居于她的地位之下,那麼她們打算的只怕是鳩佔鵲巢了。
想不到,她不過賢慧的想幫炎妙槐選個妾,也能勾勒出這一段早該被深埋的恩怨,她該好好盤算盤算了。
“先吃東西吧,這選妾的事還得要夫君點頭,夫君心系梁姬,只怕妹妹想與姊姊共事一夫,還得再籌算籌算。”終于,解慕真淡淡的開了口,緩緩地說道。
眼見何風月愚蠢地以為她已屈服,正兀自品嘗著廚子們送上來的小點,解慕真冷然一笑。
她要籌算的是,該怎麼回報何氏對她及她娘所做的一切,何風月想進炎家,即使為妾,她都是萬萬不願的。
如若是她,不如是梁姬,那姑娘的性子外放,但一向進退有度,她可不希望為了招個妾,弄得自己在炎家沒有一點立足之地。
至于何風月嘛,她得緩些時間好好想想,她究竟該怎麼做。
衣香鬢影,幽幽淡香打解慕真一進門,便竄進了她的鼻尖兒,讓人心曠神怡。
透著重重交迭的紗簾,解慕真的耳際響起了清脆悅耳的箏聲,時高時低,也誘得人的心情忽而高昂、忽而低沉。
“果真是名副其實的銷金窟了,莫怪乎城里的高官貴冑寧可散盡千金,也要听一听這幽幽箏音。”一曲既罷,解慕真忍不住出聲贊嘆,然後調侃似的說道。
“就你這張嘴甜!”
魅音輕啐,縴手兒掀紗而出,便見一張絕世容顏,人還未來到解慕真的身前,縴縴玉指已經冷不防地輕點上她的額,似嗔似怨。
“我說的可是實在話。”
這一室,除了輕紗落錯,並無任何的桌椅家其,只有幾塊看似舒服的軟墊四處散落,看似隨興,但其實橫臥其上,或听優美箏聲,或婀娜輕舞,便是人生極致的一大樂事了。
“丫頭今天倒好,竟能得了空前來。”
雲斂裳含笑瞧著她,隨意撿了個軟墊倚躺了下去,那種恣意的姿態,倒教她忍不住勾笑。
瞧瞧這丫頭如今的富貴模樣,又有誰能想象她昔日小小年紀便被扔到了街上,寒冬初雪,若非被她發現,只怕早就成了路旁一具死尸,她們姊妹相稱,雖然總是有一頓沒一頓,但卻仍互相照顧。
沒想到一個陰錯陽差,在大雪漫飛的日子里,慕真病了,她為了慕真乞來一些吃食,但因為在街上流連許久,也跟著餓昏在雪地之中,後來被飄香樓的嬤嬤所救,嬤嬤看中了她的資質,不但延請丈夫為她治病,經過了一陣子的折騰,病愈的她越發清麗,嬤嬤要她賣身,而她為了給自己和解慕真一個不愁吃喝的生活,所以允了。
可是當她匆匆回到她們棲身的破廟,卻再也尋不著解慕真,後來才輾轉得知那時慕真因為執意在破廟里等著她,不敢走開,若非被路過的繆成載救下,還入了炎家,只怕早就死在那兒。
那時因為她已賣身青樓,心想炎家是大戶人家,解慕真既然進去了,好歹將來也算是炎家的人,不好和她這個青樓女子有所牽連,便沒有主動聯系。
沒有想到,在兩人分離的三年過後,解慕真卻突然尋上了飄香樓,她才知道這丫頭始終沒忘了她這個姊姊,總是讓人拿著她的畫像,苦苦尋著她的下落。
也就是這番情誼,倒讓她們比親姊妹還要親,每每解慕真若在炎家有了心煩的事兒,便會悄悄地躲進她的香閨之中。
“發生什麼事了?”雲斂裳幾個款款生姿的緩步,來到她的身側,身子一蹲,伸手輕撫著她的柔頰,溫柔地問道。
雖然解慕真笑著,但她就是能從她的眸子里瞧出異樣的心緒——這丫頭的心情很不好。
“我沒事。”
她的聲音悶悶的,哪里有半分沒事的模樣。
“還說沒事,這眉頭鎖得都可以夾死小蟲子了,這樣還叫沒事?”瞧著她難得透出了孩子心性,雲斂裳笑著調侃道。
“只是在府里待得悶了,才想要出來透透氣兒。”解慕真抬眼,語氣輕淡的說道。
可她倆都心知肚明,她身處于炎家這種大戶人家,要出來一趟並不容易,若非她得出門為老夫人轉辦著舅老爺的生辰賀禮,她還覷不著機會前來。
這些年,她們姊妹見面的機會少,情誼卻絲毫不減。
“咱們是今日才當姊妹嗎?”
“我……”在雲斂裳關注的眼光之下,解慕真幾次開口欲言,但終究無言。
倒是雲斂裳揚起了一抹粲笑,冷不防地說道︰“你是為了想為炎妙槐納妾,而何風月聞風而至的事在煩心吧?”
“姊姊知道了?”
“你也知道上姊姊這兒的什麼人都有,就算什麼事都規劃得仔細,但終究還是會有風聲的。”
“那姊姊怎麼看?”
“想來那何夫人倒是真的被逼急了,所以才會情願讓自己的女兒做小,而且還是屈居于你之下。”雲斂裳淡淡的說道,輕柔的面孔布滿的淨是對這個妹妹的疼愛。
“可是,她不原本打算著要讓何風月同江遠仙成親嗎?”
那時,何夫人處心積慮想將她趕出家門,不只是對娘親的妒恨,還有一樁便是覬覦她幼時訂下的娃娃親。
她的未婚夫婿是江良侯之子,那時江良侯其中一名妾室甚受寵愛,且與她娘親自小便是閨中密友,所以與何家多有往來。
某一日,方姨娘過府,在春陽暖暖的午後,笑言若是腹中胎兒是一男一女,便要成為兒女親家。
那侯爺府是何等尊貴的人家,這門親事自然招來了何夫人的妒恨,所以往後幾年,她才會處心積慮地羅織罪名,一心想著只要解決了她們母女倆,便能估了屬于她的夫婿。
事實上,她早就听聞這幾年江遠仙與何風月過從甚密,大有結成親家之勢。
怎地這會兒又巴巴的想來當炎妙槐的妾室呢?
“你不知道嗎?那江良侯不知怎地得罪了皇上,所以被拔除了爵位,還抄去了大半的家產,那何夫人是何等勢利之人,既然江遠仙已經落入如此境地,斷不可能再對何家有絲毫幫助,她又怎肯再讓女兒嫁進去受苦呢?”
活像是個萬事通,雲斂裳把自己所知對著解慕真娓娓道來。
“原來如此。”
所以何夫人是想江家已不如往昔風光,這才把主意動到了炎妙槐的身上,畢竟炎家近幾年在白鳳仙的主持下,早已成為雄踞一方的大商富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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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6 00: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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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啊,可真別傻傻的讓何風月進了門,那對母女可不是什麼好果子。”
如果她猜得沒錯,何風月會這樣巴巴的纏上來,想要的不但是炎家的財富,還有大少奶奶的位置。
進了門,再想個法子除掉慕真,大少奶奶的位置只怕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我本不欲與她們糾纏,可如今……”
就因為心緒煩亂得緊,所以今兒個她才會偷了個空,溜來飄香樓,除了想念雲斂裳這兒的清幽,更要緊的是,她想要與她合計合計,要怎麼樣才能讓何夫人自食惡果。
“你可別胡亂想著,你現在過著安身的日子,別再蹚那泥水了。”見她欲言又止,雲斂裳忍不住心急地想要阻止。
“何夫人向來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所以這渾水又豈是能由我決定蹚與不蹚呢?”
雖然她現在是炎家的大少夫人,但何夫人的手段何其卑劣,若是因為她而污了炎家的名聲,那她也難辭其咎。
所以打從何風月出現在炎家的那一刻起,她只怕就已經失了選擇的權利了,這事她再也無法獨善其身。
于是她在雲斂裳的欲言又止之際,淡淡地交代了她幾件事見。
人人都道飄香樓是楚嬤嬤的產業,可其實沒幾個人知道,前幾年,解慕真為了讓雲斂裳活得更舒心,早就暗自將飄香樓買了下來。
這明里楚嬤嬤仍是飄香樓的主,可暗地里,飄香樓里管著大大小小瑣事的,卻早已成了雲斂裳了。
一切看似如舊,但其實己大不相同了。
昔日和今日的解慕真,只怕也大大的不相同了。
尋花問柳,好閑情的心思。
解慕真抬眼,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只覺不可思議。
炎大少爺平常為了家業,總忙得跟個轉不停的陀螺似的,可今兒個哪來的好興致,竟讓人搬出了軟榻到後山山頭上,曬曬那讓人發懶的春陽、賞賞山坡邊上的野杜鵑。
斜倚軟榻,炎妙槐今日的心情也不知為啥這麼好,嘴邊漾著一抹笑,似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被他遣去的人請了來,解慕真款步地走著,並不急切。
她只是在想……想他為何這樣大費周章的賞花,這壓根就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呵。
他不是那種風花雪月的性子,炎家這麼重的擔子壓在他的肩頭上,他別忙得沒時間喘息就該慶幸了。
可今日他卻這麼做了,不但做了,還邀了她,這更是一件奇怪的事兒!
她心里狐疑,但唇畔還是漾著一抹合宜的淺笑,緩緩地跟到了他的身邊,端莊的在他身旁坐下,還伸手替他將茶斟滿。
“夫君,今兒個好心緒?”望著他那教人摸不著頭緒的臉色,她試探地說道。
“是還不錯!”
迎著她探究的目光,炎妙槐爽快地點了點頭,望著她的眸子閃閃發光,仿佛瓖上了一抹興奮。
她以為他的性子已經入定似古井,波瀾不興,應該是她看錯了吧?
美目輕聞,解慕真歸去了心頭的不解,這才睜眼再次望,向他問道︰“夫君找我有事?”
“嗯。”
他微一點頭,伸手端過她方才為他斟滿的茶,緩緩地仰首飲下,任由那生津的茶香在他的舌尖跳躍著。
“什麼事呢?”
“找你來玩賞眼前這幅美景。”斜倚著,微挑的濃眉散發出一股子慵懶的味道,他好理所當然地說道。
這幾年,他一心忙著為炎家拓展家業,倒真的少有這種賞花游玩的心情,對于這難得的放松,他倒是頗為自得其樂。
“這不像夫君會做的事。”雖然總是內斂著心性,可對于他此刻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做法,她冷不防地直言道。
“的確!”
對于她的評論,他不閃不躲地點了點頭。
的確不像他會做的事,可他卻做了,不但做了,還拉了她一同來做。
將她眸子里濃濃的疑惑全都瞧進了眼底,炎妙槐薄薄的唇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討厭起了她眸中的淡漠與篤定,應該就是那日她提起為他納妾一事的時候吧!
“可不做不代表不會做,不是嗎?”
一雙鷹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瞧得她背脊生寒,心中驀地一驚。
他在暗示什麼嗎?
“夫君的意思是……”摸不著、猜不透他的心緒,她定下心神,索性直接開口索討答案。
“你讓人悄悄放在我書房里的畫像我都瞧過了。”再次頓了一口香茗,炎妙槐淡淡的說道。
“夫君可有中意之人?”
既是為他納妾,自然得要他喜歡,所以為他搜羅了有意願且家世不錯的幾個姑娘之後,她便差人將那些畫像放在他的案頭。
“若我說有,你待如何?”
“自然是傾心為相公迎來美嬌娘,好替炎家開枝散葉。”解慕真的潤頰上泛著笑,極度真誠的說道,那話壓根就听不出一絲的酸意。
這女人當真這麼不在意嗎?
微微眯起眸子,掩去了眸中急竄的厲色,若這只是一種欲拒還迎的手段,想要勾起他的注意,他不得不稱贊她,他向來喜歡與他旗鼓相當的對手。
可若這是她打從心底想要的作為,那麼身為一個男人,就很難對她的心思視若無睹。
雖然沒有勾天動地的愛情,更沒有糾纏難休的愛欲,但這個女人的確端坐在他妻子的位置之上。
而什麼樣的妻子會這樣努力不休地將自己的夫婿推給別的女人,讓別的女人替她做著原該是她要做的事兒?
唯一的答案就是——她一丁點也不在意。
不應該在意她的不在意,偏偏那份不在意卻這麼上了心。
“若我執意由你來替炎家開枝散業呢?”畢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是庶出,怎麼比得上正妻所誕育的孩子。
“那妾身自當遵命,但是……夫君與梁姬姑娘一向如影隨行,或許這事,由她來做,更為適當。”
“梁姬嗎?”炎妙槐斂下了眸子,仿佛真有幾分的考慮。
“如果夫君願意,我可以去同梁姬談談。”
這女人只怕當真以為自己擁有能夠操弄他的情感的本事呵!
“那你就去談談吧!”
他的語氣間竟漾著讓人輕易便能察覺的興奮。
他倒挺想瞧瞧,當解慕真知道梁姬是他的親妹子,會有怎生的表情。
瞧著他臉上那彰顯的笑意,她知道自己該高興的,畢竟兜弄了這一陣子,到底兜弄出了一個他願意接受的人選。
可不知怎地,瞧著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的心竟莫名地泛起了一絲微微的酸。
她並不似靖安,老想著炎家是牢寵,所以總是不顧一切地想要飛出去,如果可以,她很想一輩子都待在炎家。
不為旁的,便為“恩義”二字。
炎家待她不薄,于她有恩,炎妙槐認分的娶她為妻,讓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炎家安居,于她有義。
有恩有義,她自然也得為炎家的後關打算打算,所以才會動了為他納妾的念頭。
“不過,這妾室可以找,但你身為我名媒正娶的妻子,由你生的嫡子更適合繼承炎家的家業。”
“我……”
乍然聞言,她的心驀地一愕,怎麼話題又兜回自己身上了呢?
她既想為他娶妾,便是不想與他有太多糾纏,心思靈動的她,連忙隨口講道︰
“前些日子妾身子不適已經招大夫過府瞧過,大夫說妾身身子虛寒,受孕極端不易。”
“有這樣的事嗎?”
瞧她那閃躲的眼神,炎妙槐便知這幾句話不過是推托之辭,他扯唇而笑,解慕真或許心思巧慧,但想同他斗,那可還生嫩得很。
“也難怪你這般賢良的想為我納妾了。”他頷首說道,像是極端滿意她的識大體。
見狀,解慕真還以為自己躲過了,眉梢這才稍微染喜。
可他卻沒打算讓她開心太久,隨即說道︰“可其實只是脈象虛薄,受孕極難,也不是完全沒有受孕的可能,不是嗎?”
“守旭……”
沒有料到他竟突然來這麼一句,她難掩震驚,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像個傻子楞楞地瞧著他。
身子虛寒不過是她胡謅的,她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鍥而不舍。
見她愕然的傻模樣,炎妙槐的心下倒是大樂,執起了她的柔荑,似是情深款款地說道︰“這樣吧,咱們先試上幾回,若是真的不行,這幾年我在外頭行商,到底也認識一些奇人異士,屆時我再延請他們入府,為你好好調理身子便是,到時你便可以與新入府的妾室,一起為炎家開枝散葉了。”
聞言,解慕真的杏眼更是圓睜,不敢相信他只是簡簡單單的三言兩語,就將自己逼入了困境。
“放心吧,咱們炎家什麼沒有,財富金銀有得是,只要有錢,不愁找不著名醫聖手為你調理身子。”故意將她的愕然解讀成憂心,他挑勾著一抹笑,好體貼地說道。
“我……”這下子,她像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訴了。
他拉著她的手沒放開,但一雙銳眸已經眺向不遠山坡處的繁花,一副恣意賞玩的模樣。
“夫君的意思是……也要納妾,也要妾身生孩子?”
他這算盤倒是撥得響亮,還當真不愧奸商之名。
“若你能說服梁姬,自然便娶,至于你的孩子,我也是喜歡的。”語畢,他長手一撈,又將發著楞的她給撈進了懷里。
而還在怔楞之中的解慕真,壓根忘了要推拒,乖順地讓人正大光明地偷了個香。
她完全弄不懂他為何一掃先前的冰冷,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是梁姬改變了他嗎?
一如當初靖安改變了炎海任一樣,像他們這種鐵錚錚的漢子,一旦踫著了心愛的女子,也能化做繞指柔的。
但就算是這樣,他該抱的也是梁姬啊,為什麼向來與她疏遠的他,如今竟對她“動手動腳”的?
他……究竟在想什麼?
炎妙槐見她的神色一連數變,連著幾天來的郁悶終于開懷了些,怎能只讓他一個人為她的所作所為氣恨得牙癢癢的呢?
這女人既然勾動了他的心緒,他便沒道理放任她一個人在一旁清心。
他可不興以德報怨這套,他向來信奉的是以牙還牙,他若心煩,她又怎能清心自在。
這女人,竟然膽敢意圖將他塞給旁人,自己落得清閑,他可看不慣。
既是夫妻,不就該是同甘共苦的嗎?
憑什麼她以為自己可以躲在一旁逍遙自在,安穩地過日子?
他就偏生不讓她如願!
“少夫人!”
恭恭敬敬地在門口施以一禮,梁姬這才款步邁進了內室。
抬頭,但見梁姬一身利落的打扮,雖然少了些許嫵媚,可是眉目之間的精明,卻讓解慕真莫名地覺得她與炎妙槐有那麼幾分神似。
這樣的女人,應是足以匹配炎妙槐這樣的男子的。
“坐。”緩緩地勾笑,解慕真對著氣定神閑的梁姬說道。
梁姬依言坐下,徑自伸手替自己和解慕真斟了一杯茶。
“少夫人找我有事?”
“你進炎府也已經三年了,不知可曾有過婚約?”
“沒有。”
她不過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娘親又死得早,若非被兄長接回了府中安置,只怕還流離失所,所以自然不會有人為她盤算這事。
“既然沒有婚約,那可有意中人了?”
“沒有。”
“既無婚約,又無意中人,那麼為何不願應了我請人去說的親?”心知梁姬性子爽朗,解慕真說起話來也不兜圈子,開門便見山。
“少夫人,您喚我來,該不會是為了替大少爺娶妾一事吧?”因為她的直接,梁姬的眸中倏地閃過一絲激賞,也跟著不避諱地說道。
“正是。”
“我對大少爺並無任何男女情愫,這點少夫人自可放心。”梁姬率直地表明心意。
“為什麼?大少爺一向磊落,先不說他那宛若刀雕斧鑿的俊顏,就說他的萬貫家財與能力,難道不足以讓你依靠一生嗎?”
