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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煓梓]親親午夜DJ[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21:15     標題: [煓梓]親親午夜DJ[全文完]

親親午夜DJ 作者:煓梓

夜裡,她是在紅包場唱歌,身穿金色旗袍、披著流蘇披肩的歌女"莉璇";
凌晨,趕場到電台之後,她則是嗓音低沉慵懶,迷人的午夜DJ"鍾情"
自從發現田心"變身"的秘密之後,馬倫就靠著這把柄吃定了她--
他還記得,當初隨著老爹到紅包場聽她唱歌時,他只冷酷地給她一塊錢紅包;
沒辦法,聽她尖細的嗓音唱老歌,他就渾身不舒服,只想回家。
雖然後來發現她是他欣賞已久的DJ,個性更是難得的善良直率,
但嚴肅的他還是看不慣她的瀟灑隨興,決定好好管管她!
首先不准她行蹤不明,上下班都要等他接送;
再來他說的話她得聽,禁止和不明男子共車。
反正她全家人的心已被他的紳士面貌、高價禮物收買,
欺負她算是他的嗜好,她的抗議一律無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22:08

  第1章

  四○年代流行的歌曲,飄散在這寬廣的歌廳內。
  遠眺歌廳的四周,紅色絲絨包裹著木板隔成的牆壁,看起來既輝煌,又帶著年華老去的落寞,教人不禁感慨。
  再看看前方的舞台。
  寬闊的舞台上,樂隊的成員正賣力使弄手中的樂器,吹奏出輕快的音樂。尤其是小喇叭的部分,更是吹奏得不亦樂乎,而台上穿著復古式旗袍的歌手,亦踩著輕快的腳步,揮動著披在旗袍外的流蘇絲巾,手持麥克風高唱──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艷麗,長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歌手以恍若四○年代普遍流行的高亢嗓音,唱出屬於這個年代的歌曲。只見台下的觀眾聽得如疑如醉,險些落淚。
  台下的這些觀眾,多半是退休了的老兵,或是曾經生活在那個年代的人。其中雖不乏喜愛三、四○年代歌曲的聽眾,但大致來說,仍以這些人為主。尤其是喪偶又沒地方消磨時間的老兵,最喜歡挑午夜時分泡在這種地方。一來可以殺時間,二來可以排遣寂寞,幫助他們度過漫漫長夜。
  唔,普遍來說,他們滿喜歡來聽紅包場的,尤其又碰到他們喜愛的歌手,聽到激昂之處,還會一起唱和呢!
  "心的誓約,心的情意,聖潔的光輝照大地......"
  你瞧,台下此刻不正響起一陣唱和的聲音,鼓動台上的歌手更加賣力?
  "心的誓約,心的情意,聖潔的光輝照大地!"
  年華已逝的老兵們,彷佛想和台上的歌手訂定盟約似地,扯開嗓子大唱。紅光滿面的模樣,讓人不禁替他們擔心會不會就這麼一聲不響倒下來。
  所幸,這一票觀眾都是老戰友了。除了在戰場上合作,換到紅包場一樣友誼堅強,手牽手、心連心地度過心髒病發的危機,個個聽得眉開眼笑,頻給紅包。
  台上的歌手,一邊唱接下來的段落,一邊走下舞台,接受一直遞過來的紅包。這家紅包歌廳的營業時間從下午三點到凌晨兩點,她負責唱最後一場,自然是唱得特別用力,也為自己賺得不少紅包。
  "給你,莉璇。"
  "來,紅包。"
  台下的觀眾爭先恐後的拿出紅包,塞進歌手的手裡。歌手點點頭,一面唱歌,一面不忘感謝,然後從容的走回舞台上,握緊手中的麥克風,准備和台下的觀眾一起昂首高唱──
  "玫瑰、玫瑰,我、愛、你!"
  掌聲落下,台下老兵的眼淚也跟著簌簌落下。不愧是他們心中的女神,人長得俏不說,歌也唱得好,活脫是他們那個年代最紅的歌星──周璇再世,聲音也那麼甜美。
  "謝謝各位的捧場,今天的節目到此為止,再見。"凌晨兩點,紅包歌廳高掛起免戰牌,通知底下的觀眾,明日請早。他們這才依依不捨的離去,臨行前還回眸偷瞄他們心中的女神呢!
  只見女神臉上掛著笑,一只手扶住披肩,另一只手跟他們揮手道別。聖潔的模樣,就像剛剛歌詞說的那樣;照大地。
  "我們明天再來!"
  這些個死忠的觀眾,互相約定明天見,便一個一個魚貫地走出歌廳。台上的歌手一瞧見人都走光了,馬上放下手,舒了一口氣,完全不復方才聖潔的模樣。
  "莉璇小姐。"
  名叫莉璇的歌手,才剛能喘一口氣,就被一道熱情洋溢的聲音嚇著,差一點尖叫。
  "馬、馬伯伯。"莉璇驚魂未定地對著叫住她的男人微笑,笑容有些勉強。
  但見姓馬的伯伯,不,是姓馬的老帥哥,用五指梳梳凌亂的發絲,梳完了後又甩一下頭的對著莉璇說。
  "別叫我馬伯伯,叫我馬大哥就行了。"他自以為很有魅力地微笑。
  莉璇見狀也跟著微笑,但看起來比較像是苦笑,甚至可以說是哀嚎。
  媽媽咪呀!
  她偷偷瞄時間。
  歌廳收工後她還有另一樣工作待做,可沒空陪這不認老的青春歐吉桑瞎耗,偏偏他又是重要的客人,得罪不得。
  "馬、馬大哥有事找我?"莉璇努力保持微笑,一邊計劃怎麼速戰速決。另一頭的工作要是給遲到了,那麼她的廣播節目就得開天窗了。
  沒錯,這正是她的另一個身分;電台的DJ。她的節目安排在午夜三點到五點之間,其中並開放半個小時接受聽眾call in。而從紅包場到電台之間大約需費二十分鍾的車程,因此她通常是一收工,妝卸一卸、衣服換一換就跑,根本沒有時間留下來跟客人蘑菇。
  然則非常不幸地,今天正巧遇見了一位羅唆的客人。害得莉璇──呃,應該說是田心才對,沒辦法像以往那樣順利脫身,只能抿著一張嘴,像具木偶般微笑。
  青春歐吉桑卻被她這始終不曾掉過的微笑擊退好幾步,差一步陣亡。
  "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找你聊天。"馬老帥哥再一次梳理他那頭亂發,似乎對他這個造型很滿意。
  田心痛苦地抽動面部神經。雖說她是主持午夜節目,難得訪問嘉賓。但記憶中她曾訪問過某個搖滾團體,其中一個團員的發型跟他很像,甚至還比他好看。
  "謝謝馬大哥如此看得起我,想跟我聊天。"她盡可能應付。"但是夜深了,我想要早點回家,恐怕無法與馬大哥多談。"再談下去,她的另一份工作就要沒啦!
  "莉璇與家人同住?"聽見她要回家,青春歐吉桑的眼睛瞬間升起亮光,一副要跟著她回去的模樣。
  "不,我一個人住。"她嚇得連忙搖手,怕他真的付諸行動。
  "你一個人待在台北工作?"
  "呃,對......"她吞吞吐吐。
  "真辛苦。"青春歐吉桑的口氣充滿憐惜。"要不我跟你父母聯絡一下,說我會──"
  "不!"田心連忙出口阻止他。"不必跟我父母聯絡,因為......因為......因為我是孤兒!"
  上帝請原諒她說謊,她在紅包場駐唱的事是秘密,除了她的好朋友麗麗之外,沒有人知道。
  "原來......原來你是孤兒,真可憐。"青春歐吉桑的語調中有著濃濃的不捨,聽得田心更生罪惡感,直喊爸媽原諒我。
  她豈止不是孤兒,她還跟她父母住在一起,所以更不能讓他打電話,免得穿幫。
  "這麼說來,你都是一個人孤軍奮斗。"青春歐吉桑越發感慨。"像你這麼柔弱的女孩,實在應該找一個人照顧你一輩子才對。"
  青春歐吉桑越說越激動,大有自動報名之勢,看得田心膽戰心驚,而且她也沒有時間。
  "我該走了。"再不走,就要遲到了。"感謝馬大哥的關心,我們改天再聊。"
  田心話一丟,腳跟一轉,便提著裙擺趕場去。反倒是不認老的青春歐吉桑還瞪著她柔美的背影發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人長得美,性子又好,聲音又很像周璇。
  青春歐吉桑不禁回想起少年時,每當看見周璇的照片,都會產生一股強烈保護她的沖動,而這股沖動一直延續到今天,延續到田心的身上。
  莉璇實在太可愛了。
  不知道田心真名的他,始終只曉得她的藝名。
  她外表柔弱,但內心其實相當堅強,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孤兒,他有義務保護她!
  青春歐吉桑當場下定決心,保護她到底。
  ※     ※     ※
  青春歐吉桑保護田心的方式很奇怪,他不是花大錢去請保鑣,而是選擇在半夜敲他兒子的門。
  "媽的!"
  被電鈴聲吵醒的馬倫,轉身用棉被裹住自己,就是不肯下床應門。
  "叮當叮當叮當!"
  偏偏門外的訪客,耐性出奇得好,打定主意就算按到門鈴爆掉,也非要對方開門不可。
  他投降。
  "一定又是老頭。"馬倫一邊下床,一邊找到睡袍披上,滿嘴都是詛咒的話。
  他穿越樓上的起居室,接著下樓穿越寬廣的客廳,最後才摸到大門的門把。
  "你最好是有正經事才來找我。"凶殘的打開門,面對一張笑得如同白疑的面孔,門外的訪客果然是馬倫口中的"老頭"──他的父親。
  "晚安,倫兒。"馬倫的父親,也就是不久前糾纏田心的青春歐吉桑,帶著愉快的笑容走進獨生子的住所,邊走邊哼小調。
  馬倫直直地看著他父親走進來,又直直地看著他父親用手指撥開自己額前那撮亂發,眼中的溫度霎時下降好幾度。
  "你什麼時候去染了那頭金發?"馬倫忿忿地甩上門,抱胸質問他父親,冰冷的眼光幾乎要將他父親瞪成冰柱。
  "今天早上。"青春歐吉桑顯然已經很習慣他兒子的態度,自我解凍的能力也不差。
  "好看嗎?"他又補問一句,差點沒把他兒子氣到吐血。
  "不倫不類,難看得要命。"這句話是從馬倫牙縫裡擠出來的,其實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是殺了他老頭。
  "你真殺風景,倫兒。"青春歐吉桑深受打擊。"我走在路上,還有好多人一直看著我,怎麼說難看呢?"真沒審美眼光。
  "他們當然要看你。"馬倫不客氣的戳破他父親的春秋大夢。"難得有一頭七十歲的金毛老獅王在街頭晃來晃去,你說他們看不看?"也不想想自己什麼年紀,還硬要跟人家假裝是年輕人,笑話。
  "我才六十九歲,倫兒,別把我說老了,我還很年輕。"還有體力去夜店跳迪斯可。
  "不許叫我的小名。"馬倫簡直快咬斷牙根。"七十歲雖然不算太老,但也絕對稱不上年輕,別笑掉人家的大牙。"
  "不會的,倫兒,大家都承認我很年輕,不會笑掉他們大牙的。"青春歐吉桑輕易將這個話題揮開。
  "隨便你怎麼說。"馬倫懷疑他父親口中的"他們",會不會就是那些把他當稀有動物看的路人。
  "這麼晚了,你到底來干什麼?"馬倫決定速戰速決,省得被他老爸活活氣死。
  "才四點,不晚啦!"青春歐吉桑揮揮手。"我剛剛才去過紅包場聽歌,那兒有個歌手叫莉璇,歌唱得真好。"
  語鋒一轉,青春歐吉桑立即將話題帶到馬倫最害怕的上頭去,馬倫趕緊又轉回來。
  "別跟我羅唆那些亂七八糟又無意義的事,我明天還要上班。"他知道他父親熱衷跑紅包場,但不想聽他那些廢話。
  "你真可憐,倫兒。"青春歐吉桑搖頭。"難道你的人生除了工作以外,就沒有別的事了嗎?"
  人生多美好,除了工作,還有藝術,還有音樂,還有燦爛的陽光......
  "很抱歉,沒有。"馬倫冷冷打散他父親一地陽光。"為了收拾你丟給我的爛攤子,我已經三年沒有忙過自己的事,更別提過正常的生活。"經常受到他騷擾。
  "可是倫兒,這一年來,公司的狀況不是大有改善,我聽說還出現不少盈余。"青春歐吉桑不懂他兒子在抱怨什麼。
  "在我幾乎睡公司、吃公司的情況下,是的,公司的狀況的確是有改善,但我明天還是要上班。"所以早滾早好。
  "既然公司的情況已有改善,那你為什麼還要去公司......"
  "因、為、"馬倫一個字一個字地打斷他父親。"我還要賺錢供你揮霍,賺錢供你去紅包場,賺錢供你去聽那個叫莉璇的女人唱歌!"
  "別吼我,兒子。你的生活我也曾經歷過,那時我也沒對你吼。"青春歐吉桑皺眉抗議他兒子不禮貌的行為,馬倫頓時安靜下來。
  "想當初我也和你一樣守在公司,每天拚命工作,賺錢讓你在美國念書。在台灣幫你買好房子,買好車子。為了你的將來著想,我甚至還多開了幾家分公司,因而忙得沒有空交女朋友。"
  青春歐吉桑這不是在抱怨,而是事實。當初他就像他兒子一樣拚命,想給他的獨子一個沒有後顧之憂的未來,結果因為太拚了,松懈以後反而成為一個老敗家子。
  但相對於馬倫來說,這就是抱怨。誠如他父親所言,他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父親給他的。這棟房子、雙B的車子,都是他父親用血汗為他預備的,所以他才能一直過著公子哥兒的生活。
  但他父親加諸在他身上的恩惠,馬倫其實已經還清。三年前他被緊急從美國徵召回國,接手當時岌岌可危的事業,過了足足三年沒日沒夜的生活,才把公司從破產邊緣救回來,直至今日的小有盈余。
  即使如此,他還是虧欠他父親,虧欠他父親在他身上虛耗的光陰。
  "我又沒叫你不要交女朋友,是你自己不願意續弦的。"馬倫其實滿感謝他父親,只是拉不下臉好聲說話。
  青春歐吉桑一點都不在意。
  "我知道,倫兒。"青春歐吉桑吹起口哨。"但是現在我改變心意,決定梅開二度,結婚!"
  "你要跟誰結婚?"馬倫用懷疑的眼光打量他父親,擔心他的腦筋是不是秀逗了。
  "跟莉璇。"青春歐吉桑很得意的宣布。
  "誰?"他有沒有聽錯。"你說跟誰?"
  "莉璇,我的小黃鶯。"青春歐吉桑笑得合不攏嘴。"你知道她的聲音很像周璇嗎?活脫就是她的化身。"聲音有如黃鶯出谷,真個是美極了。
  青春歐吉桑拚命的點頭,而馬倫已經驚訝到不會說話。
  老金毛獅王......不,是他的父親要續弦,而且對象還是一個歌女。
  "這位阿姨多大年紀?"鎮定下來後馬倫問,認定唱紅包場的歌手都是徐娘半老,有一定年紀。
  沒想到事實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大概二十多歲。"青春歐吉桑比出V字形手勢。"才二十幾歲歌就唱得那麼好,尤其是結尾那首‘玫瑰、玫瑰我愛你',更是把姚莉的味道都唱出來。難怪她的藝名叫莉璇,根本是姚莉和周璇的綜合體嘛──"
  "停,老頭。"馬倫舉高手阻止他父親的業余評論。"你剛剛說她幾歲來著?"
  他怕他聽錯,最好再問一遍。
  "二十幾歲。"青春歐吉桑一頭霧水。
  "你要跟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結婚?"馬倫才放松的牙根又咬起來。
  "嗯。"青春歐吉桑點頭。"有什麼不對嗎?"臉色干嘛那麼難看。
  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對他的父親為什麼老是搞不清楚狀況呢?他一個七十歲的老頭,要去啃二十幾歲的嫩草,還問他這個做兒子的有什麼不對?天理何在!
  "什麼都不對。"馬倫額冒青筋的告訴他父親實話。"你已經七十歲了,不該妄想去娶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女孩。"吞不下去。
  "胡說,什麼七十歲,我才六十九。"莫要把他說老。"再說莉璇也確實需要人照顧。年紀輕輕,就成了孤兒,真是可憐......"
  "被你看上才可憐,她到底知不知道你缺一根筋?"缺乏正常人的神經。
  "我的心髒是不好,也有些關節炎。可在自律神經方面,還算不錯......"
  "誰管你的自律神經好不好了,老頭。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你要續弦的問題。"馬倫火大地打斷他父親的自言自語,懷疑他跟他裝傻。
  "你不贊成我續弦?"青春歐吉桑沒想到他兒子會反對。
  "不,我贊成你續弦,但是不贊成你和那個叫莉璇的女孩結婚。"馬倫說明他的立場。
  "為什麼你反對莉璇?"青春歐吉桑看得出來他對莉璇有意見,因而追問他兒子。
  "因為我懷疑她是貪圖我們家的財產,才答應跟你交往。"馬倫毫不客氣的指出他的疑慮。
  雖說馬家已經不如昔日,但還是很有看頭。光是貿易公司就開了兩家,另外還有一間工廠,和三家火鍋店。此外還投資了不少股票和房地產,雖說市值已大不如前,但幾億元還是有的。
  總而言之,馬家雖不算巨富,卻購得上是中上家庭,尤其對於一個無家無業的孤女來說,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你又沒見過莉璇,怎麼就一口咬定,她是貪圖我們家的財產?"青春歐吉桑的意見顯然和馬倫不同,也比較客觀。
  馬倫霎時無話可說,只得瞪著他父親。
  "不是我要說你,倫兒。你的心胸太狹窄,對人永遠存著懷疑之心,這點要改。"青春歐吉桑對他兒子說教,要他兒子胸襟放寬一些。
  "像老爸,"說到這,青春歐吉桑又抬起手撥撥他那頭刺眼的金發,看得馬倫更加不爽。
  "像老爸,就覺得世界上沒有壞人。頂多只是因為一時糊塗,受到引誘,才會鑄下大錯。可是我們不能因此而不給人家機會,這樣社會只會越搞越糟,世界和平永遠不會有來到的一天,你說對不對?"
  青春歐吉桑反問馬倫,馬倫除了瞪他之外還是瞪他,不曉得如何才能把現實的因子,灌入到他的身上。
  這個世界上,當然有壞人了,廢話!他先前之所以會那麼慘,都是因為他太容易相信別人、原諒別人,才會淪落到公款被卷、貨物被搬,差點連辦公室的椅子都被會計部主任偷偷賣掉的地步。要不是他及時回國搶救他的公司,恐怕早連椅子都沒得坐,還在跟他談論什麼忠孝仁愛信義和平之類的廢話?
  "我曉得了。明天晚上我就跟你去會會那位莉璇小姐,看她是否真的像你說的那麼可憐。"懶得再跟他父親討論世界和不和平的問題,馬倫索性用實質的回饋,堵住他父親之後的長篇大論。
  "你真的要去看莉璇?"青春歐吉桑有些驚訝。"你若真的去的話,千萬記得擺出好臉色。不要一副前去踢館的模樣,我怕你會嚇壞她......"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趕快回去。"馬倫一面點頭,一面請他父親離開。"我會擺出好臉色,現在你趕快回家睡覺,我明天還要上班。"
  "但是......"
  "快點回去睡覺!"
  啪!
  用力地關上門,上鎖,馬倫轉頭盯著牆上的掛鍾看。
  凌晨四點半,他已經被他父親干擾了整整半個鍾頭。
  ......真煩!
  重重地歎口氣,拖著沈重的腳步坐回沙發,馬倫的腦子產生片刻空白。
  一個七十歲的老頭跑去染金發,還說要娶二十幾歲的小女孩,真不知他是造了什麼孽,才會有這樣的父親......
  聽廣播吧!
  拿起桌上的遙控器,馬倫打開組合式音響,將音響定在廣播的位置。
  他按動按鈕,微調廣播的頻率,不一會兒,便找到他最喜歡的頻道。
  "晚安,各位聽眾。"
  低沈慵懶的女聲,瞬間透過喇叭,流洩在寬闊的客廳裡面。
  "現在是凌晨四點三十五分,不知道各位聽眾對於今天的節目,還覺得滿意嗎?再過二十五分鍾,節目就要結束了。希望各位聽眾多多來電或是傳真,給我們節目寶貴的意見。最後,為大家播放一連串爵士音樂。我是鍾情,謝謝大家的收聽,我們明天空中再見。"
  接著,主持人慵懶的聲音隱去,更換上爵士音樂。
  馬倫有些懊惱地閉上眼睛,多少遺憾自己的動作太慢,竟只來得及聽她向他道別。
  事實上,鍾情是他最喜歡的電台DJ。過去他時常工作到午夜,每次覺得困或是無聊的時候,都會聽她的節目。她的聲音低沈而慵懶,帶有一絲淡淡的挑逗,相當對他的味。
  算了,去睡覺吧,明天還要去見他父親的小黃鶯呢!
  一想起那個叫莉璇的女孩,馬倫箍緊的眉頭遲遲無法舒展,總覺得她必定是貪圖他家的財產。
  ※     ※     ※
  凌晨一點五十分,紅包歌廳正上演最後一場秀。
  身穿金色旗袍,肩披黑色流蘇披肩。台上毫無例外又是由歌廳最紅的歌手壓軸,唱的還是四○年代流行的歌曲。
  "同是天涯淪落人,到處飄零,何必一見便鍾情,火熱水也深......"
  台上的田心,用著那同樣細致的嗓音,唱出大時代男女的無奈。這首由莊宏譜曲,棟蓀作詞,逸敏演唱的抒情歌曲,道盡了那種在戰火下,造化弄人給愛情帶來傷害的創痛。
  "同是天涯淪落人,到處飄零,雖有滿懷不了情,忍淚兩離分!"
  唱到段落的結尾處,台下有不少老兵的眼淚也跟著落下。遙想當年,他們也像歌曲中的男女主人翁那樣地充滿無奈,不得不在戰火下犧牲他們的親情、愛情,因此特別能體會這首歌的辛酸。
  台下觀眾紛紛掏出預先准備好的紅包,准備待會兒塞進田心的手裡,這場面看在馬倫的眼裡只有一個想法──真好賺。
  抬起一雙嚴峻的眼,馬倫此刻的臉色,想必也和他的眼神差不多冷酷,嚇得台上的田心差一點不敢下台拿紅包。
  真恐怖,坐在那個青春歐吉桑身旁的男人究竟是誰?看她的眼光像仇人似的。
  田心額頭一面冒汗,一面硬著頭皮下台收紅包。她每收一個紅包,就點一下頭表示感謝,好不容易收到馬倫這邊,一首歌也快唱完了。
  "多一重的牽惹,多一層的煩悶,恨造化在作弄,偏將那情絲纏身。"田心如泣如訴的唱腔,傾露出那個時代獨有的韻味兒。
  青春歐吉桑毫不猶豫地把裝有千元大鈔的紅包塞給她。馬倫也順手給了她一個紅包,裡面只裝了一塊錢。
  田心瞪大眼睛地看著那只明顯輕盈的紅包袋,交握到她手上,就連他的笑容,都比這個紅包重。
  "待會兒見,莉璇小姐。"他的笑容,非常沈重,似乎她哪裡惹到他似地不快。
  田心汗流浹背的轉身走回舞台,想不起什麼時候招惹到這號人物。平心而論,他人是長得不錯,還滿英俊的。可他臉上的表情,卻陰鷙得跟撒旦沒兩樣,破壞整體的美感。
  "同是天涯淪落人,到處飄零,雖有滿懷不了情,忍淚兩離分!"
  田心唱完最後一句後馬上收起麥克風,准備開溜。昨天她差點遲到,今天非提早幾分鍾到電台不行,免得又挨組長刮,罵她不懂得敬業。
  "莉璇。"
  她才剛把麥克風交給歌廳工作人員,她的身後絕無僅有又傳出青春歐吉桑充滿朝氣的聲音,害她不得不轉身應付一下。
  "馬、馬大哥。"田心在心裡暗暗叫苦,昨天她就是因為他才差點遲到的,可別又再來一次。
  "你今天晚上的歌唱得真好,尤其是最後這首‘同是天涯淪落人',更是說中了我的心事,讓我遙想起當年。"青春歐吉桑想來也是感情充沛之人,才說不到兩三句,眼淚就嘩啦啦的掉下。
  馬倫立刻不耐煩地將他父親推開,用著更不耐煩的語氣,對田心自我介紹。
  "我叫馬倫,是這個糟老頭的兒子。"他伸出手,感覺上很有禮貌,但田心一點也不想跟他握手。
  "我叫莉璇。"她勉強把手放進他的掌中,有禮的寒暄。
  馬倫銳利的眼光,瞬間有如X光似地掃過她的全身上下,讓她很不習慣。
  "大名如雷貫耳。"他一面打量她,一面冷笑。"就像姚莉和周璇的綜合體,不是嗎?"
  "馬先生知道她們?"田心十分驚訝地看著馬倫,他看起來不像是會聽老歌的那種人。
  "四○年代的紅歌星,我當然知道。"馬倫點頭。"我還知道你的聲音很像周璇,一樣都是尖尖細細的。"符合那個時代的流行。
  "沒想到馬先生也對四○年代那麼了解,改天再向你討教。"想起組長那張不悅的臉,田心直想脫身。"很榮幸認識你,馬先生。時間已晚,我得走了──"
  "請留步,莉璇小姐。"馬倫趕忙叫住她。"我聽我父親說,你是個孤女?"
  馬倫突來的問句,迫使田心剛跨出的腳步不得不收回來,嘴上掛著僵硬的笑容。
  "是、是的,馬先生。我、我是個孤女......"天啊,她又扯謊了......
  "孤女......好藉口。"他若有所思的點頭。"既是孤女,那麼你一定一個人住嘍?"
  馬倫忽又抬起頭,拋給她這個問題,眼中閃爍著天才曉得什麼意思的訊號。
  "我的確是一個人住在一間小套房......"她好想流淚......
  "難怪我父親會擔心你的安危。"他忽地冷笑。"就這麼決定吧!今天晚上,由我送你回家。"
  "什麼?!"田心嚇得從自責中清醒。
  "我在請你給我這份榮幸讓我護送你回家,免得我父親擔心你單獨一個人回家危險,我對他才有所交代。"
  馬倫外表客客氣氣,舉手投足間都是文明的氣息,唯獨那陰惻的眼神,充滿了殺戮之氣,教人不寒而栗。
  "我想還是不用了,不必麻煩......"她雖不知道她哪裡惹到他,還是快溜為妙......
  "我堅持。"想逃?沒那麼簡單。"我堅持我一定得送你回家,我想父親一定也是這麼認為。"
  馬倫十分有把握他那過度天真的父親一定會點頭。青春歐吉桑果真點頭如搗蒜,舉雙手雙腳贊成他兒子的意見。
  "對啊,莉璇。倫兒說得對,還是由他送你回去比較妥當,我也比較安心。"
  必要時刻,父子的炮火還是一致對外。雖然個人所持理由不同,但方向還是一致,目標是可憐的田心。
  "那、那就麻煩你了。"田心表面上微笑,其實內心在狂吼。
  天啊,救救她吧!她三點還得准時上節目,她要怎麼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22:43

