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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寄秋]烏龜也會飛(開市大吉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29:07     標題: [寄秋]烏龜也會飛(開市大吉之一)[全文完]

烏龜也會飛【開市大吉1】 作者:寄秋

她烏龜真人小嗓門大,天不怕地不怕,
只怕看牙醫,想起嘰嘰鑽牙聲她就腿軟,
更別說接受拿著「凶器」的牙醫求愛,
何況他身旁還有個大搞曖昧的美形好友,
她可不想參一腳演「囍宴」女主角。
但不知是冤家路窄還是有緣相會,
她開市第一件Case就是幫他搬家,
好不容易盡速收工擺脫他的慇勤攻勢,
誰知上酒吧竟遇到他半夜出來逛大街,
而這回他靠飛毛腿救她免於仇家偷襲,
從此她就莫名其妙成了護花牙醫的女友,
正當她漸漸沉浸在被呵護的幸福當中時,
他卻冒出個乾妹妹,說她低賤配不上他,
現在是怎樣?黑道之女不發威,
他們個個當她是病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29:52

  發瘋  寄秋   

  過完年代表什麼呢?

  哈!不是元宵也不是提燈籠,更非擠成一堆搓明明是湯圓的元宵。

  答案揭曉了:是春天來了。

  雖然中間卡了個討人厭的梅雨季節,但春天一到百花開,種什麼活什麼非常有成就感,滿園花開美不勝收,處處是春色。

  秋仔是名副其實的「花癡」,見花心喜就想偷……呃!是欣賞,把別人家的花搬到自家的小花圃,然後讓它們繼續美化環境。

  以前會因為花死了而難過,整天提不起精神像失戀,悵然若失的心情低落,老覺得人生無望,生命黯淡—世界只剩下一種顏色——灰。

  你們知道現在的花價有多高嗎?

  而且往往不長久,三、五天就謝了,甚至買了以後不開花,直接枯死,那種心痛真是滴滴血淚呀!秋仔要寫多少字才賺得回來。(秋仔指的是一束一束出售的花。)

  有一天,秋仔頓悟了,與其買些中看不中用的短命花,不如乾脆買盆栽回來種,至少能活個一、兩個月,價錢更是便宜一大半。

  汰舊換新嘛!反正花若死了再買新的換上,一年四季有不同的花卉好觀賞,何樂不為呢!

  誰管他死幾株二百塊七盆小幼栽,起碼能撐到花謝,而同樣的價格買不到一把玫瑰花。

  人要學著變通,山不就秋,秋就山,你死你的,我種我的,看誰比較狠。

  哈……哈……哈……哈……呃!好像種太多了,雜七雜八的擠在小小空間,似乎有點太殘忍。

  咳!咳!算了,物競天擇,看誰鬥志較強就活著吧!爭不過人家的膽小鬼只好早回去投胎,下回別再到秋仔家受委屈了。

  風很涼,太陽很暖,秋仔家的紗窗堆滿一層灰土,想到要大工程清掉就累了。

  誰!

  是誰規定過年前一定要大掃除的,快快拖出去宰了,從今年起廢除此陋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31:02

第一章   

  「嗟!紅心A斯,這是什麼爛牌呀!」叫人看得到吃不道地扎心。喬品真不悅地啐了一聲。

  官名芹無奈地說:「不算太爛,至少紅得耀眼。」可惜手中無牌,只好看著它過去。

  「就是嘛!!紅J、老K一堆的,再來張胖Q一點也不意外……」啊!還真有張十二點。孟其赫對自己的烏鴉嘴很是懊惱,皺了下眉頭。

  童乃風斯文地笑了笑,收起了那張紅心A斯。「不好意思,雙紅,我吃了。」總算開張了,不致告零。

  「X的,又是一張A斯,這牌是哪個混蛋搓的,洗牌的技術跟山豬挖洞一樣爛。」黑桃A耶!就這麼無情地往眼前飛過。喬品真忽然用力丟下一張牌。

  「你。」

  眾指所指,猛地甩牌的女人眉一挑,掃向面露諷色的牌友們,微露威脅地揚起唇角,似乎不太瞭解大家難得的合群。

  不過呢,他們挖耳朵的挖耳朵,修指甲的修指甲,還有個黑壯的娃娃臉傢伙正在摳大腳丫上的皮屑,絲毫不把她的臉色當一回事,照想吃牌、丟牌。

  官名芹絲毫不給好友面子,大聲吐槽,「拜託,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起碼也要看電視,你不曉得挖洞是山豬的專長嗎?不然你要它們住哪裡。」花園洋房不成。

  「咦!不是住豬圈嗎?」吃米不知米價的童乃風有點疑惑地問。

  「錯,是住在樹屋,方便它們直接排放黃金。」自認為是生態「專家」的喬品真如此說道。

  「噢!天呀!這個白癡是誰,麻煩把她丟出去好不好,誰都清楚豬是住在粉紅小屋裡,沒看過飛天少女豬嗎?沒童年的一群……」豬。

  姓孟名其赫的「小鬼」沒機會說完最後一句話,排行老大的「龜女」喬品真先給他一記轟天火鍋蓋,而處於他下家的官名芹則橫拐肘子一頂,一臉不屑地輕嗤一聲。

  當然,他的「豬朋狗友」童乃風則一掃斯文,不客氣地在桌子底下給了他一腿,一點也不在乎他會不會因此殘廢,反正幹這一行有職業傷害保險金,不愁三餐無著。

  這是一間名為「A  Plus」的搬家公司,主要員工不多,跑腿的倒是不少,上至老闆下至苦力,就這四個人還叫人看得順眼,其他的牛鬼蛇神就不用提了,省得有人惡夢連連。

  在這農曆年倒數前夕,家家戶戶忙著打掃,清除舊污垢,水桶、水管、抹布、拖把、清潔劑滿天飛,除舊布新地準備迎接熱熱鬧鬧的農曆年。

  而他們公司呢!也不甘寂寞地來個大掃除,應個景學人家撣撣灰塵,掃掃角落的老鼠屎,趕蜘蛛小姐回草叢裡過年。

  只是,這四個人習慣動嘴多過於動手,任由底下一堆橫眉豎眼的大漢忙得像在拆房子,你拖地,我印個黑腳印;他抹桌,你來擦拭滴水的電插座,然後大家一起電得哇哇叫。

  至於這四顆大頭在幹什麼哩?

  喏!眼睛睜大點看仔細,四個人一副牌,四方桌面一人坐一邊,非常悠閒愜意地在玩撿、紅、點。

  不要懷疑自己的雙目出了問題,他們的確在玩著現在就連小孩都不玩的無聊遊戲,而且還玩得十分認真,一分、兩分都計較得清清楚楚,絕不含糊。

  而牌桌那堆小山……真的是錢山堆成的籌碼,由某人的小豬寶寶挖出來的賭金,從一元硬幣到五十元銅板都有,一疊一疊地疊得高高的,然後再慢慢減少。

  「阿赫表弟,你手上的那張牌還丟不丟呀!我等得牙疼。」一說完,喬品真皺起眉,一副牙齦抽痛的模樣。

  「催什麼催,你自己還不是慢吞吞地排牌、數牌,跟烏龜一樣慢得讓人打哈欠。」說著,他做出托腮打盹的樣子。

  「我慢是謹慎,思考著要先吃哪張牌才好。」她一出手先吃掉老K,翻出紅心九收回黑桃A。

  「算了吧!你再慢下去,天都要亮了。」他回頭一視,毫無威嚴的眼神震不了偷偷哈草的「清潔工」。

  個性嬌小的喬品真有一張不符合年紀的嬌俏小瞼,「高齡」二十有六卻有張欺世之顏,老讓人家以為她只有二十出頭,是個「妹妹」。

  但實際上她是個頭小聲宏亮,喉嚨一扯天地動,嗓門之大還挺驚人的,有如母暴龍再世,小動一根腳指頭便天下大亂。

  而小她一歲的孟其赫是A  Plus的工頭兼頭號苦力大將,兩人的關係說複雜又不算複雜,說簡單也不簡單,有那麼一點血緣關係,在法定上的稱謂是表姊弟。

  因為他們有一個小有名氣的外祖父,各自的母親是姊妹而已,不值得一提。

  「囉唆,一個大男人連點耐性也沒有,像你那張臉一樣的幼稚。」真要命,牙還真有點疼。

  一提到他最在意的忌諱,恨不得換張面皮的孟其赫馬上不高興地板起瞼。「喂!別踩人家的痛腳,小心我翻臉。」

  「好呀!你翻給我瞧瞧,很久沒瞧見川劇變瞼,閒著也是閒著,變個臉來娛樂娛樂吧!」翻牌、收牌,她運氣好得引來旁邊兩聲輕哼。

  一張九,一張紅心A,和贏面的牌一算總和,她已經贏了三、四十分,而且這數字還在累加當中。

  「哼!」孟其赫沒翻瞼,只是翻白眼,忍受她近乎傲慢的輕蔑神情。

  「哼什麼哼,你大便沒通呀!趕快灌十公升過期的牛奶,包管你一路通到底,舒暢無比。」一手按著左腮,喬品真的恥笑顯得有些猙獰。

  數著發尾分岔的髮絲,她不耐煩地以門牙嚙咬去那一小段叛徒,動作奇慢地梳著有些打結的長髮,斜眸一睇「便秘」已久的表弟。

  晶亮的大眼配上白裡透紅的蘋果瞼,小巧的鼻頭還長了一顆不安分的超齡青春痘,不點丹朱自然水灩紅潤的菱形嘴,以十分為滿分來算,喬家姊兒算得上是八分美女,生得討人喜歡。

  喬品真是個甜姊兒,至少在疼愛她的外祖父眼中,她絕對比孟其赫受寵,雖然老人家打死不承認有重女輕男的傾向,但是由這些全身刺龍刺鳳的兄弟對她恭敬有加的態度看來,偏寵的程度何其明顯。

  啊!忘了一提,這位一大把年紀還不懂享福樂趣的老頭,是昔日縱貫線叱跎一時的風雲人物,即使近年來已少在道上走動,可旗下的子弟兵還是一大籮筐,跟前跟後地等候差遣。

  而外邊那群勤勞的工蟻就是平時喊打喊殺的兄弟,這會兒一個個溫馴得像頭綿羊,就算「企業」早已漂白成正派經營,骨子裡對老爺子的尊敬仍根深蒂固,並轉移到他寵愛的小孫女身上。

  不過,喬品真本人也有令人想跟隨的魅力和特質,不然大家不會在心存敬意之餘又多出一絲畏色,生怕小小的女娃兒會化身巨龍,伸出佈滿枯死苔蘚的利爪撕裂他們的喉管。

  「喂!兩位,稍微成熟點,別太幼稚成不成,輪到我掀牌了。」看似好脾氣的童乃風微挑左眉,氣質溫和得如同春日微風。

  「什麼幼稚,我的牌很爛耶!不能稍微發洩一下情緒嗎?」人小嗓門大,爆竹似的喬品真冷冷一瞪。

  另一個看不下去的小女人忍不住要一吐怨念,「喬女士,你一家贏三家,一路贏到底,請問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儘管提出來我們一起檢討。」

  雖然官名芹的聲音很輕,但是……

  同時被三雙飽含怨恨的眼神瞪著,唯一的嬴家小小地毛了一下,之後依然不客氣地贏光別人的銅板,然後一臉抱怨的直道自己贏得不多。

  這種人若不引起公憤,那真是太沒天良了,要不是眼前這票人的修養太好,她大概早就淪為某座山頭一具被扁得很慘的棄屍。

  喬品頁的面前是一堆堆贏來的硬幣,而她還不滿足地看著別人手邊零星賭金,非常蠻橫地認為那也是她的。

  「小芹,你不會輸不起吧!」風度、風度,輸贏不要看得太重。

  「我輸不起?」哈!她說什麼瘋話,區區幾百個銅板她還看不在眼裡。

  「嘖!瞧瞧你那張猙獰的瞼哩!年關將近別太常到處晃動,小心心臟脆弱的人無法過個好年。」年獸、年獸,指的就是她。

  官名芹不痛不癢地往她腮邊一戳。「咬牙切齒的人是你吧!你沒發覺自己的臉頰發一福了嗎?」

  「啊!別……嘶——你不要碰,疼……疼……疼哪!」這沒良心的女人,居然按到她的痛處。

  童乃風幸災樂禍的風涼話隨即揚起。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你還真能撐呀!快一個月了吧!」疼死活該,平日壞事做太多了,遭天譴。

  「你……你閉嘴,我只是在長智齒。」瞼部肌肉抽痛的動了一下,她捧著下顎嘶嘶直吸。

  孟其赫實在看不下去了。「去拔掉啦!我聽說牙床太厚會把牙齒包在內裡,時間拖久了會長膿發菌,到時肯定痛死你。」為了一顆牙折騰個半死,不曉得值得不值得。

  一聽到要拔牙,那張巴掌大的小臉馬上露出驚恐萬分的表情。「死都不要,你少在一旁危言聳聽,只不過是顆性情頑強的牙而已,我一定會征服它……」

  呼!好疼,好疼……噢!哪個混蛋用指頭戳她的臉?

  橫眉一豎,怒目一掃,咬緊牙根的喬品具瞠大飽含痛楚的美麗明眸,睇視三張故作無事貌的神父、修女臉,好像他們十分憐憫她目前的處境。

  「那你就痛死好了,我上次看到一篇報導說,有人因為一顆牙而得敗血症死在手術房裡。」童乃風溫溫吞吞地說道,斯文端雅的像在討論一杯咖啡。

  官名芹附和道:「對喲!那篇報導我也有看過,據說等到要拔牙時已經來不及了,人死留齒平添欷吁。」人有一得,必有一失,誰叫她手氣好得連天都難過。

  挪挪椅子遠離獅子吼範圍,孟其赫下了一句結語,「我會去上香的。」

  耳中聽著近乎詛咒的話語,牙越來越痛的喬品真用力按住發疼的部位,感覺整排牙……不,是整個跟牙連在一起的口腔組織都群起造反,一陣一陣用鑿子鑿著她的肉。

  她很想回幾句有福同享之類的惡毒話,讓他們也感同身受地與牙仙子同行,可是不知是錯覺還是他們的怨念奏效,原本一點一點抽痛的牙齦變得浮浮的,似乎在膨脹當中,而且還帶動了附近的牙床一起痛,讓人痛得說不出話來。

  「街尾那間牙醫診所好像不錯,醫生高大帥氣又非常親切和藹,我看你早死早超生,不要再拖了。」官名芹建議。

  童乃風也加入勸說行列。「喬老大,過年期間醫生一向不看診,人家都放年假去了,我勸你認分點,趁早去治療,死撐活賴不會讓自己更好過。」看她痛得齜牙咧嘴,還真有點於心不忍。

  「表姊,你不會想大過年的去掛急診吧!跟一群斷手斷腳半死不活的人搶床位,只因為牙疼。」那可是會讓人笑上一整年。

  「掛急診……」沒那麼悲慘吧!

  一想到這邊躺一個,那邊躺一個的畫面,喬品真的嘴角微微顫抖,忽然「飛」來的刺鼻消毒水味道,讓她的牙更痛了。

  「雀鳥仔,你以為你在表演特技嗎?」該死的牙,該死的人,該死的……痛呀!

  「對不起,對不起,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曉得……呃!它為什麼會飛出去。」

  一個體型壯碩的光頭佬忙不迭地彎腰賠罪,惶恐異常地用腳勾回脫手而出的水桶,再將浸泡過消毒水的抹布悄悄從喬品真腳下拾起,企圖湮滅證據。

  「你要是看我不順眼儘管說一聲,以為手臂上刺頭兇惡的豹就可以當老大嗎?」噢!疼,不該吼得太大聲。

  「不是啦!不是啦!大小姐,我不敢冒犯你,你要相信雀鳥仔對你一片忠心,絕對不會心生二意……」

  喬品真手一搖禁止他開口,撐著桌角起身。「去、掃、地。」

  「喔!」頭一摸,他靦腆地拾起清潔工具離開。

  巨人似的光頭佬就這麼任憑身高不及他肩膀高的女人使喚著,沒一聲怨言的憨憨直笑,好像被人吆喝著不算什麼,人家不叫他做事才是真恐怖。

  也不是說他天生奴才命,而是習慣了這吼音,一天不聽還有些癢癢的,順從地掃起角落的老鼠屎,絲毫不見平日的狠勁。

  「品真,你要去哪裡,上樓的方向在你正後方。」官名芹偷偷換牌,順便摸回幾個……嗯,二十七枚十元硬幣。

  聲音由牙縫間洩出,喬品真頭也不回地咬緊兩排牙齒。「看醫生。」

  喔!想開了呀!

  人還沒走出A  Plus大門,三個二十幾歲的大人像是孩子地搶起牌桌上的銅板,你爭我奪互不退讓,凶狠的模樣跟海中巨鯊沒兩樣。

  而按壓著腮幫子的贏家哪還記得贏了多少,痛得快喊救命的牙簡直要人命,那雙遲疑的小粉腿很不甘願地邁開步伐,一步又一步,用和螞蟻賽跑的速度前進。

  從小在黑道世家長大的喬品真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她怕看醫生,尤其是牙醫,她覺得把人體最容易受創的部位交到嘰嘰作響的儀器中是一大冒險,尖細的鑽牙器會直接鑽進大腦。



  「媽,你不要太激動,慢慢來別緊張,我耳朵沒聾,聽得見你中氣十足的大吼聲……不孝?媽,你誤會了,我是怕你血壓升高對身體不好,年紀都一大把了要好好照顧自己……咦!忤逆,兒子我明明是關心你的健康,你怎麼說我咒你早死……沒、沒這回事……」

  電話那頭有個悲情的母親正在哭訴兒子的不孝,雖然她自稱眼淚流了十大缸仍止不住,可是宏亮有力的聲音一點也聽不出悲切,反而有些令耳膜受不了的尖銳。

  同樣的,話筒這端也有個據說「孝順」的兒子,因為母親的殷切呼喚,他放下美國的事業回國當孝子,以便承歡膝下。

  而且他還非常有誠意地邀一位好友回來一起打拚,兩人「如膠似漆」的感情好得可以同睡一張床,同穿一條內褲,可見他有多麼愛他的母親,用兩人份的愛回報她的養育之恩。

  只不過呢!驚喜變驚嚇,這位孝子的母親並未感動,反而鎮日惶惶不安地盯著兒子的一舉一動,就怕他哪天來個同志宣言,絕了她含飴弄孫的心願。

  「什麼?將司……喔!他就在我身邊,躺在我腿上念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你要不要他來跟你問聲好,以我跟他的關係,他叫你一聲媽也不為過……」

  殺人似的冷芒由不遠處射來,身穿白袍的「孝子」不以為意地噙著笑意,以十分帥氣的姿勢撩撩發,輕佻地朝面色不豫的好友飛送一個吻。

  他認為這叫樂趣,用以舒緩工作上的緊繃情緒,無傷大雅又可省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一舉數得利人利己,沒人會受到傷害。

  可是對被他拖下水的將司而言,這類的玩笑話不叫樂趣,而是陷害,令他深惡痛絕,一點也不想和他扯上任何「關係」。

  然而很不幸的,因為將司的整形美容醫院仍在趕工中,所以只能暫時和他住在一起。

  一鍋好湯弄得混濁不清,就算沒什麼也好像有什麼,曖昧不清的叫為人父母者捧著胸口心驚膽戰。

  「過年我當然會回家圍爐!你不要忘了多準備一副碗筷,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吃火鍋……嘎?不是女朋友啦!是我們家將司,他跟我們也是一家……喂!媽!你在抽氣,好大一口氣,是不是心臟病發作,我趕快替你叫救護車……」

  將司正好走過他身旁,橫肘一擊正中他胃袋的位置,示意他別胡說八道。

  「你……你想謀殺我這絕世美男子嗎?」太可恥了,居然嫉妒他比他高一公分。

  「美男子?」冷哼一聲,將司轉身關掉正在運轉的風扇,留一方清靜。

  「和你一比當然不敢借用這個美字,頂多算是個無與倫比的大帥哥,和你貴公子般的美貌剛好配成一對。」眉挑高,他做出深情款款的嘔心表情。

  「想氣死伯母請自便,少拉我一同當罪人。」他的性向很正常,對男人沒那方面的興趣。

  長髮飄逸的將司有張天使般美麗面孔,渾然天成的氣質和陰柔的長相很有零號的味道,與同樣俊逸的商左逸並肩一站,真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美型圖晝。

  可惜他們都不是那圈圈裡的人,而且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樣的女人,對女性同胞的喜愛各有見解,想踏上那條佈滿荊棘的同志之路還有點難。

  不過呢!他們一個沒有特定對象,一個不交女友,在旁人眼中著實有那麼一點點詭異,再加上商左逸不時製造些啟人疑竇的言行,讓人彷彿霧裡看花,越看越模糊,直往同一個想法猜測——

  他們是不是一對同志愛人呢?

  男人點頭,女人搖頭,各佔一半,打平,欲知結果請耐心往下瞧。

  「哎呀!親愛的司,你這麼說多無情,以我們多年的感情還用得著分彼此嗎?我媽不就是你媽,我們都要孝順她。」眼帶笑意的商左逸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拉近,對著他敏感的耳朵呼氣。

  「你玩不膩嗎?」遇到瞼皮比鋼板還厚的男人,他的回應是冷視一眼。

  「我玩得正起興怎麼會膩呢!你想我們要不要乾脆湊成一對,來個你儂我儂,忒煞情多……哇!小心我的俊瞼,那刀子可是很利的。」幸好他問過了,不然真要毀容了。

  「開開玩笑幹麼認真?」他嘟嚷著,笑容不減的地做出為他癡迷的表情。

  「有些事不能開玩笑。」他一瞼正經地說道,對他刻意驚嚇的言行不予置評。

  雖然他有時也愛在人前和商左逸裝曖昧,但現在他有了心愛的小芹芹,還是收斂點比較好。

  商左逸取笑地拉拉他的耳朵。「怕你的小芹芹把你當成姊妹嗎?」

  將司拉下他的手。「我跟你不一樣,她才不會誤會我咧。」

  「哪裡不一樣?你有的配件我也有,難道你愛我至深,自己動了什麼手術不成?」他調侃地往下瞧,視線放在雄偉的男性象徵部位。

  「商左逸,你瘋夠了沒?我可先警告你喔,在小芹芹面前時別這樣鬧,萬一她誤會,你就等著瞧!」

  不理他氣惱的商左逸照樣搭著他的肩,無賴地將體重丟給他扛。「嘖!臉真紅,純情得讓人想咬一口。」

  「而你放蕩得叫人想扁你一頓,你不想下班是不是。」他指指牆上的時鐘,提醒他時間差不多了。

  「喔!都十點了,難怪一個個漂亮美眉都走掉了,沒留下來安慰我這寂寞王老五的受創心靈。」揉揉發酸的肩膀,他誇張地抱住好友尋求溫暖。

  這間位於街尾的牙醫診所說大不大,但和一般家庭式的小診所一比又顯得太豪華,像是小型的醫療中心,不但備有開刀房和麻醉室,還有最新引進的各項儀器,診療室還分有一般和貴賓室,走VIP型高級路線,專做達官貴人和政商名流的生意。

  不少演藝圈的名人也在此出入,因為這裡一來隔間隱秘,二來有帥哥好瞧,而且事先預約還有專門的診療室和醫療器材,看診價格雖昂貴但卻讓人有種尊榮的感受。

  診所雖然成立沒多久,可蒸蒸日上的業績看得出商左逸確實有兩把刷子,不管怎樣蠻橫的患者上門求診都能一一擺平,博得名醫的美名。

  「你呀!什麼時候才能正經,這樣摟摟抱抱你不嫌煩,要不是志凱那邊不方便住人,我還真不想來這裡陪你演戲。」他沒好氣地一睇,由著他當無尾熊死賴著。

  他忽然變得很慎重的說道:「等你愛上我的一刻。」

  「你……」將司狠狠地一瞪,拿起鋒利的手術刀在他引以為傲的俊臉比劃著。

  在歐美國家,兩個大男人抱得像連體嬰一樣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甚至當眾擁吻也稀鬆平常,沒人會大驚小怪的加以指責。

  但在民風還算保守的台灣來說,傳宗接代仍是一種不容推拒的責任,兩個男的或是兩個女的公開抱來抱去肯定會引來非議。

  相愛的本質沒錯,錯在世人的眼光都很狹隘,依循傳統道德評論男與女以外的感情,以自己的考量來決定誰有罪。

  而此時,俊挺的商左逸和唯美派的將司,他們的關係在外人眼中真的沒有第二種可能,他們很……

  相配。

  至少在門外徘徊,遲遲不肯踏入診所半步的喬品真是這麼認為,但是牙疼逼得她不得不面對現實,不治療真的會死人。

  痛死的。

  「好好好,別動怒,我知道你比較含蓄,愛我在心口難開,我會約束自己別愛你愛得太露骨。」唉!愛情呀!是愚者的毒藥,沒有解藥,無法根治。

  「不,別太愛我,我沒法回報你的深情熱愛。」將司拍開他故意湊上前的嘴,遺憾地搖搖頭。「我要拉下鐵門了,請你放開……」

  「拉什麼鐵門,你先親我一下……咦!你在看什麼?」該不會有不長眼的小混混來收保護費吧!他興奮地想著。

  好久沒練練拳腳,骨頭都僵硬了。

  「外面。」

  「嗯!外面。」他順口接。

  「有一個人。」

  「才一個?」會不會太少了。

  「女人。」一說完,將司當真要按下鐵門開關,看診的時間已過。

  「為什麼是女人,現在的流氓大哥都去變性了不成……啊!等一等,她一腳跨進來了。」

  興味十足的商左逸瞧著一腳在門內一腳在門外的小小身影,流光的黑眸中浮現一抹感到有趣的笑意,她到底是要進還是要出?

  不過看她長髮覆著半張臉,一隻手捧著另半邊臉,以他的專業來推斷,此人必是上門求診的患者,她的症狀實在明顯得讓人想笑。

  「小姐,這間診所休診了。」商左逸身後的將司指著她的腳,示意請她後退,好方便他們關門。

  痛得要命的喬品真顯然脾氣也不太好,她將髮絲往耳後攏,露出清靈絕倫的臉蛋,把門外的那一隻腳挪向前,非常蠻橫地踩出三七步。

  「我要看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31:51

第二章  
   
  如果現在笑出聲,不知道會不會被碎屍萬段,丟到山裡喂台灣黑熊?

  很想笑的商左逸勉強抑制住衝到喉間的笑氣,純白口罩下的嘴角是往上揚,呈現六十度角揚得相當漂亮,但面上的表情卻非常正經。

  是什麼原因造成他必須壓抑自己,不得不以專業的態度面對他一見鍾情的病患呢?