原本她還以為梁姬與炎妙槐日夜相親,必定會欣然應允此事,誰知道卻讓一向能言善道的李媒婆踫了個軟釘子,她這才親自來說。
“既然大少爺那麼好,少夫人怎不好生把握,還急忙忙地要將他推給旁人,難不成……”梁姬欲言又止,故意吊她胃口。
解慕真果真急忙開口追問,“難不成如何?”
“難不成是咱們家大少爺有啥隱疾嗎?”
此話實屬大不敬,可是自梁姬的口中說出,竟不讓解慕真心生不悅。
梁姬著實爽朗可愛,讓她愈瞧愈上心,若是她那麼應該可以與炎妙槐相伴一生,而她自也可以清清靜靜地待在炎家度過一生吧!
“大少爺沒啥隱疾,只不過我與他不能兩心相許,自然想替他找個伴,讓他的血脈能夠開枝散葉。”
“是不能兩心相許,還是不願兩心相許?”
就她來瞧,初時大哥對于嫂子或許不上心,可這陣子他的眸光倒也沒少往嫂子身上兜過。
她那個看似精明的大哥,這回只怕是動了心,倒是她還弄不清楚嫂子又是存著什麼心思。
“是不能。”面對梁姬無禮的質疑,她也不發怒,只是淡淡的說道。
因為不能再交心,她怕一旦再動了心緒,她那已經碎了的心,便只有體無完膚的下場了,所以是不能。
將嫂子眸中一閃即逝的黯然盡收眼底,心靈聰慧的梁姬忍不住笑了。
真是無情嗎?
她瞧著倒也未必,只不過世人都喜歡自欺欺人罷了。
只可憐了她這個無辜被拖下水的人,還得陪著他們這對瞧不清楚自個兒真心實意的夫妻作戲。
“那少夫人又為何覺得我可以?”在炎家,她不過是個下人,她憑什麼以為她可以高攀。
“因為……他日夜與你相處,怎可能不對你這樣的可人見動心。”
“少夫人太抬舉我了。”梁姬的唇畔忽爾掀起一抹笑,然後驀地站起身來,婀娜的身子前傾,細聲說道︰“我著實不能嫁給大少爺做妾,別說我方才在你眼底瞧見的黯然是假的,既然不是真的無情,又何苦這樣努力地為他納妾呢?”
她就是不懂,明明就郎有情、妹有意,何必弄得如此復雜呢?
故意忽略她所說的黯然,解慕真反而執著的問道︰“為什麼不能?”
“因為我可是他嫡親的妹子,難不成嫂子想瞧我與她兄妹亂倫嗎?”梁姬字字清晰的含笑說道。
只見解慕真愕然抬頭,滿臉不敢置信。
“怎麼可能?”
“所以我說嫂子的這醋是白吃了。”梁姬莞爾一笑,用促狹的語氣說道。
“妳……”解慕真還是不敢相信,只能楞楞地瞧著她。
如果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豈非在炎妙槐的面前鬧了個大笑話嗎?
驀地,她想起了炎妙槐那日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這男人是存心瞧她的笑話嗎?
登時,心中怒氣一揚,她霍地起身,便顧不得儀態地朝著書房沖去。
望著嫂子急急而去的身影,梁姬在後頭笑得可恣意了。
都說少夫人的性子沉穩,如果不是早有情愫,又怎麼可能失態至此。
看來,這回沉寂了許久的炎家,又要熱鬧了。
飽含怒意的殺氣怎會在轉眼之間陷入了困窘?
該怪梁姬的話太教人震驚,讓她怒氣沖沖地失了理智,一心只想要找炎妙槐算帳,可是卻在邁入書房時,因為走得太急而絆了一跤,還給扭了腳踝。
這一回他依然不顧她的掙扎,肆無忌憚地將她攔腰抱回了他們的院落。
“你為何騙我?”終究,在怒氣的驅使之下,賢慧良淑的面具終究是掛不下去了,解慕真咬牙指控著。
“我何時騙過你?”
“梁姬!”
“我確實是極喜愛她的。”她可是他唯一的嫡親妹子,他不疼她,要疼誰?“你明明知道……”
他明明就知道她要為他納妾,卻什麼都不說,害她鬧了一個這麼大的笑話,現在竟然還這樣大言不慚。
“是你急著找人代你爬上我們的床,好讓自己可以逍遙度日,我可沒逼你。”起先,他不懂她為何這般積極的想要為他納妾。
幾個夜里,這個疑問擾得他甚至無法專心處理家業,這是他漸漸接掌家業以來,從沒有發生過的事。
男兒本應志在四方,對于男女之間的小情小愛,他從來不在意,也不曾將任何女人放在心坎兒里,所以娘親要他娶解慕真,他便娶了。
對他來說,妻子比擺飾重要不了多少。
他亦不是一個貪戀春色之人,所以打從洞房花燭夜過後,他便不曾再與妻子有過任何肌膚之親。
而接掌家業後,因公務繁忙,為了不干擾影響到彼此的作息,他在他們的院落另外安排一間房,處理公務晚了,他便在那間房睡下,所以就算是同住一院落,但也有個人的空間。有時就算回房同榻而眠,也大多是他極度疲憊之時,自然也不會想到那檔子事。
想不到,他的舉動在她的眼底,倒成了她替他納妾的好理由了。
他本來不解,但這陣子稍微頻繁的相處下來,就算他再不留心,也多少察覺了這個女人的心壓根不在自己身上。
這點由他每次從她身邊離去時,她那種松了口氣的神情就可以窺知一二。
“你這壓根就是狡辯!”解慕真瞪著他,然而無論她如何奮力掙扎,也掙不出他的懷抱,只能在嘴上逞能,憤憤地說道。
“這點我承認。”炎妙槐承認得好大方。
他那絲毫不在意的態度,更是徹底地惹怒了她。
“你……”何曾見過夫君這種痞子樣,她氣極地說不出話來。
直到這時她才驚覺,原來她自以為了解他,可是卻好像全然不是這麼回事。
“你到底想怎樣?”
迎著她的質問,他但笑不語,只是利落地將她放上了榻,且不但沒有馬上離開,反而還踢去了鞋襪跟著上榻,將她牢牢鎖在身側。
水眸圓睜地瞪著他,解慕真的眸中布滿濃濃的警戒,仿佛怕他會在下一刻便將她生吞活剝了一樣。
“為什麼?”
終于發現他似乎並無意納妾,昔日的言語不過是個餌,誘得她自動上鉤,做這一切的蠢事。
可為什麼?
“你忘了嗎?老夫人立有家規,但凡炎家男人,不準輕易納妾。”仿佛瞧出了她眸中的疑問,他開口說道。
“既然問題是出在我身上,我自會去解釋一切。”她一力承擔。
深邃黑眸怒意驟現,看來這女人還當真不遺余力地想要將他推離,他對她雖然沒有深情至愛,可是該給她的東西,他一樣都沒少給,他以為這樣便足夠兩人相守到老。
不愛,不代表不在乎。
“我不需要你那麼溫良賢淑。”
雖然怒極,但他還是勾起了一抹笑,這笑燦爛得讓她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該死的!在這一串想要尋求安穩的過程中,她似乎遺忘了什麼。
打小,她便是看著他的背影長大的,瞧著他成為老夫人的傀儡、瞧著他如何清除家族之中那有如排山倒海而來的反對勢力,也看著他靠著自己的力量,和兄弟齊心,一步一步的坐穩了炎家當家的位置。
她太清楚這個男人對于自己想要的東西,是多麼的誓在必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一時的大意,她竟勾惹起了他對她的不悅。
“那你要什麼?”
瞧著他那太過迷離難解的眼神,解慕真的心急跳著,心中希冀著一切並不如她所想的。
“我要你,也要你的心,還要你所出之子。”
伸手,在她那張毫無瑕疵的雪肌上輕劃著,相較于他眸光中的炯炯,他的動作輕柔得讓她忍不住渾身輕顫,這樣輕柔恣憐的舉措,是她不曾感受過的。
這些日子以來,她對他而言,不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昔日安靜守分的她,漸漸地滲入了他的心坎兒里。
他向來不是一個會自欺欺人的人,既然動了心緒,便不可能當成沒有那回事兒。
“不……不可能!”
他怎能那麼貪心,既然于她無心,卻又想要她的全部,她怎麼能給?
更何況,他只是索討,又要拿什麼來換?
拿他的真心嗎?
“這世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炎妙槐的語氣雖輕,卻極為霸道,仿佛一切都是他說了算。
他的手順著她的嫩頰滑下,來到了她的縴頸,再往下,輕易地將一顆盤扣挑勾開來。
一片雪白的肌膚乍然而現,映入他的眼簾,也讓他的眸光一黯。
他這般登徒子的舉動,讓解慕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但還來不及多說什麼,他已經二話不說,以唇取代了恣意的手,吻上了她胸前那誘人的白皙。
當他薄涼的唇帶著一抹溫柔的暖意,落在她胸前的雪白時,她不自禁驚喘,並逸出了一陣的低呼。
“別……”
在她還沒想清楚這一切前,她怎能任由他這樣恣意掠奪,雖然他們是夫妻,可是打自她不再眷戀之際,她便沒再想過會再和他有任何親密之舉。
她七手八腳地試圖阻止他,可是他的炯目卻只是懶洋洋地掃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咱們是夫妻,為何不行?”
“我……得想想!”
再也編不出任何借口了,她有些挫敗地實話實說,這個時候若與他有了肌膚之親,她怕自己便再也無法想清楚了。
“有些事,不需要想,做就對了。”他雙手一使勁,整個人已經翻身覆在她的縴軀之上,話說得霸氣,薄唇更是毫不客氣地欺上她胸前的那朵紅梅。
“你……”瞧著他的模樣,怕是鐵了心吧!
幾番掙扎卻徒勞無功的解慕真,終于有了這樣的了悟,索性停了手,一雙眸子直勾勾地望著他,似要瞧進他的心坎里,弄清楚他究竟想干什麼。
嘖,有人在溫存的時候這般瞧人的嗎?
炎妙槐搖了搖頭,卻也沒阻了他想要她的決心,這女人一徑的胡思亂想,他要讓她知道,他既然娶了她,便將她視為終身伴侶,如果溫靜如水的感情會讓她無知無覺,那麼他不介意干柴烈火地燒上一回。
這一次,他的唇不但又吻上她胸前的雪白,還落下了點點的紅梅,他不急躁,一點一點的挑勾輕惹。
逼得本想讓他一逞歡快便罷的解慕真,情不自禁地輕吟出聲,原本握拳的手,也不知何時攀上了他厚實的肩頭,神智也漸漸地四散在那片陌生的迷離之中……
望著銅鏡反射那一片雪白之中的點點紅梅,解慕真登時懊悔起自己的大意。
總忘了像炎妙槐那樣的男人,是禁不起激的,她的不要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扼腕啊!
怔怔地發了會楞,她並不是一個會沉溺在脆弱之中的人,再片刻,她已經振作了精神,再次恢復原本完美的大少奶奶形象。
一次的失誤並不代表什麼,無礙于她的計劃。
有些事兒,她並沒有扯謊,她的確是難有身孕,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鐵了心地要替他招妾。
既然他不選,那就由她來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7-26 00:16:09
4
回首,向銀月招了招手,一待銀月驅近,她便開口吩咐道︰“讓王媒婆準備好了嗎?”
“是的。”
多番勸阻,但銀月也了解主子的性子,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這麼做,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認真的完成主子的命令。
“王媒婆說了,王家小姐今兒個會去萬佛寺禮佛。”
“那咱們也去吧。”
王家,一個逐漸式微的商賈之家,景況雖不若往昔風光,但是從商之道卻是正直,對于女兒的教養也多所用心。
這樣一個商賈之家出身的溫婉之女,無論是在背景與氣度之上,只怕都更適合炎妙槐吧!
“是。”
銀月應了一聲,轉身正要離去準備,可是突然之間,一道黑影竟然無聲無息地落在她的身側。
她訝然正打算驚呼出聲,那人的手刀已經利落地朝她砍去,銀月登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從銅鏡中瞧著了後頭的變故,解慕真驀地回過身來,眸中滿是警戒之色。
想這炎家雖然談不上是固若金湯,可養著的護衛倒也不是擺好看的,這人是怎麼進來的?
她揚聲想喊,誰知黑衣人倒是先一步說道︰“別喊,我不想傷了你。”
聞言,她的眉心一皺,心中已經清明,這人並不是尋常的偷兒強盜,是專程來尋她的。
她雙目直勾勾地望著那名黑衣人,但見他的臉龐似有一股熟悉感,可又偏偏想不出究竟是誰。
“你是誰?”她瞪著眼前的男人,雖然心中害怕,但還是冷靜鎮定地揚聲問道。
問完,她本以為他不會回答,腦中徑自轉著究竟該如何應付眼前的情況。
“故人。”沒想到沉默了一會之後,黑衣男子沉沉地回道。
故人?解慕真認真的凝視著對方的眸子,但見里頭並無任何狠戾,只是心中那種熟悉的感覺愈盛。
他究竟是誰?
“既是故人,就不該這麼冒冒失失地闖進來,甚至還出手傷了我的人,你究竟想做什麼?”盡管心底害怕,但她仍端著炎家少奶奶該有的氣勢,喝問道。
“清兒,難道你真的忘了我嗎?”男子嗓音沙啞的沖著她喊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聞言,她立時渾身一震,“你……”
“清兒,你忘了我了嗎?”
那一聲清兒讓她腦中深埋的記憶被翻騰起來,畢竟已經許久沒有人喚過她這舊時的小名。
世上會這麼喚她的人,除了她爹娘之外,就只有一個人。
從來沒料到他竟會找到炎家來,他的乍然出現,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望著那人英挺的臉龐,她的腦海突然浮現一張充滿稚氣的臉,慢慢的兩張臉逐漸交迭,有的地方像也一、有的地方又模糊起了
“是……遠仙哥哥嗎?”她有些不確定地輕喚。
這一喚倒勾起了對方的一抹粲笑,“丫頭,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
喜極,江遠仙幾個箭步沖到她面前,一把摟住了還怔在原地的解慕真。
乍見故人,她心頭翻騰著許多的情緒,最終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能楞楞地讓他抱了個滿懷,好一會兒才想到這麼做于禮不合,這才掙扎著退出了他的懷抱。
“你怎麼來了?”
確定了來人的身分,她原本高懸警戒的心驀地放了下來,但心下微一轉念,便知這只怕又是何家母女的計謀了。
迎著她的問題,他咧開了大大的笑容,興奮的說道︰“我啊,一听風月說你還活著,便忙不迭地來瞧瞧你了。”
他與她可說是青梅竹馬,還有著婚約,雖說這幾年她下落不明,他娘一直逼著他另娶,甚至屬意何風月代嫁,可是他的心上始終懸念著他的清兒,所以一得知她的消息,自然匆匆而來。
“讓我瞧瞧,這幾年你過得好嗎?怎麼顯得這般清瘦,是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嗎?”
他的一張嘴叨叨念念個不停,疼愛之心溢于言表。
“我很好。”被他直刺刺的眼光瞧得渾身不對勁,她有些不自在地說道。
雖然她與江遠仙打小便是青梅竹馬,兩家的娘親更是有著口頭上的婚約,可是……如今她改名別嫁,他只怕不知,想來何風月也不會這麼好心的告訴他。
她引江遠仙來炎家,搞不好還打著讓她身敗名裂的算盤。
“你哪里好了,我瞧你既蒼白又縴瘦,你在這兒讓人照顧我總覺得不妥,還是跟我回家,讓我好生嬌養著吧!”
邊說著,他邊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柔荑,當真一副要將她打包走人的模樣。
解慕真見狀,微一側身,避去了他伸過來的手。
“遠仙哥哥,男女授受不親,咱們還是得要守禮些。”她不知道江遠仙對她這幾年的事知曉了多少,只能先含蓄地提醒著。
“咱們可是未成親的夫妻,還守什麼禮啊?”
雖然當年何家口口聲聲都說她死了,可是他一直不相信,就這麼找啊找的,若不是她改了名,他又怎會花了好些年的時間才找著。
听著江遠仙那興奮至極的語氣,她的心驀地一沉,看來何家將她的行蹤與近況都瞞得很好,他甚至不知道她早已嫁做人妻。
“江大哥!”稱謂疏離地從遠仙哥哥變成了江大哥,她深吸了一口氣,直截了當的說道︰“只怕我再也不能和你回家了,如今我早已嫁做了炎家婦。”
“你說什麼?!”
望著江遠仙不敢置信的模樣,她的心里一陣揪疼,兩人本來有機會可以成為一對神仙美眷的,她知道以他敦厚的性子,定會將她疼入心坎兒里。
所以那時被何家趕了出來,她其實是希望能去尋他的,如果那時她可以去尋他,炎家的恩情,她便不會欠下了。
可偏偏當年何夫人早知道她會去尋他,所以讓人守著她,只要她想出城,便出面阻止,幾次之後,她便知道那時的自己尋不了江遠仙。
所以後來她才會隨著繆成載入炎府,也賣斷了自己的一生。
“妳……騙人的吧?”
炎家婦?!怎麼可能,清兒是他的妻子,怎麼可能別嫁?
“你向來性子調皮,你一定是怨我花了那麼多年的時間才找著你,故意同我說著玩的吧!”他勉強勾起一抹笑。
她沉重地說道︰“不,我沒騙你,我已經嫁人了,夫君正是炎府的大少爺——炎妙槐。”
望著他難受的模樣,她的心也不免一陣惆然,若非世事弄人,他們兩人又何至于此,可是,過去了便是過去了。
“遠仙哥哥,你還是快走吧,今生就當是清兒負了你。”
“不,咱們曾有婚約的,你怎能說負我便負我?”從經歷了尋著解慕真的狂喜,隨即嘗到被背叛的極痛,饒是江遠仙的性子再溫順,也很難不怒。
“就當是解慕真今生負了你,你還是快走吧!”不想將無辜的江邊仙牽扯進一連串亂七八糟的糾纏之中,她只希望他能離得遠遠的,于是狠聲說道︰“如今江家早已式微,縱使不至于衣食俱缺,但終究早已不是富貴中人,江哥哥不如收拾深情,篤志重振家聲、家業。”
這話原是她心疼不舍的勸戒之語,但听進江遠仙的耳中,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兒。
他以為她話中帶著濃濃的嫌棄,臉色登時大變,口中喃喃的皆是不敢相信。
“原來原來我日夜懸念的清兒,竟也是個嫌貧愛富之人。”
語畢,他驀地仰天長笑,笑聲听來卻是惹人心酸。
“江公子……”淡淡一聲喚,將兩人之間的情分拉得遠遠的。“你還是速速離去吧,你擅闖我的院子,若讓人給瞧見了,也是不好。”
她的語氣極淡,淡得再也尋不著初見時的那絲親切。
“妳……你當真……忘了咱們之間的婚約嗎?”