  第2章

  人的腦子可貴之處就在於應變。沒事的時候可以裝滿漿糊,有事的時候就得改填充核子燃料,一鼓作氣把困難炸出一個大洞,將敵人炸得東倒西歪。
  田心深深了解作戰心理,她也努力學習。只不過這個戰場不開在她家,而是好友麗麗的住處。
  她按下麗麗家的門鈴。
  "誰呀?這麼晚了還按門鈴。"同為廣播人的麗麗,一面打開套房的門,一面對騷擾者抱怨。
  "我才剛下班,你就不能讓我好好休......咦?田心,是你啊!你怎麼──"麗麗到口的驚訝,連同潔白的貝齒,倏然沒入一只嫩掌之中。
  "是我,你的好朋友,莉璇。"田心一邊捂住麗麗的嘴,一邊對她眨眼。"謝謝你這麼晚了,還來幫我打掃房間,真的是感恩不盡。"
  田心用眼神暗示她的好友,無論如何都要配合她說謊,麗麗這才看見跟在她身後進門的高大人影。
  "聽清楚了嗎?"田心的手和她嘴角上的微笑一樣僵硬。
  "嗯嗯嗯嗯。"麗麗很有義氣的點頭。
  "很好。"田心放手。總算不負她們好朋友的默契,還懂得她的暗示。
  "他是你男朋友啊,田心?"田心才剛放手,麗麗馬上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什麼時候挖到這麼好的寶也不通知一聲──"
  "謝謝你,麗麗,你可以回去了。"田心眼明手快趕緊又捂住麗麗的嘴,把她拉向門口。"回去的路上要小心,記得多注意後面──聽著,麗麗。我要你馬上去電台代我的班,等工作結束後再回我家,告訴我爸和我媽,說我要單獨住在你這裡幾天。"
  田心在交代麗麗的同時,偷偷轉頭看套房裡面的動靜,發現馬倫正抱胸盯著她們,眼神銳利可怕。
  "哦,你要單獨住在我家幾天......"麗麗越想越不對。"不對啊,那我要住哪裡?"
  "住我家。"田心趕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這幾天你就委屈一點,先住我的房間,等風頭過後,我們再換回來。"
  聽起來就像通緝犯在躲警察一樣刺激,田心到底是招惹了哪個角頭老大,房間裡頭那個帥哥嗎?
  "這是怎麼回事,你干嘛──"
  "噓,小聲點,被他聽見就不好了。"田心很擔心穿幫。"反正你先去代我的班,以後我再找機會跟你解釋,就這樣。"
  "這......好吧,我答應你就是。"麗麗勉為其難的點頭。"但是我要怎麼跟伯父伯母解釋你這幾天不回家的原因?"
  這倒是個難題。她家的家教很嚴,規定下班之後一定要回去睡覺,不得在外過夜。
  "就說......我正在為我的配音工作培養情緒好了,反正一扯到工作,他們就會相信。"有對嚴格但單純的父母就有這個好處,容易上當。
  "但是......"麗麗奇怪地看著田心,懷疑她父母真有她說的這麼單純。
  兩人在門口吱吱喳喳,聽得房內的馬倫很不耐煩的挑眉。
  "你們都商量好了嗎?"他的表情看起來不怎麼高興。
  "商、商量好了。"她們嚇得同時轉頭。
  "我想也是。"他要笑不笑的盯著她們,看得她們膽戰心驚。"現在誰要走?"他相信必定得有一個人離開。
  "我、我!"麗麗舉手。"我......我回去了,你們慢聊。"
  迷迷糊糊地走向門口,麗麗穿上鞋就要代替田心上班去。
  "等一等!"馬倫突然出聲喊住麗麗。麗麗心跳一百的緩慢回首,就怕他會突然指著她的鼻子說她是騙子。
  "你的鑰匙──忘記帶。"馬倫彎腰,將擱在桌上的機車鎖匙拿起來,在空中拋了一圈接住,然後交給麗麗。
  麗麗顫抖地接下鑰匙,看起來一副要昏倒的樣子。
  "我、我走了,你們慢聊──"
  "還有另一副鑰匙。"馬倫再一次叫住麗麗,把她小套房的鑰匙塞進她的手裡,她已經幾近口吐白沫。
  "我走了......"快逃命為妙。
  咻一聲。
  看著麗麗猶如子彈的身影,田心懷疑自己看到飛天小女警,而非她的好友。
  "很好,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馬倫冷峻的聲音,讓田心也很有飛天的沖動,只可惜她不是卡通中的人物,只得接受現實的折磨。
  "呃,馬先生......"
  又是咻一聲。
  本來田心以為接下來就輪到她接受他的盤查,沒想到他反倒先盤查麗麗的衣櫃。
  "你在干什麼,馬先生,干嘛搜查我的衣櫃?"田心瞠大眼睛,看著他突兀的動作,總覺得他也可以報名去演飛天小女警,動作快得嚇人。
  馬倫不理會她的抗議,只是一直瞪著各式各樣、光彩奪目的表演服,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一句。
  "看來是真的,你真的住在這裡。"他砰一聲地甩上衣櫥的門,毫不客氣的態度,惹得田心相當火大。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一定要──
  "你的真名叫甜心是嗎?"他隨便一句話,就塞住她欲爆發的脾氣,並且引出她心虛的表情。
  "對......對,我的真名就叫田心。"她低頭承認。
  "難聽死了,誰給你取這麼惡心的名字?"他大爺不但嫌她的名字難聽,還大搖大擺地占領了套房中唯一的小沙發,逼得她只得像個小學生一樣直直站好。
  "我的父母取的,馬先生。"她的下巴拾得高高的,一副他已經侵犯她的模樣。
  "頭別抬得太高,當心脖子扭到。"他嘲笑她無聊的自尊。"我說這話沒有侮辱你父母的意思,只是奇怪怎麼會有人把名字取為甜心。"容易引起誤會。
  "你還不是單名!"田心不甘願地反駁。
  "莫非你也是?"他挑高眉反問。
  "田地的田,單名一個心字。"她的下巴又抬起來。
  馬倫覺得十分有趣,看來他父親未來的小新娘,脾氣還不小。
  "抱歉,誤會你了。"他難得道歉。"反正是不是單名都沒差,一樣叫甜心,一樣惡心。"
  馬倫惡意地驟下結論,差點沒把田心的眼珠子氣得掉下來,這個不修口德的混帳!
  "馬先生──"
  "你的父母在你幾歲的時候過世?"
  原本田心是要請他滾出去的,怎麼知道每次他都要死不死地找對話題塞她的嘴巴,害她不敗也難。
  "呃......在我很小的時候。"她隨便亂掰。
  "多小?"馬大帥可不許她這個小兵隨便打混過去。"三歲也是小,十歲也是小,到底是幾歲?"
  這個沒天良的混帳,非得要她這麼詛咒自己的親生父母不可嗎?
  "呃......我不記得了!"好歹她也在舞台上磨練一陣子了,怎麼可以老是敗陣?"一個人連自己幾歲死父母都不記得,你說我當時幾歲?"
  來啊,再來啊!看她怎麼打回去,哼!
  "演技不錯。"馬倫睨了她一眼。"不愧是混歌廳的,唱的掰的一樣行,佩服佩服。"
  "你說這句話什麼意思,你懷疑我騙你?"田心懷疑他根本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她想什麼都一清二楚。
  "我就是這麼想。"馬倫很滿意地看著她的嘴張成O字型,和臉上困窘的表情。
  "你你你,你有什麼權利懷疑我?"還用一副審犯人的眼光看她。"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麼得忍受你非人道的待遇──"
  "錯了,田小姐。"馬倫冷言打斷她的自艾自憐。"你當然有做錯事,忍受我非人道的待遇也是應該的。"更何況他真正的必殺技還沒登場,緊張什麼?
  "我、我哪裡做錯了?"她當然緊張了,誰想得到她竟會在大半夜招來一名瘋子。
  "道德上的錯誤。"馬倫的口氣更冷了。"你不該妄想嫁給我父親,硬要我叫你一聲媽。"
  瘋子,這個人絕對是個瘋子。她該怎麼做,才能把這尊瘟神送走?
  "我想你誤會了,馬先生。"她盡可能耐著性子解釋。"我對令尊一點企圖也沒有,也不想嫁給他,更不想跟你牽扯上任何一點關系。"
  說這話時她面露最迷人的微笑,想藉此聲明,她是真的很有誠意,也努力的想和他撇清關系。
  奇怪的是對方不但不高興,臉馬上拉下來,還眼露凶光。
  "先別急著拒絕,田小姐。"他換個慵懶的口氣說話。"你一定不知道馬家有多少資產,才會這麼乾脆拒絕。"
  "多少?"雖然田心很想扁他,但也十分好奇,遂問。
  "十億左右。"他敢打賭等她知道正確數目後,表現定會不同。
  "十億?!"田心瞪大眼睛。
  看吧,女人果然都一樣,受不了金錢的誘惑。
  "那不等於中了十次樂透頭彩?"哇,那得被雷擊中十次才行。
  田心忙著彎指頭計算被雷打中的次數,馬倫卻是拿著不解的眼光看她,懷疑她故意裝傻。
  "好吧,馬先生,讓我明白的告訴你好了。"田心決定不耍白疑,認真宣示。
  "我對你家的財產沒興趣,我也不知道馬大哥──"
  "叫他馬、伯、伯。"馬倫一個字一個字咬牙更正。
  "好,馬伯伯。"更正就更正,干嘛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先前我並不知道馬伯伯這麼有錢,我還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老兵,愛聽我唱歌──"
  "等一等!"盡管她說得口沫橫飛,還是被不信任的打斷。"你是說,每當你收到他給的紅包時,都沒有想過他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他才不信。
  "呃,我......"冷不防被問起敏感問題,田心一時答不上話,只得支支吾吾。
  "他每次都給你多少錢?"馬倫問。
  "最少一千,最多的時候......"
  "上萬。"他替她接話。"媽的!"
  他忽地詛咒,嚇壞田心。
  "我在公司做得要死要活,他卻把錢都拿來砸在你身上,真是豈有此理!"馬倫越想越不甘心,臉色越來越黯沈。嚇得田心很想建議他晚上用旁氏美白隔離霜改善一下狀況,只是沒這個膽。
  "要不然,我把錢還給你......"田心顫聲提議,只想他趕快走。
  "不用!"他火大拒絕。
  "要不然,我以後不收馬伯伯的紅包......"她換另一個方法。
  "不必,要怎麼用錢,那是他的自由!"他還是不接受。
  "要不然,我保證以後我們不會見面,你就不會這麼生氣......"田心采用最終極的方法,以求避過一劫,沒想到卻換來更冰冷的一瞥。
  他冷冷地睥睨田心,試圖從她勉強的微笑中找出說謊的痕跡。他找了一會兒,很不高興的發現到,他竟然找不到。
  "不,我們還會繼續見面。"馬倫拒絕相信她真如外表一樣純真,發誓定要她破功。
  "什麼?"田心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們、我們還會再見面?"
  "當然。"那是什麼表情,見鬼都比她好看。"在尚未發掘到你真正的企圖以前,我會一直持續觀察你的舉動,直到我確定為止。"
  "你不能這麼做,馬先生。"田心舉雙手反對。"我又不是SARS病毒,不需要觀察期。況且你這樣是嚴重干擾我的生活,我要發表嚴正抗議──"
  "抗議無效,我已經決定了。"
  田心只能張大嘴,看他輕松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伸展四肢。
  "我該走了,你已經浪費我一整晚的時間。"
  話畢,他拍拍屁股就落跑,田心一樣只能張大著嘴,瞪著已然空蕩的房門。
  誰、誰浪費誰的時間啊?這個人的所有自大堆起來,簡直可以破金氏世界記錄。
  田心氣到快吐血,不過後來冷靜想想,幸好她聰明,懂得把舞台上穿的衣服寄放在麗麗這裡,方能逃過他那雙鷹眼。
  一想起馬倫,田心的後頸就升起一陣疙瘩,從頭冷到腳。
  阿彌陀佛,希望他明天不會再去紅包場了,拜托拜托。
  在田心忙著懇求神明的同時,被迫到她家過夜的麗麗也不好受,同樣接受嚴厲的盤查。
  "阿心要單獨在你家住幾天?"田心的媽媽用著一口不甚流利的國語問道。
  "嗯,伯母。"麗麗硬著頭皮點頭。
  "她干嘛要單獨住在你家,家裡不能住啊?"田心的媽媽十分不能諒解女兒的決定。
  "因為......因為她說要為她的配音工作培養情緒,暫時不能回來。"麗麗照著田心給她的樣本扯謊。
  "她配的不是卡通嗎,要培養什麼情緒?"田心的媽媽轉而問她丈夫。
  田爸爸立刻點頭。
  "對啊!她的台詞不都是那些‘露露,請給我幾顆糖'、‘我不要吃糖,我要吃你手上的巧克力'之類的對話,需要培養什麼高深的情緒?"看久了,他都會背了。
  "這、這我也不懂。"麗麗冷汗淋漓的陪笑。"可能是台詞改了,你們知道,卡通偶爾也會播出比較感人的情節。"
  比如說男主角不小心掉入山谷,女主角跪在山崖邊大喊:"不!"之類的芭樂劇情,只是男主角無論如何也不會死。
  麗麗拚命點頭,試圖用微笑混過。田氏夫婦聳肩對看,無奈之外還是無奈。
  "既然是工作,那也沒有辦法。"田心的媽媽是家中的最高決策者。她說可以,就可以。
  麗麗見狀終於可以放心下來。雖然她必須因此在田家住上好幾天,但沒關系,因為......
  田心的媽媽煮菜很好吃。哦,YA,萬歲!
  ※     ※     ※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在夢中,連年為你呀留下春的詩,偏偏今宵皆成空......"
  四○年代人人皆能琅琅上口的流行歌曲──"重逢",透過田心細致高亢的嗓音,再一次讓台下的觀眾遙想當年。
  遙想當年,他們是多麼年輕。遙想當年,他們是如何摟著情人,在黃埔江邊談情說愛,如今轉眼成空。
  "偏偏今宵又相逢。相逢,又相逢,莫非是夢中夢......"
  是啊,的確是作夢。時至今日,人事已和昔日完全不同,誰說不是在作夢呢?
  台下熱愛田心的觀眾們,且以滿眶的熱淚,和緊緊捏在手心的紅包,熱烈迎接她下台獻唱。
  說是獻唱,其實是收紅包。她們跑場子沒多少錢,主要是靠小費收入。因此最後這個時段,就顯得非常重要。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猶如在夢中,你在另個夢中把我忘記,偏偏今宵又相逢......"
  很想也跟著歌曲中的主人翁,一並忘記馬倫存在的田心,依照著往例一桌一桌的收紅包,心裡想的是上天遺棄她。
  她的徹夜祈禱,顯然沒收到任何效果。他不但來,而且還一副老鷹捉小雞似地盯著她,教她插翅也難飛。
  算了,還是繞過他們那桌,不收他們那桌的紅包好了。
  田心決心少賺一包,雖然那是最大包的,但小命要緊,她可沒膽聽他對她再一次大吼;他賺來的錢都被他老爸浪費在她身上!這會折煞了她。
  因此,她繞過馬氏父子那一桌,原本想這樣應該就沒問題,誰知道馬倫他有意見。
  "嗯。"他歪了歪頭,暗示叫她過來。她苦著笑容,痛苦地走過去拿他手上的紅包。
  一塊錢,又是一塊錢。他要是這麼不甘願給的話,自己留著用就好了嘛,干嘛如此糟蹋她?
  "謝謝。"她幾乎是哭著道謝的。幸好青春歐吉桑馬上用他的千元大鈔,撫平她受傷的心靈。
  令田心倍感意外地,馬倫竟然沒說話,只是一直盯著她。
  我會一直持續觀察你的舉動......
  一想起昨日他撂不的狠話,田心渾身上不的雞毛疙瘩又豎起來,再次懇求老天,別讓他有重創她的機會。
  她已經想好了。
  田心一面彎腰感謝大家的捧場,一面走回台上。
  為了不重蹈昨日覆轍,她決定一謝幕後馬上沖回後台,不給他有叫住她的機會。至於臉上的妝方面,也不必卸了。等到去電台的時候,再趁著沒人發現,偷偷沖進廁所解決。
  就這麼決定!
  田心毅然而然的上台揮手,跟各位觀眾道別。為了准時趕到電台,她什麼感謝的廢話都省了。昨天麗麗因趕赴不及,讓電台開了半個小時的天窗。組長今早剛打電話罵過她,警告她要是敢讓同樣的情形再發生一次,就准備領死。天曉得電台DJ才是她的正職,唱紅包場只是她的興趣,兩相權衡之下,她當然選擇前者。
  於是乎,她才剛收好麥克風,腳底抹油就想落跑。怎知馬倫的動作比她還快,早一步叫住田心。
  "莉璇小姐,又要趕著回家啊?"
  馬倫刻意提高的語調,一聽就知道沒懷好意,田心只得轉頭。
  "是、是啊,馬先生。"可惡的家伙,沒看見她正提著裙擺嗎?還明知故問。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邪惡的眼神擺明了想捉她的包。
  "不必了,馬先生。"她笑得很僵硬。"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了。"
  "你確定?"他挑眉。"現在外頭壞人很多,騙子也很多,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那可不?頭號壞人就是他,他為什麼不能離她遠一點,淨找她麻煩?
  "沒關系,馬先生。我自己能應付,用不著你為我操心。"她刻意強調"自己",就是希望他別管,放她一馬。
  "我知道你很堅強,莉璇小姐。"馬倫還是死掐住她的脖子。"不過我還是認為,由我送你回去會比較好──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好死不死地,馬倫的手機居然在這個時候響起,給了她可乘之機。
  此時不溜待何時?沖啊──
  田心連聲招呼都不打,提起裙擺,便往後台沖去。她的目標很清楚,就是連接後台陽台,那一長排鐵制的樓梯。紅包場為了防止意外發生,特別在後台搭建了一座可通往一樓的鐵梯,現在剛好可以派上用場。
  霎時只見一個妙齡女子,身穿紅色大禮服,頂著一臉濃妝,像只猴子似地溜下鐵梯,過程十分危險。
  為了防止萬一,田心早把摩托車停在紅包場後的巷子內,只等她著地,便能跳上她的摩托車揚長而去。
  紅色的禮服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醒目。馬倫原本還在紅包場內接聽手機,但由於通訊太差,不得不改到一樓的小巷子來接電話,未料卻讓他看見一個奇特的景象。
  有一朵花......不,是有一個身穿紅色禮服的笨蛋,以為自己的鋼管秀跳得很好,跟人爬鐵梯冒險!
  他火冒三丈的收起手機,打算走過去好好罵人。怎知田心不但順利爬下鐵梯,這會兒正跳上她的小綿羊,准備開溜。
  "你騎摩托車上班?"
  田心自認為自己的脫逃計劃已經非常完美,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還是被逮著了。
  "馬先生,你怎麼在這裡?這裡是巷子......"田心想不到他竟能找到這裡,只能說佩服佩服。
  "我來這邊接手機。"他不耐煩地打掉她疑呆的表情。"你騎摩托車上班?"
  馬倫不屑地打量她那輛車齡已久的摩托車,懷疑它怎麼有辦法撐到現在。
  "對,我騎摩托車上班。"得想個方法開溜才行......
  "是嗎?"他皺眉。"你下班的時間都這麼晚,你不覺得若是換成開車會比較安全──"
  "啊,豬在天上飛!"她突然指著天空大叫。
  馬倫反射性抬頭,田心就趁著這個機會發動引擎,噗一聲把小綿羊操到極點,愉快地跟他說bye─bye。
  馬倫愣愣地看著遠去的黑影,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麼輕易上當。
  可惡!
  他氣得踢一下空氣,其實最想踢的,還是自己。
  虧他聰明了大半輩子,如今卻讓一句"豬在天上飛"給騙去,乾脆自殺算了。
  馬倫氣呼呼地回到車上,又氣呼呼地開著車於在市區裡亂繞,彷佛這樣就可以消除剛才受的屈辱似的。
  等他繞了台北市大半圈,心情還是沒辦法獲得平靜,才想到可以聽廣播。
  三點了,聽鍾情的節目。
  馬倫將頻率調到"午夜談心"這個節目,喇叭立刻傳來節目主持人的聲音。
  "各位聽眾晚安,歡迎收聽‘午夜談心',我是鍾情。"節目主持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喘,聲調也不若平時低沈,更別說是慵懶。
  馬倫立刻皺眉。這和他平日聽見的聲音大不相同,會不會是換人主持?
  "抱歉我之前因為有事耽擱,所以來電台的時間有點趕,聲音聽起來喘喘的。"主持人乾笑。"不過現在我沒事了,而且可以開始接受聽眾的Call in。"接著,她停了一下。"各位聽眾要是有什麼事想和我談心,可以打電話進來,我們的電話號碼是......"
  接下來是一長串的阿拉伯數字,馬倫早已會背,不過現在他沒興趣想那個,他在想另一個問題。
  每次下班都像趕場一樣......聲音突然變高昂......因為她趕場趕得很喘,之前有人騷擾她。
  逮到你了,小騙子!難怪她連危險的鐵梯都敢爬,原來是因為要趕到電台當DJ之故。
  馬倫二話不說,當場拿起手機就撥了一通電話到電台,找他最愛的鍾情。
  "田心,一線。"
  工作人員通知播音室裡的田心,有聽眾打電話進來,她連忙戴起耳機應答。
  "午夜談心你好,我是鍾情。"田心用低沈慵懶的聲音語調問候對方,只聞對方也用低沈沙啞的聲音回話。
  "你好,鍾情小姐。我是你們的忠實聽眾,最愛聽你的節目。"馬倫一面開車,一面維持通話。
  "謝謝你的支持,請問你的大名是?"田心沒有想到對方竟是馬倫,只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
  "我姓馬,和馬英九同姓。"這頭的馬倫答。
  "你真幽默,馬先生,居然想到馬市長。"另一頭的田心嘴上講幽默,心裡想的是最近怎麼老遇上姓馬的,怪哉。
  電話這頭的馬倫低笑一聲,笑聲帶著調侃意味。
  "我並不是要刻意吹捧馬市長,但我有個煩惱倒是真的。"馬倫壓低聲音的說。
  "馬先生有什麼煩惱?"田心直覺地接著反問,總覺得他那種低笑的方式好熟悉。
  "我的煩惱跟一般人不同,不過我想只有鍾情小姐才有辦法為我解答。"
  "你太抬舉我了,馬先生。"田心覺得渾身上不都不對勁。"我不是心理醫生,但我很樂意傾聽你的煩惱。"
  "那當然,你是節目主持人嘛!"
  田心只得陪笑,這個聽眾根本是存心找碴。
  "你有什麼煩惱?"她只求速戰速決。
  "是這樣的。"電話這頭的馬倫惡意地微笑。"最近我的父親愛上了一個妙齡女郎,還說要跟她結婚,讓我很煩惱。"
  他的父親愛上了一名年輕女子,想和她結婚,讓他很煩惱......等等!那不就和她目前莫名其妙卷入的情節很相似,他該不會是......
  "你的父親......目前幾歲?"她已經緊張到口乾舌燥。
  "七十歲。"
  媽媽咪呀!怎麼連歲數都相同?
  "他在一家紅包場看中一個年輕的歌手,說要娶回家,你說離不離譜?"
  "離、離譜。"她的眼神開始轉為呆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中邪了。
  "你覺得我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比較好呢,鍾情小姐?"馬倫玩得可愉快了。
  "我很想祝福我父親,但又伯那個女人是貪圖我家的財產,所以才會這麼煩惱。"
  是啊,那還不煩惱嗎?她就是這個事件中的女主角,卻被男配角在事件外的場合逮個正著,誰說她不煩惱?
  "你覺得她是貪圖我家的財產嗎,鍾情小姐?"
  或、或許事情沒她想得如此悲觀,說不定他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真的喜歡聽她的節目而已。
  "我覺得、我覺得你應該給她機會,證實自己的清白。說不定、說不定是你誤會她了,她並不如你想像中拜金。"她嚴重的口吃,已經引起播音室外組長的嚴厲關切,這會兒正拿殺人似的眼光瞪著她。
  "也許吧!"馬倫對著手機微笑。"謝謝你的建議,鍾情小姐,我獲益不少。"
  "不客氣。"感謝老天,他終於要收線了......
  "最後我想再問你一句話,請你老實回答我。"
  馬倫決心給她最後一記重創,保證她跌到地上爬不起來。
  "請講。"跌倒她不怕,反而比較怕組長的眼神。
  "你那件紅色禮服底下,都穿了什麼顏色的內褲?"
  啪一聲。
  田心心有余悸地切斷通話,差點沒把播音室外的組長給氣出病來。
  "死田心,你在搞什麼東西?居然敢亂切聽眾的電話!等會兒要是接到聽眾的投訴電話,我一定唯你是問!"
  組長在外咆哮,播音室裡頭的田心已經失去知覺,哪還管他罵人的內容。
  你那件紅色禮服底下,都穿了什麼顏色的內褲?
  惡意的聲調,調侃的語氣......
  完了!
  她雙手捂住臉,懊惱得快要死掉。
  沒有人知道她今天晚上穿著紅禮服的事,那個打電話進來的家伙一定是馬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23:34

  第3章

  做人,要有志氣。做烏龜,則要懂得縮頭。做人或烏龜,卻必須視當時的狀況而定。像她,就選擇做烏龜,不做人了。
  縮頭烏龜好,縮頭烏龜妙,縮頭烏龜頂呱呱,呱!
  窩在家裡大唱烏龜之歌,田心此刻的行為就跟烏龜沒兩樣,徹底的沒有志氣。
  其實,這也不能怪她。
  她把所有責任都推給馬倫。
  自從他問了她穿著什麼顏色的內褲後,她就曉得她已行蹤敗露。既然敗露,只好躲在家裡不出門,謝絕一切社交活動。
  她所謝絕的活動中,也包含工作。為了躲避馬倫,她不但跟電台請假,甚至連她最喜歡的紅包場都不去唱了,乖乖的待在家裡孵雞蛋。至於卡通配音那邊,因為還有幾天存量,暫時還不必擔心。
  總而言之,她就是只縮頭烏龜。除了必要時候絕不出門,但那不包含她老媽的命令。
  "阿心,去巷口的便利商店給阿母買一包鹽回來。"
  田家的老大:她的老媽,丟了一百塊錢到田心盤著的大腿上,要地為家裡盡一份心意。
  田心默默地拿起那張捏成一團的百元大鈔,正要穿上拖鞋的時侯,她的老媽又探頭。
  "動作卡快一點,我正在炒菜!"然後又回廚房繼續她的烹調工作。
  在她老媽的奪命連環call之下,田心只好加快腳步,到巷口的便利商店去把鹽買回來,怎知卻被馬倫逮個正著。
  "咦,那個不是......"正開車行經這個路段的馬倫,原本還想加快油門沖過黃燈,不期然瞥見田心慵懶的身影。
  他立刻來個緊急停車,熄火把車丟在路旁,追上田心。
  "田小姐。"他在她身後叫。原本他還不敢確定他看見的人是田心,等她主動轉身後,便十分確定了。
  "馬、馬先生!"同樣地,田心也不敢確定自己真的看見馬倫。她都躲他躲成這樣了,竟還會被他逮到,天理何在?
  她大叫,而他皺眉。這是他第一次在陽光底下看她,以往她都是濃妝艷抹,活像國小牆壁,今天居然未施脂粉。
  "你怎麼會在這裡?"平靜下來後她問。
  馬倫不答,只當她是外星人般地研究她的五官。等到他發覺她竟然就和夜晚一樣漂亮時,更是心生不爽。不是有句話說,美女只要一到陽光不就不是美女,怎麼她還是一樣美麗?
  "你的車要被吊了,馬先生,你快去追。"田心惶恐地指著一輛紅色的拖吊車提醒馬倫,擔心待會兒他又把罪過算到她頭上。
  "不必,我懶。"馬倫聳肩。"被吊就被吊,頂多坐計程車回去,沒什麼了不起。"
  好帥的言論,只要他的眼神不要那麼凶惡的話,一切就很完美了。
  "我問你,你是不是沒去紅包場?"馬倫開頭就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呃......"
  "電台那邊是不是也請假?"他的火氣越來越大,胸口的起伏越來越猛。
  "呃,我又沒有主持電台......"
  "還想賴?!"馬倫惡霸地瞪著她。"我告訴你,我這個人一生最討厭三件事。"
  "哪三件事......"
  "一:是被人掛電話。二:還是被人掛電話。三:絕對是被人掛電話。聽清楚了嗎?"
  糟糕,看樣子他是自尊心很強的一個人,受不了刺激。
  "我沒有掛你的電話,我只是躲你而已......"她還想否認她不是鍾情。
  "還敢狡辯!"他伸出雙手圈住她的脖子。"你明明就是鍾情,還想騙我不是。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我這一生最討厭別人騙我,只要有人騙我,我就會抓狂。"
  "你已經在抓狂了。"抓狂到掐住她的脖子。"我都說了我不是鍾情,你還硬要掐住我。"
  "你就是鍾情。"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阿心,叫你去買一包鹽,你給我買到現在──"
  正當馬倫和田心掐得正熱鬧之時,巷尾突然殺出一道胖胖的身影,窮凶惡極地看著扭成一團的兩人。
  "你是誰?"田心的媽媽頃刻化身為鍋鏟超人,拿著鍋鏟直指敵人。"你想要對我們家阿心怎樣?"
  田心的媽媽甫一出場,氣勢就非同小可,看得田心熱淚盈眶,覺得她媽媽真了不起。
  "我沒有要對她怎麼樣。"他驚訝地放開田心,看著田心的媽媽。"請問您是她什麼人?"
  由於他的態度立即轉為有禮,而當他變得有禮貌的時候,就會變得很有魅力,可謂師奶級殺手。
  田心的媽媽,不巧正是那種容易被殺的對象,不多久便舉手投降。
  "我是阿心的媽媽。"無視於女兒求救的眼神,她回道。
  "原來是田媽媽,久仰。"馬倫原本已經夠邪惡的眼神,在聽見田心竟然還有母親的時候,瞬間轉為惡魔,直視田心。
  田心只得苦笑。老天要滅她,她有什麼辦法?殊不知更慘的還在後面。
  "你是阿心的什麼人啊?那個......"
  "我姓馬。"他立刻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我叫馬倫,是阿心的男朋友,還請田媽媽多指教。"
  "你是阿心的男朋友?"田心的媽媽當場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的女兒。
  田心張大嘴,拚命搖頭,只可惜不敵馬倫的鐵爪金剛手,又一次被圈住脖子。
  "你知道阿心最頑皮,也最愛玩,剛剛我們就是在玩這個游戲。"馬倫一箭雙鵬,連同田心媽媽剛才的疑慮一起射下來。
  "是、是啊!我們阿心就是頑皮......"是嗎?他們家的阿心有很頑皮嗎?她記得她的家教是很好的......唉呀,總之不管。他們家阿心有男朋友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田媽媽正在煮飯?"看著田心媽媽手中的鍋鏟,馬倫巧妙的轉移話題。
  田心的媽媽這才發現鍋鏟竟還拿在自己的手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對,我正在煮飯。"她搶過田心手上的鹽。"今天是假日,田爸爸也在家,我特地做了幾道他們愛吃的菜,你要不要也一起過來吃?"
  田心媽媽熱情的邀約,田心卻是已經急紅了臉,不停的搖手。
  不要、不要,不要邀這個惡魔回家吃飯,她會吃不下......
  "好啊,我正巧沒吃午飯。非常高興有這個榮幸,接受您的邀請。"田心在心裡拚命祈禱,但見馬倫一方面打掉田心的手,一方面親匿地把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撂話。
  "還有田爸爸,嗯?"他笑著抬頭,魅力十足的笑容,看在田心媽媽眼裡是天使,換到她女兒的眼裡卻是惡魔。
  我這一生最討厭別人騙我,只要有人騙我,我就會抓狂......
  天啊,讓她先抓狂吧!
  她哀鳴。
  ※     ※     ※
  田家的假日午餐,一向豐富。長於烹飪的田媽媽,幾乎什麼菜都會煮,特別是傳統的台灣家常菜,更是她的拿手絕活。只要吃過她料理的人,沒有一個不舉起大拇指,大聲說贊。
  真的很贊。
  平時田心一定會拚命點頭,歌功頌德她母親的廚藝。不過今天她沒那個心情,尤其在身旁有人虎視眈耽下,今天這一餐,簡直成為她出生以來,最痛苦的折磨。
  "馬倫,不要客氣。還有什麼想吃的菜,盡管告訴伯母,我再去煮。"馬倫才兵臨城不田家不到一個鍾頭,田家的二老已經雙雙投降,傾倒在他的大家風范之下。
  "不必了,伯母。"馬倫對著田心媽媽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這些菜已經夠了,你煮的菜,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料理,再有名的大廚都及不上你的廚藝。"
  "真的嗎?"田心媽媽被誇得有點喜出望外。"是你不甘嫌,我煮的菜沒那麼好吃。"
  田心媽媽一手抿嘴,另一手忘情地推了一下馬倫的手臂,含羞的表情,很容易讓人誤會她是在戀愛中。
  "媽!"田心簡直快丟臉丟到隔壁去。都幾歲的人了,還來懷春少女那一套。
  田心的媽媽不理她,只是一直巴著馬倫問話。
  "你真的覺得我煮的菜很好吃嗎?"田心的媽媽不放心,再問一次。
  "是的,伯母。"馬倫嚴肅的保證。"你做的菜,有一股媽媽的味道,非常好吃。"
  馬倫看出來,田心的母親是那種義大利式媽媽,只要多一些贊美,再多一些可憐,她的心就會完全傾向你,甚至還會因此而拋棄自己的親生女兒。
  "馬倫的媽媽從不煮飯的嗎?你的表情看起來很悲傷,好像已經好幾年沒在家裡吃過飯一樣。"田心媽媽的舉動,完全印證馬倫的想法,這會兒已經開始可憐起他來。
  他歎口氣,放下筷子,故意抬頭凝視天花板一會兒後,才幽幽說道。
  "被伯母猜對了,我的確已經將近二十年沒在家裡吃過飯。我媽媽很早就過世,我父親又不會煮飯,我的三餐都是在外面打理。"
  "真可憐!"田心的媽媽果然立刻被感動,心疼得不得了。"沒想到你媽媽這麼早就過世,難怪你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田媽媽這輩子最看不得孩子沒飯吃,尤其三餐都吃外面,她更是極力反對。
  "拜托,媽。你看他那副德行,像是營養不良的樣子嗎?"田心很受不了她母親那副想把所有愛心都灌給馬倫的可笑模樣,忙揚高聲音抗議。
  "閉嘴,死孩子。"她母親反倒瞪她一眼。"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有好吃的還不知珍惜,總有一天沒飯吃。"
  "我哪有──"
  "沒關系,伯母。"馬倫適時插進母女間的對話。"你就不要再罵阿心了,既然她覺得我不可憐,我就不可憐,請你不要再罵她。"
  馬倫此刻臉上的表情,彷佛竭盡了所有心力保護她、寵她,感動了二老,氣壞了田心。
  這個狡猾的混蛋,她真想拿手上的碗砸過去,看他還敢不敢囂張!
  田心豪氣干雲的發誓,卻不敵她母親凶狠的眼神。只得默默地拿起筷子,埋頭扒她的飯去。
  "馬倫家裡還有些什麼人?"田心媽媽除了極具愛心之外,另一方面也很現實,掐著算盤默默為女兒打算。
  "我是獨子。"馬倫又一次拿起筷子挾菜,狀似愜意。"我爸爸跟隨政府來台後,過了好幾年才娶我媽媽。等我出生的時候,他都已經四十歲了,所以只生我一個人。"
  早年喪母,父親的年紀又大。聽起來是很可憐沒錯,但她擔心他們家阿心嫁過去以後會吃虧,還是多問一點好了。
  "這麼說,你爸爸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吧!"田心媽媽旁敲側擊。
  "七十歲。"馬倫微笑。"但他老人家人老心不老,最近鬧著要續弦。"他十分滿意地看見田心拿著筷子的手顫了一下,心裡多少有些報復的快感。
  "七十歲了還想續弦,你爸爸真有勇氣。"這句話是田爸爸說的。就以他同為老男人的立場,認為他爸爸很神勇。
  "可不是嗎,田爸爸。"馬倫歎氣。"更扯的是他居然看上一個在紅包場唱歌的女孩子──"
  "咳咳!"一旁的田心被菜噎到。
  "小心點,阿心。"馬倫好心拍她的背。"伯母煮的菜很好吃,但不要吃太快,免得噎著。"
  "別管她,馬倫。"看不過去的田媽媽開罵。"長那麼大了,飯還不會吃,噎死活該。"
  顯然她母親的愛心,此刻都倒向馬倫身上了,田心只得含淚。
  "你剛才說,你爸爸看上一個在紅包場唱歌的歌女,是真的嗎?"田媽媽比較關心的是八卦,至於女兒的生死,就交由天處理,她不管了。
  "恐怕是的,伯母。"他瞄田心一眼,她正努力將滿口的飯菜吞進肚子裡去。
  "那個女孩才二十幾歲,專門在紅包場唱些四○年代上海流行的老歌──"
  "咳咳咳!"田心再一次被噎著。"咳咳!"
  "阿心啊,你今天是怎麼回事,一直被飯菜噎到?"田心媽媽最討厭別人打擾她聽八卦,卯起來痛批自己的女兒。
  可憐的田心,都已經快被飯菜噎死了,還得被自己的母親罵。最後還是馬倫好心將他的飲料移過去讓她喝,才沒當場噎死。
  "別理她。"田媽媽還是那句老話。"你剛剛說的那些四○年代的老歌,是不是就是‘玫瑰玫瑰我愛你'、‘夜上海'那些歌?"
  "伯母也喜歡聽那些歌......"
  "不、不。"田心媽媽揮掉馬倫的疑問。"我不喜歡聽那些歌,但我們家阿心喜歡,成天播放那些尖不拉嘰的歌曲,害我耳朵都快長繭。對不對,老頭?"
  瞬間只見田爸爸點頭如搗蒜,顯示出他們都不喜歡聽那些老歌。
  "伯父伯母真有眼光,我也不喜歡那些四○年代的歌曲,很吵。"馬倫難得找到同好,不禁跟他們二老握起手來了。
  二老十分感謝他的支持,但還是對接下來的八卦比較有興趣。
  "後來你爸爸有沒有娶那個在紅包場唱歌的女孩?"田心媽媽堅持要聽完八卦。
  "暫時還沒有。"馬倫睨看身旁的田心。"我反對我父親這麼潦草就下決定,你們知道,我很怕她是看上我家的財產──"
  "財產?"冗長的八卦中,唯有這句話最能勾起田心媽媽的興趣。"你們家有什麼財產?"田心媽媽用懷疑的眼光打量馬倫,不認為憑他一個老兵的孩子,能有多少產業。
  馬倫態度悠閒的放下筷子,看著二老說。
  "我們有兩家貿易公司,一間工廠,和三家火鍋店。"他算給二老聽。"另外還有十來筆的土地,和六棟房子。再加上既有的股票和各類有價證券,總資產超過十億。"
  "十、十億?!"田心媽媽聞言倒抽一口氣。"那不等於中了十次樂透頭彩?"
  不愧是母女,講的話都一模一樣,都想到樂透彩方面去。
  "你、你家這麼有錢?"田心媽媽已經開始預想她女兒瑰麗的未來。
  "小康而已。"他謙虛回道。"我的計劃是兩年內再擴充兩倍資產,不過不曉得能不能做到......"
  "做得到,當然做得到!"田心媽媽可樂了,沒想到她女兒竟然能夠釣到金龜婿。
  "像你這麼優秀的人材,一定做得到,那還用說嗎?"田心的媽媽笑得枝頭亂顫,田心也看得膽戰心驚,擔心她會因此而笑掉下巴。
  "我認為......"田心覺得這個時候她應該發表一下意見,又被她母親的粗臂一把掃開。
  "閉嘴。"她母親笑得更誇張。"你要不要再添一碗飯,伯母幫你。"
  所謂人性的可悲,在這個時候顯露無遺。田心覺得丟臉極了,馬倫反倒不以為意,多少看透了人性。
  "伯父伯母只有田心一個女兒?"接過添得尖尖的飯,馬倫開始詢問起田心的家庭狀況。
  "不止不止,我們家不止阿心一個孩子,我們還有一個兒子和一個更小的女兒,阿心是最大的。"田心媽媽搶著回答。
  "哦?"馬倫扒飯的手頓了一下。"怎麼沒看見他們?"
  "他們都到外地念書去了。"田心媽媽解釋。"一個在雲林,一個在台南,要到明天才會回來。"
  "那還真不巧。"說完馬倫繼續扒他的飯。"他們的名字也和田心一樣好聽嗎?"
  田心原本已經吞到一半的飯粒,因他這明顯的違心之言,再一次噎住。
  "差不多。"無視於女兒脹紅的小臉,田媽媽得意的回答。"他們一個叫田地,一個叫田娃,很有創意吧?"
  田媽媽顯然不清楚兒女的痛苦,還得意洋洋地宣示她多有創意,使得一向冷血的馬倫,也不禁一灑同情淚,為田家兒女哀悼。
  "非常好聽。"無獨有偶地,他再一次違背良心。"伯母的創意實在驚人,晚輩十分佩服。"
  田心、田地、田娃。沒想到被他唾棄的名字,還是其中最好聽的,怎能不教人感慨?
  馬倫低著頭把碗中剩余的飯菜扒完,田心媽媽卻還陶醉在他的贊美中,不曉得他其實話中有話。
  笨蛋媽媽,人家在諷刺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看著母親憨笑的面容,田心知道她母親沒救了,完完全全落入馬倫的陷阱。
  "我吃飽了。"輕輕的放下筷子,抽出西裝上方口袋系著的手帕抿了抿嘴,馬倫高貴的表現完全吸引住二老欽慕的眼光。
  "再一次謝謝伯父伯母的招待,伯母做的菜實在是太好吃了,我意猶未盡。"
  馬倫不只外頭的表現好,連內在的涵養也沒話說,再次看傻了二老的眼。
  "你要是喜歡的話,歡迎你再來。"
  田心媽媽這句話,差點沒教田心當場哭出來。她才不要他來呢,最好是滾得越遠越好。
  "我會的。"田心越是希望他走,他越要留下。
  "為了感謝伯父伯母的招待,我希望能邀請你們全家,光臨我開設的火鍋店,不知伯父伯母意下如何?"
  田心萬萬想不到他竟還有這一招,趕緊想辦法推辭。
  "不用、不用了。我爸媽他們......"
  "當然好了,馬倫,我們一定去。"田心媽媽用另一只粗臂打掉她女兒的抗議。
  "就這麼說定,這是地址。"馬倫將一張燙金名片交給田心媽媽,她接過後倒抽一口氣,這可是全台北市最高級的火鍋店啊!
  "我們全家一定准時到,一定到!"田心媽媽像挖到寶一樣興奮,殊不知更讓她興奮的事還在後頭。
  "請問伯母,廚房在什麼地方?"馬倫忽地問。
  "在後面,你要干什麼?"田心媽媽奇怪地看他脫下西裝,挽起袖子。
  "幫忙洗碗。"他十分有禮的頷首。"伯母做菜已經夠辛苦了,清潔工作理當由小輩來做。"
  語畢,他當真埋頭收拾碗筷,看得田心媽媽的眼淚都快掉出來。
  有錢、帥氣、又有教養。
  人生真善美的境界他已經達成了一半,反觀她自己的女兒──
  "阿心,你還死在那邊干什麼,不會去幫忙啊?!"
  然後,她又回頭盯著馬倫的側影,疑疑陶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24:50

