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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凌淑芬]書呆與賭徒(壞男人啟示錄之五)[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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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07:14
標題:
[凌淑芬]書呆與賭徒(壞男人啟示錄之五)[全文完]
書呆與賭徒
(壞男人啟示錄之五) 作者:凌淑芬
從小他父親就對他「諄諄教誨」──
老婆娶回來擺在家裡,煮飯生小孩很辛苦
做人丈夫的一定要疼她愛她讓她
但是不能讓她管到男人外面的事情來……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不是每個女人都這麼乖乖聽話
至少用在他的親親書呆老婆身上可就會踢到鐵板!
他是個百分之百的賭徒,閱歷不知比她豐富幾百倍
最後竟然是這個甜美純粹的女人讓他感到心折
發誓要為她抵擋所有的風風雨雨
只要有他在,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她
偏偏他忽略了越是單純的人,看待事情越認真
以為只要顧好家裡,在外的逢場作戲沒必要深究
可她認為婚姻包括信任與忠誠,他蠢得犯到她的忌諱
兩人的觀念大相逕庭,這條情路該如何走下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07:36
咳……
凌某人
前一本「壞男人啟示錄」之四《如何沒有妳?》中,凌某人在序裡提了一句「肉體外遇是下一本」,呃……這句話似乎有不小的誤導作用。很多讀友以為凌某人第五本要寫個四處亂睡的花心大蘿卜,對女主角多壞多壞等等,結果紛紛寫信向凌某人請命,她們不要看這樣的男主角。
咳,凌某人要在這裡道歉一下。「肉體外遇」只是對比於麥特精神不忠的一個部分,但是並不是第五本《書呆與賭徒》的重點。
這一本的主題,比較大的應該是在男女主角觀念上的沖突。
我們常常可以聽到很多跟戀愛有關的精神標語,例如:「我愛的就是你/妳,你只要當你自己就好了」、「保持你的真我,你的本性」啊、「在我面前你只要做真正的你就好了」之類的。
凌某人只是覺得,這種精神標語都非常好講,每個人都可以跟自己的親親那口子說上一句,或跟遇到愛情問題的朋友忠告上兩句,但是有多少人很認真的去想過——在愛情裡,什麼樣的程度才叫做真正的你?你確定對方能接受真正的你嗎?
這才是本書主要的重點。
肉體上的問題只是男女主角兩方價值觀不同反應出來的一個問題點而已。
或許是因為異性相吸,我們都很容易被跟我們很不同的人事物吸引住眼光。所以不只在小說裡,在現實生活裡讀友們應該也常看到壞壞男把到乖乖女,很活潑的女生男朋友卻是個很沉默的人等等。
有時候性格上的不同可以彼此互補,可是當彼此的觀念差異真的太大的時候,這就已經不是互補與否的問題了;我們如果不願意放棄這段感情的話,就要開始對自己的性格做一部分的修正。
可是你要修正到什麼程度,才能夠叫做保有真正的自己,而不是在對方眼中變成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我想這就是我們親親男主角遇到的問題。
所以,嚴格說來,這本書雖然叫做「壞男人啟示錄」,可是一開始實在看不出來是壞男人,因為這家伙實在是裝好男人裝得太成功了……(大家一起來替他默哀一下。)
凌某人倒不是要挑戰「每個人要保有真正的你」這樣的話,因為它沒有說錯,我也不會願意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改得面目全非了。
但是,在我們的成長過程裡,我們不免碰撞摸索,慢慢磨圓自己的性格。太劇烈的轉變或太執著不願意轉變,都不是好事。
至於女主角,啊!好久沒有寫這樣很純粹、單純的女生了呢!
我有個朋友的妹妹是唐氏症患者,我很喜歡跟這位妹妹聊天。她不是沒有心眼,偶爾也會有些小心機的地方,就是這樣才顯得她更加的可愛。
因為想到這位妹妹,所以把她個性中一些部分擷取來當女主角的個性。
當大惡狼碰上乖乖女,不總是大惡狼勝出啊,我親愛的讀友們……(語重心長)
凌某人有時會想,這個世界上,若多幾個這樣單純美好的人,或許那些烏煙瘴氣的新聞會少一點。
最後,我知道這本書的名字聽起來很外國羅曼史啦!可是人家已經想不到其他書名了,嗚!
所以親愛的讀友們,請翻開書頁,一起來看這個系列的最終章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08:33
序幕
砰砰砰!
「阿爸,回家了啦!」
緊閉的木板門毫無反應。
門外,五、六歲的小男孩拖著兩管鼻水,用力「嗤」一聲吸回去,再抬起衣袖豪爽地擦一把。
砰砰砰!
「阿爸,我肚子餓了啦!」
木板門裡終於有一點動靜了。
原本抑抑續續的呻吟聲變得越來越響。啊……嗯……啊……啊……阿進,再用力一點……快、快……
兩管鼻水又淌下來了,小男孩稚氣地抬起衣袖,再一擦。
砰砰砰!「阿爸,你快點啦,我要回家了啦!」
門外幾個保鏢咬著指頭,心知肚明等一下老大盡完興出來,他們八成慘了。但是阿鎧是老大的心頭肉,一大堆嫡生,私生的小孩裡唯一一個帶把的,可沒有人敢出聲阻止這個受盡寵愛的小霸王。
「阿爸!」砰砰!
嘎吱一聲,這次門終於開了,一個身形粗豪的草莽大漢拉著褲頭,邊扣皮帶邊心滿意足的走出來。
一陣濃烈得不知是什麼的氣味跟著撲鼻而來,小男孩忍不住捂著鼻子,倒退一步,對他老爸「嗯!」的一聲。
老爸巴了他腦袋一下,笑罵。
「你小鬼頭懂什麼?是男人就是要這樣過日子,知不知道?老子在快活,你在那邊叫什麼魂,回家啦回家啦。」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fmx.cn***砰砰砰!
「爸,你好了沒啊?」
這次年紀稍大一些,約莫是十二、三歲了,男孩頰上的嬰兒肥開始退去,神情透出即將進入青春期的別扭;門後那哼哼唉唉的聲音,他大約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嗯……啊……啊……
男孩翻個白眼,不耐煩地再捶一通。
「爸,快點啦!等一下回去晚了,媽又要翻臉了。」
「那女人敢跟我翻臉?」木板門嘩啦一聲被拉開,男人邊理褲頭邊走出來。
十二歲男孩照例退後一步,避開那迎面而來、不知是什麼味道的古怪氣味。
「你也很奇怪!每次都知道出來找女人,媽一定會曉得,你還要帶一大票人跟你一起來。你就這麼喜歡跟媽吵架是不是?」
「你一個小鬼頭懂什麼?」老爸不以為然地瞪他。「阿鎧,我跟你講,男人就是要像我們這樣,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有女人就要懂得享受,不然當男人干嘛?」
十二歲男孩似懂非懂地聽著,最後不耐煩地說:「算了,快點回家啦。每次都要帶我出來,然後把我丟在旁邊,自己去快活。你不無聊,我快無聊斃了。」
「啊每次不是都給你錢,讓你去打電動?」
「那些機型都那麼舊了,早就玩膩了好不好?」
「真的?」老爸抬起頭,對保鏢們吆喝一聲。「你們去打聽一下現在比較紅的機台是什麼,替那間店子換一換。要是再讓阿鎧無聊到,小心我扁你們。」
「是,老大。」保鏢們同聲回應。
「不用了啦,以後你自己來就好了,干嘛一定要拉我來?」太子爺很不爽。
腦袋又被巴了一下。
「我不帶你出來見見世面,你怎麼知道男人是怎樣在外面走動的?你要是被你媽教成一副婆婆媽媽樣,讓老子愧對列祖列宗,我先掐死你再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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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爸,你夠了好不好?幾天沒回家了?」
十五歲的男孩,五官已透出俊眉朗目的雛形,可惜滿臉的不耐淡去了那幾分英挺。
這次門倒是立刻就開了,男人笑嘻嘻地露出臉來,看著門外漸高漸壯的兒子。
已經十五歲了耶,差不多該「轉大人」了。
「來來來,阿鎧,阿爸今天送生日禮物給你。」
「不用了,我的生日早就過了!」大男孩扭著黑黑的眉。
「哎呀,禮物哪有人嫌多的?來來來,跟爸爸進來見見世面。」
「不用了,你快點回家就是送我最好的禮物。」老爸在外流連花叢不回家,每天要待在家裡聽老媽又哭又鬧又哀怨的人可是他耶!
「我跟你講,阿鎧,男人就是要這樣過日子的。老婆娶回來擺在家裡,替我們煮飯生小孩很辛苦,所以我們一定要疼她愛她讓她,這個都沒關系,但是不能讓她管到我們男人外面的事情來……」
「你不要跟我念這個,回去你和媽愛怎麼打怎麼吵隨你們便,反正你現在給我先回家就是了。」
男人對獨子多年如一日的寵愛,對他沒大沒小的數落也毫不生氣。
他攬著兒子的肩——吼,才十五歲而已,已經長得比他還高了,身子骨也比他壯實,那張臉孔長得不太像父母,反倒像到爺爺身上去,隱隱已看出將來濃眉俊目的模樣。
他們汪家的種就是好,沒辦法。
「你先聽我說嘛!你看你媽每天跟我這樣吵吵鬧鬧,吵了這麼多年,可是我對她也是不離不棄的啊。我也沒有說外面有女人就丟下家裡不管啊,對不對?」男人攬著兒子的肩,邊哄邊說地走進木板門裡。
阿鎧撇撇嘴,沒有說話。
「阿鎧,我跟你講,做男人要有責任感,家裡的老婆小孩不能夠不顧,不過男人嘛,就難免會逢場作戲一下,最重要的是了解自己的重心在哪裡。像我在外面雖然走動那麼多年,我也從來沒有讓那些女人威脅到你和你媽媽的地位。」
阿鎧再撇撇嘴。
「我說啊,這一點你一定要跟你老爸學,不要被你媽教壞了。只要把家裡顧得好好的,老婆兒子養得好好的,什麼都安安穩穩的,一個男人能做到這樣就是成功了啦!」
男人嘰哩咕嚕地灌輸著,兒子無可無不可地隨便聽著,木板門悄悄在兩代父子的身後緩緩掩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09:21
第一章
「汪先生!」
賭城最著名的一部紅色保時捷駛進「玻璃迷宮」前門,泊車小弟迅速上前拉開車,必恭必敬地接過駕駛遞過來的車鑰匙。
一個高大黝黑的東方男人大步從車上跨下來。
他上身只穿一件輕薄的淡藍色襯衫,胸口松開兩顆扣子,腳踩一雙半舊的休閒鞋,後跟都踩平了,在一廳衣冠楚楚的游客之中,只能以不修邊幅來形容。但是這身打扮完全無損於他的英挺,反而讓他更像海報上性感誘人的牛仔褲男模。
男人閒散地走向旅館入口,門房小弟一見到他,立刻對這位「賭城最年輕的賭場經營者」投去艷羨的目光。
汪迎鎧是十年前來到拉斯維加斯的,當時他二十二歲,從最基層的發牌員做起。
沒有人真正知道他的背景,只知道他是台灣人。話說回來,每年單槍匹馬來賭城淘金兼追逐夢想的人超過千萬,一個東方來的小子實在引不起太大的注意——這是指他一個發牌員的身分。如果說到外貌,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汪迎鎧嚴格說來並不符合傳統的「英俊」,他的下顎太方,嘴唇太薄,看起來有些無情,深黑色的雙眸不笑時又顯得太過銳利,讓人有一種獵鷹盯住的發毛感。
但是,當他有意發揮自己的魅力時,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他的頭發,即使是現在,以一個執行總裁來講,都太長了一點。那個長度不至於長到可以扎起來,但散在頰旁,稍微柔和了一點過於剛正的臉型。後項微翹的發尾則讓他鄉了幾分瀟灑氣息。
他的五官極為立體,膚色古銅,乍看之下並不像個純種的東方人,許多女人都猜想他應該有外國的血統,直到他的秘書艾娜透露,老板擁有八分之一的台灣原住民血統,才解釋了那充滿異國風味的五宮。
身高一八五公分和寬肩窄臀,讓即使再不起眼的衣服往他身上一套,都像是量身訂做的。
他的唇角總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微撇,效果則取決於他當時的心情。如果他想好好地修理某個家伙,這抹笑便讓人聯想到即將一口吞掉受害者的鯊魚;如果他打算邀請某位女士共度一個綺麗的夜晚,這抹笑便是最浪蕩誘人的勾引。
汪迎鎧的傳奇性,與他的爬升過程有很直接的關系。他可能是賭城唯一一位,在五年內從一個普通的發牌員,干到賭場的低階主管,旅館部的中階主管,保全部的高階主管,最後拚到整間飯店的副總裁。
但他的旅程不僅只於此。兩年前,玻璃迷宮的董事會投票選擇他擔任玻璃迷宮的新任執行總裁,這個寂寂無名的小子,一路爬到人生的最頂峰。
「汪先生好,牽新車啊?」泊車小弟殷勤地問。
汪迎鎧挑了下眉,鑰匙丟過去。「在停車場裡繞幾圈不打緊,別撞壞就好。」
泊車小弟喜孜孜地領命而去。
這就是汪迎鎧最受愛戴的其中一點,無論爬到哪個位置,他對所有人的態度從來沒有改變過。
「早上有什麼事嗎?」他在櫃台前遇到安全主管。
汪迎鎧的上班時間是中午到午夜,在他沒來的期間,安全主管傑瑞便是他的眼腺。
「除了一個不甘心把自己學費輸在吃角子老虎上的大學生之外,其他一切平靜。」傑瑞聳了聳肩。
「那就好。」他點個頭,從櫃台小姐手中接過今天的報紙,漫不經心地走向私人電梯——嗯?