“我今日早已不是何家的閨女,又哪里來的婚約之說呢!”
既然已經舍棄了過往的一切,這紙婚約她又有何資格擁有呢?
“妳……”
氣怒、憤恨、不解與不信,各樣的心緒在江遠仙的心里糾纏著,但見解慕真的臉色冷、眸光冷,他的心更冷。
“你等著……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的。”
話落,他驀地旋身,一眨眼已經縱身飛上了屋蒼。
望著逐漸遠去的身影,她的眼光久久收不回來。
原來……不單單是她變了,他只怕也經歷了許多,否則這一身的功夫又是如何習得的呢!
遙望著,她的心忍不住涌上了一番淒涼,一切皆是造化弄人啊!
總是掛在唇畔的笑容不見了,解慕真的面色凝著,顯見心緒不好。
就著幽晃的燈火讀書,盡管一再屏氣凝神,字兒卻還是管不住似地在她眼前跳著,就是讀不進眼。
啪地一聲,她終于放棄地放下了書冊,那一聲驚得在旁伺候的銀月,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少夫人,您這是怎麼了?是身子不舒服嗎?”
銀月何曾見過向來溫淡的主子如此躁郁難安,自從上次那個黑衣人出現後,主子就一直怪怪的,可是無論她怎麼問,主子什麼都不肯說。
抬眼,望向總是盡心伺候著她的銀月,淡淡地開口說道︰“是心里不舒服。”
這何夫人和何風月這對母女未免欺人太甚,只因她不答應讓何風月入府,她們便挑撥著江遠仙闖進了炎府。
還好這事沒有驚動太多人,否則她也難在炎府自處。
“我……”一口氣堵在了心口,教她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
那對母女倒是想了個一石二鳥的好計,她們想借著江遠仙來兜出一團亂,一是在警告她,要她順了她們的心意,否則她們也不計較讓她與江遠仙曾經訂下的親事給浮上台面。
再不然,若是江遠仙今日不願罷手離去、鬧得人盡皆知,只怕她少夫人的位置也要搖搖欲墜了。
那麼她們謀的就不只是妾室,更可以堂而皇之的覬覦炎家大少奶奶之位了。
這種陰險的招數,也就只有老謀深算的何夫人才能盤算出來了。
“我不惹她們,她們倒是堂而皇之地來招惹我了。”解慕真沉思著這其中的道理,口中喃喃地說著。
可這話倒讓銀月听得一頭霧水,不解地問道︰“少夫人在說啥呢?為什麼銀月听不懂。”
聞聲,抬眼,她望著銀月單純的表情,倒也不願將她扯進這事。“不懂也好,懂得多的人,活得未必快活。”
“喔!”既然主子不願說,銀月自是不好追問,卻像是忽然想著了什麼,趕忙從懷兜里掏出一樣東西。“主子,這是斂裳姑娘讓小九拿來給你的。”
解慕真接過,還沒來得及瞧仔細,便听見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這麼晚了,誰會過來呢?
連忙收拾好銀月遞來的東西,炎妙槐昂然的身姿已經出現在門外。
一見他,解慕真的氣息頓時一窒,神色又更沉了些。
這麼晚了,他怎會再過來?
經過今兒下午的那番折騰,她著實沒有太多力氣應付他。
看到他,她便會憶及江遠仙的氣憤與不甘心,他離去時的憤恨神情,一直在她的心底繞著。
雖然這一切是造化弄人,並非炎妙槐造成,想那何風月這般風風火火的行事作為,又何嘗不是對他的誓在必得嗎?
“今兒個我累了。”她淡淡地說道。
“你若累了,便讓我陪你吧!”既然一心認定了她,對于她,他自是多了一份包容。
“我不需要你陪。”他的陪伴只會讓她更煩更亂,自從那一夜他的縱情之後,她便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
“不如今兒個這屋子讓給你好了,我只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如果從頭便是無情,那也就罷了,可是曾經亦是有情,如今他的掠奪又這樣來勢洶洶,讓她如何能不心慌意亂。
說完,她隨即起身要離去,只不過人都還沒跨過門檻,他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搶到了她的身邊。
長手一伸,她連絲毫抵抗的時間都沒有,人便已經落在他堅實的懷中。
“你以為從今爾後,我還會放任你的離去嗎?”炎妙槐含笑問道。
不再怒氣沖沖的模樣,反而讓他眸中的情憬,更加清楚地落入了她的眼底。
只是,她不敢信,也不能信,就怕一相信便會和她娘一般,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更何況他倆之間,還有何家母女的虎視眈眈,她需要一點時間來細想究竟該怎麼做。
“我去其他房間睡。”她淡淡的說道,並不想與他有太多的糾纏。
“不準去!”不是沒瞧見她眉頭的陰郁,他的心頭莫名泛起了一絲絲的不快。
身為炎家的家主,宅子里頭大大小小的事,自然沒能瞞過他。
今早,處理完今年收購大米釀酒的事兒,也不知怎地就無心辦公,索性便在梁姬訕笑的眼光中,興匆匆地往她這兒來,誰知才步近院落,便見她的目光痴痴地望著天際的不遠處。
隱約間,那個方向似乎有道身影漸漸隱去。
那是誰?
這個問題在他的心頭纏了大半天,所以一等與繆成載和炎海任議完了事,他便急匆匆地前來,便見她斂眉沉思,心情似乎頗為沉重。
這讓他更加好奇那人的身分,但他不急,只要他想知道,沒有事是他查不到的。
仰首望著一臉執意的他,解慕真心知他既不讓走,只怕今晚她是鐵定走不了了。
罷了!
隨意揀選了張椅子,她端正坐下,腦海中回蕩著的卻還是何家母女與江遠仙一事。
見她滿腹心事,不甘被人冷落的炎妙槐,極為難得地誘哄道︰“其實,你若有什麼心事,大可以跟我說的。”
聞言,她只是淡淡地抬眼,然後輕應了一聲,便又兀自低頭沉思。
既然不喜牽扯太多,她自是不會拿自己的煩惱去煩他,更何況這事還牽扯到炎家的家聲。
雖然炎家如今家大業大,倒不是真怕何家的威脅,可是何家母女的心性一向歹毒,誰知道她們會想出怎樣惡毒的法子來認毀炎家。
她欠炎家的已經夠多了,萬萬不可再因為她而讓炎家的名聲受損,所以她一定要想個法子,好讓炎家不再受她所累。
望著她那凝眉沉思的模樣,炎妙槐的心中驀地泛起了一抹陌生的揪疼。
是心疼吧!
正因為將她上了心,所以瞧她這苦惱又不肯傾訴的模樣,才會心疼吧!
想也沒想,他驅身上前,然後熟門熟路的將她抱進了懷里,又送上了床。
他不想怎麼樣,只是想靜靜地抱著她,仿佛這樣便能為她分擔些煩惱似的。
解慕真沉浸在自個兒的思緒中,直到他熟悉的氣息竄入鼻中,她這才愕然的發現自己又被他抱住,可今夜她真的太累了,累得沒有一絲氣力掙扎,只能由著他。
本以為被他抱著的自己會睡不著,可當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她的眼皮也愈來愈沉,終至沉沉的睡去……
輕紗微揚,一如以往,只消心中有著難解的煩心事,解慕真便會窩到飄香樓。
普天之下,也唯有在這兒,才能讓她覺得安全些。
任由她靜靜的窩著不作聲,雲斂裳自顧自地做著自個兒的事。
“事情查得怎麼樣了?”終于在靜靜地窩了好一陣子之後,解慕真突然抬起頭來問道。
“查是查好了,只瞧你到底要先听哪一樣?”這陣子她這個躲在背後的金主吩咐了這麼多事讓她查,讓她疲于應付,賣個關子只不過是她小小的報復。
“先說說何家的事吧!”
前幾天才讓江遠仙來家中鬧騰了一番,只要一想到江遠仙臨去時那憤恨不已的神情,解慕真心中就有一股無法開解的怒氣糾纏。
“看來,何家人是真的惹怒你了。”
“既然人家不想相安無事、互不侵犯,我又何須客氣呢?”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別再與何家糾纏,畢竟過去的事已經過去,再追究早已沒有什麼意思。
偏偏她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跟前造亂,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她們這會兒倒真是被逼得狗急跳牆了。”雲斂裳瞧著好妹子眸光中的閃閃怒氣,忍不住失笑說道,語氣中還夾著濃濃的幸災樂禍。
“怎麼會?”
雖然這幾年她從沒對何家做過什麼,但對于何家的近況還是清楚的,何家的生意雖然不算頂好,但總還有幾間鋪子是能賺錢的。
饒是再奢華,以何家的根基,也不至于被逼到狗急跳牆。
“還不就是前陣子,她們母女倆總盤算著要將江遠仙這個未來的公侯給納為己有,所以花了不少銀子去打點侯家的上上下下,打腫了臉充胖子。再加上做起生意來目光如豆,得罪了不少相與,城里的商人,十個有八個已經不與何家做生意,還有那淮南的礦山幾經開采,卻挖不出個什麼值錢的東西,這一環扣上一環,你說她們能不變成空心大老官嗎?”
“是嗎?”听聞,解慕真的唇畔揚起了一抹冷笑。
就是因為這被逼急了,才會將主意打到炎家上頭,難怪向來自尊自傲的何夫人,會甘心讓女兒做妾,甚至屈于她之下。
“你不知道何家那個老妖婦私底下典當得可凶了,這一大家子擺門面的丫鬟長工,一睜眼就是要銀子,何家也不能不顧臉面,所以何夫人之前攢下的金銀首飾,這會只怕大半都進了當鋪了。”
“何老爺就這麼任她為所欲為?”解慕真不解的問道,卻連聲爹都不顧相稱,血脈親情早就在她被趕出何家的那日消磨殆盡了。
“何老爺早就病沉了,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聞言,饒是再怎麼不在乎,解慕真的心還是沉了沉,可隨即掩去了心思,再問道︰“那現在誰在外頭為何家奔走?”
就算何夫人再厲害,也總需要個人手幫忙奔走辦事。
“是一位姓羅的管事。”
這姓倒是听起來陌生,一般來說,大富人家的管事是個極其重要的職位,通常都由家生子任之,畢竟家生子忠心。
可她左思右想,卻想不出這個姓羅的管事是誰。
“他可是近兩年才進府的,听說是何夫人親指,頗為親近,不過……”雲斂裳細致奪目的臉上,驀地漾起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解慕真一瞧,就知道她定有什麼還沒說,便說道︰“還有什麼就說吧。”
她倒想清清楚楚的知道何家還有什麼狗屁倒灶的事兒,也好讓她籌謀著該從何處下手。
“何家的下人私底下都偷偷談論著何夫人與羅管事的關系,听說並不單純啊!”雲斂裳語帶不屑地說道。
那話撞進了解慕真的耳里,讓她登時勃然大怒,昔日的憤恨如今再也壓抑不了地傾巢而出。
想當年何夫人用不貞之罪污她娘親、趕她出府,如今不貞的事她倒是毫不避諱地做了。
她斂眸沉思,不一會兒再抬頭,心里已經有了主意。
“挑一個咱們樓里出色的姊兒送到羅管事身邊去。”
“你想要挑了他們之間的不合?”
“既然何夫人信任羅管事,咱們自然要從他那邊下手,要不然魚信怎麼會上鉤呢?”
雲斂裳望著她,眸中漾著的是濃濃的激賞,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啊!
好色的男人總是耳根子極軟,若是樓里的姊兒能將羅管事打理得服服貼貼的,再軟言輕語幾句,要叫那羅管事扒了何家的牆角,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當年何夫人誣陷她娘,她現在這麼做,不過是回敬罷了。
娘的恨、她的怨,還有江遠仙的無辜,這一會兒全都加在一起,看來何夫人要償的可真不少。
“這事我會讓人給你辦得妥妥當當的。”
能掌管著遠近馳名的飄香樓,她的手段雖然不若解慕真的靈巧,可是這點小事還難不倒她。
處理完了這事,雲斂裳更關心的卻是另一件,好妹子的暗房事兒。
“听說炎家大少是轉了性了,總是三天兩頭地往你房里跑?”好友和炎妙槐擁有各自的房間這事她是知道的。
“是啊。”懶洋洋地低應了聲,說到底,她今兒個會煩到躲到這兒來,多少也為了炎妙槐那不正常到了極點的舉措。
明明他向來就不是風花雪月的性子,這陣子賞花、品茗、下棋這些風雅的事都拉著她做了,甚至連放風箏這孩子的玩意兒也拉著她去玩。
這些莫名其妙的舉止可是攪得她一頭霧水,壓根弄不清楚他究竟在鬧什麼。
本以為他只是心血來潮,又或是咽不下她不重視他的這口氣,所以才會三番兩次的撥弄。
可這幾回下來,他沒緩了興頭,她倒見他在面對她時,臉上、眸中竟都少了慣常的算計。
有時,她竟覺得他望著她的眼神,就像瞧著雨陽和海任一樣,隱隱地多了一絲對家人的寵溺。
家人?
是她的奢想和錯覺吧?
望著好妹子臉上那精采萬分的情緒轉動,時而苦惱、時而欣喜,雲斂裳終于忍不住噗哧一笑。
被笑聲拉回了遠揚的心緒,解慕真杏眸一瞪,便見雲斂裳臉上的取笑,忍不住嬌斥道︰“你笑什麼?”
“笑你那向來八風吹不動的性子,怎地遇上了炎妙槐就不靈了。”
解慕真向來性子溫婉,少有大喜大怒,可這陣子每每一說起炎妙槐,情緒就豐富得教人眼花撩亂。
听聞,解慕真兀自一楞,悶著不吭聲。
腦中卻不由得細細思量著,從頭想來,她卻忍不住地一凜,難不成自個兒又再次不知不覺地陷入了嗎?
“怎麼,想清楚了?”
這個好妹子從來就不是個笨姑娘,瞧她那凜然的神色,雲斂裳就知道她知道自己指的是什麼。
這丫頭,只怕早在不知不覺中動了心呵!
“我該想清楚什麼?”
“你這丫頭還嘴硬!”鳳眼兒一掃,雲斂裳沒好氣的啐了一聲,望著她的眸中有著洞悉一切的了解。
待在花樓久了,什麼樣的男男女女沒瞧過。
她就見著好幾個樓里的姊妹不知不覺地將男人上了心,原本再怎麼冷淡平靜,也能因感情而卷起千層浪、萬堆雪。
在她瞧來,如今的解慕真便是這樣,要不以她一個如此淡然心性的女人,又怎麼可能因為一個男人而心情浮動至此。
“他……不過就是我的夫君。”對于雲斂裳如此肯定的說法,解慕真也不辯解,只是淡淡的說道。
既已是這一輩子的夫君,何必言愛,不愛不是可以活得更自然灑脫些嗎?
“那不過是名義上的,以往你只是把自己的心鎖得牢牢的,若是有心,又怎可能這樣大方為他納妾?”
“既然你知道那不過是名義上的,又怎會說我對他上了心呢?”
解慕真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她與炎妙槐絕不會有那種琴瑟合鳴、如膠似漆的夫妻情感。
如若能夠相敬如賓一生,過著各自想要的生活,便已是萬幸。
“你瞧瞧你現在只要一說到他,哪里還有初時的冷然,還說不動心嗎?”雲斂裳切念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7-26 00:16:41
5
解慕真才要開口辯駁,門外卻突然響起了一陣嘈雜聲,引得兩人同時回眸互瞧。
瞧那騷動怕是有人要鬧事了,雲斂裳的眉頭一蹙,果不其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進來吧!”
不過才向晚時分,便有人來鬧事,看來今夜不平靜呵!
小廝一進門,便嘩啦嘩啦地說道︰“雲姑娘,廳里有個冒失莽撞的公子,一見著炎家大少爺便不由分說地沖上去揍了一拳,現在廳里頭正亂呢!”
听完,解慕真還來不及思考,雙腳卻像有著自己的意識般,驀地往外走去。
雲斂裳見狀,忍不住輕嘖了一聲。
還說對人無意嗎?
若是無意會一听到炎妙槐被人打,便急匆匆地趕去關心嗎?
這丫頭就會嘴硬!
雲斂裳嘴里咕噥著,腳下倒也沒輕松,亦急忙忙地往外走去,雖然解慕真已經做了男裝打扮,但到底還是得小心些,否則她與飄香樓的牽扯若是傳了出去,會讓她在炎家不好交代啊!
抬眸,閉眼。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飄香樓既然是個銷金窟,擺飾自然富麗堂皇,如此才能哄得男人心甘情願地捧著大把大把的銀子前來。
偏偏原該是歌舞升平、鶯鶯燕燕笑語不斷的地方,如今竟成了一片讓人觸目驚心的狼藉。
還好這兒是偏室,並沒有引來太多的騷動。
初時,小廝來報,她還不怎麼相信。
怎麼能相信呢?
那個淡定如水的男人竟然會與人打架,這種事若不是親眼所瞧,只怕就是作夢也夢不到這樣的情景吧!
只見只身前來的江遠仙孤單單的跌坐在地上,而炎妙槐雖然臉上也有青紫,可卻仍能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勝敗顯然已分!