  第4章

  位於忠孝東路的裴德斯火鍋專門店,是台北市最富盛名的火鍋店之一。它有三家分店,分布於台北市三個不同的地區,忠孝東路這一家,是它的總店。
  裴德斯火鍋專門店之所以有名,除了它有個十分洋化的店名之外,更因為它探用的材料。不同於坊間吃到飽的火鍋店或涮涮鍋,它采取高單價、按點菜內容計價的高消費方式。但由於它用的食材都是高級貨,每日更換的海鮮更是上上之選。因此雖然價格昂貴,客人還是趨之若騖,不事先訂位,根本不得其門而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是地位的表徵。
  田氏一家人,就在這戰戰兢兢的氣氛中,走進裴德斯的總店。他們沿著紅地毯行走,沿路上只不停地聽見"歡迎光臨",不斷看見有人對他們敬禮,活像國慶日閱兵似的令人不知所措。
  "這裡好像皇宮哦,我們有沒有走錯地方?"田心的小妹──田娃,以著十分符合她名字的眼神左顧右盼,只差一口井,就可以把她徹底圍起來。
  "別一直拉我的袖子!"田心來得心不甘情不願。"將你的背拉直,站正。不要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讓人看笑話。"
  姑且不論他們的動作多可笑,就說他們臉上的表情,驚恐而不安。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們到了前線,而非區區的一家火鍋店......
  "這邊請,田小姐。"紅毯盡頭早有侍者等著他們。"總經理已經在三號包廂等候多時,我現在就帶你們過去。"
  呃,也許沒有那麼區區,雖然它擺出來的排場就像皇宮,但還是一家火鍋店。
  對,它只是一家火鍋店,別讓它的外表嚇著了。
  雖然田心這般告訴自己,但等到所有料理全端上桌面,她還是忍不住看傻了眼,她的爸媽弟妹也是。
  "這些是......"田心的大弟對著剛端上來的佳餚大啖口水,不敢置信地看著它們發呆。
  "生豪。"馬倫解釋。"這些都是我特地從澳洲進口的上等生豪,你們盡量吃,不要客氣。"
  馬倫相當大方地要侍者把一盤接一盤的生豪放到寬闊的桌面上,放不下的,就擺在一旁的餐車,看得田心媽媽直吞口水。
  "這種生豪......很貴吧?"田心媽媽不敢猜測它的價錢。
  "本錢一粒一百,還好。"馬倫答。
  "一顆就要一百塊?"猛吞生豪的田地差點沒被這價錢噎死。"我吞了五顆,那不就要......"
  "五百塊,小意思。"馬倫擺出一副他要吃多少都沒關系的模樣,田地當場就認了他這個姊夫。
  "那這尾龍蝦呢?"田爸爸指著桌面上的大龍蝦問。"這尾龍蝦本錢要多少?"他沒見過這麼大、殼又這麼美的龍蝦,應該值不少。
  "五千塊錢一只。"
  果然,貴得不得了。
  "這是香港進口的彩龍蝦,比澳洲龍蝦要高級多了。"馬倫笑著挾起一塊龍蝦肉,放進田心的碗裡,深情的動作,害田心差點吞不下飯。
  "馬倫真是體貼,知道我們阿心特別愛吃龍蝦,就給她找了這麼貴的一尾龍蝦來。"本來田爸爸對馬倫還有戒心,但看見他深情的表現之後,什麼疑慮也沒有了,只剩深深的祝福。
  "這沒有什麼,田伯伯。"他又挾了一塊龍蝦肉放進田心的碗裡,對著她微笑。"田心是我的女朋友,我對她好,是應該的,你們說對不對?"
  "但也不必特別討好我們,我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田娃向來有話直說,氣死她老媽。
  "阿娃!"這個死孩子,也不會挑場合說話。
  "沒關系的,伯母。"馬倫立刻擺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小妹只是不習慣這種排場,不次馬大哥請你去吃涮涮鍋,你說好不好?"
  觀察入微的心思,體貼大方的表現。
  不消說,田氏家族又有一個人應聲倒地,再也沒有人對他有意見。
  全員投降。
  田心默默在心底扳手指、算人數,發現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人還有戰斗力。
  "來,喝湯。"馬倫揚手邀大家拿起湯匙。"這湯頭是我特地吩咐大廚為今天熬的。裡面加了許多鮑魚、海蟹下去熬煮。嘗起來料鮮味美,伯母一定會喜歡。"又陣亡掉一個。
  雖然她早料到她媽媽只有幾分鍾志氣,但也實在投降得太快了。
  好吧!看來只有她一個人有能力對抗敵人,她得好好振作才行。
  田心埋頭喝湯,決定等儲備夠戰力以後,再跟他捉對斯殺,沒想到敵人率先發炮。
  "你們大家有沒有去過紅包場?"
  馬倫這一發,打得是又快又准,田心差點就溺死在碗中。
  "沒有,我們不會去那種地方。"田心媽媽皺眉。"不是我看不起紅包場,只是覺得那個地方好像很亂,而且又得花很多錢,沒這個必要。"
  "話是沒錯。"馬倫睨看頓成鴕鳥的田心。"但是那個地方其實也沒您想像中那麼亂,有空的時候還是可以去參觀一下,挺好玩的。"
  田心表面只顧著喝湯,但其實內心滿感動的,難得他那張狗嘴,也會吐出象牙來......
  "伯父伯母還記不記得我昨天說過的話?"
  馬倫淡淡釋放出第二波炸彈,把她從碗底炸回平地,驚愕的抬頭。
  "我跟你們說過那個在紅包場唱歌的女孩,她的藝名叫莉璇,就在離這裡不遠的紅包場駐唱。等會兒你們要是有空,大家一起過去......"
  "我、我的肚子痛!"這個時候,田心突然慌慌張張的站起來,舉高雙手喊她肚子疼。
  "肚子痛就去廁所,別妨礙大家食欲。"田媽媽很不高興。
  "但是、但是我不知道廁所在哪裡!"她拚命朝馬倫眨眼,暗示她有話要說。
  "自己找啊,你不會看國字啊?"真是。
  "但是、但是!"死馬倫,看不懂她的暗示嗎?
  "我陪她去好了,伯母。"所幸馬倫及時出來解圍。"這個地方滿大的,我怕她會迷路。"
  馬倫很有風度地讓田心先行,而後隨即跟上。不過等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情況就沒有那麼好了。
  "我還是第一次跟女人在廁所裡調情,你確定你非這麼做不可?"才剛抵達女性洗手間,馬倫就亂沒正經,氣壞了田心。
  "誰要跟你調情了?我要說的是正經事!"她鎖上廁所的門,以免有人闖進來。
  "你說你沒有這個企圖?"他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啃低笑。"如果你沒有這個企圖的話,那你干嘛鎖門?"分明就有這個想法,只是不敢說而已。
  "我不鎖門的話,要是待會兒有人闖進來,我要怎麼解釋?"笨蛋。
  "就說你跟我在調情嘍!"他還是亂不正經。
  "馬先生!!"田心高聲抗議。
  "叫我馬倫。"他倚在洗手台邊,搖晃手指更正。"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稱我為馬先生,不覺得太見外了點兒?"
  "好,馬倫。"她不跟他在這種小事上計較。"請你搞清楚,這種狀況不是我自願的,是你威脅我──"
  "可是我不覺得我是在威脅,倒覺得這是你咎由自取。"田心剛上陣的氣勢,還沒發揮十分之一,就被馬倫給擋了下來。
  "我、我做了什麼事,讓你覺得我咎由自取──"
  "你騙我,小姐,你、騙、我。"馬倫陰惻惻地打斷她的獨白。"你應該還記得,我最討厭的兩件事是什麼吧?"
  被騙和被掛電話,她當然記得。
  "而且,我發覺被你騙的人,不只我一個,還有你全家人,不是嗎?"馬倫神情狀似愉快,但字裡行間都是指控。
  "你、你還不是一樣,騙他們你是我男朋友!"田心羞紅臉,硬著頭皮辯駁。
  "所以我們兩個都是騙子。"馬倫同意她的說法。"既是騙子,就讓我們兩個人進行一場騙子對騙子的交易,你同不同意?"
  馬倫冷不防拋出進行交易的方向球,拋得她一愣一愣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還是沒弄懂。
  "很簡單。"他不耐煩地說明。"我要你和我一起去跟老頭解釋,說你根本不是什麼可憐的孤女,讓他打消娶你的荒謬主意。你若是答應,我就不告訴你的家人,你在紅包場駐唱的事。"
  聽起來簡單、明了,但她怎麼老是覺得自己吃虧?
  "就算你說,他們也不會相信......"她就是不甘心投降。
  "好,那我現在馬上去告訴他們,看他們相不相信──"馬倫二話不說便往門口走去。
  田心馬上拉住他,哀求道。
  "好啦好啦,我答應你的條件,去跟馬伯伯解釋這件事。"誰教她的把柄落入他的手上,不答應也不行。
  "很好,交易完成,我們繼續去享用火鍋吧!"見目的達成,馬倫的心情立刻變得很好,反倒是田心不敢相信。
  "就這樣?"田心的語氣滿是懷疑。
  "當然,不然你還想要怎樣?"他斜睨她。"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對你有什麼企圖吧?放心,我沒那麼饑不擇食,我可是很挑嘴的。"
  聽那語氣,瞧那尊容,好像他若真的看上她,對他是天大的侮辱,搞得田心也很火大。
  "幸好你挑嘴,反正我也看不上你,大家省得麻煩。"她不甘示弱的反諷回去,立即引來更睥睨的眼神。
  "言之有理。"他聳肩。"反正我們是各取所需,彼此對彼此有沒有意思,好像沒有太大的影響,你說是嗎?"
  "是、是啊!"她嘴硬的回道。
  "很高興我們彼此都有默契。"他懶懶的微笑。"不過我建議在你家人的面前,我們還是維持友好關系會比較好,免得穿幫。"
  從認識他到現在,就屬這句話最入耳,也最有人性。
  "我要回飯廳去了,出來太久,他們會懷疑。"不想再和他繼續瞎攪和下去,田心閃過身就要離開。
  "你的東西掉了。"在她閃身時,馬倫好心提醒她遺落物品,她立刻彎腰去撿。
  "沒有啊!我哪有掉東西──"田心在地上看不到任何東西,才剛直起身,便發現自己的嘴巴遭一對性感的嘴唇堵住,接著是惡意的微笑。
  他這是?
  "歡迎加入戰局,戰友。"
  馬倫對著已然呆滯的田心說道。
  "相信我們兩個人,一定能合作愉快。"
  她就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麼順利!
  ※     ※     ※
  想當初田心去應徵駐唱紅包場時,並沒有想到事情會變得如此復雜。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如此熱愛唱歌的日子;更沒料到,竟有人會因此而喜歡上她,甚至到達想娶她為妻的地步。更糟的是,她壓根不知道這件事,卻意外扯出一大堆謊言,最後導致謊言如雪球越滾越大,大到她不得不出面收拾的地步......
  "喂,你想在我老頭的門口站多久?按電鈴吧!"馬倫抱胸,用冰冷的語氣打斷田心一連串的冥想,害她不得不調整腦波,回歸正常。
  "哦。"在軍事強人的獨裁統治不,田心只好按下電鈴,焦躁不安地等待青春歐吉桑前來開門。
  "你活該。"馬倫見狀冷哼,而田心十分贊成他的看法。活該她倒楣買鹽被他碰見,才會淪落到今日的下場。
  啊,當初她要是乾脆把鹽撕開倒在他身上驅邪多好。像他這種萬年不赦的大魔頭,淹死一個算一個,世界多和平......
  "大清早的,誰跑來敲門啊?"
  猛然打開的大門,再一次敲碎田心又剛築起的美夢。
  "你就不能等過了中午以後再來找我──"
  "早就過中午了,老頭,你該醒了。"馬倫不客氣地拉大門縫閃身而入,順便把田心拎進玄關。
  "晚上睡不著,白天猛補眠,真不知道你的生理時鍾是哪裡出了問題!"
  青春歐吉桑才講不到兩句話,就被他兒子猛然閃入的身影和難聽的教訓轟得一身灰。但他一點都不以為意,眼底只容得不田心。
  "莉、莉璇!"青春歐吉桑非常意外會在自己的家裡看見田心,也十分高興。
  "馬、馬大哥。"田心被青春歐吉桑全然欣喜的表情所感動,不禁也回報他的熱情起來。
  "叫他馬、伯、伯。"一旁的馬倫顯然對於她的稱呼很有意見,一個字咬得比一個字清楚。
  "是、是......馬伯伯。"軍事強人都開口說話了,她能說什麼?只得含淚接受。
  這情形看在青春歐吉桑的眼底更加淒楚。原來遭受他兒子迫害的,不只他一個人,還包括他的小黃鶯。
  不行,他得站出來,拯救她遠離戰場才行。
  "倫兒,你不可以強迫莉璇改口,她愛叫我什麼,就叫我什麼。"說這話時,青春歐吉桑一直凝視著田心。"她喜歡叫我馬伯伯也行,想叫我馬大哥,我也無所謂。只要她喜歡,叫什麼都可以──"
  "你可以,我不可以。現在請你閉嘴到客廳去,我有正事要說。"馬倫三兩下就止住他父親的長篇大論,順便"又"把田心給拎到大廳去。
  青春歐吉桑只好跟在他兒子屁股後頭:心裡想的,還是怎麼解救他的小黃鶯。
  "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青春歐吉桑一時之間沒想到田心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家,只是一直盯著她瞧,看得馬倫很受不了,乾脆把她拉到他身體後面藏起來。
  "倫兒!"青春歐吉桑高聲抗議他兒子的劣行。
  馬倫根本理都懶得理他父親,並且警告他不得叫他的小名。
  "你,那邊坐不。"他指揮他父親坐上一張單人沙發。"你,坐那邊。"接著他把田心從背後拉出來,指示她坐在另一頭的沙發上,然後自己坐在中間。
  田心和青春歐吉桑,就這麼隔著桌子遙遙相望,中間還隔了個判官似的馬倫。
  "好,現在你可以開始懺悔你的惡行了。"青天大老爺不曉得他自己比誰都惡劣,睨著眼,寒著語氣,就要田心主動認罪。
  田心只得低下頭、咬紅了下唇,思考該怎麼告解,看得青春歐吉桑十分心疼,直喊痛。
  "別理他,莉璇。"青春歐吉桑見義勇為的發聲。"倫兒就是那副死德行,總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笨蛋,只有他自己不會出錯,你不必信他那一套。"顯然青春歐吉桑相當了解自己的兒子,也相當了解怎麼安慰受創的心。
  "馬伯伯......"田心感動地抬起眼,凝視青春歐吉桑祥和的面容,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佛祖,對她轉動佛珠。
  "閉嘴,老頭。"一旁的判官臉都黑了。"你根本不知道她對你做了什麼事,只會胡言亂語。"一點都不了解他的苦心。
  "莉璇她......她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啊!"青春歐吉桑一頭霧水。
  "是嗎?"馬倫冷哼,相當不以為然。"等你知道她對你做了什麼事以俊,再來告訴我她有多無辜......還有,她不叫莉璇,叫田心。"
  "甜心?"青春歐吉桑簡直快被他兒子那一堆繞口令弄呆。"你說她的名字......叫甜、心?"
  "對。"馬倫點頭,很高興他父親總算有點正常人的知覺。
  "好......好可愛的名字啊!"青春歐吉桑的反應差點沒教馬倫吐血。"原來你的本名叫甜心,真是名副其實。"
  "謝謝馬伯伯。"田心沒想到青春歐吉桑的肚量這麼大,眼光又這麼好,高興得不得了。"我還以為自己的名字很難聽呢!"
  "一點也不。"青春歐吉桑搖頭。"你的名字就和你的外表一樣,都是那麼甜美。"
  "馬伯伯......"她聽了好感動......
  "你們兩個惡心完了沒有,一個名字也能扯這麼久?"
  正當牛郎織女隔著銀河遙遙相對的時候,銀河突然翻臉,硬要他們清醒過來。
  "我不是請你來喝茶的,你最好立刻把話說清楚,要不然我當場把你從十樓丟下去,快說!"馬倫受夠了他們兩人沒頭沒腦的表演,當場威脅要開演凶殺案。
  為了不成為凶殺案中的主角,田心只得收起感謝的眼淚,改為惴惴不安的注視。
  "馬伯伯,我......我騙了您,對不起!"田心好後悔。
  "你、你什麼時候欺騙我?"青春歐吉桑卻是一頭霧水。
  "那天在紅包場的時候。"她心虛的解釋。"我騙你我是沒父沒母的孤女,其實不是,我的父母健在──"
  "而且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名字跟她一樣好笑。"馬倫在旁很令人厭惡的補上一句,換來兩道同樣不以為然的眼光。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孤兒,那天晚上說的話,都是騙我的?"青春歐吉桑總算漸漸弄懂。
  "是的,馬伯伯......"她羞愧的低下頭,心想他一定不會原諒她......
  "太好了,甜心。"青春歐吉桑舒了一口氣。"原本我還擔心你一個孤女沒人照顧怎麼辦,現在馬伯伯就不必再為你擔心,煩惱你沒人照顧了。"
  "馬伯伯!"青春歐吉桑的寬大令田心驚訝得抬頭。"您、您都不生氣嗎?畢竟我欺騙了您,謊稱我是孤兒......"
  "不會不會,我生什麼氣?"青春歐吉桑對著她搖手,要她別在意。"馬伯伯相信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苦衷,不是故意騙我。"
  "馬伯伯您人好好哦,我確實有我的苦衷,只是當時不方便說出來,所以只好欺騙您。"田心萬萬想不到青春歐吉桑的為人這麼好,開始產生相見恨晚的感覺。
  "你有什麼苦衷,可以說給馬伯伯聽。"青春歐吉桑早就有這種感覺,甚至更甚。
  "好,我告訴您。"她總算找到知音。"從小我就喜歡四○年代的流行老歌,也立志成為歌手。可是等到我長大,老歌已經沒落,我只好去電台當DJ,但我還是最想成為專唱老歌的歌手。"
  "然後呢?"青春歐吉桑可以了解她的苦衷,因為他也同樣熱愛那些歌曲。
  "然後有一天,我在報紙看見一則應徵歌手的廣告。"田心回憶說。"廣告中還標明一定得會唱四○年代上海流行的老歌,最好聲音像周璇。我看見這篇廣告後,立刻跑去應徵。"
  "然後你就被錄取了。"青春歐吉桑接著說。
  "對。"田心點頭。"從此我開始了在紅包場駐唱的生涯,但不敢讓我的家人知道。因為他們最討厭聽那些尖尖細細的歌聲,總說我是在殺雞。"而且殺不死,硬啼。
  "正因為如此,所以你才騙我你是孤兒,因為你伯我會不小心洩漏你的秘密。"青春歐吉桑是個深明大義的人,完全了解她的顧忌。
  "是的,馬伯伯。"田心感動得眼眶濡濕。"我對不起您,可我真的很愛唱歌,怕您會破壞我的好事。"她已經沖動到站起來。
  "我了解你的顧慮。"青春歐吉桑也站起來與她對看。"別忘了我也是生活在那個年代的人,和你一樣熱愛那個時代的歌曲......"他不知不覺伸出手,高唱。"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華燈起,樂聲響,歌舞升平......"
  "只見她,笑臉迎,誰知她內心苦悶;夜生活,都為了,食衣住行。"田心柔美高亢的聲音,適時加入了歌唱的陣容,更是大大振奮了青春歐吉桑的士氣。
  於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曉色朦朧,倦眼惺忪,大家歸去,心靈兒隨著車啊啊輪啊啊轉動!"兩人牽手互相對看,唱得可熟了。
  "換一換新天地,別有一個新環境,回味著夜生活如夢初醒!"最後,再來個老少配大合唱,把現場的氣氛炒熱起來。
  始終冷眼旁觀一切發展的馬倫,覺得很荒謬,沒想到更荒謬的還在後頭。
  "你真是我的知音,甜心。"唱完了歌,青春歐吉桑益發感慨。"我要是年輕個四十歲一定追你。"
  "我要是老個四十歲,也一定會嫁給你,馬伯伯。"田心也頗有感觸,和青春歐吉桑交握著的手,遲遲放不下來。
  "你們惡心完了沒有?"
  馬倫不以為然的聲音,硬生生地插進一老一少的深情對看中。
  "如果惡心完了,請把手放下來,我還有話要說,沒空杵在這裡陪你們唱大戲。"
  顯然馬倫不怎麼欣賞他們以上這段對話,更不爽他們一直牽著的手,一直瞪著他們。
  青春歐吉桑和田心只好松手,依照他的指示坐回原位,含淚對看。
  "現在你已經知道她是編謊話騙你,可以打消娶她的鬼主意。"馬倫要說的話很簡單,就是要他父親放棄。
  "我同意,倫兒。"青春歐吉桑點頭。"原本我就是因為怕她沒人照顧,才會萌生娶她的念頭。現在知道她其實過得很好,我也就安心了......"
  說著說著,青春歐吉桑忽地把頭轉向田心。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居然可以和你一起唱歌,過去我一直坐在台下,今天居然可以牽著你的手和你一起合唱,我好感動......"
  "我也好感動,馬伯伯。"田心的眼眶又濡濕起來。"我也好喜歡和你一起唱歌......"
  "既然你們都喜歡唱歌,以後乾脆一起唱好了。"一旁的馬倫看不下去,冷眼建議。
  "好啊,我們也是這麼想!"青春歐吉桑和田心兩人異口同聲,馬倫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原本的用意是諷刺,哪知道這兩個天兵真的把他的話當建議,而且馬上采納。
  "甜心,你乾脆每個禮拜天都來我這裡一趟好了,馬伯伯准備你最喜歡的零嘴,你喜歡吃什麼?"青春歐吉桑已經開始規劃起他們往後的行程。
  "鹵味!"田心開心的舉高雙手。"我最喜歡啃鹵鴨翅膀,最好吃。"
  "我也最喜歡啃鴨翅膀,甜心跟我真有默契。"青春歐吉桑沒想到他們連喜歡吃的東西都一樣,感動到一塌糊塗。
  "馬伯伯......"怎麼會有志趣和她如此相投的人?
  "甜、心......"啊啊啊,相逢恨晚啊......
  "你夠了沒有,老頭?"
  就在他們兩人正感歎不已的當頭,馬倫又十分殺風景地介入插話。
  "就憑你剩下的那幾顆牙齒,如果咬得動鴨翅膀的話,我連鴨頭一起買給你。"也不想想自己的牙齒狀況,還學年輕人爭強斗狠,無聊!
  冷不防被自己兒子的機關輪掃到,青春歐吉桑除了落淚還是落淚,誰要他生出這個專門氣他的不肖子呢!
  "不管怎麼樣,以後只要你有空,就上馬伯伯這兒跟我聊聊......"
  "好啊,馬伯伯。"田心爽快地允諾。"我也想聽聽您年輕時候的事,一定很吸引人......"
  "你要來這兒之前記得通知我,我和你一起來。"
  田心和青春歐吉桑對話正熱頭,怎知馬倫又插進來。
  "啊?"田心和青春歐吉桑一起張大嘴,看著軍事強人,不敢相信,他們唯一的樂趣,他也要剝奪。
  "我、我干嘛要通知你?我有我的人身自由──"田心開口就是抗議,卻被軍事強人一腳給掃到天邊。
  "錯,你沒有人身自由。"馬倫冷冷否決。"你往後的人身都是我的,沒有我在場監視,休想接近我老頭。"
  "哪有這種事──"
  "況且,我懷疑你想利用這個機會接近我老頭,拐走我老頭的錢。"無視於她已然呈O字型的嘴,馬倫自顧自地往不說。
  "你表面上說得好聽,說什麼興趣相同。但我知道你其實另有目的,而我絕不允許這樣的情形發生,你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多說無益。田心很快地閉嘴。
  "很好。"馬倫相當欣賞她的合作態度。"以後沒有我的陪伴,你不能單獨到老頭這邊來。要是你敢違規,就等著接受嚴重的後果。"
  所謂的"嚴重後果",毫無疑問即是告訴她父母,她偷偷在紅包場駐唱的事,用腳想也知道。
  "哇!馬伯伯,我們怎麼這麼苦命!"想到自己往後的人生,田心哇一聲撲進青春歐吉桑的懷裡哭訴,和他一起哀悼彼此的命運。
  "乖,不要哭了。"青春歐吉桑也很自責。"都是馬伯伯不好,生出這種孽子來......"
  同為天涯淪落人的田心和青春歐吉桑,就這麼摟在一起,抱頭痛哭。
  "三秒鍾以內給我分開,不然以後你別想再見到她。"
  在馬倫的咬牙威脅下,他們果然在時限內分開,簌簌流下眼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25:24