長腿突然停下來,後退兩步,看向門柱後的一張小圓桌。
這個景象,說普通很普通,說奇特倒也很奇待。
一個黑發女孩背對著他,坐在靠窗的桌前,抱著一本筆記本咕咕噥噥地念著。
汪迎鎧再環顧四周一圈,確定自己沒走錯地方——這裡是拉斯維加斯最有名的賭場飯店之一,「玻璃迷宮」,以水晶及玻璃為主的現代裝置藝術而在賭城奪下一席之地,並被一家權威觀光雜志封為「賭城必訪景點」之一。
然後有個高中小女生,特地跑到這裡來,K書?
「這個倒要瞧瞧。」他優閒地走過去。
一道黑影落在那個小書呆的筆記本上,她呆呆地抬起頭。
汪迎鏡饒有興味地盯著她。
東方女人,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目測身高到他的下巴。
她長得不算特別漂亮,頂多就是清秀而已,可是很逗!巴掌般的小臉上什麼都是圓圓,圓圓大大的眼睛,圓圓翹翹的鼻頭,圓圓小小的櫻唇。一身米白色麻裙和白色棉質襯衫,頭發規規矩矩扎成馬尾,只差鼻梁上再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就是百分之百的書呆樣了——唔,其實現在沒架眼鏡就夠書呆了。
蕭琬琬發現自己正盯著一個浪拓性感到足以去拍廣告的男人,不過,他站在她桌子旁邊做什麼?
「……」她先回頭看看。可能她坐到別人的位子了。
可是附近還有其他空位啊!
再看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引人注意?也沒有!為了今天的專訪,她還特地換上最正式的裙子和襯衫。
再看回他臉上,性感男模還是用那副興致盎然的眼神沖著她瞧。
「……」算了,說不定是想跟她來一招「小姐,妳可不可以借我十塊錢買杯咖啡」,然後再拿回賭場賭掉的家伙!她還是專心忙她自己的事要緊。
蕭琬琬繼續低頭對著她的問題表嘀咕。「請問玻璃迷宮的目標客戶群是什麼人?……這樣問會不會太基本?可是就是越基本的問題才越要先確認。請問飯店淡旺季的住房率相差多少?——這個好像應該自己先上網找資料才是。」
但是她時間不夠了。她職校一畢業,就來美國聖地牙哥的一家餐飲學校修了兩年的飯店管理課程。上個星期所有課程全部結束,只差一篇「飯店實務研究報告」就可以拿到結訓證書。
她約了好久,才終於約到目前當紅的玻璃迷宮客房部經理接受她的訪問。
十年前,玻璃迷宮還只是一家經營不善的小旅館,後來被東岸的一家財團買了下來,搖身一變為如今富麗堂皇的賭場及旅館。
首先造就玻璃迷宮話題性的,是它獨特的建築風格。它的外觀以大量的強化玻璃、透明帷幕為主,搭配與特殊的造型,遠遠望去有如一顆落在沙漠裡的鑽石。它的內部裝潢也以水晶及玻璃的現代裝置藝術為主,和其他如威尼斯旅館、金字塔旅館等特殊的飯店並列為賭城最有特色的旅館之一。
盡管如此,玻璃迷宮在前五年的收入一直平平,直到近五年,管理階層不斷換新血,在秀場方面,引進了特技表演和名人歌舞秀,賭場方面則大量汰舊換新賭具,並推出促銷活動,才帶動了玻璃迷宮新一波的繁華榮景。
最新一任的執行總裁,據說是個華裔男子,姓「Wang」。雖然這位「Wang」先生只上任兩年,但玻璃迷宮近五年來的重要政策據說都是他主導的。
一只長指突然從她身後探過來,指了指筆記本的某處。
「這裡寫錯了,玻璃迷宮的總裁姓汪,是W開頭,不是V.」
蕭琬琬嚇了一大跳。
「啊,謝……謝謝!」
剛才那個男人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歪著頭在看她的筆記本。
汪迎鎧發現她的筆記還真精采,與其說是寫字,不如說是看圖說故事,裡面有很多問題是用畫圖畫出來的。
蕭琬琬咱地蓋上筆記本。她的耳朵先紅,然後才是臉的其他部分。汪迎鎧著迷地看了一會兒,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還會臉紅的女人了。
「咳,是……是我自己筆誤,我馬上改。」她偷偷翻開封面,修正液塗掉重寫,那種小老鼠似的呆樣讓人忍俊不禁。
真是個小書呆!
「妳在寫報告?」他用腳勾過一張椅子,徑自坐了下來。
蕭琬琬又左右看了一下,這個男人到底是誰?「是,我來做專題訪問的。」
「妳來訪問誰?」他的嗓音很低沉,講了一口標准的東岸腔英文。
「客房服務部的經理——」她偷瞄一眼筆記本。「吉姆•瓊斯先生。我本來想采訪他們的總裁汪先生,不過他的秘書把我給擋掉了,幸好瓊斯先生願意撥三十分鍾給我。」
「妳從哪裡來的?」
「台灣。」這個陌生男人身上有某種特質,讓人不由自主地回答他的每一個問題。
「真巧,我也是台灣人。」他又笑了,白白的牙齒被古銅色的皮膚一襯份外好看。「我叫鎧(Kyle)。」
「呃……我叫琬琬。」她只好伸出手。
兩人指尖交觸的那一刻,突然啪地一聲爆出靜電。蕭琬琬飛快縮回,他的動作卻更快一步,一把緊緊捉住她的手。
她望著那個其實已經不太像握手的握手,又開始發愣。
「小書呆,看樣子我們很來電呢!」
琬琬連忙抽回自己的手,不知道為什麼,臉又紅了。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fmx.cn***「B區,有位游客拿著相機正要進入賭場,把她攔下來。」
汪迎鎧正在保全室看昨天晚上的一段錄影,安全主管不期然間瞄到另一個監視螢幕,立刻拿起無線電指示離那個游客最近的保全人員。
「收到。」保全回傳。
汪迎鎧注意到畫面上的身影,揉了揉下巴。「嗯……」
「怎麼,你認識她?」傑瑞好奇問。
「一面之緣而已。」
今天的她穿得比較輕便些,一條七分牛仔褲搭平底涼鞋,純白的合身棉T,身上背著一個印花布包和相機,那副過度慎重的神情還是讓她看起來像個小書呆。
「你看上她了?不會吧!人家看起來甚至未成年。」
「她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幼齒。吉姆說她是聖地牙哥一家餐飲學校的學生,他們只接受年滿二十歲的學員,所以她起碼二十出頭了。」汪迎鎧的白牙越發閃亮。
「嘖!你連這點都打聽清楚了?」鎧不是一個會主動去打聽女人的男人,看來這位小姐真的引起了他的興趣!傑瑞不禁盯回螢幕上,也感興趣地搔搔下巴。「她也沒有多漂亮啊!不過氣質倒是干干淨淨的,看起來很舒服。我說鎧,你這頭大餓狼去覬覦人家善良小女孩,不會太造孽了嗎?」
「你想太多了,不過就交交朋友而已。」他隨意地拍拍好友肩膀。「我下去看看,這裡交給你了。」
「鎧?」在他走出門口之前,傑瑞突然喚住他。
「什麼事?」
安全主管遲疑了一下。「最近「上頭」有些風聲在飄,我想你應該多小心一些。」
汪迎鎧深深看好友一眼,有些什麼從他的眼中飄過,但一閃即逝,轉瞬間又恢復成慵懶的神情。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關心。」他再拍拍他肩膀,優閒地走向專用電梯。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fmx.cn***「小姐,妳不能帶攝影器材進入賭場。」
蕭琬琬才剛踏上賭場的入口,就被攔了下來。
「我已經換了采訪證了。」她連忙指指胸前的證件。
「我們的賭場不接受任何拍攝,您只能在旅館部門活動。」
「噢……」她失望地望著那罪惡之城。
咚咚,有人點了下保全肩膀。
琬琬的眼光收回。「那我的相機要寄放在……嗯?人怎麼不見了?」
「寄放在旅館櫃台就行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低沉道。
她連忙轉頭。是他!上次那個有點奇怪的「鎧」。她的臉莫名其妙又紅了。
「你怎麼也在這裡?」話一脫口而出,她自己就覺得怪。這是什麼問題啊?玻璃迷宮是個公共場合,她都能來了,人家當然也能來。「不不,我是說,你來做什麼?」這個問題好像也很笨。「不是,我是說,我很高興看到你!」
一講出來,琬琬突然發現,自己不全然在客套。
臉更紅了。拍拍拍拍!她連忙用力拍拍自己的臉,想降一點溫度。
「好了好了,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就要腫成豬頭了。」汪迎鎧牽著她往櫃台的方向走過去。
「你住在這裡嗎?」她傻傻跟他走。
「可以這麼說。」
兩個人走了一小段,她才想起來,她的手還握在他手裡呢!