炎妙槐本不知道他是誰,不過這陣子讓人查了解慕真的身世,倒也讓他對這人的身分有些了解。
會讓人去查,是因為那女人的嘴比蚌殼還緊,心中有了煩惱卻不向他這個夫君傾訴,累得他只好自個兒查探。
可真正讓他知道解慕真與江遠仙有著青梅竹馬情分的,卻是某一日“巧遇”的何風月。
因為這層關系,所以炎妙槐對江遠仙上了心,但習于蟄伏的他卻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靜地瞧著。
他很想知道那個從來不把他當成夫君的解慕真,究竟還藏了什麼秘密。
只是沒想到,他都還沒探究出一個所以然來,江遠仙卻先一步找上門來。
想起他方才闖進他與李老談事情的廂房,不由分說的便是一拳,雖然身為炎家的家主,他不可能沒有半點防身的本事,可在猝不及防之間,他還是硬生生地被揮了一拳。
想到這兒,他的頰畔還隱隱作痛呢。
“你打我,是因為我的妻子解慕真?”
“清兒才不是你的妻子。”
“你的清兒是你的清兒,而我的真兒是我的真兒,我的妻子是解慕真,這世上再無清兒。”
望著氣急敗壞的江遠仙,炎妙槐打啞謎似的說法讓周遭的人听得一頭霧水,可是江遠仙听懂了,而扮著男裝隱在人群之中的解慕真也听懂了。
為了那親昵的一聲真兒,她的心驀地一動。
“不管是真兒,還是清兒,既然你已擁有了她,便不許錯待她,若是你做不到,我不介意帶她走。”
前幾日乍聞清兒嫁了人,江遠仙確實曾經怨過她的移情,可在他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他不氣了,卻也心疼了。
如果炎妙槐善待她也就罷了,可是就他所知,炎妙槐待解慕真只有四個字——可有可無!
而清兒那丫頭也傻極了,竟然還呆楞楞地為了替炎家傳下子嗣,大費周章地想要為他擇妾。
瞧著江遠仙一心護衛著解慕真的模樣,一股子的酸登時自炎妙槐向來平靜的心潮翻騰而起,也讓他總是帶笑的臉龐,明顯沉了幾分。
“我與她之間如何,不是你能評論的。”瞪著他,炎妙槐冷冷地說道。
以前他或許忽略了他,可是以後不會了,這個男人休想來染指。
忍著痛,深吸了一口氣,江遠仙強撐著渾身上下像是要散了的骨頭,緩緩地爬了起來,挺直了腰桿子,昂然走到了炎妙槐的面前。
“你最好善待她,否則我會將她帶來我的身旁好生照顧著。”
就算嫁過人又如何,他斷不會視她為殘花敗柳,他的清兒在他的心里頭,永遠是初春的那一朵花兒,燦然而耀眼。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迎著對方的怒目,炎妙槐的利眸迸出精光,淡淡的說道。
但凡是他的東西,他都不可能讓人輕易奪了去,何況是他的女人。
只是那女人啊,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著他呵!
炎妙槐心中一嘆,搖了搖頭,眼角不經意瞥至圍觀人群中的一抹身影,頓時愕然。
她堂堂炎家少夫人,竟然……出現在這煙花之地?!
如若真的不甚在意,那又怎能在一眼瞬間,便瞧出了她的女扮男妝?
他不動聲色地瞧著她,四目交凝,解慕真終究先一步斂去了眸光,然後低聲朝著雲斂裳說了幾句話,便匆匆地回身離去。
幽幽淡香,雲斂裳端著一張冷臉,不甚溫柔地替江遠仙包扎著傷口。
像是極度刻意的,她好用力地將敷著藥的布,巾綁在他的臂膀上,一點也不擔心會弄痛他。
“你是誰?”
一名素未謀面的花娘,不會如此好心的攙他進了閨閣,更不會如此大費周章地替他敷藥療傷。
更何況,她的臉上還帶著一抹騰騰的怒氣。
“關你什麼事!”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為了他這多嘴一問。
要不是有人交代,她才不想幫這般沖動的魯男子療傷醫治。
“你很氣我,為什麼?”他這個人性子直,玩不來那些算計,況且現在的他可是滿腹疑問,也懶得猜,即使被嬌聲喝斥,依然直接開口問道。
“廢話,像你做出這麼莽撞的事,誰瞧了不生氣?”
有人像他這個樣子的嗎?
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當口出現。
若是他能早些出現,尋到了解慕真,那麼她便可以少過一些苦日子,更不用將自己的一輩子托付于炎家。
若他能晚些出現,就她想來,那時炎妙槐與解慕真早已心心相印、如膠似漆,不會再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壞了關系。
偏偏他要在這時出現,無端壞了事。
她在這青樓里,瞧的男人可多了!
但凡男人,無論處于什麼地位,心眼可小得緊,而炎妙槐又是何等人物,不消片刻便能得知江遠仙的身分,還有他與解慕真的關系。
他一出現,原本看似就要和平落幕的局,又要亂了,她怎能不氣?
“為什麼氣?”
他不敢說自個兒是玉樹臨風,可好歹也算是有張好樣貌,再說,雖然現下他沒有爵位,可是皇上為他留下的家財,也夠他一輩子吃喝不盡了。
眼前的姑娘既然身在青樓,便是個窯姊兒,那麼更應該嗅著了銅臭味便忙不迭地撲上來才是,怎地這般粗魯的對待。
“氣你是個程咬金,沒事兒好端端地介入人家夫妻之間做啥呢?”
雲斂裳也是個直性子,心里頭藏不住話,他一問,她便一古腦的全說了。
“你指的是清兒和炎妙槐?”
“廢話!”又一聲輕時,面對這個男人,她顯然不知道客氣是何物。
“我听說他們夫妻並不睦,清兒甚至打算為炎妙槐娶妾,一個女人要有怎樣的委屈,才會這般大張旗鼓地替夫君納妾。”
由此可見,那個總讓他掛在心上的女人,日子過得並不好。
舍不得呵!
所以今天一見到炎妙槐竟然出入飄香樓尋歡,他才會怒上心頭,不由分說的沖進包廂,就是鐵了心要狠狠地將他給教訓一頓,好為他的清兒出出氣。
“你覺得慕真是一個會讓自個兒委屈的女人嗎?”杏眼圓瞪,為了不讓江遠仙礙事,雲斂裳只好耐著性子同他說。
雖然解慕真的外表柔順,可骨子里卻是倔強固執到了極點,那要強的性子,怎能容得了旁人委屈她呢?﹒
外人以為解慕真逆來順受,但就她來看,這一切壓根都是她自個兒主導出來的結果。
這樣的生活是她要的,所以她想盡了辦法,讓自己的生活變成這樣。
如果可以的話,她可以同炎妙槐有夫妻之名卻沒有夫妻之實的過上一輩子,可是偏偏炎老夫人這般殷切的想要抱孫,才逼得她非得找個女人來替炎家傳香火。
“她……”江遠仙張口就要辯駁,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然打小他就知道解慕真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可是真正相處也不過是娃娃時的那幾年。
後來她失了蹤影,他則奉母之命千方百計地尋她,卻遍尋不著,有一陣子他甚至以為她已不在人間。
要不是何風月的告知,他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下落。
見他發著楞不說話,雲斂裳終于緩了緩神色,說道︰“知道我同她是怎麼認識的嗎?”
楞楞地搖著頭,他大半的心思還在方才的問題上兜著。
“我與她是姊妹,曾經一起在街邊乞討過生活。”
“她曾經落魄至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怎麼說也是何家的女兒,又怎可能成了街邊的乞兒?
他屏氣凝神的听著雲斂裳說著過去,听著他的清兒怎地被人趕出家門,而成了如今的解慕真。
又听著她們姊妹倆如何孤苦無依,差點病死和凍死。
又听著解慕真是怎麼入了炎家,成了炎家的少夫人,再成了如今為夫婿招妾的女人。
那一字一句,她說得輕松,他卻听得心疼不已。
“所以,炎妙槐並不曾真的善待清兒……就是慕真?”他啞然問道,心疼她受了這樣大的苦難。
“這世上已經沒有清兒了,清兒早死在大雪紛飛的街道上了。”
雲斂裳不想給他任何的希望,雖然這個男人也算得上是重情重義,可她身處青樓,瞧過的男人太多了,再重情重義,也有背叛負心的一天,所以她的口氣依舊不善。
“就算炎妙槐在情感上不曾給過慕真她想要的,可是該有的尊貴榮寵、吃喝花用,他也從不吝惜,所以她用不著你來替她出氣。”
這男人只有添亂的分,她甚至希望他走得愈遠愈好。
雖然解慕真在匆匆離去之前,曾經千交代、萬囑咐要她好好善待他,可是她卻希望他能趁早死了心。
“這些我也可以給她,我甚至可以給得更多。”
“你能給的,未必是她要的,否則在你第一回找著她的時候,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炎家,回到你的身邊。”
“那是因為她以為我會嫌棄她,可是我不會,我會視她為妻,不讓任何人再傷害她。”
“休離再嫁,你以為她在你們那種世族大家能過上什麼好日子。”
旁的不說,就是那些自以為高尚的皇親,一人一口口水,只怕就能將解慕真給淹死了。
“一切有我!”
這話說得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可惜的是,他的豪情萬丈卻只換來了雲斂裳的一記嗤笑。
“你有什麼用?若是你真有用,會到今天才能尋著她的下落嗎?”
這個男人也太天真了吧!
就她看來,真正能保護解慕真的只有炎妙槐,因為他那個人夠驕傲,驕傲到壓根就視世俗禮教為無物。
只要他想,他便能為慕真織出一片天,讓她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其中。
“我……”
雖然江家式微,但是依舊吃穿不愁,他的清兒又何須過著如此寄人籬下的生活。
不行,他得去找她!
一開始他只以為她貪圖富貴、背信忘義,所以他氣極了她,那日才會拂袖而去。
然而終究是不舍啊,所以才會在乍見炎妙槐上青樓時,怒氣攻心,可如今在得知一切的原委之後,心中那股熊熊的怒氣,倒教一抹的心疼給取代了。
他驀地起身,筆直的就要往外走去。
這個男人還真是個死腦筋,都已經跟他說得這麼清楚明白了,他還非要去蹚渾水。
她氣極了,揚聲喊道︰“等一下!”
“姑娘還有事?”江遠仙回身問道。
卻見雲斂裳臉上的不悅皆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讓人炫目的絕美笑容。
“你就這麼走了,那麼我方才幫你包扎的藥費呢?”她笑著開口索討。
“呃……”
他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他連忙伸手入懷,掏出了一綻金子,雙手奉上。
美目望著那綻金子,她臉上的笑意更盛,聲音柔婉地說道︰“江爺可真是大手筆,可惜我要的不是錢。”
金子、銀子她多得是,用不著他巴巴的來當火山孝子。
還有窯姊兒不要銀兩的嗎?那她要什麼?
江遠仙滿心疑惑,才要開口問,誰知她就這麼迎了上來,眼見兩人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
“姑娘……”你想干啥呢?
他話都還沒說完,雲斂裳已經沒有絲毫停頓地欺上前來,紅唇更是不容抗拒地落在他的薄唇上。
這女人未免太過輕薄了吧!
既驚又怒,他想要推開她,但也不知她哪來的力氣,緊緊的巴著他,不肯移動分毫。
突然間,一陣苦澀的滋味在他的口中蔓延開來,他微微一怔,當他將那股味道咽下了肚,頭也跟著重了起來。
該死,這女人……
一邊抵擋著暈眩,他抬頭怒瞪著她。
這時計謀得逞的雲斂裳不等他推,便自顧自地退了開來。
“你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只不過得委屈你在我這兒做客一陣了。”
她可不想讓關系好不容易有了些許轉機的炎妙槐與慕真,又被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打擾,所以她只好用上慣常的伎倆迷昏他。
更何況這可是解慕真交代的,要她絆住他幾天。
“該死的,你最好交出解藥,否則……”
威脅的話還沒說完,他的膝頭一軟,便跌落在地。
“否則怎樣?我叫你別去添亂,你就偏偏要去,那就別怪我用上這招。”
雲敵裳瞪著他,兀自咕噥著,直到確定他的雙目闔上、人也暈了過去,她這才得意揚揚地喚了人進來收拾一切。
女扮男裝涉足青樓、未婚夫、急急為他選妾……
他這個娘子究竟還有多少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端坐在妙玉軒的廳里,炎妙槐鐵青著一張臉,等著!
他在等著她回來,還想听听她對這一切有什麼解釋。
門外響起了更夫敲更的聲音,他還沒等著解慕真,卻先等來了怒氣沖沖的老夫人。
當拐杖拉地的聲音響起,他頓時神色一凜,在心中暗地叫了一聲糟。
解慕真還沒回來呢!
娘這會來,要是她一身男裝的撞了進來,非得掀起滔天浪了。
“銀月,快去門外等著你家夫人,讓她暫且避避。”
也沒來得及深想,炎妙槐便伸手招來了自從他來了後,便一直杵在一旁打顫的銀月,要她及時通知主子別選在這個時候進來。
沒想到向來不將少夫人掛在心上的大少爺會突然交代這麼一句,銀月楞了半晌。
“還楞著干啥,快去!”見銀月那呆樣,他的眉頭皺了皺,向來冷靜自持的心房驀地發了急,連忙低聲喝道。
老夫人向來最重禮教,要是讓她知道解慕真做出這等有違禮教之事,必定勃然大怒。
“是!”回了神,一見大少爺神色陰郁,銀月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下,便忙不送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她前腳才走,自老夫人後腳便來了。
“娘,這麼晚了,您怎麼不在屋里歇著呢?”倏地起身上前攙扶,他對娘親雖不見一絲親近,卻仍守著該有的禮數。
“心里有事,歇了也不安心。”
最近,她少理府中之事,不知原來府里如今竟都沒了樣子了。
“娘有什麼心事,不妨跟兒子說,興許兒子能為您解決。”
“我的心里事,就是你那個好媳婦。”
本來,她還挺看中解慕真的溫婉賢淑,可沒想到近日不少風聲傳了回來,鬧得連她都不得不出來管管。
有女人像她這樣為夫婿選妾的嗎?
她不過是提提想抱孫的事兒,好讓她加把勁,誰知道她竟這樣大方想要招妾,鬧騰得連城里頭那些大戶,全都等著瞧他們炎家的笑話。
這還只是小事,最要緊的是,她還听說大媳婦竟然和飄香樓那種煙花之地的姑娘過從甚密,有時甚至還溜出去與之相見。
炎家的大少夫人竟然和那種低下的女人胡混在一塊兒,她究竟有沒有顧及炎家的臉面啊?
“真兒怎麼惹娘生氣了?”即使非常明白炎老夫人的怒氣所為何事,但他仍裝傻的故作不知。
“她……她人呢?”
她來,就是想要親自問問媳婦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有,那些流言又是怎麼來的!
白鳳仙舉目四望,遲遲不見媳婦的身影,不禁怒上加怒地道︰“她現在架子倒是挺大的,知道我來了還不出來。”
“娘,她現下不在呢,我讓她去給我找點吃的了!”炎妙槐的心思到底轉得快,隨口拈來便是一個謊言。
“人不在,那也罷,我就在這兒等著!”
“這夜已深了,娘要有事,由我轉告便是,要不我讓她明天一早便去聆听娘親的教誨,可別讓您累著了。”
臉上帶笑地軟言安撫,生怕白老夫人真就這麼等著。
“你別急著趕我走,我倒想問問你,你對真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想法?”
這些兒女向來對她敬而遠之,哪里有過這樣輕言軟語的時候,人年紀大了,竟也有些舍不得這樣的問候,不自覺地想待得久些。
“娘問的是?”
“娶妾一事!”
“關于這事,兒子根本沒有這個心思,是真兒自個兒胡思亂想,鬧騰出來的,兒子已經好好說過她了。”
“沒這個心思就鬧得滿城風雨,她這個少夫人做得還真本事。”
盡管炎妙槐極力安撫,可是期許愈高,責難愈多,白鳳仙向來欣賞解慕真,可這一氣起來,倒也沒多留幾分余地。
“娘,真兒只不過是一時犯了傻,讓兒子好好開導她便是了。”
“我瞧她總是聰慧,怎麼就……”
老夫人話都還沒說完,突然間一個人影驀地闖了進來。
炎妙槐一見,心中暗叫聲糟,銀月是怎麼回事,辦個事兒也辦不好,叫她去攔著自家主子也攔不住,還讓她這麼毫無防備地闖了進來。
他心中一急,正想使個眼色,讓解慕真趁白鳳仙沒有發覺時趕快出去,可是老夫人眼利得很,早在人進來的那一瞬間就瞧見了。
“妳去哪了?”
“我……我……”
完全沒有料到會見到老夫人,饒是解慕真向來心思敏捷,一時半刻竟也傻了,只能楞楞地瞧著老夫人,完全說不出話來。
听不到媳婦的回答,老夫人陰沉著臉,霍地站了起來,朝著她走了過去。
一雙銳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媳婦的那身男裝,氣怒更盛。
她一向以炎家的家教甚嚴為傲,沒想到向來得她心的媳婦,背地里竟然……竟然假扮男裝出去胡混。
何家的丫頭近來頻頻借故探視,總是有意無意地拿解慕真的事來說嘴,本來她還不信,可沒想到眼見為憑,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說,去哪了?”老夫人沉聲再問,顯然打定了主意非要將媳婦的去處弄個清楚明白。
要是她不能說清楚,炎家便再也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我是去……”
“你給我說清楚了,要是今兒個說不清楚,炎家你也別待了!”白鳳仙怒火飛揚,話一出口便是不留余地。
聞言,解慕真驀地一怔,心中泛起了一抹子涼。
原來,炎家也不是她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一直以為……
罷了!
她微微斂眉,深吸一口氣,才要開口,炎妙槐卻搶先一步——
“娘,是我讓她出門為我辦點事,有些事我太招眼了,親自去辦只怕會引人側目,我瞧真兒聰慧,所以便想著讓她試試,她那身男裝也是我特地讓她換上的。”
兩三句話,他便將所有責任都往自個兒身上攬,就是不願娘子再受一分一毫的責難。
“可你方才明明說她是到膳房去為你張羅吃的。”向來精明的白鳳仙哪那麼好糊弄。
“兒子這麼說,也是為了不想讓您太過擔心啊!”迎著老夫人帶著質疑的目光,炎妙槐揚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說道。
那自信的模樣倒真教人瞧不出他在扯謊,眼見老夫人眸中還有猶疑,他只好再度開口。
“再說,兒子讓真兒去為我辦事,這話要是傳了出去,還以為我炎妙槐多麼不濟,還得靠個女人呢!”
白鳳仙冷不防地又朝著媳婦問道︰“真兒,事情是像愧兒說的這樣嗎?”