  第5章

  某大樓的第十層樓中,正傳出一陣熱鬧的聲響。
  只見滿臉紅光的老人,手持麥克風拚命地扯開喉嚨,大唱屬於他們那個時代的歌曲。而另一端柔美清麗的俏佳人,則是身披著羽毛,用力拍手,和老人一起唱租。
  老人扯開喉嚨大唱──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老人冒著斷氣的危險,硬是把這首"義勇軍進行曲"給唱完,果然引來最熱烈的喝采。
  "好棒哦,馬伯伯!"一旁的田心拚命鼓掌。"你居然唱得完耶,不愧是馬伯伯,安可!"
  田心一面拍手,一面大喊安可,相當捧老人的場。
  "謝謝。"青春歐吉桑滿面春風的揮手。"好久沒唱這首歌了,真令人懷念。"
  "馬伯伯真是不簡單,這麼困難的歌曲都會唱,好厲害。"這首"勇軍進行曲"是一首雄壯的歌曲,由聶耳作曲,田漢作詞,當年是一首振奮人心的抗戰歌曲。
  "哪裡哪裡,小意思罷了。"青春歐吉桑謙虛地咳了兩聲。"畢竟我還年輕,大部分的歌曲都難不倒我......"
  "七十歲了還叫年輕,虧你說得出口。"坐在沙發上蹺高二郎腿的馬倫,毫無例外又是賜給他父親一記涼薄冷睇,消滅他父親的豪情壯志。
  "我才六十九。"青春歐吉桑亦照例抗議。"何況,唱歌是不分年齡的。來,甜心,我們再來合唱一首秋水伊人──"
  "省下,老頭。要唱你自己唱,我們要回去了。"什麼秋水伊人,他自個兒慢慢盼吧!
  "你們現在就要走?才九點。"青春歐吉桑慌慌張張地看表,不想就這麼輕易結束聚會。
  "夠晚了。"馬倫睨他父親。"我們從下午兩點就來你這兒報到,已經連續唱了七個鍾頭。"還想要怎麼樣?
  "但是......"青春歐吉桑還想再說些什麼。
  "走了,田心。"馬倫又擺出一副軍事強人的姿態,強行押解戰犯。
  "可是馬伯伯他......"看起來好寂寞。
  "你再這麼羅哩羅唆,當心上班遲到。"馬倫提醒田心,她還要連趕兩場,沒有空杵在這兒感傷。
  田心沒敢再多話,她還得去紅包場和電台上班是事實,但是她可以──"祝你們晚安,祝你們晚安,祝你們晚安,晚安!"她用歌曲激勵青春歐吉桑的士氣。
  青春歐吉桑馬上也接著唱:"祝你們晚安,祝你們晚安,祝你們晚安,晚安!"
  兩人如此一搭一唱,一路唱出青春歐吉桑的大門。直到門板被馬倫甩上那一剎那,她還在高唱:"祝你們晚安──"
  "閉、嘴!"馬倫冷得不能再冷的語調,充分顯現出他已經忍耐很久了,即將瀕臨發作的邊緣。
  田心立刻聰明地閉上嘴巴,仰頭看著馬倫,和他額上暴起的青筋。
  "你很討厭音樂,是嗎?"田心好奇地問馬倫,因為他看起來真的很不爽。
  馬倫不答話,只是臭著一張臉不置可否,田心更加好奇。
  "我發現你從來沒開口和我們一起唱歌,為什麼?"她不怕死,再問他另一個問題,換來更冷的凝睇。
  "因為,我從不唱歌,尤其討厭你們喜歡的音樂。"尖尖細細的,難聽死了。
  "你從來不唱歌?"田心被他的回答嚇一跳。"那你唱不唱KTV?"
  這個問題就跟雞生蛋或是蛋生雞一樣蠢,一樣惹來冰冷的注視。
  "這兩者有什麼差別嗎?"她這是什麼腦筋?"不唱歌,和不唱KTV,你覺得會有什麼不同?"
  的、的確沒什麼不同,一樣得面對他凶惡的眼神。
  "算我說錯話。"她誠心懺悔。"我只是好奇你干嘛這麼討厭音樂,音樂在我們的人生占了很大一部分,不應該討厭它。"
  "如果你像我一樣,從小就必須接受二十四小時的疲勞轟炸,我想你也會不怎麼樂意接受。"馬倫用諷刺的語調,說出他討厭音樂的原因。"正常人對音樂的態度怎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沒必要忍受我不感興趣的東西。"
  "可是,你還不是一樣陪馬伯伯去紅包場,而且還聽我們唱了七個鍾頭的老歌。"田心不懂他既然這麼討厭音樂,為何還能忍受。
  "沒辦法,誰教他是我老頭。"馬倫聳肩。"既然管不了他,也只好隨他了。"
  田心好奇地觀察他的側臉,從馬倫緊繃的臉上找到一絲無奈,和一絲諒解。她才剛認識這對父子不久,對他們之間的事不甚了解。但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們之間那份感情,雖然他們表現的方式很奇怪。
  "我倒覺得你和馬伯伯的感情很好,很耐人尋味。"值得探索。
  "去告訴他,我敢打賭他一定不這麼想,他總是嫌我羅唆。"馬倫自嘲,多少驚訝她會如此認為,他還以為她和他父親是站在同一陣線哩。
  "誰教你真的很羅唆,難怪你和我媽媽合得來。"田心朝他做了一個鬼臉,抱怨他對她家人的用心。
  "你媽媽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庸俗卻真誠。
  "是啊!如果你和我一樣,從小就必須接受二十四小時的疲勞轟炸,我打賭等你長大以後,感覺一定會變。"田心也用他剛才說過的話回堵他,堵得他眉頭挑得老高。
  "你不喜歡伯母?"他倒覺得挺好玩的。
  "喜歡啊!"田心無聊的回答。"只是我覺得她管得太多。"說到這兒,她又做一個鬼臉。"裙子穿得太短要管,臉上長青春痘要管,就連我唱歌,也要管。"她歎氣。
  "你知道我為什麼堅持一定得在紅包場唱歌嗎?"田心忽地問馬倫。
  他搖頭。
  "因為,她不許我在家裡唱那些老歌,說那些歌難聽死了。我一氣之下,就跑到紅包場應徵駐唱,沒想到一唱就欲罷不能。"只能說她有天分,天生就該吃這行飯。
  "但我以為你是因為有興趣,才會應徵這份工作。"馬倫挑高眉提醒她,當日同他父親說過的話。
  "也是啦!"她額冒熱汗的陪笑。"我真的對於這份工作很有興趣,才會不顧一切的跑去歌廳駐唱。"甚至連撒謊也在所不惜。
  在她開朗的笑容下,馬倫似乎漸漸能體會駐唱工作對她的重要性,和雙方家庭的差異。
  "我實在很不想提醒你,不過你快遲到了,動作是不是應該加快點?"用眼角斜瞄腕間的表,馬倫道。
  "啊,真的耶!"田心也發現到了。"我還得趕去麗麗她家拿衣服,你可不可以載我一程?"
  田心向馬倫求救,只見馬倫挑著高高的眉毛回道:"當然可以。"
  誰教他們是戰友呢!
  ※     ※     ※
  星期一的早上,通常是老板的噩夢。所謂"星期一症候群",沒來上班的,自然看不到他們打呵欠的臉,來上班的,一定瞠著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兩眼無神地瞪著桌上的文件發呆。
  這是上班族普遍的通病,卻不適用於馬倫的公司。只要在馬倫公司上班的人都知道,老板的原則是"物盡其用"。換句話說,就算你有"星期一症候群"也沒有用,在一個蘿卜一個坑的鐵則之下,你只能乖乖地埋頭苦干,或選擇回家吃自己。
  至於那些個"星期一症候群"、"星期五症候群"只能留做探討用,最好別帶到公司來,否則就有苦頭可吃了。
  這天的早上,馬倫就如同往常一樣,一大早就到公司。他打開公司的大門,發現公司的每一個份子,都埋頭盡心盡力的在為公司打拚,因而滿意的點點頭,從玄關的接待櫃前走過去。
  "咦,總機呢?怎麼不見她的人?"馬倫人走到一半,便發現接待櫃裡沒有半個人。
  "報告總經理,總機今天早上發生車禍,打電話來說要請假幾天,托我跟你說一聲。"馬倫的公司規模不是很大,只有十幾個人,因此他每個人都認識。
  "請假,在禮拜一?"馬倫皺眉,不怎麼高興看見員工缺席。
  "沒辦法。"接到請假電話的人回答。"她說她現在人在醫院,我也不好意思再問她。"
  "知道了。"馬倫還是皺眉。"你下班後幫我送束花和三千塊慰問金給她,順便附上一張卡片,叫她傷好了以後趕快回來工作。"
  "是,總經理。"獲派任務的人不知該笑還是該哭,但他肯定對方一定不會樂於接受這張卡片。
  "今天她的工作,就由你們代勞。"馬倫吩咐完了下屬,即轉身跨入他的辦公室,留下一群人傷腦筋。
  跑外務的跑外務,報關的報關,誰有空留在公司接電話?還不就是那些內動人員,他們自己也忙得半死。
  所有工作人員在心裡面嘀咕,嘴上卻不敢講,只得手忙腳亂的亂接電話......
  "喂,你要找總經理?好好,你稍等,我馬上幫你轉進去......"
  "阿勒?我轉錯了,轉到會計的桌上去?好好,我馬上更正,重新幫你轉......"
  "什麼?那根本不是總經理,是報關的小弟?好好,我立刻去找總經理,你不要生氣......"
  整個早上,就聽見有人不斷重復這些離譜的對話,最後馬倫再也忍受不了,沖出來罵人。
  "你們這些人都在干什麼?!連通電話也不會接,還要我一一道歉!!"馬倫一開口,就是一陣高射炮亂射,射得在場員工個個噤若寒蟬。
  "報告總經理,我們也搞不清楚總機那些按鍵,而且大家都忙於工作,所以......"由於馬倫的公司最近剛剛更換了一套新的總機系統,只有少數幾個人會操作,因此只要總機一缺席,便幾近癱瘓。
  熟知這狀況的馬倫輕咒一聲,恨死這些所謂的高科技產品。
  "除了不會操作之外,你們每個人的應答呢?"這是另一個讓他詛咒的原因。
  "是你們突然不會講話了,還是我們整個公司的人都中了魔咒?你們知道甚至還有客戶向我抱怨你們的聲音難聽死了,活像被施了魔法的青蛙──"
  等等!
  馬倫的腦中突然靈光一現。
  總機;田心。
  他逕自在心中把她們畫上等號。
  田心是電台的夜間DJ,聲音自然好得沒話說。而且她平常就在摸播音室那些機器,總機這玩意兒,一定難不倒她,乾脆物盡其用,招她來公司上幾天免費的班算了。
  就這麼決定!
  "你們可以回去工作了,總機的事,我自己想辦法。"馬倫難得饒眾員工一馬,讓他們好感動。
  "是,總經理。"員工們一哄而散,馬倫倒是沒閒著,坐進辦公椅後便忙著撥手機。
  二十秒後,手機那頭隨即傳來田心的聲音。
  "喂,我是田心,你是哪位?"電話那頭的田心,聲音聽起來有些喘,引發馬倫的好奇。
  "我是馬倫。"他蹺高二郎腿回話。"你現在人在哪裡?"
  "在健身房。"田心說。"我才剛踩完腳踏車,現在正在擦汗。"
  "聽起來還真悠閒。"馬倫皺眉。"既然你這麼閒,乾脆來我公司當總機。"而且還要是免費的哦。
  "總機?!"電話那頭的田心叫了起來。"我沒事干嘛去給你當總機啊,我有我自己的日子要過。"
  "休、想。"馬倫不客氣的駁斥。"別忘了你的人身自由屬於我,我叫你來當總機,你就得來當總機,沒得商量。"
  "你也休想。"田心對著手機吐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時間出來運動,別想我會輕易屈服。"
  "你真的不來?"馬倫沒想到她居然有膽子說不。
  "不、去!"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他敢怎麼樣。
  "好,你等著瞧。"說完,他生氣的掛上電話。田心也憤怒的關上手機,和他比賽誰比較倔強。
  強盜,土匪。
  田心一面踩跑步機,一面罵。
  想昨天她還以為他其實是個好人呢!誰料到才過了一個晚上,他又故態萌發。
  田心把所有氣都出到跑步機上,差點沒踩斷帶子。
  OK搞定,回家睡大頭覺去。
  出足了氣的田心,這會兒什麼運動的興致也沒了,決定先回家洗個澡,然後上床補眠。
  她的如意算盤是這麼打,然則等她真正回家,又是另一番景象。馬倫那強盜土匪竟然出現在她家,好整以暇的等待她自投羅網,而且她老媽還不分青紅皂白就對她開罵。
  "阿心,你死到哪邊去了?!"田心媽媽語氣可凶了。"人家馬倫在家裡等你等很久了,你居然給我混到現在才回來,你不是答應他要去他的公司當總機的嗎,啊?!"
  可憐的田心,根本還沒摸到客廳,就被自己的老媽當場轟斃在大門口,幾乎進不了家門。
  "我才沒有答應他要去他公司當總機,你不要聽他亂說。"田心無力的抗辯,懷疑她媽媽根本不會聽。
  "你才是胡說八道,人家馬倫把證據都拿來了,你還強辯。"田心媽媽果然不聽她解釋,一直指責她不對。
  "什麼證據?"田心被罵得一頭霧水。
  "這就是證據。"田心媽媽指著飯桌上堆得老高的茶葉。"今年最新、最好的冠軍茶,一萬塊錢一斤。"
  原來,評定有沒有說謊的證據,只在於一台斤一萬塊錢的茶葉,這簡直是......
  "我不管啦!哪有人的媽媽是這麼當的?為了一斤一萬塊的茶葉就把我賣掉,到底是喝茶重要,還是女兒重要?"想到自己竟然這麼不值錢,田心就氣得想扯掉自己的頭發,沒想到她媽媽卻說──
  "當然是茶葉重要。"笨瓜。"茶葉一斤一萬,這裡總共有五斤,你說值多少錢?"
  "呃,五萬......"
  "對,五萬。"田心媽媽點頭。"你晚上去電台一個鍾頭才賺多少,馬倫只不過想請你去客串幾天的總機,就送來價值五萬塊的茶葉,你說,我應該不應該幫他?"
  "應、應該......"她媽媽的氣勢真是驚人。
  "所以啊!"田心媽媽很快做出結論。"你現在馬上給我回房間換衣服,然後跟著馬倫到他公司去,不得耽誤!"
  田心媽媽不傀是魔鬼訓練班的教官長,三兩下便擒服自己的女兒,強迫她賣身回報皇恩。
  吾皇萬歲萬萬歲!
  田心差一點就想跪下來拜別家中的一代女皇,卻發覺女皇還有別的事要忙,她正在巴結比她更高層級的玉皇大帝。
  "來,馬倫。嘗一點綠豆糕,這是伯母自己做的哦......"
  回房換衣服之前,田心依稀瞄到馬倫促狹的眼光,彷佛正嘲笑她,竟敢跟他斗。
  她認錯。
  想起自己的愚行,田心慚愧地低下頭。
  她不該跟那五斤茶葉過不去,鐵定沒好下場。
  ※     ※     ※
  田心沒當過一般上班族,不曉得上班族實際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但她猜想應該不像她此刻這樣身兼數職,活脫是馬倫一個人的專屬奴隸!
  面對著整桌子的信件,和令人眼花撩亂的郵票,田心壓根不知道該從哪一封信開始貼起,特別在馬倫混亂的指示下,更是一頭霧水。
  "這封寄限時的,這封寄平信,這封要掛號,還有這封寄限掛。另外那一疊寄印刷品,還有這疊寄雙掛號。"
  她想起五分鍾以前,信件如雨般丟在她桌面上的情形。
  "還有這幾個樣本,寄包裹。那疊貼著紅色標簽的文件,寄快遞。至於角落邊的那幾箱樣品,叫貨運來收。記得告訴他們明天一定要送到,客戶等著看。"
  馬倫隨口交代完畢之後,便轉身進他的辦公室喝茶,那茶還是她泡的,因為他說那也是她的責任,害她差點被開水燙到。
  老天,他這是什麼地獄公司?
  田心無法置信地看著近百封的信件,懷疑他故意整她。
  總機也得干這個嗎?
  她拿起其中一封信,瞪著它的封面看,搞不懂總機跟它的關聯。
  一般公司的總機,不是只需要拿起電話,親切的跟對方問候,然後再盡責地把電話轉進指定的分機,就大功告成?怎麼馬倫公司的總機,還得身兼總務和跑腿的小妹,他未免也太小器了吧?
  她邊想邊納悶,悶著悶著,猛然想起──
  哎呀,不妙!
  她痛苦得張大嘴巴。
  想得太入神,竟然忘了手上的信件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寄出,是平信還是限時?是普掛還是限掛?她根本忘得一乾二淨。
  這封寄平信,這封寄限時,這封要掛號,這一疊寄印刷品,另外那疊寄雙掛號。
  被眼前一模一樣的信封弄瘋,田心哪還管得了什麼是什麼,在她眼裡全部都一樣,都一樣令她頭痛。
  ......不管了,隨便亂貼吧!反正橫豎對方都會收到信,差一、兩天又不會死,干嘛計較這麼多。
  田心拿起信,隨便抓了一把郵票,就開始亂貼起來。
  唔,平信;貼五塊錢郵票。限時;貼十二塊錢郵票。掛號;貼二十六塊錢郵票。限掛;好像是三十二塊錢的樣子。雙掛號;她忘記了,是不是比限掛多出七塊錢?印刷品:她不清楚,但依她推論應該是和平信一樣價格。包裹:幾年前她寄過一次,應該是六十塊錢。至於快遞;她沒寄過,一百塊錢應該寄得到。
  完畢。
  憑著模糊的記憶和大膽的推測,田心就這麼亂貼一通。經過整整半個鍾頭,她終於把所有信件貼完,只等著發送出去。
  "都弄好了嗎?"馬大官人,顯然不只小器,疑心病也很重。人家好不容易完成的成品,也要再檢查一次。
  "全弄好了,都在這兒。"田心自詡實力堅強,不怕人查,把整堆的信件都交給他。
  馬倫拿起她弄好的信件,每看一封,臉色就壞過一封。等他看完全部的信件,臉已經難看得像黑炭,且點燃著紅色的火苗。
  "你做的這是什麼工作,小學生做得都比你好。"馬倫咬牙切齒的開罵,不敢相信她的智商竟然只到這個程度。
  "喂,你說話不要太過分,我都是按照你的指示,不要隨便亂罵。"她也不甘示弱,卯起來跟他對沖。
  "都是按照我的指示?"馬倫砰一聲放下信件,牙齒咬得嘎嘎作響。"請問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事情要做得亂七八糟?"
  "我哪裡做得亂七八糟?"這個指控太嚴重了吧!"是你自己說,不同的寄法要貼上不同幣值的郵票,我有說錯嗎?"
  "對,你沒有說錯,但你卻做錯,看看這些信!"馬倫氣得一把掐住她的後頸,硬要她看桌上那一疊信件。
  "這一封,我說要寄限掛,你貼了多少錢的郵票?"馬倫氣憤的問。
  "二十六塊錢......"不對嗎......
  "再看這一封,裡面裝的是發票和請款單,你把它當什麼寄發?"
  "平信......"
  "還有這一封!"馬倫當場把那封信丟到她面前。
  "我說過,這封信非常重要,因為它裡面裝著信用狀,要用來提貨,提貨,你聽得懂嗎?!"他已經非常接近咆哮。
  "聽得懂......"
  "聽得懂,你卻只給我貼上一百塊錢的郵票,你不知道郵局快遞最低的價錢是一百三十塊錢嗎,啊?!"天可明鑒,他遲早有一天會被這個商業白疑害死,進一步關門大吉。
  馬倫氣呼呼,田心也被罵得慘呼呼。剛開始的時候她還覺得被罵的有點道理,可等她想通了以後,就不這麼覺得了。
  她又沒有當過上班族,怎麼知道寄一封信要多少錢?更何況他又說得這麼復雜,就算是真的上班族,也沒有幾個人聽得懂。
  對,她要反擊,絕不能任他這樣欺侮。
  "你罵完了嗎?"反擊之前,先探測一下對方的實力。
  "還沒,你有什麼意見?"
  "我要反擊。"
  "你要反擊?"馬倫瞇起眼。"你要怎麼反擊?"
  "我要怎麼反擊?咳咳。"她調整一下聲音。"就這麼反擊!"
  這次換她捉住他的耳朵開罵。
  "我又沒有當過總務,我怎麼知道快遞該貼多少錢?!而且你是個小器鬼,總機不給她做總機的事,難怪你的總機情願去醫院休息,也不願到公司來為你賣命,還有,我根本聽不懂信用狀是什麼東西!我不是讀這一科的,也沒有義務了解,聽懂了嗎?!"
  田心罵得喘呼呼,感覺上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爽過,尤其是馬倫臉上的表情,更是讓她產生報復的快感。
  "你罵完了嗎?"馬倫平靜的反問。
  "罵完了,怎麼樣?"她的氣還沒順過來......
  "因為,你若是罵完了,就輪到我,我還沒罵完。"接著他忽然圈住她的頸子,強迫她懺悔。
  "我管你有沒有當過總務,貼郵票是連小學生都會做的事,你貼錯,就該受罰!"他懲罰性地掐了一下她的喉頭。
  "還有,我之前那位總機小姐勤勞得很,要不是因為不聿發生車禍,現在還在為公司賣命!另外,我不要求你懂得什麼叫信用狀,我要的是你貼對郵票,貼對郵票,懂嗎?!"
  瞬間整間公司,就聽見他們兩個人在罵比賽的,聰明的人紛紛走避,免得被殘余的炮火打到。
  "貼對貼錯還不是會寄到,干嘛這麼計較?"田心就是受不了他一直罵她貼錯郵票。
  "早一點生晚一點生還不是一樣會生,你怎麼不去跟那些看日子剖腹的夫妻這麼說?"馬倫冷冷反擊。
  "那不一樣。"這是什麼理論?"貼郵票和生孩子是兩碼事,怎能混為一談?"太離譜了。
  "你還敢頂嘴!"馬倫氣得又掐她一下。"你不曉得現在做生意就跟生孩子沒兩樣,一樣得講求效率嗎?"
  "我哪曉得......"她敗中求勝,亂捉一把。"哪,至少這堆我有貼對郵票,不會影響你公司的進度。"
  為避免被當場勒死,田心隨便抓出一把信讓馬倫見識她的努力。怎知她不拿還好,越拿越糟。
  "印刷品?"看清她拿在手上的信後馬倫吐血。"你居然在蓋有印刷品的信封上,貼了五塊錢郵票?"
  "有......有什麼不對嗎?"五塊錢不是最低郵資......
  "當然不對!"馬倫咬牙。"印刷品只需要貼三塊半的郵票,這個誰都懂!"而她居然如此浪費,白白多貼了一塊半。
  "誰說的?我就不懂!"一般人誰懂得平信與印刷品的差別。
  "不懂不會看我給你的小紙條啊?"馬倫火大的指著貼在接待櫃內的白色紙張。"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印刷品要貼三塊半的郵票,包裹寄到外地最少八十塊,你只貼了六十塊,剩下的二十塊錢要叫誰出?"
  經馬倫這麼一吼,田心這才想起先前他的確有給她一張郵資表,上面載明了各類信件該貼的郵資,是她自己一時大意,給忙忘了。
  "呃,我出。"既然是自己犯錯,只得補救。
  "田心!"他瞇起眼,警告她不要太過分。
  "本來就是嘛!"他比她更過分。"我又不是故意要貼錯郵票,都怪你沒事派了一堆不該總機做的事給我,難怪我會出錯。"
  "明明是自己做錯事還敢賴,我看你是皮在癢了,欠揍。"馬倫挽起袖子就要揍她。
  "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到法院告你。"田心不甘示弱的抬高下巴。"別以為女人都是弱者,我可是很有志氣的。"不怕他欺侮。
  "好啊,我就要看你多有志氣。"馬倫發誓絕不饒她。
  "盡管放馬過來,我一定要教你鎩羽而歸──喂,華倫貿易公司您好,我叫田心,很高興和您談心。"
  兩人正殺得火熱,一旁的觀眾也看得入神之際,田心原本凶悍的語氣突然間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變得甜美異常。
  "......你們那邊是華倫貿易公司嗎?"
  只聞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遲疑的聲音。原來是電話響了,身為總機的田心,馬上克盡職守的接起電話,本能的反應。
  "是的,這裡是華倫貿易公司,請問您要找哪位?"田心沒發現自己的語病,倒是很注意自己的聲調,盡量做到最完美的演出。
  "我要找你們的總經理,麻煩幫我接一下。"電話那頭指名要找馬倫,田心只得把話筒交給他。
  "哪,是找你的。"她朝他做了一個鬼臉,余氣末消。
  馬倫也不怎麼高興的接過電話,對著話筒出氣。
  "喂,我馬倫,你是誰?"死家伙,對他就這麼凶,對別人卻輕聲細語。
  "費凱維,你最大的客戶。"電話那頭低笑。"你什麼時候請了一個這麼有意思的總機?一接起電話就說要找我談心,害我都不想把電話交給你了。"
  "少廢話,老費。那人是個瘋子,不要理她。"他瞟了田心一眼,她正好奇的盯著他,無聲問他跟誰通話。
  "但是她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個瘋子,相反地,她的聲音很有磁性,而且名字也很好聽。"電話那頭有不同意見,一直贊美田心。
  "她有說出她的名字?"馬倫皺眉,他剛剛怎麼沒有聽到?
  "有啊,叫甜心不是嗎?"電話那頭頻頻釋放出笑聲。"名字叫甜心,又要跟人談心,哇!"
  說到這裡,電話那頭吹了個尖銳的口啃,聽得馬倫眉頭更加難以舒解。
  "我看,你就讓這個瘋子留下來好了,或是乾脆介紹給我當女朋友。"電話那頭還在笑。"我喜歡有一個講話聲音好聽的瘋子當我的女朋友,也喜歡叫她甜心,你意下如何?"
  費凱維這個人平時說話就不正經,尤其當他聽出馬倫其實很在意田心的時候,就更放肆了。這讓馬倫很不爽,但沒有太在意,因為他了解他的個性,不會輕易上當。
  "我沒空跟你扯這些有的沒的,你干嘛打電話找我?"馬倫索性將話題轉到公事上。
  "哦,是這樣的。有關於上次我托你進口的那批貨......"
  商場如戰場,才兩句話,對方立刻就聞出事情的輕重,轉而研究如何獲利。
  馬倫一邊聽電話,一邊要對方稍等,把電話轉進他的辦公室,間接饒了田心一命。
  田心暗自拍拍胸脯,慶幸自己不用真的跟他開戰,倒是馬倫這邊煩不勝煩,氣得幾乎要摔爛電話。
  在采用田心當總機的第三天,馬倫愕然發現到,自己正面對一個棘手的問題。
  他不僅得忍受她白疑的行徑、浪費的惡習,還得一天到晚聽他的朋友喊她:
  "甜心、甜心",真吐死他了。
  他受夠了!
  馬倫當不決定馬上處理掉田心的問題,於是把她叫到他辦公室,當著她的面宣布。
  "我決定不讓你當總機了,你只會給我找麻煩。"截至目前為止,至少有五個人表示想跟她做朋友,他這邊又不是我愛紅娘招待所,光處理她一個人的問題就夠。
  面對馬倫這寬大為懷的決定,田心只是眨眨眼,恍若木頭人。
  "你,要讓我回家,不再虐待我了?"她沒聽錯吧,有這麼好的事?
  "對,我後悔請你來當總機。"沒一件事情做好。"但是你暫時還不能回家,改到我住的地方去幫我打掃房子。"
  "我去幫你打掃房子?!"田心指著自己的鼻子叫道。"你有沒有搞錯,我又不是你的女傭!"
  "你不是我的女傭,只是收了我的錢。"馬倫點點頭,表示她沒有聽錯。
  "我什麼時候收了你的錢?"田心砰然放下手,開始懷疑他腦袋不清楚。
  "三天前,swearheart。"馬倫故意用英文叫她。"如果你不健忘的話,當時你媽媽收了我五斤茶葉,每一斤都價值新台幣一萬元。"
  不是日幣,也不是土耳其幣哦!是貨真價實的台幣,折合美金約莫三百元,貴得很。
  田心氣紅了臉。她當然知道那些茶葉有多貴,不過那關她何事,又不是她收的。
  "頂多我拿回來還你嘛,小器鬼。"她做鬼臉。"才幾斤茶葉,我就不信我拿不回來。"就算要跟她媽媽翻臉,她也在所不惜。
  "勇氣可嘉。"馬倫在一旁涼涼的拍手。"既然你不怕死,還想把茶葉拿回來還我,那麼我就給你一次機會。"免得被指為沒良心。
  "明天日落之前,如果你能把茶葉歸回,那麼打掃的事就一筆勾清。我也不求多,畢竟你已來公司幫我做三天,雖然做得亂七八糟,但我不會那麼無情,不給你打折。"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後又說。
  "我看就兩斤吧!"一天扣一斤。"你只需要把兩斤茶葉還給我,就不必去我家打掃,你覺得怎麼樣,夠公平了吧?"
  馬倫畢竟還算是君子,提出的交易也算公平。田心點點頭,不覺得他的提議有什麼不安,甚至覺得他人挺好的,還肯給她平反的機會。
  只不過當天晚上,當她跟她媽媽說要退回茶葉,現場遭受一場猛烈的轟擊時,便覺得他的人沒有這麼好了。她媽媽甚至揚言,她要是敢動她心愛的茶葉,就跟她斷絕母女關系,家也不必回了。
  人情比紙薄,親情淡如水。誰教她的命賤,比不上一斤一萬塊錢的冠軍茶葉......她好恨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26:02