  沒錯,就是一見鍾情,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這麼輕易地愛上一個人,好像她就是他萬里追尋的那顆星,忽然疾如火球般撞向他的心。

  很重,但也很痛快的衝擊,讓他差點承受不起地大聲歡呼,感謝上天對他的寵愛。

  不過,他得先解決她的牙齒的毛病,然後再追求她,以他俊帥的外表,女人無不為之癡狂,將他的垂青當做天大的恩賜。

  「呃!小姐,你不張開嘴巴,我怎麼進行治療。」這是問題之一。

  「你沒有那種吃一吃就不痛的藥嗎?我不要用那種怪東西。」要她張嘴,想都別想。

  「你指的是止痛藥,治標不治本,藥效退了一樣會痛。」他舉高手中的工具解釋,「這是牙科口鏡和檢查用的探針,絕無任何危險性。」

  到目前為止還沒人因此喪命。

  「任一項不屬於食物的東西,放進嘴巴裡都屬於危險物品,你的幼稚園老師沒教過你嗎?」她一副諄諄教誨的表情,兩片唇瓣的距離是零點五公分。

  「但不包括醫療器材,我的幼稚園老師告訴我,好孩子要聽醫生的話,不然沒有糖果吃。」商左逸好聲好氣地說道,不見一絲不耐煩。

  「你不是醫生。」並非每個穿白袍的人都有一身好醫術,她一直有這樣的認知。

  「牙醫也是醫生,否則你的健保卡就派不上用場。」第一次有人否定他的專業知識,真叫人有幾分傷心。

  微瞇著眼的喬品更盯著他直逼近的手不放,緊抿雙唇。「你確定它們有徹底消毒嗎?聽說共用一組口腔醫療器材也是愛滋病的傳染途徑之一。」

  「咳!咳!保證高溫殺菌,喬小姐,你大可安心信任你的醫生,我在學校的品格操守是滿分,是個值得你信任的好醫生。」就算她要說月亮是方的,他也會變出四四方方的豆乾月亮。

  美麗的謊言是救贖的甘泉,他絕對不會承認他的操行成績從未超過七十分,通常是以六十分低空飛過。

  「你怎麼曉得我姓喬,我們以前認識嗎?」她抗拒的態度十分明顯,人都躺在治療椅上仍有想溜的念頭。

  實在忍不住的商左逸輕笑出聲,拿高她的病歷表讓她看個仔細。「你親手填下的資料卡,你應該不陌生。」

  「我不識字。」她耍賴的偏過頭,不讓他有機會將「武器」放入口中。

  「你……」他大笑的取下口罩,為她的任性而莞爾。「你乖一點,我動作快一點幫你治療,待會帶你去陽明山賞月。」

  追求的第一步——邀約。雖然眼前的情景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不過大部分的女人都吃這一套,讓他無往不利地達成目的。

  可是商左逸誤判了一件事,並不是每個女人都有顆纖細敏慧的心,在男人堆裡長大的喬品真根本無男女性別之分,對待每個人一律平等視之,即使人家端著整顆心到面前,她還是無動於衷。

  所以他帥氣的外表勾引不了她,反而眼一瞇地多了防備。

  「你在哄小孩呀!這時候的陽明山看的不是月亮,而是光著屁股嗯嗯啊啊的車床族,你真的是醫生嗎?有沒有執照?開業多久了?有幾件醫療糾紛?醫死幾個人……」問清楚才不會吃虧。

  他表情為之錯愕,繼而失笑。「喬小姐,你的牙不痛了嗎?」

  他有種被打敗的感覺,更加確定她就是他靈魂的另一半—他對她的興趣越來越濃烈了,巴不得馬上帶她去花前月下濃情一番,傾吐心中的戀慕。

  酒是越陳越香,不能急著出手,要不然缸破酒灑就沒得喝了,先做大概的瞭解才能直搗黃龍,以捉蛇三分的力道來擷取甜美的愛情果實。

  「痛。」她恨恨地一瞪,怪他喚醒她痛得快麻痺的神經。

  「長痛不如短痛,只要輕輕地劃一刀再上點藥,明天你就會生龍活虎像個沒事人了。」他不想強迫她,但……

  牙痛一定要醫。

  喬品真不客氣地說:「我不相信你。」她擺明了不肯合作,認為他的醫術肯定很爛才不肯給予藥物治療。

  商左逸的笑有點變色,變得陰沉沉的。「請問我有哪個地方讓你覺得不值得信任?」

  她要是說不出個好理由,他用綁的也要將她綁在椅子上,強制執行醫生的職責,拔掉那顆作亂的牙以絕後患。

  「你太年輕。」看起來不夠穩重。

  「謝謝你的讚美,其實我年紀很大了,一天得用兩瓶歐蕾才能青春永駐。」原來年輕也是一種原罪,他記下了。

  「你長得太好看。」好看的人通常沒內涵,只用一張瞼皮招搖撞騙。

  「那是父母的功勞,我不敢居功。」基因使然。

  喬品真拚命擠出拒絕看診的理由。「你……你亂搞男女關係。」眼見為憑。

  「不,你錯了。」商左逸露出花花公子式的調笑表情,輕輕撫過她嫩如豆腐的臉頰,「我不搞男女關係,只搞男男關係。」

  洗完澡,下樓泡杯牛奶的將司微擰著雙眉,日光停留在長針指六,短針非常規矩地朝十二邁開一大格的壁鍾上。

  創業維艱,剛回國的他們暫居診所樓上,就等年後初五開市,搬家公司來替他門各自搬家。

  雖然他有時也會吊兒郎當地把性向當遊戲般戲耍別人,但他現在為了追求心愛的女人而費煞心思,根本沒心情陪商左逸鬧,於是不反駁不抗辯地由著他胡搞,他相信有一天他一定自食惡果,被自己布下的網給纏得難以伸展。

  「你……你灑香水,我不讓娘娘腔的男人看診。」牙疼得厲害的喬品真本性顯露,朝他一吼。

  將司聞言差點一口噴出鮮濃的牛奶,目光中多了一絲忍俊,他不急著上樓休息,捧著溫熱的杯子轉過身,就著階梯坐下看戲。

  至於那個被稱為很娘的男人則笑得有些危險,故意彎下腰平視不為他俊容所惑的患者,臉上有抹邪肆的陰暗幽光。

  」這叫古龍水,是男人的味道。」商左逸朝她耳邊吹氣,他不介意讓她聞個過癮,好分辨男人與女人的不同。

  眉一蹙,她堅決地回道:「這是香水,汗臭味才是男人的味道,更正的男人不會在身上噴女人用的東西。」

  打小她所接觸的男人,清一色是道上的狠角色,渾身刺龍刺鳳,揚散著很重的體味,一個個黝黑粗壯像剛放出來的黑猩猩,耍狠好鬥的以力量展露男人強悍的一面。

  男人就是要豪邁粗獷,以最真實的面容展現自己,不藉任何外在的物質來遮掩,人要自然才能讓人感到真誠,而非藉由令人心生反感的添加物。

  在喬品真的想法中,古龍水和香水沒兩樣,它們都是噴灑在肌膚上,藉由體溫散發香氣,達到某種程度的誘惑。

  是男人就該有男人的味道,噴什麼難聞的香水,不過既然他是Gay就另當別論,愛美是「女人」的天性,這點她勉強能包容。

  玩火自焚的商左逸沒想到他已經被貼上同志的標籤,他的追求之路注定會坎坷無比,比國父的十一次革命還要困難重重。

  「品真,你真的覺得我不像男人嗎?」他直接稱呼她的名字。

  不覺有異的喬品真只顧著捧著發疼的下巴,沒發覺他越靠越近的臉。「你像不像男人有什麼關係,我只要一個能治好我牙疼的醫生。」

  說到最後她幾乎要捉狂了,拳頭握緊好避免自己一巴掌揮過去,疼痛會讓人失去理智,而且她原本就沒什麼理智,何況現在面臨即將崩潰的臨界點。

  其實她打下午就走過這間牙醫診所不下十來回,每次稍靠近就為之怯步,打退堂鼓地催眠自己一點也不痛,不需要看醫生。

  可是那要人命的痛根本不肯放過她,在她決定放棄時又不輕饒地找上她,一次一次將她後退的腳往前推,逼她面對穿耳心驚的鑽牙聲。

  她很明白這顆不聽話的智齒早該治一治了,但是對於牙醫的不良印象,讓她猶豫再三,一拖再拖,直到她痛得真的受不了為止。

  說實在的,要不是看著每一個進去的苦瓜瞼都變成笑臉走出來,她還真鼓不起勇氣跨進一步,雖然她還在掙扎當中,考慮要不要接受治療。

  「張嘴。」商左逸拿出醫生的威嚴。

  「嘎?!」

  「你嘴巴不張開我怎麼找出症頭好減輕你的痛。」他最想做的是吻上她那張泛白的小嘴,為它染上鮮艷的紅暈。

  喬品真反駁,「我有張開。」不然他跟鬼對話不成。

  「我指的是張大到可以塞入十顆鵪鶉蛋,好讓我看清楚你的牙齒。」到目前為止,他看的最清楚的是她兩顆門牙。

  「不。」

  「不?」

  手心冒汗的喬品真乾脆把嘴巴闔上,蒼白的小臉冰冷得讓人感到心疼。

  「乖,讓我看看,你不想弄得整排牙都壞掉吧,」他軟言威脅,放下手中的器具,攤開手掌表示他完全無害。

  也許少了「武器」在手,治療椅上的頑固患者稍微放鬆緊繃情緒。「整排牙……」

  「一顆牙不治療演變成全部的牙都得拔除,你覺得劃不划算。」他輕觸她腫脹的左半側臉,判斷她哪顆牙出了問題。

  是不划算,但……「我怕疼。」

  「不會比你現在更疼。」商左逸說道。

  「可是你能確保沒任何醫療風險嗎?那根尖尖的針看起來很不安全。」視線一接觸整組的醫療器材,她頓時手腳發軟地想逃。

  看到她發白的臉色,頓然領悟的商左逸突然冒出近乎咳嗽的笑聲。「我把它們蓋起來,這樣你是不是就可以接受治療?」

  「真……真的嗎?」她又瞄了一眼發亮的器具,驚惶的笑容顯得異常虛弱。

  他沒回答,直接表現在行動上,以橘黃色絨布覆蓋其上以表誠意。

  「呃!好……好吧!你……你上吧!」眼一閉,她豁出去地一喊。

  你上吧!

  多麼引人想入非非的字眼,讓好笑又無奈的商左逸差點撕掉文明外衣,如她所願地化身野獸,撲上她那驕嫩的身驅一逞獸慾。

  可是一瞧見她發顫的雙唇因恐懼而失去血色,不忍心的憐惜油然而生,彷彿她的疼移轉到他身上!捨不得她為了一顆牙疼痛得不堪折磨。

  頭一次,他違背當醫生的道德,私自用了未經許可的麻醉藥劑為她止痛,這種藥的使用方法是將藥劑滴在牙齦上,讓口腔細胞自行吸收,達成局部麻醉的功效。

  雖然台灣衛生署尚未通過進行臨行實驗,但在歐美國家已有少數醫生私下進行實驗性治療,其成效不下於筆針注射,相當受患者歡迎。

  不過這種強效麻醉藥有一個麻煩的後遺症,因為無法避免藥劑藉由食道進入體內,所以使用後會讓人昏昏欲睡、精神不振,三、五個小時內最好不要開車,以防發生意外。

  可是用在喬品真身上,那藥效似乎大打折扣,他花了大半個鐘頭處理和主人一樣頑固的智齒。

  診療結束,以為她最少會昏睡三個小時才會清醒,沒想到在他為喬品真披上保暖的毛毯,準備抱她上樓小躺一下,那雙明媚眸子忽然緩緩張開,有些困惑,有些迷惘地掀動蝶翼般羽睫。

  接著,她撫上近得能感受到呼出鼻息的俊瞼,似醒非醒地漾出一抹男人絕對會為之瘋狂的美麗笑靨,嬌媚得令人血脈噴張。

  商左逸的胯下為之一緊,全身的血液瞬間沸騰,狂熾地燒燬殘存的理性,頭一低就想一親芳澤,以自己的溫度融化身下的小女人。

  「你想幹什麼?」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欣喜若狂的香艷紅唇,而是一記又快又狠的重擊,正中他那在女人堆裡縱橫無敵的俊臉。



  笑聲如倫敦的早霧,縈繞不去地迴盪著,久久不散密佈著封閉空間,讓原本低冷的室溫稍微回暖到正常溫度,少了霧氣的濕寒。

  不過被笑的人可沒那麼好的風度,任憑取笑而未加反擊,若非臉上貼了一片剛解凍的牛肉,他肯定會讓捧腹大笑的傢伙再也笑不出來。

  商左逸在痛的刺激下,忽地逸出連他也沒想到的輕笑,肉片覆蓋下的神情居然是愉快的,而且抹上一層戀愛中男人才有的飛揚神采。

  說是傻笑一點也不為過,但是多了些因某人而起的憐寵神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魅力也有失效的一天,連個真心喜愛的女人也勾引不了。

  愛情完全沒有邏輯而言,感覺到了自然發酵,沉澱成比美酒還甘醇的清泉,滑過喉間,流向心底最深處。

  她絕對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但是那一剎那的眼波交流,彷彿十萬伏特的電流電擊全身神經,讓他在僅僅零點零二秒的衝擊下感受到宇宙間最強大的力量。

  他知道他完了,玩世不恭的人生觀終結在她手上,而他毫無遺憾的勉強感,反而樂在其中地期待接下來的美好時光。

  當然嘍!如果這條路將導致粉身碎骨,他自然得拖個陪葬的,那個人非她莫屬。

  「你笑夠了沒,小心頭上有十隻烏鴉飛過。」穿著睡袍,啜飲著溫熱牛奶的將司斜眸一挑,「回魂了呀!我以為你至少要再發呆十分鐘才會恢復正常。」

  所以他的笑聲一點也不會影響到什麼,入定的「禪師」是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完全浸淫在假想空間,當個有三顆頭、八十八隻長臂的外星人。

  「吱!你才失魂落魄,我的神智十分清楚,正處於心情指數的最高點。」只要灑點糖粉下去即衝向巔峰。

  「嘖!佩服佩服,眼眶上貼了塊生牛肉還能自得其樂,你對挫折感的調適能力叫人敬佩萬分。」他舉杯一敬,滿眼儘是謔色。

  能一拳打黑男人的眼圈,這樣的「強者」才值得尊敬,他對那位忘了付掛號費和醫療費用,跑得比飛還快的喬小姐獻上最高敬意。

  看到那片滑落的生牛肉,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又冒出來,嘴角一彎的將司以調侃的神情取笑出師不利的黑眼圈好友。

  並引以為鑒勿重蹈覆轍,自信過度是愛情路上的一大敗筆。

  「暫時的失敗是感情的加溫,太容易獲得的甜美果實會失去成就感,我現在正在享受成功前的寧靜。」商左逸完好無缺的另一眼眨了一下,流露出百分之百的驕傲。

  「這麼有把握?」將司看了看那片雞蛋大小的淤紫,心裡有著極大的問號。

  「是誓在必得。」他握著拳用力一揮,氣勢過人,「我就是要她。」

  「沒有商榷餘地?」不需要將死自己吧!總要留點後悔空間。

  商左逸將眉挑高,以古怪的眼神輕眄。「你不會真愛上我,怕我移情別戀吧!」

  他的表情很欠扁,像是一副自大過盛的狂徒,男女通吃一網打盡,不放過游過面前任何一條魚,即使此刻的他滑稽得如同垂死的座頭鯨,只剩下一張嘴巴在吐氣。

  「朋友,你想得太多了,我比較同情你慘遭滑鐵盧,打算給你一杯熱牛奶溫暖你破碎的心靈。」從頭淋下去應該就清醒了。

  「那就給我一個擁抱吧!人體的溫度勝過有形的死物。」看出他企圖的商左逸作勢要擁抱他,先一步下手免得他得手。

  「去死吧!我給你一副棺材,意下如何?」身形一閃,將司換了個位子坐下。

  一名患者看了五個多小時,其中一大半時間用在和患者溝通,實際治療時間短得不足以煮好一壺咖啡,他不曉得這樣的成果是否符合經濟效益。

  而後光是詛咒和受攻擊後的自我治療,幾乎又用去一、兩個小時,眼看著天就要亮了,一整晚的睡眠品質就這般浪費掉了。

  要不是思念心愛的小芹芹無法成眠,他也不會日擊好友的「黑輪」事件。

  將司調整了一下腕間的表,入目的時間四點五十四分,提醒他該上床了。

  商左逸眨了眨眼,「嬌媚」地勾起蓮花指。「要有雙人服務的喔!我們生不同時,但願死後同穴,籐纏樹、樹纏籐永不分開。」

  「你……」瘋子。他暗啐了一句。「搬家的事你準備好了吧?」

  樓上的小套房住了兩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稍嫌狹窄,很多私人物品無處擺放,必須放在儲物間,再不搬離恐怕他會成世界上第一個哈比人。

  畢竟那是間單身套房,一個人住剛剛好,多了個人便擁擠不堪,連轉身都有可能發生對撞的意外。

  更何況每個人都有不願與人分享的心情,他可不想看著商左逸那張臉來思念他的小芹芹。

  「東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就等大年初五開市了。」取下生牛肉的商左逸玩著手中的健保卡,上面的大頭照有些遙遠而模糊。

  「落荒而逃」這個形容詞用得再貼切不過了,人跑了卻留下一張卡,他能不能自行解讀成她是以退為進、欲拒還迎?

  「那好吧!我先上去休息了,你慢慢緬懷你的失敗紀錄。」將司輕頷首,將杯子洗淨放回櫃子裡。

  他瞼上狡檜地一笑,勾起好友的肩頭偎近低語,「好呀!我們一起睡,我非常想念你昨夜的熱情。」

  「什麼昨夜的熱情,我……啊!伯母……」這傢伙,又陰了他一回。

  本來一頭霧水搞不清他又在玩什麼把戲,但是一看到直衝而來的火車頭,將司當下了然在心,並用無聊的眼神冷淡一掃。

  要不是為了追尋小芹芹,他怎麼會被他舌粲蓮花的爛舌根給說動,放下美國的一切回台灣開設整形美容醫院。

  這會兒他著實後悔誤交損友,美籍華人不在少數,偏偏他會瞎了眼認識他,真是一畦爛田種不成好米,他不認都不成。

  一隻哇哇直叫的老母雞快步地衝過來,怒色滿面的拉開比女人還美上十倍的將司,一面隔開他和商左逸的距離,不讓他們有進一步接觸的機會。

  「分開,分開,兩個大男人靠得太近成何體統,你們不羞我都替你們臉紅。」亂來,亂來,真是太亂來,道德淪喪呀!

  在為人父母的心中,自己的孩子永遠是最乖、最好的,如果不小心變壞了也是別人帶壞的,因為交到壞朋友才會性向大變。

  雖然商夫人對將司的印象不錯,也挺喜歡這個長相出色的孩子,可是一旦牽扯到自個的兒子,護短的心態使公正的天秤一面倒,直覺認為是別人帶壞她聽話的小心肝。

  雖然不會口出惡言,但也不見得有好臉色,沒賞幾個白眼已是最大的讓步了,別指望她能以平常心看待同性間的「曖昧」關係。

  「伯母,你來了。」暗自歎息,將司的美顏上佈滿無可奈何的神色。

  他橫睇了商左逸一眼,要他節制點別太過分利用他,氣死自己的母親沒多大的好處。

  但他原本無意的一瞟,看在猛抽氣的商夫人眼中卻成了眉目傳情,一口鬱結之氣梗在胸口十分難受,語氣上多了刻薄的重話。

  「再不來,我家小逸肯定被你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你男不男、女不女的亂勾引人,就不怕祖上蒙羞呀!」幸好她及時趕上,否則後果堪慮。

  干我底事,我是非常正常的男人。面對長輩無理取鬧的指責,有口難言的將司只得吞下滿肚子苦水,日後再來和始作俑者算帳。

  真是的,湖深不知底,無事起風波,他是招誰惹誰了,無端遭人怨懟,還不能為此辯解。

  「媽,你說話怎麼可以這麼不客氣,你可是高高在上的貴夫人,有損體面的傷人言語會破壞你尊貴的形象,你瞧!我不是完整無缺的站在你面前。」

  抱歉,將司,你就多擔待一下了。毫無愧色的商左逸眨著右眼,滿臉得意地揚起淡淡笑意。

  聽見兒子的話,商母連忙和緩臉色,口氣少了尖銳。「我也不是愛叨念,你們兩個大男人走得太近實在叫人擔心,當媽的總是不放心你一人在外。」

  她用防備的眼神盯著美麗如花的將司,無法安心地將兒子又拉後退幾步,明顯挖出一條萬人難渡的深溝。

  「我有阿司照顧著,不會有事,他在各方面都能適當地安撫我的『需索』。」他故意說得很溫柔,不忘投個深情目光給他的「情人」。

  將司翻了翻白眼,撫撫發疼的額頭,頭一偏假裝欣賞牆上的仿畫,不做有可能被壓扁的夾心肉泥。

  就讓他們母子倆去鬥個你死我活,他一概不理。

  「什麼,需索?」差點昏厥的商母捉緊兒子臂膀,一副不堪打擊的模樣。

  沒事人似的商左逸輕扶母親坐下來,慢條斯理地說道:「喔!瞧我嘴快的,是照料我生活起居的需要,比女人還勤快哩!」

  「生活上的需要……」低忖的喃喃自語,她仍覺得不妥,顰起精心描畫的細眉。「不行,不行,你得跟我回家,瞧瞧你又瘦了,臉色不好……噢!天呀!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是誰打了你,我非告得那人身敗名裂……」

  一看到兒子臉上的淤傷,她又免不了大驚小怪的喳呼,萬般心疼地撫著兒子的臉。

  「媽!你怎會在……一大早來找我,你的美容覺呢?」商左逸適時地打斷她的嘮叨,心想著六點不到,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看她的神情又不像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似乎純粹是一時興起的「母愛」。

  「我打了一晚的電話過來都打不通,我心頭不安就過來瞧瞧。」這一瞧就瞧出她心臟的毛病,差點要停止跳動。

  商夫人又開始埋怨,一下子罵兒子不孝,一下子又說自己老了,乏人照料,一下子眼淚汪汪談起別人的媳婦多溫順、小孫子有多可愛。

  「不管了,你馬上跟我回去,你王伯伯的女兒剛從國外回來,還有老嚷著要嫁給你當老婆的雪莉,徐媽媽家的貝蒂生得可愛又討喜,張院長的外甥女也是醫生喔!你們一定談得來,你還記得郭老的小女兒吧!綁著兩根辮子的那個……」

  「媽——」

  受不了的商左逸忍不住低吼,身上髒污的白袍沒來得及換下,就被強橫的母親連拖帶拉地推出門,耳邊不住地聽著誰家的女兒嬌美可人,誰家的女兒是碩士出身,誰家的小公主正在擇偶中。

  總歸一句話,就是他要遠離男色,親女子。

  在他走後,耳根終於清靜的將司拾起被扯落的電話線重新插上,紅色的包線外隱約可見涼鞋鞋跟踩過的凹痕,在昨晚最後一個患者入內前,他確定電話並無脫落現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32:26

第三章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劈哩啪啦……砰!砰!砰!

  不好了!不好了!幫派械鬥,快快找個遮蔽物躲藏,免得遭流彈波及……

  嘎?什麼?是開市大吉?!

  喔!沒事,沒事,街坊鄰居大可安心在路上走動,不用東躲西藏地以為是幫派分子爭地盤,其實是開門迎財神的鞭炮聲啦!

  初一早,初二早,初三睡到飽……到了大年初五就不能再偷懶了,得發奮圖強開始工作了。

  一年之始就數今天最重要,不好好熱鬧一番怎麼成,沒瞧見每間公司行號門口都擺了滿滿一桌的三牲四果嗎?三柱香高舉朝天一拜,口中唸唸有詞要八方財神爺多保佑,一開春就博個滿堂彩。

  所謂輸人不輸陣,拚氣勢也要拚人氣,哪裡人多氣就旺,炮聲連天不稀奇,敲鑼打鼓小意思,舞獅更不夠看,真正的龍虎兄弟一上場,萬人空巷……

  呃!怎麼人全跑光了,萬人空巷的新譯是指落荒而逃嗎?

  算了,算了,新年新氣象,不跟一般無知市民計較,點燃導火線,長十公尺的龍形巨炮轟聲如雷,也許再放上幾百瓶高梁和紅酒在桌上會氣派些,中西合璧讓兄弟們喝到吐。

  笑得很猥褻的曲文雀十分神氣的昂首闊步上雙老鼠眼因得意瞇成一條細縫,闊嘴大張活似他才是老闆。

  一隻毛茸茸的拖鞋往他那顆無毛的光頭腦勺一拍,他猛一轉身的兇惡氣焰當場萎縮成小火柴的亮度。

  喬品真的喝問隨之傳來,「嗯哼!雀鳥仔,你以為你在幹什麼?」吵得她頭快爆掉了。

  明明像頭熊卻取個小氣巴拉的綽號!難怪雄壯不起來,一見體形沒他一半大的小女人,連忙諂媚地哈腰屈膝,搓手摩掌地涎笑著。

  所以說綽號誤了他一生,麻雀吃得再肥還是小小的一隻,兩指一 就完了,哪能耀武揚威地和虎豹稱兄道弟,雖然他在道上還算是號大人物。

  「排場呀!大小姐,你看夠不夠盛大,我把手底下的兄弟都帶來撐場面了。」一說完,他打起奇怪的手勢!「預備,起。」

  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震耳欲聾的宏亮聲音同時響起,聲勢浩大猶如年前的選舉活動,高舉印有A  Plus字樣的旗幟左右揮舞,整齊劃一不輸國慶閱兵。

  「大小姐加油,大小姐加油,加油,加油,加油,財源廣進通國庫,五福臨門賺大錢,搬桌搬椅搬船艦,上天下海打通關,一本萬利誰敢擋,年尾黃金數到手發酸……加油,加油,加油,開市大吉,大小姐萬歲,表少爺萬歲,A  Plus搬家公司萬歲,萬萬歲……」整齊的口號響徹雲霄。

  口號內容令喬品真咋舌。「會不會太誇張了,我們只是一間小小的搬家公司而己,不用財源廣進通國庫吧!」「盜用」國家資產應該是非法行為,「還搬船艦咧!我們上哪裡調來上千噸的貨櫃車來運船艦?就算拆成一塊塊搬運也要搬上大半年。」哪個白癡想出的口號,吃飽撐著不成。

  目瞪口呆的官名芹和童乃風站在一片旗海飛揚當中,有些呆滯地望著數目龐大的黑衣部隊,成人形縱隊面向公司門口,高聲吶喊……不,用吼叫較貼切,萬歲萬萬歲的回音直衝天際。

  這是開市不是送葬耶,一瞼壞人相的行列少說有上千人,頭綁白布好像要去廝殺一番,人嘴一隻哨子不落人後,吼聲夾雜哨音不只是壯觀,簡直是火拚場合嘛!

  難怪四周待命的特勤小組和鎮暴警察也不少,荷槍實彈還帶上鎮暴盾牌,個個神情緊張不敢眨眼,唯恐掉以輕心,暴動即起。

  童乃風臉色尷尬地提醒道:「咳!『表少爺』,你要不要出聲制止一下,好歹是你外公那邊的人馬。」黑壓壓的一片,讓人聯想到不太吉利的烏鴉。

  「表少爺」孟其赫面無表情的抱著胸。「你認為我有本事阻止他們的亢奮嗎?」

  在他不眠不休地努力下,外祖父的「事業」早已漂得一乾二淨了,即使有些小污點沒清理得很徹底,但也成不了氣候。

  而眼前這些人就真的太閒了,不去砍人不去拉皮條,不做見不得人的勾當,難不成他們也想改邪歸正,放棄刀口舔血的生活。

  誰也看不出那張不留歲月痕跡的娃娃臉底下,正燃著高達一千度的火焰,他比任何人都不喜歡被染上「黑」的色彩。

  「呃!這個嘛!看起來是有點困難。」擋車的螳螂、死無全屍……

  呸!呸,呸!剛過完年不能提那個忌諱的字眼,年初五還算在新年期間,要想些吉慶的話語,譬如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一想到紅包,官名芹不滿地掂了掂封起的紅包袋,裡面叮叮噹噹不多不少有六個十元、六個一元硬幣,代表六六大順,開工大吉。

  小氣的喬老大未免太坑人了,雖然公司成立半年左右,但是收入可不在少數,而且以A檔的客戶居多,起碼也要給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元才夠誠意,好歹他們也是大股東。

  童乃風轉頭找救星。「我看要某人出馬才能壓得住這群暴徒。」對那些循規蹈矩的善良百姓言口,他們手拿旗竿太危險了。

  三雙不太滿意的眼看向不遠處,穿著絨毛拖鞋走過來的身影,一致譴責她辦事不力,才會讓逗留不去的凶神惡煞繼續造反,破壞他門預訂好的出車行程。

  大概是三人的怨念強大無比,有所感應的喬品真回眸一睇,眉峰一蹙甚為生惱,慢慢地踱著步伐數蒼蠅,以烏龜的速度走到一群黑衣人中央。

  氣凝丹田,山川聚合,風雨雷電齊發,四方精靈間遠些,過路眾神請掩耳,我吼吼吼……

  「你們這群狗尾馬頭的王八羔子立刻給我消失——」

  山搖地動,疑似南亞大海嘯捲土重來,「消失」兩字」落下,一陣狂風驟起席捲地面,黃沙漫揚,綠葉落地,短短十秒鐘之內,四周淨空如一座死城,不復聞吶喊聲。

  一張過期的發票輕輕飄落柏油路面,急駛而過的私人房車不經意地輾過,不屬於狗尾馬頭、王八羔子的一票人馬才緩慢散步,人聲漸起。

  原來這就是金庸小說裡的獅子吼,一吼震山河,二吼天地動,三吼人畜死光光,人小嗓門大的喬大小姐果然不容小覷,功力深厚。

  搖頭晃腦的某分局局長輕拍隆隆作響的耳朵,聽力產生嚴重障礙,他打算先去耳鼻喉科掛號,以免有失聰之虞。

  官名芹埋怨道:「嘖!你就不能收斂點嗎?起碼先知會一聲再發功,你想害我們眼耳爆裂不成。」真是的,耳鳴了啦!她要要求職業傷害賠償。

  「你今天才認識我呀!不會先找塊棉花塞住,笨蛋的借口了無新意。」早該習慣了,她又不是第一次發威。

  懶洋洋地踱了回來,喬品真踢掉腳上的千元拖鞋,換上一雙麂皮短靴,搭配她的白色套頭毛衣和毛呢紅格裙,外加一件短及腰上的棗紅皮衣。

  她剛才聽聞連串的鞭炮作響,火氣一上哪顧得了其他,一時情急沒來得及換裝便匆匆趕出來制止,但以她的龜速還真快不了,使得那群不請自來的混蛋擾了安寧,阻擋人車通行。

  「喂!人身攻擊喔!這些人又不是衝著我來。」人緣太好也是件苦惱的事吧!