雖然這麼問,但她的心里其實是將信將疑的,但見兒子護衛之姿明顯,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以往槐兒這孩子對妻子總是冷冷淡淡的,如今這樣擺明了護衛,想來也是動了心緒,她樂見這樣的發展。
至于媳婦出府去做了什麼,她到底是信任這個孩子的,料想她應該不會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其實早就不打算深究。
“這……”解慕真從來沒想過他竟會為了護持她而扯謊,一時間竟有些呆楞住。
炎妙槐趕忙來到娘子身邊,狀似親昵地在她耳際柔聲哄道︰“快回了娘親的話,到教她再起疑了。”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替她找到了理由開脫,要是她再這麼楞下去,到時他也救不了她了。
恍然之間,乍聞他的低沉嗓音,解慕真驀地轉頭,紅唇恰好擦過了他的薄唇,那熱辣辣的溫度,竟讓她的心忽然起了躁動。
“娘,夫君說的便是事實。”終于,她開了口,也終于承了他的情。
“嗯。”
聞言,老夫人的神色稍霽,雖並未盡信,只是既然兒子都肯這麼護著自個兒的娘子,她便選擇不動聲色。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回我就原諒你了,如若再有下回,又讓人到了我跟前嚼舌根,可就別怪我不念情分了。”
“是!”解慕真垂首,恭敬地輕應了一聲。
正欲扶白鳳仙出門,不料老夫人又開口交代道︰“還有,這娶妾的事就暫且別提了,咱們炎家沒有這個規炬。”
“可是……”
衣袖被人悄悄地扯了扯,解慕真雖沒回頭,但也清楚炎妙槐的暗示。
其實她也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繼續添柴澆油的,可是心一急,便也顧不了那麼多,心一橫地說道︰“兒媳曾請大夫過府診脈,發現媳婦兒時傷了身子,脈象極寒,恐難受孕,所以所以兒媳這才會急著替夫君招妾,好為炎家開枝散葉。”
“只是極難受孕,又不是一定不能懷上孩子。”
她本以為這是萬無一失的借口,偏偏她忘了能一手撐起整個炎家的老夫人,也不是尋常人。
回的話竟和炎妙槐一模一樣,讓她頓時不知該怎麼辦。
她以為就算炎妙槐不在乎,可是老夫人必定在乎,畢竟這可是為炎家傳香火的大事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7-26 00:17:12
6
“你還年輕,不用急。”
許是想到自己也是膝下無子,這幾個孩子也是領來的,所以她多少也是心疼媳婦的求好心切,炎老夫人緩了緩怒色,甚至伸手牽起了她的手,輕輕地拍撫著。
“再說,你還年輕,好好養著身體,總有一天能有身孕的。”
“可是……”
因為這樣的安慰,解慕真方才冷寂的心,瞬間又竄過一絲暖流,她望著老夫人溫藹的自光,又瞧瞧炎妙槐掩在平靜之下的心急如焚,一時之問她的心又亂了。
原以為無後會是個好借口,可如今瞧來,卻是一點用也沒有,是她失策了,倒忘了老夫人自己也無出,自然不會因為這個理由就逼兒子納妾。
“沒有什麼可是的,只要你真心當自己是炎家的媳婦,與槐兒和和樂樂的,老天爺會知道的。”
“是的,娘。”
這對母子同樣固執,倒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傻楞楞地瞧著老夫人。
白鳳仙的視線在兒子與媳婦之間來回了一番,依然覺得兩人壓根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怎會不知道方才是炎兒替真兒撒了謊,可這謊撒得好啊!
槐兒向來不怎麼在意旁人,更不可能為了誰而撒謊,如今他怕她怒責解慕真,心一急便替她扯了謊,可見兒子是真的動了心了。
即使她真的老了,可這宅子里哪樣大小事兒能逃得過她的眼,壓根不需要旁人來說嘴。
只不過她選擇了不說,她還真想瞧瞧這個向來心如止水的兒子,一旦栽在了感情里,會是怎生的情景。
何家那個丫頭想要撩撥,怕還是太生辣了些,那丫頭心術不正,一瞧便知,她又怎能輕易相信呢!
想到這兒,算是給小輩一個題點,她叉開口道︰“對了,那個沉家的丫頭不是什麼好姑娘,真兒自是該跟她保持些距離,知道嗎?”
聞言,解慕真的神色登時冷凝,又是她……
目送老夫人離去,寂靜開始緩緩的在兩人之間蔓延,炎妙槐的炯目凝著解慕真,不發一語。
他在等,等她主動開口。
可是隨著更聲不斷地響起,炎妙槐的心也漸漸泛起了濃濃的失望。
她終究還是不願主動對他說些什麼。
良久之後,他這才旋過身去,輕輕地說道︰“睡吧。”
就這樣嗎?
他什麼都不問,為什麼?
難道他不知道這樣的沉默最是磨人的嗎?
凝著他的身影,解慕真終于忍不住沖著他的身影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不問?還是為什麼為了你撒謊?”轉回身瞅著她,對于她的問題,他不答反問。“你問的究竟是哪一個問題?”
她沒頭沒腦的問題,勾來了他淺淺的一笑,他不問,是因為他其實也是驕傲的人,她若不願主動開口,問再多又有什麼意義,他要的是她的毫無保留。
原本可有可無的人,莫名其妙的上了心,所以向來不在意男女之情的他,竟也不自覺斤斤計較了起來。
“皆是!”
其實在飄香樓、兩人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他認出她來了。
她以為當她回來,擺著陣仗等她的會是他,沒想到他卻成了拯救她的恩人。
心里頭是很清楚明白的,若不是他的仗義,今兒個她想要過老夫人那關,難矣!
“不問是因為你若想說,你自會告訴我。”逼她又有什麼用?
聞言,她又再次陷入了靜默之中,連忙收回視線,他的眼神太深情,她怕自己不小心墜落。
不是看不出她的刻意回避,他又靜靜地凝了她一會,才說道︰“為了你撒謊,是因為你是我的妻子,既已結發,又怎舍得讓你承受老夫人的盛怒。”
絮絮的低語听進她的耳中,宛若大作的雷聲,劈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這是在說什麼呢?
像他這樣傲然的男子,怎可能大大方方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解慕真嚇壞了,水眸潤著一抹迷離地瞧著他,卻瞧不清他說這話時是什麼樣的心思。
舍不得嗎?
像他這樣高傲的男人,怎麼可能對女人有著舍不得的心思,解慕真搖了搖頭,拒絕相信。
“你不信嗎?”
他突然欺近她身側,抬手勾起了她的下額,霸道的要她正視自己。
“現在不信沒有關系,咱們的日子還很長。”
語畢,他牽起了她的手,將她小小的掌心細細地收在他的厚實大掌,中,拉著顯然已化成人偶的她往內室走去。
“我……曾經有過婚約。”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望著他的背影就說了。
聞言,他驀地一震,但隨即說道︰“沒關系,我會替你解決。”
想來今兒個在飄香樓的魯莽男人,就是與她有著婚約的男子吧!
他來,是想帶走她嗎?
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也不怕掐痛了她,就這麼牢牢地握住。
“妳是我的娘子。”
“可你並非真心實意娶我。”關于這點,她很肯定。
他一直以為她不知道吧!
雖然他總是不怎麼搭理她,可過去她還是真心將他視為天、視為一生的伴侶。
若非五年前,她偶然得知他有一個青梅竹馬,那位姑娘她也瞧過幾回,是個很美、很活潑的美人兒。
只要那位姑娘一出現在他眼前,他的眼神就會柔得像要出水似的,足以讓人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
他或許以為她不知曉,畢竟那時的她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姑娘,誰會在意這些情情愛愛的,可他卻忘了,她曾經在街頭討生活,看過太多人情冷暖,雖然還是小姑娘的樣貌,卻已經有了大姑娘的心思。
她日日瞧著兩個人相親相愛,足足瞧了七百多個日子,然後她慢慢地發現,那位姑娘的臉色愈來愈蒼白,可他還是只對她笑著。
然後有一日,那位姑娘死了,她便再也不見他漾過這樣溫柔的笑。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知道這個男人的心永遠不會屬于她,他不可能再對任何女人這樣笑著。
因為他的心已經隨著那位姑娘長眠于土,再也尋不著了。
“或許一開始並不是。”
關于這點他並不想否認,當初會娶她,的確是因為老夫人的命令。
雖然早知道不是,更知道一切的前因後果,可當他這樣明確地說出來,她的心還是莫名地抽了一下。
終究還是不能無動于衷嗎?
她還以為自己早就已經不在意了。
“既是初衷,又何必更改。”
她試著抽回自己的手,可他卻怎麼也不肯放,甚至與她十指交扣,這種握法太親密,讓她忍不住想逃。
不能深陷呵!
要是再進一步,迎著她的只怕是萬丈深淵,她並不想象娘親一樣含怨而終,所以不愛便是最好的方式。
為什麼他就不能像以前一樣對她不理不睬?為何非得要像現在這樣撩撥她的心弦?
“你快放開我!”
她急著想要掙脫,可向來霸氣的炎妙槐又怎會輕易答應,他牢牢地握著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將她帶往床榻。
“夜深了,睡吧。”
他知道她想逃,想要逃得遠遠的,他不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可不論是什麼,他都會將她心底的害怕給除得一干二淨。
“我……”
望著被銀月收拾整齊的床榻,她腦中不經意的想起了前幾夜的纏綿,俏臉兒驀地一紅。
心跳急得宛若邊塞的戰鼓,可還來不及多說什麼,他已將她輕柔地抱放在楊上,接著在她身旁躺了下來。
手一伸,便將她整個人密密實實地給攬進懷中。“睡吧。”
“可是……”
他這樣圈著她,她又怎麼睡得著呢?況且她連衣服都還未換下。
睜著眼不敢睡,直到耳際傳來他平穩的呼息,于是她悄悄地挪移著,想要逃離他的懷抱。
可她才一動,他沉沉的嗓音便又響起,“我是不會放手的,你就認命地睡吧,只要記住,你往後什麼都不用煩心,無論是江遠仙或是何家的事,我自會料理。”
語氣霸道得讓她蹙眉,抿唇不語。
還以為自己今生再也不會對任何女人動情,娶她不過是順著娘的心意行事,可誰教她一身的秘密這般引人入勝,讓他探著探著,便不知不覺上了心,以往視而不見的她,已經悄悄抓住了他的目光。
她的一顰一笑,都讓他牢牢地記上了心,既然對她動了心,他便不容許任何人再欺凌她。
“你為什麼會知道?”
他的話讓她愕然地驚呼出聲,江遠仙的事也就罷了,怎麼連沉家母女的事他也知曉。
“天底下本就沒有什麼事能瞞得過我。”擱在她身上的手又收緊了些,他語帶驕傲的說道。
這話並非豪語,而是事實,只要他想,他就會知道。
可真正令她感到困惑的是,知道就罷了,為何他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全都攬在自己身上?
他與她,繼續過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不好嗎?
春花繁盛,鳥語花香。
“少奶奶,這是老夫人特地讓我送來的東阿阿膠炖燕窩,這滋味可好的呢!”
陳媽是多年來服侍炎老夫人的老僕人,這日親自為她送來燕窩,還不忘將老夫人的心意說了一回。
解慕真知道老夫人疼她,只不過無論對老夫人或炎妙槐來說,她在炎家只怕還是個外人吧!
懶洋洋的抬眼眺向那碗珍貴的燕窩,心中的滋味倒是讓她五味雜陳,可是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
“幫我謝過老夫人。”她淡淡的說道。
以她的聰慧,不會不知道這不過是老夫人給警告,讓她不要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作怪。
就是因為老夫人的緊迫盯人,讓她想要覷個空溜去飄香樓都沒有辦法。
雲斂裳的辦事能力她一向信得過,可那日遠仙哥哥的傷看起不輕,加上她雖身處紅塵之地,卻極度厭惡男人,只怕少不了要給江遠仙吃些苦頭,所以她一直想找機會去瞧瞧他。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勾起了一抹淺笑,其實她讓雲斂裳照顧江遠仙,倒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這兩個人都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希望……或許他倆能夠好事成雙,也可以讓她心中對江遠仙的愧意別那麼深。
“少夫人,快把這燕窩吃了吧!”銀月見陳媽送來的的確是好東西,連忙催促道。
“嗯。”她輕應了聲,踅回桌子前,漫不經心地將阿膠送入口中,心里還盤算著等會見該怎麼想個法子溜出去。
“你倒好命,在這里享受起燕窩來了。”
突然間,炎妙槐沉穩的嗓音自她身後傳來,她連忙回過頭,便見他正咧著一抹大大的笑容,站在她的身後。
“你怎麼在這兒?”
現下不過午時三刻,他不應該還在各個商行之間巡視嗎?炎家的商行近幾年來開得是一間比一間還快,舉凡藥材、茗茶、醇酒,甚至是布料,他都多有涉獵。
所以他每日花在處理商行事務的時間總是不少,以往三天兩頭見不著人是常事,可如今倒是兩、三個時辰便會從她的身旁冒了出來。
“知道你急著想出門,所以特地回來領你出去。”炎妙極那張總是瞧不出心緒的臉,此刻正漾著朗朗的笑容。
解慕真難掩詫異,“你知道我想出去?”
“當然!”銳眸斜瞪,一副她是在說廢話的模樣。
然後他率性地端起桌上還剩下大半碗的燕窩,仰頭一飲而盡。
見狀,她的臉倏地飄來一片紅雲,那可是她吃過的東西,他怎麼能就這麼強盜的就將它給灌進嘴里了。
“你……”
話都還來不及說,他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說道︰“你想要去飄香樓吧!”
這兩日,他已經大概弄清了她與江遠仙之間的關系,不但如此,他更發現了一個驚人的大秘密。
想到那個秘密,他那雙銳眼忍不住在她的臉上來回打量著。
他真不敢相信,原來家里就藏著一個寶,可他卻駑鈍得完全沒有察覺。
怪只怪自己以往連一分心思都沒有放在她身上,所以他從來都不曉得,原來她有那麼大的能耐。
自以為是的他還一直以為她不過就是個平凡的姑娘,只不過剛好跟著繆成載進了府中,硬生生的把這個奇才給陳在了家中。
果真是既蠢又笨啊!
“因為知道我想出門,所以你特地回來領我出去嗎?”
早知道,她就不用想破腦袋盤算著該怎麼溜出門去。
“不然呢?”
他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忍不住懷疑起他在她心中只怕評價低得很,否則怎會他人都已經站在這兒了,她卻依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要回去和王老爺談談今年的春絲了。”
“去去去!”
見他作勢要走,她哪里還敢猶豫,不但送聲說去,一雙柔荑還主動地撞上了他的手。
這可是她頭一回主動親近,他自然喜上了眉梢,可他不想讓她挽著,他的手驀地一落,跟著便牽起了她的手,十指交扣。
望著兩人緊握的雙手,解慕真雪白的頰畔又不自禁地抹上了一層胭脂也無法比擬的嫣紅。
“走吧!”
解慕真走在他的身後,跟著他的腳步,一步接著一步。
其實他們之間也未必真的沒有可能吧?
盡管極力壓制,可那一絲絲的奢想竟這麼莽不及防地冒了出來。
難不成她與他之間,直應了梁姬那時的說法,她對他依舊有情?
這是怎麼回事?
昨夜才繁華正盛、賓客雲集的飄香樓,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瞧著眼前的這片狼藉,躲在各個角落不斷顫抖啜泣的姑娘們,還有那一地橫躺皆是受了傷、見了血的傷者,解慕真的心瞬間提至了胸口。
她舉目四下張望,卻怎麼也瞧不見雲斂裳的身影。
心急如焚的她,隨手捉了個姑娘,急急地問道︰“雲姑娘呢?”
“雲姑娘她……她……”
被嚇壞的姑娘抖得像是骨架子都要散了,雖然張著嘴,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來。
見狀,解慕真更急了,扔下了還哆嗦著的姑娘,原本總是鎮靜的心思,此時顯得有些六神無主。
急的不是幾年下來的苦心經營,而是她那個宛若至親的姊妹,還有江遠仙這個負傷之人。
“別慌!”瞧她心里急,炎妙槐的心也跟著揪著一抹疼。
于是他的眸子四下一轉,終于瞧見了一個男人,幾個踏步過去,長手一撈,便從椅子下把人拖了出來,問道︰“雲姑娘呢?”
許是他的眼神太銳利,那人一瞧便怕了,連忙說道︰“方才……門外突然闖進了幾個蒙著面的黑衣人,他們一進門捉了人便砍,就連姑娘們也不放過……”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雲姑娘呢?”他沉著臉,對著瑟縮的男子吼道。
“雲姑娘本來在她的房里,結果那些黑衣人闖了進去,連還在雲姑娘屋里養傷的男人都一起帶走了。”
“有說什麼嗎?”一听到雲斂裳被人帶走了,解慕真急壞了,連忙追問道。
“他們……”那人被一再逼問,嚇得腦袋瓜子也跟著不靈光了,只能楞楞地望著心急如焚的解慕真。
“快說啊!”她著急地催促著,現在的她無暇細想那些人的目的,她只想找到一絲一毫的線索,讓她可以救回雲斂裳他們。
“啊”怔楞了好一會兒,那廝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的叫了一聲,然後四下張望尋找,不一會便在方才藏身的桌子下頭,摸出了一支短匕。
“他們讓我將這送到炎家交給您啊!”
伸手,取過,炎妙槐望著那把看似無奇的七首,在見到匕上一個大大的黑字,他的心驀地往下沉了沉。
“這是什麼?”瞧他臉色有異,解慕真著急的問道。
她雖然聰明,可是大多時日都待在炎府,對于江湖上的事兒可說是全然無知,自然不識得這把匕首所代表的含意。
“沒什麼,只不過是把尋常的匕首罷了。”靜靜地收起了匕首,炎妙槐抬頭,朝她淡然地說道。
“可是這是那些惡人指名要交給你的,一定代表著什麼。”
雖然不確定知道這把匕首代表什麼,可是她確定它是救回雲斂裳和江遠仙的線索。
“這事有我,你不用太過擔心。”早已經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又怎可能讓她為了這種事去頭疼呢!
“你知道他們是誰,對吧?”
就算再心急,可是她沒忽略方才他眸中一閃而過的訝然。
她相信他其實知道什麼,只是不願告訴她罷了。
面對她的詢問,他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的揚聲說道︰“妳放心,他們既是你所看重之人,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力將他們救回來。”
“可是……”望著他堅毅的目光,她明白他是一個守信之人,可是終究不能安心啊!