  第6章

  轟隆隆的聲音,充斥在馬倫位於精華地區豪華的公寓之中。
  田心像頭歷盡滄桑的老牛,拖著沈重的吸塵器,來回穿梭於鋪著原木地板的客廳,每拖一處,嘴裡就罵上一回。
  馬倫這個表裡不一的偽君子,在她家裝成一副很愛乾淨、又勤勞的模樣,實際上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懶惰鬼,瞧瞧他把自己的家搞得跟豬窩似的,這要幾天才清得完啊?
  田心問自己,也問屋子裡到處亂丟的雜物,有種永遠也不可能出頭天的感覺。
  算了,別抱怨了,還是認命打掃吧!誰教她有個賣女求榮的母親,寧可犧牲自己的女兒也不肯讓出那些茶葉。就讓她在這裡做到死為止,這樣她父母就不必傷腦筋,才會知道她的價值......
  她心裡的抱怨換成了自艾自憐,幻想自己被凌虐致死的模樣,手裡卻仍舊拿著吸塵器,吸地板上的灰塵。
  老天,他家到底幾天沒清理了,怎麼到處都這麼髒?
  田心一方面吸地,不時還得彎腰撿馬倫隨手亂丟的東西。她暫時關掉吸塵器,專心整理起遍及地面的各類用品,將該歸類的歸類,該收拾疊起來的疊起來。等她好不容易收拾出個樣子,已經是半個鍾頭以後的事了。
  她抬頭看看掛在牆壁上的鍾,上面的指針正指向四點鍾的位置。換句話說,她已來他家做牛做馬整整三個鍾頭,而他大爺還在睡。
  田心心有不甘地收起電線,連同吸塵器,一起搬向二樓。她先打掃起居室,廣闊的房間裡,仍是一樣雜亂不堪,看得她頻頻歎氣。
  真想不透她沒來之前,他是怎麼走路的,飛過去嗎?
  再次彎腰撿起丟滿整個地板的雜物,等她完全將起居室弄好,又是一個鍾頭以後的事,累得她快虛脫。
  五點。
  低頭看看腕間的表,田心告訴自己要動作快,免得待會兒趕不上回家吃飯,又得挨轟。
  說時遲,那時快。不想挨她媽媽炮轟的田心,二話不說,提起吸塵器便往下一個房間走去,准備進行她的打掃工作。
  當她推門進入這個房間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原因無他,而是因為......因為這個房間實在太整齊了,不像是他的作風。
  她驚訝地放下手中的打掃工具,走進有起居室兩倍大的房間。這個房間不僅大,而且東西都放得好好的,教她不知道該從何整理起。
  她十分好奇地走到靠在牆上的其中一個書櫃,將一本厚重的黑色資料簿抽出並打開查看。
  當她看清資料簿裡頭的內容時,她愣住了。資料簿裡頭,竟放著許多卡通原稿,並且很有秩序的分類放好,足見收藏之人對它們的重視。
  這些......究竟都是誰畫的?瞧那線條、那上色的技巧,儼然已達職業級的程度!
  田心覺得很不可思議,滿身銅臭味的馬倫竟然會有這種東西。鐵定是他朋友寄放在他家他才會這麼珍惜,讓她看看角落上的簽名,她相信絕對不會是馬倫畫的,絕不會是......馬倫!竟然就是馬倫!
  她不信邪地放下手中的資料簿,再從書櫃裡抽出更多的資料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抽得太急了,原本排放整齊的資料本,這會兒竟成了失去依靠的骨牌,前呼後應的掉出書櫃。
  糟了!
  田心手忙腳亂的想試圖阻止悲劇發生,無奈悲劇就是悲劇。她不只被成堆的資料簿給打趴在地上,就連資料簿的主人也被吵醒,怒氣沖沖地沖進來算帳。
  "你干什麼?!"馬倫瞠著一雙布滿紅絲的眼睛,看起來就知道沒睡飽,倒楣了她這只可憐的小綿羊。
  "我、我在幫你整理東西。"小綿羊可憐兮兮的抗辯,只可惜滿地的狼狽不足以印證她的說法,馬倫原本的紅眼睛立刻轉為鷹眼。
  "你這也算整理嗎?"他火冒三丈的注視遍布地上的滿目瘡痍。"你究竟想探查些什麼東西,乾脆直接說出來好了,哼!"
  馬倫毫不客氣地從她的手上抽回黑色資料簿,擺回書櫃。對於她的慘狀,看都不看。害她只得仰頭盯著他的長腿,揣測他目前有多氣憤。
  "我不是故意要窺探你的隱私。"既然騎士不肯幫她,她只好自力救濟的從地板上爬起來。"我只是剛好打掃到這個房間,一時好奇之下,抽出幾本來看看。"
  "那你看出什麼結果了嗎?"馬倫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只覺得都是藉口。
  "有!"她一面舉手發言,一面從地上拾起資料簿交還給馬倫。"我發覺你的卡通畫得很好、很專業,我好崇拜!"
  田心的眼裡瞬間發出崇拜的光芒,一閃一閃的直視馬倫。
  他回望著她,本想開口罵她白疑,卻又欲言又止,弄到最後只得接過她手中的資料本,輕輕回了一句。
  "這有什麼稀奇?我本來就干這一行,畫得好也是應該的,不需要過分贊美。"只會顯得矯情。
  聞言,田心卻是喜出望外。
  "你是......畫卡通的?"哇,偶像。"我最喜歡看卡通了......你畫什麼卡通?"
  "會動的卡通。"他斜瞄她,懷疑她根本分不清卡通跟漫畫的差別。
  "就是電視上播映的那種。"別以為她外行,她了解得很。"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對中華民國的小朋友,可是很有貢獻的哦!"
  說到這兒,她得意的微笑。
  "我幫卡通配音,驚訝吧!"她十分得意地看著他放大的瞳孔。"除了老歌以外,我最喜歡的消遣就是看卡通,和幫卡通配音。"
  "你、你還幫卡通配音?"這下子馬倫真的不得不佩服她,她居然還找得出空檔來擔任配音工作。
  "對,已經一年多,玩過許多角色。"她愉快的吐了吐舌頭。"像是邪惡的大魔頭啦──‘你給我站住,看本大魔王如何收拾你!'或是遭人追殺的小綿羊──‘咩!有一只大野狼在追我,咩!'諸如此類的角色,很好玩。"
  田心解釋之余,還不忘開口表演,精湛的演出,勾動了馬倫的嘴角,以及放松的眼神。
  "這麼說來,我們還是同行。"一個讓角色動,一個讓角色說話。"你幫這麼多角色配過音,哪一個最讓你印象深刻?"
  "咦?哪一個角色啊......"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嗯......每一個角色我都很喜歡,不過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應該是一個印加公主,她在劇中很勇敢、很堅強,打壞人打得很過癮,害我差一點就把嗓子喊啞了呢!"
  難得遇見同行,兩人聊得十分痛快。
  "你說的那個印加公主,是不是就是那部‘太陽之女'卡通的女主角?"馬倫問她。
  "對,就是她──麗卡。"田心興奮的點頭。
  "我最喜歡那部卡通,也最喜歡裡面那個女主角。"馬倫的眼睛瞬間進出亮光。"真沒想到麗卡就是你配的,真教人意外。"
  "可不是嗎,我也沒想到你居然也喜歡卡通。"田心高興到一張嘴巴說個不停。"你還記得麗麗嗎?我那個好朋友。"
  馬倫點頭。
  "她和我一樣也是廣播人,也為卡通配音。在‘太陽之女'中專演壞蛋,因此被好多小朋友罵,讓她哭笑不得。"
  "她演祭司?"整部卡通裡面最壞的就是他。
  "嗯。"田心笑著回答。
  "但是她的聲音那麼細,怎麼有辦法演出那種又低又啞的角色?"真難想像。
  "這就是我們厲害的地方啦!"她可得意了。"你瞧我的聲音也沒特別細,還不是照樣把稚嫩的角色詮釋得很好,只要多練習就可以了。"
  "說的也是。"他附議她的說法。"勤能補拙,一分天分,加上九十九分的努力,這就是致勝的秘訣。"
  "是啊是啊!"田心十分同意。"像我剛開始的時候,也只能當配角,配一些比如說鴨子的角色,說些‘呱、呱、呱'之類的台詞。"
  談到這裡,他們相視一笑。多日來劍拔弩張的氣氛,終於獲得改進。
  "我比較喜歡看日本的卡通,那你呢?"說起她的第二個最愛,她就有聊不完的話題。
  "我喜歡美國的卡通。"他的喜好與她不同。
  "為什麼?"
  "因為美國卡通比較有創意,經常會發展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劇情。比如主人翁被外星生物綁架,最後還得仰賴他家養的狗救回。"相當有趣。
  "我知道你在說哪一部卡通,你在說‘膽小狗,英雄'對不對?"她也好喜歡那部卡通,很有意思。
  "還有飛天小女警,同樣充滿創意。"他點頭。
  "是啊,一個老是受怪物侵襲的小鎮村,什麼事都靠她們三個小女警解決。"花花、毛毛、泡泡,可憐。
  "卡通就是這樣。"馬倫微笑。"你看日本的卡通‘面包超人',還不是一樣只有細菌人和小病毒兩個壞蛋。"照樣賣得嚇嚇叫。
  "所以相形之下‘魔法DO RE MI'就有趣多了,至少不會一直繞著那幾個壞人打轉。"田心最最喜歡的卡通就是這一部,圖很漂亮哦!
  "‘德克斯特的實驗室'也不會只繞著壞人打轉,你怎麼不提?"他瞟她,為他鍾愛的卡通抗議。
  "可是它的圖好丑,活像被壓扁的吐司面包。"四四方方,看不出個人樣。
  "你的‘魔法DO RE MI'的圖才丑,一雙眼睛就占了整張臉的四分之一,活脫是外星怪物。"馬倫不甘示弱。
  "那哪是外星怪物,那叫可愛!"懂不懂啊?
  "可愛個頭。"馬倫冷哼。"在我眼裡,全世界只有四個孩子最可愛,沒有人比得上他們。"
  "哪四個小孩?"田心不服。
  "這四個。"馬倫自皮夾裡抽出一張千元大鈔。"認真的孩子最美麗,你看他們專心研究地球儀的樣子。"真是酷斃了。
  千元大鈔上的四個孩子,的確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很認真在研究地球儀。但......那跟他們說的卡通扯得上什麼關系啊!
  "你這個一身銅臭味的家伙。"只認得錢。
  "沒錯,我就是一身銅臭味。"他不否認。"但你別忘了你是因為被誰陷害,才來這裡幫我打掃......"
  接著馬倫把那張千元大鈔舉高在她面前搖晃。
  "就是這四個孩子,恨他們吧!"他的表情得意洋洋。"這四個孩於什麼本事沒有,就是會叫人低頭,和──免費幫我打掃。"
  說到底,根本就是他自己壞心,還把罪過推給四個無辜的孩子。
  "你去死啦,馬車輪,居然這麼壞心。"田心氣不過,開口就是一陣亂罵。
  "你叫誰馬車輪?小心我掐死你!"不甘被套上一個難聽的外號,馬倫使出拿手的必殺技,將她四處流竄的脖子掐得正著。
  "我求饒、我求饒!"找不到地方逃的田心笑得幾乎岔氣,只得高舉雙手喊停。
  馬倫依言松開雙手,笑得也很開心,看得田心差點呆掉。
  他放松的樣子看起來好帥、好迷人!
  "你......你為什麼不再畫卡通?"為了掩飾自己心慌的表情,她隨口找了個話題。
  "我覺得你的卡通畫得很好啊,不畫好可惜。"田心注意到他那些稿上的簽名都在三年前,沒有一張近期的作品。
  馬倫原本愉快的臉,因她這突然的問題而僵住,嚇得她只好頻說抱歉。
  "對不起,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就算了。"田心拚命補救。"都怪我大嘴巴,有什麼問什麼,請你不要見怪。"
  她尷尬的責備自己,罵自己干嘛那麼好奇。酡紅的雙頰映著夕陽的紅霞,看起來分外美麗,也稍稍舒緩馬倫的脾氣。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可以說的,我之所以不再畫卡通的原因很簡單、也很市儈,是為了錢。"千元大鈔上那四個小朋友。
  "為了錢?"田心無法理解的瞠大眼,就她來看,他已經很有錢了,干嘛還拚命賺?
  "嗯,就是為錢。"他用手指彈了一下千元大鈔,然後把它收回皮夾放好。
  "可是......我不懂。"她說。"你有好幾家公司,又有三家一局級火鍋店,干嘛還得因為錢放棄理想?"
  "那只是表面。"馬倫自嘲。"外表風風光光,其實骨子裡累得跟牛一樣,只不過旁人看來會以為我們天生就這麼好命,什麼事都不用干,錢就會從天上掉下來,很諷刺吧!"
  的確諷刺,尤其從他的嘴巴說出來更諷刺,也更加令人無法置信。
  "我希望你不是在說我,因為我就是這麼想。"她臉紅的承認。
  "不怪你。"他反倒大方。"三年前我大約也是這個想法,以為我用的錢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直到現實把我打醒。"
  "發生了什麼事?"他臉上的表情好落寞。
  "像電視連續劇一樣惡爛的事。"他撇嘴。"你有沒有看過原本是大少爺,最後變成一文不值的不人那種劇情?"
  她點頭。
  "我差一點變成劇中的男主角。"他笑笑。"三年前,當我還在美國開創我的卡通事業,突然接到一通來自台灣的電話,說我父親心髒病發作躺在醫院裡,他所擁有的事業,每一樣都瀕臨破產,要我回來解決。"
  "那、那你回來了沒有?"田心多此一舉的問。
  "你說呢?"他給她一記冷睇。
  "回來了......"她只是一時忘記嘛,干嘛這麼凶?
  "廢話!"他還是罵她。"雖然我大部分的時候看起來很自私,但也有良心發現的時候。當我接到那通電話,立刻就打包行李回台灣,收拾殘局。"
  "當時一定很不容易吧!"田心猜。
  "一塌糊塗。"馬倫苦澀的點頭。"那時候整個公司就跟劫後余生的場景沒兩樣,你知道我甚至當場逮到我父親公司的會計室主任,偷偷拍賣掉公司的辦公用具,連我父親坐的辦公椅都不願放過。"
  "怎麼有這麼可惡的人?"田心聽得義憤填膺。"後來你怎麼做,報警抓他?"
  "沒有。"馬倫無奈的歎氣。"我爸爸不許我這麼做,說什麼人家跟他這麼久了,多少要給人家留點情面等等的話,我只好饒過他。"
  聽起來就像馬伯伯會做的事,他就是那種濫好人。
  "我爸爸就是那種濫好人。"馬倫的想法與地不謀而合。"在他的眼裡,沒有壞人。就算是作惡當場被他逮到,他也會為他找理由,替他開脫。"
  "經過了這件事後,馬伯伯有沒有學到教訓?"要是她早就怕死了,絕對不敢再相信人。
  "有的話,那個時候,他還會想娶你嗎?"馬倫瞪她。"沒有,完全沒有。"
  他又歎氣。"那個死老頭,也不想想當初我幾乎拚了老命,才把公司穩定下來,居然還學不乖。"
  想起他那天真的老爸,馬倫就歎氣連連,看得田心不禁莞爾。
  "後來你就繼承了公司?"
  "對,拚死拚活的。"回想起那段痛苦的日子,馬倫的眼神趨於朦朧。"為了不讓我父親半生的心血盡付流水,我沒日沒夜的干了三年。終日埋頭於公司的帳目,思索該怎麼走出困境。"
  "你怎麼走出來的?"田心無法想像他當時承受的壓力。
  "苦干再苦干。"他苦笑。"天下沒有一蹴可幾的事業。剛開始的時候,公司慘到只剩下五個人,一個會計,三個業務,還有我。我又剛從美國回來,很多事都弄不清楚,可說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下手。"
  "所以你才會強調物盡其用,因為你不得不這麼做。"直到這刻,田心才恍然大悟,才理解他為什麼凡事計較。
  "說你笨,有的時候你倒挺聰明的。"他淡淡承認。"對,我這觀念就是從那個時候來的。要知道當你窮到只剩下三餐的錢的時候,每一塊錢對你來說,都像黃金一般珍貴,自然不能浪費。"
  "我知道你還在計較我貼錯郵票的事,小器。"她做鬼臉。"不過你的故事還沒講完,最後你是怎麼救了公司?"她雖然只到了他的公司胡鬧了幾天,但已經對公司產生感情,自然想知道結果。
  "實力和運氣,這就是我解救公司的方式。"他挑眉,懶得再和她沒完沒了閒扯下去。
  "馬倫!"這算是什麼解釋?
  "總之,最後公司得救。我老頭的心髒也得救,現在正四處泡妞。"說到這兒,馬倫又是一陣無奈,轉頭看向空空蕩蕩的地板,若有所思。
  他在想什麼,表情為何又憂傷起來?
  "你知道,這個房間以前是跳舞廳嗎?"
  就在她私下臆測的當頭,馬倫忽地說。
  "跳舞廳?"
  "嗯。"他看著她點頭。"這棟房子其實是我父親的,只是他後來搬走,我又將整個內部重新裝潢,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以前的影子。"
  "馬倫......"
  "以前,我父母總是喜歡在這個房間跳舞,舞姿非常優美。"他指著房間中心空曠的地板,田心彷佛能看見過去的影子,在其上滑行。
  "當時我很小,只有五歲。"他伸出五根手指頭,回憶道。"你可能會說,五歲的孩子能記住什麼,可我就是記得一清二楚。"
  田心搖頭。五歲其實已經可以記得很多東西,特別這東西很有意義時,更容易記住。
  "我記得,父母播放四○年代的流行歌曲,充斥在這房間的各個角落。我還記得,他們是如何開心地摟著彼此的腰,不停地旋轉。"思及此,他的臉上泛出微笑。
  "當時我好羨慕。"馬倫的眼睛進出朦朧的微光。"那個時候我母親穿著印著紅點的大圓裙,在我父親的帶領下轉呀轉的,轉成一朵鮮艷的紅花。當時我就決定,等我長大以後也要學跳舞,後來我真的去舞蹈班報名──"
  "等一下,你真的去學跳舞了?"田心驚慌的打斷馬倫。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干嘛這樣看著他。
  "沒什麼。"她拚命搖頭。"只是覺得不可思議,很難想像你穿著緊身褲,在舞蹈教室裡劈腿的樣子。"一定很可笑。
  "無聊。"他睨她。"我的主攻不在芭蕾,而是爵士。而且長大以後我連爵士都不跳了,改跳社交舞。"
  "社交舞?"
  "我父母當時跳的舞蹈。"他點頭。"我父母都是社交舞的好手,會跳的種類很多,尤其愛跳華爾滋。"
  "聽起來好浪漫,你父母一定都是很浪漫的人。"田心好羨慕他有那樣的父母,不像她爸媽,亂沒氣質的,只會不分青紅皂白的罵人。
  "他們的確很浪漫,不過你的父母也不差,不要抱怨了。"馬倫捏捏她的鼻子,告誡她要知足。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好厲害哦!
  "一清二楚。"他斜睨她。"你的想法全寫在你臉上,藏也藏不住。"
  "難怪一開始的時候你就懷疑我,原來是這個因素。"虧她這麼努力說謊,結果還是白搭。
  "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想法,就該學我把臉繃緊一點,才不容易洩底。"他又訓她。
  "才怪哩。"她做鬼臉。"別以為我不了解你心裡的想法,你也是很浪漫的人,要不然你才不會跟著去學舞蹈,我說的對不對?"
  對,也不對。他或許是浪漫的人,但不想給人知道,尤其對方看起來又一副愣頭愣腦的樣子,就更不值。
  "你想馬伯伯一直不願意再婚,是不是因為伯母的緣故?"呆子偶爾也會變得很神奇,田心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大概是吧!"他環視空蕩的房間,試圖從其中找到過去的影子。"自從我母親過世以後,他就鎖上這個房間,鎮日埋首於工作。把全部的心血都投注在我身上,努力栽培我,並讓我做自己喜歡的事。"留在美國畫卡通。
  "因此你就用縱容報答他。"田心點頭。"你知道馬伯伯為你付出了多少,所以等到你有能力的時候,不管他做的事再怎麼荒謬,要花多少錢,你都在背後默默支持他,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田心真的很佩服他們這對父子,雖然嘴裡不說感謝,甚至一見面就吵。但是他們之間那種緊密的聯系,卻不是一般人能打破的。
  "你的廢話太多了,想不想跳舞?"馬倫改變話題的方式很奇怪,居然邀請她跳起舞來。
  "呃,我......我不會。"田心緊張到結巴。
  "想騙誰啊?"他不屑的看著她。"你在歌廳上班,居然還敢說不會跳舞?"恐怕是拒絕他的藉口。
  "我是真的不會跳嘛!"她急得跳腳。"我問你,你什麼時候看過我在舞台上跳舞?"
  這倒是,她頂多用右手托著左肩的流蘇,或是用左手拉住右肩的羽毛,隨便做個樣子,就算混過去。
  "好吧,我教你。"他已經好多年沒教過舞,不過他想應該不成問題。
  "你、你教我?"她困難的咽咽口水。"我很笨,恐怕學不會......"
  "不用怕,華爾滋很簡單的。"不給她逃脫的機會,馬倫緊接著挽起她的手,擺出正確姿勢。
  "把你的左手放進我的右手,右手扶住我的手臂,眼睛看著我。"馬倫對緊張到快要站不住的田心不令,害她更為慌張。
  "哦。"她亂放。
  "右手不要搭住我的肩膀,那是錯誤的。"馬倫不悅地拍掉她一直黏在他肩上的柔荑,厲聲警告道。
  "可是我看別人都是這麼放。"為何他特別羅唆。
  "所以我才說是‘錯誤'。"他大爺可跩了,鼻子仰得老高。"你到底想不想學正式的社交舞?"
  "不......想!"她及時改口。"我想學。"
  "很好。"對於她顥而易見的謊言,他僅以挑眉示之。"現在,照我的話去做。我前進一步,你就倒退一步。我往右兩步,你就跟著往左兩步,聽清楚了嗎?"
  "清、清楚了。"什麼兩步三步,她根本沒聽懂。
  "好,現在開始。"馬倫擺好架勢,就要開始跳舞。
  始終聽得迷迷糊糊的田心,只得跟著馬倫的腳步走,怎麼知道──
  "退後退後,我要踩到你了。"
  她趕緊往後退一步。
  "然後向左。"
  她又快速往左移。
  "不對不對,你要一面退後一面往左,這樣腳步才會順。"
  她忙著照做。
  "右腳快跟上來,要不然來不及。"
  她趕快又提右腳。
  "不行,打結了。"
  她的兩只腳都攪在一塊兒。
  "趕快把你的腳弄開,否則我們會──"
  砰的一聲!
  再多的金玉良言,此刻已完全不能發揮作用,只剩無止盡的哀嚎。
  "我的屁股摔得好痛。"田心趴在地上抱怨。"你教的這是什麼舞?怎麼才踏了一、兩步,就摔到地上──"
  之後,突然間她無法說話,他們兩個靠得好近。剛才她那一摔,也把他一起拖不水,成為壓住她的沙包。
  怦怦,怦怦!
  剛轉身的田心,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近看過一個男人的臉,脆弱的心髒,也跟著不爭氣的狂跳起來。
  反觀馬倫這頭,卻只是一直壓住她不肯讓開,臉上的表情轉為專注,害她險些心髒病發。
  他該不會是......想吻她吧!
  看著他性感到不能再性感的雙唇,田心幾近昏厭的猜。
  上一次他突然毫無預警的吻她,害她失眠了好幾天,今天會不會又來一次?
  不行,她不能讓他得逞,她暗暗發誓。先前那一吻,根本不能稱之為吻,頂多只能說是惡作劇之吻......
  "你說什麼?"正當她處於迷蒙中,馬倫問。
  "惡作劇之吻。"田心迷迷糊糊的回答。
  "惡作劇之吻?哦,那部漫畫。"馬倫明顯的點頭,使她逐步清醒。
  老天,她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招供。現在,他一定會嘲笑她!
  "你怎麼知道那個時候,我不是真心想吻你?"馬倫邪邪地俯望田心,似乎覺得她的掙扎很有意思。
  "你、你是嗎?"田心不敢相信的反問,感覺心裡有一小部分,正慢慢的活躍起來。
  "不是。"馬倫當場澆她一盆冷水,氣得她滿臉通紅。
  "那你還提它干什麼?讓我起來!"田心使勁推馬倫,無奈他還是文風不動,擺明戲弄她到底。
  "我要是不讓呢?"他就是喜歡逗她。"我要是決定就這麼和你躺在地板,一直躺到天荒地老,你怎麼說?"
  馬倫半是認真、半是戲謔的拷打她的心髒,害她都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我會說......"她大力吞不口水。"我會說......我該回家吃飯了!"
  回家吃飯,這算什麼回答?
  "我媽說她今晚特地為我做了一道紅燒魚,警告我不准在外用餐,不然扒了我的皮。"
  田心又補充,緊張之情溢於言表,馬倫只好讓她起來。
  好一個純情的少女啊!他問她對他什麼感覺,她居然說要吃飯。
  "我跟你一起回去。"馬倫爾後也跟著起身,做跟屁蟲。
  "你說什麼?"田心睜大眼睛問他。"你要跟我回去?"
  "對啊!"他點頭。"我也想吃你媽做的紅燒魚。"
  好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26:32