該不該掙脫呢?她又陷入掙扎。看他的樣子好像很自然,似乎不覺得牽著她的手有什麼不對。想想也是啦,在美國連親個吻都不算什麼了,更何況是牽牽手而已。
可是,她、她覺得很別扭啊!她可不是那種隨便讓陌生男人牽手的女孩子!
到底要不要掙脫呢?琬琬全心陷入自己的難題裡。
「妳在想什麼?」汪迎鎧感覺她越走越慢,不由得停了下來。
「想怎麼抽回我的手。」她直覺回答。
她低頭看著自己自由的兩只手!人家早就把她的手放開了啦!吼!
「那個……我是說,手不收回來就會,嗯,走路不太平衡。」琬琬臉紅得跟火龍果一樣。
「抱歉,是我疏忽了。」他知道自己不該微笑。
算了,不要再跟他扯下去了。
「我得去拍一些飯店的實景照才行,不打擾你了,再見!」小書呆匆匆想逃。
「根手指勾住她的背包,就把她勾回來。「妳拍這些東西做什麼?」
琬琬立刻想起自己前來拉斯維加斯的目的。
「我在寫我的專題報告,題目是「玻璃迷宮實務考察及管理概念之解析」,如果報告交不出去,我就拿不到證書。」一提到課業,她慎重的書呆表情就冒出來。
她要對他的「管理概念」做解析?
「既然如此,我去公關部幫妳弄一點照片,妳在這裡等我。」
「原來你認識公關部的人嗎?那真是太感謝了。」琬琬大喜。「那我們約在這裡碰面好不好?趁這段時間,我先去樓上的客房逛一逛,拍幾張照片。」
汪迎鎧本來已經轉身要走了,一聽又繞回來。
「妳去逛人家的房間做什麼?」
「我還是得拍一些實景照片,免得老師看到一堆公關照,以為是我偷懶從網路上抓下來的。」她認真地點點頭。
汪迎鎧歎口氣,慢慢踱回她面前。「小姐,妳還想拍哪些地方,干脆一次講完好了。」
「我嗎?我最想拍的當然是總統套房,」她的晶眸放光。「可是瓊斯先生說,拍總統套房必須事前提出申請,我又不是什麼媒體可以幫忙打知名度,所以聽他言下之意不是特別想幫我安排的樣子。」
「玻璃迷宮有二十一間總統套房等級的豪華套房,妳想拍哪間?」他微微一笑。
「二、二十一間?」總統套房不是都只有一間的嗎?
「這二十一間還不是最頂級的,真正超豪華的套房只有兩間。」簡直像拿根胡蘿卜在馬頭前面晃一下。
「兩間?」她的眼睛晶晶亮。
「對,這兩間都是給重要人物住的,我正好可以帶妳去看其中一間。」
「真的嗎?你為什麼能帶我進去?你認識在裡面工作的人或是客房部的經理嗎?」她高興得兩頰紅通通,配上那副書呆樣就更逗了。
「更好,我認識他們的老板,來吧。」然後她的手又淪陷在他的大掌裡。
蕭琬琬不由自主地被他拉著,往大門走出去,繞過整棟飯店,來到後面一個看似私人出入口的精致玄關前。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向瓊斯先生打聲招呼?」兩人一踏入私人電梯,蕭琬琬終於覺得有點不安了。
「不必。」她旁邊那個男人很優閒地回答。
「可是,那間超級豪華套房如果有人住怎麼辦?」
「沒關系,住的人我認識。」他還是一派輕松。
「這樣還是不太好吧……」
仔細想想,她和鎧實在不太熟。如果說他是個熱心的好人嘛,她實在很難發「好人卡」給這種性感又邪氣十足的男人。如果說他是另有所圖嘛,她也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可以給他圖的。路邊隨便挑一個對他拋媚眼的女人都比她誘人一百倍。
再想一想,她連他全名叫什麼都不知道,竟然就跟著他四處亂跑。他很有可能是變態殺人狂,專門綁架和殺害落單的游客,CSI的影集都演過……
「鎧,你、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你在玻璃迷宮工作嗎?不然怎麼知道這麼多跟這裡有關的事?」她咽了口口水,怯怯地問。
「終於開始擔心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也、也不是這樣說……只是……嗯,你這麼熱心的幫助我,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點……」
叮咚,話還沒說完,電梯已抵達四十二樓。她只知道「正常的」總統套房是在最高樓層四十一樓,沒想到玻璃迷宮還有第四十二層。
「來吧!」他的頭朝外一點,率先走出去。
電梯外是一個富麗堂皇的大廳,地面是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鋪成,薄膜玻璃、水晶與昂貴壁紙交錯而成華麗的壁面,看起來就像那種私人豪宅的走道間。
而且,整層樓只有一扇門而已。無論是誰住得起這裡,這人的身分鐵定不同凡響。
蕭琬琬緊緊抓著相機,眼神充滿不確定。
汪迎鎧在那扇唯一的門前停下來,耐心地等著她。
她先小心翼翼地從電梯內探出一顆頭,那個樣子實在……很像一只土撥鼠。
「快出來!其他樓層說不定有人在等電梯。」
蕭琬琬一聽,連忙閃出來。其實這電梯是他專用的,不過她不必知道。
「我覺得不太好吧……真的、真的不太好吧!我想,我們還是先向瓊斯先生打聲招呼。或許房間主人會不高興有游客上來打擾——」
叮咚。
「按了。」他壞壞地笑。
蕭琬琬滿頭大汗,「如果待會兒被罵,你就說是我硬要上來的好了,不然對你太不好意思了!」
沉重的大門向內拉開。
來應門的是一位五十多歲,微有白霜的老人家,一身筆挺的西裝,那身行頭只怕比他們兩人全身上下加起來都貴——這是因為她對汪迎鎧的純手工襯衫和名牌復古牛仔褲沒啥概念「嗨,我帶我的新朋友過來看看,希望你不會介意。」他的管家還未開口,汪迎鎧搶在前頭說話。
「其實,咳……是我做了過分的要求……」琬琬以為這人就是房客,硬著頭皮說。
「請進。」身經百戰的管家恭敬地退後一步,迎接主子和他的貴客進門。
什麼?這樣就放行了?
「這位住總統套房的老先生會不會太沒有戒心了?」她對汪迎鎧咬耳朵。
「好像妳有那個立場說人家似的。」他咬回去,琬琬吶吶地跟進門。
「哇噢!」
迎面是整面的大玻璃窗,整座拉斯維加斯城盡入眼簾。她走到客廳中央,不自覺地對整片美景伸展雙臂。
所謂的「套房」,光客廳的部分就有上百坪,還不包括餐廳,廚房,視聽休息室,三間臥室,書房,四套衛浴設備,陽台,及其他天知道門後是什麼的房間。
她在客廳轉了一圈,四周晶亮閃耀。巨大的電漿電視,全牛皮沙發,大理石地板,水晶屏風,彩繪玻璃壁飾……這簡直是每個女孩夢想中的華麗世界。
「好漂亮喔!」她雙眸亮晶晶地轉身面對他,如夢似幻的神采燦放。
汪迎鎧本來早對自己的住處麻木了,如今從她的眼睛裡,他感覺自己仿佛也重新回到了當初第一次踏入此地的心境。
「來吧,我帶妳四處逛逛。」他笑了,一種發自內心的真正愉悅。
他向她伸出手,猶如一個王子站在舞池中央,向灰姑娘伸出手一般。琬琬莫名其妙又臉紅了。
「你一定覺得我很像鄉巴佬,可是我以前真的沒看過總統套房,尤其是這麼美的地方……」
他主動牽住她的手。嫩嫩的粉團握在他粗糙的掌心裡,感覺滿不錯的。汪迎鎧望著她水亮的眼眸,心髒突然揪了一下。
汪迎鎧嚇了一跳,不自覺地按了按胸口。
久歷情場的他,已經很久很久不曾有過這種怦然一動的感覺!
「來吧,我們來逛逛這家伙的房間。」他第一次先移開目光,牽著她往主臥室走。
「鎧!這樣不好吧?我們先問主人一下,這是人家住的地方……」
主臥室的門一開,再度成功地奪去她的呼吸。
除了同樣富麗堂皇之外,主臥的外側有一座空中花園,噴水池和小塘也如畫一般美麗。
但,這些都不重要。
蕭琬琬被某個置物架上的一個獎牌吸引——「全美業余越野車大賽」區域冠軍,得獎人是「KelyWang」,玻璃迷宮的現任CEO.名字旁有一張雷射拓印的大頭照——「……」她指著證書,回頭張大嘴看著他。「……」再用力指一指照片,再回頭看著他。「……」震驚過度,只知道抖手指盯住他。
這一刻,汪迎鎧終於明白為什麼一開始就對她上了心。
蕭琬琬令他想到少年時的女朋友,符瑤。
並不是她們的外表或個性相像。符瑤從小就是嬌艷動人的美人胚,爽朗大方,絕對不是她這灰撲撲的書呆樣。但是她們同樣對人性有一種過度的信任感,對誰都不提防,好像世界上沒有壞人似的。
汪迎鎧看著她清澄無偽的雙眸,剛硬的心突然變得柔軟。少年時純真美好的愛情,如一縷清溪緩緩注入已經糜濁的心田。
「蕭小姐,玻璃迷宮的執行總裁,在此接受您的召喚。」
他將她拉進懷裡,用力貼上她的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09:44
第二章
冷氣拂在裸露出來的手臂上,絲被下的人兒咕噥一聲,鑽得更進去一些。
總是太認真的神情在熟睡中顯得放松許多。悶著睡了一會兒,又熱了,忍不住踢被,細肩帶小可愛和棉短褲遮不住一身的水潤肌膚。
又睡了一下下,鼻頭有點癢,扭了幾下,在床旁觀賞良久的男人忍不住采取行動。
「琬琬,琬琬,該起床囉。」低沉嗓音在她耳畔誘哄。
好癢。她搔搔被吹動的鬢發,又想鑽進被子裡。
「琬琬,是妳自己說今天早上七點就要起床的,乖,快起來,不然要遲到了。」誘哄的聲音繼續著。
蕭琬琬終於睡意濃濃地睜開眸。啊!一張開眼就看到一張大特寫。
「還沒刷牙……不衛生……」被吻得氣喘吁吁的小女人飛快捂著唇。
「我不介意。」男人在她床上舒舒服服地伸展長軀。
一大早起床就看見如此養眼的畫面,對心髒實在太不好了,她瞄一眼牆上的石英鍾,六點五十。他還穿著昨晚她入睡前看見的那套衣服,身上也帶著屬於賭場特有的繁華味道。
「你剛下班?」她急急忙忙進浴室去梳洗。
「嗯,半夜賭場出了點狀況,我留得久了一點。」汪迎鎧用手撐著頭,兩人的目光在浴室的鏡子上交會。「要不要我開車載妳去上班?」
「不用了,你還是補眠吧!今天我們旅館舉辦一個接待會,我可能會忙到晚上。」
如果三個月前,有人告訴她,她會讓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人看著她洗臉刷牙換衣服,她一定會花錢買支溫度計送對方,量量看自己是不是發燒了。
不,三個月前她甚至想都沒想過自己會留在拉斯維加斯!