  喬品真大聲呼喊,召集夥伴們。「喂!準備發車了,別給我發呆當現在還在過年,醉生夢死不知今夕是何夕。」

  「誰醉生夢死了……」

  」聲叫喚下,嘀嘀咕咕的孟其赫搔著頭,尾隨其他兩位夥伴走向發號施令的老大,熱車的事有小弟代勞,不用他們費心。

  「小孟,你廢話特別多,這個有錢的神秘女子就你來接手。」錢越多表示「傢俬」越多,身為A  Plus的頭號苦力,這項Case捨他其誰,出賣力氣他最在行。

  「什麼神秘女子?你不要亂排Case給我。」一聽就知沒好事。

  「囉唆,換下一個。」喬品真一腳踢開孟其赫,把寫著地址的紙條交給兼職會計童乃風。「我對你可好了,玩鋼琴的,氣質跟你很配。」

  去,搬家就搬家,玩什麼配對遊戲,以他另一個身份    資訊公司總經理,還愁沒女人投懷送抱嗎?

  「我呢!和小芹有女性優待權,我們力氣小又扛不動重物,所以最後兩件工作我們包了,大家開工吧!!」兩個回國謀生的單身漢應該沒多少樣東西,正適合身虛體弱的她們。

  「嗟!就知道你會藏私,盡挑最輕鬆的善待自己。」

  而他們男人是牛馬出身,笨重的工作一肩挑起。

  「怎麼,你有意見呀?要不要回去請示外公啊。我可是給你磨練的好機會,別不知好歹,娃娃臉表弟。」她鼻子一仰,一副你敢多吭一聲試試看的模樣。

  一提到把她當心肝寶貝寵的外祖父,滿腹抱怨的孟其赫由眼角一瞪,悶不吭聲吃下暗虧,反正她吃定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從小到大他一向只有被欺壓的份。

  好男不與女鬥,就算那句「娃娃臉表弟」讓人聽了很不爽,他除了認命,難道還能跳起來咬她一口嗎?誰叫喬品真是早他一年出生的表姊。

  唉!一年之差有如雲泥,不然他也能逞逞表哥威風,「命令」她做牛做馬。

  「跟女人計較有損男人氣度,我們出車了,回頭再敘。」童乃風揚揚手先行出發。

  「好吧,我也走了,更要遇到『澳客』就別客氣,那些兄弟很樂意為你們出手。」雖然他很懷疑有誰敢招惹兩隻帶刺的女王蜂。

  大膽地一躍而上,幾乎是用跳的上車的孟其赫也隨後離開,千山他獨行不必相送,大有落魄劍客四海為家的氣魄。

  繼官名芹赴海關搬運整形美容醫院的貨之後,最後一輛出發的貨車坐著喬品真,開車的是滿瞼橫向的曲文雀,車後頭載著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他們的任務是搬運工。

  有句話說得好,有錢的住樓房,沒錢的橋下蹲。沒下車的喬品真在前座打盹,由著一群勤奮的工蟻將僱主的東西搬上車,再一路睡到目的地才睜開眼。

  眼前的建築物有八成新,位處高級地段,光看外觀的宏偉氣勢就可知價值不菲,每一坪少說四、五十萬,沒個上千萬身價是住不起這般豪宅的。

  「小心點搬,把你們的粗魯個性給我收一收,要是傢俱掉了一點漆,我就剝下你們一層皮。」做生意求的是賺錢,而非賠本。

  喬品真不疾不徐的低軟嗓音一起,原本粗手粗腳搬運的大男人連忙放輕手腳,步步謹慎觀前瞻後,沒敢用力推拉重擲。

  比對著手上的地址,隨著電梯上升,喬品真已經拔掉的牙洞忽然拍了一下,不痛,但感覺不是很愉快,純粹是神經系統的反射作用。

  看著樓層數字變換,她覺得空氣好像逐漸減少中,沉悶的胸口不太舒坦,彷彿她夢見拿著鑽牙儀器追著她跑的白袍怪獸,口中還大吼著,拔牙!拔牙!拔牙!我要拔光你的牙……

  突地打了個哆嗦,她不安地交叉換著腳,心口的恐懼不由自主地漫生。

  「品真,你怎麼了?臉色有些難看。」已解決自己的Case,官名芹很有義氣地前來支援。

  「沒事,缺氧。」她勉強地一笑,手心在冒汗,一如那天決定看牙醫時一樣。

  「缺你個頭啦!空調完善的空間會少你一口氧氣嗎?」她既無高山症也未患有密室幽閉症,說來騙誰。

  官名芹還想追問她發生什麼事,但是電梯的門已開,當家的兩人當然先走出電梯,側身一讓方便身後的人將東西搬進屋裡。

  進屋之後,只見喬品真的目光釘在某一點,表情微僵,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微軟的雙腿一步一步往後退,打算跟著電梯一起下樓。

  「親切甜美的喬小姐,你是來看看我的黑眼圈好了沒嗎?」

  笑得很像剛吞下一隻雞的狐狸,姿態慵懶的商左逸優雅地走了過來,看似無意卻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讓嬌小的身軀跌入懷中。

  逮到你了,畏罪潛逃的兇手。他發亮的瞳說著對她的控訴。



  人生真是何處不相逢,相逢猶似在夢中,他都還沒展開凌厲的攻勢呢!鮮嫩可口的獵物就自動送到嘴巴。

  這真是開春大吉的一大幸運!他正想著該如何接近跑得比飛還快的烏龜,心中念念不忘那張清麗的小瞼,以為再見面得等上一段時間,過完年的門診特別忙碌,沒個三、五天是消化不了的。

  沒想到搬個家就來日思夜想的悄佳人,老天實在太厚愛他了,在備受母親「關愛」的日子下還能得天獨厚,一解相思苦。

  商左逸客氣得讓人心頭發毛,一下子遞茶遞咖啡,一下子又是熱毛巾供應,一屋子的用品還搬不到一半,他卻像萬能的魔術師,袖裡乾坤變出不少討女孩子歡心的玩意兒。

  「喬小姐……嗯!叫喬小姐似乎有些生疏,以我們血肉交融的關係,喚你一聲小真真不為過吧!」他半笑半威脅地撫過淤痕消褪的左眼,提醒她曾留下的記號。

  她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顆顆爭相冒出,猛打冷顫。

  「牙醫先生,我們沒有那麼熟,你還是叫我喬小姐。」

  「誰說我們不熟,我們曾經共處美好的五個小時,那個令人難忘的旖旎夜晚叫我記憶猶新。」他輕輕地撫上她的手。

  就算他露出大野狼的嘴臉,遲鈍的喬品真還是看不出他的企圖心,有一票人如影隨形地保護著,她從不認為自己適合扮演小紅帽的角色。

  「呃,我不覺得美好,當我牙疼得想殺人的時候,任何人都會被我當成殺父仇人。」她不為那一拳抱歉,誰叫她一醒來就看見一張放大的男性臉孔,狀似淫徒。

  「幽默呀!小真真,我就喜歡你坦率的性格,做我的女朋友……」

  商左逸語還未說完,一向懶散如烏龜的喬品真像顆球快速彈開,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我不幽默,也不坦率,真的。」她萬分慎重地否認,只想離他離得遠遠的。

  商左逸掩面,哀傷地說:「我的建議並不可怕,你有必要做出如此傷人的舉動嗎?我只是單純地想寵愛你啊。」唉!過了年老了一歲,變得面目可憎了。

  喬品真沒被他的可憐模樣所欺,眉間一擰說道:「牙醫先生,你的男朋友在那裡,而且我沒打算變性。」

  她手指向正黏在官名芹身邊的大美人!並未暈頭轉向地拜倒在他故作恣態的風采下。

  表情微怔的他有股搬石頭砸腳的懊惱,看著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小女人,他不禁要呻吟出聲,後悔當初為了反抗母親的小心眼而做出的種種報復。

  要是知道一回國就會遇上生命中的天使,他一定不會有所推辭,馬上整裝飛回台灣,滿足母親小如針眼的願望。

  「商人的商,左右天下的左,逸品俊朗的逸,我的名字叫商左逸,你可以直接稱呼我左逸,或是單音逸。」他當作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眉眼含笑地自我介紹。

  他不是牙醫先生,他有名有姓,而且將會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在心底立誓。

  「牙醫先生……」

  食指輕點唇辦,他搖著頭像在教誨不聽話的孩子。

  「左逸或逸,我的小女人,我不想聽見第三種稱謂。」他的語氣出現男子才有的自大霸氣。

  「但是……」

  沒讓她說完全句,他再度以制止的手勢撫過她柔嫩的雙唇。

  其實商左逸最想做的就是狠狠吻她一頓,然後大聲宣佈她歸他所有,閒雜人等請勿千擾他們的濃情時間,他花了三十年時光才找到遺落的半顆心。

  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規規矩矩像個清高的苦行僧,用迂迴的方式掠奪她的心,無法直截了當地表明愛意。

  他被自己愚蠢布下的局給困住了,贏了一棋卻步步為營,擔心手中的皇后因誤會而由棋盤上脫逃。

  有時,真話比假話更難叫人信服,這是撒旦的計謀,也是人性走向毀滅的第一步。

  「噓!你不想再拔掉一顆牙吧!全套的拔牙工具正等著你大駕光臨。」全新的,沒有人用過,專為她準備的貴賓級享受。

  這一招雖然有點卑鄙下流,但是確實收到他要的成效,臉一刷白的喬品更倒抽了口氣,盯著門口的方向測量步數。

  「呃!我的牙……不疼了。」就算疼死了也不會再找任何一個牙醫看診。

  「No、No、No,上次我檢查出你的臼齒有明顯的蛀牙狀況,兩顆門牙中央也有小小的黑點,那是蛀牙的徵兆必須先治療,還有你的牙齦有浮腫出血現象,身為你牙齒的保健者,我得殘酷地告訴你一件不愉怏的事實,你得到牙周病。」

  「什……什麼?!」她不只面如灰土,還抖顫地想摀住耳朵,拒絕接受可怕的宣判。

  嚇得六神無主的喬品真根本看不見他眼底的捉弄,光是視同惡夢的牙醫在身邊就夠她手足無措了,何況還多了個她幾乎無法招架的重大「病情」。

  正常人有三十二顆牙齒,要是每一顆牙都出了問題,那人生還有色彩嗎?想來是灰濛濛的一片,再無生氣可言。

  一想到此,她兩排牙齒開始打顫,更加想逃離惡魔般的商左逸。

  他原先的用意是想讓她心生畏怯依賴他的專業,進而躲進他強而有力的羽翼之下。

  只可惜事與願違,他的刻意威嚇反而將她推得更遠,只要一想起他牙醫的身份,恐怕烏龜也會飛,快速和巨大的怪獸說再見。

  不,更正,是永遠不見。

  「你乾脆住下來吧!好方便我幫你徹底治療,我會把你當寶貝寵著,不愁穿不愁吃地享盡我的寵愛。」他伸手一抱卻撲了個空,眼神微愕。

  「不,謝謝你的好意,目前我對三人行不感興趣,而且我也不適合當寵物。對了,搬運費十萬。」回去之後得做全身消毒,大過年碰上個瘋子很晦氣。

  「搬運費……十萬?」價格有點高……

  唔!不對,現在該想的不是價錢問題,她怎麼沒照他的劇本演出,見鬼似地跳離他好不容易掌控的位置,還一副公事公辦模樣伸手要錢?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還是他的放電能力退化了?明明上一秒鐘有十拿九穩的把握,結果才稍稍得意了一下,又讓她給溜了。

  微受打擊的商左逸露出自省神色,思付著要如何逮住一隻身有雙翅的縮頭烏龜。

  「你可以付現或是使用支票,票期不得超過一個月,手頭若無現金或未攜帶支票本,我們有專人到府收費,但要加收一成手續費。」

  話一說完,她還真不浪費時間,連忙逃開去指揮一群男人將物品歸位,好像很忙似地不再靠近他一步,然後在完工之後藉詞拉著好友走人,一氣呵成的動作看不出她的烏龜習性。

  一向以慢著稱的喬品真難得閃電一晃,她講究凡事慢慢來不用急,天塌下來逃也沒用,人生值得停下來駐足品味的好風景下少,何必跟時間賽跑,天大的事擱在一旁不會有人搶著做,做人太累不如做烏龜,縮在殼裡就天下太平。

  而這會兒她倒是違反自定的天性,根本不讓別人有開口的機會,虛晃一招就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吆喝著一幫手下上茶樓飲涼茶,無視一張因她轉為陰天的冷面。

  「將司,打我一拳。」也許他還沒睡醒,猶自在夢中。

  他用「你瘋了」的眼神一瞟,此刻的愉悅與他的陰鬱心情正成反比。「牆很硬,你不妨試試。」

  好不容易擺脫了長髮變態男的形象,還獲得了小芹芹的熱情擁抱,接下來得加緊腳步展開攻勢,才沒閒工夫陪他瞎混。

  「喂!你這算什麼好朋友,虧我推心置腹地把你當成我肚裡的蛔蟲。」把心底事一五一十地攤在他面前。

  將司聞言沒好氣地回睇。「你沒有更好的形容詞了嗎?」

  商左逸倏地將臉湊近他面前。「哼!請看我的臉,上頭寫著兩個字:沮喪。」漆黑的瞳孔裡除了陰晦外還鄉了算計的光芒。

  「你自己慢慢療傷吧,我得回我的地盤去了。」

  從官名芹口中得知喬品真是A  Plus的老大,而且還接了幫商左逸搬家的案子,將司纏著官名芹來這裡看了一齣好戲,現在戲散場了,他也該回自己的整形美容醫院去忙了。

  人家是初五就開工,但為了「家務事」,商左逸的診所多放了兩天假,再不搬離原來的住所,兩人恐有「失身」之虞。

  這種威脅源自熱情瘋狂的女性患者,以及幻想釣個帥哥男友,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年輕護士。

  不可否認,醫生是高收入的行業,能滿足女人愛比較的虛榮心,頂個「先生娘」的頭銜多風光,誰不搶破頭來卡位。

  如果長相不俗又多加了一項誘因,不僅患者和小護士心癢難耐,同是懸壺濟世的女扁鵲、院長、主任等高級主管三等親內,管他女兒、外甥女、侄女或私生女,更多的女禍一擁而上,令人疲於應付。

  這也是商左逸和將司決定自行開業的原因之一,避免人情壓力的包袱。診所是自己的,不用看人臉色做事,少了人事應酬工作更能得心應手,如魚得水般隨心所欲。

  「將司,那個女孩和你交情不錯吧!我瞧你們相談甚歡。」商左逸賊笑地推了推他,臉上完全看不出他剛才所言的沮喪。

  蟑螂的恢復能力強,肚破腸流照樣生龍活虎,遺能還擊人類的趕盡殺絕。

  「我和小芹芹可是感情大躍進,跟你那慢吞吞的龜女不一樣。」他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反正咱們各自發展,小真真是我的,你別碰,至於那根黑炭你就留著自己用,冬天挺冷的。」用來取暖剛剛好。

  「小芹芹不是黑炭,她……只是膚色比較健康了一點。」他反身一瞪,惡狠狠地將商左逸往牆面一按。

  「哎喲,見色忘友啦。」兩人同時看上一對好朋友,往後的日子不寂寞了。

  「你……」

  將司的聲音才由喉問滾出,驚如泰山壓頂的母雞咯咯聲慌恐地介入,以萬馬奔騰之勢拉開「抱」在一起的男人,眼淚夾雜著怒吼聲一起傾洩。

  眼眶紅潤的商母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竟有那種嗜好,傷心之餘不忘想著如何導正他,她想自己得更用心些,讓他知道女人的可愛。

  而雙手插在口袋裡的商左逸則一逕地笑著,高深莫測。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33:04

第四章   

  「站住,你想去哪裡?」

  吵雜的人聲,昏暗的燈光,動感舞曲喧嘯著,這裡充斥糜爛與淫穢氣息的混濁味道,是布道者怯步的惡魔聖地。

  風,冷颼颼的吹著,一輪彎月斜掛半空,日的消退是夜的開始,黑紗輕覆遮住眾神的眼,大地籠上一層神秘的合影。

  少了萬丈光芒的照射,多少幽晦暗影因此蠢動,屬於黑暗世界的羽翼正悄悄展開,準備撲向迷失在都市叢林裡的羔羊。

  人,是很容易受到蠱惑的,只要一點點小小的誘因,就會如飛蛾撲火般走向自我毀滅。

  而這個人吃人的社會不仁慈,更加助長夜的魔性,白日一盡,傾巢而出的獵食者凶狠掠奪?利爪尖銳,撩牙外露,尋找著不知方向的犧牲者。

  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就是最可口的祭品,心性稚嫩,體態已然發育,有著少女的天真和處子的幽香,以及急於長大的女人風情。

  在特種行業成長的孩子,想保留純真是件困難的事,那雙叛逆的眼已經染上社會顏色,被迫在陰穢的角落裡學會……墮落。

  「你管我要去哪裡,買瓶飲料不行嗎?」她是大海管理員呀!管得真廣。

  「功課寫完了沒,你們老師說你數學又退步了,國文成績也不理想,理化科目沒一次及格。」除了英文外,這不成材的女兒沒一樣能見人。

  打扮得非常辣的女孩不耐煩地回道:「那個峨媚山老尼姑的話能聽,山豬都會飛了。」

  很難想像十來歲的孩子,明明長了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可高姚的身材,玲瓏有致的曲線不輸成熟女子,甚至胸部都像成熟飽滿的水蜜桃。

  在燈光的迷炫下,短髮齊耳的女孩身著中空的貼身削肩毛衣,裙短得僅能遮住圓翹的臀部,稍一彎腰便露出她這年紀不該擁有的性感小褲褲,而她腳下鞋跟的高度絕對有致命危險。

  在寒冷的冬夜裡,這一身彷彿要赴約的穿著肯定抵擋不了刺骨的寒風,毫無御寒功能,就算只是走到巷口買杯熱飲也有受涼的可能。

  整體來說,這是個漂亮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的小佳人,遺傳了母親的美貌和父親的身高,在人群之中顯得特別出色。

  但是,她依然只有十三歲,而非冶艷的三十歲,所以在某些方面還是得有所限制,不能由著她恣意妄為。

  「不許頂嘴,王老師十分關心你,不准你再出言不遜。」亂給老師取綽號,真是不像話。

  「關心?」她由鼻孔噴出氣,滿臉諷色,「你沒瞧見她追著我們教務主任的模樣,那飢渴的表情……嘖!嘖!連你看了都會臉紅。」

  「給我收起你的太妹態度,我送你去學校是讓你受教育,學做個人,不要盡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女兒還有未來,不會像她一樣再也無回頭的機會。

  風塵味十足的冶艷女子左手擦著腰,綴著腥紅鑽花髮飾的波浪長發狂野地垂放雙肩,頂著大濃妝的臉有著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人稱鳳姊兒的她性格剛烈辛辣,一如紅樓夢中的鳳辣子王熙鳳,性情潑辣得叫人不敢領教,卻又無法抗拒她的媚態橫生,是男人眼中最具挑戰性的一朵火焰玫瑰。

  雖然才三十歲左右,可是她在江湖上的歷練毫不遜色,嗑過藥、殺過人、待過感化院、坐過三年牢,其凶狠程度連男人都怕。

  目前是「嫉妒」酒吧的經營者,華燈初上便是她開始生計的時刻,一直工作到凌晨四、五點才打烊,她的作息顛倒鮮見天日,看似光滑的肌膚已呈現長期操勞的暗黃,不復青春年華。

  至於店名為何叫「嫉妒」,只有幾個和她較親近的朋友才熟知內情,因為她嫉妒著一個不該嫉妒的人,怨恨那人奪走應該屬於她的愛。

  「什麼母親生什麼樣的女兒,我是跟你學的,少牽扯到別人。」她一臉乖張地拍開母親的手,不當一回事地一眄。

  「你有膽再說一遍!我辛辛苦苦拉拔你長大,不是讓你來忤逆我的。」她自認做得夠多了,沒將她棄養在路旁,任其自生自滅。

  「說十遍百遍我都不怕,不過我沒時間聽你說教,好好地施展你的魅力去陪你的恩客吧!我的事你少管。」也輪不到她管。

  一個常常在她生命重要時刻缺席、在她需要關懷時又必須陪著別人的母親,對已經失去父親的孩子而言,真的感受不到一絲母愛,只有鄙夷。

  臉一沉的鳳姊兒將女兒往後拉扯,不准她出門。「回去唸書,休想和那票毛沒長齊的狐群狗黨鬼混,我不想大冷天的去認屍。」

  她一出口就沒好話,不管是不是在過年期間,忌諱的話語掛在嘴邊,一天照三餐開罵。

  「你怎麼可以阻止我出門,我和朋友約好了要去看夜景,你不能扣住我的行動,我有人身自由。」她掙扎著擺脫母親的鉗制,不停大吼大叫。

  「我不能嗎?」她冷笑著掐緊女兒的手臂,朝門邊的男人使了個眼色。「九穹,把她的粉紅小包包拿走,我看她身無分文還走不走得出去。」

  沒錢就作不了怪,這是每一位家有青春期子女的父母心得,用錢控制孩子是他們常用的手段。

  但是,也造成親子間的疏離,使雙方少了互動,多了衝突。

  「你太過分了,那是我的錢。」女孩恨恨地怒吼,奮力護住她心愛的錢包。

  可惜她的努力徒勞無功,壯碩如山的男子輕輕一扯,輕易地取走她一心維護的粉色小包包。

  九穹漠然的臉上瞧不出一絲表情,沉默得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感。

  「你的錢是我給的,你的吃、穿、用、行都是我陪酒賺來的,你什麼時候要還我?」火氣不小的鳳姊兒和女兒槓上了,心一橫和她計較起投汪在她身上的費用。

  「你……我恨你,你不是好母親。」眼眶一紅,她說出近乎決裂的言語。

  鳳姊兒不痛不癢地回以冷諷,「彼此彼此,你也不見得多討人喜歡,我從沒指望哪一天你忽然變得孝順,讓我脫離酒家女的生活。」

  母女倆一嘔氣,什麼絕情的話都說得出口,互相較勁不肯退讓,猶如兩頭張牙舞爪的大小母獅,為了一點小事而對峙著。

  其實鳳姊兒早年過得並不順遂,母親愛賭,父親嗜酒,兩人都不務正業與賭、酒為伍,賣兒賣女讓自己過好日子。

  而她比較幸運的是在被推入火坑前,父親因飲酒過度而肝硬化過世,母親則欠下大筆賭債無力償還,半夜棄女和情夫潛逃到大陸,讓她不致淪落皮肉錢。

  她口中的「酒家女」、「陪酒」只是一句氣話,經營酒吧賣的商品當然是酒,偶爾陪客人喝兩杯純粹是私人交情,並非真下海撈錢,以美色及肉體賺取日常開支。

  「哎呀!兩母女有什麼好吵,不如陪我喝一杯,哥哥我賞點小費讓你們買新衣服。」真標緻的小娃兒。

  一把年紀的酒客趁機調戲,醉眼朦朧地抱住和他孫女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上下其手地又摸又撫,當她是酒店小姐。

  而且他還貪心得連老闆娘也不放過,一隻豬蹄子就想往她豐滿的胸部摸去,好一箭雙鵰滿足淫慾,女孩的嬌、女人的媚他都想染指。

  「你……你放開我……放開我……死老頭,還不把你的豬手拿開……」好惡的口臭,真討厭。

  「不放,不放,讓我親一個,我有錢……嗝!買你一夜,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惜惜呀!妹妹……」真香,皮膚又細又滑。

  「不要不要啦!你好臭,不要碰我……你走開,走開……啊!你……你不要……摸……我……」為什麼沒人出面制止他。

  原本厭惡的神情轉為惶恐,剛滿十三歲的朱雅文以為會有人見義勇為,拉開死纏著她的色老頭。以往她在店裡走動時,消費的客人都不會為難她,有時還會取笑地叫她小老闆,給她進口的巧克力球。

  可是她從不知道發起酒瘋的爛酒鬼會這麼可怕,力氣大得她都掙不開,還非常下流地想親她,根本不在乎她快哭出來的掙扎。

  第一次有被侵犯的恐懼,她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雖然極力抵抗卻仍敵不過男人的力量,即使那是一個在她眼中很老很老的糟老頭。

  人在極端的驚懼中,頭一個求援的對象是最親近的人,她淚眼茫茫地看向叼著煙的母親,不懂她為何能冷血地袖手旁觀。

  「媽!你……你幫我……趕他走……」不要再碰她,她覺得好髒。

  「你剛才不是叫我別管你嗎?我現在順你的心,反正你長大了,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吐了一個煙圈,鳳姊兒的表現十分冷漠。

  「我是你的女兒耶,你怎麼可以不救我?!」她哭喊著扭動身體,想擺脫死抱住她不放的傢伙。

  鳳姊兒冷哼著將一塊冰含在口裡,毫無替女兒解危的意思。「我為什麼要救你,你有拿我當母親看待嗎?」

  「你……」泣不成聲的朱雅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裡難過得只會哭。

  「吃我的飯、睡我的床、住我的房子、腳踏的土地也是我的,沒有一點貢獻也就算了,還當我是免還錢的現金卡,要錢要得理所當然,家事一樣也不做,當我上輩子欠了你呀!」

  她罵得順口,故意要讓女兒受點教訓,沒吃過苦的孩子是不瞭解父母的辛勞,她能給的都給了,而她卻還不知足。

  「我知道你打心眼裡瞧不起我,認為我低賤得不配當你的母親,既然如此,有本事就自己找條活路,不要老想著依賴別人,我也有我的生活要過,少個女兒反而落得輕鬆自在。」

  「我……我要回家……嗚……嗚……我要回家……」這裡的每個人都好可怕,像扭曲的怪物。

  「你還有家嗎?你待的那個家是我生張熟魏買來的,既然你想出去就走吧!我也不留你,免得你說我妨害自由。」

  鳳姊兒做出嫌棄的表情甩甩手,轉身背對嗚咽抽泣的女兒,無視她被人佔盡便宜的慘狀,一副不管她死活的樣子。

  「媽    我不要……我會乖,我不出去了……你幫我……嗚嗚……幫幫我……嗚……」她會乖乖地寫功課,不再亂跑。

  「哼!會喊媽了,骨頭再硬給我瞧瞧,想耍脾氣你還不夠斤兩……」

  潑辣的話語忽然止住,鳳姊兒撇撇嘴,放下叫喚九穹的手,表情似譏諷卻又微顯孤寂,瞄了一眼剛進門的身影,大口地抽著手上的煙。

  她的嫉妒是根深蒂固,怕是連死也消除不了,她想去恨卻無從恨起,因為那個人永遠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恨,而且恨什麼。

  這就是女人最大的悲哀,一生的喜怒哀樂全操控在一個男人掌中,而他愛的人不是你。

  「鳳姊兒,又拿女兒來練修養呀!你別害人家提早進棺材。」

  唉!真是不像話,看了鼻酸。

  喬品真的左腳正要抬起,一旁慇勤的虎豹兄弟已代勞一踹,再招呼幾顆硬拳頭,笑不出來的老淫鬼當場捉起小白兔來,酒醒了一大半。

  只不過他吐的是血,以及一排牙。



  喬品真瞟鳳姊兒一眼。「林鳳妹,你的脾氣也未免太沖了,火一點就想燎原,也不怕燒死自己。」這藥下得太重了,一個不慎真要後悔莫及。

  「死就死吧!人生活著也沒什麼意義,拖個伴一起上路也不錯。」省得留在世上受苦。

  「邪惡的想法,人死一條命,鬼做萬世奴,你想死之前讓我先死,眼不見為淨,不然我很難向大哥交代。」她可不想死後還遭人怨恨。

  喬品真口中的大哥並非她親生的兄長,而是她父親生前收養的棄嬰,兩人同在一個環境成長情同兄妹,她一向喊他大哥。

  「人死都死了要什麼交代,你對我們母女倆的照顧已經夠多了。」她握杯的手忽然一緊,仰頭喝光不加冰塊的琴酒。

  「還不夠,我欠你們一個丈夫、一個父親,這個遺憾有生之年怕是難以償還。」不勝欷吁的輕喟一聲,明亮的眸中蒙上一層黯影。

  本名林鳳妹的鳳姊兒苦澀的一笑,斜眼凝睇她妒之若狂的天之寵兒。「丈夫?呵……呵……你比我想像得還要天真。」

  他從來就不是她的丈夫,他們並無任何婚姻關係,只是單純的男歡女愛各取所需,在他的心目中,她還不如他的「妹妹」踩過的一根草。

  只是她傻得學不會灑脫,以為情夠深就能改變既定的命運,就算得不到心也要將人留下,日夜相處不怕磨不出感情,有志者,事竟成嘛!!