雖然不知道那些黑衣人因何而來,可她就是有種預感,無論是雲斂裳還是江遠仙,都是為她所累。
那些人,只怕是沖著她來的。
如果她猜的沒錯,那些黑衣人應是受了何夫人的指使,只因她對于納何風月入府做妾之事,遲遲沒有任何動靜,她這才鋌而走險。
想到這兒,她的心一緊,若不是她要雲斂裳出面與何夫人周旋,想要逼她們入死胡同,一舉創了何家的根,何夫人又怎會被逼得做出這種事來。
不行,無論如何,她都得想個法子救回他們才行。
望著眼前還香氣四溢的茶,身處在這富麗堂皇的何家大廳,解慕真閑適自在得宛若待在自己家里頭似的。
素手輕搶著一塊菊花糕送進嘴里,享受著那香甜幽香的菊花底韻,好不自在。
從沒想過自己今生還會回到這里,驀地,她的目光落向牆上的一幅山水墨畫。
放下了手中的菊花糕,她起身來到那幅畫前,伸手掀開了畫布,便見背後印著一個小手印。
原來……還在……
望著那個小手印,她的眸子瞬間漫起一陣霧氣,只怕這是唯一可以證明她真的曾經在這宅子里生活過的東西了吧!
“清兒!”
沉沉的一聲喚,解慕真緩緩的回過頭,便見何夫人正扶持著她那早已年邁病弱的爹爹進門。
“何老爺既然病了,怎麼不在屋里多躺躺呢?”
那稱呼生分得很,一入了耳,便見何青山的身形驀地一僵。
“怎麼這麼稱呼你爹呢?”何夫人皺了皺細細畫上的翠柳眉,有些不悅地數落道。
“何夫人!”她在心里冷哼了一聲,卻沒理會她的話,只是淡漠的瞥了一眼。
“咱們一家人莫名分離了這麼些年,你好不容易回來,倒卻生分了。”
冷眸微掃,凍去了何夫人臉上的笑意,但到底也是一家主母,隨即回過神來,輕巧地扶著何老爺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青青,來讓爹瞧瞧。”那年他一時大怒,在沖動之下鑄下了大錯,不但讓心愛的女人病死在破落的柴房,還任人將親生女兒給趕了出去。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街頭遇著了那日幾乎讓何夫人打個半死的長工,在他苦苦追問之下,那人才將事實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可就算知道了清兒的娘是無辜的,但大錯己鑄,只能日日夜夜懷著悔恨度日,也因此拖垮了身子。
本以為今生相見無望,沒想到前兩日妻子竟然喜孜孜地告訴他,已經幫他找著了女兒。
原本,他還以為這不過是妻子因為想要逼他拿出何家祖宅地契所編造的謊言,所以不大相信。
沒想到在硬被妻子攙出來之後,才入了廳,便見女兒翻起了畫軸,瞧著那小小的掌印。
他這才敢確定,眼前這個帶著富貴氣息的少婦,真的是自己失蹤多年的女兒。
“清兒,不喊一聲爹嗎?”
何老爺啞著聲對著只是安靜覷著他,卻不發一語的女兒輕聲誘哄著,對于這樣的溫情喊話,解慕真哪里能夠領情。
她對父親的血緣親情,早在那時他狠心地眼睜睜看著無辜的娘親病逝時,便已經煙消雲散了。
想到娘臨死前的悲苦,她的臉色愈發冷了,淡淡的說道︰“何老爺認錯人了,我姓解,不姓何。”
“我不會認錯人的,如果你不是清兒,又怎會知道那里有著小掌印。”
那幅畫掛在那兒已經十年了,從來都不曾有人發現後頭有個小掌印。
“不過是湊巧罷了。”
“芸娘姓解,你只怕恨我恨得不願姓何了吧!”何老爺悲痛地喃喃自語著,一雙染著滄桑的眸子,隱隱浮出一層水霧。
“何老爺多想了,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清兒,我是解慕真。”听著何老爺自責過深的口吻,她原本冷然的心漸漸地有些軟了。
可當她一轉頭,瞧見何夫人那張寫滿了算計的臉龐,她牙一咬,索性不認到底。
“老爺,你先別想那麼多,我讓人先扶你進房去歇歇,清兒這邊我來勸勸,她打小性子便聰慧靈巧,只要好好說,必定會原諒我們當年誤會她娘的過失。”
過失?好一個雲淡風輕呵!
逼死了她娘,又狠心地將年紀小小的她扔出家門,這種殘忍,又豈是過失兩字可以帶過的。
“可是……”
好不容易見著了女兒,何老爺哪里舍得就這麼離去,可是他話都還沒說出口,何夫人已經冷冷地說道︰“听話,老爺!要不然我可不幫你勸清兒留下來認祖歸宗了。”
听到何夫人毫無遮掩的威脅,解慕真心中大怒,但臉上卻沒有顯出半絲波瀾,只是靜靜的瞧著。
她瞧著何老爺一听到何夫人的話,便低下了頭,默默不語地起身,再無當年的意氣風發。
終究,她的心里竄過了一絲側隱,往前移動了數步,扶了動作不甚利落的何老爺一把,帶著他跨過了門檻,細聲交代道︰“何老爺,您先進去休息吧!”
伸手,撫上了女兒的手,只不過這一扶,多少寬慰了老人家的心思。
何老爺痴痴地望著女兒那張貌似亡妻的臉龐,熱淚又再次盈眶。
還好女兒像她,雖然心底怨著他,卻仍願意扶他這一把。
一老一少四目相對,還來不及說什麼,身後便傳來何風月不耐的輕咳聲,聲音一響起,何老爺便像驚著似的,再也不敢多所逗留,連忙離去。
“清兒我還是喊你一聲炎夫人吧!”未等何老爺走遠,何夫人已經耐不住性子開了口。
“我不是清兒,你自然該喊我一聲炎夫人。”
“炎夫人!”何夫人從善如流地喊了一聲,只是聲音听起來似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咬牙切齒得很。
“我今天來,只有一件事,我要知道飄香樓的事兒是你們做的嗎?”
這幾日,不論她怎麼追問,日日早出晚歸的炎妙槐卻什麼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地要她安心。
隨著時間流逝,她再也沉不住氣,思前想後,總覺得如果這事是沖著她來的,那麼必定和何家脫不了關系,所以今日她便不請自來。
她倒要親眼瞧瞧何夫人這麼傲,究竟在盤算著什麼。
“飄香樓?那可是個窯子呢,我怎麼不知道那地方和少夫人有什麼關聯。”
瞧她那雙鳳眸,眼神閃爍,解慕真便知自己猜的真的沒錯,這件事當真是她們主使的。
可為了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7-26 00:17:44
7
“廢話少說,你只要告訴我,你們綁走了雲斂裳和江遠仙,到底想要做什麼?”
柳眉兒一挑,何夫人到底也不是省油的燈,裝傻的功夫一流。
“少夫人,這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隨便亂說,殺人劫掠可是死罪,你萬萬不能含血噴人啊!”
“廢話少說!”凝聲冷喝,解慕真不想浪費時開听這一長串的廢話,她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說吧,你到底要什麼?”
“你這是認定了他們兩人的生死捏在我的手上?”何夫人只是問,但也沒承認人是在她的手上,當真精明得連半點把柄都不落下。
只不過那十拿九穩的神情,卻已經清楚明白的告訴解慕真,她的臆測並沒有錯,這事真的是何夫人做的。
“除了你們,我還真想不出還有誰會做出這樣膽大妄為的事情。”
何夫人怕是吃定了她瞥扭的性子,料定她不會將這事告訴炎妙槐,所以才會這樣大膽的威脅恫嚇。
否則她一心想將何風月嫁進炎家,不就是將她推入了火坑之中嗎?
“你這麼做,不怕來日何風月嫁進炎家,我會如數將一切奉還嗎?”解慕真語氣冷凝的問道。
“你以為我這麼做是要讓風月入府做妾,屈居于你之下嗎?”
原本她是這樣打算的沒錯,可是一想到女兒得看解慕真的臉色生活,她便不甘心,所以她索性心一橫,把事做絕了。
“那你想怎樣?”
“我要你想辦法讓炎妙槐休了你,我要讓我的女兒做炎府的大少奶奶。”何夫人傲然的說道。
“你以為老夫人會答應?”以老夫人的睿智,只怕萬萬不會容許何風月這樣攻于心計的女人入府。
“這可不是我的問題。”冷冷揚笑,何夫人淡淡的說道︰“打小你就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可以辦到的,大不了你一死了之,炎家大少奶奶的位置不就讓出來了嗎?”
何夫人既不承認自己的罪行,又指著解慕真的弱點不放。
至于解慕真要如何辦到她的要求,又與她何關?
“你認定了我會這麼做?”盡管努力佯裝出氣勢,可是解慕真卻心知自己此番不得不屈服。
一個是從小待她情真意摯的江遠仙,一個是與她情如姊妹的雲斂裳。
無論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她都不能失去。
銀牙緊咬,饒是心底再恨,她也只能開口說道︰“好,我答應你。”
“十日,我只給你十日的時間,若是做不到,那麼……”
她相信這個後果解慕真自然是知道的,也虧得羅管事為她謀得此一方法,一見今日解慕其自動送上門來,便知道這個法子適用。
這一回,她不但要讓女兒嫁入炎家,還要一舉鏟除解慕真這個障礙,以免到時防礙到她想要挖空炎家的計劃。
也不能怪她狠心,誰教解慕真竟然敬酒不吃,想吃罰酒。
既然她不肯乖乖地幫助風月嫁入炎家,她只好自己想辦法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世道如此,怪不得她!
偌大的書房透著一股沉重且迫人的氣息,炎妙槐向來心性穩重,何曾見過他這般幾乎要將地板給磨出一個洞似的煩躁。
他來來回回地順著書房兜圈子,已經不只一時半刻了,繆成載瞧著頭都要昏了。
終于,他開口勸道︰“我說你能不能行行好,別再這麼走了。”
這幾年來,詭譎多變的商場早已將他們這幾個男人的肩膀磨得厚實,能頂得了一片天了。
身為一個優秀的商人,第一要做到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斷斷不能讓人猜中自個兒的心思,這一點,炎妙槐向來做得很好,有時他的沉穩,簡直就教他和海任兩個人嘆為觀止。
可事不關己,己不關心,關心則亂呵!
古人的智慧說得還真沒錯,這事還沒關到自己身上,只不過和解慕真沾了點關系,瞧瞧炎妙槐已經急成了這樣,倒真應了那句話——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事情還沒查出個結果嗎?”望向繆成載,炎妙槐再一次確認地問道。
己經三天了,卻還找不到人,也難怪解慕真心急,悄悄溜出家門,親自到何家走一趟,想要探探消息。
正因為知道那兩人對她來說是何等的重要,所以他更心急,生怕那兩人一旦出了什麼差錯,她這輩子就得背著悔恨過日子了。
因為愛上了她,所以更無法眼睜睜地瞧著這種事發生。
“嘖,還以為你是個無情人,沒想到卻是個多情種。”瞠目結舌地望著炎妙槐幾乎沒有掩飾的煩亂,忍不住嘆了一聲說道。
看來,以往他真是白擔心了!
身為解慕真的義兄,他其實一直憂心炎妙槐無法傾心對待義妹。
事實上,他也真如他所擔心地冷落了她許多年,從她踏進炎家開始,他就不曾正眼瞧過她了。
不久前他出了趟遠門,本打算回來便要勸勸義妹要多為自個兒盤算盤算,可沒想到才這麼段時間,兩人之間冷然的情況便翻天覆地的倒了過來。
“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淡淡的一句話,已經道盡了他所有的心思,如今他只悔恨初時沒有善待她。
“知道就好!”繆成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一個聰明絕頂的男人,可對前酌情這事卻後知後覺得可以,倒讓他這個做兄長的冒了一身冷汗。
“既然你是她的兄長,自然知道斂裳姑娘和江遠仙對她的重要性,要是人找不著,只怕真兒要一輩子寢食難安了。”
雖然解慕真外表看似溫潤,其實骨子里硬得很。
他還真怕萬一自己動作太慢,她的性子一急起來,會做出什麼玉石俱焚之事。
她急,所以他更急。
“海任昨兒個已經傳書回來,說已有眉目和線索,等他回來,咱們自能將事情盤算穩妥。”見他快要急壞了,繆成載沉穩的出言安撫。
“我能等,就怕真兒不能等。”一抹苦笑在炎妙槐的唇畔浮現,雖然解慕真從來不說,但他知道她快耐不住性子了。
這幾日,她偶爾會溜出門去,他不是不知道,也派人暗中護衛著她的安全,甚至他還讓梁姬去打探何家的動向。
做了這麼多,就怕解慕真還是不相信他能為她做到。
“正因為她急壞了,所以你更應該穩住,否則兩人急成一團,像什麼樣子!”
繆成載擔心地勸道,就怕,向來心思細膩的炎妙槐會因為心急而壞了事。
“我……”
腦中不經意浮現昨日她望著他時,那種宛若下了什麼決心的堅定眼神,他就是不能控制地泛起了陣陣的不安。
他倒是不怕何夫人那個自以為聰明的女人,好好一個何家,能讓她弄到如今一敗涂地,也顯示出她的本事只有那麼一點兒。
他怕的是解慕真會在憂心之下,受制于何家,危及自個兒的安全,更怕她會依何家母女的要求,鐵了心地離開他。
“你怕她會離開你?”
繆成載只用一句話,便點出了他心中的憂心,因為這種事他也經歷過。
“只怕會毫不猶豫呢!”炎妙槐沒好氣的說道。
那女人至今不相信他對她的感情,更不相信他會為她解決一切,她甚至連一丁點的憂心都不願讓他知道。
想也知道她對自己沒有多大的信心,可是怪誰呢?
“那倒真是慕真會做的事。”倒不是落井下石,繆成載只是實話實說。
沒好氣地睨了眼臉上帶笑的繆成載,不知怎地,他突然覺得他有幾分看笑話的意思。
“怎麼你瞧起來倒是挺開心的?”
面對炎妙槐的指控,繆成載不閃不避,大大方方地承認道︰“自是開心,畢竟那可是我的妹子,讓人這麼生生的冷落著,我瞧著也不是滋味啊!”
敢情是為著妹子討起債來了?
其實,何必索討呢?
他向來認死扣,既然愛上了,便是一輩子的事,幾年的冷落用上一輩子來賠,難道還不夠嗎?
如果真的不夠,他也不介意許下一生一世。
“大哥……大哥……”
炎妙槐才正要開口,門外忽然傳來了炎海任的大呼小叫,听著聲音里頭的急切,他的眉頭忽然一擰,一股不安驀地浮上心頭。
幾個箭步,迎進了打外頭匆匆而來的炎海任,還來不及等他喘口氣,便連忙問道︰“怎麼樣了?”
“查了這幾天,好不容易終于查到果真是風雲幫所為,何家的羅管事原是風雲幫的一分子,後來盯上何家這塊肥肉,這才安插了個人進何家,想要鯨吞蠶食何家的家業,這回何夫人倒是听了羅管事的話,賭上了所有的身家,只求能除去解慕真,偏偏大哥將嫂子保護得很好,讓他們無從下手,這才轉而擄走了雲斂裳,而江遠仙不過是順手所為罷了。”炎海任一口氣把話說完,不免憂心忡忡。
這個幫派可是江湖上一個新興的幫派,行事風格詭異,而且手段極其狠辣,沒那麼容易對付。
“現在他們人呢?”炎妙槐哪里還有半點昔日的穩重之姿,他擔憂著解慕真的心緒,心底兒便發起了急。
早在瞧見那把匕首時,他對于這事便已經心里有底了。
但他想不透的是,他們提了雲斂裳和江遠仙究竟意欲何為?
到底是做了十幾年的兄弟,炎妙槐眉頭一皺,炎海任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麼,便又開口說道︰“這回何家倒是孤注一擲了,听說是以一萬兩黃金的代價,要風雲幫除掉解慕真,只怕她們想著,只要解慕真一死,她們要染指炎家就容易得多了。”
“這對母女倒是天真了,就算她們真的除掉慕真,何風月也真的嫁了進來,以為憑她們那種能耐,就能在炎家為所欲為嗎?”
饒是像慕真那樣聰慧的丫頭,也只敢躲在暗處小小的謀算一番,為自己賺入了飄香樓,怕的便是往後的生活無依。
就憑何風月那個嬌嬌女,又能在炎妙槐眼皮子底下討得什麼樣的好處?
“她想嫁進炎家,不可能!”
他的妻子只有一個,便是解慕真。
“可人家現在就擺明了打著這個主意,更何況她們要是不從你這兒下手,轉而從慕真那里說去,你想她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她一急慌,怕也只能任人牽著鼻子走了。”繆承載閑閑涼涼的說道。
如果他猜的沒錯,這個妹子不但敢,而且他很肯定妹子為了雲斂裳和江遠仙的命,絕對會這麼做。
聞言,炎妙槐頓時鐵青了臉,咬牙游道︰“她敢?”
“她一定敢,而且還一定會這麼做,她會以身涉險,以求先救出他們。”
如果他們夫妻風情恩愛,或許她還會向自個兒的夫君求救,偏偏那丫頭現在還弄不清自己的心緒,再加上心一急,這種蠢事少不得要做的。
要阻止她,唯一的法子就是先一步救出兩人,偏偏他們將人藏得隱密,一時,之間連炎海任也找不著。
既然找不著人,也安不了解慕真的心,那麼對她來說,便沒有任何事比得上江遠仙和雲斂裳的兩條性命還要重要。
所以只要有一點點的可能,她都會不惜所有的換回他們倆的命。
繆成載忍不住對氣怒不已的炎妙槐投去同情的一瞥。
眼看著就要成就好事,偏生好事多磨,這下子只怕炎妙槐真要頭疼了。
安安靜靜的一清早,解慕真便好整以暇地將畫器給仔仔細細地攤在炎妙槐常用的書案之上。
她是趁他熟睡後溜出來的,依她估計,約莫至遲再過一刻鐘,他就會尋到書房來找人。
這幾日,他似是憂心什麼,夜夜都纏抱著她才肯睡。
每每她一有動靜,他那雙幽眸就會睜得比銅鈴還大,書得她幾次想溜都不成。
今兒個,他只怕是真的累壞了,才讓她有機會掙脫,一個人溜到書房里,尋出了當初她想為他招妾時,讓人給他畫的仕女圖。
其實,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他怕她為了斂裳和遠仙哥,動了離開的念頭。
對于他的心意,她不是不知曉,她更知道這幾日為了這事,他日里忙得焦頭爛額,夜里也寢不能安。
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如果她沒有因為好友的性命受制于人,她知道她絕對會再次鼓起勇氣,嘗試一回,可偏偏何家母女心思歹毒,好友的性命危在旦夕,她也只有先想法子救回他們再做打算。
如若這事能順利解決,往後……
他與她之間可還有往後?