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她換好寬松的印花棉洋裝,坐在浴缸邊緣開始想了起來。
嗯,一切好像從鎧莫名其妙的那一吻開始。
「妳是學旅館管理的,不來拉斯維加斯,還能上哪兒去?」然後就是他理所當然的說服。
於是琬琬停留的時間從一周變兩周,兩周變四周,等她發現時,自己已經答應在賭城實習一年。
本來汪迎鎧要為她在玻璃迷宮安排一個職務的,可是蕭琬琬覺得這樣實在太不妥了。最後她在幾哩外一間小而美的民宿旅館找到見習工作。
接著來到住的問題!
「妳是學旅館管理的,妳不住玻璃迷宮的頂級套房,對得起自己嗎?」
好吧,這個理由就實在是有點牽強了!
神奇的是,最後她竟然被說動了。等蕭琬琬二度回過神,天生不擅長拒絕別人的她已經乖乖提著行李搬進來。
最後她得到一個結論:汪迎鎧簡直像毒品一樣,任何人一靠近他就會被蠱惑,然後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
不過她很慶幸一點,雖然他們兩個人住在一起,她卻擁有自己的房間和書房。除了偶爾的偷香一下,汪迎鎧並沒有試圖越雷池一步。若這男人有心誘引,天下大概沒有多少女人擋得住,她這種小嫩草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說來還是他高抬貴手。
叩叩叩。「有人在嗎?」
啊,又走神了!琬琬瞄一下手表。
「七點二十了,完蛋了!接待會八點半就開始了。」她慘叫地沖出來。
「小心一點!」汪迎鎧及時在浴室門彈回去前幫她擋住。「不要急,妳每次一急就會東漏西漏的。」
「好,真是抱歉,門沒有打到你吧?」她歉意連連。
「真的不要我送妳過去?」他無奈地將她扶住。
「不用了,我自己在門口叫車就行了。」蕭琬琬同時只能做一件事,事情一雜,她就會開始出狀況。
「我讓門房派車載妳過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住到他的房間當室友已經是占很多便宜了,她最怕就是讓人覺得她和大頭目私交甚篤,公器私用。
汪迎鎧陪她走到門口,蕭琬琬突然停下來。
「怎麼了?」汪迎鎧摸一下她的臉頰。
「我……那天我去你的辦公室找你,傑瑞正好經過,我們閒聊了幾句。」
「你們聊了什麼?」汪迎鎧好整以暇地問。
「傑瑞說,好像董事會那裡在放一些風聲……」她的聲音逸去。
汪迎鎧正式受聘為執行總裁之前便幫玻璃迷宮賺了不少錢,上任之後表現更出色,可是據說董事會已經內定好下一任執行總裁的人選,而那個人並不是他……
「妳在為我擔心嗎?」他又換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每次他一掛上這種表情,就讓人更猜不透。
「我我、雖然我人微言輕,幫不上多少忙,不過,不過如果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是一定會全力幫忙的!」小書呆奮勇點頭。
「放心吧,我自己心裡有數。不過我會記得妳這個慷慨的提議的。」他親暱地咬一下她的下唇。
「我……我……我出門去了,晚上見。」
唉,他的樂趣又逃走了。
汪迎鎧聳了下肩,輪到他自己准備上床。
幾個小時後——仍然是沉睡的景象,枕在絲被裡的主角變成一副古銅色的裸軀,過長的劉海微微蓋住閉合的眼,為這性感的模樣添上一抹稚氣。
嘀嘀嘀!
古銅色大手摸過床頭的手機。
「哈囉?」出口的聲音非常清醒,完全不像出自一個沉睡中的男人。
「鎧,沒打擾到你吧?」
「廢話……」一聽傑瑞打來的,聲音馬上灌入濃濃的睡意。
「也對,聽說過去三個月某人的艷事止步於他的房間之外?有人的床單很久沒有這麼干淨了。」傑瑞猛笑。
他撐開一邊的眼皮瞄掛鍾一眼。
「媽的,我才睡四個小時而已,你最好有屁快放!」
差點忘了某人有起床氣。那位蕭小姐還沒被嚇走,若不是忍耐力高人一等,就是這頭豹子還沒吃了人家。
能讓吃葷的人改吃素,這位小姐肯定有兩下子!
「好吧,你要我查的事已經有眉目了,不過我要強調一下,你知道你是在要求我冒著被殺頭的危險,幫你處埋這些「私務」吧?」
「對一個將你的年薪調到六十萬美元的人,我認為你稍微缺少了一點感恩的心。」汪迎鎧一只手臂枕在腦後,優閒地對著手機說。
安全主管乖乖收兵。
「我放在老董事長身邊的眼線透露,我們的猜疑是真的,玻璃迷宮的下一任總裁人選叫做W.H.湯普森。他是「四季飯店」歐洲區的副總裁,猜猜他和老董事長是什麼關系?」
「那老家伙的老婆娘家,不就姓湯普森嗎?」汪迎鎧把絲被拉高一些,蓋住一半裸胸,同時舒服地歎一口氣。
「答對了。湯普森是老董夫人最疼愛的一個侄子,他和四季飯店的合約到明年四月正好到期。」
「而再下個月份就是玻璃迷宮的董事會召開日,真巧。」
「當年董事會提名你當執行總裁本來就不懷好意,飯店裡隨便抓一個高級主管資歷都比你深,他們卻選了你,你認為原因是什麼?」
「當然是因為他們需要一個對玻璃迷宮的運作夠熟悉,又無門無派無勢力的傻小子來暖暖位子,等他們屬意的太子爺回來了,正好不費吹灰之力踢跑傻小子,取回經營權。」
「沒錯,他們沒料想到的是,你在做副總裁的期間早就暗地打樁料理好了自己的人脈,一上位偏偏又干得有聲有色,還大膽啟用我們這批礙眼的年輕人,換掉他們的舊勢力。現在要找理由把你換下來,是更沒憑沒據了。」
「反正兔死狗烹這種事天天在發生,董事會的投票權就是憑據,要殺要剮還不由得他們?」他冷冷地道。
「得了,我不信你就這麼認命!接下來你有什麼計畫?」傑瑞知道,鎧絕對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男人。
「幫我找人盯著他們。我要知道每一件跟老董事長及湯普森有關的事,從他們的投資事業、資金流向、銀行存款、結過幾次婚、有幾個小孩、換過幾任情婦到牙膏品牌,每件小事都不錯過。」
「正式宣戰了?」傑瑞興致教勃。
汪迎鎧冷笑一聲。
「這個玻璃迷宮的總裁位子沒他們以為的那麼希罕,真想要回去也沒什麼不行,他們偏偏要玩這些手段,真以為我手上沒牌了嗎?」
「他們可是在跟玻璃迷宮有史以來贏局數最多的發牌員過招啊!」傑瑞笑道。「等我消息吧,隨時有新的進展我會再通知你。」
收了線,汪迎鎧盯著天花板想了一想。
過一會兒,他拿起手機,撥通彼岸的另一個號碼。
「喂?爸,是我,阿鎧。」一頓。「我知道我兩年多沒打電話回來了,不過你自己不是常常打來嗎?」一頓。「沒有,我沒有結婚,我也還沒有生小孩!」不耐煩。「奇怪,大多數的家長聽見自己兒子未婚之前沒有私生子,都會很高興,你的反應會不會太奇怪?」聽。「好啦好啦,我有空一定回去看看,你帶媽來不也一樣嗎?不要再纏夾不清了,你到底要不要聽聽我找你做什麼?」
總算進入正題了。
講了半個多小時,父子倆得到滿意的共識,他把手機往床頭一扔,看一下掛鍾,十一點五十,還可以再睡一下。
被單拉高,准備回去繼續睡。
眼睛閉了幾分鍾,又睜開,他拿過手機檢查一下。
十點左右有一封簡訊——你一定還在睡覺吧?我出門前忘了問你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不過我也不確定今晚幾點能走,到時候再約好了。
我已經請管家中午叫你起來,不要又睡掉中餐了。
沒有署名。也不必署名。
他的拇指滑過液晶螢幕,那種柔軟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接下來免不了一場爭權奪利的惡斗,有許多他即將做的事,這個小書呆一定不能明了……
男人突然翻開被單,裸身走進浴室快速盥洗完畢,然後抽出一條牛仔褲和襯衫穿上。
「汪先生,您醒了?需要我吩咐廚房准備午餐嗎?」管家一聽見他的動靜,在房門外禮貌地輕敲。
「不用了,我出去吃。」
他抓起車鑰匙,快速走出房門。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fmx.cn***「琬琬,海鮮濃湯快喝完,妳進去叫廚房多做一點。」
「好。」
「還有,氣泡罐泉水三十分鍾前就應該送來了,幫我打電話問問雜貨店他們在搞什麼!」
「好。」
「對了,妳今天跟湯尼跟緊一點,我實在受夠了他的笨手笨腳!平時我可以勉強忍受,可是今天客人太多了,我們可沒有時間再去收拾他的爛攤子。」
「……嗯,好,我會的。」
汪迎鎧找個被盆栽遮住的角落坐下來,觀察那個忙得團團轉的小書呆。
「美好旅棧」是屋主把自己房子改裝而成的,總共有十六個房間,走溫馨的家庭路線。
餐廳由老板娘親自主廚,提供一些美式的家常小菜。她做的藍莓松餅尤其是附近一絕,連不嗜甜食如汪迎鎧都上門買過好幾次。
平時安寧的小旅館,今天難得有一個德州的教職員團體包下來,舉行年度的聚會,五、六個員工全忙得團團轉,所以他安靜地找個地方坐下來,竟然也沒有驚動太多人。
才不到半個小時,汪迎鎧已經看出一點心得來。
「湯尼,你進廚房去,不要出來礙手礙腳的。」褐發褐眼、二十來歲的領班對另一個員工低斥。
「喔,喔,好。」這個湯尼明顯是一個唐氏症患者,動作和神情都比一般人遲滯。
「是我讓湯尼出來的,他本來就負責提行李,你把他趕到廚房裡,他根本幫不上忙。」接著就是湯尼的小小保護者上場了。「湯尼,礦泉水剛才送到了,你跟我一起來盤點吧!」
領班給他們兩人冷冷的一眼,沒想到內向的小書呆毫不示弱,竟然回給領班一個挑戰的神情。
啊,看來小書呆每根骨頭都充滿正義感!汪迎鎧饒有興味地支著下顎。
這間旅館裡並不是沒有其他年紀較大的工作人員,小書呆卻明顯對湯尼特別有保護欲,為什麼呢?只因為他是個遲緩兒?
湯尼跟在小書呆後頭,消失在旅館的側門,過不了多久卻自己跑回來了。八成小書呆忙著盤點,沒時間顧到他。
看著領班一臉不爽地接近他,汪迎鎧愉快地等著戲碼上演。
「湯尼,我不是告訴你不要到外場來嗎?快進廚房去!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起碼能幫忙洗洗碗吧?」
「喔,喔,好。」湯尼匆匆忙忙地趕向廚房。
正巧一位服務生端著一大盤烤洋芋出來,慘劇於焉發生!