  但是她甘冒難產的危險,陣痛三天三天才生下兩人的骨肉,換來的竟是傷口淌血的他,草率地以紗布包紮並未上藥,轉身又走向令他受傷的那人,從頭到尾沒看她一眼,甚至沒有抱抱自己的女兒。

  她很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定位就是只個女人而已,不該吵鬧,只能乖乖地應付男人的需求,如果她不夠聰明地妄想在他心中佔一席之地,那麼她隨時可能被取代。

  孩子不是恩賜,而是漫長等待的折磨,看著那雙酷似情人瞳眸的眼,有好幾次她想親手掐死她,以便結束自己這麼多年執著的深情。

  「而你始終放不開亡者的陰影,老把悲傷當酒喝,喝上了癮。」音調極慢,喬品真旋轉著冰塊漸漸溶化的酒杯,只看不飲。

  「啐!你改行當心理咨詢師啦,話多得讓人煩心。」她還沒低潮到需要開導。

  淺淡的一笑,喬品真將話導入正題,「你找我來有什麼事?我們很久沒見了。」

  公司的事才剛步上軌道,想想也有大半年未碰面了。

  她忙,她也忙,兩人的作息完全顛倒,想要排個時間聊一聊簡直比砍人還難,彼此都挪不出空檔。

  「還不夠久。」鳳姊兒眼神飄忽地冷笑,為空掉的杯子注滿酒液,「你是我心上的肉瘤、骨髓裡的那根刺,讓我想忘也忘不了,時時刻刻關注著你。」

  「有事?」喬品真問得很輕,讓人以為她快睡著了。

  「記得全老那頭狼吧!」鳳姊兒的冷笑是對自己的嘲弄,明明恨著眼前的這個人,卻又無法不當她背後那雙守護的眼。

  是自虐吧,她想。

  不自覺地想為她所愛的人守護他愛的公主,天生的悲劇人物。

  「你是指消失多年的全叔。」聽說他的船沉了,人也跟著葬身海底。

  「虧你還喊他一聲全叔,想當年他把你害得多慘,還幹了那種事。」鳳姊兒的氣憤明顯可見,似是為她抱屈。

  矛盾,將人分裂成兩面,在愛情這一面,她希望世上沒有喬品真這個人存在;然而在友情這一面,她不能否認喬品真是她最有情有義的朋友,讓她沒辦法加以否定。

  她常想自己一定有病,才會對她又愛又恨,沒法子將她掃出生命之中。

  緩緩地扯開笑瞼,喬品真有趣地低笑。「瞧你惱怒的,他也不過是想爭回一些地盤,所以拿我當籌碼和外公談條件罷了。」因為全叔的緣故,她才會有機會經歷頭蒙黑布、雙手雙腳遭縛綁的好玩事兒,她一直想被人綁架看看,可惜沒人有膽綁她。

  一想到此,她眼底微黯,嘴角的愉色為之下垂,後來那幕染血的畫面非她所樂見,在那之後她失去摯愛的親人,留下了遺憾。

  「想?」鳳姊兒冷嗤了聲,「憑他也配,老爺子的位置不是每個人都坐得穩的,他那點斤兩連骨頭都啃不起,還妄想喝湯吃肉。」不知輕重。

  「別怨了,鳳姊兒,人家也付出代價了,難道還向死人討債不成?」得饒人處且饒人,死者為大。

  鳳姊兒艷唇一整,勾起小指倒撓眉。「但他兒子還沒死,有消息傳出他打算為父報仇,重整旗鼓東山再起,找當年的關係人討回公道。」

  「他能找誰呢?不全死光了……」等等,外公?!

  喬品真眉一沉,橫豎不離愁。

  「你呀!不要忘了你才是重要人物,全老頭的失敗是因你而起,他錯估了有多少人肯為你拚命,即使用命去換也要保你周全。」她語氣有點酸,妒惱地心一揪。

  高天隱就是那個死不足惜的笨蛋,一次又一次地擋刀擋劍,以身喂子彈從容就義,最後連命都給擋掉了。

  她怨他的無情,也怪他太多情,雖然他們的愛都沒有錯,只是放錯了對象。

  「喔,那還好。」她鬆了一口氣,揚笑挑弄杯中裝飾的甜釀櫻桃。

  「什麼還好?你知不知道其中的嚴重性,他要對付的目標是你耶!」瞧她漫不經心的樣子,真讓人覺得不該多事地管她死活。

  「熄熄火,我曉得你關心我,我會小心地喝水、小心過馬路,先左後右地瞧瞧有無來車再通行。」喬品真舉起右手保證,還俏皮地彎了彎食指和中指。

  賣油的不怕火燒油庫,救火的頻頻喊燙。她這種散慢的態度讓人很灰心,挫敗得想推她幾把,看她還能不能了無懼色地安步當車,依她的步調慢慢來。

  「你屬烏龜呀!大火燒到門口還悠哉地把頭一縮,當是鄰居在放煙火。」性烈如火的鳳姊兒抬手往吧檯上一拍,朝嫻靜如蓮花的人兒咆哮。

  周圍的人聲一樣吵雜,微暗的燈光閃爍,動感的搖滾舞曲被抒情女音取代,深沉的夜晚人性沉淪,杯觥交錯釋放出被理智壓制的獸性。

  喬品真和鳳姊兒佔據了吧檯的一角,沒人敢藉酒裝瘋上前騷擾,「嫉妒」酒吧屬於從前龍幫的勢力範圍,在道上走動的兄弟不會在此鬧事。

  至少在店內出現幾個看來不好惹的男人後,內心蠢動的人會加以收斂,以防成為下一個發出豬嚎慘叫聲的圓形肉球。

  喬品真大方地點頭,一點也不在乎被蓋上龜印。「你又不是不曉得,我打小就是這性情,急不起來。」

  「沒有例外嗎?」鳳姊兒媚眼威脅地張大,似要給她當頭一棒,好敲碎她藏身的龜殼。

  「當然沒有……」一張惡夢似的瞼浮現眼前,她冷不防地顫了一下,耳邊彷彿傳來嘰嘰嘰的鑽牙聲。

  「怎麼了?你的表情像見到鬼,一副想跳起來的樣子。」

  以乾笑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她將一滴未沾的酒推向酒保。「對了,我好像還沒給小文紅包,大過年包個紅添添喜氣。」

  喬品真一腳落地準備開溜,她可沒讓人嚴刑拷問的打算。

  「沒說明白前不許走,你的神情讓人直覺有鬼。」她的動作一向慢條斯理,從沒這麼緊張過。

  「沒鬼沒鬼啦!只不過被個牙醫纏上而已,沒什麼大不了。」頻頻回頭張望,她餘悸猶存,生怕那個人又莫名其妙冒出來。

  不管是正常的上班時間還是搬家途中,笑容媲美太陽的牙醫先生總如同鬼魅般出現,露出兩排潔白的牙說聲嗨,搞得她變得神經衰弱,老是東張西望觀察四周,疑心他又躲在背後。

  「而已?」一臉狐疑的鳳姊兒緊迫盯人,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

  「小文,快來拿你的紅包,恭喜你又長了一歲了,新年新希望,天天都開心。」她迴避問題的技巧愈來愈高桿了。

  先前受驚尚未平復的朱雅文,因她的拍肩動作而惶恐一跳,倏地回過頭來,臉上猶帶恐懼,眼底殘存未干的淚滴,叫人不免心生憐惜地責怪鳳姊兒的殘酷,好好的女兒被她嚇得如驚弓之鳥,稍一輕觸便驚嚇不已。

  不過濃妝艷抹的鳳姊兒並無愧疚,神情自若的蹺起修長美腿,把女兒的苦難當成提前學習社會經驗的機會,讓她瞭解何謂人生的黑暗面。

  「你母親是瘋子,別理她,她這人是巫婆轉世,見不得別人好過,你就乖一點別和她爭,免得她又蝴蝶滿天飛。」變態。

  「謝謝……真姨。」朱雅文收下紅包袋,抽了抽鼻子。

  「不謝,不謝,外面野狼多,鳳姊兒的顧慮也是對的,雖然你心存善念不傷人,但不保證別人個個是好人,有些人的心腸比你媽還惡毒……」

  咳!咳!這是什麼爛比喻,居然把她和一群人渣混為一談。非常不滿的鳳姊兒清清喉嚨,冷視毫不客氣的誹謗者。

  「嗯!我明白。」眼淚一止,朱雅文瞟了偷覷她的母親一眼。

  其實她也知道媽是為了她好,怕她被人騙,如果媽也像真姨一樣跟她講道理,分析外頭的危險給她聽,或許她還能冷靜地接受規勸。

  可是她老當她是小孩子,一不順其心意便大發雷霆,措辭嚴厲不留情面,好像她說的才是對的,別人做什麼全是錯誤的。

  「你明白?你倒是挺會做人的,我說上老半天你甩都不甩,還當我在唱大戲,怎麼你真姨一開口就成理了。」到底誰才是她的媽。

  母親的諷語讓朱雅文雙肩微縮,瞪大了雙眼怨視。

  「幹麼,想把你女兒打入十八層地獄呀,你語氣不能和緩些嗎?孩子是你肚裡分出來的肉,你總要善待自己吧!」看來她得常來走動,免得哪天這對母女舉刀相向。

  「等你做了媽以後再來批評也不遲,沒事你可以走了。」扯不下臉承認自己的言語過於刻薄,鳳姊兒不客氣地趕人。

  「不會吧!氣量這麼狹小。」聽不進諫言。

  她獰笑地把人推出去。「你今天才認識我嗎?」

  喬品真錯愕地站在刺骨的寒風中,表情有些呆滯,難以置信她也有被趕的一天。

  掀動羽睫凝望無星的夜空,閃爍的霓紅燈將她的身影淹沒,獨自走在黑夜鋪成的道路上,她思索著該如何改善她們母女倆的相處之處,渾然不知身後的地面上多了幾條曳長的人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33:40

第五章   

  「品真,小心。」一道黑影倏地撲向兀自發呆的喬品真,將她抱離棍棒齊落的位置,以極其敏捷的動作拉著她就跑,讓後頭以為萬無一失的偷襲者怔仲片刻,忘了要追上他們。

  今晚喝了點酒,商左逸一時興起,學詩人的浪漫在風中散步,想學李太白摘月偷星,看能不能鑲成求愛寶戒,成功地追到伊人。

  剛發現那群黑影時,想起搬家時前呼後擁的一大票人,他把尾隨其後的身影當成其中幾人,心裡暗自好笑這小妮子真像黑道千金,出入都有兄弟隨行。

  直到車燈閃過,他才察覺不對勁,那一根根幾乎拖地的長條狀物居然是木棍,而且越走越接近她身後,好像打算直揮而下。

  剎那間,酒氣全消,哪容他多做他想,連忙一個箭步衝上前,先把人安全救下再說。

  感謝老母的安排,強迫他和名門小姐相親,還一直強灌他酒,不許他太早離席,所以他才會在外逗留,要不然錯過驚險時刻,後果堪虞。

  「呼!呼!呼!我快喘不過氣了,你……呼!呼!要跑到什麼時候。」好歹也顧慮她人小腳短,沒法和他那雙長腿競賽。

  「你累了?」回頭看看有無追兵,氣息平順的商左逸慢慢緩下腳步。

  喬品真沒好氣地說:「是胸口快要爆開了,肺葉灌滿今晚的冷空氣,一口氣蹦上喉頭還沒吐出就塞住了。」讓人喘得要命。一口氣說完話,她彎下腰猛喘氣。

  上頭的那張笑臉佈滿關心,輕拍她的背。「放輕鬆,調整呼吸,小口小口地吸氣,吐氣,不要急。」

  對一隻步調緩慢的烏龜而言,「急」這個字屬於稀有名詞,她微愕了一下,脫口而出的笑聲卡到呼出的氣,登時喘息變咳嗽—差點咳出腦汁。

  她咳得滿臉漲紅,甚至一度翻青,商左逸輕輕拍撫她的背,她才漸漸恢復平常瞼色,噁心的鼻涕在連續的咳嗽聲中順流而下,不甘寂寞地跑來湊熱鬧。

  「你不會照顧自己。」當頭一句似責怪的話,他伸手拭去她的鼻水。

  「嘎?!」什麼意思?

  「看你多散漫,被盯上都不曉得,實在很讓人擔心呀!」憐寵的語氣中,似乎還有種過分輕快的感覺。

  「呃!我的運氣一向很好,少有壞事降臨頭上,你不用放在心上。」隨遇而安是她的人生態度。

  像是沒聽見她的話,自說自話的商左逸很「痛心」地握拳。「你需要一個人陪在身邊,時時看著你、守著你,讓你能長命百歲。」

  喬品真不解。「長……長命百歲?」他究竟在說什麼,怎麼她一句也聽不懂。

  「最好是很親近的人,能隨時隨地注意到你的需求,而且要無怨無悔。」嗯!這人選很難挑選。

  「無怨無悔?」他在背哪一齣戲的文藝對白。

  眨了眨眼,腦子有點混亂的喬品真如鸚鵡學說話,不斷重複他的話尾,昏沉沉的思路捉不到其中的重點。

  「一個女孩家最重要的不是事業有成、與灰土煤煙為伍,  人生最美滿的莫過於愛情,它會讓你容光煥發,充滿喜悅,如騰雲駕霧般輕飄飄……」

  騰雲駕霧?輕飄飄?那不是……

  「吸毒!」

  「……女人需要一雙足以依靠的臂膀,將你緊緊地擁抱在懷裡,給你愛的力量和保護,為你遮風擋雨。」以及溫暖你的床。

  「呃!等等,你越說我越糊塗了,大腦險些暫停運作,還有你幹麼抱著我,你很冷嗎?」頓覺怪異的盯著橫過胸前的雙臂,他胸膛異常的熱度傳向她的背。

  嘴角揚起一抹寫意,商左逸「熱心助人」地宣佈,「從現在起,我正式升任為你的男朋友一職,負責寵你、憐你、愛你,至死方休。」

  「嘎?!什麼男……朋友……」口水嗆了一下,她驚訝萬分地瞠大眼。

  「我知道你欣喜若狂,興奮得臉都紅了,心頭小鹿亂撞好不羞怯,高興得心臟都要停正跳動。」嗯!好現象,進展成果令人滿意。

  喬品真頭一仰,這才發現身後的男人很高。「我沒有興奮……咦!你看起來很面熟。」

  因為他們所處的位置背光,再加上天色星稀月暗,瞧不清楚彼此的臉,只覺得輪廓似曾相識。

  商左逸對她的反應有些訝異。「面熟?」壓低的嗓音多了一絲冷意。

  「很像拿著鑽牙怪獸的牙醫先生……啊——你、你……牙醫先生?!」她失聲一喚。

  呼嘯而過的車子閃過車頭燈,乍起的光亮照出一張猙獰面孔……或者說光線的角度讓他的表情變得扭曲,感覺如厲鬼附身。

  喬品真冷不防的抽氣聲清晰可聞,讓獰笑的男人眼一沉,扳過她的身子低頭一吻,攫取他被輕忽的賠償。

  「左逸或逸,在你面前我只是個男人。」與職業無關。

  「牙醫……」先生。

  他又吻了她,強行又霸道。

  「左逸或逸,喊錯一次我就吻你一次,直到你能正確使用我的名字為止。」小心,他要展開猛烈攻擊了。

  「吻……」像是混沌初開的那顆損石重擊,喬品真頓時驚喘,撫著餘溫尚存的唇,「你、你為什麼吻我?」

  商左逸以指點了點她的唇,「因為你看起來很可口。」如同一顆成熟的櫻桃,朝他大喊著,吃我,吃我,吃我……

  所以他就吃了。

  「牙……」

  「嗯——」學不乖喔!我的小女人。

  一見他似笑非笑的挑起眉,她在心裡打了個突。「左逸,你不可以吻我,那是不對的行為。」

  「哪裡不對。」他反問。

  頓了一下,她有些困惑。「當然不對,你怎麼可以隨便亂吻人,這是很失禮的舉動。」

  「不,我一點也不隨便,我吻自己的女朋友是天經地義的事,不算失禮。」哪天若省了這步驟,恐怕她還會失望地大發脾氣。

  風呼呼地吹著,入夜的寒意冷得讓人受不了,接連幾天寒流過境,人的身體會自然產生惰性,動也不想動地保留體力。

  然而這裡有兩個笨蛋捨棄可擋風避寒的車子,佇立在街頭的燈柱下,任憑寒風吹打著直挺挺的雙腿,畫面唯美卻不實際,只讓人覺得很呆。

  也許是擁抱太溫暖了,讓人捨不得移動半步,還是抱在一起比較暖和。

  「你的女朋友是誰……」喬品真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直到溫熱的唇覆上,她猶如全身經脈突然暢通,猶然驚呼,「我?!」

  「就是你呀!我親愛的女朋友。」他眨了眨眼,吻上癮似地輕啄她的唇一下。

  「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女朋友?」她的表情是不解還有深深的迷惑。

  「現在。」商左逸毫不慚愧地說道,神情得意的像剛獲至寶。

  「現在?」奇怪,酒沒沾唇怎麼也醉了?

  這一定是幻覺,「嫉妒」裡的酒氣太濃了,熏得她有點微醺,才會產生迷幻似的連續劇劇情,身墜迷霧中分不清真實與虛假。

  等醺意散去就沒事了,她不可能賴在可怕的牙醫怪獸懷中,依戀著這一份寧靜的暖意,好像春天的明媚提早到來。

  回去睡一覺自然忘卻一切,天一亮又是全新的開始,王老闆賺大錢要換新屋了,看好日子要搬家,她得合計合計收取多少費用才合算。

  喬品真呼著氣,自我催眠地當這是一場夢,而且是個還算不太差的夢境,起碼夢裡沒有用兩隻腳走路的鑽牙器。

  不過她的失神引起某人的不滿,覺得自己遭到冷落,於是一個長達十分鐘的熱吻倏地落下,吻得她有如溺水的鴨子拚命劃掌,一口氣要斷不斷,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他方肯罷休。

  「你……你……」好可怕的肺活量,他都不用換氣嗎?

  拚命呼吸新鮮空氣的喬品真捂著胸口,雙腿發軟地掛在商左逸身上,若非他兩手一直環抱著她的腰,只怕她連站立的力量都沒有了。

  「記住一件事,不要忘記你身邊的男人。」也就是他,厚顏卡位的「現任」男友。

  「可是……」她怎麼想不起來自己要說什麼?

  聞著屬於男性的陽剛氣息,她的思考能力等於零,頭重腳輕地疑似離魂,六神歸不了位。

  「放心把自己交給我吧!我會好好地照顧你,絕不會再讓你落單。」呵呵呵!肥美的小白兔就要落入手中了,多叫人期待。

  一聽到「照顧」兩字,喬品真的背脊忽然發涼,非常不安地收頸縮肩,一副準備逃生的模樣。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休息。」然後他就可以登堂入室,為所欲為。

  故作紳士的商左逸笑得很淫蕩,滿腦子色情畫面。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有車……」手一比,她赫然發現車子不在身邊,人在停車處的數條街外。

  她有跑那麼遠嗎?難怪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的車搞不好被那群人動過手腳了,現在這種時候又不好攔車,況且這麼浪漫的良辰美景……」呼!好冷,「非常適合情人們在月下散步。」

  被天狗咬掉一半的下弦月由雲後露臉,取笑他的滿口花言巧語,明明冷得連月亮都想躲起來取暖呢!哪來的良辰美景?

  除非他長了一雙貓眼,能在夜間視物,不然夜幕之下哪有好景可供羅曼蒂克。

  喬品真靜靜地看了他一會,語氣十分凝重。「我住的地方離這裡滿遠的。」

  大概半座城市。

  「不管多遠我都會陪著你一起走,天之涯、海之角印下我們走過的足跡。」多麼美好的遠景。

  商左逸若知曉得他足足走兩個多小時才能完成使命,他肯定不敢誇下海口,說出既爆笑又無知的甜蜜言語,只為討佳人歡心。

  入夜的城市雖然光彩依舊,可是自以為英勇的他卻故意挑暗巷小路走,心裡想著女人都是柔弱的,懼怕黑暗,他正好可以趁機發揮男子氣概,以強壯的臂彎好好呵護玲瓏美玉般的小女人。

  殊不知他繞來繞去反而繞得更遠,誤判她口中的遠只有幾條街的距離,以為想徹底拉近兩人的關係,一段時間的相處絕對是必須的關鍵。

  依照一般人的習慣—夜間消磨時光會挑最靠近住家的場所,就算挑剔點捨近求遠,範圍也不可能太遠,方便來回是第一要點,畢竟對隔天要工作的上班族而言,早睡早起才有精神應付新的一天。

  而他犯了大部分人會犯的通病,那就是太過自信。

  「咳咳!你……你還好吧?」捂著唇的喬品真發出近乎輕笑的輕咳。

  商左逸神色勉強地說:「我……我很好,怎麼會不好呢?我每個禮拜……都上兩次健身房呢。」他呵呵乾笑,大冷天的,額頭還冒出一層薄汗。

  其實他一點也不好,新鞋子磨腳,它從一個小時前就開始折磨他的後腳跟,存心戳破他的美夢,說不痛是騙人的。

  「走路也是很消耗體力的,我想你送到這兒就好,早點回去休息吧,拉傷了筋骨可就不好了。」不常走遠路的人容易肌肉酸痛,造成身體不適。

  「不行,我一定要親眼見你抵達家門,不然我不會放心。」他都快成功達陣了,怎能就此放棄。

  商左逸的打算是藉詞夜深叫不到車而夜宿香閨,然後順理成章地入侵她的世界,讓她從今晚開始習慣他的造訪。

  眼看著就要攻進敵人堡壘,生擒佳人芳心,豈有城門將破卻嗚金收兵的道理?再怎麼辛苦也要支撐到底,才不枉費他之前的努力。

  「可是……你的腳在發抖。」那抖動的程度明顯得讓人好笑。

  「那是因為天氣冷的緣故。」他作勢要抱住她,汲取暖香的體溫。

  但是,她忽地上前,讓他無法如願。

  「嗯!好吧!我家到了。」喬品真指指一扇看來老舊的縷空鐵門,兩層樓高的日式建築隱藏在一人高的圍牆後。

  「嘎?!到了?!」鬧區中央?

  說不上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商左逸的表情有些呆拙,張著嘴看著陰森的百年老宅,震驚的神色大過喜悅。

  而讓他舉步維艱的是門口兩頭了牙外露的西藏獒犬,它們眼露凶光,狷急地刨著土,似乎不太歡迎外來的客人。

  這……這未免太可悲了,他居然敗在兩頭狗腳下。



  「那個混小子居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溜了,枉費我辛辛苦苦地為他挑選相親對象,他連看也不多看一眼,還嫌人家肉多、腿粗、腰上有三層肥油,簡直是想把我活活氣死,他才樂得輕鬆……」

  滿臉怒色的年長婦人失了平日雍容華貴,精心細描的眉橫吊著,眼露不滿地大聲埋怨,絲毫不在乎貴夫人的形象毀於一旦。

  什麼顏面掛不住、名譽掃地之類的話念上大半天,尋死尋活地投訴兒子的不孝,讓她老了沒依靠,還得為他的終身幸福操煩不已。

  話題一轉又羨慕起誰家的媳婦端莊大方、誰家的孫子孫女活潑可愛,連家中司機年前剛娶的越南老婆她也讚譽有加,誇人家一年生兩胎,年頭年尾湊了個好字。

  而她呢?別說抱抱小嬰兒逗逗樂了,平時想見兒子一面還得先預約,千求萬求地用盡心機,以思子成疾的悲傷母親姿態才能將他喚回台灣。

  原以為兒子回台灣,離抱孫也就不遠了,她喜孜孜地拜託眾家姊妹安排相親,心想著年底若辦不成婚事就等到明年吧!以他的條件還怕找不到好對像?

  沒想到他一個女人也看不上眼,東挑剔、西嫌棄地快把她的朋友全得罪光了,讓人家下不了台地拂袖而去,還信誓日旦永不聯絡。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沒個貼心的孩子在身邊,以前老人家常說養兒防老,可我卻養出個妖孽,一點用也沒用,整天讓我惱心煩慮,完全不顧念我一心拉拔他長大的辛勞……」

  妖孽?!

  多駭人的指控,人生妖可是件大新聞,早鬧得沸沸揚揚了,哪能如此平靜。

  婦人的對面坐了位典雅秀麗的年輕女子,她蛾眉輕掃,恬靜優雅上身湖綠色的裝扮顯得沉靜大方,但笑不言地聽著婦人數落兒子的種種不是。

  桑青荷的視線偶爾會落向窗外,良好的教養讓她不曾流露一絲不耐煩,她人如其名淡雅如荷,悠然出塵不沾俗氣。

  雖然她的眼底飄浮著細碎陰影,似乎鮮少開懷大笑過,拘謹得有如一朵在暗夜綻放的白荷。

  「你說句公道話,法妮那娃兒有什麼不好?氣質高雅又談吐不俗,還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進退得體不會輕佻浮躁,對男人的事業大有幫助,不知道他對人家哪裡不滿……」

  「還有塗家的樂樂開朗大方,圓圓的臉蛋笑起來多甜呀!我一瞧見她那可愛的酒窩就喜歡,相處起來肯定沒有婆媳問題,而且她還念過新娘學校,廚藝一流,簡直是沒得賺的好媳婦人選……」

  歎了一口氣,商夫人不斷細數她認為適合兒子的女孩優點,一個一個點名不無遺憾,從雪莉到蘿珊、萍如和嘉宜,不管是受洋派教育或是在國內完成學業,由她口中流瀉出不只十個名字。

  但她數來數去就是少數一位,在她眼前幾近完美的淑女卻不在她挑選的名單內,好像她只是個談心的伴,不做考慮地排除在外。

  或許是因為太親近,所以商夫人反而忽略了她的感受,不經意就錯過最得她疼愛的女孩。

  「青荷呀!你有空也幫我說說他,叫他別再給我出難題,我就這麼個兒子,難道會害他不成?」隨便挑一個都是萬中選一的極品啊。

  幾乎看不見笑容的桑青荷微揚嘴角,聲音柔媚如絲地回應,「感情的事本就難解,一切端看緣分,也許能讓他掛在心頭的人兒尚未出現,況且現在的人年輕都不太喜歡父母安排的婚姻,就算我出面也不見得說得動他。」

  為心儀的對象作嫁?她還沒那麼好的度量。

  「試試看也無妨,他都邁入三十大關,早該成家了,我盼呀盼地就盼他早點定下來,有個自己的小家庭才好沖事業。」男人的支柱是一位好老婆,讓他無後顧之憂地全力衝刺。

  「乾媽,你太心急了,三十歲正是男人大展長才的時候,你叫他拖妻帶子的怎麼專心做事?」她會去試,但是為了她自己。

  桑青荷是商夫人多年前認的乾女兒,她對她寵愛有加,視同親生女兒般百般照顧,還送她去學美姿美儀,替她購買昂貴首飾,平日也宛如母女般相挽逛街,看得出來商夫人對她相當重視。

  可是也因為這一層緣故,商夫人從沒想過要撮合這對小兒小女,疼入心肝的感情讓她忘了桑青荷並非已出,對她而言「兄妹」倆相親相愛是應該的,哪來什麼私情?