冷不防地,她的臉上浮現了一抹苦澀的笑容,憶及那日何夫人那誓在必得的嘴臉,她的心便不自覺往下沉去。
如果明里來,炎家自然斗得過何家,可何家這陰險的一招,卻讓他們徒然受制,若不想個法子讓她們松下心防,只怕真要賠上好友的兩條命了。
“別這麼笑,我不喜歡。”她的苦笑落入了另一雙深幽的眸中,立時惹來了一番心疼的低斥。
抬眼,望向一如她所猜想般出現炎妙槐,一抹盈盈的笑意,立時拂去了方才那抹感傷太多的笑容。
“你起身了!”
“天這麼冷,誰讓你在這時候出門的。”他嘴里不悅的叨念著,可雙手卻連忙褪下自己身上的大氅,蓋上了她的肩頭。
“睡不著。”心里記掛著的是兩個對她很重要的人,如今他們生死未明,她又怎能安枕甜睡。
“睡不著也得躺著歇息啊!”
“瞧瞧這書,其實里頭的人兒長得真的很不錯。”解慕真凝著畫像里,何風月倚亭望梅的豐姿,淡淡的說。
“那又如何,人美心不美!”
炎妙槐不只沒興致看上一眼,語氣更是森冷。
因為他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所以傾身便是一記充滿掠奪與懲罰的熱吻,甚至不顧她的皮薄肉嫩,生生地將她的唇給吻腫了。
這是一記警告,要她知道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
對于他的意圖,她心知肚明,即使明知自己說的話必會引起他的勃然大怒,可……能不說嗎?
“娶她吧!”她還是說了。
“妳知不知道我很想掐死妳。”生氣地橫瞪她一眼,已經警告她不能說了,沒想到她竟然還是說了。
“我知道。”迎著他那充滿憤怒的眼光,解慕真頷首點頭,光瞧他那像是著了火的目光,她便知道此時此刻,他的胸臆之中翻騰著的是怎樣的憤怒。
不是不在意,只是不能在意。
“既然知道,那就不要再說了,該做的事兒我會去做,余下的事你別管。”
明知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卻仍忍不住告誠,生怕她做了什麼讓彼此遺憾的決定。
避開了他帶著警告的眼神,她牙一咬,繼續說道︰“其實風月妹妹著實很美,又出身大家,也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妾室人選。”
她知道自己的話听起來言不由衷,可這卻是她唯一的法子。
對她來說,這不過是權宜之計,但對炎妙槐來說只怕不是。
“美則美矣,心如蛇蠍。”
他不悅的冷哼,利眸之中風雲已起,狂怒燒去了眼底的柔情。
“你就娶了她吧!”
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卸了何家母女的心防,像她們那樣的人,一旦松了心防,便會露出讓人可以利用的破綻。
手心兒真的很癢,他怒瞪著她白皙縴細的頸項,恨不得能一把拖上去。
這女人像是吃定他舍不得傷害她,不怕死的說個不停。
就算明知她只是想搞好友們求得一線生機,他還是氣怒得牙根發癢。
“如果我不呢?”
“這幾日,我相信你已傾盡了眾人之力,卻仍找不到他們的下落,我不敢想若是長久下去,斂裳他們可還有活命的機會。”時間不等人呵!
若不快點做些什麼,只怕到時就算找到了人,也只是兩具冰冷的尸體了。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氣,牙根一咬,青蔥兒般的縴手微微地抖著,伸入懷,中拿出一封信。
“這兒有份休書,你簽了它。”有了這紙休書,便能再為好友們多換得幾日的生機。
“妳……”炎妙槐簡直氣壞了。
怒氣一揚,他驀地伸手,揮去了桌上那幅仕女圖,連帶將桌上的東西掃落地。
她竟然還準備了休書,是鐵了心要離開他嗎?
“你執意要這麼做?”
“是。”
他怒極,一把搶過了那封休書,在她眼前撕了個粉碎。
“撕了無益,我寫了很多。”似是早料到盛怒的他會有這樣的舉動,于是她又拿出了一張,這回,她親自撕開封口,將里頭的休書攤在他的眼前。
余妻解氏善妒而不事,尊親……
冷眼掃了一句,炎妙槐便伸手扯過那封休書,只是這一回他沒撕,將之攤上了桌,取來還殘存在桌上的毫筆,利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還摁上了手印。
完成後,他細細地將那封休書折好,遞至她的眼前。
“你要的,我會給你。”一轉眼,原本極怒的心緒已然平靜。
波瀾不興的臉色倒教解慕真的心驚了下,卻只能無言地望看著他,顫巍巍地伸手接過。
在握住休書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該是釋然的,畢竟一切都順著她心中所想,偏偏卻是這般的心痛難耐。
不在乎嗎?
她以為自己能夠很坦然的面對這一切,可是等真的發生了,她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自己騙自己。
“如你所願!”
微微一揚唇,炎妙槐那張俊逸的臉上布滿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冷笑,望著她的眸中再也找不出一絲絲的眷戀與掛念。
不能再多瞧一眼,解慕真急急回身,可卻因為逃離得太過急切,差點見絆了自己。
“不用這般的迫不及待,我已經給你休書了,不是嗎?”
他的冷言冷言宛若鬼魅般追了上來,逼得她只能盡快穩住身子,匆匆離去。
即使非她所願,可這回只怕是真傷了兩人之間的情分了吧!
這點從他面色陰寒,且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休書,便可以瞧得出來。
雖然一切都是她起的頭,可是心里的疼啊,就像被萬箭穿刺。
劇疼的心不斷地喧囂著要她回身,再瞧他那俊逸無比的臉龐一眼,可是她不敢,她怕只要再瞧一眼,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便要動搖。
所以她只能拔足狂奔,任由顆顆珠淚飄散在竄動的風中。
休妻再娶!
這事在炎家自然造成了極大的紛擾,首先是老夫人完全沒有想到這對夫妻不過幾日的時間,就完全把她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所以媳婦前腳才出了炎家大門,她便找來了兒子,怒極地揚起了拐杖便往他身上招呼去。
對于種種的責難,炎妙槐不閃不避,只是直挺挺地受著。
“休妻再娶,你好大的心性。”
老夫人年紀終究大了,打了幾下便禁不住地停下來喘喘。
“娘,您自可生氣,但要小心保重身子。”他眼神清淡的望著娘,關心的說道。
“你做出這等的事,還會在意我的身體嗎?”
氣都要被他給氣死了,如果他的心里還有她這個娘,會做出這種不倫不類的事情來惹她生氣嗎?
“兒子自然是在乎的。”
雖然並非親生,但喊了十幾年的娘親,再也無過繼與親生的差別了。
“你若真的在乎,立刻去將真丫頭給我帶回來。”
雖然那日她對媳婦是凶了起了可那也是因為疼她。
當年進門的三個孩子中,她最看中的便是她,她性子聰慧又溫馴,雖說有個不怎麼上得了台面的本家,可是孩子到底是好的。
那日,才瞧得炎妙槐護持妻子護得那樣周到,她還以為他終于開了竅,感受到真兒的好,沒想到他竟膽敢做出這種敗壞門風的丑事。
這一想,她便對媳婦起了無限的愧疚與心疼,手中的木杖也更加毫不留情地朝兒子身上打去。
一個死命的打,一個不閃也不避。
最終是繆成載看不下去了,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拐杖,勸慰道︰“娘,您別打了,大哥不過一時間想不明白,你就讓大哥好好冷靜個幾天,說不準明兒個就開了竅,知道自己做錯了。”
“哼!”
這話不但沒有安撫到白鳳仙,反而澆得她怒火更盛,倒讓繆成載也成了箭靶。
“我還沒說你呢,你倒自個兒送上來了,說說你這個大哥是怎麼做的,妹子受了那麼大的委屈,被人休離趕出府去,你竟然一聲不吭!”
白鳳仙厲聲責備著為炎妙槐說話的繆成載,也給了想要開口替兄長緩頰的炎海任一記冷瞪。
但炎海任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挺直背脊地說道︰“娘,大哥做事,向來有分寸,不至于做出這種絕情的事,這其中怕是有什麼顧忌吧!”
“好,那我倒要听听,他這番的休妻再娶,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顧忌!”
冷眼再眺向面色嚴峻宛若寒冰的炎妙槐,但見他薄唇緊抿,始終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字半句。
“瞧,我讓他說顧忌,他也不說,怕是說不出來吧!”白鳳仙氣極怒道,眼看著又要一杖往兒子的身上揮去。
她盛怒,即使已經年邁,力氣還是不小,拐杖在空中揮出了呼呼風聲,那一杖下去,就算不會損及筋脈,至少也得要休養個十天半個月吧!
見狀,繆成載與炎海任對視一眼,然後搶身上前,擋在只會傻楞楞站在那兒讓人責打的炎妙槐身前。
“喂,你倒是快說句話啊!”正因為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才不忍心再見這使足了力氣的一杖打在炎妙槐的身上。
明明就是解慕真為了救人,所以才寫下休書一封。
可他卻只字不提,將所有的罪過都攬上了身,就是要讓老夫人對她心疼不已。
這樣待將來一切事了,老夫人對解慕真只會更加疼惜。
他這樣做,其實鐵了心的要為她留下一條回府的後路啊!
“我已經決定了,延請媒人前去何家說親,以最快的速度將何風月迎進炎家。”
他這個人不會討饒,更何況讓娘打個幾棒子消消氣,也好過娘親將郁結之氣糾在心里頭,終至成病來得好。
“你敢!”用力地抽出被炎海任握在手里的拐杖,重重掛地,白鳳仙咬牙說道。
“兒子沒有什麼不敢做的。”
他早已不是初初被過繼過來的黃口小兒,在家業上他早已有了能獨當一面的能力。
他尊白鳳仙為母,但關于這件事,卻沒人能置喙。
如果解慕真當真以為一紙休書就能了斷他們之間的姻緣,那麼她就大錯特錯了。
讓她離去不過是要讓她喘口氣,至少讓她以為能為被劫走的雲斂裳和江遠仙做些什麼。
但她總有回來的一天,等他為她把所有的阻礙清開、麻煩解決,到時就算她不肯回來,那麼他就算用擄的、用綁的,也會將她給帶回炎家。
窮此一生,她的身邊只能有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7-26 00:18:34
8
破敗小屋里,灰塵漫天。
一般子死寂的味道正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喂,你醒醒……快醒醒啊……”
雲斂裳慌張地喊了幾聲,卻不見成果,她不死心,對著昏迷中的男人又搖又晃的。
“喂,你不是答應了一定會護著我逃出去的嗎?”聲音到了後來,已經染上了幾分哽咽。
從小就在街頭流浪,從來不懂得讓人看重的滋味。
後來,遇上了解慕真,即使已經躍進龍門,可卻不曾忘卻她這個姊妹,不但用盡心力為她頂下了飄香樓,讓她不用再瞧著旁人的臉色過日子。
所以那時她便在心底發誓,此生只要解慕真有任何需要,她都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不經意听見那些黑衣人在議論何家之事,便知道這番的劫難勢必是因為何夫人被逼得快要走投無路,偏偏慕真卻不假辭色,不肯施予援手,所以才會鋌而走險,重金找上風雲幫的人,擄了她來,想來對于慕真的一舉一動也是費了心去查的。
否則又怎會知道她與解慕真情同姊妹,讓她成了地道地道的人質之一。
只是苦了江遠仙這個男人,無端被連累,本來就已經有傷在身,這幾日為了保護她不被那些惡人侵擾,也是時時刻刻戰戰兢兢的,連睡個覺都不安穩,生怕她被那些惡人給侵犯了。
就這麼折騰了幾日,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
昨夜里渾身就泛起了一陣的燙,然後便是一陣的冷,如此冷熱交替,饒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再加上那些惡人在擒住他們時,或多或少也都吃過他的虧,所以對于她要求他們請大夫的事,自是相應不理。
望著他渾身凍得像冰塊似的,卻還不願放開她的手,想要牢牢地護著她,雲斂裳忍不住朝著兀自夢嘻的他嗔喃道︰“真是個呆子,這麼認死扣,你自是該將慕真放進心坎兒里,畢竟你們自小便有婚姻,若非造化弄人,你們只怕早已成了夫妻,可我與你是什麼?什麼都不是,我對你又總是凶巴巴的,你又干麼這樣護著我呢?”
她打小沒了爹娘,在流落街頭的那一陣子,生生地看盡了所有鄙夷的神色,就連進了飄香樓,那些尋歡的客人瞧著她的眼神,也是帶著幾分輕蔑。
這世上,除了真兒之外,她從來不以為還有誰能這般看重她,怎知道眼前這個病得昏茫茫的呆子,就算舍了命,也要護住她的清白。
但她是個青樓女子,哪里還有什麼清白,可偏他傻,直說只要是她不願意的就不成。
“不行……不行傷她!”
她心里絮叨著,耳里還是不停地竄進他喃喃的聲音——
“雖然她是青樓里頭的姑娘家……可只要是她不答應的……就不行……”
幾句話,再次從他的口中呢喃而出,她听得明白仔細。
那一字一句,冷不防地撞入了她的心坎里。
凝眸望著他,她編貝皓齒猛地咬嚙著紅唇,模樣似是在做什麼決定。
伸手,再撫向他冰冷的身子,她帶著熱度的手一踫著了他,失去意識的他便逸出了一記滿足的輕嘆,仿佛舒服了許多。
那些惡人不肯幫忙,可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瞧著他死在她面前。
別說他那一心的護衛,就是沖著解慕真的千叮萬囑,也是不行啊!
于是她心一橫,玉手驀地從他臉上收回,然後抬至胸口,一邊抖著一邊緩緩地挑開了衣領上的盤扣。
這男人值得她這樣救他一命的。
褪去了衣裳,她緩緩地在他的身側躺了下來,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揚手一張,便將他冰冷的身子給環抱起來。
耳邊听著他漸漸緩去的呻吟,雲斂裳其實也不真的知道這麼做是否有用,但能夠助得一分是一分,但願他命不該絕,能夠躲過這次的劫難。
這樣的男人傻雖傻,可也不失是個好人啊!
往日早已乏人問津的地方,又開始車水馬龍了起來。
抬眼,望著眼前進進出出的人兒,多少也見得著廳里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
看來,這會兒何府真是用了心、傾了力地在籌辦這次與炎府的聯姻。
不但如此,那消息只怕早已讓何夫人用明里、暗里的手段,兜弄著附近幾個城里的富家大賈都已知曉。
這世間的人,大多拜高踩低,何夫人如此鋌而走險,圖的也就是如今何家的咸魚翻身吧!
解慕真冷冷地一揚笑,她待在炎家這麼多年,看多了這種世態炎涼,何家想得意,怕也是得意不了多久吧!
就算何家真能靠著炎家卷土重來,但她是萬萬不可能容忍他們太久的,新仇加舊恨,就算她原本有心想要淡忘他們過去的錯待,如今也是不能了。
舉步,正要往前走去,卻被人驀地扯住了衣袖。
她猛一回頭,撞進的卻是他那一抹令她今生難忘的眸子。
幾日的分離,她才識得了相思,如今相思得償,卻什麼也不能說,因為她的決定還心系著兩位摯友的生命啊!
所以只能這般靜靜地望著他,然後緩緩地舉步,準備離開。
反正,今日他既出現在這,她是入不得何府的,不如明日擇時再來。
在兩人錯身而過的那一刻,炎妙槐突然伸手,扯住了她,冷然問道︰“你後悔嗎?”
他的聲音雖冷,但幽然的眸中卻閃著一抹熱切,仿佛只要她說一聲,饒是肝腦涂地,他也在所不惜。
“不悔!”
她沒有後悔的余地,因為無論她想盡了辦法,還是找不著他們將人藏在哪兒,所以怎麼能後悔。
“妳……”雖然早知道她會這麼說,可是炎妙槐胸臆中的怒氣還是熊熊地被燃起。
她的不悔是折了他的驕傲,可就算是這樣,瞧著她那清瘦許多的身軀,他卻依舊心疼。
可惡的女人!
救不了人便要不到她的後悔,就算要以成親為幌子,才能換得她的後悔,他也甘願。
于是他冷冷地開口說道︰“如你所願,我不日便會迎娶何風月為妻。”
“謝謝你。”
雖然一切皆為她自己所求,可是一旦成了真,她的心卻宛若刀刺一般的疼。
強掩下心中驟起的疼,更逼回了幾乎要奪眶的霧氣,解慕真的菱唇勾起了一抹清淡的笑容。
在深深地瞧了他一眼後,她不語地轉身離去。
炎妙槐氣極,沖著她那縴弱的身姿,怒氣騰騰的問道︰“他們對你而言當真如此重要?”
盡管依然一心為她著想,可是當她親手送上休書之時,他的心還是忍不住地怨。
怨她不能相信他便罷,他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將江遠仙和雲斂裳瞧得比他還要重要,她難道忘了,他可是她一輩子的良人。
他承認因為這點,他的確是吃醋了,而且這醋還酸得嗆人。
步履一頓,她淡淡地說道︰“自然重要!”
對她來說,這兩人便是手足,她又怎可能眼睜睜地瞧著自個的手足為她受累至此。
“甚至比我還重要嗎?”他咬牙問道,顯然非得要得到她一個說法。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雖然答案早就在她的心里。
她雖然立誓要救出他們,可是她早在接下休書的那一刻,便已經決定遠遠地守著他,守著他們過往的記悟,過上這一輩子了。
可是這點,她想再也沒有必要告訴他了。
再愛,她也無法眼睜睜地瞧著好友們死去,所以這是唯一的法子了。
今日得再見一面,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若是還有往後,她定會傾盡心力去彌補他,只盼還有往後呵!