辟哩啪啷!整盤洋芋散了一地,淋淋漓漓的醬汁沾了服務生及湯尼一身,所有賓客全停下來,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領班臉色鐵青,對全餐室的賓客道歉,然後回頭咬牙呼斥附近的幾個人趕快把現場收拾干淨。
聽見騷動的蕭琬琬匆匆跑進來,一看見情況俏臉立刻沉下來,汪迎鎧頗想知道她會怎麼做。
「湯尼,來,我們先幫你弄干淨。」琬琬強迫自己端出笑臉,以免嚇到他。
「我早就說過,這個人在我們的餐廳裡只會制造問題。」一臉勝利的領班大踏步走過來。
蕭琬琬深呼吸一下,「班尼,我想我們應該談一下。」
不等領班回答,她主動走向汪迎鎧所在的角落。他閃了一下,整個人掩在巨大的盆裁後頭。
如果不是那麼生氣,琬琬一定會注意到他,但是她實在太光火了。
「班尼,你這個人到底有什麼毛病?」不等領班站定,她飛快旋身,食指重重戳了他胸膛幾下。
不只領班,連汪迎鎧都有些驚訝她的戰斗意識這麼強。
領班迅速整頓好陣線。「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我們的人手吃緊,根本沒有多余的位子給一個只會傻笑和鞠躬的小子,剛才發生的事情不就證明我是對的嗎?妳當初鼓勵老板聘用他,就應該有心理准備會發生這種事。」
蕭瑣瑛更憤怒。
「不,你只是因為自己的妹妹沒被選上,把氣出在湯尼身上而已!」她更用力地戳他胸口。「湯尼本來就是提行李的小弟,今天沒有人住房,不表示你就可以把他趕去做他不熟悉的事,畢竟也沒有人要求你今天到廚房去當下手,不是嗎?借題發揮是世界上最小人的事,你應該慶幸你的母親今天不在這裡,否則她看到自己竟然教育出這樣一個兒子,只怕會愧疚到這輩子再也沒有顏面出門!」
唔,原來小書呆也有這麼伶牙俐齒的時候。
「我說錯了嗎?他本來就不適任!我警告妳不要再戳我了!」領班更火大。
「不然你想怎麼樣?啊?怎樣?」她更用力戳兩下。
「妳!」領班用力揮開她的手一只鐵掌緊緊箍住他。
「啊,啊……」領班的手臂被拗到背後,痛得彎下腰來。
「嗯!」汪迎鎧對他搖搖食指。
「鎧?」蕭琬琬沒料他會突然冒出來,不禁一呆。
「這是怎麼回事?」老板也來了。
「啊啊啊——」領班的手還被扭在背後。
接到她略帶懇求的眼神,汪迎鎧聳個肩,把領班的手松開。
老板的神情冷峻地凝了兩名員工一眼。
「汪先生,很抱歉讓你遇到這樣不愉快的場面,我保證它不會再發生。今天的藍莓松餅算我的吧!你要帶幾個走?」老板對他親切地道。
「事實上,我是來找我女友的,幸好我來得及時。」他對老板風度翩翩地微笑。
老板歎了口氣。
「你們兩個人忙到現在都還沒吃飯。班尼,你還是回餐廳去吧!琬琬,妳也先去吃飯,一個小時後再回來。」
「可是湯尼……」
「湯尼那裡我會再做安排。」
「噢。」蕭琬琬垂下頭。
於是汪迎鎧領走了一個垂頭喪氣的小書呆。
他並沒有帶她上豪華館子。兩個人只是買了本地最有名的奶油卷和熱狗,跑到玻璃迷宮的頂樓去吹風。
「你一定覺得我和領班吵架實在太不專業了,對吧?」沮喪的貝齒一口陷進熱狗面包裡。
「還好。」他聳了下肩,幾大口吃完一個熱狗。
咚!腦袋垂下去,更沮喪了。
「這是干什麼?」汪迎鎧恍然。「哦,我明白了,妳以為我會說「不會啊!」、「他是應得的!」這一類的話。」
「你不覺得他們那種專門欺負弱勢團體的人很沒品嗎?」她終於拾起頭不平地說。
「是很沒品啊。」他把第一個熱狗干掉,繼續殺第一一個。
「那你的反應也太冷淡了吧?」
「拉斯維加斯是一個機會之城,太多的社會現實在這裡上演了,每個人只能管好自己的事而已。」一對上她不平的澄眸,汪迎鎧歎口氣攬住她的肩膀。「妳是對的,這個世界上需要多一點有正義感的人,抱歉。」
蕭琬琬沉默下來。汪迎鎧把她吃了一半的熱狗接過來,奶油卷遞給她,再把那半個熱狗吃掉。
「我小學讀的是啟智學校。」她突然說。
「啟智學校?那種給智能不足的學生讀的學校?」可是她怎麼看都不像個智能不足的人——或許有過度單純的傾向,但絕對不是智能不足。
她臉上又出現那副鄭重的表情。
「我小時候功課就很差,一直到二年級還學不會寫注音符號,後來我父母帶我去檢查,檢查結果也一塌胡塗,醫生就判斷我是智能不足。最後我的父母只好把我送去啟智學校,一直到我小學五年級,輔導人員才檢測出來,我的智能是正常的,我只是有閱讀障礙。」
「閱讀障礙?」
「我的大腦只能處理圖象資訊,沒有辦法理解文字。所以你如果叫我看圖說故事,我可以講得非常精采,可是若拿一篇文章叫我念出來的話,我腦中看到的只是一個個方塊和奇怪的線條,我沒有辦法將那些方塊與它所代表的意義產生聯結。」她看著十裡紅塵下的罪惡之城。「小學畢業之後,我被送到特殊教育的學校去。老師開始一步一步地教我如何辨別文字!我後來發現,只要我把它也視為圖案的一種,就能漸漸掌握到它的意思,可是有時候還是會有誤差。」
汪迎鎧想象她很認真的捧著一本書,一個字一個字去背下那個「圖案」的樣子。所以她才經常會出現那種很認真的書呆神情吧?在她的世界裡,要理解一般人習以為常的文字,需要比別人花更多的工夫。
「什麼樣的誤差?」
「像「月」和「乃」,這兩個圖長得很像,我就常常搞錯。還有「月亮」這兩個字對你來說就是月亮,可是我必須先把它想象成一顆月亮,那個「亮」字有很多撇來撇去的筆畫,就很像月亮的光芒……」
「所以如果把「亮」放在「漂亮」裡面,妳就認不出「亮」這個字了。」
「對,所以你們只需要認一個字而已,我卻得把每個字的各種組合盡量背下來。我很辛苦地讀完國中課程,又花了四年念完高職,再花兩年念完人家一年就完結的餐飲課程。」
「但是妳的英文說得很好。」
「錄音帶啊!」她開心地笑了起來。「我聽了好幾年的錄音帶和有聲英文書,說來你一定覺得奇怪,遠在我學會認ABCD之前,我已經能說流利的英語了。」
他想到她的筆記本裡都是圖,而且她常會把W寫成V,或N寫成M,原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也所以她對湯尼格外在意,因為她深深記得自己在強勢文化下會有的無助。
汪迎鎧溫柔地攬過她,輕吻她的前額。
「你常常說我很單純,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單純。我所有的好朋友都是那裡的老同學,他們每個人都很單純。」她低頭望著自己的指尖。
那群同學有著極單一的心思,喜便是喜,怒便是怒,沒有絲毫作偽,而她從小和這樣的一群朋友成長,讓她也養出了特別單純美好的性情。
便是這樣的性情,一再地勾動了他。汪迎鎧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太陽穴。
「後來我雖然離開了啟智學校,可是一直很喜歡那個地方。我們從小就被教導,專心的去做一件事,把它做好就是成功了,所以我也習慣這樣,一次只做一件事,但是一定把它做到好。」她很堅定地握拳。「有一部分的我一直停留在啟智學校裡面,而我很喜歡我的那一個部分。我們只是很努力在生活,很努力不讓自己落後別人太遠,很努力做好我們在學的那件事。他可以不喜歡我們,但是不可以跑過來踩。」
陽光躍進那雙澄澈透明的黑色水晶裡。在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完全被蠱惑了。
他這一路爬上來的路,驚心動魄,腥風血雨,論閱歷不知比她豐富幾百倍,但是,竟然是這甜美純粹的女人讓他感到心折。
那樣明亮燦爛的一雙眼,讓人無法忍受它蒙上任何陰影。
他突然有一種深深的感覺:他必須把這雙眼睛和它的主人緊緊留在身邊。一旦錯過了,他將再也不會發現這樣美好的人。
「琬琬,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他喃喃說。
「想什麼?」她的眼光對回他臉上,汪迎鎧感覺自己的人生就此不同。
「我在想,妳應該嫁給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10:06
第三章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琬琬震驚地踱來踱去。
她的目光移到床上那個戒指盒,來回踱步的速度更快了。但是,那個戒指盒其實是空的……
她把右手舉到眼前。
「啊——」手拚命甩,仿佛這樣就能把中指的那個白金指環甩下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我怎麼可能做這種沖動的事?」她頭皮發麻地繼續踱步。
今天起床她還是個快樂的單身女郎,怎麼會到了晚上已經是個已婚婦女了?
「這是怎麼發生的?」她開始出現小時候焦慮才會有的習慣——咬指甲。
「還不睡?」一切的罪魁禍首正倚著門框問她。
對,一切就是從他開始的!她的手用力揮舞。
「太可怕了!我怎麼會讓你說服我做這種事?」
所以,這個小女人還是沒有接受事實。汪迎鎧慢吞吞走進來,往她的床一坐。
「那我們來聊聊好了,妳覺得哪裡不對勁?」第四次聊!
「每個地方都不對勁!」她用力揮一下手。「你……我們兩個甚至不了解對方。」
「我知道妳叫蕭琬琬,妳來自桃園一個很單純的家庭,父母親開了一間「美而美早餐店」,底下還有一個十七歲的弟弟;妳今年二十四歲,高職畢業後來美國的聖地牙哥餐飲學校修業兩年,在拉斯維加斯美好旅棧實習一年。妳的個性內向害羞,正義感十足,平時什麼都好說話,一遇到跟自己原則有關的問題絕不退讓。對了,妳有閱讀障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吧?所以我們的交情已經跟一般人不一樣了。」
「那你呢?我對你也沒有那麼了解啊!」她瞪著他。
「妳知道我叫做汪迎鎧,是玻璃迷宮現任的執行總裁;我來自台北一個有點歷史的家庭,自己家裡也開公司;我十八歲來美國,之後再也沒回過台灣,大學一畢業不久就到拉斯維加斯,從發牌員一路做起。我身家清白,沒有不良嗜好,勉強也算長得人模人樣。經過三個月的同居,妳已經知道我不是什麼變態殺人魔。我們對彼此都有好感,而且相處愉快,一樁婚姻的基本原則都具備了。」
「這樣就具備了?」她怒目以對,繼續背著手用力踱步。「我們甚至沒有拜見過彼此的父母呢……父母?完了,我媽要是知道我才決定多留一年就在第三個月把自己嫁掉了,一定會掐死我。我怎麼會鬼迷心竅,被你哄去做這種事呢?」
所以她究竟是被他怎麼說服的?