  所以「妹妹」的心意被忽略,即使她是所有人選中最具有企圖心的一位,仍然在商夫人的疏忽下失去競爭的機會。

  但至少她的勝算會較一般女子高些,畢竟他們相處融洽、言之有「味」,而且還有相去不遠的理想和抱負,她若不能得他青睞,那還有誰有資格站在他左右,與他共同經營漫長的家庭生活?

  這是桑青荷的想法,她一直認為一切在她掌控之中。

  包括她不斷慫恿商夫人催兒子回國,並教她怎麼軟硬兼施地使手段,令滯留國外不歸的商左逸不得不放棄美國的事業回台灣。

  「哎呀!我哪能不急,你不曉得那孩子居然跟個男人同居……呃!是住在一起,兩人的態度親密得我都看不下去,一想到就鼻酸。」她真怕兒子不愛女人愛男人,那她下半輩子可就難過了。

  「他和男人同住?」眉頭微微一顰,桑青荷的聲音中多了一絲納悶。

  「對呀!是個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細皮嫩肉像水掐的花兒似的,猛一瞧跟女人沒兩樣。」要不是她很清楚將司是男的,恐怕也要誤認他是女人。

  「真有其事?」桑青荷有些意外,她沒算到會多出個障礙來。

  「當然嘍!!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急白了發,千方百計地要他相親,我們商家就左逸這一根獨苗,若是斷了後我怎麼有臉見地下的列祖列宗。」婆婆呀!媳婦對不起你,沒讓你見到商家的子孫一代傳過一代。

  商夫人雖然是上流社會的貴夫人,可骨子裡仍是十分傳統,對公婆的交代不敢或忘,言聽計從的像個現代阿信。

  只是她命運沒那麼坎坷,嫁人夫家便一生順遂,公公婆婆生前待她極好,丈夫老實是個生意人,從不拈花惹草的把她當寶疼。

  應該說長輩在世時,她是柔順乖巧的好媳婦,二老辭世後,她便成了掌權的武太后,大事小事一把捉,守著這個家不讓它垮掉。

  「乾媽,你別自己嚇自己,杯弓蛇影,商大哥的個性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哪會做出這種令你傷心的事?」大概只是做做樣子,嚇嚇她罷了。

  商夫人不安地扭著手,無法釋懷。「誰曉得他這些年在國外有沒有學壞,你看電視上那個什麼大遊行,兩個男人當眾親吻,還亮出愛的戒指宣誓締結婚姻……」她看了都怕,寢食難安。

  自從兒子和將司同住一屋後,她的心就沒安定過,每每想起兩人過度親的暱舉動,她就呼吸急促、血壓升高,手腳冰冷得不知該往哪裡擺放才好。

  雖然將司私底下向她保證他們絕不是「那種」關係,可是兒子曖昧的言語又讓她提心吊膽,生怕這只是用來安撫她的假話。

  惱呀!小時要擔心他凍著、餓著,大了還要注意他的交友情形,當母親真是累人的工作,永遠有操不完的心。

  「你真的想太多了,乾媽,喝杯菊花茶舒緩舒緩緊繃的情緒,我會找商大哥談一談,叫他別老讓你擔心。」也該是去找他的時候了。

  桑青荷垂下眼睫,眼底有著狩獵的光彩。

  「唉!!還是女兒窩心,事事為我設想,乾媽真是沒白疼你。」商夫人欣慰地笑了。

  桑青荷淺笑,「乾媽還跟我客氣什麼?都是自己人,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反正我們早晚是一家人。

  「說得也是,你呀!是我不可或缺的好幫手。」要是沒有她,日子可怎麼過喔!

  商夫人喜孜孜地拍拍她的手,笑得眼都瞇了,她看到的是一個聰慧有禮的好女兒,凡事盡心為她分憂解勞,不求回報地陪伴她這孤單老人。

  殊不知那雙毫無波動的瞳眸裡,藏著陰暗的過去和私心,計劃周詳地討好家中掌權者,進一步藉由她來完成多年的願望。

  誰說荷花出污泥而不染,大家只瞧見出水後的水靈清雅,卻忘了根部非污泥而不長,它得吸收爛泥巴裡的養分才能開出美麗的花朵。這也是時下人們的毛病,只重外表不重內在,一個人若有出色的容貌,他的成功率會是長相欠佳者的數倍,不管其本質是否如外表一樣值得讚許。



  「哈啾!哈啾!哈啾!」商左逸連打了三個噴嚏。

  「你感冒了。」走過身側,貌美如天仙的將司幸災樂禍地丟下一句話。

  「不,我覺得有人在算計我。」他的第六感一向很靈驗。

  將司回頭一嗤。「只有你算計人的份,誰有本事算計你?」狐狸男。

  「那可難說了,你沒聽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嗎?」防備點準沒錯。

  「我只聽過人外有外星人,天外有臭氧層。」

  莞爾一笑的商左逸收起手中的健保卡,上頭的人兒巧笑嫣然,悄悄地被他收入最靠近心臟的位置。

  愛人零距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34:11

第六章   

  「丫頭,聽說姓全的小子打你的主意,是不是有這回事?」

  白髮如霜、胡長及胸、目光如炬的老人高坐廳堂正中央,鷹眸銳利地盯著下跪男子,似乎室內再無旁人存在,針落地的細微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左手捧著紫砂燒製的茶杯,右手掌心轉著三顆鐵球,神情威儀不見情緒,不怒而威的長者風範震懾四方,鮮少有人敢直視他精鑠的眼。

  年輕時,他可是南北縱貫線上的一號人物,黑白兩道都對他敬畏三分,萬夫莫敵、義薄雲天的英雄氣概,奠定他在道上的崇高地位。

  而現在他老了,退居幕後不再插手江湖事,由著外孫孟其赫整頓名下產業,由黑轉白給手底下的子弟兵一條生路,免得再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憾事發生。

  雖然他不在道上走動,但昔日威名仍然叫人敬重,隨口一句話依然有相當的份量,當各幫派有擺不平的糾紛時,只消他一個眼神就能解決。

  「什麼姓全的小子,外公你耳背了,外邊傳的話只有三分真,你偏信了那七分假。」流言不可盡信。

  真是的,就為了這點小事連下十二道金牌,急召她上山,她長得像精忠報國的岳飛嗎?

  喬品真將一頭長髮紮成馬尾,寬大的羽毛外套下是緊身的彈性牛仔褲,配上平底的健行鞋,她就這麼一路走上陽明山,中途沒有稍事休息、喘息一下。

  她喜歡走路,尤其是下坡路,那會讓她有健步如飛的感覺,平衡她日常作息的慢步調,同時達到健身的目的,不然她中氣十足的大嗓門是從何而來。

  「嗯!沒大沒小,從小教你的禮貌哪去了?膽敢口無遮攔。」真被他寵刁了。

  老人怒目一射,威嚴的氣勢足以令膽小者腿軟,但這膽小者並不包括喬品真。

  「我說的是實話嘛!!有些人老是愛小題大做,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來跟你嚼舌根,這樣你哪有清靜日子好過?」她意有所指地說道。

  底下跪著的男人聞言如風中落葉抖動。

  「你指的『有些人』是真心關心你的人,你差點遭到襲擊的帳我還沒跟你算。」都受過一次教訓還不知道怕,率性地不當一回事。

  這也算到她頭上?

  「外公,你別看得太嚴重了,只是幾個不長眼的小混混而已,瞧你鬍子都氣歪了。」

  喬品真像是沒長大的孩子,笑咪咪地坐上老人家的椅子扶手上,「膽大包天」地拉扯他最寶貝的鬍子,還就著他的手喝杯裡的烏龍茶,一點也不懼怕他森嚴如閻王的神情。

  在眾人眼裡,冷戾狂狷的老爺子是絕對不可侵犯的神祇,他腳一跺就去了半片天下,再一哼,水淹總統府,隨便打個噴嚏就能掀掉一座山,當然要敬畏有加,不可有一絲怠慢。

  可是對他疼愛的外孫女來說,人人畏懼的外公不過是裝腔作勢的老頑童,跟肯德基爺爺一樣和藹可親上毫無殺傷力,是個沒脾氣、好欺負的老人家。

  「什麼叫只是小混混而已,你的危機意識埋在工水廢料下呀!對方明明是針對你而來,你還睜眼說瞎話,想要蒙我這老頭子。」

  他氣呼呼地彈開她的手,賭氣地把茶喝光,不分她一口。

  人都有弱點,他唯一的牽掛就是這個寶貝外孫女。

  「哪有,誰說我是別人的目標來著,這道上有誰敢碰你老人家的心頭肉,道聽途說的謠言當不了真的。」她矢口否認,無賴得很。

  「有沒有你心裡清楚,別人或許不瞭解你在想什麼,可你瞞不了外公這雙眼,它還很管用。」他冷哼了兩聲,抽回手不讓她玩他掌中的鐵球。

  語塞的喬品真只是笑,視線往下看向沾了泥的鞋,難得未加以辯解。

  她忘不了鮮血像花似地在她面前綻放,噴向她的臉、她的耳、她的發,洗也洗不掉地深烙心底,如同沾染聖血的十字架。

  那是為了保護她的人所流的血,他們一個個毫無生息地倒在她四周,其中還包括她的親人,她再也沒有能力承受死亡,讓愛她的人為她犧牲生命。

  「阿雀,你來告訴大小姐你查到什麼。」她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把事實攤開,她只會佯裝無事。

  矮了半截的曲文雀並未起身,他跪著轉膝面對喬品真,表情一如對老爺子般敬畏。

  「大小姐,姓全的小子真的要對你不利,他認為全老頭的死是你一手主導的,而且他也知道有很多兄弟還是挺你到底,所以想利用你來使兄弟為他效力。」

  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喬品真輕嗤一聲。「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幾天前的事都瞭若指掌。」跟鳳姊兒所透露的內容一致,簡直可以去結拜了。

  沒什麼神經的曲文雀把她的諷刺當讚美,欣喜萬分地以為自己的能力受到肯定,一時興奮過頭,大聲說起探查情報的經過。

  「大小姐的車停在『嫉妒』酒吧前的空地好幾天,一直都沒開走,我們不放心就進去找九穹來問個明白,他是店裡的保鏢兼打手,最清楚客人的動向……」

  尤其是大小姐更不能待慢,九穹說看她那天一個人走向幽暗的巷道,於是他們一一調出路口的監視畫面,找出她當天行經的路線。

  他們當然也瞧見幾條鬼崇的人影尾隨其後,手上明顯拿著致命武器,當時他們的臉色全變了,差點要砸了監視螢幕好救人。

  幸好後來出現一個男人救了大小姐,兩人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了監影器範圍,接著就不見人影了。

  「對了,大小姐,那個拉著你跑的男人是誰?我們要不要送份厚禮答謝。」江湖兒女要懂得感恩圖報。

  你敬人一分,人敬你三分,這是道上的規矩。

  喬品真的神色忽地一變,不太自在。「送什麼?送你去打雜如何?」

  還厚禮呢!她連人都賠進去了。

  莫名其妙多個男朋友,還是強迫推銷,她根本來不及說不,他已經登堂入室,宣佈主權,讓為之傻眼的她沒有拒絕的餘地。

  然後他就像風火輪似地捲進她的世界,用頂級神戶牛排收買將軍和夫人,擺平這兩頭兇惡得連賊都怕的大獒犬,接著問她家裡的鑰匙擺在哪裡,他好檢查安不安全。

  凡事喜歡慢慢來的她怎禁得起他的快節奏,腦子都還沒開始運轉,他手中就多了一支剛打好的新鑰匙,有如一家之主般來去自如。

  原本想找個人人商量商量,可是怪事年年有,她居然一個也找不到,他們似乎也遇到相同的難題,一個跟教鋼琴的攪和不清,一個和別人的女人來往密切,而小芹更厲害,她身邊貌似女人的美男子竟是她們開市第一個僱主之一。

  恭喜發財不致喜到人人都發春吧!他們要賺的是綠油油的鈔票,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送我去當雜工可行嗎?那我就不能常常去幫大小姐搬家了。」直性子的曲文雀當了真,煩惱自己沒時間兩邊跑。

  白眼一翻,喬品真微惱地踩了他一腳。「外公,你當年怎麼收個草包當手下,你沒發覺他少了大腦嗎?」

  蠢得讓人不想欺負他,怕降低格調。

  「他很真,沒什麼心眼。」這也是他一直看顧著曲文雀的原因。

  在行動上,曲少雀夠狠,下手不留情地守住當初他留給他的地盤,可是論起算計人的本事,他真的讓帶他入門的人汗顏,沒人在一旁幫襯著,或許早被心機深沉的後起之輩給吞了。

  而他老頭子就欣賞這份真,有此性情的人不會背叛,值得把命交到他手上,他會傻呼呼地捍衛到底,即使送掉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太真的人容易吃虧,你幫他換顆腦袋吧!」省得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換腦袋……」駭然的曲文雀瞠大綠豆眼,驚恐地摸著還留在脖子上的大頭。

  「別嚇他,說說帶走你的男人吧。」這點他比較感興趣。

  沒什麼好說的。她的表情如是表達。

  「雀鳥仔捉來的人呢?他們真供出幕後主使者是全叔的兒子嗎?」

  高明,適時的轉移話題。老爺子揚眉一笑,嚴厲的神色頓時一化,換上慈祥的面孔。

  「這你要問阿雀,我不管事已經很久了。」他把問題一搓,丟給底下的人去接。

  他可是「退休」的老人,哪有閒工夫管年輕人的事,近來冒出頭的新生代哪懂得什麼江湖義氣,沒踢他一腳叫他滾一邊涼快就不錯了。

  年近七十的老人家裝傻的轉著鐵球,作勢要倒茶避開外孫女的視線,頭才一低,整壺茶已涓滴不剩,只留下茶渣。

  這丫頭居然用這一招回敬他,果然是被他寵壞了,刁蠻得很。

  「老奸巨猾。」喬品真滑下扶手,直接坐在外公腳邊。「雀鳥仔,你沒把人搞死吧?」

  一聽見她的問話,曲文雀冷汗直流。「我……我……呃!這個……呵呵……不是故意的……」

  「什麼不是故意的?給我說清楚!」她幾乎從他張大的嘴看到他喉嚨口,知道他要說什麼。

  「我……我……」他遲疑地看了老爺子一眼,吞吞吐吐地說出,「呃!他們不老實嘛!所以……我就打到他們吐實為止。」

  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就算他不動手,他帶出來的那票兄弟也不肯輕饒,你一拳我一拳地當是練身體,下手毫不猶豫,又快又狠。

  「然後一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可想而知的結果。

  「呃!是……」頭低低的曲文雀非常不好意思,殺個人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不須有愧在心,但對面對喬品真時則不然。

  江湖事,江湖了,這是長久以來道上的行事作風,連警察都不太想插手,睜一眼閉一眼的由著他們自相殘殺。

  「好吧!那麼他們死前說了什麼,更有吐出個名字嗎?」她實在不想再沾染這些是是非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死在她面前的人實在太多了。

  提起這事,草莽性格的大漢啐了一句問候人家老母的髒話。

  「這幾個傢伙口風太緊了,也不曉得有什麼把柄落在姓全的手上,我打到他們吐血才肯說了個全字,然後就懶得呼吸了。」

  嗯哼!她就知道這顆光頭辦事只有半桶水。「屍體呢?埋了還是扔了?」

  「兄弟們往山裡一扔,沒給人瞧見。」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大小姐臉色難看,趕緊堆滿笑臉往後退兩步。

  「你們這群只會使用暴力的豬,做事不會先思前瞻後嗎?你知不知道小赫有多努力將外公的事業漂白,你們又把一桶豬糞往他頭上倒。」

  「咳咳!丫頭,說話文雅點……」豬糞有多臭呀!別這麼折騰他老人家。

  「你閉嘴,外公,都是你縱容手下胡來才會鬧出人命,我警告你不要再派一堆阿貓阿狗跟著我,人死無對證,我就當沒這回事,你好好地給我養老,管你是要玩鳥、喝老人茶,甚至是玩女人都不要緊,總之一把老骨頭別想再強出頭。」

  她吼聲如雷,凝聚丹田之力向一屋子男人發功,個個面色如土的掩耳閉眼,搖搖晃晃地忍受穿腦魔音,勉強不受影響地站得直挺挺的。

  滿臉怒意的喬品真橫睨了戰戰兢兢的一票人幾眼,落向老人家的目光充滿掙扎和一絲無奈,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皺褶,一言不發地走出眾人的視線。

  就像粗暴的颱風席捲而過,來時風急雨狂,去時滿目瘡夷,讓每個人心有餘悸地戰慄不已。

  「阿隱呀!我這把年紀還玩得起女人嗎?」像是在訴苦,老爺子的瞼上佈滿感傷的自嘲。

  屏風後走出一位五官深鐫的高大男子,冷狷地散發冰一般氣息。

  「這丫頭老讓我放不下心,你就幫我看著她吧!別讓她知情。」免得她又來吼一吼,讓他耳嗚三天。

  「是的,老爺子。」他恭敬地躬身。

  「還有呀!有空回去瞧瞧那女人,雖然你對她沒男女之愛,但好歹也有夫妻情分,看在她替你留了個後的份上,該給人家名分就給個名分,不要讓她恨你一輩子。」孩子不能老冠別人的姓。

  寡言的男子並未回應,漠然地戴上寬大墨鏡,一頷首便轉身離去。

  神色驚惶的曲文雀微白了瞼,雙目微凸地瞪著消失的人影,顫抖著手一指。「他……他不是高天……」

  「阿雀,你什麼也沒看見,知道嗎?」老人威儀的面上帶著警告意味。

  「我……呃……他……我明白了。」

  其實他什麼也不明白,只是順著老爺子的意閉口。他害怕地想著,一個死了九年的人怎麼會從墳墓裡爬出來,死而復生回到人世間。



  那年她十七歲,一向待她極為和善的全叔忽然不滿現況,佯稱要帶她出海賞鯨,卻在中途將她手腳捆綁,眼睛蒙上黑布,帶往不知名的山區藏匿。

  一開始她還天真地以為是一場遊戲,相當配合地不吵不鬧,他要她做什麼她便做什麼,安分地當個被綁架的人質。

  一天、兩天過去了,到了第三天她才驚覺不對,情緒由原先的興奮轉為不安,不想再繼續被囚禁的日子。

  可是她走不出去,四周都是防守她的人,窗口望出的景致是一片山色,峰峰相連似無盡頭,毫無山旅經驗的她根本分不出東南西北,真要逃也逃不遠。

  就這樣,她惶惶然地在豪華因室待了五天,第六天夜裡她被一陣咆哮聲驚醒,雖然聽不清楚吵雜的內容,但是熟悉的聲音一傳來,她的心便安了。

  然而誰也沒料到這竟是悲劇的開端。

  一路落敗的全叔竟挾持她來威脅救她的眾人,當著她的面打穿父親的肩胛骨,還意圖一槍射穿他的腦門,讓他從此由世上消失。

  她一驚,便掙扎著想奪下全叔的槍,就算死的是自己也無妨,為人子女者無法奉養父母到老已是大不孝,怎能反過來害其送命呢!

  誰知這時候會有人撲過來,以肉身相護她脫離險境,任憑子彈打在身上仍不為所動,一心只掛念她的安危。

  於是全叔逃了,她失去了大哥,而鳳姊兒則失去了所愛之人,這是她虧欠鳳姊兒的,不管如何彌補也無法喚回逝去的生命。

  不久之後,她的父母在一場爆炸案喪生,而後傳來全叔在黑白兩道的夾殺之下,在來回台灣與大陸的海上意外沉船,整個事件到此告一段落。

  雖然大家都隱而不宣,怕傷害到她,但她很清楚是誰把全叔的船弄沉,痛失至親的外公不可能放過對叛徒的制裁行動,以鮮血為祭品才能平息一切傷痛。

  「親愛的小真真,如果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我就有一年半載沒見到你,實在想念得緊……咦!你怎麼哭了?」見朝思暮想的人兒迎面走來,商左逸巴不得衝上前去將她抱滿懷,然而走近一瞧才發現她眼中似有淚光。

  「我才沒有哭,是風沙吹進了眼睛,這點常識也不懂。」喬品真以手背一抹眼睛,若無其事地迎向前方。

  「欸!我是醫生耶!請別害讓我高分通過考試的老師難過。」心一揪緊,他苦笑地拭去留在她眼角的淚滴。

  「你是牙醫。」不算醫生。

  「喂!你別瞧不起牙醫,要不是我的妙手回春,你這張漂亮的臉蛋早就腫成豬頭了。」他不滿地發出抗議,以輕吻懲罰她的不敬。

  一提到牙,喬品真瑟縮了一下。「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想爭辯,只覺得累,筋疲力盡想找個地方休息。

  「是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走路從不看週遭的環境嗎?」他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商左逸失笑,伸手指指診所大門,再和門內的某位醫生擺擺手,要他代完成患者的治療,他暫時沒空發揚神聖的濟世使命。

  正在為一位患者處理牙垢的問題時,他忽然感到胸悶,心神不寧的想出去透透氣,看能不能舒緩大石壓在胸口的感覺。

  誰知他一踏出診所,門外徘徊的熟悉影子讓他想歡呼,以為自己的真心終於打動佳人芳心,讓她相思難耐欲奔入他懷中。

  但是看到她眼中的淚,他著實慌了手腳,除了配合她的話當作是眼睛入了沙子,還得故意裝瘋賣傻逗她開心,免得她眼淚又往下流。

  心疼她的淚,卻又不能直截了當地問明是怎麼一回事,雖然口口聲聲自稱是她的男朋友,但他很清楚她的心門尚未敞開。是他單方面地綁住這段感情,逼她不得不承認兩人的進行式。

  不過她會出現在這裡,表示他的努力並非毫無所獲,當一個人傷心難過時,第一個會找的避風港便是讓她覺得安心、足以依靠的人。

  「這是……你的診所?」她像是大夢初醒般眨了眨眼,微訝自己身處的位置。

  「可不是嘛!害我白高興一場,以為你打算履行女朋友的義務,拉我去了無人煙的地方做壞事。」商左逸故作哀怨地一擰她鼻頭,埋怨她的不盡責。

  喬品真怔了一下,然後嘴角微揚,主動投入他懷裡。「還是你最好,不會丟下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裡,但是擁著的懷抱十分溫暖,叫她不想再走下去。

  「只對你好,只要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永遠都在。」

  商左逸微笑地輕擁著她,眼露憐惜的柔情。

  他想著,幸福就是這樣吧!擁著心愛的女人,為她撐起一片天,擋住外面的風風雨雨。

  「我好累。」她語氣中充滿疲憊。

  「累?」

  「我走了好久好久的路,兩腿發麻,全身乏力。」她近乎撒嬌地低喃著,聲音中飽含著濃濃倦意。

  「你到底走了多久?」輕抬她的臉一瞧,他不捨的抱起輕盈的嬌軀,轉身走進診所。

  嬌小玲瓏的喬品真驚呼一聲,但隨後便放鬆身心的將自己交給他,不願再承受任何她無法承擔的重擔。

  她像只慵懶的小白貓,在他懷中輕輕發出舒服的嚶嚀,兩眼微閉不再思考,放空心中的煩躁浸淫純淨的白光,安詳地享受久違的平靜。

  略顯疲色的淨白小瞼讓人看了不忍,似乎真的走了很遠的路程,不停的雙腳彷彿轉動的輪盤,沒有停止的一刻。

  「不知道。」一句話,道盡她心底的哀傷。

  全家父子再度被提起,劃開她久藏不愈的傷口,流出醜陋過去的斑斑血跡。

  回憶,才是最可怕的惡龍。

  它就住在人的軀殼裡面,有時沉睡,有時翻翻身,有時狂嘯著撕扯人心,讓人痛苦得幾欲瘋狂,惡龍猶自頑固潛伏。

  「別擔心,把心放開,我會在你身邊陪著你,你安心地瞇一下眼。」她把自己繃得太緊了。

  雖然不曉得有何重擔壓在她小小的肩頭上,極盡溫柔的商左逸仍耐心安撫著,一手撫著她的發讓她放鬆上手輕拍纖弱的背,希望能給她實質上的幫助。

  診所樓上的房間裝修成可炊的小套房,以便他在此用餐和小憩,鋪好的床鋪揚散著薰衣草香,此時上頭正躺著相擁的兩人。

  「如果我睡著了,請不要叫醒我,我想好好地睡一覺。」感覺上,她似乎許久未曾睡個好覺。

  「好。」他柔聲說道,輕輕吻著她闔上的眼皮,「安心地睡吧!我的愛。」

  她柔柔地笑了,雙眼並未睜開。「很高興我的男朋友是你不是別人。」

  「我也一樣。」他也笑了,眼露深情地落下一吻。

  「我想我是喜歡你的,即使你是個可怕的牙醫怪獸。」他是個很容易讓人愛上的男人。

  喬品真帶著笑容入睡,隱約感覺到低低的笑聲在耳邊響起,但她太累了,沒力氣再開口說一句話,逕自進入黑甜鄉里。

  在夢中,她看見小時候的自己,和一群小朋友在草地上放風箏,她在笑,爸爸媽媽也在笑,戴著小丑帽的大哥笑得更開心,他們在說:生日快樂。

  那是十歲的她,無憂無慮的年紀。

  「可怕的牙醫怪獸……」原來在她眼中他是如此可怖。

  商左逸的笑聲很輕,他怕驚醒睡夢中的佳人,壓抑著不笑出聲,讓震動的胸膛維持正常起伏。

  只是他的笑隨即轉為深沉的思索,若有所思地盯著宛如天使的純潔睡容,心裡泛起冷厲的嚴肅,為她所受過的傷害感到憤怒。

  一直以來,他看到的只是她掩飾過的表面,以為她過去未曾遭遇大風大浪,一帆風順的直到他的到來。

  現在他知道自己錯得離譜,身後總跟著一群刺青的大男人,她的背後怎會沒有故事呢,是他不曾深入她的心,看清她佈滿陰影的內在。

  「好好地睡吧!吾愛,把心中的煩惱全拋開,我會用我的愛來撫平你內心的傷痕。」

  看著心愛女子沉沉睡去,商左逸面露愛憐將她摟緊,眼皮漸漸變得沉重,他闔上眼,陪著愛人一同優遊夢的國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34:53

第七章   

  雖然心情的轉折不大,不過她似乎慢慢地愛上這個男人,感情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滴地累積,連自己都沒發現他已在心中。

  不是濃烈的激情,只讓人感到窩心的溫馨,如涓涓細流溢滿孤寂的心湖,使蕭瑟的大地碧草如茵。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她說不上來。

  就是一種感覺,平平淡淡的,可是又多出一絲亂流,輕攪著平靜的心,漣漪朵朵向外擴散,讓湖面變得不平靜。

  這也是愛吧!她想。

  不像父母毫無節制的包容,也非外公一逕的溺愛,更不是身邊的人無止境的放縱,他們愛她是因為……愛她吧?無私的親情。

  那他愛她是為了什麼呢?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嗎?