  第7章

  下著雨的晌午,天空灰蒙蒙的。
  青春歐吉桑一個人獨自坐在咖啡館裡品嘗咖啡,除了悠閒之外,還有幾分憂愁i。
  他注視窗外一直不斷飄不的細雨,眼睛也跟著外面的雨滴迷蒙起來。
  回憶像細細的雨絲,滲入他心靈最脆弱的細縫,提醒他往日的舊夢。
  他用手扒開疏落的金發,試著專注於眼前的雜志上,卻怎麼也無法集中精神。
  "宜華,我們來跳舞吧!"
  一張帶笑的面孔,倏地取代雜志封面的女郎出現在他的眼前,軟他錯愕也教他不捨。
  "唱那首‘訴衷情'給我聽,我好喜歡那首歌的歌詞。"
  帶笑的面孔,愉快的開口要求他唱歌給她聽,那是他最摯愛的妻。
  於是,他開口了,用他蒼老的聲音,訴說著年輕時的語言。
  "無限柔情像春水一般蕩漾,蕩漾到你的身邊,你可曾聽到聲響?我總是那樣盼望,盼望有一天晚上,傾訴我的哀陽......"
  青春歐吉桑不知不覺放大聲音,追悼他的亡妻,惹來許多厭惡的眼光,卻也引來不一樣的注目。
  "你很喜歡聽老歌是嗎?"
  一道口音和他一樣濃重的聲音,匆地由他的身後竄出。青春歐吉桑回頭,霍然發現一個比他年輕個十歲左右的婦女,對著他微笑。
  "是啊,我很喜歡聽老歌,也愛跳舞。"他茫然的注視她說。
  "我也是......"
  隔天,青春歐吉桑又去按他兒子的電鈴,不過馬倫不在家,他正在公司忙得不可開交。
  "‘提比'那批貨進來了沒有?"偌大的公司,就聽見他一個人在咆哮。
  "還沒有,總經理,那批貨還沒進來。"底下的職員戰戰兢兢的答。
  "快去追!"馬倫拍桌子。"明天人家就要舉辦新品發表會,我們貨還沒交給對方,萬一對方開天窗怎麼辦?快去!"
  "是,我馬上去辦。"職員領命前去追貨,馬倫接著又把矛頭指向會計部。
  "費凱維公司上個月那批貨款進來了沒有?"
  "進來了,總經理。"會計部主任很快回答。
  "很好。"總算有一件事順心。"把這個月的請款明細拿進我的辦公室,我過濾一下,然後趕快寄出去,不要耽誤人家的錢。"
  馬倫這個人向來是賞罰分明,絕不延遲不游廠商一毛錢貨款,因此幾乎所有廠商都樂於跟他合作。
  他才剛走回辦公室,身後就傳來青春歐吉桑的聲音。
  "公司還是這麼忙啊,搞得跟個戰場一樣。"青春歐吉桑之前由於找不到馬倫,乾脆找到公司。
  "董事長好。"
  青春歐吉桑到底還是公司掛名的負責人,一踏進公司的大門,就有員工忙著跟他問好,只有馬倫的反應不一樣。
  "我正在忙。"馬倫也不開口問他父親有何貴干。反正他父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鐵定有什麼事要找他商量。
  "我有事告訴你。"
  馬倫的直覺是對的,他父親果然有事找他。
  "到我辦公室去談,別讓人看笑話。"馬倫丟不話便往自己的辦公室走,看起來很不禮貌,其實是已經忍到了極點。
  前一次,他父親來公司是為了炫耀他的新發型,當時他把自己的頭發燙得跟螺絲一樣,而且全集中在中間,因為他兩邊的頭發全掉光了。
  再上一次,他父親到他辦公室的目的,是要他評定他新買的領帶。他沒事特地去訂做了一條印有瑪麗蓮夢露的領帶,說是成天看著她對他飛吻,心情也會好一點。
  前兩次,他都忍下來了,這次他可沒把握。如果他是要來問他對新買的內褲做何感想的話,他一定當場把他轟出去,絕不寬貸。
  馬倫臉色陰沈的關上辦公室,請他父親坐不。前兩次他就當著所有員工的面,大剌剌地展示他那一頭亂發和瑪麗蓮夢露的領帶。這次若是要展示內褲,起碼得關上門,免得馬家的聲譽,就這麼給毀了。
  "你有什麼話要說?"馬倫希望速戰速決,天曉得他還有一堆事情要忙。
  "我要結婚了。"青春歐吉桑也很乾脆,開口就表明來意。
  馬倫靜默了一會兒,以為他又聽錯。
  "你要結婚了?"他抱胸靠在辦公桌邊緣,口氣平緩有如靜止的空氣,實則不然。
  "對。"青春歐吉桑愉快的點頭,一點都沒察覺出異樣。
  "跟誰?"馬倫重復先前的老台詞,眼神陰騖到隨時會下雨。
  "不是莉璇,你放心。"馬倫的台詞沒變,青春歐吉桑的說法倒變了。"我要跟一個和我相差五歲的女人結婚,雖然是昨天下午剛剛認識,但感覺上卻像是已經認識了一輩子,非常有話聊。"
  青春歐吉桑還陷在昨日的興奮之中,馬倫已是怒氣沖沖。
  "你要跟只認識了一天的女人結婚,你的腦筋到底有沒有毛病?"這比當初說要跟田心結婚還離譜,至少他還去捧了她幾個月的場,他卻只跟那個女人相識一個下午!
  "別又對我吼,倫兒。"青春歐吉桑照例皺眉。"對一個即將結婚的新郎倌吼是不吉利,也是不禮貌的,更何況我還是你的父親。"更應該尊重。
  "你還有臉提醒我你是誰的父親,我真巴不得我是孤兒算了,省得活在世上丟臉。"馬倫氣到口不擇言。"你想和那個女人結婚?可以,除非我死!不然你永遠都別想那麼做。"
  語言是最鋒利的刀刃。
  馬倫甫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但卻又無法把話收回來,父子兩人只得陷入無止境的尷尬。
  "我知道你一直怨恨著我,倫兒。"青春歐吉桑難過得垂不頭。"你怨恨我無能,無法保住自己的事業,還得讓你放棄自己的夢想,回國來幫我收拾殘局。但我只能告訴你,爸爸累了,沒有意志再爭斗下去,也不想再爭斗。"
  回憶過去那些年,青春歐吉桑有的只是遺憾、只是歎息,然而他兒子非但不能體諒他的處境,還處處怪他。
  面對父親的責難,馬倫不知道能說些什麼。他怨他是事實,雖然明知不是他的錯,但就是克制不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我的個性本來就不適合做生意,這點你也知道。"青春歐吉桑疲倦的解釋。
  "我的個性太浪漫、太容易相信人,這在商場上,是很吃虧的。"
  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青春歐吉桑並不若他自己兒子想像中;單純到什麼都不懂。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馬倫更加擔心。
  "我從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爸,我只是擔心你會輕易受騙。"馬倫歎氣。"正因為我太了解你的個性,所以才會如此激烈反對,害怕你又糊裡糊塗上當。"
  "不會的,倫兒。"見他兒子已有軟化痕跡,青春歐吉桑立刻又活躍起來。
  "這次我不會上當,絕對不會。"
  "何以見得?"馬倫皺眉。這老小子還改變得真快,前一分鍾哀傷,下一分鍾就活躍得有如皮球。
  "因為敏萍會唱以前的歌,還很會跳舞。"青春歐吉桑興奮的回答。
  聞言馬倫當場說不出話,聲音蟄伏了好久,最後才陰沈的說道。
  "只因為她會唱歌兼跳舞,你就斷定她是好人?"這是什麼邏輯?
  "當然不止如此。"他也是有頭腦的。"除了唱歌和跳舞之外,她還和我很談得來,你知道她和我還是同鄉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馬倫一個字一個字咬牙說明。"我只知道,她可能又是一個騙子,專門騙你這個孤獨老人的錢。"
  "馬倫!"青春歐吉桑難得發怒地斥責他兒子。
  "總之我反對,我不同意你娶她。"開玩笑,他好不容易才解決了田心,沒有興趣再解決另外一個。
  沒想到這次他父親卻異常的堅定,明著和他貢上了。
  "無論你贊成與否,我都要娶她,我已經答應了敏萍。"青春歐吉桑嚴肅的說。"你或許心存懷疑,但我不會。我相信敏萍是真心的,她和我一樣寂寞需要人陪,這是你這種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所無法了解的。"
  "爸!"他瘋了嗎?
  "我的外表或許老了,但我的內心還像當初那個小伙子一樣,懂得什麼叫戀愛,懂得什麼叫一見鍾情。"青春歐吉桑嚴肅地看著他的兒子。"去吧,倫兒。去好好談一次戀愛,這樣你才會明白我此刻的感覺。"
  青春歐吉桑說完這些話,打開辦公室的門就走了,大有不管馬倫怎麼說,都一定要再婚之勢,氣壞了馬倫。
  去好好談一次戀愛,這樣你才會明白我此刻的感覺......
  青春歐吉桑未消的余音,竄入馬倫的耳膜,差點沒教他當場氣死。
  什麼叫好好談一次戀愛?他惹的麻煩還不夠多嗎?居然還有臉回頭指責他,說他不懂得什麼叫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一見鍾情個鬼!
  馬倫越想越火大。
  他在公司做牛做馬,他老頭卻在外面四處釣馬子,還昏了頭說要跟一個認識不到兩天的女人結婚,他頭殼壞了嗎?
  情緒幾近失控的馬倫,像頭暴躁的獅子般走來走去,怎麼走都無法平息沸騰的怒氣。
  不行,他一定得想辦法控制自己,要不然怎麼領導手不那些員工?
  盡管馬倫有意樹立典范,但他終究是個凡人,無法壓抑自己高昂的情緒,最後他想到一個辦法。
  他二話不說拿起車鑰匙,用力打開辦公室的門,隨口交代了聲:"我下班了。"之後便走出公司,三十分鍾以後,他已到達田心的家,對她母親施展魅力。
  "伯母你好,我來找田心,她在家嗎?"當馬倫煩得受不了時,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田心,也毫不猶豫的前來找她。
  "是馬倫啊!"田心媽媽有些受寵若驚。"田心現在不在家耶,你有事找她?"
  "嗯。"他點點頭。"她去哪裡?"
  "去配音。"田心媽媽說。
  "去哪裡配音?"他急切的想找到她。
  "中山北路。"田心媽媽給他一個地址。"每個星期三下午,她都和麗麗一起到那裡幫卡通配音......"
  "我明白了。"馬倫不耐煩地打斷田心媽媽叨絮。"謝謝你伯母,改日再來拜訪。"
  然後,他又像一陣風似地殺到田心媽媽給的地址,當場活捉田心。
  "馬倫,你怎麼來了?"正在配音室裡面和卡通人物奮戰的田心,在接獲有訪客的情況下,暫時停止了配音工作,走出配音室驚訝地看著馬倫。
  "陪我去唱KTV。"馬倫站在配音室門口,臉色壞得像鬼,口氣也不甚愉快。
  "陪你唱KTV?"她見鬼似的看著馬倫。"你不是從來不唱歌的嗎,去KTV干嘛?"浪費錢。
  "你管我去干嘛,你到底去不去?"他就是愛浪費錢,不行嗎?
  "現在就去?"她懷疑的問。
  "現在就去。"他肯定的點頭。
  "但是......"她不安地偷瞄配音室裡頭的狀況,麗麗正等著她。"呃......能不能等到下班後,我正在配音。"走不開。
  "不行,我就是要現在去。"他像小孩子一般固執,怎麼樣都不肯妥協。
  "但是這樣會妨礙到麗麗。"田心試著和他講道理。
  "是嗎?"馬倫自有解決的方法。
  "哈羅,你過來。"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經向麗麗招手。
  麗麗指著自己的鼻子,見配音室外的馬倫點頭,只好戰戰兢兢地走出配音室,怕怕的和他說話。
  "你找我有什麼事?"麗麗很怕馬倫,聲音都有點抖。
  "我問你,你是不是一個專業的配音員?"馬倫抱胸瞅看麗麗,那副惡霸的樣子好像在警告她要是敢說"不",就等著領死,麗麗只得頻頻說是。
  "很好。"馬倫相當滿意麗麗的答案。"我再問你,只憑你一個人,可以變出幾種聲音?"
  "大概五種......"麗麗屈指回答。
  "好,那麼今天的配音工作都交給你,田心我帶走了。"自己好自為之。
  "哦,都交給我,我來負責──等等!"麗麗似乎到這一刻才清醒過來。"你要帶走田心,那我怎麼辦?"總不能叫她包辦所有的角色。
  "想辦法裝出和她一模一樣的聲音,或是乾脆亂編台詞說她今天感冒。"馬倫一面拉著田心跑,一面回答麗麗。"總之,人我帶走了,剩下的事,你自己想辦法。"他可沒空管。
  "可是!"麗麗的腦子一團亂。"可是你要把田心帶去哪裡?"
  "KTV。"
  咦,KTV?
  她也要去!!
  ※     ※     ※
  星期三的下午,KTV裡面通常沒什麼人,只有少數零星幾間包廂傳出歌聲。
  "啊,多麼痛的領悟......"
  "愛拚才會贏......"
  不同發音、不同音律的歌聲,夾雜著掠耳的音樂來回穿梭於狹窄的走廊上,說是熱鬧,也是寂寞。隨著一首接一首播放的歌曲,兩種情緒輪流上演。
  田心不知道他們此刻的氣氛該說是熱鬧,還是寂寞。從他們踏進這家KTV開始,兩個人就沒聊上幾句話。馬倫大部分的時間,都看著天花板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馬倫......"田心試著打破僵局。怎知才說了兩個字,馬倫突然站起來,雙手高舉說──"喝酒。"
  喝酒?
  田心還沒會意過來,但見馬倫已經按下服務鈴,招來服務生要了半打啤酒和一桶冰塊。
  "呃,馬倫──"她本想告訴他她不會喝酒,誰曉得他又拿起麥克風說。
  "唱歌。"然後把歌本拿給她。
  對,唱歌,但唱什麼歌?他根本不會唱歌,她也不會。
  "我不會唱歌。"誠實是最好的美德,她據實以報。
  馬倫翻閱歌本的手,瞬間停了下來,不可思議的打量著她。
  "你開玩笑嗎?"他的表情擺明了不信。"你在紅包場駐唱,卻告訴我不會唱歌,你要騙誰?"當他是白疑。
  "我沒有騙你。"田心回嘴。"我是真的不會唱現在的流行歌曲......"
  "你的意思是,除了過去那些三、四○年代的流行歌曲,現在的歌你統統不會唱?"馬倫不敢置信的叫道。
  "也、也沒那麼糟啦!"田心心虛的解釋。"如果你不介意我把所有流行歌曲當成那個時代的歌來唱,我還是會唱幾首的......"
  "用你那細細尖尖的嗓音嗎?不,謝謝了,我敬謝不敏。"馬倫幾乎快虛脫。
  "虧你的主業是DJ,又在歌廳裡駐唱,卻連一首流行歌曲都不會。"離譜。
  "就光會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不會唱。"自尊受創所及,田心不甘示弱的反擊。"我至少還會唱那個時代的歌曲,你呢?你會什麼?根本什麼都不會唱!"所以說龜笑鱉沒尾巴,半斤八兩啦!
  "誰說我什麼都不會唱?"胡扯。
  "哼,你會唱什麼歌?"她才不信。
  "我會唱......這個!"他把歌本翻給她看。
  她奪過歌本,仔細一看,居然是──
  "卡通?"她的眼珠子差點沒凸出來。"你只會唱卡通歌曲?"
  "對,我是只會唱卡通歌曲,怎樣?"馬倫倔著臉問。
  "不怎麼樣,你點。"她就不信他真的會唱。
  "點就點。"他隨手找了一首歌曲,按下按鍵。
  兩分鍾後,控音室很有效率地播放出馬倫所點的歌。馬倫先清清喉嚨,接著拿起麥克風,開始大吼──
  "我們是正義的一方,要和惡勢力來對抗。有智慧,有膽量,越戰越堅強。科學的武器在身上,身材高高的幾十丈......"
  這邊的馬倫正一頭熱,完全陷入幼年時代的回憶,坐在沙發上那頭的田心卻是沈默不語,暗自為麥克風哀悼。
  現在,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不喜歡唱歌了。
  他根本是五音不全,完全沒有節奏感。更可怕的是,他只要一拿起麥克風立刻就會變得很陶醉,和他平時的悶騷模樣完全不同!
  "打倒雙面人,怪獸都殺光,大家都稱贊,無敵鐵金剛──鐵金剛!鐵金剛!無敵鐵金剛──"
  陶醉在自己歌聲中的馬倫,顯然不知道旁聽者的痛苦,仍一個勁兒的扯開喉嚨l局歌。
  田心捂上耳朵,試著不被馬倫可怕的歌聲打倒。無奈脆弱的耳膜抵不過魔音傳腦,因此乾脆火大地奪過他手上的麥克風,昂頭說了聲:"換我唱。"
  接著唱第二段。
  "我、們、是正義的一方,要、和、惡勢力來對抗。"她唱得很柔。"有智慧──"她特意拉高尾音。"有膽量──"尾音順道還抖了抖。"越戰越堅強──"
  "停!你這是什麼聲音,惡心死了。"聽不下去的馬倫,半路劫持她手上的麥克風,害她的無敵鐵金剛唱不下去。
  "我的聲音本來就這樣。"她抬高下巴。"我唱得再難聽,也比你高明,你根本是五音不全。"
  "我是五音不全,那又怎麼樣?"他並未否認自己的缺陷。"至少我不會把一首雄赳赳氣昂昂的歌曲,唱得跟發春的小貓一樣。"笑死人。
  "什麼發春?請你說話客氣一點,我這是標准的四○年代唱腔。"依照他的說法,那個時代的歌星不就人人都發春了,哼!
  "是哦。"馬倫冷哼。"我就不信那個時代的歌一定要這麼唱。"他隨意翻了翻歌本,點播一首歌。
  "你要干什麼?"田心已經快要陷入歇斯底裡的狀態,他的手上又拿著麥克風。
  "告口訴你什麼才叫做四○年代的正確唱法,你等著瞧吧!"他粗魯地將赫然聳立的田心按回座位上,警告她不得輕舉妄動。
  事走至此,田心完全成了人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馬倫糟蹋她最愛的老歌。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淚灑相思帶。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這個混蛋居然選了她最喜歡的一首歌曲,而且還把它唱得那麼難聽,活像鐵匠在打鐵,硬是把它當鐵片劈。
  太過分了!竟然這樣侮辱這首"何日君再來",她要、她要──
  "我要跟你拚了!"她沖動的站起來。"你居然把我最喜歡的歌唱成這樣,看招!"
  她所謂的招式,其實也不過是掐住他的脖子搶他的麥克風。馬倫雖然人高馬大,但仍不敵她的小貓亂抓,一陣混亂之後,終於棄械投降。
  "我不唱了。"他笑倒在包廂的沙發上,之前他們還搶麥克風搶得凶,互掐對方的脖子。
  "感謝上帝。"她也笑到肚子痛,頻頻灌水。
  "不要喝水,喝這個。"他把一罐啤酒擺在她面前。"陪我一起把它們喝掉,我可是叫了半打。"不喝完可惜。
  馬倫說完這些話後便率先拿起一罐啤酒做示范,田心好奇地看著他一仰而盡,到口的拒絕也不知道該如何提起,乾脆也拔起拉環陪他喝好了。
  好苦!
  田心被又苦又辣的啤酒嗆到眼淚都快掉下來,馬倫見狀哈哈大笑,伸手摸她的頭,她俐落的躲掉。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做出這種舉動啦!"當她還三歲啊,摸頭。"我不得不說你今天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和平日完全是兩個人。"佩服佩服,隱藏得真好。
  "是嗎?"他閉上眼睛休息。"我不覺得啊!"
  "才怪。"她做鬼臉。"我看你八成是A型牡羊座,悶騷!"A型牡羊座有個奇怪的特色,剛認識的時候會覺得他很跩,有時候甚至會以為他熱情害羞。當你變成他的豬朋狗友時才會發現他其實很悶騷,尤其愛搶麥克風,嚴重一點的酒後還會跳上桌子大跳脫衣舞,恐怖得很哩。
  "我不曉得你對星座還有研究,我的確就是A型牡羊座,你猜得真准。一馬倫睜開眼瞄了田心一眼,算是給她這個業余星相學家一些鼓勵。
  "一點點啦!"她虛咳了兩聲。"誰教你的星座血型特徵這麼清楚,你到底有什麼煩惱的事?"然後她話鋒一轉,探問他的心事。
  "誰告訴你我有事煩惱?"馬倫又拿起一罐新的啤酒,一樣一飲而盡。
  "還說沒有?"她瞪他。"你一直不停的喝酒,又不分青紅皂白的強拉我來KTV,在在說明了你有心事。"
  "我只是心血來潮。"他聳肩。
  "好,那我現在就回去工作,你一個人慢慢喝個夠。"話畢,她就要起身,馬倫連忙拉住她。
  "不要走!"他的表情流露出赤裸裸的脆弱。"留下來陪我,我真的很煩。"馬倫深深的歎氣,平日所有的驕傲,此刻消失得無蹤影,剩下的只有疲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看起來好累、好累,教人看了心疼。
  "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我老頭要結婚而已。"想起令人頭痛的老爸,馬倫的表情更累,又拿起一罐啤酒拔開拉環。
  "馬伯伯要結婚了?"田心呆住。"跟誰?"
  一個認識不到兩天的女人。"他拿起啤酒猛灌。"他說對她一見鍾情,非她不娶,簡直是笑死人了。"七十歲的人還在學年輕人要浪漫,無聊。
  "真、真令人驚訝。"田心不知不覺也拿啤酒起來喝,被嗆到一直咳嗽。
  "小心被嗆死,嗆死我不賠。"他見狀拍她的背,幫她順氣。"你說他離不離譜,居然要跟一個認識不到兩天的女人結婚。"
  "呃,他們是在哪裡認識的?"田心不敢隨便發表意見,畢竟她跟青春歐吉桑的感情也不錯,不宜亂說話。
  "不曉得,我沒問。"他皺眉。"當時我氣瘋了,只記得和他爭吵,你知道他居然還敢指責我不懂得他的感受,叫我好好去談一次戀愛嗎?"他哪需要談什麼戀愛,他父親需要看心理醫生倒是真的!
  馬倫氣呼呼,田心卻是緘默。依她的看法,他們父子兩個人都需要專業諮詢,尤其需要向幼稚園老師請教。
  "我倒覺得你們父子兩個人其實都跟幼稚園的小朋友差不多,都一樣幼稚。"她說出她內心的想法,惹來馬倫憤怒的抗議。
  "胡扯,他才像小孩。做事永遠不考慮,動不動就拿些雞毛蒜皮小事吵我,煩死人了。"又是發型又是領帶的,他不煩才怪。
  "我想馬伯伯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他想引起你的注意,你不要覺得他煩。"她幫青春歐吉桑說話。
  "如果是這樣那更糟。"馬倫連聲詛咒。"都七十歲的人,還要人家時時刻刻注意,當他的兒子很閒嗎?"他忙到只差沒去撞牆。
  "我知道你的壓力很大,馬倫。但你也要體諒馬伯伯的壓力其實也很大,不該再這樣責罵他。"田心看不過去。
  "他有什麼壓力?"他不懂。"所有擔子都落在我身上,他能有什麼壓力──"
  "你錯了,馬倫。"田心搖頭。"馬伯伯其實很在乎你的想法,甚至在乎到凡事都去找你,你都沒有發現嗎?"他若是不在乎他,大可什麼事都自己決定,也不必事事都找他商量了。
  馬倫也了解這一點,只是潛意識裡一直沒辦法原諒他父親不斷干擾他的生活,因而不意識的將它排除。
  "其實人就是這樣,對於越在意的人,就越會撒嬌。"看穿了馬倫的思緒,田心接著說。"就算是再理智的人,面對事情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找最在意的人商量或發洩。或許這個舉動在旁人看來會覺得任性、無聊。但對於本身來說,卻是表現感情的最好方式,你覺得我的話有沒有道理?"
  面對田心甜美的笑容,馬倫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她說的這些話都對,都很有道理,特別適用於他和老頭。
  他的父親就如她說的一樣撒嬌,為了吸引他的注意無所不用其極。而他自己則是任性不下老頭,一樣覺得煩的時候,拐了她就跑,硬要她陪他唱KTV。
  這麼說,他也很在意她嘍?
  馬倫原本愜意的表情因這想法而僵住,改為困惑的注視著她。
  "再說,一見鍾情也沒有什麼不好啊!"沒有察覺馬倫異樣的田心,自顧自地感慨。"現在的人都太理智了,沒有幾個是因為一見鍾情而結婚,馬伯伯還能這麼浪漫,實在是不簡單。"
  "聽你的口氣,好像很羨慕。"馬倫還在思考自己喜歡上她的可能性,隨口亂問。
  "嗯,是很羨慕。"她偷偷的瞄他一眼,也在考慮自己對他的感覺,會不會就像這種情形。
  "那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馬倫拿起一罐新的啤酒,打開咕嚕嚕的喝不,一雙眼睛還不忘盯她。
  "我、我......"冷不防被問中心事,田心一陣手忙腳亂,額頭頻頻冒汗。"你不要再喝了,會醉!"
  "我喜歡醉。"馬倫隨手把喝完的啤酒罐拋向垃圾桶,魅惑的笑說。"一醉解千愁,你沒聽說過嗎?"
  "呃......你不要一直靠過來,我沒地方坐了......"田心沒聽說過這句名言,但擔心他已經醉了,至少,他的眼神就很像喝醉,頻頻對她放電。
  "我想吻你。"他不只眼神放電,嘴唇也放電。"不像上次那種惡作劇成分居多的吻,而是真正的吻,你肯不肯?"
  他右手撐住她坐的沙發靠背,另一只手捉住她右臂問她。田心顫抖之余,還有更多陶醉,只得一直支吾口吃。
  "我不、不、知知道。"她羞紅了臉。"你、你、如、如果要吻的話,就、就──"
  "你的話太多了,sweetheart,我沒耐心聽完。"馬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嘴唇覆上去,開始他們的第一次接觸。
  比起上一次,這次的吻完全不同。上一次是蜻蜒點水,碰一碰就算了。這次馬倫可是毫不含糊的在她的口腔裡施展魔法,帶領她度過一段歡樂時光。等他們兩個人分開,田心已是滿臉通紅,氣喘吁吁。馬倫則是自在地靠在椅背,從容欣賞她臉紅的樣子,手上還拿著新的啤酒。
  "繼續你的說教吧,我喜歡聽你說話。"撥弄著她柔細的發絲,馬倫覺得自己真的好像有點醉了;醉倒在她嫣紅的雙頰之中。
  "我──你喜歡聽我說話?"田心覺得很不可思議,睜大眼看他。
  "嗯哼。"他懶洋洋的點頭。"不然你以為我當初是怎麼逮到你的?我本來就是你的忠實聽眾,時常收聽你的節目。"這點他可沒說謊。
  "但是、但是!"她太驚訝了,以至於說不出話來。
  "看看你自己那是什麼表情?"他取笑她。"像你這麼笨的人,居然也敢跟人家開辟call in節目。"真是!他笑著搖頭。
  "這你就不懂了。"田心做鬼臉回嘴。"你以為深夜時刻,有幾個人真正想問你問題?還不是就因為寂寞,想找個人聽他說話,默默安慰他受的委屈。"
  這才是深夜廣播節目的功能,專門陪伴睡不著的人度過漫漫長夜,帶給他們心靈上的安慰。
  馬倫不答話,因為他曾經也是那其中的一員,每天打開收音機巴望聽見她的聲音安慰他。
  "那你准備好安慰我了嗎?"他閉上眼睛,進入過去每逢夜晚必入的情境。
  "咦?"
  "跟我說話......不,是說話給我聽。"他需要她的安慰。
  "說話沒問題,但你要我說些什麼話?"田心慌張的問。
  "隨便。"他回道。"說床邊故事好了。"
  "床邊故事?"傷腦筋。"那......三只小豬可不可以?"
  "可以。"他覺得好困、好想睡。
  "好,那我開始說嘍。"田心大姊姊開始她的說故事時間,安慰馬倫小朋友。
  "從前有一座森林裡面,住了三只小豬。老大......"
  馬倫原本暴躁的心情,就在田心輕柔慵懶的語調中,驟化成一頭被馴服的獅子,安然躺在她的腳下,任由她隨意輕撫他的頭。
  他微笑,朦朧中好像看見她戴起耳機,對著麥克風問候他、問候所有觀眾,祝福他們每天都過得快樂。
  那是他的親親午夜DJ,他最甜美的情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27:17