「琬琬……」他將悶悶的女人拉到自己身前,仰著頭看她。「嫁給我有這麼不好嗎?」
「也不是好不好的問題,就是……太突然了。」
「琬琬,我真的很喜愛妳。我很久沒有遇到一個這麼讓我心動的女孩了。」他輕柔地牽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我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啊,我就是我而已。」她吶吶地說。
「這樣就夠了,我就是愛妳只當妳自己。拉斯維加斯太過華麗燦爛,到最後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本來的面目,包括我在內。」他的黑眸深暖得仿佛想將她的靈魂吸入。「這樣好不好?我答應妳,如果妳還沒准備好,我們的生活就不做任何改變。妳仍然擁有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工作,跟這三個月來一模一樣,我們繼續像室友一樣的生活。」
「你是說,你不會要求我……咳,「那個」?」她的臉尷尬得漲紅。
「嗯,在妳沒有准備好之前,我不會要求妳「那個」。」他低笑著親吻她手背。
蕭琬琬松了一大口氣。她承認,她有一大半在擔心這件事。
並不是說他不令人渴望,即使像現在隨隨便便搭拉件牛仔褲,打著赤膊坐在她房間裡,汪迎鎧都是每個女人啟蒙的夢想,不過……不過……人家她還是保守的黃花大閨女啦,跟認識三個月的男人就那個那個,她連想一下都覺得害臊。
「阿鎧,你為什麼想娶我?」她提出心頭最大的疑問。
「因為我沒有時間了。」汪迎鎧盯著她的小腹,眼神深思。
「沒有時間?」琬琬迷惑了。
他知道蕭琬琬是他應該把握的人,但是他沒有時間讓兩人慢慢了解彼此。
她選擇在他事業不定性最大的關口上出現。他有那麼多的人要對付,那麼多的心機要使,許多事以她的性情也一定不能了解,到時候琬琬一定會跑,所以他只好先下手為強。
這就是他,完全一個霸道的賭徒。只要他看中的東西,他寧可先搶回來占著不用,也不讓別人有染指的機會。
「現在的男人也擔心生理時鍾嗎?」琬琬愣愣地看著他。
「哈哈哈哈,琬琬,妳總是這樣可愛!」他將她拉低下來,重重啄一下她的唇。
「喂喂喂,那個……咳……你你你自己說……」她手忙腳亂要掙脫。
「我只答應不強迫妳「那樣」,可沒說我不會親親妳,碰碰妳。琬琬,我們先試著習慣對方好嗎?」
「……噢。」她的臉蛋紅通通地垂下去。
「我答應妳,我們對外先不要公布已經結婚的消息,妳仍然過著以前那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最後妳真的無法接受我,那我一定二話不說的放妳走,好不好?」
琬琬被打敗了。
當他用那麼誠懇的眼神看著她時,她實在說不出一句「不好」。
現在想想,無論是當初搬進來當他的室友,或留在拉斯維加斯,或被拐去簽字,她好像就是這樣被他一路說服下來的。
不過,他已經說了,他不急著履行夫妻義務,又承諾保持原狀,甚至讓她保留自己的房間,除了手上多了一圈戒指之外,一切和之前好像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
「那……好吧,反正我也要在拉斯維加斯待一年……等一年以後再說好了。」天生不擅拒絕的小書呆第四度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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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誰誰?誰結婚了?」
「噢,我的老天!琬琬甜心,妳做了什麼?」一堆七嘴八舌的人全圍了過來。
琬琬困窘地望著每個人,從清潔客房的阿姨,吧台酒保,還在讀大學的餐廳女侍,門房小弟湯尼,到從廚房出來休息一下的老板娘,連素來和她不睦的班尼都好奇地拉長耳朵,站在人群外圍偷聽。
「讓我看看。」菲依近乎虔誠地拉起她的右手,「噢……真是美麗的戒指,上個星期我就看到妳戴著這個戒指了,我以為它只是裝飾品而已,沒想到真的是個婚戒!雖然我得說,以汪先生的身價,這顆鑽石實在太小了一點。」
「最重要的是品味,妳以為每個人都像妳一樣,石頭越大顆就越美嗎?」老板娘敲她一記。
「琬琬,我聽說他上個星期來找過妳一次,我以為你們兩人只是認識而已,沒想到你們竟然在交往。」菲依拚命打聽。
「呃,其實,這個嘛,其實是有點復雜。」琬琬渾身不安。
「我問我問。」酒保擠上來。「琬琬,既然妳和汪關系匪淺,有個問題妳一定知道。他和「幻象」歌舞秀的首席女主角歌蒂是不是來真的?」
「喬!你克制一點好不好?向做老婆的人問她老公婚前的花邊新聞是什麼意思?」菲依怒吼。「話說回來,這樁緋聞只要是拉斯維加斯的活人都想知道,琬琬,妳有沒有第一手消息?」
「對對對。當初很多家飯店想挖歌蒂過去,她都不為所動,前年突然答應跳槽到玻璃迷宮去,可是最後她竟然還是沒跳成功,整個賭城議論說是汪迎鎧臨時改變主意,不娶她了,歌蒂才憤而求去。琬琬,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嗎?」連廚娘都插了一屻。
「不,我聽說的版本反而是汪迎鎧向她求婚,但是歌蒂還沒准備好結婚,所以才嚇跑的。」
「我倒是聽說歌蒂私下欠了大批賭債,汪又拒絕幫她還錢,她才逃到巴黎去了。」
「呃,我真的不曉得你們在講的人是誰。」琬琬困窘地道。原來還有一個叫「歌蒂」的。
「你們每個人都躲在這裡,難怪我想外頭怎麼都沒人!」老板探頭進來。「所有人全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去,休息時間結束。」
眾人嘩一聲鳥獸散。
琬琬若有所思的坐在餐廳角落,靜靜折著餐巾。在這種小旅館,所謂的實習生,其實就是打雜的,哪裡需要你就往哪裡去。
「怎麼,受到打擊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岔進來。「妳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老公」是這麼受歡迎的吧?在這個城裡,你只要有點錢有點地位,侏儒也是萬人迷!」
「所以這會兒你又歧視侏儒症患者了?」一看到班尼,琬琬馬上就伶牙俐齒起來。
班尼似笑似嘲地道:「妳不要太得意!看妳沒胸沒臀的,長得又不是什麼性感艷娃,像汪迎鎧那種情場老手怎麼會看得上妳?充其量只是把妳娶回家,擋掉那些妄想將他套住的淘金女罷了,我勸妳趁早想開一點。」
「就算我被甩被欺騙被拋棄,那也是我自己的生活,用不著你擔心。」琬琬挑戰地說。
班尼臉色更陰。「我看妳……」
「唔,我似乎來的不是時候?」一個低沉的輕笑響起。
兩個斗嘴的人同時對向聲音的來源。
汪迎鎧斜倚著餐廳的門口,饒有興味地對他們倆挑了下眉。
完蛋了,一定被他聽到了!蕭琬琬想到自己被一個同事貶得沒一處好,還給他聽見,實在困窘得不得了。
「阿鎧,你怎麼會來找我?」她小快步跑到他面前。
他挺起身,從後口袋抽出一個小藥包。
「我剛才要進辦公室的時候,發現妳的藥包放在玄關櫃上忘了帶,給妳送過來。」
這陣子她的牙神經犯疼,醫生治療之後,開給她抗生素和止痛藥。牙醫特別囑咐,抗生素的東西一定要按療程吃到完,一頓都不能漏。
「對不起,我又忘了,老是給你惹麻煩。」她不好意思地接過來。
「不要和我那麼客氣。」汪迎鎧長指在她嫩嫩的頰上流連了一下。
蕭琬琬習慣性地臉紅,長長的睫毛微蓋住眼眸,別有一種動人的嬌媚,他忍不住挑起她的下顎,印下一吻。
因為有了約定要試著習慣彼此的碰觸,阿鎧常常會沒事就親親她,碰碰她,一開始她還會緊張得渾身僵硬,被他取笑幾次之後,她終於比較能夠接受他的碰觸。
不過……她乖乖被吻了片刻,突然睜開眼。
啊!有外人在!
「我去廚房要杯水吃藥,你等我一下。」她猛然放開自己的老公。天哪,羞死人了!剛才班尼才對他們的婚姻大放厥詞,現在倒像做一場現場表演了。
兩個男人看著她消失。
班尼的眼光落回汪迎鎧臉上,挑釁的揚了下眉,汪迎鎧只是勾起一抹微笑。
兩人體魄相當,一個黑發黑眼,一個褐發褐眸;一個輕松自若,一個咬牙挑釁,氣勢上的高下已經判明。
最後,班尼先回開視線,繞著每張桌子開始擺餐巾。
「她說胸沒胸,說臀沒臀的,如果臉蛋長得漂亮一點還有得補救,偏偏一張臉也平凡無奇,可看性實在是不夠高。」汪迎鏡像聊天似的開口。
班尼輕哼一聲,仍然一副很忙碌的樣子。
「如果說她有副好性情補強嘛,平時確實是挺溫和善良的;可是一犯到她的忌諱,小綿羊馬上變成一只刺蝟,這個時候就讓人家恨不得將她抓起來用力晃到她昏過去為止。」他繼續閒聊。
班尼把椅子排好,巡視每副餐具排放的角度。
「她每天下班回家最愛做的事就是抱著筆記本塗鴉,期望她一起出門應酬,長袖善舞,那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他仍然自言自語,自得其樂。
班尼終於斜瞄他一眼。
「若真要說她有什麼特色,頂多那雙眼睛還算長得好吧。那雙眼睛清亮澄澈得像個剛出生不久的小孩子,有時候你被它們盯久了,會有一種即將被她的純真淹沒的錯覺。」他閒聊道:「琬琬就是有這種奇怪的魔力,讓人想把最美好的一面呈現給她,只為了看著她雙眸亮晶晶的微笑。」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班尼終於挑戰性地開口。
汪迎鎧走到他身前,直勾勾看進他眼裡。那是一個雄性在捍衛自己的領域時,完全不容其他雄性侵犯的強悍。
「她是我的。」他輕柔地說。
班尼的臉瞬間變得蒼白!