  一陣濃郁的蛋香喚醒沉睡中的睡美人,美麗的羽睫先輕輕一掀,讓迷濛的雙眸緩緩適應眼前的光線,屋外射進的晨曦柔和而淡雅,喬品真睜開眼便看到一道忙碌的男人背影。

  不自覺地,她露出幸福的微笑,不急著起床翻身托腮靜靜觀察他,也許她對愛的領悟力比一般人慢,但此刻她明白自己是愛他的。

  雖然發覺得有點遲,但又如何?女人本該讓男人吃點苦,讓他們體會辛勤獲得的果實有多麼甜美、誘人而且充滿綺思。

  「不要露出飢渴的眼神,男人在早上的自制力一向不高,在某些方面我們並不高貴。」尤其是面對姿勢撩人的心愛女子……

  噢!這根本是引人犯罪嘛!她太不應該了。商左逸微呻的滾動喉頭,發出吞嚥的聲響。

  「我餓了。」她輕舔唇瓣,濕潤乾裂的表皮。

  「我也餓了。」他的眼中閃動慾望的流光,一股幽火往腹下升起。

  垂下眼,她嬌嗔地一喃,「我真的餓了。」

  「我也一樣。」而且比剛才還餓。

  「我指的是肚子餓。」她強調。

  他做作痛心地撫著額,大聲抱怨,「天底下最悲慘的事莫過於此,你怎麼忍心一手揉碎我的心?」

  「現在應該是早上了,我從昨天中午就沒進食了,你不同情我嗎?」喬品真露出乞食的表情,一副可憐相。

  「哼!你誘惑我,又將我推入萬丈深淵,我需要一點補償。」他故意抬高下顎,神氣地一眄。

  這男人應該去演戲,當牙醫太糟蹋他的天分,她想。

  「好吧!過來。」

  她食指一勾,商左逸的一雙長腿十分配合地上前,矮身一蹲,平視她帶著笑意的雙眸。

  「最好值得我犧牲一早的福利,男人的胃口……」一向很大。

  話還沒說完,一記輕吻落在唇上,他微怔忘了自已要說什麼,眼神溫柔的輕笑出聲。

  「小姐,你這不叫補償,只能算是飯前甜點,讓我教你什麼才能令人滿意。」

  雙膝壓上床,邪惡的商左逸以一手固定她的頭,熱唇覆上她的嫩唇,與之深入纏綿,輾轉吮吸了香小舌,涎液相濡貪婪掠奪,粗暴又強橫地吻腫她初綻芬芳的香唇。

  他很貪心,不甘只在唇齒之間流連,置於纖腰的手往上漫遊,伸入喬品真衣服底下,戲弄著微微顫抖的粉色花蕾,感受她胸口急促的心跳聲。

  真的,絕對不要一大清早挑逗男人的感官,在那脆弱的一刻,沒有幾人能抗拒得了誘惑,只要輕輕撩撥便有如火燒森林,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他停下來了,在天人交戰之際,他用殺死自己的力氣移開放在褲頭上的手,跟她的龜速有得比地慢慢挪開身體。

  天呀!這真是非人的折磨,他居然辦到了。

  她關切地伸出手。「不會吧?你在流汗……」有那麼熱嗎?

  「不要碰我!」他大吼。

  喬品真的手忽地停在半空中,狐疑地望著一臉難受的商左逸。

  「至少現在不要。」他苦笑的吸了口氣,暗嘲自作自受,「我說過男人的自制力有限,很容易就變成野獸。」

  「很難過嗎?」視線一低,落在他緊繃的褲襠處。

  很挑釁的動作,若是定力較差的男人早撲倒她,恣意妄為加以蹂躪。

  「你會有機會嘗試到。」他保證。

  「需要幫忙嗎?」她笑著提議,卻從床的另一邊下床,毫無誠意。

  他搖頭大笑。「幫忙把早餐吃掉,這樣我才有借口吃掉你。」

  互利。

  「啐!色狼。」三句不離性。

  「我要是不色你就該哭了,想想未來的五十年,你的幸福就靠它了。」他從後抱住她,迅速吻上她細滑的肌膚。

  「未來的五十年?」喬品真拍開他襲胸的手,端著他做好的那份早餐先撕一角蛋白塞入口中。

  她看著煎得很漂亮的荷包蛋、沒烤焦的奶油吐司,再配上一杯加了牛奶的溫可可,他呢,勉強算是個好男人。

  商左逸故作驚訝地用嘴搶食她唇邊的食物。「你不知道自己已被我預定了嗎?你這輩子得為我洗衣燒飯、拖地養孩子,當個名副其實的黃臉婆。」

  他已經想好了,她的白紗禮服要綴上圓潤的珍珠,讓她更光彩奪目。

  「你想得美,以上奢望全部駁回。」她不認為自已是做賢妻良母的料。

  「那反過來呢?」為了抱得美人歸,大男人要自動矮化了。

  「反過來?」他不會是……

  「衣服我來洗、地我來拖、煮飯燒菜我代勞,你只要負責生孩子就好,啊!補充一點,請用力花我辛苦賺來的血汗錢,電費、水費、瓦斯費、帳單、信用卡……通通我來付,這樣划算吧!」

  「嗯!很賢慧。」喬品真想笑,卻在瞧見他陰惻惻的神色後,往廚房退了三步。

  「親愛的女友,你試過生米煮成熟飯的滋味嗎?」給她一口糖吃,她便得寸進尺地將整罐糖捧走。

  前人有雲,女人不能寵,一寵就爬上天了。

  「親愛的男朋友,你要不要先等我吃飽再說,狼吞虎嚥有傷腸胃。」男人喔!腦子裡裝的東西都一樣,起而行不願坐著談。

  他忽然笑了,一臉滿足。「你第一次承認我是你的男朋友,而且沒有一絲為難。」

  「不好嗎?」她可以收回。

  「你讓我等了一輩子,我怎會說不好,就怕你一轉身又忘了。」女人一耍起賴來還真是難以招架。

  在美國,他也交過不少女朋友,有洋妞、日本人、香港人,台灣人倒是沒什麼深交,上過一次床就說拜拜了,印象不深。

  不過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非常黏人,把他當成私人專用的收藏品,不許他看別的女人,還得充當萬用提款卡,哪家銀行的帳單都得支付。

  說真的,他有點怕了,一開始交往時,她們個個溫婉可人像個小女人,溫順得讓人以為撿到寶,但只要一發生性關係,晚娘面孔就一一浮現,要求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過分。

  他現在終於知道為何以前的戀情都不長久,因為他還沒遇到對的人,讓他想憐、想寵、想愛、想把一切都給她,只求她一抹真心微笑。

  現在他找到了,那個人就是她。

  「嗯!你把我想得太惡劣了,我是那種人嗎?」她只是喜歡慢慢來,不要太急躁。

  「你是。」商左逸咬了她一口,惹得她哇哇大叫。

  「你講話太不含蓄了,一點也不客氣。」她還反省了一下,想想自己是不是他說的那種人。

  他得意地吻她。「要是客氣就追不到你。」

  「我很難追?」

  「是曾經,不過……」他追到手了,「想不想談談昨天發生的事。」

  手指輕梳著她柔軟細發,他像是談論天氣好壞般順口一提。

  聞言,喬品真臉色微變,停滯的聲音久到讓人以為她不願回答。「不想。」

  「喔!那就算了,吃蛋黃美白皮膚,土司留給我。」

  商左逸笑嘻嘻地搶了一片土司,看起來並無不悅。

  「你不問嗎?」她忽然胃口全失,回頭一望貼著她後背的男人。

  「你想告訴我的時候自然會開口,我是個聆聰的好聽眾,專門收留你的心情廢料。」夠偉大吧!卑微的不像男人。

  「左逸……」她動容地撫上放在她腰間的大手,愛他的心又添滿一分。

  不過,他接下來的話又叫人哭笑不得。

  「你這人根本逼不得,我要是一直問你為什麼哭,說不定你頭一轉就拋棄我,縮進你的保護殼裡不要我了,那我多可憐呀!為了一點小事就成了棄夫。」他語氣誇張得令人忍俊不住。

  實際上他的用意是不想她憶起傷心事,她的淚會讓人心痛。

  「你……你可以去當搞笑演員了。」喬品真以肘頂了他一下,笑岔了氣。

  「我只想看你笑。」伸手一拉,他深情地凝視她,「我愛你,我要你每天都開開心心地笑著,沒有煩惱、沒有憂秋心,只有滿心的喜悅。」

  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靜靜地回望他,餐盤幾時被他取走也毫無所知,整個人淪陷在他深幽的黑瞳中。

  商左逸溫柔地撫著她的臉。「也許你不像我愛你這般愛我,但你在失意落寞時會想到我,我覺得很高興,那表示你心裡有我的存在,我正慢慢地滲入你的心。」

  你早就走入我心底,但我卻不自知。她在心中回答著。

  「喬品真。」

  他驟地喊出她的全名,讓她嚇一跳地睜大眼,不懂他又想幹什麼。

  「你吃飽了吧?」他惡狠狠地問道,活像攔路打劫的強盜。

  「呃!飽了。」怎麼他的表情讓人覺得不懷好意。

  「好,感性的話說完了,該上場的是獸性,換我止饑了。」他像發狂的公獅一把抱起她,將她往軟床一扔。

  「啊    你……你慢著,我會吐……」剛用完餐不宜從事激烈運動。

  「吐在我身上無妨,反正待會我們還可以洗個鴛鴦浴。」他淫笑著往她頸上種顆草莓,迫不及待地享用遲來的大餐。

  「你會不會太急了一點,我不習慣……」她撥開他的手,他又由別處下手。

  商左逸急切地將她壓在身下。「多做幾次就習慣了,學習是知識的來源,我保證你很快就能跟上我的步調。」嘖!多飽滿的果實,鮮嫩欲滴的叫人快來摘食。

  喬品真失笑他的謬論,卻又抗拒不了他蠻橫的強取豪奪。「一定要這麼急嗎?不能先等一等?」

  上身一涼,隨即又覆上頗具重量的溫熱胴體,她實在不知該如何拒絕一頭飢渴的野獸,他的動作、水遠都比她快一步,讓她無處可躲。

  「當然急嘍!食物要趁熱吃才美味,對餓了很久的男人而言,我的速度還算慢的了。」所以他得多討些利息,以免她賴帳。

  「慢?」難道他跟幻象二000比不成?

  已經說不出話的「受害者」幾乎是赤裸受刑,放棄垂死掙扎任其肆虐,他的理智早就拋向九霄雲外了,哪能拉得回來。

  雖然她從沒想過和他發展成情人關係,甚至是裸呈相偎、肢體交纏的親密行為,不過既然都愛了,早晚有一天會發生今天的事,她又何必矜持忸怩。

  一想到此,她全然放開地撫摸他線條分明的身體,毫不遜色地挑起他的感官反應,刺激他敏感的性感帶,惹得他粗喘連連。

  「天呀,你這該死的小妖精,存心要玩死我。」狂烈的快感使他幾欲發狂。

  「不,我只是要讓你精盡人亡。」她用她的步調慢、慢、來,不疾不徐地玩弄昂藏的武器。

  「噢!你……我的天……我一定會死在……你手上……」真是最窩囊的死法。

  商左逸重重喘息著,全身佈滿因激情泛出的汗水,胸膛因極致的快感而快速起伏,像是巨龍要破胸而出,衝向雲霄。

  他在顫抖著,渴望進入柔軟的芳草地。



  「對不起,打擾了,希望沒有打斷你們的好事。」

  兩具汗濕涔涔的軀體倏地分開,以最快的速度拉起被子遮蓋,驚惶但不失措地看向發聲的源頭,急促的喘息聲仍清晰可聞。

  但他們沒瞧見來者眼底一閃而過的惡意,她絕對是故意的,刻意在緊要關頭出聲制止兩人結合,讓他們由飛上雲端的快樂迅速往下墜,直落地獄的入口。

  一如清荷的恬靜婉約,神情未有一絲異樣的桑青荷溫婉地笑著,絲毫不曾表現出難堪或羞怯。

  彷彿司空見慣不足為奇,擅自闖入不見有愧,儘管人家不悅地瞪著她,希望她識相點自已走開,她仍像種在水中的荷花,未移動半步。

  這種厚顏的人最惹人厭惡,偏偏她神色自若地看著床上赤裸的兩人,好像他們的行為才是不得體的,必須懺悔改過才能獲得原諒。

  別人都是污穢淫賤的,只有她清高坦蕩,世人得以她為道德標準加以奉行,不能做任何不名譽的事。

  「麻煩你先出去一下,讓我們穿上衣服。」慾望中輟的商左逸沉下瞼,做出請出去的手勢。

  「你會害羞嗎?你的身體我不是沒看過,不必顧忌我,請便。」她會好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不讓他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她看過你的身體……」一絲酸意湧上心頭,偏過頭一睨,喬品真的臉色不甚好看。

  「不,她沒有,她有幻想症。」不急著趕走麻煩人物,商左逸先向心愛的女人解釋。

  「可她有你房間的鑰匙。」這點怎麼也說不通,讓人心生芥蒂。

  「你又錯了,是我忘了鎖門。」下次他絕對會牢記,最好再上三道鎖。

  「是嗎?」那麼就有很好的理由。

  但是不舒服的感覺仍讓她心中不豫,微擰著眉峰不太滿意現況,正常人在瞧見不該見的畫面會連忙告罪離開,或是大驚失色地奪門而出,而眼前的女人卻八風吹不動,有如一尊菩薩般杵在人家歡愛的床頭。

  真的很怪異,雖然她一點也不在意曝露身體,可是那雙平靜得過分的眼讓人打從心裡厭惡,根本不想順其心意免費招待一場走光秀。

  「你們不起來穿衣服嗎?冷落客人是件失禮的事。」她有的是時間跟他們慢慢耗。

  商左逸斥責她,「不請自來的客人也很失禮,你沒學過基本禮儀嗎?」冒冒失失地闖進來,還敢指責別人的不是。

  「我敲過門了,但你們正在忙,而且我是受乾媽所托而來,不算不請自來。」幸好她來了,才能及時阻止他們的苟合。

  桑青荷說謊,她很早便出現在門外,俯身聽著門內的動靜,入耳的淫穢聲讓她有破門而入的衝動,但為了維持端莊嫻雅的淑女形象,她硬是忍下了,不讓心底的憤怒表現在臉上。

  喜怒不形於外,這是修養的最高境界,她一直牢記在心,不打破保持至今的優雅氣質。

  可是她也不想讓裡面的人太好過,推開一條門縫觀察床上的進展,刻意在重要時刻揚聲一喊,想讓兩人羞愧難當地分開。

  只可惜她只做到前者,見到他們並未有任何受辱的神色,內心頗為失望。

  一提到母親,盛怒中的商左逸緩下語氣。「就算是我母親的緣故,你也不該如入無人之地直闖,這裡畢竟不是你的家。」

  給人留顏面也是給自己留條後路,她不會不懂這道理,她一向聰明。

  「你的家和我的家還不是一樣?乾媽常說歡迎我住在『家裡』,難道你住的地方不是她的家嗎?」她只是「回家」而已。

  擅長狡辯的桑青荷一搬出商母便成了道理,讓人回答是與不是都落入她設好的圈套裡。

  所以商左逸從不認為她是庸碌之輩,反而覺得她小有才智機智過人,因此鮮少與她正面衝突,以免被她的能言善道堵得說不出話來。

  「我媽的話不代表我的意思,你是她的乾女兒卻不是我的親妹妹,男女間該有的分際不容逾越。」他得記得跟母親說一聲,別亂認乾女兒。

  她的眉輕蹙了一下,似乎他的話令人困惑。「我們之間有必要這麼生疏嗎?我的確看過你的裸體,你不用覺得見不得人。」

  在商家,她曾偷偷看過幾回,並且在乾媽拜託她叫醒賴床不起的他時,有意無意地瞄過他習慣裸睡的身體。

  「喂,人家很確定耶!是不是你睡了她,事後又忘個精光。」忍不住一嘲的喬品真掀被下床,大方展現骨肉勻稱的體態。

  桑青荷因她的貶諷而面露不悅,瞼上明顯寫著:你的身份不夠高貴,不配開口說話。

  「我相信我沒有得過失憶症,桑小姐,請不要在我愛吃醋的女友面前編派不實的言論,我真的沒有動過你一根寒毛。」他的話是對著心愛的小女人說的,但卻換來她無情的一踩。

  喬品真不承認自己在吃醋。

  「你以前都喚我青荷,有時是小荷花,還曾十分溫柔地說我是一朵絕塵的水中芙蓉。」她說時面帶甜蜜的微笑,似乎陷入美好的回憶中。

  第一次見到他時她才十六歲,她是他母校的學妹,他回校參加校友會是由她負責招待他,從此一見鍾情愛上他,愛到無法自拔。

  那時的她非常好動,活潑外向,活躍於各大社團之間,頗受人歡迎,是個人人樂於親近的陽光少女。

  因為他一句「我比較喜歡文靜嫻雅的女孩」,她徹底改造自已,包括服裝打扮,她都盡量走優雅路線,收起平日的粗野舉動。

  而且她由其他學長口中得知,他和母親感情非常好,只有一個兒子的商夫人一直想要個女兒作伴,因此她又製造不少機會來個巧遇,在商夫人心中留下好印象,進而打入他們的世界。

  但她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呢?

  雖然認了商夫人為乾媽,並常在商家走動,可是商左逸在國外的時間遠多於國內,一年見不到幾次面,想藉機與他發生感情談何容易。

  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就算他飛得再高,總有一天得回來侍奉年老的父母,她一定等得到他。

  「小荷花?我覺得小菊花比較好聽,百樂門的小姐就愛取這花名。」喬品真像遊魂似地晃過去,像是自言自語般搖頭晃腦,聲量大小剛好入耳。

  眼露笑意的商左逸揚起眉,明地是警告她少造口業,暗裡稱讚她損人不帶髒字,用詞貼切。

  「商大哥,以你的身份最好不要和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這樣的行為有辱門風。」她無視喬品真的存在,像個賢妻撿起他任意一擲的衣物,隨手折疊整齊。

  「我的身份……」

  商左逸的話說了一半,眼角瞟見向來以慢著稱的烏龜女已穿好衣服,臉色陰鬱地變身大恐龍,毫無笑意地把他那份未吃完的早餐倒在地上。

  可見她有多生氣,完全失去控制,雖然烏龜屬於溫馴動物,但她被激怒時,咬起人也是很痛的。

  「沒有臉的小姐,門風兩字怎麼寫?我識字不多,只懂得三四五六。」

  喔喔,烏龜變身成蠍子了,小心,別碰它,

  「沒有瞼?」有疑問的是兩女之間的男人。

  「面無表情,你看她像不像電影裡的外星人,就只有兩顆眼珠子會眨動。」說她是外星人還真抬舉了她,人家外星人的眼睛還比她有感情,活靈活現。

  像,他在心裡回答。

  「無知的女人,一個上流社會的淑女不需要多餘的神情。」只要有輔佐丈夫的能力,幫助他在事業上的成就。

  桑青荷不想與她多言,怕自己的降低格調。

  「喔!那淑女不用拉屎,不用蹲坐著洩洪,也一定不會放屁嘍!看到老鼠從腳邊跑過絕對制止尖叫,因為你是淑女嘛!」她寧可無知,也不要面如死屍。

  「粗鄙的言語,難登大雅之堂。」她微露不齒的神色,舉止仍優雅得找不出一絲缺點。

  喬品真不好鬥,但不表示她毫無脾氣,有個黑道出身的外公,本身也與黑幫分子沾上點邊,想在她身上佔便宜,機率低得微乎其微,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只見她越過桑青荷,拉開門彎下腰,對著空無一物的地面一喊——

  「這是不是你掉的東西?看起來很名貴。」

  「在哪裡?」

  以桑青荷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她所比的位置,再加上她刻意阻擋視線,她必須走到門邊才能看得清楚。

  喬品真又說:「好像是鑽石別針,市價起碼值一、兩百萬。」快來撿喔!笨蛋。

  桑青荷摸了摸別在胸前的飾品卻摸了個空,她快步走上前。「那是我的。」

  「是你的就趕快去撿,別讓樓下的小護士給撿走了。」這麼愛錢,一點也不大方。

  她當真朝門外走去,低下頭尋找遺失的鑲鑽胸針。

  只是她極目所至並未有所發現,正打算回過身問個明白,誰知人還沒站直,臀上便中了一腳,人呈拋物線狀態,非常不優雅地飛了出去,跌得拘吃屎,裙下的風光大方展現。

  「不好意思,下流人有下流人的手段,你先去學當一個人吧,我們不跟人形木偶交談。」

  砰!關門。

  上鎖。

  誰勝誰敗,優劣立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35:29

第八章   

  「她怎麼又來了?」

  「就是嘛,一天照三餐早、午、晚上門,她不覺得太慇勤了嗎?」

  「人家商醫生根本不歡迎她,還厚著臉皮天天來,真是丟盡女人的面子了。」

  「對呀!你沒瞧她那副拽樣,好像她是鑲金嵌銀的貴族小姐,別人都是混在泥土裡的賤民。」

  「聽說她也不過是人家的養女,家境小康而已,一攀上商夫人這條大魚才鹹魚翻身,躋身上流社會。」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她看起來就像良好出身的淑女範本。」

  「是修女吧!我有一個親戚在商醫生家工作,就是她偷偷告訴我的。」

  一群白衣白裙的護士私底下的批評可多了,走廊上錯身而過不免交談幾句,沸沸揚揚當是飯後間磕牙的話題,人人嘴邊掛的不是患者資料或是醫學常識,而是每天出爐卻不再新鮮的大八卦。

  而且言論一次比一次尖銳、一次比一次刻薄,恍若狗仔隊般挖出人家早已塵封入土的秘辛,互相比較誰的消息最靈通。

  飛上枝頭當鳳凰絕對是每一個愛作夢女人的心願,就算大家搶破頭的金龜早已名草有主,不過在心裡奢望也不犯法吧!吃不到肉喝點湯補補眼也成。

  可是這女人竟然蠢蠢欲動,早上來送早餐,中午又來個午餐約會,到了晚上下班還緊迫盯人不放過,看在她們這些護士眼中還真刺目,何況她還不是正官娘娘,只能算是乾妹妹。

  桑青荷如影隨形的做法引起所有人的反感,她的企圖心實在太明顯了,已經到了令人厭惡的地步。

  但是她又打著商夫人的名號藉詞來訪,讓人不好撕破臉直接趕人,明示、暗示兼之故意冷落仍無效,她照樣慇勤得讓人瀕臨崩潰。

  為防她密集的恐布突擊行動,商左逸特地在二樓人口加裝一道必須有密碼卡才能通行的鋼門,舉凡護士想上樓拿醫療器材,或是貴賓級的患者需要隱私空間,都一定得刷卡才上得去。

  「你不喜歡吃中式料理嗎?那就嘗嘗日式壽司和御飯團、法式沙拉和濃湯也不錯,全是我親手做的,不假手他人。」或者她該去學學開胃的泰式酸辣湯。

  一味的表現廚藝討好,態度轉為積極的桑青荷多了一絲誘惑的微笑,衣著也偏向低胸貼身的勾引裝,不時彎腰低頭讓人瞧個清楚。

  她自顧自地介紹自己的拿手好菜,無視兩道不耐煩的視線正在趕人,依然賢淑的布菜添湯,讓自已看起來十分優雅地忙碌著。

  商左逸試圖婉拒她的「好意」。「青荷,你不用每天辛苦地幫我準備三餐,我自己會到外面用餐。」她是打死不退的蟑螂嗎?怎麼這麼煩人。

  她偏頭笑著,嫵媚地撫撫平順的發。「不辛苦,能讓你吃得健康是我份內之事,乾媽說你工作太累常常不定時用餐,她非常心疼。」

  又是乾媽說,她不能換點新詞嗎?

  「我很好,沒有超時工作,麻煩你回去跟我媽說一聲,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老是讓你煩心,我會過意不去。」他在美國那塊異地都活得下去,何況是土親人親的自個家園。快吃不消的商左逸揉揉發疼的額頭,想不出能讓她自動離開的辦法。

  在這一刻,他特別想念比他還忙的女友,兩人見面的機會已是少之又少,他還得玩起躲貓貓的遊戲,擺脫黏人的障礙物才能順利約會。

  說實在的,他挺佩服喬品真那一腳橫踢天山老妖的伎倆,若是他能撕去文明外衣當一回暴力男,也許就能省掉不少煩人的事。

  他的嘴角因回想起女友帥氣的美腿而揚起,思緒遠揚飄向心愛女子身邊。

  「我一點也不覺得煩,何況一個男人又要忙工作又要挑選好的餐廳進食,肯定相當累人,若我在能力範圍內幫你做好一切,你才會有精神集中在事業上。」她絕對不會讓他走出監控視線之外。

  桑青荷的手段很高明,她一方面假藉商夫人的意思與他朝夕相處,希望趁著兩人獨處時培養出感情,另一方面又故意造成別人的誤解,以正牌女友自處,讓人不自覺地將他們看成一對。

  她知道商左逸對她並無男女之情,但她有商夫人這張王牌,只要運用得當,她很快就會擄獲他,成為他身邊唯一的女人。

  所以她一點也不把其他對手看在眼裡,就算一再「捉姦在床」,她也當是男人婚前的逢場作戲,雖然在意,但未明表現顯妒意,她自信能收服他的浪子心。

  「你不煩,但我也不想耽誤你交友的時間,以你的年紀也該交男朋友了,改天我跟媽提提,請她幫你介紹幾個好對象。」免得只來纏他。

  「我不需要男朋友。」桑青荷忽然拔高音量,十分激動地喊,但隨即又冷靜得恍若無事,「我是說不勞你費心,我自有打算。」

  「那我也以你的話回敬你,請不要再來打擾我的正常作息,我一樣不需要你的費心,你的頻繁出現已造成我的困擾,不少患者和護士向我反應,你讓他們覺得自己被監視,有種窒息的感覺。」商左逸毫不留情地說道。

  沒人喜歡有本活《女箴》在一旁「示範」禮儀範本,即使鮮少與之交談,但那股令人感到胸悶的壓力卻是確實存在著,只因她的雙眼不時射出對人不符禮教行為的批判,讓人由心底不舒服。

  「為人子女者首重孝道,我是順應乾媽的話才……」她又搬出商夫人這塊大招牌,完全無自覺自己的舉止多叫人不齒。

  商左逸左手一抬,禁止她閉口開口把乾媽掛在嘴上。「我自己會跟她說,你可以停止利用她當借口,我相信母親不會希望她『唯一』的兒子被你逼瘋。」

  「可是……」她的表情微露一絲恐慌,生怕她僅有的靠山會偏向親生子。

  其實她並未實踐商夫人的請托,只是每日謊稱她已照其意思強迫商左逸與各家千金相親,進展不錯但仍有待加強,因此她得盯緊些才不致出錯。

  但實際上她根本未安排任何一場約會,反倒私底下送香水、化妝品等女性愛用的小東西加以攏絡,讓相親對像們歡天喜地地樂於幫她掩飾,一旦商夫人問起時,便照她編好的劇本演出,以免穿幫。

  「不要再說了,你並非診所裡的職員,常來走動會影響我們的醫療品質,我不想說重話讓你難堪,你應該瞭解人若不自重,別人也不會尊重你。」畢竟她曾代替他陪伴母親多年,並帶給她不少快樂。

  商左逸語重心長地說出他認為有些傷人的話,氣氛一度凝結得有如身處冰窖,連空氣都顯得波詭雲譎,好像四周飄浮的細微分子都冰凍,降下雪花似的微塵。

  靜默的空間連一絲聲響也沒有,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外。

  桑青荷面無表情的沉默著,時間久到讓人以為她終於知道自己的不受歡迎,無話可說的準備放棄對他的桎梏。

  但是她的表現仍出人意表,完全叫人無法置信。

  「為了不讓你為難,以後我會減少來找你的次數。」她會讓步,但只是暫時。

  太好了,他可以鬆口氣了。商左逸瞼上露出放鬆的神情。

  「我等你下班之後再來。」她說。

  「什麼?!」他為之傻眼,感覺一記悶棍當頭敲下。

  「然後我們一起去用晚餐,看你喜歡外面的餐廳或是我下廚煮一頓豐盛餐點,我都配合你。」她說得好像紆尊降貴遷就他,希望他能瞭解她的「犧牲」。

  吸了一口氣,他覺得頭更痛了。「抱歉,我有約會。」但不是跟你。

  「那就改中午吧!」她從善如流的回覆。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午餐時間我得和其他醫生開午餐會報,這陣子因為你的緣故,我們已經被迫延遲了好幾回教學研究。」他的表情是不諒解,而且不太高興她妨礙他的醫學工作。

  桑青荷的眼中似乎有些難過,她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我幫你送早餐……」

  「我自備。」他一口回絕,不給她任何機會再介入他的生活。

  她啞然。

  頭一回,她對自己的過度自信產生懷疑,有些茫然地欲言又止,自省內心哪個環節脫序了,以致結果不如預期中理想。

  烈女怕纏郎,同樣的,女追男隔層紗,她自認做到他所要求的百分之百淑女,並拉下身段主動接近他,為何他依然無動於衷,感受不到她所付出真情摯愛?