  第8章

  星期天,一般來說是闔家歡聚的日子,對於田家這個注重傳統的家庭,尤為甚。
  因此,一大早田心媽媽便忙著上市場,采購待會兒煮大餐要用到的材料。昨日剛返家的田地田娃也跟去幫忙,唯有田心因為工作特殊,可以賴到十點還不起床,卷著被子窩在床上。
  累啊!
  床上的田心真想就此長睡不起,在被窩裡賴到天荒地老,以逃避現實。
  過去那幾天,不知著了什麼魔,工作一個接著一個。先是配音工作那邊說存量不夠,要她和麗麗多趕一些存量出來。然後紅包場這邊也說負責她之前那個時段的歌手請假,要她先代班幾天。害她累得人仰馬翻,還得想辦法圓謊,免得她父母懷疑她干嘛得提早出門,差點沒累死她。
  謊言有如雪球越滾越大,她真是造孽。
  窩在棉被中不斷地歎氣,田心只想立刻上教堂懺悔,求主寬恕她的罪行。但後來一想,恐怕老天也不會原諒她說謊的行徑,還是窩在棉被裡頭想想就好,不要麻煩上帝了。
  不過既然提起上帝,田心立刻想起和他平起平坐的馬倫。那家伙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最近一直打電話給她,還在她的手機留話,留了三個字:我無聊。
  真的很無聊。
  想到馬倫,田心又是卷起棉被,滾到床的另外一側,面對牆壁沈思。
  他是不是在追她啊?
  田心不安的猜測。
  或許她這麼想是有些厚臉皮啦!但是他的舉動真的很像,讓她不得不心生幻想,可是他潑人冷水的本事又是那麼高明,教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的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你在想馬倫嗎?"
  就在她煩惱到幾乎快得憂郁症時,背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應和她的情緒。
  "對,我在想他。"她歎氣,郁郁寡歡的語氣,充滿著數不盡的少女情懷,每一個歎氣都是對馬倫的指控。
  "你在想他的什麼?"背後的聲音問。
  "我在想他是不是──馬倫!"聽清楚背後主人聲音屬於誰後,田心匆匆地轉身爬起來,眨巴著一雙大眼看著來人。
  "你、你怎麼來了?"她不敢相信馬倫竟然就這麼大搖大擺走進她的房間。
  "來吃飯。"他聳肩。"你媽打電話問我要不要一起過來用飯,我說好,順便帶來兩尾大龍蝦加菜。"
  "你、你又帶東西來?"田心仍末從驚訝中回復過來。"還是五千塊錢的那種?"
  "不,六干。"馬倫點頭。"這次的龍蝦比較大,等級比較高,所以貴了一千。"
  "那不就要一萬二?"田心聞言哀嚎。"難怪我媽死也要call你過來,她一定有給你一些好處。"
  "你猜對了。"馬倫惡意的打量著她。"她給我的好處就是可以隨便進出你的房間,窺看你穿著......小熊睡衣!"
  "啊?!"經他這麼一提,田心這才發現自己的穿著不安,但已經來不及了。
  "你不要臉,竟然沒經過同意就隨便闖進女孩子的閨房,你馬上出去!"她手忙腳亂的抓起棉被遮掩並下逐客令,馬倫反倒覺得更加有趣,更賴著不肯離開。
  "你已經幾歲了,還在穿小熊睡衣,你那些露大腿的禮服呢?"馬倫故意提醒田心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田心連忙跳不床,掩住他的嘴,小聲的說。
  "別講得這麼大聲,當心隔牆有耳。"她緊張兮兮。
  "你怕秘密被發現?"馬倫挑眉問。
  田心拚命點頭。
  "你不希望讓別人聽見我們的對話?"
  她的頭照例點得快斷掉。
  "那就讓我們躲在棉被裡講話,這樣就不怕被聽見了。"
  馬倫提出這個建議,而田心覺得很有道理,二話不說就和他一起鑽進被窩裡,躺在一起以後才發覺,情況不對......
  "呃,我們、我們好像靠得太近了。"田心拚命往牆壁那邊挪,多少察覺自己落入陷阱。
  "一點也不會,sweetheart──。"馬倫好整以暇的靠近她准備捕捉獵物。"事實上,你父母就希望我們靠得這麼近,我敢打賭,他們此刻就靠在門板上,偷聽我們的動靜。"
  "不會吧!"她父母有這麼開放嗎?"他們希望我們靠近干嘛?"
  "生米煮成熟飯。"他的笑容很有問題。"你父母把我當成金龜婿,想靠著你的魅力,引誘我成為他們的女婿。"以後才好天天有龍蝦吃。
  "我、我又沒有什麼魅力。"她對不起她的父母。"哪有可能吸引你......"
  "不見得,sweetheart──"馬倫微笑。"穿著小熊睡衣的你當然是沒有,但是沒有穿衣服的你就不一定了。"
  "你、你要脫掉我的睡衣?"老天啊,她沒有聽錯吧!田心瞪大眼睛。
  "我倒寧願說是調情。"他朝她眨眼。
  "調情?"她猛吞口水。"我不想跟你調情,你讓我起來──"
  "難道你從沒想起那天的吻?"
  馬倫隨便一句話,又是讓田心當場愣在原地,臉紅得像關公。
  "我、我當然想過......"她沒辦法說謊,只得按兵不動躺在原地,給了馬倫莫大機會。
  "幸好,我也是。"馬倫的笑容中滿是魅惑。
  "啊?"田心愣住。"你、你也是?"她沒想到他竟然也跟她有同樣感覺,感動得眼淚快要掉下來。
  "不然你以為我干嘛過來找你?我沒有那麼想吃你母親做的飯。"雖然很好吃,但不足以構成他非來不可的理由。
  "可是我以為、我以為......"她緊張到頻頻口吃,心跳頻率迅速攀高。
  "我有好幾天沒看見你了,想我嗎?"馬倫隨手撩起她的一撮長發,口氣輕松得像聊天似的。
  田心羞紅臉,不明白他怎能夠將這麼親匿的話當作閒聊,但還是克盡職守的點了點頭說。
  "想。"說完了這句話,她的頭立刻躲進棉被裡,很快地又被抓出來。
  "我也想,尤其想吻你。"馬倫支起她的下巴回應。
  然後,一切就失去控制。
  田心發現自己不但被馬倫吻得天花亂墜,他還手腳並用的踢開被子,探進她的小熊睡衣,並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你裡面什麼都沒有穿。"恬不知恥地霸占住她睡衣底下的酥胸,馬倫得了便宜還賣乖,靠在她的細頰旁控訴。
  "你放開啦!"她氣得捶打他。"睡衣底下本來就不用穿衣服的,你到底有沒有常識?"
  "沒有。"他厚顏無恥的耍賴,大手還是不肯離開。"我睡覺的時候從來不穿衣服,不曉得睡衣長什麼樣子。"但無論如何,鐵定不會是小熊睡衣。
  "你、你沒有穿過睡衣?"田心被這突來的訊息打愣了,不知道如何反應。
  這剛好給了他造次的理由。
  "對。"他邪笑。"所以我才更需要利用這次機會,好好研究一下!"
  一聲慘叫。
  田心的睡衣,就在馬倫熱心的研究不,被拉扯得嚴重變形,扣子都掉了好幾顆。
  "你不可以再拉我的衣服......"
  她才想出口抗議,未料剩余的話全沒入馬倫猛然覆上的薄唇中,再次成為他的俘虜。
  田心顫抖地反應他的吻,生嫩的肌膚,在他若有似無的輕撫不變得焦躁不安,一如門外那疊成一堆的人頭。
  不知他們的進展如何,有沒有做出違背禮教的事情?
  從最小的田娃,排到最老的田爸爸,每個人的耳朵都緊貼著門板,唯恐錯過房裡頭的任何動靜。
  他們會不會是......正在嘿咻?!
  "想到這個可能性,田家的每個人都倒抽了一口氣,尤其是田心的媽媽,內心更是充滿自責。
  她不該賣女求榮......不,是不該為了貪圖飯桌上那兩尾龍蝦,就把女兒硬塞出去。不過話說回來,馬倫的條件那麼好,不緊緊抓住可惜,對吧?為了女兒的幸福,她只得做個開明的母親,隨她在房裡和他亂搞......
  房外不安的情緒正沸騰到最高點,房內醞釀的熱氣也不遑多讓,一樣是氣喘吁吁。
  馬倫滾過身,遮住自己的眼睛,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
  不行,太快了。他不能現在就跟她發生關系,至少不能在她家,在她的房間。
  這時,門外突然有所動靜,一聽就知道有問題。
  "下午我們去游泳,冷靜一下。"說是冷靜,但他懷疑自己真能靜下來,搞不好到時見了她穿著泳衣,會更發狂。
  "可是下午我和人有約,沒辦法去。"她約了人喝下午茶,恐怕走不開。
  "你和誰約?"他瞇起眼,一副惡霸的樣子。
  "朋友。"她沒好氣的回答。"我跟我朋友約好了三點一起去喝下午茶,怎樣?"
  "推掉。"不怎麼樣,只是不許她赴約。"你下午要跟我去游泳。"他心意已定,任何人都無法改變。
  "休、想。"她才不要每件事都聽他的。"我就是要和朋友去喝下午茶,你別想害我爽約。"
  "要不要打賭我有辦法讓你爽約?"馬倫這人最恨遭受拒絕,尤其在他非要她不可的時候。
  "才怪。"她朝他做鬼臉,不相信他有什麼辦法。
  結果他的辦法很簡單。
  一陣大鬧喧嘩之後,門外的田氏一族再也受不了房內的尖叫聲沖進來,田心媽媽劈頭就是一陣痛罵。
  "你們不要太過分,這是家裡,要玩也要有點分寸──"田心媽媽原本准備好對他們兩人曉以大義一番,怎知實際看見的,和她腦中想的完全不同。
  "伯母,我正在幫田心按摩。"馬倫露出他的招牌笑容,對著倒成一團,又亂成一團的田家人解釋,讓他們尷尬不已。
  "呃,這個,馬倫......"田心媽媽是唯一沒有倒在地上的人,也是唯一還能說話的人,雖然她話說得結結巴巴。
  "我了解你們在想什麼,伯母。"馬倫看著地上倒成一排的骨牌微笑。"你們可能以為我們在房裡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但我只是在請求田心下午能陪我一起去游泳,可是她不肯,無論如何都不肯。"
  說到這裡,馬倫重重的歎氣。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事。"他的笑容淒苦,表情唯美。"我只想多一點時間和她在一起,可是她一直拒絕我,唉!"
  扯謊就罷,馬倫還順道用最生動的表演,拚命幫田心按摩肩膀,此情此景,看在田氏家族的眼底,又有一陣說不出的感動。
  原來,他竟是如此的正人君子,又如此愛護他們家田心,他們都錯怪他了......
  "爸、媽,你們不要被他騙了。"見苗頭不對,田心連聲抗議。"他哪是在幫我按摩,他是在威脅我──"
  "閉嘴,阿心,再說我把你趕出去。"田心媽媽不給自己的女兒有任何辯解機會,力挺馬倫。
  "媽!"田心氣極。為何她家的人都這麼沒大腦,看不出他是在演戲?
  "伯母,我幫你按摩。"馬倫決心玩死田心,隨即轉移獻殷勤的目標。
  "好孩子,還是你孝順。"田心媽媽站著享受未來女婿舒適的按摩,嘴裡還不忘勒令她女兒。
  "下午跟馬倫去游泳,聽到了沒有?"說完,田心媽媽還特意拍了拍馬倫的手背,好像他才是她的孩子似的寵他。
  "你不能這麼霸道。"田心向在場的所有人求救,才發覺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很不自然。
  事有蹊蹺,真相絕不像表面這麼簡單。
  "媽,你老實說。除了龍蝦之外,你還收了馬倫什麼東西?"她相信她媽媽除了想留住馬倫以外,一定還有別的好處,不然不會如此挺他。
  "唔......"糟糕,被發現了。"馬倫他送給我一瓶珍珠粉,說是特地托人從日本帶回來的。"田心媽媽老實招認。
  她就知道!
  "你際泥,田地?"她把目標轉向她大弟。
  "一台最新型的電子字典......"
  很好,那價值八千塊。
  "田娃?"她又把矛頭指向她小妹。
  "一個名牌的袋子,馬大哥說大概要七千塊錢......"
  非常好,她妹妹不過大一,就教壞她要崇尚名牌,以後出社會要怎麼辦?
  "你呢,爸?你又收了人家什麼好處?"她把唯一的希望,托咐在她老爸身上,要求他務必挺住。
  "我什麼都沒收......"
  很好,總算找到一個有骨氣的人。
  "馬倫只是給了我他店裡的禮券,面額兩萬元。"
  哇咧......
  田心當場拐了一下,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
  她們家的人,為什麼這麼容易被收買,沒有半點節操。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麼麼麼──
  田心仰天長嘯,昂首無語問蒼天。
  "好啦,我投降,我跟你去游泳。"這總行了吧!
  ※     ※     ※
  田心沒想到馬倫口中的"游泳",竟是一路游到他家的別墅去,原本她只指望到俱樂部或是公共游泳池玩水的。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在不小心掉下泳池的時候沒有人看見,省得丟臉。
  身穿式樣簡單的連身游泳衣,坐在游泳池畔的田心做如是想。馬倫三分鍾以前才剛進了屋子裡面拿飲料,正好給她充分的時間好好打量別墅的外觀。
  說句老實話,這棟別墅真不錯。外型簡單,內部寬敞,外面建有長長的圍牆,庭院裡植滿了大樹。感覺起來好像是二十幾年前那種老式別墅,雖舊但看起來很舒服,不像現代建築這般擁擠。
  "你在看什麼?"手裡拿著兩杯柳橙汁,馬倫一出來就發現她在東張西望,便問。
  "看你家的別墅。"田心也隨口答。"你家這棟別墅看起來有些歷史。"
  "你是想說舊吧!"馬倫准確無誤猜中她的心思。"沒錯,這房子滿久了,大概有三十幾年。"
  "有這麼久了?"嚇死人,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是啊!"馬倫的回答很隨意。"三十幾年前老頭就已經買下這棟別墅享樂──哪,你的柳橙汁。"
  "謝謝。"她接過馬倫遞過來的玻璃杯,繼續這個話題。"聽起來馬伯伯很早以前就發達了。"很不容易。
  "嗯。"馬倫一面喝柳橙汁一面點頭。"他是很早就發跡,但有什麼用?老敗家子一個。"老了才來敗家,更慘。
  "別這樣說馬伯伯嘛!"她為青春歐吉桑求情。"誰也不想老了才變樣,你就別再苛責他了。"經過這些日子相處,田心多少了解這對父子的心結,也很想排解。
  馬倫不答話,只是一直冷哼,對他父親還是很不諒解。這也難怪,聽說他前天又跑到公司找馬倫,害他差點來不及赴一個重要的約會,錯失一位重要的客人。
  "馬伯伯還是沒有改變心意嗎?"田心問。
  "還沒。"馬倫聳肩。"他堅持他不會改變心意,還要我抽個空去看看他口中的‘阿姨'。"惡心。
  "這是個很好的建議。"田心興奮的說。
  "你也贊成我去看那個女人?"馬倫沒想到她竟會投同意票,反過來注視田心。"
  "當然。"她拚命點頭。"老是這麼僵住不是辦法,我看馬伯伯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娶那個阿姨不可。而且依照我對馬伯伯的了解,你若是不答應他的要求,他可能會天天到公司煩你,到時候更慘。"
  田心頗有一番見地的分析,而馬倫覺得很有道理。從另一方面來說,他老頭就跟他一樣固執,外在表現方式不同,但骨子裡都一樣,都是倔。
  但他就是不想屈服。
  盡管馬倫對他父親,乃至於自己皆心裡有數,但天生的傲骨使他難以咽不這口氣,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原諒他父親特別去訂做領帶的事──瑪麗蓮夢露的領帶,夠惡了吧!
  "再說。"馬倫決定跳過這個話題,不想好好的一個禮拜天還得遭他父親騷擾,田心只得歎氣。
  "好吧!"好人難做哦。"反正你自己會有打算,我就不提了,我們來說點別的......"
  "說什麼?"他睨她一眼。
  "說卡通。"她腦中靈光乍現。
  "卡通?"他愣住。"那有什麼好說的,我早就放棄了。"
  "但是你可以東山再起啊!"田心想自己可能用錯詞,但她是真心希望他再拾起畫筆,完成當初的夢想。
  "我沒有空,sweetheart。"馬倫搖頭。"我忙得半死,光公司的事就用掉我大半精力,哪還有空管卡通。"
  "但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田心。"他阻止她發言。"你想說,我卡通畫得這麼好,為什麼要放棄?但事實上是,我已經放棄了,而且現在有新的人生目標。完成這個新目標,是我目前最重要的事,也是我唯一該做的事,懂嗎?"
  馬倫不是不懂得她的想法,早在事業穩定之初,他也想過重拾畫筆。但最後他才發現,原先讓他厭惡的爛攤子,已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他的人生支柱,甚至是征服的目標,他不能、也不想放棄。
  "好嘛!"聞言甜心不甘心的嘟高嘴。"我只是覺得可惜,你既然能畫卡通,卻又不畫,最起碼拿來當成消遣也好。"
  "是可以當作消遣呀,你干嘛這麼憤慨?"馬倫覺得她忿忿不平的模樣十分有趣。────
  "我哪有氣憤?"她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
  "明明就有。"他挑眉。"你既然如此憤慨,乾脆去屋子裡拿紙筆來,我幫你畫一張。"省得她再嘮叨。
  "你、你要幫我作畫?"田心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一分鍾之內不去拿,提議立刻取消。"馬倫間接回應她,田心高興得跳起來。
  "我馬上去拿!"田心三步並作兩步,像只兔子跳進屋子裡去,看笑了馬倫。
  傻瓜,畫張圖也那麼高興,等會兒就知道了。
  馬倫心懷惡意的等田心把紙筆拿來,要她腰桿兒挺直、坐正。田心不敢不從,坐得跟具雕像沒兩樣,盡可能擺出最美的pose讓他畫。
  三分鍾過去,馬倫放下紙筆,宣告他畫完。田心眨眨眼,心想怎麼這麼快,她才剛擺POSE呢,結果就畫好了。
  她接過馬倫遞給她的成品,正納悶他速度的當頭,赫然發現──"啊!你怎麼把我畫成這個樣子,我哪有這麼丑?!"
  原來,馬倫大少爺把她如花似玉的容貌以很誇張的形式表現,看起來特徵很明顯,但擺明了就是外星人。
  "這就是卡通,sweetheart。"馬倫非但不認錯,還反過來教訓她。"你看,你身上所有特徵我都畫出來了,大眼睛、挺鼻子、小嘴巴,這嘴角還有弧度。"
  是,他說的都沒錯。她的確是大眼睛挺鼻子小嘴巴,但有必要把她的眼睛畫得像蒼蠅,鼻子畫得像樹枝,嘴巴小到看不見嗎?
  "你、你分明是故意的,看我怎麼報仇!"田心禁不起侮辱,兩手一伸,就像只母老虎一樣撲過去。
  馬倫閃避不及,腳打滑掉下游泳池,但他臨死之前也沒忘記找墊背,硬是將田心一起拉下游泳池,害她嗆了好幾口水。
  冷不防被拖不泳池喝水,田心壯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她不是英雄,但她喝了好幾口水是事實,都怪馬倫這個壞心的混蛋!
  "死馬倫!你有沒有風度──"田心脹紅了一張小臉,好不容易才吐掉水把話爽快罵出來之際,愕然發現自己又掉入另一個水池之中。
  泳池的水......不,是馬倫的口水,正以排山倒海之勢迅速淹沒她,把她吻得頭暈暈、眼花花。非但如此,他還在剝她的泳衣,把她的泳衣從肩上扯下來,暴露出她不大不小的酥胸。
  "馬倫,太快了,我們不應該如此。"田心到底是有理智的人,不想第一次就這麼奉獻給泳池,更何況她身上還穿著難看的泳衣。
  "男歡女愛,天經地義,沒有什麼快不快的問題。"馬倫對她的泳衣沒興趣,倒比較喜歡研究她的胸部。她的胸部不大,但很挺,形狀也十分飽滿。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的胸部,好惡心。"田心她家很保守,她也很保守,也希望她喜歡的人跟她一樣保守。
  "要不然要怎麼看,你告訴我啊!"抱歉他就是不保守,就是色。
  "呃......"田心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反問她,只得支吾。
  "女人!"馬倫受不了的冷哼,搞不懂她們的邏輯,明明喜歡,還要假正經。
  "反正、反正你不要看我的胸部就是了。"一時找不到話反駁,田心只好用硬拗的。
  "好,我不看,我用摸的。"馬倫也不羅唆,改弦易轍換用手進攻,嚇得田心拚命竄逃。
  "你不要摸啦,好色!"她尖叫,不過這招對馬倫沒用。
  身為軍事強人的馬倫,三兩下就逮到臨陣脫逃的逃兵,捉住她對她用刑。除了照例把她吻到天旋地轉之外,也沒放過她的胸部,一陣輕吻細啄以後,反倒是俘虜緊緊攀住他,泳衣掉落到腰部以不,粉臀和泳衣之間,還卡了一雙大手,親匿的搓揉那兩團凸起。
  "現在真的是按摩了。"他咬她的耳朵,提醒她稍早在她家的惡作劇。田心嬌喟一聲,臉紅得像要燒起來,惹得馬倫輕聲低笑。
  "我好想就這麼一直跟你斯混下去,可惜我還要經營事業,今天就暫時放過你。"懶懶地幫她把泳衣穿回去,馬倫的口氣中不無遺憾。
  "你還要上班?"但今天是禮拜六啊!
  "去火鍋店。"他點頭。"今天有重要的客人要來,必須去打聲招呼。"說到這兒,他不捨地瞥了滿臉通紅的田心一眼。
  "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樣可口。"他握住她的下巴又給她一吻。"晚一點去看電影吧,我們約九點。"
  "可是你不是要去火鍋店?"來得及嗎?
  "打聲招呼花不了多少時間的。"他聳肩。
  "好吧!"他有把握就行。"我們就直接在電影院門口碰面好了。"
  "也好。"馬倫首肯。"可以的話,你先去麗麗那兒拿衣服,等我們看完了電影,我直接載你去紅包場。"
  "就這樣決定嘍。"
  田心和馬倫兩人達成共識以後,接著便各自更衣,回到市區,各忙各的事,但他們都沒有忘記晚上的約定,尤其是田心。
  九點九點,快快快......
  八點四十分才從麗麗家出門,僅花了十分鍾就趕到電影院的田心,喘得跟頭牛似的,站在電影院門口不停地喘氣。
  糟糕,她忘了帶手機。
  田心本想撥電話問馬倫來了沒有,卻發現不必了,她根本連電話都沒帶。
  應該沒關系吧,反正她就站在大門口,應該很容易找到。
  手提著裝有禮服的大袋子,田心預測馬倫應該很快就會來,果不其然,前方的轎車中正有人對她揮手。
  她急忙走過去,以為是馬倫,卻意外發現不是他。
  "Alex!"看清對方後,田心頗為驚訝。跟她揮手的不是馬倫,而是麗麗的男朋友。
  "我有事找你商量,你能上車嗎?"麗麗的男朋友看起來滿臉倦容,似乎有什麼事情正嚴重困擾著他。
  "可是我和人約好了,他應該快來了......"田心不怎麼確定的左顧右盼,心想馬倫是不是遲到,怎麼不見人影。
  "是有關麗麗的事。"對方無奈的歎氣。"她鬧著要跟我分手。"
  "她要和你分手?"代志大條了。"為什麼?"
  "這就是我想和你商量的事,但在這裡不方便談。"
  這倒是真的,他一輛加長型賓士就擋在電影院門口不說,出色的長相,也已經引來不少注目。
  "好吧,我上車。"麗麗的事比較要緊。"你快點告訴我,你和麗麗是怎麼回事......"
  田心和Alex,就這麼當著所有人的面揚長而去,女性紛紛面露羨慕的表情,男性則是咬牙切齒,憎恨不已的看著遠去的賓士車尾。
  隨後趕到的馬倫,也無法置信地看著這一幕。這是怎麼回事,為何田心會當著他的面,跳上Alex唐的車子,他們不是約好了嗎?
  說起Alex唐,他的中文全名就叫做唐皓深,是台北社交界的名人。他的行事作風低調,條件好得不得了,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認識田心,兩個人還很親密!
  從沒被放過鴿子的馬倫,這回不但被放鴿子,放他鴿子的人還當著他的面,跳上另一個條件比他更好男人的車,這教他情何以堪?
  為此,他立刻撥手機通緝田心,想不到手機沒通,只叫他要留話。
  留話?留個大頭!
  馬倫忿忿的切掉手機,氣得全身發抖,足足過了十分鍾還沒辦法冷靜下來。
  他再撥田心的手機,還是沒通。他不信又撥,不通就是不通。最後他決定換一個電話號碼,一打就通。
  "喂,是伯母嗎?我是馬倫。"
  電話那頭立即傳來熱烈的回應聲,親切的問候他。
  "是這樣的,您還記不記得上回我跟你們提到過的紅包場?"
  電話那頭拚命點頭說記得。
  "我想邀請您和伯父,還有田地田娃一起過去,您覺得怎麼樣?"
  電話那頭一頭熱,聽得出他們都很有興趣。
  "那麼,我們一點四十分在‘麗聲紅包歌廳'見了。"他給田心媽媽一個地址。"我們去看最後一場,相信您一定會喜歡。"
  馬倫說完便切斷通話,將手機收到褲袋裡面。
  她媽媽會喜歡,她就不見得會那麼高興,可能會當場嚇昏。
  活該,誰教她敢放他鴿子,當然要付出代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28:40

  第9章

  "麗聲紅包歌廳"的後台,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多半是等著要打烊的。已經唱了大半場的田心,坐在後台的化妝室裡做短暫休息,心裡想著馬倫。
  隆了,她想。為了和Alex談麗麗的事,她先是放他鴿子,後又因為討論得太入神而忘記撥電話給他。更糟的是她忘了帶手機,馬倫根本連絡不到她,等她想到該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卻又關機。兩個人就這樣陰錯陽差浪費了大半夜,然後歌廳這邊又不能臨時請假。
  啊!一團糟,田心悲歎。
  為何他們就像牛郎織女一樣,相隔一個遙遠銀河,難以見到面呢?
  她感慨。
  人家楊貴妃和唐明皇的靈魂好歹也能在七月七日見上一面,他們肉體好好的,卻連通電話都接不上,比古人還慘。
  "莉璇,最後一首歌,出場謝幕嘍!"
  後台的工作人員催促,要田心趕快上台。她起身拉拉粉紅色的禮服,無精打采地走向舞台。只不過當她一出場,臉上的表情就變了。這就是干這一行的無奈之處,心情再怎麼不好,也要強顏歡笑。
  她特意挑了一首"春風帶來煩惱",做為整晚的壓軸歌曲。既然無法在外表現出她的無奈,只好藉歌曲聊表心意。希望天地有愛,能將她的心情傳達給不知此刻身在何處的馬倫知道。
  田心手持著麥克風,一面唱:"春風帶來煩惱,愁多歡樂少,歎雨鬢華發,相思願難了。青春......"
  跟著,她走下舞台,准備收取紅包,不期然從眼角瞄到不遠處正有人就坐,捧她的場。
  奇怪,都快散場了,這個時候才來。
  田心沒想太多,只想快快結束工作,然後想辦法找到馬倫,跟他解釋她今天爽約的原因。
  她歌唱啊唱的,紅包收啊收的,終於收到最後一塊區域,卻聽見──
  "媽,你看。那個唱歌的女孩子長得好像姊姊哦!"
  "對啊,連聲音都好像。"
  "老伴,這首歌不是阿心經常唱的那一首嗎?"
  "好像是哦。"
  田心媽媽綜合以上結論抬頭,剛好田心也站在她面前。
  "春花秋月盡徘徊,流水華年去不回......"
  瞬間,田心只能張大著嘴,與她媽媽對看,親眼目睹她媽媽巨大的氣勢,朝她排山倒海而來。
  "你這個死孩子,居然敢偷偷給我跑到這裡來唱歌,看我怎麼收拾你!!"
  春花秋月盡徘徊,流水華年去不回......
  她的性命真的就要去不回了,救命啊!
  ※     ※     ※
  馬倫拖著疲憊的身子打開他的公寓大門,裡頭烏漆抹黑。他歎氣,隨手將西裝丟到任一個角落,然後甩掉鞋子,管它們怎麼滾。
  他摸黑觸碰電燈的開關,才想打開電燈時,電燈突然自己亮了。緊接著一道刺眼的光芒射來,霓虹燈跟著登場,五光十色,閃耀得好不熱鬧。
  這是怎麼回事?
  馬倫困惑的眨眼,尚未能適應刺眼的視線,更別提弄清狀況。
  "Show──Time!"
  就在他揚手遮擋霓虹燈之際,客廳的正前方突然傳出田心宏亮的聲音,她正擺出一個撩人的姿勢,拚命對他眨眼。
  "你搞什麼鬼──"馬倫才想要破口大罵,怎知客廳前方的田心突然拿起麥克風,配合著事先准備好的音樂大唱。
  "我等著你回來,我等著你回來,我想著你回來,我想著你回來。"
  田心這個混蛋家伙,居然在他家搭起一座舞台,尖聲高唱他最受不了的老歌。
  "你給我下來──"馬倫的話還沒講完,只聞背景音樂急轉直下,變成快板的爵士樂。"我等著你回來,我等著你回來,我想著你回來,我想著你回來。"身穿豪華禮服的田心,這會兒不但唱起歌,還仿效電影"芝加哥"裡面的情節,左三步、右三步地跳起笨拙的爵士舞來,大大刺傷馬倫的眼睛。
  "你給我下來!"他受不了的跨上臨時舞台,捉住田心。"是誰允許你非法侵入民宅,還在我面前跳這麼難看的舞的?"
  "當然是你了,笨蛋。"她與他奮力搏斗。"你不讓我在紅包場唱歌,好,沒關系。我就來你家專門唱給你一個人聽,看誰比較狠。"
  "你怎麼有鑰匙?"可惡,她今天的力氣還真大,非常難捉。
  "馬伯伯給我的。"她咬他的手,跟他拚了。"我跟他說你一時心血來潮,想聽我唱歌,他立刻就把鑰匙給我,還祝我們玩得愉快。"
  "你居然跑去找老頭──好痛!"他的手都快被她咬出血了。
  "不會比你帶我爸媽去紅包場狠。"活該,她再咬他。"你不但讓我當場難堪,還害我丟了工作。以後我再也不能去歌廳唱歌了,當然找你負責。"所以咬給他死,不要客氣。
  "這是你的報應。"他試著捉住她張牙舞爪的手。"誰教你放我鴿子?"
  "我放你鴿子,你就能利用我爸媽來報復我,這是什麼邏輯?"她就是咬,就是要抓,把這個沒良心的人抓破幾個洞來。
  "馬倫邏輯,夠清楚了吧!"以為他這麼好欺侮啊,作夢!他反拙住她的雙腕。"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在你放一個人鴿子之前要考慮清楚,考慮你惹得起惹不起。"
  "惹得起又怎麼樣,惹不起又怎麼樣?"這是什麼說詞。"難道你就沒想過,我可能是其他原因才不能赴約?"
  "有什麼原因?"不就是貪財。"我親眼看見你跳上Alex的車子,還需要更好的解釋嗎?"
  "你、你也認識Alex?"田心沒想到他也認識唐皓深,一時愣住。
  "不很熟,有幾面之緣。"他聳肩。"他的條件挺好的,比我還要好上好幾倍,你跳上他的車,也是應該的。"
  "聽你的口氣,好像我是因為貪圖他的錢,才跟他一塊兒離去。"田心受不了他那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氣得頻頻掙扎。
  "難道不是嗎?"馬倫死不肯放手。"你不接我電話,也不打電話給我,不都說明了你心裡有鬼?"
  "誰心裡有鬼!"她的反應激烈。"我跳上他的車是因為──"說到這裡,田心突然住嘴,考慮該不該揭露別人的隱私。
  "因為什麼,你說啊!"馬倫冷哼,壓根不相信她的謊言。
  "因為......"她該不該講呢?"因為......"講了還能算是朋友嗎?"因為......我不願講!"對,她不願講,她要固守原則。
  "你說什麼?"馬倫眼露凶光,無法相信她居然一下子變得這麼勇敢。
  "我說,我、不、爽、講。"她稍微修正一下用詞,更加彰顯她的雍容氣度。
  "你不爽講?"馬倫豈止眼露凶光,還咬牙切齒。
  "對,我不爽講。"她頭拾得老高,豁出去了。"你的態度太差,就算真有什麼理由,我也不爽告訴你,你等著氣死吧!"嘿嘿嘿,認識他以來,就屬今天最爽,最大快人心。
  田心得意洋洋,馬倫卻是氣得臉色發青,不過她忘了他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力氣也比她大上好幾倍。
  "我給你最後一次申訴機會,你為什麼放我鴿子?"馬倫沒有辦法忘記受創的自尊心,她跳上唐皓深車子的模樣依然歷歷在目,對他來說是莫大的刺激。
  "不、告、訴、你。"她學他要倔強,發誓這一次一定要贏。
  "如果你不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後果自行負責。"他低聲警告。
  "什麼後果?"田心不懂得他話中的意思。
  "這個後果!"
  緊跟著馬倫恫嚇之下的是一道強悍的吻,尚未會意過來的田心總算弄懂他的意思,卻為時已晚。
  就如同前幾次經驗,田心只要一碰到他的唇就沒轍。才不過幾分鍾的工夫,她就已經全面棄械投降,傾倒在他的懷裡,等她回神過來,已經躺在沙發上,和他纏在一塊兒。
  她氣喘吁吁地回應他的吻,柔軟的椅墊接收她的身體,連同馬倫的重量一起凹陷下去,壓得她好喘,也好刺激。她突然想到也許不該這麼堅持,也許該把她之所以爽約的理由告訴他,免得他一直剝她的衣服,堅持要脫去她的禮服。
  "我、我想到我爽約的原因了。"她一邊喘息,一邊忙著應付他不斷遞過來的吻,還得挪出空來和他講話,忙得很。
  "不必說了,現在我不想聽。"馬倫用實際的行動要求她閉嘴,照例把她吻到天邊去。
  "可是......"她喘得幾乎不能說話,他正與她身上那件禮服搏斗。
  "這件衣服真丑。"他好不容易才把她身上的大紅禮服脫下來,丟到地上。
  "你不能什麼東西都往地上丟,我上次整理了好久......"想當然耳,田心的小嘴又被馬倫蓋住,換上火辣的吻。
  這次的吻非同小可,失去耐心的馬倫,早就在期待這一天。因此他不但把田心的禮服脫了,還順道把她的胸衣一起扯下,捧起她的雙乳就狂吸起來。
  田心困窘地低看他的舉動。他的大膽很困擾她,可她又不能否認,自己很喜歡他的大膽,身體也火熱得緊。
  在他的撩撥之下,她的身體漸漸熱起來。渾身冒出熱熱的細汗,下體也變得很奇怪,一直有東西冒出來。
  "馬倫......"她不太好意思說出心裡的疑問。
  "什麼事,sweetheart?"馬倫還陶醉在她的唇、胸之間,還沒有空去照料她的敏感處。
  "我的......"她大力咽不口水。"我的身體下面好像有......好像有什麼東西冒出來......"怪難過的。
  "你的身體有東西冒出來?"馬倫依照她說的地方進行檢查,等他發現肇事原因,笑容立刻變得很詭異,也很親密。
  "我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幫你治療。"他很好心的提出建議。田心不安地等待他的治療,才發覺他治療的方式竟是脫掉她的內褲,舔她那裡。
  "你下流、無恥!"她拚命想逃。"你說要幫我的!"
  "我是在幫你啊。"他扣住她的兩腿,不讓她動。"你自己說,有沒有好一點?"
  馬倫拚了老命想讓她感覺舒服,又是舔又是吸又是捏的。田心雖然覺得這樣兩腿開得大大的很奇怪,但是真的很舒服,害她不自覺呻吟起來了。
  "馬、馬倫......"她喘呼呼地喊他的名字,神情蕩漾,燥熱不安的身體也蕩漾,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
  "嗯?"馬倫埋在她的柔軟中,努力給她慰藉,但顯然還不夠,她需要更多。
  "我、我的身體......好......好痛!"她直想並攏雙腿。
  田心喊不,但馬倫哪能由得了她,尤其在他已准備好了的情況不,更是不可能放手。
  "等我一下,我馬上好。"眼見佳人已經興奮難耐,馬倫決定加快動作,不玩了。
  田心瞪大眼睛,看著他將西裝褲脫下來,展現出他的雄偉。
  突然間她變得口乾舌燥,心跳快到像隨時會蹦出來。她是偷偷看過A片沒有錯啦!但那些A片都是遮遮掩掩,可從來沒像現在這般清楚。
  "我、我該回去了!"在過度刺激下,田心只想趕快溜。
  "你沒搞錯吧,sweetheart──"馬倫眼明手快的攔住她。"有人到了這個地步,還想開溜的嗎?"
  "但是、但是我很害怕。"她老實招認。
  "怕什麼?"他欣賞她的坦白,但寧願她不要一直發抖,乾脆把自己整個身體都壓上去,鎮住她的驚慌。
  "我怕......我就怕這個!"她才剛冷靜下來,不期然碰到讓她驚慌的東西──他的硬挺。
  "不用怕,ssweetheart。"他盡可能安慰她。"我保證我會盡量放慢速度,試著不弄痛你。"
  馬倫溫柔的撥開她額前的亂發,害她亂感動一把的。記憶中這是他最溫柔的時刻,難怪人家會說,男人為了拐女人上床,什麼嗯爛的話都敢講。
  不過,她也很爛就是了。
  輕啟芳唇,張開雙臂迎接馬倫昂揚的身軀,田心模模糊糊的想道。
  想當初她去跟馬伯伯騙鑰匙的時候,心裡多少也期待會發生點什麼。雖然是報復的成分居多,但演變到最後反而變成期待的成分更多。瞧,這會兒他們不就真的發生了什麼?感謝易上當的馬伯伯。
  情欲的風暴,就在男的經驗豐富,女的傻傻配合的情況下,悄悄吹起來。霓虹燈還在閃,背景音樂還是那首"等著你回來",舞台上卻已沒人。
  ※     ※     ※
  激情過後,熱戀中的男女依然香甜,疊羅漢似地疊在一塊兒。
  田心抓住馬倫襯衫的前襟,放在嘴裡面咬,過了頭的心思,還轉不回來。
  "我居然把我的第一次獻給沙發。"想想那個時候她還堅持不貢獻給泳池,結果......唉!
  "你搞錯對象了吧,小姐?"聞言馬倫挑眉。"應該是貢獻給我才對,哪輪得到沙發。"
  "也對啦!"她懶得和他扯。"反正都是你獲利。"
  "這我不爭辯。"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濃濃的滿足。"但我相信你也有得到快樂,不然不會還躺在這裡。"
  典型的馬倫反應:自大、驕傲、又很腔,但卻沒說錯。
  田心不甘願地咬他的胸肌洩恨,沒想到這一咬又是引來另一個爭端。等她想辦法平息,又是一個鍾頭以後的事。
  啊,好累。
  靠在馬倫舒服的胸膛上,田心幾乎快要睡去。但又覺得有些話非說不可,比如她為什麼放他鴿子......
  "Alex是麗麗的男朋友。"她趁著意識還沒癱瘓前招認。
  馬倫立刻停止輕撫她的動作,把她整個臉捧起來,不可思議的問:"他是麗麗的男朋友,你有沒有弄錯?"
  "當然沒弄錯,不然我怎麼跳上他的車?"她睨他。
  "可是......"他驚訝到說不出話。"他們兩個怎麼看都不配。"一個膽小懦弱,一個沈穩大方,更何況他們的身份差了一大截。
  "就是因為不配,Alex才會來找我啊!"田心無奈的說。"麗麗和他交往已有一段時間,可不知怎麼搞的,越交往,意志越消沈。弄到最後都不想見他,一直在電話裡哭著說要分手,Alex沒辦法,只好找我幫忙。"
  田心終於能把她爽約的理由源源本本的說出來,馬倫卻是聽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如此,還破壞了你的歌唱事業,真是抱歉......"他不安的搔搔頭,一副很後悔的樣子,瞪大了田心的眼睛。
  "馬倫,你在......臉紅耶!"她像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他。"我本來以為你的臉皮是牆壁的說。"沒想到他居然還有人性,阿彌陀佛。
  "你皮癢欠揍!"他惱羞成怒的打她屁股。"我是很誠心的在跟你道歉,你看你那是什麼態度?"嘻嘻哈哈。
  "好嘛好嘛,是我錯了,我跟你說對不起。"她噘高嘴撒嬌。"我只是覺得你臉紅的樣子好帥,我好想吻你。"
  "那就吻吧!"馬倫二話不說,捧住她的小臉又是一陣猛吻,色情的手,也不規矩的在她身上到處亂摸,她趕緊打掉。
  "我想說話。"田心舒舒服服的靠回他的胸,不想這難得的說話情緒就這麼被情欲打散。
  馬倫歎氣,收回熱得發癢的手枕在腦後,胸膛還沒有平穩下來。
  "無論你想說什麼,都先接受我的道歉,我不該帶伯父伯母去紅包場讓你出糗,對不起。"雖然馬倫平日自大又無禮,但該他道的歉,他不會賴掉。
  田心反倒不那麼在意。
  "無所謂,我看開了。"她說。"這樣也好,趕了一年多的場,我也累了。反正當初也只是覺得有趣,乾脆從此以後專心當我的電台DJ好了。"免得她的組長又翻臉。
  "但是從此你就沒有舞台可以表演了。"馬倫懷疑地看著田心,不認為她會這麼輕易放棄。
  "誰說沒有?"她果然滿腦子詭計。"你家不就有一個,我可以天天到你家表演,專門唱給你一個人聽。"
  "讓我死了吧!"他就知道她不可能這麼輕易放過他。"你要來唱也可以,但我要先聲明,我不會給你紅包。"天曉得他沒跟她要遮耳費就不錯了。
  "小器。"她做鬼臉。"不給就不給,反正你也只會給一塊錢,不如不要。"浪費紅包袋。
  "我承認我是有些小器,但那是以前,現在我可以給你別的報酬。"馬倫雙手掃住她的背明顯暗示。
  "什麼別的報酬?"田心明知故問,身體又騷動起來。
  "這種報酬。"毋須過度描述,馬倫的報酬給得既香艷又火辣,要不是田心適時阻止馬倫,恐怕又得陷在他的迷魂陣走不出來。
  "我的話還沒講完。"她看准時間把腳夾起來,害馬倫撲了個空。
  "你還有什麼廢話要講,拜托一次說完,不要這樣折磨我。"他痛苦的捶打沙發洩恨,懷疑她是故意報復他,才一再打斷他的意圖。
  "好嘛,是我不對。"田心小魔女又給他一個吻,他一樣撲空。
  "我只是想問你,當初是如何找到我的?"田心小魔女的樣子好純潔,摟他吻他順便玩玩他的胸毛,差點沒把他玩出一身火來。
  "去紅包場找。"他一字一字咬牙說道,繃緊的不身,像鐵一樣剛硬。
  "我不是說那個啦。"田心小魔女揮揮手,有意無意摸了他一把。
  他呻吟,身體確定已經著火。
  "那你他媽的到底在說什麼?"馬倫快被她看似天真,實則邪惡的舉動弄瘋,開始無法克制的說起粗話來。
  "馬倫,你好凶哦。"她狀似驚嚇的緊緊摟住他的胸膛,然後趁著他來不及回摟她之前迅速放開。
  "我是想問,那個時候你怎麼會想到我就是鍾情,並且打電話給我?"她百思不解。
  "我不是說了,我本來就是你的忠實聽眾。"他只想摟住她好好跟她做愛,其余的什麼都不想。
  "但是也沒那麼巧啊,哪有我一開始開放call in,你就打電話進來。"時間未免抓得太准。
  "誰教你要逃跑?"他額冒冷汗的回道。"我氣到沒有地方宣洩,就打開收音機,誰知道剛好聽見你說有事耽擱。我立刻聯想到是你,因為平時你廣播不是那個音調,反而和你平日說話的聲音很像。"
  這倒是真的,田心點頭。一般來說,她們在廣播的時候,都會把聲音刻意揚起或壓低,以配合麥克風播放出去的頻率。麗麗是揚高,她則是降低音調,因為她i的音質不同,主持的時段也不一樣,這是有分的。
  "可是未免也太准了吧,你居然能猜到我是誰。"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我也沒想到我居然能猜對。"天啊,他都快爆炸了,快給他吧!"我那時─單純只是想試試看,是你的反應讓我確定你就是鍾情,我也沒料到你那麼快就自暴其短。"
  "這麼說,是我自己太笨嘍?"田心總算歸納出結論。
  "對,是你太笨。"他無力的點頭,幾近氣血逆流。
  "那我應該檢討──"
  "先檢討這個再說吧,我快爆了!"強悍扳開她的大腿,進入她體內的馬倫再也不想和她討論有關笨不笨的問題,他的健康比較重要。
  他用力的沖刺,把緊她粉臀的雙手,像是永遠也要不夠她似的一再將她推向的欲望,一直到她整個人抽搐,雙腿無力的掛在他的肩膀上,他才能停下來。
  老天,他的精力好旺盛,好像一頭永遠不會累的獅子......
  喘動著街未平息的呼吸,田心無力的看著馬倫,他正俯視她起伏的酥胸,不知在想什麼。
  馬倫在想,他好想一輩子就賴在她裡面不出來,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先解決一個問題。
  "我老頭一直要我去見那個女人,你覺得呢?"將她掛在肩膀的雙腿放下,改環住自己的腰,馬倫俯身將田心抱到自己的身上,自始至終沒離開過她。
  "你問我意見?"田心好奇的反問,奇怪什麼時候開始她的意見變得重要起來。
  "你覺得呢?"他重復先前的問話。
  "我覺得你應該見她,才能清楚她的為人。"田心真心建議。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他狀似無心的徵詢她的意見。
  "啊?"這是什麼意思......
  "俗話說:丑媳婦也要見公婆,你和我一起見她,正好。"說這話的同時,馬倫的臉又泛起微微的紅光,眼光也掃向別處。
  田心不確定自己聽對他的意思,也不確定自己真的看見他臉紅,但她確定她再不給他答案,他就要翻臉,只得快快點頭。
  "好,我們一起去。"
  隨著田心這句首肯,馬倫放下心中的大石塊,然而緊繃的身體,一直沒辦法放松。
  "抱緊了,sweetheart,我們又要出發了。"他貼著她的耳朵警告,開始身體力行。
  對於一個才剛了解男人是怎麼回事的少女來說,一個晚上四次會不會太多了些......呃,一點都不會,只要少爺你高興就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29:16