夜深人靜。
解慕真站在屋前小小的院子里,瞧著那幾棵結著桃李的果樹,不自禁幾步上前,伸手摘了那仍舊青澀的果子,放進口中輕咬了一口。
酸澀的滋味一入口,她便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淚。
“明知果子酸,還非得要入口,你這不是自虐嗎?”
突如其來的聲響,惹得解慕真驀地回頭,便見她一向視為兄長的繆成載此刻正怡然地走了過來。
“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既然打算離開炎家,她便沒同任何人聯絡,就是怕听到任何她不敢听聞的消息,索性默默離去,以至于連告別都不曾,就連暫時棲身之處也選得較為偏靜,就是不想被輕易找到。
她想她的絕然離去,定會換得靖安與繆大哥的怒氣,但沒想到再見到大哥,他卻漾著與從前同樣寵溺的笑容,一走近她,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疼愛之情並無任何轉變。
“傻丫頭,這陣子過得可好?”
她唇兒彎起,雖然漾起了一抹集笑,可眼淚卻是兜在眸子里頭轉著。
她努力地想要逼回淚意,可是誰知繆成載卻是大手一撈,便將她撈入了厚實的懷中。
“你又何苦這樣自苦呢?”
說起眼前這個和家里那個,繆成載還真是忍不住想要搖搖頭。
明明就不需要弄到這個地步的,偏偏全都僵了。
“大哥,明兒個炎家就要迎進新嫁娘了,你怎麼來了?”
“你以為我能眼睜睜地瞧著你只身涉險嗎?”他沒好氣的說道。
“你知道?!”聞言,她詰然問道。
她以為自己的盤算連炎妙槐這只狐狸都能瞞得過,其他人自然也是瞞得過,沒想到卻沒瞞得過大哥。
“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向來便想有個家,雖然炎妙槐初時對你並不好,可是你早已認定那兒是你安身立命一輩子的地方,若非為人所迫,你又怎可能輕易下堂求去。”
其實,不只他知道,就連炎妙槐也清清楚楚她身在何方。
所以如今他身在這兒,自然便是受人之托了。
他雖然不知道炎妙槐在搞什麼鬼,連自己真心疼愛的女人也要托付于人,但是做了幾年的兄弟,只要一個眼神,他便知道炎妙槐對自家妹子的心意,自始至終不曾改變。
所以即使炎府正如火如涂地籌備婚禮,他依然相信炎妙槐,也願意為他走這一遭。
“都過去了!”不想再和兄長討論這些,怕惹來那椎心的疼,所以將千言萬語化做這麼輕輕淡淡的一句。
“傻丫頭,過得去嗎?”又輕拍了她的背脊兩下,疼愛盡在不言之中。“妳打算明日去救回斂裳姑娘和江遠仙嗎?”
“嗯!”一個人承受真的太累了,再加上心頭日日夜夜對他的懸念,解慕真不想再隱瞞地窩在兄長的懷里點了點頭。
“那讓大哥陪你去,成嗎?”
一想到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竟然妄想著一個人前去賊窩里救人,繆成載倒是嚇壞了,也難怪方才炎妙槐是那樣坐立難安的直催著他出門。
怕就是擔心這丫頭胡來吧!
“可是明日他便要成親了,你不在,成嗎?”
“怎地不成,他成他的親,那種貪心忘舊的人,我又何必去湊熱鬧!”繆成載故意怒聲怒氣地說道。
這不過是個簡單的試探,便是想要知道妹子真正的想法。
果不其然,他的話都還沒說完,解慕真的縴手已經抵上了他的唇,不讓他繼續咒罵下去。
“大哥,一切都是我的選擇,與他無關。”
休書是她自個寫的,也是她叫他落款捺印的。
因為她知道若無這封休書,何家母女是不可能松卸心房的。
“不過說他個兩句便心疼,你又何必自苦于此呢?”繆成載又是沒好氣地叨念了兩句。
但解慕真只是斂眉不語,隱隱的淚光浮在眼眶中,姿態倒是惹人心疼得緊。
終究是心疼妹子,繆成載見狀也不好再多說,只是早早將人帶進屋子里頭去,讓她好生安歇。
如果他猜的沒錯,明兒個可有好戲瞧了呢!
自以為奸計得逞的何家母女,只怕也想不到會是怎樣的大難臨頭吧!
炎妙槐可不是什麼好摘的果子呵!
心里的疼,沒有片刻的停歇,不斷狠狠的揪著。
解慕真直勾勾地望著騎在駿馬上,一身大紅蟒袍,俊得幾乎燒人眼的炎妙槐。
她楞楞地瞧著,然後他一轉頭,對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膠著,迎著他虎虎的目光,她幾乎移不開視線。
有那麼一時片刻,她甚至希望他會飛身下馬,不顧一切地扯著她離開。
可是他沒有,他只是端正地昂首于駿馬之上,準備迎著花轎回到炎家。
“起轎”的聲音響起,何家的大門終于鑽出個丫頭來,將手里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紙簽塞進了解慕真的手中。
緊握著紙簽,她也顧不得還未走遠的紅轎,抬頭望了繆成載一眼,兩人便急急地走離人群。
一見紙簽的內容,兩人皆不住一楞。
原來,近在咫尺。
她壓根沒想到何夫人竟會將兩人藏在飄香樓後方不遠處的小樓之中,也難怪他們遍尋不著他們的藏身之處。
何夫人倒還是個城府深的人,否則又怎能騙過他們。
在那小樓之中,只要不讓人出出入入,見著他們的人便少了,任憑炎家鋪天蓋地的尋找,怎麼樣也尋不著蛛絲馬跡。
“大哥,咱們快走吧!”一確認了地方,解慕真便急急扯了繆成載要去救人。
可怔楞完的繆成載卻有了些許的遲疑,總覺得不太對勁。
“不如咱們再回炎府去找些人來。”
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何夫人的干脆很不對勁,雖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可是難保這不是一個陷阱。
如果他是何夫人,就不會想留下解慕真這個禍患。
他尋思著,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只听得救友心切的妹子說了一句“不用了”,便急匆匆地奔了去。
望著她快速消失的身影,他只來得及吐出一句低咒,便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經過幾條巷子的迂回,解慕真已經跑到早已暫時歇業的飄香樓,她利落地繞到後方樓,紙塞上所寫的小屋便近在眼前。
奔至門前,卻未見有人阻攔,她心下雖覺怪異,可是心急如焚的她卻來不及細想,立刻推門而入,人才邁進那間破敗的小屋,便見地上躺著兩個人。
她心驚不已地走近,卻瞧不出倒臥地上的兩人是否還活著。
“雲姊姊……”她輕喚,只見原是閉著的眼眸驀地睜了開。
一見解慕真,雲斂裳就像溺水的人見著了浮木一般,掙扎地坐起身來。
未語,淚先流。
“真兒,快,快救救江公子,這幾日他病得厲害。”
發寒之後,便是發熱,這幾日,他總是昏迷著,累得她時不時還得伸手至他鼻下,才能確認他還活著。
“江大哥他……”望著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人,解慕真才開口,豆大的淚珠隨即顆顆墜下,只怕自己是來遲了。
“他還活著,可也只剩一口氣了。”
聞言,她倏地回頭,才想對著以為跟在身後的繆成載說話,這才發現他已然在屋外和人打了起來。
原來不是沒有人守著,既是如此,為何還任她自由進入,不多加阻攔?
莫不是……心中才閃過一抹思緒,原本敞開的門扉卻驀地被人由外關上,還听得幾聲落鎖的聲響。
她心中暗叫了一聲糟,何夫人向來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如今將她騙來這見,只怕是盤算著要一並除掉她了。
本以為她不至于如此心狠手殘,至少也會等到何風月真正嫁進炎家才會動手,沒想到她竟這般心急。
隨著鎖落,跟著一陣陣濃濃的油味竄上了鼻尖,她的心中一凜,看來何夫人是想將他們三人都燒死在這兒。
到時若是有誰想要追究,她大可全都推給風雲幫,與她無關。
不一會兒,竄起濃煙,火舌也跟著在破宅的四周熊熊地燃起。
還與人纏斗的繆成載見情勢不對,發起狠來,不顧自己的安危,門戶洞開的引黑衣人直取他的命門。
然後在千鈞一發之際,了結那人的生命,可偏偏守著屋子的人不只一個,他才解決了一個,其他黑衣人也跟著冒了出來,硬是要阻止他去救人。
望著熊熊的火勢,繆成載心急如焚,想要救人卻不斷被人給絆住。
氣一凝,他急得殺紅了眼,不一會兒遍地殘尸,可風雲幫本就是凶惡之徒,並不怕死,還是一個勁地圍了上來。
“該死!”繆成載惡狠狠地低咒一聲。
只消一想到炎妙槐是怎樣珍而重之的將解慕真的安危交到他手中,眸中殺意更盛,只想將那些人全都解決,就算只有一線生機,他也非得立時沖進去救人不可。
然而在他解決了最後一個黑衣人之際,有人快了他一步,一道熟悉的人影宛若俯獵的蒼鷹急沖落地,顧不得火勢炙人,那人毫不停步,大腳一踹,踢破了阻住解慕真他們逃生的門扉,然後不顧生死的沖了進去。
瞧那一身的大紅蟒袍如此奮不顧身的救人,繆成載也沒歇著,跟著不顧火勢地沖了進去。
饒是炎妙槐力大無窮,只怕也不能一次救出三個人吧!
他早已知道炎妙槐的計劃,也知道今日的迎娶不過是個局,現在那個沒了新郎官的迎娶隊伍,只怕早已亂成一團。
他們是想要誘得何夫人掉以輕心,這樣他們才能找著雲斂裳被關的地方,只不過他們沒料到的是,何夫人竟會如此心狠,想要一把火燒死他們三個。
也還好炎妙槐耐不住性子,自己跑了來,否則解慕真真要有什麼閃失了。
渾身被罩在一股子幽迷的境地,整個腦袋昏沉沉的,將醒而未醒,幾度輾轉,長听輕顫,解慕真終是睜開了眸子。
一睜眸,便跌入了兩潭幽深的眸中,那眸里深情滿載,哪里還有幾日前的冷然。
“這兒是地府嗎?”她還以為自己跌入了幻境之中,用著被濃煙黑啞的嗓音問道。
如若不是地府之中,又怎會有一個同他這般相像之人,用著這樣深情的眼光瞧著她。
那個男人心高氣傲,被她這樣對待,曾有的情分只怕早已蕩然無存了吧!
“這兒不是陰曹地府,這見是炎府。”
被以為是鬼差的人淡淡的開口,聲音雖然平穩,卻也染著幾絲的不舍。
本以為自己的計劃已經密實得不可能傷她分毫,沒想到他卻沒有算計到何夫人歹毒的心思。
若非在領著花轎回府時,心中突然一陣躁動不安,讓他什麼都顧不得地拋下花轎,快馬馳來,又怎來得及搶救身陷火海的她。
只消一想到她倒臥火場,那似是沒了生息的模樣,炎妙槐的心便是一陣懊悔。
悔自己何必與她賭氣,明明知道她是救友心切,偏生心中一口氣咽不下,硬是不肯將自己的計謀告知她,讓她心急得自己下堂求去。
從來不知恐懼的他,多怕自己要是來遲一步,那麼他見到的便是香消玉殞的她了。
還好,老天垂憐,她雖然昏了過去,可是並無大礙。
所以他顧不得自己一身傷,也要牢牢地守在榻畔,連眼兒也不敢眨一下,只怕他一眨眼,她便會消失。
“你……”本以為他不過是幻影,畢竟在那熊熊的大火之中,心思歹毒的何夫人並沒有給她留下一線的生機。
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所以才會在一張眼,見著那深情幾乎滿溢的雙眸時,誤以為那不過是自個兒想出來的幻影。
“你是真的?”解慕真不敢相信的低呼著,然後顧不得身子虛弱,掙扎地想要起身。
在以為自個兒必死無疑的那一刻,她其實是後悔的。
悔自己竟然舍棄了他的細心呵護!
“傻瓜!”
瞧她那東摸摸、西瞧瞧,一副不敢置信的傻氣模樣,饒是心中還有著殘存的怒氣,這時也全都一掃而空。
原來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眷戀呵!
這樣的發現讓他心緒大好,大手一張,結結實實地將她納入自己的懷抱中。
“這輩子我倒是纏定妳了,妳想下陰曹、入地府,除非我陪著妳。”
那話,仿佛慘了蜜似的滲入了她的心底,在感受到他懷里傳過來的溫暖時,她忍不住逸出一聲滿足的長嘆。
嘆息過後,她卻驀地感覺到自己的手心一陣濕濡,縮回來一瞧,便見手心竟淌滿了鮮血。
一顆心猛地用至了胸口,她驚嚷道︰“你受傷了!”
“小傷罷了。”對于自身的傷勢,炎妙槐絲毫不在意地一笑,然後凝著她的眸說道︰“所有妳在意的人,我都給妳救回來了,所以妳可欠了我三條命,得用這輩子來償。”
這輩子啊,他做過的事,哪一樣不是將本求利,唯獨拿她莫可奈何,明明她折
他驕傲如斯,偏偏他還是一心一意地只想將她置于身側。
唯有這樣,他的心才能安啊!
“你……”
這個傻瓜,自己傷了還不肯治,偏偏要在這兒守著她醒來。
她不過是昏了過去,醒來便好,可他卻是背部被燒得一片血肉模糊,這麼笨的事,他怎麼做得出來啊?
從他懷里退開,她板起臉來,硬是將他按上了榻,情勢瞬間易轉,這回倒換她居高臨下,惡狠狠地對他說道︰“要我許你三命也成,那你也得有命去受。”
話落,她回身便要去找大夫,可只想守著她的炎妙槐哪里肯依,長手一撈,又將她撈回了身側。
他可是一個大男人,這點傷算得了什麼?
只要她好好的,什麼都不重要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7-26 00:18:56
尾聲
風光一時的何家,如今只剩下一片破落。
解慕真抬眼望著,當真欷吁不已。
縴細的身子往後一靠,一具結實的胸膛早已等在身後。
原來這樣大費周章,除了想要救人之外,還想將風雲幫一網打盡。
因為炎妙槐知道何夫人生性狡獪,若不是來個人贓俱獲,她斷不可能俯首認罪。
而那日與繆成載纏斗的便是何府的羅管事,他雖身受重傷,可卻還是活了下來。
如此一來,有了風雲幫眾人的指認,再加上羅管事不甘何夫人的坐視不管,任由其自生自滅,自然一五一十的招來。
然後他再施了點力,何家母女便立刻被送進大牢。
謀害人命可是天大的罪,她們母女倆罪證確鑿,被判了個斬立決。
沒了那對母女的何家頓時敗落,所有的僕佣走的走、逃的逃,余下的也只剩下這座空宅了。
“走吧!”
望了許久,糾纏在心中多年的愛恨終于煙消雲散,解慕真抬頭,朝著炎妙槐綻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他寵溺的問道︰“不進去瞧瞧何老爺嗎?”
“他……”聞言,她頓時一窒,雖然想看,卻也怕瞧了難過。
于是她緩緩地搖了搖頭,終究還是不敢進去。
她默默地往前走了幾步,他立刻追了上去,低聲說道︰“我已經在炎家旁購置了一棟小宅,也讓人布置好了,等會兒便讓人將何老爺請過去,這樣妳什麼時候想見,隨時都可以前去探望。”那一心一意的為她著想,從他口中說來卻是雲淡風輕。
終于,一切圓滿了!
望著他那包容的淺笑,她心中的大石也跟著放下。
如今當真落了個圓滿。
爹有了安居的所在,而在飄香樓打滾了大半輩子的雲斂裳,也不知道為什麼被江遠仙鐵了心的纏上,非得要娶她為妻。
可她以自己為青樓的姑娘,配不上他而百般拒絕,偏生擋不住他那蠻性子,漸漸的軟了心。
一切……都很好!
而這樣的好,竟是她曾經以為會相敬如賓一輩子的炎妙槐帶給她的。
抬頭,再次向他漾出一抹笑,伸出手,與他的大掌交握。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生所願。
“妳這個下堂妻,到底啥時才要回來?”她笑著,炎妙槐也笑著,可突然間,他卻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俯身在她的耳際說道。
聞言,解慕真一愣,這才想到她此刻的身分竟然還是個下堂妻。
“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只是輕笑著,自顧自地牽著他往前走。
不答是因為無論她的答案為何,以他那霸性十足的性子,只怕不久,她便又會是炎家的大少夫人了。
那掛滿了一院子的喜幛,還有那滿室盈門的賀客。
明明炎家的兩位少爺和一位小姐都已經成了親,怎麼這會兒炎家又辦起喜事來了?
城里大大小小的商家都接到了帖子,雖然人人都來了,卻也個個一頭霧水。
但不論是誰娶誰,或誰嫁誰,光是沖著炎家的財勢,人人也都樂于來沾個光。
早已嫁給炎海任的童靖安,望著銅鏡里頭穿戴著鳳冠霞帳、笑意盈盈的解慕真,真心的開口道︰“終于,也讓妳守出了一輪明月。”
回頭望著童靖安,她還來不及開口嗔怪炎妙槐這般大張旗鼓的作為,活脫脫讓她成了城里讓人議論的焦論,還有老夫人,不知道她要怎麼想了,忽爾,眼角一抹紅影像暴風一般的卷入,才眨眼,她已經安然待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時辰快到了,咱們走吧!”
一嘗軟玉溫香在懷的滋味兒,炎妙槐喜不自勝,哪里還有初次成親時那種溫涼如水、可有可無的姿態。
“娘她……”
一見他急匆匆地扯著她要走,她的腳步卻猶豫了,她才開口,他便忙不迭地打斷道︰“娘知道我又娶回了妳,不知道有多開心,別擔心了,一切有我!”
“真的嗎?”
怕他是哄著她的,她仍猶豫不定。
雖然她萬分想要再嫁給他為妻,可是心情免不了患得患失。
俯首,在她光潔的額際落下了一吻,他輕聲誘哄道︰“別擔心了,不只是娘,就連何老爺也來了,他說想親眼看著閨女出閣呢!”
牢牢牽起了紅彩的一端,炎妙槐昂首闊步地走了,解慕真瞧著他的背影,自然可以感受到他的真心實意。
她斂去了眸中的淚意,揚起了一抹笑,心中再無一絲一毫的不確定。
因為她知道,這一回,是兩心相許的拜堂。
他與她終會一同攜手走過這一生呵!——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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