  是她的表達方式太含蓄了嗎?還是她一直以來的努力尚未達到他要的標準呢?

  桑青荷思考著,用她過人的智慧不斷檢討自己曾用過的手段,自我挑剔完美之外是否欠缺什麼,現在的他需要何種女人為伴。

  她太聰明了,導致自視甚高、目空一切,容易忽略聰明人看不見的盲點,她沒想過人不是小數點不能加以控制,四捨五入法只適合用於數學題目,人是會變的,人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改變想法。

  「變數」便是她算計中的遺漏,卻主宰著她的命運走向。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接受嗎?」她試探地問道,語氣之輕彷彿棉絮落地。

  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商左逸垂下眼皮,當作沒聽見她說了什麼。「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我下個預約患者就快到了。」

  她不死心地揚高音量,緊抿著下唇再度開口,「我喜歡你,你應該知道。」

  「我有女朋友了。」眼一抬,他說得堅決。

  「她配不上你,她太粗野了。」一股驕氣由鼻翼噴出,桑青荷下顎微抬,顯然不贊同他的選擇。

  朝金字塔頂端攀行的人不會往下瞧,他睥睨的方向是遼闊的天際。

  「那是你我的觀點不同,我倒覺得她很可愛,既堅強又勇敢,是我眼中最美的女人。」

  桑青荷的左手忽地握緊,態度轉硬。「你不要被那種女人給騙了,她根本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樣子,她非常放蕩而淫賤,身邊的男人不只你一人……」

  「住口,請你注意自己的風度。」商左逸黑眸一沉,盛滿燃燒的怒焰。

  「我不希望你受騙才提出中肯的建議,她和黑幫有很深的淵源,外祖父曾是道上元老之一,做盡為人所不齒的壞事,幫派內鬥也有她一份,還有人因她而死,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女流氓。」

  沒人喜歡和黑道世家扯上關係,聰明人會敬而遠之,相信他不會自毀前程,將事業賭在一份無望的感情上。

  「你調查她?」他低沉的語氣令人感到絕然的冰冷。

  「是的,我調查她,你應該瞧瞧我手上那份調查資料,她的過去豐富得讓人害怕,正常的男人不可能會看上極道之女。」沾沾自喜的桑青荷十分得意,以為自己做了一件對他有益的事。

  「無恥。」

  「嘎?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

  「探人隱私加以攻訐,揭人瘡疤為樂還在上頭灑鹽,你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女人,居然能毫無仁慈心地拉開人家傷口嘲笑,你還是個人嗎?」

  「我……」

  一怔,她完美的表情出現裂縫。



  「你來了,喬小姐,有好些天沒見到你了。」見喬品真上門,一名護士連忙上前打招呼。

  「我忙嘛!老抽不空來看看大家。」她心虛地的一笑,不敢直言是懼怕聽到嘰嘰的鑽牙聲。

  「你在忙什麼?有這麼優秀的牙醫男友,再忙也要來看一看的。」不然就危險了。

  提起牙醫兩字,她瞼上肌肉不明顯地抽了一下。「忙搬家,這陣子是旺季,不少人年一過就打算換房子。」

  診所裡的護士不知道她開的是搬家公司,於是眼神曖昧地直笑。「喔!搬家呀!真幸福,商醫生的新房子住起來一定又大又舒服。」

  「呃!商醫生……」額頭浮出三條黑線,她尷尬地笑笑。「這裡有些台中的太陽餅、宜蘭的鴨賞和花蓮飴,你拿去和大家分享。」

  護士欣喜地接過名產。「哇!喬小姐,你做人真好,又讓你破費了。」看起來好好吃喔!腰圍又要向外擴展一寸了。

  「沒什麼,小禮物而已,朋友送太多吃不完,還要拜託你們幫我消化消化,千萬別嫌棄……」

  的確是送太多了,各地的兄弟一北上,總不忘帶些當地名產當伴手禮來給她,東西多得她一個胃撐不下,只好把它們往外送,免得撐死自已。

  喬品真的人緣很好,是因為她會做人,對人不會有大小眼之分,一律不分貧富貴賤等同視之,不管你是瘸子還是麻瘋病患,她都笑瞼以待,給人受到尊重的感覺。

  而交遊廣闊的好處便是常有人送些水果、禮品什麼的,她一個人吃、用不完也是浪費,不如拿來送人做人情,既能解決東西堆積如山的麻煩,又能讓別人開心,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她三不五時把人家送的東西轉送出去,獲贈的對象當然喜不自勝,雖然收到的不是什麼名貴之物,但重要的是那份心意,讓人感到窩心。

  若說桑青荷是有距離感的高貴小姐,那麼她就是令人樂於親近的鄰家甜姊兒,診所內的工作人員自然是偏向後者,因為她不擺架子又常帶來好吃的食物,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她。

  另一名護士湊近她,悄聲說:「喬小姐,你要小心點,狐狸精又來了。」雖不妖媚,可搶人家男友的第三者肯定非善類。

  「狐狸精?」她很想笑,但面前的眾人表情都十分戒慎,就這麼笑出來似乎不太妥當。

  剛填了牙洞,被醫生囑咐一個小時內不得進食的患者吃著鴨賞,小聲地告密,「不就是那位眼高於頂、老用鼻孔看人的桑貴妃。」

  「桑貴妃……」這回她真的笑出聲,為了那句看似捧人,實則貶人的代稱。

  「你還笑得出來,真不怕商醫生被搶走呀?你沒瞧見她那副貴妃出巡的模樣,好像每個人都得跪迎她的聖駕。」騙人家不知道拽字怎麼寫呀!腰纏萬貫的有錢人不知凡幾,還用得著她在此裝腔作勢?

  「呃,呵呵……咳咳……多謝……呵……你的忠告,我馬上去把商醫生搶回來。」她邊走邊笑,捂著嘴怕自已笑得太大聲。

  在眾人鼓舞的目光下,暫時忘卻這是間牙醫診所的喬品真走向診療至,腦子裡想著這群人還真可愛,居然擔心她的女朋友寶座易主。

  為了答謝大家的支持,她轉身非常瀟灑地比出V字形手勢,拳握、手肘一曲向下頓擊,口中還無聲說著「加油加油」,一陣鼓勵的笑聲也跟著為她加油,讓她莞爾地彎起嘴角。

  當她要推開微掩的門時,忽聞激動的女音揚起,她頓時停下推門的動作,手擱在門把上,想聽聽裡面究竟發生什麼事,怎麼會讓貴妃娘娘情緒崩潰,失控地忘了維持淑女的形象。

  可是當她聽見「她有什麼資格讓你愛,她不過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妖孽」時,笑臉登時消失,換上一張蹙額顰眉的面孔。

  她說的雖然不是事實,卻仍讓人聽了火大,人有言論自由,但沒有信口傷人的權利。

  喬品真推門而入。「妖孽來了,你還不快滾。」小心她撩牙外露、刺穿生人喉管。

  乖張的聲音不見了,戛然而止的爭吵像是被魔法棒一點,施予禁言的魔法,連空調的運轉聲都顯得微弱,以慢動作轉動著。

  須臾,空氣中才有了波動。︶

  喬品真的出現讓反應不一的兩人開始動作,一個表情擺明責怪她擅自闖入;一個眉頭一舒,笑臉迎上她,雙臂一張便擁她入懷。

  當然,這樣的畫面讓剛被拒絕的桑青荷十分不滿,急欲宣洩的怒氣找不到出口,以她為目標大肆攻擊。

  「你憑什麼打擾我們的談話,你不懂禮貌嗎?沒有家教的女人是父母之恥,你該感到慚愧,並且羞於見人的滾出去,這裡不是你這種人該來的地方。」

  「閉……」維護女友的商左逸氣惱地要叫她閉嘴,但身邊的小女人輕扯著他手臂,示意他不用為她抱不平。

  喬品真兩手往腰上一插,擺開迎敵架式。「你吠完了沒?用什麼牌子的喉糖?聲音居然難聽得像是被砂石車輾過。」她該換牌子了,免得嗓子啞掉。

  臉色乍青乍紅的桑青荷冷著聲,咬牙切齒地說:「沒教養的女人,你的羞恥心哪去了?」她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闖進來,親眼目睹她狼狽的一面。

  「被狗啃了,你沒瞧見有只凶巴巴的母狗正朝我直吠嗎?」她以小指輕挖耳朵,語調極慢的數著手指頭。

  「你竟然說我是狗,你……你這沒人教管的下等人!」原本她想罵小賤種,卻因扮慣了淑女角色而說不出口。

  「不,我是妖孽,你剛剛說過了,還有呀!不要對號入座,好好的人不當卻要當狗,你爸媽一定很難過因為你的關係而變成狗男女。」小狗的出生必須有一公一母兩隻犬。

  既然人家說她不懂禮貌,她自然要有禮,而且親切地告訴她,她的家教很好,人家問候她的父母不會教孩子,她能不佩服人家的雙親把犬子犬女教養得十全十美嗎?

  烏龜也是有牙齒的,不要當它是可欺的小動物,逼急了,它還會飛呢!

  譬如看見拿著鑽牙器的牙醫怪獸時……

  喬品真轉頭看了商左逸一眼,心裡想著這是只可愛的怪獸,但她絕對不會再找他看牙,寧可痛死也要硬撐著,不然她會想拿拔牙器先拔光他的牙。

  「你……你真是爛泥裡的蛆,無藥可救,你不配和商大哥站在一起。」桑青荷氣極了,不甘心被貶為大類。

  「那麼誰比較配?你嗎?」徐徐地拉起商左逸的手臂往腰腹一環,她的平靜很耐人尋味。

  「至少比起你難以立足上流社會的黑道背景,我跟任何一位名門千金都有資格爭取當他的伴侶。」她的眼眶泛紅,冷視他環抱著別人的雙臂。

  嫉妒,由心底升起,蔓延至如火燒灼的胸口。

  點了點頭,喬品真表示瞭解。「但是你問過他要不要當個上流人嗎?他對我所做的事挺下流的,但以一個女人的觀點來說,那是不錯的享受。」

  後頭的商左逸先是搖頭,意思是他不當上流人,而後失笑地一點頭,像是贊同她的論調,因她對他的滿意度而露出會心的微笑。

  「淫蕩,好人家的女兒不會說出這麼放浪的言語。」她更該覺得可恥。

  喬品真好笑地朝她一歎息。「你的記憶力是不是不好,才說我的黑道背景是一大污點,怎麼又扯上好人家的女兒呢?那我到底是好還是壞?」

  她承認自己淫蕩又放浪,因為她喜歡當個被寵愛的小女人。

  「你沒條件挑我的缺點,你們這種人只配仰賴我們的鼻息過活,讓我們施捨你們存在的價值。」妒恨到極點的桑青荷,說出平時視同有損淑女品德的刻薄言語。

  她想贏,贏回面子也贏得商左逸的心,她認為這些年的刻意改變是件艱辛的工程,她有權利擁有付出代價後的同等回報,這是她應得的。

  「這種人、那種人,聽得我腦暈腦脹的。」突地,喬品真揚起冷酷的笑臉,「這個叫商左逸的男人屬於我,除非我放手,否則你休想得到他!」

  「你……」一瞬間,她忽然感到一絲懼意拂過心頭。

  「還有,給我離他遠一點,不要奢望他會對你、這種人。有好感,抱顆枕頭都比抱你這根木頭好過上百倍,你這張不會笑的瞼只會令男人倒陽,永垂不朽地當六點半不舉男。」呵呵呵!

  喬品真陰陰地笑著,扳動許久未開工的十根纖細手指。

  「你知道我身邊有不少殺人不皺眉,飲血當飲酒的兄弟,你要是不想哪天醒來發現少了一隻手或缺一條腿,我勸你最好不要明目張膽地跟我作對,我有一千種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折磨方式,你要不要試一試?」

  「你……你真是可怕……」

  臉色發白的桑青荷驚恐地顫著手,在說完話後踉蹌地奪門而出,手腳不聽使喚地撞倒門口的飲水機,水灑一地又差點滑倒。

  她怕了,也聽進喬品真的威脅,驚惶失措地像落敗的狗,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我屬於你?」商左逸的聲音很輕,屬於情人間的低喃。

  「怎麼,你有意見?」民主社會,人人有權高言灼見。

  「那你屬於誰?」他問。

  她故作思索地停頓了三秒。「我愛的人。」

  「誰是你愛的人?」他又問,但壓低的喉音透著一絲緊窒。

  「愛我的那個人。」她笑道。

  商左逸反應極快地低頭一吻。「我愛你。」

  愛她的慢步調,愛她的小女人天性,愛她的不卑不亢,愛她捍衛愛情的果決明快,更愛她吻起來的滋味,漫無邊際的愛讓人變得卑微。

  有個詩人曾經說過,在愛的面前,人人皆是它屈膝的僕人。

  喬品真雲淡風輕地說:「謝謝。」

  「謝謝?」這麼敷衍。

  商左逸不滿地挑眉,揮手要門外偷窺的人走開,他要清理門戶,接下來場面過於血腥,不宜觀看。

  「不知足的男人將得不到上帝手中的金蘋果。」她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架,默念了句施主要積德,阿門。

  中西合璧,佛與天主同在。

  「我只貪心你的愛、戀棧你心底的位子,神的恩賜不足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他把手輕覆她心跳處,以食指輕劃顆心形。

  靈慧的清眸漾開出朵朵蓮花,她語含情意地按住他的手,讓他更貼近她的心。「你就在這裡,強悍地佔領。」

  「我愛你,真。」這一刻,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也愛你,霸道的領主。」她臣服於他的愛下。

  商左逸笑了,薄唇輕輕覆上她的,多少情絲纏繞,盡付深情的一吻。

  而門外的偷窺者不滿地噘著嘴,直嚷著騙人騙人,說什麼關門鬥爭,根本是一室春光嘛!教壞小孩子。

  愛作夢的護士們眼中冒出一顆顆心形的氣泡,傻笑著偷看,羨慕人家的盡訴濃情,幻想有一天屬於她們的王子會騎白馬來,帶著她們飛奔白色城堡。

  「還看,不怕長針眼。」商左逸長腿一掃,將門關上。

  夢碎,垂首哀歎。

  怡人的春色禁止偷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36:04

第九章   

  「青荷,你真讓我失望,虧我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  交予信任不曾有過一絲虧待,你居然欺瞞我這麼久,把我當傻瓜一樣耍弄……」

  再完美的謊言終也成不了真,裂縫的珍珠再也回復不了原來的光澤圓潤,玩弄人心的人終究會遭到反噬,一敗塗地地失去所有。

  桑青荷的詭計終於被揭穿了,商夫人在一次茶會中偶聽見兩女的交談,其中提到了商左逸,她不免豎起耳朵用心聽,想知道她們和兒子的交往情形。

  殊知傳入耳中的消息令她大為震驚,追問之下才知她們被收買了,從未正式和她引以尢傲的兒子見過面,一切都是出自桑青荷的計劃。

  她氣極了,也覺得傷心,不敢相信她百般寵愛的女孩子竟背著她玩兩面遊戲,一方面說她兒子仍有同性戀傾向,需要加強糾正,希望她不要常去見他增加他的壓力;一方面趕走他身邊的女人,妄想獨佔他。

  其實她只要說出喜歡商左逸的意願,商夫人絕對會舉雙手贊成,並傾全力撮合他們小倆口,就算佯病硬逼也要達到目的。

  可惜桑青荷太自負了,不肯敞露心底事,自以為能瞞天過海地操縱一切,聰明反被聰明誤地失去最有力的一座靠山。

  「你馬上給我滾出去,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虛偽的瞼,我們的母女關係到此為止,以後你別再叫我乾媽了,我不認你,不認不認……」她太讓人痛心。

  望著商夫人眼眶濕潤的搖著頭,自絕後路的桑青荷蹣跚地走出商家大門,她怕落下淚而不敢回,她想跪求商夫人給她一次改過的機會。

  可是她太驕傲了,拉不下臉求人,一步一步局躅地遠離曾帶給她溫暖的地方,而今她已親手摧毀它。

  說不難過是騙人的,再怎麼說相處多年也是有感情,母女相稱自是不比尋常,少了一個母親的庇護,她的路將會走得更艱辛。

  其實她與養父母間並未如外人所見的融洽,從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後,隔閡便產生了,以致相對如陌生人,毫無一絲親情。

  剎那間,她很茫然,不知何去何從,遠處的一盞燈忽地亮起,像是指引她一個方向,她順著光線走進播放藍調歌曲的「嫉妒」酒吧。

  「什麼酒?」柔媚的女聲問道。

  「隨便。」她頭未抬,低視著在吧檯上爬行的一隻蒼蠅——跟她很像,在生死間掙扎。

  「我們這裡不賣隨便,你再挑一樣。」就算有,酒保也調不出來。

  「那就給我喝了會醉的酒,越烈越好,最好一杯就倒。」讓她忘卻所有的不如意。

  「沒問題。陳年威士忌,不加冰塊。」她最後兩句是對著酒保吩咐。

  一杯不醉也難以清醒。

  「不,給我一瓶,我要喝到讓自己不痛為止。」豁出去似地,桑青荷搶過整瓶酒,十分豪氣地就口一灌。

  「哪裡痛?」嘖!不會遇到女酒鬼吧!

  「這裡痛。」她用力拍打著胸口,眼淚如倒洩的銀河往下流。

  又是失戀的女人。

  感同身受的「嫉妒」老闆娘鳳姊兒撇撇嘴,將煙放在嘴邊猛抽了一口,陪著喝了口龍舌蘭,讓辛辣的味兒滑過喉間,進入她一直沒停過發疼的身體。

  不管是分手或被拋棄,不想結束的一方總會到此來買醉,狠狠地大醉一場,以為從此就不會再痛苦,一杯接一杯地將愁恨喝下肚。

  哼!不會痛苦,等酒醒了就知道真正的痛苦,宿醉的頭痛絕對讓人痛不欲生。

  嚥下一口烈酒,桑青荷喃喃自語,「為什麼他不愛我?我為他洗手做羹湯,為他改變自己的模樣想讓他高興,為他不惜扮演另一個不是我的我,為什麼他還是說不愛我、他無法愛我……」為什麼,為什麼呢?

  「不愛就是不愛,哪有為什麼,就算你變成全世界最性感的女人,他仍然不會多看你一眼。」她是活生生的佐證,還在憑弔那段無緣的愛。

  很癡吧!像個白癡,不肯死心。

  「為什麼他會愛上別的女人,我不好、不夠完美嗎?為什麼他的溫柔只給她,眼中只有她一人,看不見為他付出一切的我……」桑青荷開始傻笑,淚水不停地溢出眼眶。

  她愛他呀!為何他不能也愛她?

  是呀!!為什麼他的眼裡只有她的存在,而沒有愛他若狂的人。「喜新厭舊是男人的天性,你不是第一個認清他們真面目的人,像我那口子才是世間少見的癡情種,專情得很。」

  鳳姊兒說罷猛抽著煙,像要止住胸口不斷泛起的痛。

  「我很羨慕你,你遇到一個好男人。」而她為了愛一個男人卻賠進全部,兩手一空什麼也沒有。

  鳳姊兒放聲大笑拍拍她的背,眼角流露出歷經風霜的寂寥。「他的專情給的不是我,癡心到死的對象也不是我,我這人在他的故事裡連配角也不是。」

  「不是你?」桑青荷因她的自嘲而猛抬頭,訝異她居然跟自己有相似的遭遇。

  她沒醉,清楚地看清眼前的女人,那是一位美艷嬌媚的成熟女子,雖然風塵味相當重,卻是男人會迷戀的類型,手指一勾便會有成打的追求者,拜倒在她酒紅色的三寸高跟鞋底下。

  可是連這樣風情萬種的女人都留不住男人的心,那她又算什麼呢?豈不是要關起門遮醜。

  「呵呵……他愛的是他『妹妹』,沒有血緣關係的那一種。」鳳姊兒笑得滄涼,眼神中沒有半絲對生命的熱情。

  「妹妹……」而她則愛上名義上的哥哥。

  「所以呀,別太埋怨了,這世界上有種東西最難控制,那就是人的心。」而且會把人折磨個半死,卻無怨無悔。

  「如果我變得像她一樣,他是不是就會愛我……」眼神迷濛上身酒氣的桑青荷喃喃自語地說道。

  「不,他不會愛你,因為郎心如鐵。」她是過來人,深知個中心酸。

  捻熄手中的煙,吐出胸口的那道白霧,鳳姊兒搖搖擺擺地離開吧檯,招呼著其他酒客,如她自嘲生張熟魏地周旋男人間,談笑風生的看不出一絲異樣。

  傷心人安慰不了傷心人,該流的淚早就流乾了,空蕩蕩的心已經沒有感覺,她只能一天接著一天地活著,嫉妒別人還能為愛傷心,痛哭失聲地咒罵薄情的愛人。

  人生若是一座修行的道場,她的苦難大概還未結果,如云云眾生一般一再受考驗,直到開悟為止。

  鳳姊兒掛上魅惑男人的媚笑,和一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打情罵俏,酥人骨頭的笑聲傳遍整間「嫉妒」酒吧,也流進找不到方向的桑青荷心中。

  一道黑影擋住她頭頂的光線,她並未抬頭地盯著瓶中透明的液體,不懂她喝了一大半,為什麼還沒醉,反而神智更清明的知道身邊多了個男人,不懷好意地等著她醉。

  呵……原來她還有吸引男人的魅力,並非一無可取……她笑著,淚一直流。

  「小姐,一個人嗎?」

  「走開。」

  「看到美麗的淑女獨自流淚,誰都會於心不忍地上前安慰。」男子伸出手接住她落下的淚,挑逗的放在手心吮吸。

  「美麗的淑女……」她又哭又笑的抬起頭,搖散一絲不苟的發,瞇視吧檯內忙碌的酒保,「不,我是墮落的夜之女神,準備以冶艷的姿態征服大地。」

  「嗯,好氣魄,我請你喝一杯血腥瑪麗。」手指一彈,他點了一杯以伏特加為基酒的雞尾酒。

  「一杯?」她低低笑著,神情張狂,「你一向都這麼小家子氣嗎?」

  男子怔了一下,隨即放聲大笑。「好,相逢即是有緣,先來十杯最烈的酒,不夠再叫。」

  女人一旦醉了就隨他擺佈,儘管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又何妨,他不過想找個人試刀,挖出她的心肝肺留作紀念。

  男子笑得陰沉,沉鬱的眼底充斥著嗜血的腥紅。

  「緣……」桑青荷忽然又哭起來,上半身趴在吧檯上,像是失水的河豚嚶嚶哭泣,「他說我不是他的有緣人,我們的認識是一個錯誤,你說有那麼差嗎?」

  「呃!那是他沒眼光,看不出你的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執著負心的男人。」男子的臉上出現遲疑,擔心她萬一吐了怎麼辦。

  他可不想處理她的穢物,他想要的是快樂而非麻煩。

  陰影下,看來過分白淨的男子有有張陰美的瞼,一塵不染的衣著乾淨得整齊有如新衣,由他喝口酒便擦一下杯沿的動作,可見他有相當嚴重的潔癖。

  「你不可以說他沒眼光,他是我心目中的神、我最愛的男人,他做什麼事都是對的,他沒有負心,沒有、沒有……」桑青荷激動地大喊,兩手揪著男子的前襟大發酒瘋。

  「好好好,我說錯了,你快放開我,這樣很難看。」這個瘋女人,居然弄皺他剛燙好的襯衫。

  她緊捉不放,兩眼發赤地低喃,「是她的錯,那個姓喬的女人,是她迷惑他,在他身上下毒蠱,他才會不小心地……嗝!著了她的道。」

  對,沒錯,是那女人太壞了,勾引她的男人,把他迷得暈頭轉向、神魂顛倒,不辨好壞地傾向罪惡的一方。

  桑青荷打著酒嗝,有些迷亂的神智仍在怪罪別人,認為自己的完美無缺不該會輸,她沒有失敗,只是一時受挫罷了,她還有機會扳回一城。

  既然當個好女人會遭到冷落,那她就要變壞,壞得無法無天、壞得喪盡天良、壞得人神共憤,她相信她辦得到的,因為她已經成功地改造過自己一次。

  「喬?」欲撥開她的手忽地一頓,狼似的灰眸微瞇厲視。

  「哼!她居然恐嚇我不得接近她的男人,還說她有一票黑道兄弟撐腰,要是我敢輕舉妄動,她就要叫人砍掉我的手腳。」思及此,她手一鬆,神情顯得落寞。

  眼中浮現一絲狠厲,男子湊上前假裝關懷。「姓喬,喬什麼呢?是不是喬品真?」

  「隔!好像……是喬……喬什麼真……」連打著幾個酒一隔,她又笑了,神情渙散。

  哈!逮到機會了,果然是她。「你想不想報復?」

  姓喬的,身邊常有一群凶神惡煞的兄弟出沒,還能有誰呢?除了老頭子的寶貝外孫女外,他不做第二人想。

  就算弄錯了對象也沒關係,反正不會有什麼損失,頂多減少一些樂趣而已,在他還沒奪回原來的一切前,找點有趣的事打發時間也好。

  「報復?」耳朵嗡嗚嗚,她怔仲地看了一眼男子的臉孔。

  「為什麼要讓他們過得太順心呢?他們怎麼可以讓你傷心難過卻毫無愧疚,恩恩愛愛地把你當笑話看,你不怨、不恨、不惱嗎?」他蠱惑著。

  抬起迷離的眼,腳步有些不穩的桑青撲向不想扶助她的男子。「我怨、我恨、我惱,可是傷害他們,我的心就會因此得到平靜嗎?」

  理智與情感交戰著,濃烈的酒精並未麻痺她殘存的理性,猶自掙扎著要戰勝張狂的怨懟心。

  「當然可以,看到他們和你一樣不好過,並受你曾受過的苦,你被他們撕裂的心才會有收口的一天,我想你一定不願被人譏笑為失敗者,連搶回愛情的勇氣也沒有。」

  男子像伊甸園裡那條蛇,不斷引誘她走向充滿荊棘的道路。

  「我不是失敗者,我不是……失敗者……」拳頭倏地握緊,她高聲吶喊著。

  「那就乖乖地聽我的指示,我保證你會對自己所得到的東西感到滿意。」而他也多了一股助力。

  桑青荷並未醉得分不清是非,但是心中的魔鬼不停地對她喊話,拉著她的理智偏向邪惡,一步步朝罪惡的深淵走去。

  要變壞,就從今晚起吧!她要壞得讓所有人都記住她的名字,不再輕易地將她遺忘。

  月是圓的,照在繁華的夜都市,她義無反顧地投入黑夜,將「嫉妒」酒吧拋在身後。

  見桑青荷隨男子走出酒吧,九穹低聲詢問老闆娘,「鳳姊兒,你不阻止她嗎?」她這一去,怕是無回頭之路。

  「為什麼要阻止,她欠了酒錢沒付嗎?還是你的情人?我看起來像是慈眉善目的菩薩呀?」他人的死活輪不到她管,讓失戀的人受點教訓才不會重蹈覆轍。

  「可是那人是全國森。」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管他全什麼,只要沒在我地盤上鬧事,也沒聽見有人喊救命,他們就算在我面前上演春宮秀,我也一定大聲拍掌叫好。」幫他們助興。

  「全國森是全老頭的兒子。」九穹無可奈何的提醒。

  「什麼全老頭……啊    等等,你說他就是老爺子要找的那個人?!」天呀!她竟讓他在她眼皮底下走掉。

  「是。」

  鳳姊兒火大地給他一拳,像遇到滾水的蝦子直跳腳。「你死人呀!這種事怎麼不早點說,要是老爺子的乖孫女出了什麼事,我第一個送你去陪葬。」

  無辜遭殃的九穹只是冷著臉,轉身走向他能看遍整間店的角落,雙手環胸繼續他的職務。



  她被綁架了。

  唉!這也算綁架嗎?