  第10章

  烈日炎炎,陽光熾艷,灼熱的空氣幾乎將人蒸發。
  田心面對著鏡子對自己的穿著做最後的巡視,緊張得有如戶外的陽光,一樣熾烈不安。
  "我出去了。"她隨口跟家人道別,其實是想掩飾自己忐忑的情緒,天知道她緊張死了,今天可是拜見馬倫父母的大日子。
  馬伯伯;唔,她老早拜見過。至於那個認識不到兩天,馬伯伯就要和她結婚的漂亮阿姨;則是第一次會面,所以她才會緊張得半死,偏偏馬倫又有事不能來接她,叫她自己先到餐廳等他。
  死馬倫、臭馬倫,有事情也不事先解決,最後一刻才來臨時抱佛腳,害她也跟著手忙腳亂起來。
  會是什麼事呢?
  她邊走邊納悶。
  今天早上他才打電話告訴她,叫她不用等他,自己先去餐廳。電話中的語氣神秘兮兮,活像演偵探片一樣語多保留,問了半天也問不出答案。
  算了,不想了。
  田心投降。
  反正馬倫那個人的腦袋裡,淨裝滿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暴烈自大以外,三不五時還會突發奇想,她哪跟得上他的腳步?
  決心把馬倫摒除在思緒以外,田心振作起精神,准備伸手招計程車,趕去指定的餐廳。怎知計程車沒招到,卻意外招來一輛黑色賓士轎車。
  "Alex,怎麼又是你?"田心沒想到竟會在自家的巷子口遇見唐皓深,驚訝得張大嘴。
  "我來找你。"他的語氣很急。"麗麗不見了,我打了一天的電話,在她家門口守了一整夜,就是不見她回來,我很擔心她會不會出事。"
  "你的意思是......麗麗失蹤了?"她難以置信。
  "對。"他歎氣。"她和我大吵一架以後從此就失去聯絡,我打電話給她的家人,他們也說沒看見,所以我才來找你,看看你有沒有概念她會去哪裡。"
  "怎麼會這樣,麗麗怎麼會失蹤?"田心被這突來的消息弄亂了,一時沒了主意。
  "都怪我,堅持不肯分手。"Alex苦笑。"要是我能夠放手讓她自由,她就不會痛苦,今天也不會失蹤。"
  "別胡說,麗麗愛你,我知道的。"田心怒斥Alex,大腦開始運作。
  麗麗會去哪裡呢?會不會去她們兩個人最愛的秘密花園......
  "走,我們去找麗麗。"田心已經想到她的好友可能會去哪兒,雖然沒有十足把握,但不離八九。
  "現在去?"
  田心點頭,打開車門便跳上他的車。
  "但是你不是有約?"他看她的打扮。"你這樣貿然跟我離去,不太好吧!"Alex是個細心的人,馬上就看出田心另有要事。
  對哦,多虧他提醒,她差點忘了跟馬倫有約。
  "沒關系,我現在就打電話給馬倫。"田心這回裝備齊全,行動電話一撥,就要句睪三又眼七習左。
  結果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最後還轉到語音信箱,田心把手機拿遠對著它皺眉,不相信馬倫居然跟她犯了同樣的錯誤──沒帶行動電話。
  算了,撥馬伯伯的手機好了,再請他轉告馬倫。
  田心切掉原先的通話,改撥青春歐吉桑的手機,才按下切話鈕,猛然想起......
  她沒青春歐吉桑的手機號碼,只有他家電話,而且她也沒餐廳的電話,那家餐廳根本沒登記。
  "如果不方便的話,沒關系,你給我地址,我自己去找。"Alex看穿她的難處,不想太勉強她。
  "沒關系,這只是小事,麗麗比較重要。"田心勉強微笑。"再說就算我給你地址,你也不一定找得到。更何況我也沒把握麗麗一定會在那兒,如果萬一下幸撲空的話,你還是需要我再想其他的地方,你說對不對?"
  Alex知道田心是個很有義氣的朋友,為了朋友的事,可以放下手邊的一切,為朋友兩肋插刀。但他不想破壞她的好事,尤其是馬倫的個性暴烈,許多時候不聽人解釋,他真怕會給她帶來麻煩,但眼不又需要她,讓他左右為難。
  "快點出發,遲了我不曉得會出什麼事,我們快走。"田心說出她的憂慮,麗麗是一個神經質的人,搞不好真的會想不開也說不定。
  聽她這麼一說,Alex沒敢再猶豫,發動引擎即往田心所說的山上奔去,尋回他的愛人。
  另一方面,馬倫卻是在餐廳久候不到田心,氣得快發瘋。
  "再等等,倫兒,也許她就快到了。"青春歐吉桑盡全力安撫他兒子,一旁的阿姨也拚命陪笑,馬倫只得按捺住自己的情緒,不當場發飆。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從一點、兩點、到三點,每一次看表對馬倫來說都是折磨。
  三點鍾一到,他咬牙切齒站起來,決定不等了,臉色陰沈的宣布散會。
  "倫、倫兒,再等一下......"
  青春歐吉桑仍不放棄希望,仍殷切的呼喚一直往餐廳外頭走去的兒子。
  等?等什麼等!都過了三個鍾頭,要來早就來了,不會到現在還不出現。
  竟然又再一次放他鴿子,這個該死的田心!
  馬倫的眼中燃燒著復仇之火,沸騰的情緒,怎麼也緩和不下來。只得等田心回來跟她算帳,心情才有平復的可能。
  帶著滿腔的憤怒,馬倫像尊復仇之神等在田心她家巷子口,准備來個甕中捉鱉。而田心這只鱉呢?日子也沒多好過,在陽明山區亂繞了好幾個鍾頭以後,才找到渾身發抖的麗麗,她整晚沒睡。
  田心當場發飆,用力甩了麗麗一巴掌,之後又緊緊擁抱住麗麗,顫抖的說她好擔心她會做傻事,兩個好朋友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一旁的Alex看了也很感動,於是一場鬧劇就此結束。不同的是,麗麗可以回家休息,她還有一個難纏的人要應付。
  "回來了?"
  當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她家的巷子口,馬倫高大的身軀立刻從陰影中殺出來,外表和她一樣狼狽。
  "馬倫。"太好了,她有好多話要告訴他。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的名字,我還以為你從地球上消失了呢!"顯然他沒那麼想和她說話,倒比較有興趣和她吵架。
  她立刻高舉雙手投降,她已經夠累,不想再和他抬貢。
  "我知道你很生氣我又放你鴿子,但是這一次我有很重要的理由。"田心期望他能夠理智一些,但從他陰騖的臉色來看,希望渺茫。
  "什麼重要的理由,不妨說來聽聽。"他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樣,不聽人解釋,但她還是抱著一線希望。
  "麗麗失蹤了。"她解釋。"Alex來找我,問我知不知道──"
  "唐皓深又來找你?"不曉得他是沒有聽到前面那一句,還是他刻意忽略麗麗失蹤的事實。總之,他只在意Alex的出現,那意味著他及不上他。
  "他來問我知不知道麗麗的不落。"田心不知道他的心結,只覺得他一再提起Alex很奇怪,也很惹人煩。
  "真有趣,他的女朋友失蹤了,卻來找你,你不會覺得很奇怪嗎?"馬倫壓根不相信他們之間的關系真有那麼簡單,口氣也轉趨輕蔑。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氣憤的瞇起眼,口氣也很不爽。"我是麗麗最好的朋友,她失蹤,Alex第一個就想到找我幫忙,有什麼錯?"
  "是沒有什麼錯,只是覺得奇怪。"馬倫聳肩,用最輕佻的態度回應她的疑問。
  "馬倫──"
  "夠了,田心!別再把我當傻瓜,也別再拿麗麗當擋箭牌,你根本是想兩只腳各踏一條船,同時擁有我和唐皓深!"
  這是什麼惡爛的理論?
  "我才不像你指控的那種人,麗麗是真的失蹤,而且我也有打手機給你,是你自己沒帶手機,不要把所有錯誤推到我身上!"田心自認為行事光明磊落,也盡力做了補救措施,沒有理由被指責為爛桃子。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帶手機嗎?"馬倫口氣忽地轉輕。
  "我怎麼知道?"她根本已經失去了解的興趣。
  "因為這個。"馬倫從褲袋裡掏出一樣東西。
  是一枚鑽石戒指。
  "我就是為了趕去‘TIFFANY'幫你挑一枚結婚戒指,才忘了帶手機。"展示完畢,他忿忿地又把戒指收回褲袋。
  "馬倫......"田心被他這突來的舉動,震到說不出話。原來他忘了帶手機,是為了幫她挑戒指。
  "算我笨,算我白疑。"他自嘲。"原本我以為今天是我們兩個人的大日子,沒想到你居然不屑一顧,跟一個條件比我更好的人跑了。"
  馬倫輕蔑的看著她。
  "他能夠給你什麼?成堆的Cartier?幾百萬的大鑽戒?"他生氣的咬牙。一沒有錯,這些我都做不到。但我要提醒你,越是高級的禮物,越是要付出昂貴的代價,你最好考慮清楚──"
  馬倫殘忍的話還沒說完,迎面就扔來一只高跟鞋,扔他的人當然是田心。
  "你去死!"田心傷心欲絕。"我和Alex根本不是你說的那回事,麗麗是真的失蹤,我們找了整個下午才在陽明山區找到她,你卻說這麼混蛋的話侮辱我們三個人,真的是......"
  她氣得又把另外一只鞋扔過去,一樣打到馬倫的臉。
  "你這個沖動第一、任性第一、火氣第一,什麼壞德行都第一的自大鬼,我不理你了!"她哭得肝腸寸斷。"你喜歡什麼事都往壞處想,好,就隨你。從此以後我們一刀兩斷,當作從來沒有見過面,這樣你就不用煩惱我是貪圖誰家的財產!"
  而後,她一邊掩面哭泣,一面跑過他身邊沖回她家,發誓再也不理馬倫。
  馬倫拿出褲袋裡的TIFFANY戒指,茫茫然地看著它耀眼的光芒。
  你這個沖動第一、任性第一、火氣第一,什麼壞德行都第一的自大鬼......
  是啊!他什麼爛德行都是第一,包括弄砸求婚。
  ※     ※     ※
  午夜的音樂聲響起,又到了廣播的時間。
  所有遲睡的人打開收音機,收聽他們最喜歡的頻道,一個叫"午夜談心"的節目。
  "各位聽眾晚安......不,應該說是早安,歡迎收聽本節目。這裡是‘午夜談心',我是鍾情,在這裡向大家問好。"
  主持人慵懶低沈的聲音,如同往常一樣,撫慰許多受創的心靈。藉由她的聲音,高亢的情緒得以放松,白天的忙碌得以得到短暫的休息,這就是深夜廣播節目的功能。
  "依照慣例,在節目正式開始以前,接受聽眾的call in。任何有煩惱或是對節目有意見的聽眾,都歡迎你們打電話進來,我們的電話號碼是......"
  主持人流利的說出熱線號碼,不久以後,就有第一通電話進來。
  田心戴上耳機,按下通話按鈕,陌生人的情緒頃刻宣洩。
  "鍾情,我有一件事情非常煩惱,你一定得幫我。"
  來電的是一位男子,聲音很急、很疲憊,田心只得勸他不要沖動。
  "有什麼話慢慢說,先生,你是......"
  "我姓蘇。"
  "蘇先生你好。"田心禮貌的問安。"你有什麼煩惱呢?"
  "我的女朋友誤會我了!"蘇姓聽眾很沮喪。"她誤會我雙腳踏雙船,同時和兩個女人交往,但我沒有!這純粹是誤會,但她不聽我解釋,堅持要離開我。"
  電話那頭的聽眾,不巧正和田心有同樣的煩惱,田心愣了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混蛋田心,說話啊!"
  播音室外的組長,用手勢提醒田心別只會愣著,也該做點事,她只得回神。
  "那真糟糕。"她慌慌張張的靠近麥克風回話。"你有沒有嘗試跟她解釋,說事情不是她想像的那樣污穢。"
  "我講過了。"電話那頭的聽眾更沮喪。"我告訴她我只愛她一個人,她所看見的女人不是我的新歡,而是我朋友的女朋友。但她不相信,只是一直堅持我是個負心漢,這點讓我很疲憊。"
  聽起來好像她的歷史重演,田心更加覺得心有戚戚焉。
  "她為什麼會這樣誤會你?"田心追問。"你有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讓她這麼想嗎?"
  "我不知道!"對方疲倦的回道。"我只是盡朋友的義務,盡力為我的朋友排解。我朋友的女朋友和他發生了感情上的問題,他的女朋友找我傾訴。現代人就是這樣,當我的朋友介紹他女朋友給我認識以後,我和他的女朋友也成為了朋友。但我的女朋友不諒解,總以為我也喜歡我朋友的女朋友,一直懷疑我。"
  "告訴我老實話,你有喜歡你朋友的女朋友嗎?"這一連串宛如繞口令的說明,其實就是現代人際關系的寫照,簡單又復雜,往往卻又很難理清。
  "當然沒有!"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氣。"我從頭到尾就沒有背叛過我的女朋友。是她自己信心不足,害怕跟人比,才會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多好的用字啊!她和馬倫之間不也是這樣,永遠吵吵鬧鬧,難得安寧。
  "你......你還想念你的女朋友嗎?"雖然如此,她還是想念馬倫,想念他無理取鬧的模樣。
  "非常想。"電話那頭懊悔的歎氣。"我後悔分手以前對她說的那些重話,現在就算想挽救,也來不及了。"
  是啊!就像她一樣,罵馬倫是沖動第一、任性第一、火氣第一,什麼壞德行都第一的自大鬼,他會原諒她才怪。
  "我真的好後悔。"
  電話那頭的聽眾不斷地責怪自己,而播音現場的田心也是。她為什麼就不能耐心跟馬倫好好解釋,非得要弄得兩敗俱傷不可?
  田心越想越後悔,兩行清淚,就這麼簌簌落不,滴落在精密的儀器上。
  "鍾情,你說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該──怎麼了,鍾情,你在哭?"
  對,她在哭,哭得跟他一樣傷心。但她無法回話,因為她已掩面哭泣,分不清天南地北了。
  "鍾情、鍾情?"
  電話那頭還是困惑,口口聲聲呼叫她的名字。
  "死田心,又在干嘛,到底還在不在乎這份工作?"播音室外的組長不明究理,氣得心髒病快發作,一旁的工作人員終於看不下去,站出來為田心說話。
  "組長,你有點人性嘛!"這是大夥兒的肺腑之言。"田心剛失戀,你就讓她好好的哭一場。"哭完了就沒事。
  組長頓時啞口無言,只得愣在播音室外頭和所有聽眾做出相同的反應──沈默。
  田心和聽眾朋友之間的對話,以及她明顯的啜泣聲,透過收音機的喇叭,傳送到所有收聽她節目的各個角落,其中並包含了一棟漆黑的公寓。
  公寓中的馬倫手裡拿著罐裝啤酒,一面收聽田心的廣播,一面拿起啤酒仰頭一飲而盡。窗外稀疏的燈光,透過玻璃窗射入公寓內,反映出他孤單的人影。
  "鍾情,你怎麼了?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讓你難過了?"
  撥電話進去的聽眾,仍舊盡力安慰泣不成聲的主持人。馬倫低頭詛咒了一聲,把喝完的啤酒鋁罐壓扁丟向牆壁。
  啪地一聲。
  鋁罐的落地聲,在這深夜時刻顯得特別掠耳,也特別令人焦慮。
  "鍾情,你不要哭嘛......"
  喇叭依舊傳出聽眾勉力的安慰聲,主持人仍在哭泣。
  "鍾情......"
  遠處的霓虹燈閃爍,街道人影疏疏落落,只有偶爾呼嘯而過的引擎聲,提醒人們還居住在城市中。
  夜深了,整個城市的人兒都寂寞。
  ※     ※     ※
  又是一個令人憎恨的戰斗天。
  手拿公事包,准備去和客戶洽談公事的馬倫,疲倦的走向停車場。原先所有戰斗的意志,頃刻間消失。
  他老了嗎?
  馬倫自嘲。
  沒錯,他老了。
  自從他和田心鬧翻了以後,就再也不曾感受到青春的滋味,說來可笑,他那七十歲的老爸都比他有活力,大張旗鼓的忙著籌備婚禮。
  對於這樁婚事,他沒意見,他再也不會有任何意見了。
  經過了這次事件,馬倫最起碼學到一件事,那就是──別太過分干涉一個人的生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不是他,或者任何人能夠左右的,他只管乖乖付錢就好。
  懷抱著如此的想法,馬倫走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正打算打開車門時,身後不期然傳來一道聲音。
  "Andrew。"
  叫住他的,是一個馬倫平時不太聯絡的人,也是引發他和田心齟齬的導火線。
  "Alex。"馬倫停下來,冷靜的看唐皓深朝他走近,主動伸手和他寒暄。
  唐皓深握住馬倫的手,十分高興看見他已經平靜下來,同時搭上馬倫的肩膀,對馬倫說:"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解釋,是有關我和麗麗的事......"
  ※     ※     ※
  深夜的廣播節目又要開始,這回田心已有萬全准備,再也不會像上次一樣,當著全國聽眾的面丟臉。
  "五、四、三、二、一,節目開始!"
  播音室外的組長,伸出五根長長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往不扳,田心也跟著點點頭,在第一時間跟所有聽眾問候。
  "晚安,各位聽眾,又到了‘午夜談心'的時間,很高興能與你們在空中相會。"田心說出她一貫的開場白。"節目開始,我們照例開放半個小時的call in,歡迎所有聽眾打電話進來,我們的電話號碼是......"
  然後,她戴起耳機,准備接第一通call in電話,電話聲果然立刻響起。
  "‘午夜談心'您好,我是鍾情。"田心擺出她最專業的態度,接起剛撥進來的熱線,只聞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沈默,過了一會兒才有聲音傳來。
  "你好,鍾情,我是你的忠實聽眾。"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但田心不敢確定。
  "謝謝你,你是哪位?"田心詢問對方的身份,一顆心同時噗噗跳,好怕就這樣斷線。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一個問題,希望你幫我解決。"電話那頭不肯透露身份,只想她幫他解決問題。
  "你有什麼問題,請說。"田心佯裝鎮定。
  "是這個樣子的,我對一個人一見鍾情。"對方回道。
  "你......你對一個人一見鍾情?"田心有些失望,因為如果是一見鍾情的話,這個人就不可能是馬倫。
  "對,我在第一眼就喜歡她,只是當時我太遲鈍,還搞不清楚自己的感覺。"電話那頭歎氣。
  "這是正常的,一般人都是如此。"她勉強陪笑。
  "是啊,這方面我是個正常人。但在另一方面,我又自大得罪無可恕。你知道我剛分手的女朋友是怎麼形容我的嗎?"
  "怎麼形容?"他這番回答,又讓田心重新燃起希望,緊捉住麥克風不放。
  "她形容我:沖動第一、任性第一、火氣第一,什麼壞德行都第一,而我無法狡辯,因為我就是這副死德行,徹頭徹尾的自私鬼。"
  是他,是馬倫,這通電話就是他打的!
  "你還在聽嗎,鍾情?"對方問。
  "還在聽!"她高興得快要跳起來。
  "很好,現在請你抬頭看看玻璃窗外,是不是有一個人站在那邊?"
  田心依言抬頭,果然看見有個人就站在播音室的玻璃窗外,手裡正拿著電話。
  是馬倫。
  "我看見了,怎麼樣?"她力求鎮定,拚命提醒自己是個廣播人,要有敬業的精神,不得擅自離席。
  "不怎麼樣。"馬倫微笑。"我只是想藉著這通電話告訴你: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對你一見鍾情。"他停了一嫣。"也許我是個令人討厭的自私鬼,我也明了我自大、任性、又三思孤行。但在這些缺點的外表之下,我同時也是最愛你的人。
  如果你能原諒我,就請你走出播音室,接受我誠懇的道歉──"
  不需他再說下去,不用再多的表白,田心已沖出播音室,飛入他的懷裡。
  "對不起,sweetheart,真的很對不起。"馬倫緊緊的擁住田心,跟她道歉。
  "我早就想跟你認錯,但又沒有勇氣,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來。"
  馬倫誠心道歉,田心搖搖頭,抬起下巴對他說。
  "我也有錯。"她招認。"當初我要是有耐心,多跟你解釋一點就好了,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更何況她話說得這麼重,他還原諒她,甚至拿來調侃自己,也算難能可貴。
  "或許吧!"他微笑。"不過先前你沒說清楚的事,Alex都跟我解釋過了,你不需要重復一次。"
  "Alex去找你?"
  "嗯。"馬倫點頭。"其實不必他解釋,我也知道是我自己誤會你。但是你知道我就是這種死德行,沒有人給我台階不,說什麼我也不會投降。"
  他歎氣,也很討厭自己這種特性,卻又沒有辦法。
  "你你能原諒我嗎,看在這枚戒指的分上?"馬倫又從褲袋裡掏出那枚TIFFANY戒指,正式向她求婚。
  "我原諒你,但這與這枚戒指無關。"她才不要又被指責為拜金女,天曉得她根本不是。"我之所以接受你的道歉,是因為你的態度誠懇,不是因為你送了我這枚戒指。"如果不是真心,就是幾百克拉的大鑽戒也沒用。
  "好吧,那我只好又把它收起來。"馬倫再一次將TIFFANY鑽戒放入褲袋。
  "既然你不肯接受這枚戒指,那我只好把它送給別人──"
  "等等,什麼別人,你要送給誰?"田心攔住馬倫的手,不讓他把目標轉移。
  "當然是......你嘍!"他笑著拿出戒指,抓住她的手,把戒指套進她右手的無名指。
  "還喜歡這枚戒指嗎?我可是挑了好久。"馬倫的表情十分緊張。
  田心舉起手打量那枚戒指,看了老半天,才聳肩道。
  "還可以啦。"她不挑。"雖然不是Cartier,也不是幾百萬的大鑽戒,但起碼是TIFFANY,等級還算OK。"
  這可惡的小妮子,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
  "你到底接不接受我的求婚?"不甘願的話,他可以再把戒指要回來。
  "當然接受。"想要回她手上的戒指?門兒都沒有。"我等你這句話可是等了好久,怎麼可以輕易讓你落跑?"
  瞧她那是什麼用詞,落跑?又不是美國西部套牛比賽,還用跑的哩。
  "那你還不趕快過來吻新郎?當心我跑掉。"他挑眉警告道,一點也不介意當牛。
  田心連忙撲進他的懷裡,給他扎扎實實的一吻,吻到一半才突然想到──
  "糟了,我的節目!"
  他們都很驚慌,怕聽眾會帶著雞蛋到電台抗議。但是這回不用怕,因為他們見義勇為的組長,早已鎮守在播音室,用粗啞聲音通知所有聽眾,有關於田心的好消息。
  "快報、快報!本節目主持人;鍾情,即將於近期結婚,現正在播音室外面,與未婚夫熱吻......"
  田心和馬倫見狀,互相摟住對方微笑,所有的誤會就此煙消雲散。
  "再來一次熱吻吧!你們的組長都在說了。"不然就太不給他面子了。
  馬倫建議,而田心十分樂意配合。
  誰教她是他的親親午夜DJ,right。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8-25 16:30:17

  尾聲

  馬家的結婚喜宴,排場浩大,聲勢驚人。
  這場婚宴有個特色,那就是男女老少、各路人馬統統都有。原因無他,只因為今天的兩位新郎都出自同一個家庭,也就是說,父子一起舉行婚禮,一時間傳為佳話。
  此外,這場婚宴還有個特色,那就是很吵,非常吵。
  由於年長的新郎這邊熱愛四○年代的流行老歌,因此特別搭建了一座臨時舞台,供有興趣的人前去打擂台。
  而年輕新郎這邊也不遑多讓,他雖不會唱歌,但為了不讓他父親專美於前,也跟人另外搭了個舞台,跳上去唱卡通歌曲。
  年長的新娘十分熱愛跳舞,在新郎的邀請下,上舞台翩翩起舞。一旁的歌手看得好不感動。不消說,為他們唱歌助興的正是年輕新娘本人,她可是唱過紅包場的呢!
  至於年輕新娘親屬這邊,則是忍不住技癢。丈母娘筷子一丟,就拖著老伴上台搶過年輕新郎的麥克風,高唱台語歌曲──
  "嫁不對人......"
  唔,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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