「阿鎧,我吃完藥了。我怕我又把藥包忘在這裡,所以你替我帶回家好不好?」造成一切亂源的小女人咚咚咚跑出來。
「哼!」心事被看穿的領班把餐巾往肩上一甩,大踏步離去。
「……誰又惹到他了?」琬琬一臉莫名其妙。
汪迎鎧無可奈何地敲她腦袋一下,或許她對感情太遲鈍是件好事。
他早就發現了班尼對琬琬的態度並不尋常,每次班尼對湯尼惡言相向的時候,都是琬琬過度保護他的時候。
她在心裡把班尼想得更欺壓弱小,他便越遷怒到湯尼身上,於是琬琬就更討厭他。
被這樣一雙純淨的眸子用討厭的眼光看著,真的會讓人很難接受,連已經練到銅筋鐵骨的汪迎鎧都一樣。
如果班尼表現方式不要那麼拙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偏偏他的機會已經過去了,他汪迎鎧已經捷足先登。
他從來不會同情手下敗將,更不容許任何人垂涎他的女人。
不過這也證明了一件事,識貨的人不只他而已,他突然很慶幸自己生平第一次憑感覺而不是憑理智來押寶的對象就是她。
「干嘛又打人?」琬琬有些無辜地撫著額頭。
「琬琬……」汪迎鎧重重歎了口氣。
「嗯?」她不像書呆的時候,就像只小白兔,讓人有抓過來狠狠蹂躪一番的沖動。
「那妳知不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
「想什麼?」即將落網的小白兔傻傻地問。
「我在想,妳還是搬進我的房裡吧!」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fmx.cn***「不好吧?這樣真的不好吧——」
琬琬死扯著行李袋的一端,她的老公悠悠哉哉拉著另一端,連人帶行李袋一起拖進主臥室裡。
「放心,我會很君子的,答應不碰妳就絕對不碰妳。」
「我還是覺得這樣真的真的真的很不好!」
「沒什麼不好的,只是睡覺而已,在哪張床上睡不都一樣嗎?」
「這不是睡哪張床的問題……」等她被拉出門時,嘴裡還在咕嚕咕嚕念。
「放心,我睡相很好,保證不會半夜打呼咬牙說夢話。」他愉快地踏入總裁辦公室,准備處理完幾件公事便帶她去吃飯。
「這也不是睡相的問題……唔?你怎麼知道你自己不會打呼咬牙說夢話?」她的注意力被轉移。
「我沒聽過啊!」
「沒有人會聽過自己打呼咬牙說夢話吧?」她的兩道柳眉糾了起來。
「好吧,今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妳幫我聽聽看。」他傾身在她額前吻了一下。「給我十分鍾,晚上我們去吃上次妳看到的那間素菜館。」
「啊……嗯!」又當著第三者的面被他親了,害羞的腦袋掉下去。
「小姐,請用咖啡。」等老板消失在辦公室裡,年近四十的秘書艾娜為她送來一杯冒著熱氣的飲料。
「謝謝。」她接過來,眼睛不好意思對上艾娜。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妳可以叫我琬琬。」
「won-won?真是個好名字,所有賭徒一定都很希望擁有妳的名字。」艾娜笑道。
「喔,我的「贏」只是過去式,不是現在進行式,所以接下來應該就會輸了。」
……琬琬,妳在講什麼?她懊惱地支著額頭。
艾娜不禁笑了起來。
這位「贏贏」小姐和老板以前帶來的女人不太一樣。以她的條件,大概沒什麼本事俘虜老板太久。真可惜,艾娜發現這女孩有一股說不出的氣質,挺討人喜歡的。
「您先坐一下,汪先生馬上出來。」
阿鎧的工作一定很忙,她在這裡坐十分鍾不到,已經陸續來了三批人。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真正感覺到,她嫁的那個男人真的是個日理萬機、位高權重的名人。
第一波來的是兩個年輕貌美的金發肉彈,上衣開口之低,讓人想象力盡量發揮。她們一個是賭城一個很有名的歌舞女郎經紀人,另一名當然就是她打算推銷給玻璃迷宮的紅星。
那個歌舞女郎上下打量瞄琬琬一眼,沒威脅性!她拿起粉盒,放心地坐到三人沙發最遠那端補妝。
經紀人就沒那麼隨意,很銳利的從頭到尾將她看了好幾遍,雖然最後也做出類似歌舞女郎那樣的結論,琬琬還是感受得到她的在意。
於是,琬琬自己也跟著不自在起來了。
第二批來的是熟面孔,玻璃迷宮的安全主管傑瑞。
嚴格說來,琬琬和他並不熟,只是有幾次和汪迎鎧約在飯店時,棕發碧眼的傑瑞和她攀談過幾次。
「嗨,傑瑞。」美艷經紀人一發現傑瑞朝「她們」走過來,風情萬種地起身。
「凡妮莎。」結果傑瑞隨意地向她們點點頭,直接走向琬琬坐的單人沙發。「嗨,妳一定是琬琬。」他主動打招呼。
旁邊那兩位美女眉都糾成一團了。
「嗨!」汪迎鎧跟他提過她?
不知道為什麼,旁邊那兩個美女瞇起眼睛的樣子讓她感到有點愉悅。
「鎧知道妳來了嗎?」傑瑞親切地問。
「是他讓我在這裡等他的。」琬琬微笑。
傑瑞瞄到她桌前動都沒動的咖啡,對正好也送咖啡給另外兩位客人的艾娜囑咐:「老板說過,蕭小姐是不喝咖啡的,給她換上茶吧!之前他從台灣訂的包種茶就是為她准備的。」
這下子現場其他三個女人都驚訝地張大眼。
「沒問題。」艾娜最快反應過來,給她一個截然不同的眼光,微笑著去換了。
「妳坐。我進去一下就出來,不會耽擱他太久時間。」傑瑞笑著走進辦公室裡。
「……」
從右側射過來四道銳利的目光,琬琬開始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妳好,我是凡妮莎,妳不是「絢麗幻彩」派來的吧?」凡妮莎客氣地先打探一下。
「……不是。」
「我想也是。」凡妮莎揚起畫得完美無缺的眉毛,打量她一番。「如果是絢麗幻彩派來的,他們應該會找一個更……像這個行業的女人。」
「是。」她謙虛地說。
「妳和鎧是什麼關系?」旁邊那位艷星直接攻向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呃……我們是……」
還未想要到怎麼說,第三批進來的人又把她的注意力拉過去。
這次來的是四個商人模樣的東方人,一向秘書表明自己身分,就被帶往汪迎鎧的辦公室去了。
「妳和鎧是朋友嗎?」美艷經紀人看她沒有回答,再問一次。
「嗯?」她心不在焉地應。
辦公室門打開,所有的人一起走出來。汪迎鎧先和那幾個中年人握手,再叫秘書過來招待他們,然後他和傑瑞低聲說了幾句話,拍拍傑瑞的肩膀,讓傑瑞跟著其他幾個人一起離開。
接著他回頭,深邃的眼眸直直射向她。
那親暱的眼神明顯到讓人無法錯認,琬琬知道自己又臉紅了。每次他這樣看她,她總是無法克制胃部緊縮的反應。
「說啊,妳到底是鎧的什麼人?」突然,一個陰森森的女音在她耳畔勾魂似地問。
琬琬一時沒有防備,老實回答——「我是他老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10:28
第四章
「啊——啊——啊——」
為什麼她每次講話不先想一下,直接就噴出來了?
現在怎麼辦?啊啊啊!懊惱的女人埋在客廳窗簾裡大叫。
當時其實她講的聲音不太大,比較恐怖的是那個美艷女經紀人的反應。
「什麼?」凡妮莎尖叫出來。「妳是鎧的妻子?」
然後,正要走開的傑瑞頓住了,不可置信地回眸。
然後,正要領客人下樓招待的艾娜也頓住了,不可置信地回眸。
然後,四個客人也一起頓住了,不可置信地回眸。
突然之間,全部的人眼光都對准在她身上。
只有汪迎鎧的視線是充滿笑意的。
他親暱地揉揉她頭發,明知每個人都在等他說些什麼,卻只丟下一句:「寶貝琬琬,我們去吃飯吧。」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她。
……好吧!琬琬承認,其實當時還是有一點點虛榮的。當王子越過重重人牆,對灰姑娘伸出手邀舞時,那種心情大概和她的感覺差不多吧。
接下來就不是了。
突然之間,消息傳遍了玻璃迷宮的每一個角落。只要她一踏上大廳,四面八方好奇的眼光一起射過來,所有招待員一擁而上沖過來,她都快以為自己變成國寶級娃娃魚了。
她的社交行程突然也嚴重爆表。不知道從哪些角落冒出來的舞會、晚宴、慈善晚會、首映會、雜七雜八會,突然蜂擁而來,最後艾娜甚至必須請個臨時派遣員來負責處理她的業務——幸好她這部分不復雜,統統回絕掉就行了。
「天哪……」琬琬長這麼大沒受過這麼高的關注,她壓力好大啊。連吃個飯都要擔心自己吃相好不好看,免得讓人家覺得汪迎鎧娶了這種鄉巴佬老婆很遜。
她躲回房裡,往床上一倒——「啊!」差點忘了現在床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了,她及時捂住口。
身後熱呼呼的男人靜靜熟睡著。
琬琬小心地縮上床,靜靜看著他的睡顏。
那雙穿透人心的黑眸暫時被眼瞼蓋住,長長的睫毛下掩,一個男人有這麼濃密的睫毛真是罪過。
直到現在,她仍然不知道一切是怎麼走到這個地步的。突然間他就蹦進了她的世界裡,突然間她就住進他的套房,突然間她就變成他的妻子,突然間他們就做一床睡了,雖然什麼都沒發生。
前後算來只有四個月而已。
人家不是說初戀都會進展得很含蓄、很純情嗎?為什麼她的初戀就跟過山車一樣轟隆隆隆地撞過去?
那雙超長睫毛動了一下。
「早安。」一抹慵懶的笑,讓那張臉龐個性起來。
琬琬又臉紅了,他英俊的臉越湊越近——「我們兩個人都還沒刷牙!」她及時捂住自己的唇,悶著聲說。
「昨天晚上睡前刷過了。」汪迎鎧拉開她的右手。
「不過還是不太衛生。」她改捂左手。
「我的抵抗力強,幫妳消滅一點細菌。」左手又被拉開。
琬琬不是那種骨感美女,渾身軟綿綿的,壓在身體下很舒服。汪迎鎧已經想不起來自己上次做這種純情的親吻是何年的事了,不是為了滿足性需求,只是單純享受那份體膚相親的溫存。
他熱熱的鼻息噴在她臉上,麻麻癢癢的。
從一開始很被動地遵守「習慣他」的約定,到現在她已經漸漸會主動反應。汪迎鎧粗糙的掌心滑到她背後,她的雙臂便自動地環住他的頸項。
吻變得越來越深,他的體熱源源不絕輻散到她身上,讓她全身跟著失火。
兩人身體之間有樣東西卡卡的,現在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了,本來就嫩紅紅的臉頰變得更艷。他輕歎一聲,又纏綿地吻了一陣。
「琬琬,可愛的琬琬,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到妳的感覺真好。」他在她的耳畔低沉地說。
「謝、謝謝,不過這種事,好像也沒什麼太特別……」琬琬羞紅了臉,不敢直視他勾人的視線。
「哦?不然妳以前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做什麼?」他忍不住想逗她。
她暈陶陶地回答:「當然是上大號……」
呃?
她自己先愣住。
啊啊啊!好、想、死、啊!琬琬恨不得馬上埋進棉被裡活活悶死!她為什麼會在這種氣氛之下回答這種話?雖然是實話!啊啊啊啊啊!
「嗯,這話也對……」汪迎鎧這輩子大概很少出現這麼滑稽的表情。
她面紅耳赤地解釋。
「不是不是不是!我也不是每天早上都……我是說,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當然是先刷牙洗臉啊!然後再喝一大杯五百CC的白開水,再然後才是上大……」夠了!蕭琬琬,不要提上大號的事了!
她呻吟一聲埋進枕頭裡。她到底在想什麼?嗚——大笑聲從他的胸膛一直震動到她的身上。
「琬琬,上大號本來就是人類的基本生理需要,沒什麼好尷尬的,我們每個人本來就是要刷牙洗澡上廁所剃腿毛。」他樂不可支地開口。
「我不用剃腿……」閉嘴!蕭琬琬妳閉嘴!