  正確說法是烏龍綁架事件,雖然她的手腳被縛綁,整個人動彈不得,而且還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小房子裡面,只留下一盞小燈告訴她目前的處境,可是……

  為什麼綁匪也被綁了,而且狀況比她更慘,被用膠布黏住嘴巴,額頭還腫個鳥蛋大小的包,十分狼狽地被綁在倒地的木椅上,頭下腳上身體呈九十度彎曲。

  這未免太過懸疑離奇了吧!媲美偵探小說裡的故事情節,叫人絞盡腦汁也猜不出兇手是誰,人人都有嫌疑,籠罩是誰殺人的疑雲之中。

  坐困愁城的喬品真發揮烏龜隨遇而安的精神,她不急著掙脫身上的束縛,由發疼的四肢得知繩子一定綁得很牢,她不做無謂的努力讓自己更疼,這種結繩法是動得越厲害束縛得越緊,會把表皮肌膚給磨破的。

  全叔的兒子她並不陌生,小時候他們一起玩過,在草地比賽誰得風箏飛得高,算起來還有青梅竹馬情誼,更要認不出他來就遜掉了,即使他變得和以前大不同,留長頭髮像個雅痞。

  「菜花森、菜花森,你有沒有腦充血的感覺?」瞧他那樣還真辛苦,令人心生不忍。

  硬被叫醒的「綁匪」全國森不悅地一吼,睜開眼想痛罵膽敢叫他小時綽號的混帳,從他父親死後就沒人喊他菜花森了。

  「誰在叫我菜花……咦!咦?這是怎麼回事,誰綁住我……哎呀!我的頭……」痛、痛死了,這地板好硬……不對,他為什麼會是倒著的。

  殊不知他才想抬起手,人就整個往側翻,視線與地面平行,雙腳屈曲綁在兩隻前椅腳上,正對一扇闔上的紅漆杉木門板。

  他看不到後面的人,只知道有個女的在身後左側,眼角餘光只能瞄到一隻女人的腳,往上是一片黑暗。

  「保重呀!菜花園園主,人的腦袋撞破了可就活不成了,我和你一樣被綁住,沒法子救你。」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抽搐,然後斷氣。

  「是你,烏龜真?!」這怎麼可能!為什麼他們會處在一室。

  明明是他綁了她,還把她往後車廂一扔載往偏僻的小屋,怎麼他也被綁了?

  嘴角抽了一下,喬品真對自已的外號並不欣賞。「真高興你還沒變成白癡,近日在哪發展,過得可好?一餐照樣三碗飯,吃魚要挑刺、啃肉不啃骨……」

  「你閉嘴,少用你的烏龜嘴諷刺我的落魄,我為何也在這裡,還被綁得像個……人質?」全國森不耐煩地一啐。

  「這要問你嘍!好好的日子不過卻想自找麻煩,我也挺納悶你哪根神經接錯了,竟然會請我來作客。」他還好意思問她,自己做過的事這麼快就忘了。

  全國森惱怒地晃動身下的椅子,企圖掙開捆綁他的繩索。「少說風涼話,你一向比我聰明,快想辦法解開我的繩子。」

  「我為什麼要?」她慢吞吞地說著,似乎不太想理他。

  「你說什麼鬼話,有被綁架的人不想離開的嗎?你被綁傻了呀!腦子不清楚,真是蠢女人,甘為階下囚。」

  全國森忘記自己就是始作俑者,一切綁架行動由他一手策劃,惱怒不已地放聲大罵,怪她分不清急緩輕重,還像烏龜一樣慢慢爬。

  「我是合作的肉票,等人來救。」喬品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很認命地蜷縮著。

  「你瘋了,誰會來救你?我的恐嚇電話還沒打出去,根本沒人知道你被綁架了。」他想起來了,他才撥了三個號碼,忽然頭上一痛就不省人事了。

  「我也有同樣的想法,誰會救你?在沒人得知你行蹤的情況,誰會神通廣大地趕來。」桑青荷拿著食物推門而入,表情冷誚的譏笑他們別太樂觀,人不是神,無法掐指一算,算出他們身處何地。

  「原來是你這個臭婆娘,還不過來替我鬆綁,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你居然連我也暗算。」該死的,他竟然著了她的道。

  她像頭夜行的母狼,危險地瞇起眼。「記得收斂你的舌頭,這條船翻了,你最好懂得拘爬式,否則倒楣的不會是我。」

  「你……你威脅我?」好呀!她反過來制住他,真是最毒女人心。

  「不,是勸告你要看清自己目前的處境,順便奉送你一句話,不要小看女人的智慧,我們不是泥塑的陶壺。」任人搓圓捏扁。

  全國森暴躁地扭動身體,低咒一聲,「你最好趕快放開我,不然我一定讓你好看!」

  他要先割下她的舌,再挖出她的眼,削鼻刓唇讓她當個無瞼人、五官不齊。

  桑青荷譏笑著在他身旁蹲下。「這麼天真的話你怎麼說得出口,我會放你來為難自己嗎?」他絕對是笨蛋,才會忽視女人的能力。

  「你……」

  他狠狠地一瞪,掙不開繩索又難以坐直,很難堪地側躺著,兩手兩腳像坐著的埃及法老王雕像,整個黏在椅子上。

  喬品真很好心地提醒他,「口才沒人家好就要學會閉嘴,人在刀俎上由不得你不低頭呀!要是你一句不中聽的話惹得人家肝火上升,到時連累我就是你的不應該了。」人質守則第一條,絕對不要激怒手握生殺大權的人。

  而且她餓了,她垂涎的看著冒熱氣的食物,一點也不像被綁的肉票。

  或者該說是沒神經的肉票,一杯咖啡就擺平了。當她在街上巧遇神情憔悴的桑青荷時,竟沒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廝殺場面,反而因同情她不得所愛,同意她邀約的請求。

  然後事情很灑狗血地發展下去,一個笨手笨腳的服務生不小心將藍莓汁灑在她身上,在她去洗手間清洗污漬的時候,兩杯香濃的咖啡已經送來,所以她仰頭就喝了……

  「幸災樂禍的烏龜真,你以為她會放過你嗎?我才是受你牽連的倒楣鬼。」要是讓他剛收的手下看到他這副蠢相,他別想再帶領他們了。

  她改裝無知地喔了一聲。「不是這樣嗎?若非你不知天高地厚想藉由我來要脅外公,並報八百年前就沉底的大仇,我們怎麼會一起倒楣呢。」

  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好日子不過偏出來攪和,自視杜月笙第二,想把夜台北變成上海灘。

  全國森大聲反駁,「我們拿回屬於我們的那份有什麼不對?!要不是你外公偏心,逼得我父親走投無路,他也不會離開我們。」讓家人連最後一面也見不著。

  「那我父母的死要怪誰,別告訴我你不曉得你父親也是當年爆炸案的主謀之一。」所以外公才會大發雷霆,絕了他的後路。

  其實每件事她都清清楚楚,只是不說而已,大家瞞著她是不希望她介入江湖仇殺,單純地做個平凡人,以免她涉入太深而回不了頭。

  「這……」

  「蔗可以做糖。」喬品真話題一轉,露出好笑的神情。「桑小姐,那盤炒飯是給我的吧!我想光用看的是填不飽肚子的。」

  桑青荷手上有一份海鮮炒飯和一份咖哩燴飯,不吃咖哩的她先點餐。

  「你不怕我對你不利嗎?」她自若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做一件傻事。

  唉!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還要解釋,不能先給飯吃嗎?

  喬品更歎了一口氣。「如果你真要下手,我怕也沒用。」生死一條命,由她處置。

  「可是你低聲下氣求饒的話,也許我會放你一馬。」她不喜歡被當成傻瓜看待。

  「是喔!順便把男朋友讓出去,並且發誓永不見他,你好順理成章地接收。」真是了無新意的劇情,虧她一臉聰明相。

  被人猜中心事,桑青荷惱羞成怒地一喊,「你配不上他!」

  「配不配是我們的事,問題是愛不愛,兩人若是相愛,再大的距離也會縮成零,若他不愛你,咫尺也是天涯,即使胸口緊貼也感受不到彼此的心跳。」

  因為她犀利的話,桑青荷的身體微晃了一下,似乎全身的力氣被掏光,只剩下一個空殼,搖搖欲墜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

  但她心中還有怨,不甘心多年的等待毀於一旦,她放下手中餐盤拿起全國森防身用的槍,對著喬品真的額頭一指,不讓她稱心如意。

  「要是你不在人世,距離就成了我唯一的問題,我會想盡辦法克服它。」沒有她,商大哥就會回心轉意選自己。心底的惡魔這麼告訴她。

  「唉!你不聰明。」喬品真深深歎了一口氣,並哀悼自己無法吃口香噴噴的米飯。

  「什麼?」桑青荷警覺地瞇起眼,覺得她話中有話。

  喬品真對空喊話,「那個暗中保護我的人,你可以現身了。」

  話語一落,一道快如疾風的黑影飛掠而過,以極凌厲的掌風擊向桑青荷,一個回身奪取她手上的槍,再閃身已是三尺以外,動作一氣呵成。

  「你知道我跟在你身後?」保護者意外地問。

  「我只明白有個人一直在我背後守護,每當我有事,外公總會派人跟著我,但我不曉得那個人是你。」讓人……鼻酸。

  「你一向都很聰慧,不惜當餌誘我出面,你贏了。」他露出溫暖的笑意,輕輕地解開她的繩子。

  「我很想你,大哥,我以為你死了。」她哭著撲進他的懷中,緊緊抱著他。

  「我也以為自己死了。」

  本該死去八年的高天隱反手一抱,卻不敢太眷戀的輕環著她,因為她不屬於他,那顆柔軟的芳心已有人守護。

  愛她的最大的回報是……

  看她幸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36:36

第十章   

  「你被綁架?!」眾人異口同聲。

  不說還真沒人知道,說了也沒人相信。」一隻隻懷疑的眼睛佈滿困惑,卻是遲疑再遲疑的半信半疑,還是無法理解她所說的「神話」。

  什麼死人活過來救了她,又在天明時分回到幽靈地府報到,說謊也要先打草稿,免得被人吐口水。

  晚上說完再見,一早又看見她龜速的身影溜進公司,要說「遇難」還真叫人難以信服,一定是晚上作夢摔下床,摔出了幻覺。

  喬品真睜大了眼。「你們不相信我被綁架?」她平時的人緣有這麼差嗎?

  一群不信的聲浪中,一道沉厚的嗓音說道:「我信。」

  大家的視線一致轉向發聲的男人,嗟了一聲又轉回頭,繼續做著手邊的工作。

  「左逸,我的親親男友,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知心人。」喬品真樂得獻吻,一臉有人支持真好的驕傲樣。

  「因為你那晚沒睡在我身邊。」他在責備,表情冷得嚇人。

  他話一出,所有人先是一怔,繼而掩唇曖昧偷笑,原來是這回事呀!難怪會信她。

  「嘎?!」她傻眼。

  「而且我找不到你。」那天他很著急,幾乎一夜沒睡。

  手機關機連絡不上,沒人知曉她的去處,她的住所空無一人,又不在他家或她公司,生怕她遭逢意外,他的擔心可想而知。

  「呃!這個……呵呵.!就出了事嘛!我也不是故意要讓你找不到,這點你會諒解吧!」喬品真不敢太囂張地說大難不死必有後一福,只是低調地安撫男友。

  他點頭,但是……

  「為什麼遇到這種事你沒第一時間告知我,卻在事後多日才當玩笑通知。」

  「我……呃……我……呃!我忘了。」她馬上把頭一縮,當起名副其實的烏龜。

  一陣噓聲傳來,一致指責她有罪。

  「你忘了?!」商左逸的臉一沉,捉起女友嬌小的身軀,離地三寸,「你不會連我是誰也忘了吧!」

  她佯笑的忍住暈眩的不適感。「你是我最愛的男人嘛!也是我心之所在,我怎麼可能把自已遺忘了。」

  喬品真的話顯然令他非常滿意,臉上降下叫人發抖的怒意而趨於和緩。

  其實她是故意被綁架的,自從那日從山上走下來,她便一直覺得有人跟著她,而且是懷著善意,讓人安心又覺得一絲不對勁的怪異。

  因為力氣不大,所以從小外公就要她練武防身,雖然身手不到世界級的一流高手,但起碼自保綽綽有餘,她的聽力與眼力也訓練十分靈敏。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她瞟見對街一閃而過的身影非常熟悉,可又不確定是否是自己眼花了,畢竟她看見的並非人世間的人,而是早已過世多年的亡者。

  可是她無法說服自己的心不去懷疑,幾次輾轉思索後,她決定冒個險,讓全國森順利綁走她,以自身的安危賭那微乎其微的機率。

  就像向戒指裡的精靈許願,在她面對危險之際,善良的戒靈施展無邊法力,讓她許下的願望成真,死人真的復活了。

  當然,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她愛操心的男友知情,最近他似乎有些暴躁,而且特別專制,好像她一時半刻沒在他身旁就會捉狂。

  「請你記住自己是我最愛的女人,是我沒法割捨的一塊心頭肉,你對我而言很重要。」他不敢想像沒有她的日子將會多孤寂。

  「那次愛是誰?」警報解除,她眼一眨開起玩笑。

  「喬、品、真——」

  商左逸一吼,她又縮起脖子乾笑。「好嘛!下次一定為你保重。」

  「還有下次?」眉毛一揚,他狠瞪著她。

  「沒有下次、沒有下次,我會開始吃齋念佛、修身養性,絕不再讓麻煩找上我。」她舉起右手發誓,誠懇的像怕挨罵的小女孩。

  一個二十六歲的「老」女人還裝可愛,說起來怪噁心的,旁人看了想吐卻沒膽付諸行動,偏中了愛情毒的商左逸就吃她這套,眼神無奈又憐惜地撫著她的發,輕吻他愛的甜唇。

  「喲!男生愛女生,真不害躁,我們不敢看了,會臉紅。」

  一群大男人在一旁叫囂著,而一群小護士則吃吃捂著嘴竊笑,說不敢看卻睜大一雙眼睛,笑得好不開心地看著眼前上演的愛情戲。

  喬品真轉頭恢復大姊頭本色。「呿,吃你們的烤肉,誰再多說一句,我讓你們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沒大人管了嗎?連她都敢戲弄。

  「哇!大姊頭害羞了,我們要趕快看看天有沒有下紅雨,國出妖孽必有異相……啊!誰打我?」好大的狗膽敢偷襲他。

  捂著頭哇哇大叫的曲文雀忙找兇手,他看見商左逸甩著手卻沒上前指認,瞪著他那群手下揚舞著拳頭,要他們自己出來自首。

  月過十五分外圓,人家是攜老扶幼的趕去看花燈、吃湯圓,元宵佳節月圓人團圓,相偕對月狼嚎。

  而喬品更認為十六的月兒比較圓,決定提早喝春酒,招待員工和常來幫忙搬家的道上兄弟共襄盛舉,人家看花燈他們看水燈,不吃湯圓吃肉圓,在自家的前院架起烤架烤起肉了。

  而且食材還不是普通的份量,為了滿足一大票男人的胃,小乳豬哪夠瞧,起碼要百來斤的大母豬才夠豪氣,一邊飲酒一邊大口吃肉,簡直是超豪華的享受。

  結果這件事被診所某個大嘴巴的護士知道,她一渲染開來,不落人後的商左逸送了十大箱啤酒過來,順便把嚷著要跟的醫護人員也一併帶來,形成另類聯誼會,一身龍鳳的兄弟和清純的小護士也跟著配起對。

  真是人生處處有春風,光頭的雀鳥仔也有春天。

  既然大家都來了,自然少不了鳳姊兒和她女兒朱雅文,雖然鳳辣子口口聲聲說不習慣白天的陽光,會讓她的皮膚變老變醜,可是她還是贊助上百支煙火和螢光棒。

  只是,大白天放煙火搞什麼鬼,誰看得見呀?只有咻咻的煙花沖天聲,抬頭依舊是一片藍天。

  商左逸指了指某個人。「咳!那個傢伙來幹麼?」多了一個不受歡迎的插花者。

  喬品真笑依偎著他,依然慢聲調地說道:「怎麼說都是童年玩伴,一起來湊湊熱鬧也挺好的。」

  臉上用不脫色油性筆寫上「我是綁匪」,全國森是現場鬧得最凶的一個。他現在已經沒瞼當大哥了,當日喬品真只割開他腳上的繩子,讓他背著椅子走出去,正巧他的手下剛好進來,一照面,什麼威風都沒了,沒人肯要這麼丟人的老大。

  所以在老爺子的首肯下又回到旗下做事,一方面監視他以防他再耍玩樣,一方面加以磨練讓他多學點東西,別讓再步上全老的後塵。

  至於另一個聰明的「匪徒」桑青荷,她在確定鬥不過喬品真後,一臉神傷地說要去尋根,她想知道親生父母是誰,當年為何將她送給別人收養。

  一切圓滿落幕了,讓這個年過得有趣又豐富,財神還沒來叩門,丘比特的箭先至,箭箭不落空地成全天下有情人。

  這時,喬品真瞧見了一道習慣隱身的人影,她的心情莫名低落,當每個人都在笑著的時候,卻有人得不到幸福暗自飲泣。

  她拍了拍商左逸的手,獨自走到笑得很誇張的鳳姊兒身邊,見她悄然抹去眼角的淚。

  如果問她為何落淚,她肯定用不齒的眼神一睨,說是笑太用力的緣故,而不是羨慕別人成雙成對,而她卻形單影孤地守著回憶。

  喬品真悄聲說:「鳳姊兒,我想讓你見一個人。」一個影響她甚劇的男人。

  「什麼人?你幾時對我這麼客氣了,害我一時以為你失常,打算叫你家的牙醫帶你去看病。」禮一多,還真叫人受寵若驚。

  「你從後門繞過去,腳步要輕,在曾經吊死人的第三顆樹下,有個你想見的人在那裡。」動作要快,不然人就走掉了。

  「什麼想見的人?你在打哪一國的啞謎……」鳳姊兒嘟嚷著,不懂她在故佈什麼疑陣。

  後門就後門吧,她還真沒見過吊死人的樹,只聽說過從前有個日本女人在那裡自殺,屍首飄蕩了三天才被發現,靈異之說不陘而走。

  走著走著,那雙勾人的媚眼連隻鬼也沒瞧見,鳳姊兒有種被捉弄的感覺,嘴上嘀咕著要找人算帳,要是害她少吃塊肉,她絕不止同善罷甘休。

  其實她最想見的只有一個人,而那個人已不在人世了。她神情苦澀的往回走,笑容是那麼沉重。

  「鳳妹。」

  一句低喚從背後傳來,她竟全身僵硬地抖了一下。

  高天隱低聲說:「不要懷疑你的耳朵,你沒有聽錯,是我。」欠她的,只有來生償還。

  緩緩轉過身,她害怕地不敢抬起眼,生怕只是一場夢。「你……你死了……」

  「不,我沒死,我的心臟偏右了一點,子彈穿胸而過造成氣胸,我在醫院住了三年。」爾後不間斷地出入醫院,直到一年前才完全康復。

  「你……你沒死……」她的唇顫動著,似乎難以置信所聽見的事實。

  「很抱歉耽誤了你,我傷你很深。」可惜他無力彌補傷害。

  抽了抽鼻,她逞強的抬起下巴。「你是該抱歉,你讓我以為你死了。」

  「差一點。」很多人都說救不活了,包括他的主治醫生,可是老爺子堅持救到底,不計任何代價,這才挽回他一條命。

  心口一揪,她發現自己還有痛覺。「現在呢?打算做什麼?」

  她其實想問他到底把她們母女倆置於何種地位,但她倔強地不肯問出口,就為了不想顯露出女性脆弱的一面。

  「老爺子在美國那邊有幾塊地和幾間別墅要處理,他讓我過去幫忙。」遠離過去,重新開始。

  也就是在西方人的土地上成立房地產公司,他算是開路先鋒,被委以負責人職位。

  「你……」她語氣頓了一下,強忍著落淚的衝動,「還會回來吧!」

  「不一定,也許就定居東岸。」除非老爺子需要他,或是「她」需要他。

  閉了閉眼,鳳姊兒轉過身背向他,偷偷拭淚。「女兒不要了嗎?」

  高天隱垂下了眼。「由她決定,如果她想過去玩玩或唸書,她會擁有開門的鑰匙。」這是他僅能提供的父愛,因為他從未做過真正的父親。

  那我呢?她在心裡泣問。「嗯!那祝你一帆風順,鵬程萬里,找到能與你廝守一生的伴侶。」

  「謝謝。」他客氣而生疏地回道。

  「謝謝……」居然只有這一句話,他未免欺人太甚,可是……「高天隱,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句,你有沒有愛過我?」

  身形高大的高天隱望向遠處歡樂的一方,幽然歎息。「你真要知道嗎?」

  光這句話,就已經告訴她答案了,一生為一個男人執著的堅強女性說了聲,「不。」

  何必問呢!根本是自取其辱,很久以前她就明瞭他是死心眼的人上次動情就是一輩子,即使身邊出現別的女人,也只是個替代品,得不到他一絲一毫的關懷。

  「回過頭去瞧一瞧,你會發現幸福就在不遠處。」放開他,才有未來。

  轉過身,只聞樹葉沙沙作響,枝葉間揚起畫眉啼聲,久久不出聲的鳳姊兒按捺不住思念的衝擊,她下定決心要問個明白,自己能不能成為他的未來。

  倏地一回頭,強烈的空虛席捲而來,空無一人的大樹下飄過落葉片,無心的男人早已離去,徒留寂寞。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忍不住的眼淚終於潰堤,她彎身一蹲,雙掌捂著臉痛哭。

  「吃片肉吧!鳳姊兒是強悍的浴火鳳凰,燒成灰燼後又獲得重生,而且比以前更美麗,光芒四射。」

  一雙男人的大腳出現她面前,有些彆扭地動了幾下。

  「九穹,你不會離開我吧?」

  靦腆的男人耳根一紅,堅定地將她拉起。「不會,我皮很厚,你趕不走。」

  「你……你喜歡我對不對?」以她閱人無數的眼是不會看錯的。

  「我……我……」他馬上結巴得說不出話來,東瞟西瞄就是不看她。

  鳳姊兒笑了,眼底有著放開過去的清朗。「好吧!你就好好跟著我,我會特別照顧你。」



  「分開、分開,你們在幹什麼,兩個大男人面貼面能看嗎?你說有個感情不錯的女朋友是騙我的吧!」

  將司非常不高興,瞪著一臉吊兒郎當的好友,因為他的因素而害得他被貼上零號標籤,至今仍承受被人怨的不白之冤。

  一直到今日,我行我素的商左逸,仍未將心愛女子帶到容易大驚小怪的母親面前,雖然他一再宣示已有女友的事實,可未見到面總啟人疑竇,叫人在相信之前先打個折扣。

  不是他不肯讓女友見人,而是習慣慢慢來的喬品真還在磨蹭,左一句時候未到,右一句沒心裡準備,三番兩次打了回票,以致拖延至今。

  「媽,我真的有一個交往順利的女朋友,你不要窮緊張,不信你問將司。」他們的女友還是好友兼合夥人。

  「是嗎?那他為什麼老是出現在你的診所裡?」而且為什麼她從沒見過他的女朋友。

  商左逸雙手一攤。「那是因為他心愛的小芹芹的公司就在這附近,他只是來串門子的。」

  將司抬起頭,準備逮住機會洗清冤屈。「是的,伯母,左逸和我的女友都在搬家……」公司工作。

  「什麼?!又在搬家!上一次你們不是才說她在搬家,怎麼又搬了,搬來搬去哪有定性,女孩子老是搬家很不像話,你千萬不要因為我逼得緊就找上愛搬家的人,搬家的次數多到連家在哪裡都不知道,我看還是相親最實際……」商夫人又開始無止境的碎碎念。

  「媽——」

  「嘎?!什麼?」兒子的表情好像不太好。

  「你是不是要逼著我愛男人。」她再念下去,他耳朵都要長繭了。

  「怎麼會呢!我是為了你好,要不是小荷瞞著我亂來,我早就替你挑到好對象了,我……啊!你……你們……」

  呆若木雞的商夫人驚恐的瞠大眼,連珠炮的聲音消失在扯開的喉嚨裡,不敢相信地看著兒子竟然在……吻男人?!

  這、這……不是真的吧!

  為了堵住母親喋喋不休的嘴,商左逸詭笑地吃上將司的唇,並在他發火前緊急抽身,平添曖昧的男男戀氣息,引人自行發揮想像力。

  只是他的得意掛在臉上不到三秒鐘,隨即像被毒蛇咬到腳的獵犬,因看見門外的人影而驚喘一聲,臉色慘澹的跳起來。

  「原來你有這種癖好呀!真看不出來。」喬品真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

  「不、不、不,你別誤會,我不是,呃!他不是……我……該死,為什麼會擺這種烏龍,我絕對不愛男人,我愛……」

  「沒關係,我能體諒你,你儘管腳踏兩條船無妨,但要記得安全的性,別染上愛滋病,有勇氣出櫃的人。」

  他啞然。

  百口莫辯的滋味可不好受。

  「這位是商伯母吧!我是A  Plus搬家公司的喬品真,目前的身份是令郎的女朋友,雖然他愛的是男人,不過我還是很愛他,絕對不會因他的性向問題而離棄他,你大可放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3 00:36:57

尾聲   

  悠揚的鋼琴與小提琴樂聲,自陽明山某間花園別墅的三樓內流瀉而出,演奏曲目是以小提琴為主調的「四季協奏曲」,在時而輕快時而凝重的曲調中,春夏秋冬四季的更迭彷彿歷歷在目。

  一曲奏罷,室內響起一片掌聲,童乃風自琴椅上站起,走向手執小提琴的玉路。「多虧有玉路這位好老師,我的鋼琴演奏技巧進步不少。」身兼A  Plus會計與亞柏資訊公司總經理,即使再忙,他也會抽空和鋼琴教師女友切磋琴藝。

  「乃風,你邀大家來,不會只是要看你們兩人『琴瑟和嗚』吧?」一向快人快語的官名芹取笑道。

  喬品真慢條斯理的說:「再怎樣也比不上你和將司的『夫唱婦隨』,一個從美國追回台灣,一個從台灣追到美國。對了,你們什麼時候在台灣補辦婚宴啊?」

  「還在看日子,但不會拖太久,我還要賺你們的紅包錢。」她一瞼新婚喜悅。

  「只是讓你保管一下而已,過一陣子就得包紅包還給我們。」喬品真轉向表弟孟其赫,「你說是吧?準新郎倌。」

  孟其赫笑了笑。「因為外公急著想抱曾孫,所以我和采霓才決定早點定下來。表姊,你別光說別人,你和那個牙醫有什麼打算嗎?」

  「嗯,這個嘛……」想到如果嫁給商左逸,就好像得成天和鑽牙機為伍,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哎呀,先別說這個了。我今天要乃風請你們到這裡,一來是為了慶祝A Plus成立一週年,二來是有件重大的事情要和大家商量。」

  官名芹好奇,「什麼重要的事?公司的事不都你說了算,用得著這麼神秘嗎?」

  接收到喬品真投來的眼神,童乃風接口說明,「是這樣的,公司去年稅後盈餘非常高,財務狀況很寬裕,客源也在穩定增加中,所以……我和品真想擴大經營,計劃到中部設立分公司,想聽聽你們另外兩位合夥人的意見。」

  孟其赫率先發言,「從去年的財報看來,資金方面絕對沒有問題,至於市場需求度,可能要再調查一下,不過我基本上是支持這個提議的。」

  「既然阿赫這麼說,那我就沒意見了,放手去做吧!」官名芹也贊同。

  喬品真笑咪咪的舉起酒杯。「那就這麼決定嘍,祝A  Plus生日快樂,也祝我們的南進計劃成功!」

  眾人也紛紛舉杯歡呼,「祝A  Plus生日快樂、南進計劃成功!Cheers!」

  在A  Plus這間以友情與義氣為基礎的公司裡,四位年輕的合夥人分別找到人生中的摯愛,而今,在杯觥交錯中,他們的夢想也越來越茁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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