汪迎鎧抱著她拚命笑。
「琬琬,真是可愛的琬琬,永遠這麼老實。」
琬琬覺得再不離開,一定會尷尬死。
「我去洗臉了。」她飛快跳下床,沖進浴室避難。
天哪!真是糗死了!
……慢著!她望著鏡子裡那張血紅色的臉蛋,再瞄到身後上鎖的門。
他們才剛談完上大號的事,她就直奔浴室,阿鎧該不會以為她是沖進來蹲馬桶吧?
啊啊啊——為什麼會這樣?她還想要一點形象啊啊啊!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fmx.cn***琬琬那張關公臉,到了美好旅棧都還未退。
不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大早氣氛就超乎尋常地熱烈,一群人擠在接待櫃台前,連老板夫婦都在。
「哈囉,我錯過了什麼嗎?」她踏進大門。
被圍在中心的人是班尼。一見到她,他愉快的笑容先是一淡,然後再慢慢地揚開來,只是添上了幾抹淡淡的嘲諷。
這個人真詭異。明明兩人年齡相當,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她自認不是個難相處的人,他卻老是對她有奇怪的敵視情結。除了自己阻攔他對湯尼惡聲惡氣之外,琬琬真的想不出他們還有什麼仇。
「琬琬,班尼被米高梅飯店挖去當領班了!」酒保擠過來說。
她瞪大眼睛。「米高梅?」
「那可是拉斯維加斯最大的旅館之一,而且還是一進去就當領班呢!」老板與有榮焉地說。
以班尼二十六歲的年紀,目前經歷只是一間私人旅館的領班而已,這一跳可是大大的一級。
「太好了!」她笑了出來。「雖然剛開始過去壓力一定很大,但是班尼十九歲就在餐廳工作了,我相信你的經驗一定不輸任何人。」
班尼那雙褐眸不自在地轉開。
「好了好了,大家回去工作吧,今天晚上餐廳打烊後,大家留下來為班尼開一個歡送派對。」老板娘拍拍手。
班尼走開兩步,突然回過頭說:「老板,昨天有一排高腳杯打破了,我今天再去「炫彩」挑幾個回來。」
老板一聽,立刻從櫃台後走出來。「我前天訂的一個水晶花瓶也做好了,你一起幫我載回來吧。」
「這些東西都是易碎品,得有個人跟我一起去比較保險。」班尼自動往她身上瞄過來。
琬琬本來正要進去內進的工作間,被他一瞄,腳步自動停下來。
她和班尼真是每次碰上了面就要吵,不過人家已經快要離職了,她幫他最後一次忙應該不會怎樣。
「老板,不然我陪班尼一起去炫彩拿花瓶和酒杯好了。」琬琬自告奮勇。
不過上路五分鍾她就後悔了。
她不是沒有試著聊天沖淡車內的沉默,但是那個陰陽怪氣的人要哼不哼的,根本不想理她。
算了,不講話就不講話吧,她也不是那麼愛講話的人。琬琬把臉轉向窗外,陪他一起演默劇。
車子從繁華的拉斯維加斯大道轉進比較僻靜的角落。
「炫彩不是在前一條巷子嗎?」她看著窗外說。
「這裡是後門,上貨比較快。」班尼回答得很簡潔。
「噢。」
車子在炫彩的後門停下來,琬琬一下了車就看到街道兩側都是其他店鋪的後門,整條小巷即使在白天也顯得安靜。
不過有一間店特別不一樣。
那家店的正門竟然設在這種荒僻的小巷裡,出口處只看得見一道往下的樓梯,門旁有個泊車小弟和一個高頭大馬的保鏢,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招牌。
「嗨,你們來了。」炫彩的倉管人口貝打開後門,走出來和班尼握了握手。
「我們來拿一箱高腳杯和水晶花瓶,我老板剛才應該已經先打過電話了。」班尼平穩地說。
兩人的手松開時,倉管人員隨手把某樣東西塞進口袋裡。
「我們已經收到通知了,兩位請進。」
「好。」琬琬轉回頭。
「那裡以前是「海瑟夫人之家」,專門提供客人玩SM的特種場所,後來海瑟夫人把它轉手賣給別人,現在叫做「春城」,是全拉斯維加斯最有名的地下艷窟。」倉管人員發現她在看什麼,立刻對她眨眨眼,「妳不要看它的店面不起眼,這裡可是許多拉斯維加斯的名人愛來「放松一下」的地方。」
「我只是好奇多看兩眼而已,我們快取貨吧。」琬琬一聽是妓院,臉一紅。
三人正要進入炫彩的倉庫後門,工作人員突然叫:「咦?那是誰?」
琬琬和班尼自然而然回頭。
一行三個人慢慢走上來。其中一個是即使隔了這麼長一段距離,都不會讓人錯認的絕代美女,金發燦亮,蜂腰圓臀,隨便一個扭動看起來都誘人無比。一個中年白人雙手緊緊攬在她腰上,不過她的手是搭在第三個人身上。
吸引琬琬他們注意力的,也就是第三個東方人。
他的身形特別高大挺拔,走姿有一種豹般的優雅。
汪迎鎧。
琬琬的手心一緊。
汪迎鎧和那個中年男人握了握手話別,金發美女的手在他肩上留戀不去。他的眼光不經意一掃,停在琬琬臉上一秒。
琬琬不知道自己深呼吸了一下。
他若無其事地轉開,表情沒有任何改變。
「啊,我想起來了,那個人是玻璃迷宮的總裁汪迎鎧,旁邊那個美女,不是之前和他緋聞傳得沸沸湯湯的歌蒂嗎?」倉管人員彈了下手指。「我還以為歌蒂到巴黎去了,原來她和汪迎鎧還有來往。我最近是滿常看到他在春城出出人人的,難道就是為了她嗎?」
「那種名流艷事跟我們無關,我們還是去拿貨吧。」班尼迅速瞄了她一眼。
琬琬的嘴角一緊,沒有多說什麼。
場面頓時有點冷。
「哈哈,你說得也對,那種大人物的艷福我們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班尼似乎對她無動於衷有些意外,在點收玻璃杯時,算了好幾次才算對,從頭到尾琬琬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旁邊等而已。
終於點完了貨,班尼抱著一箱杯子,她抱著那只水晶花瓶,兩個人走向停在路邊的車。
琬琬讓他把瓶瓶罐罐收好,自己開了車門坐進前座。
氣氛比剛才來的時候更詭異了,不過這次換成班尼試圖打破僵凝的氣氛,而她並不領情。
回到旅館,班尼停下車卸貨,她經過他身邊時,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你以後有什麼話直接跟我說就好了,不必那麼辛苦安排這一幕。」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fmx.cn***琬琬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窗台前,雙手抱著自己的腿,望著窗外的夜景。
斑斕的沙漠之珠,在寂寂的夜幕下,也掩不去一城的空虛。
她的心思是單純一點,卻不蠢笨,該注意到的事她一點也不會錯過——包括班尼和倉管握手時遞給他的綠色鈔票。
班尼會玩這些小人步數來打擊她,她並不意外。
汪迎鎧擁有她所不知道的那一面,她也不意外。
整件事最讓她意外的是,當她真的看見時,竟然有心痛的感覺!
她一直以為自己對汪迎鎧只是比朋友更親密一點的友情。
當初他勸她留下來,她迷迷糊糊就被說服了。他勸她搬進來,她又迷迷糊糊搬進來了。他提議他們可以結婚試試看,她最後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太大不同,就同意結婚了。
他總有法子讓一切聽起來是那麼的理所當然,於是她告訴自己,她的接受只是因為天性不擅於拒絕別人。
看到汪迎鎧從春城走出來的那一刻,她的心重重一擰。
十分鍾前,他可能正和那個男人享受著歌蒂或某個女人艷麗的服侍,一想到這點,她開始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班尼確實太狡猾了,可是汪迎鎧卻不是一個容易讓人家掌握行蹤的男人;如果他出入的次數已經到可以讓人「安排」撞見,那就表示他真的常去。
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又出現了,她按著胸口,用力揉了兩下。
我最近比較忙,晚上妳不用等我,自己先睡吧。他說。
然後有好幾個早晨,她起床了他都還沒回來……
「你就是去了這些地方嗎?」寂寂夜色裡,她輕聲自語。
汪迎鎧是個健康正常的男人,精力旺盛,他當然有他的需要,而且他們結婚至今三個月,過的一直是有名無實的生活。如果他另外找管道發洩,一點都不令人意外。
她舉高手,看著中指的那圈戒環。
竟然,除了這圈小小的金屬,她和汪迎鎧的婚姻就沒有其他實質的支撐了。
「反正,本來就不以為他是認真的啊……」她繼續抱住雙腿,喃喃地道。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會有痛楚的感覺?
「琬琬?」
她像從夢裡一般,茫然看向聲音的來源。
汪迎鎧全身隱在黑夜裡,站在幾步之外,長毛地毯吸去了他的足音。
那雙鷹利的眼眸,如今顯得柔和。但在她腦中交錯而過的,是他下午像看著陌生人一樣從她臉上掃過的冷淡目光。
她的神情暗澹,原本清亮明淨的雙眼,終於出現了愁緒。
汪迎鏡突然覺得自己該死,讓一顆清明晶透的心蒙了塵。
「琬琬,妳想談談嗎?」他溫柔地將她抱進懷裡,自己坐回她原先的位置上。
「不用了,其實,我本來就不應該過問太多的。」即使坐在他懷裡,她仍然將自己縮成一顆小小的球,仿佛盡量不要碰到他。
「為什麼?妳是我的妻子,妳當然可以過問。」
她默默搖頭,茫然地看著他。
汪迎鎧輕歎一聲,俊顏貼住她的臉頰。
「琬琬,我的工作免不了必須出入一些復雜的場合,聲色場所是賭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我一定會有分寸的,請妳相信我,好嗎?」
她仍然默默無語。
她沒有結過婚,甚至沒有跟任何男人交往過。她不知道所謂的「關系」要維持在什麼樣的標准下,才是對或錯。
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典型的婚姻關系,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要求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要求的權利。
「無論妳對這樁婚姻有什麼期待,我會遵守一個做丈夫應有的責任,如果妳無法信賴我,這個婚姻就沒有意義了。」汪迎鎧認真地望進她眼底。
責任?嗯,責任確實是婚姻的一部分。
「……嗯。」琬琬輕輕點一下頭。
「琬琬,我的寶貝,一切有我,不要太擔心了,嗯?」汪迎鎧溫柔地吻住她。
於是琬琬知道,她對這個男人的心情,再不是那樣無動於衷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10:52
第五章
保全錄影室。
主控台前,傑瑞快速剪接操作一些錄影畫面,汪迎鎧坐在主控台的一角看他作業。
「弄好了?」
「都弄好了。」傑瑞抽出剛燒好的光碟,揚一揚眉。
汪迎接過來,光碟反映整面螢幕牆的藍光折射在他的臉上,分外森嚴冷酷。
「那個湯普森竟然真的相信你對他那麼熱絡的原因,是希望他上台之後留你一個副總裁的位置,這老小子還真是天真。」傑瑞低笑。
「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變得非常有說服力。」汪迎鏡面無表情地說。
「我相信。」看他臉色還是一副很難看的樣子,傑瑞不禁好奇了。「干嘛一臉踩到臭鼬的樣子?終於拍到那家伙的把柄了,你不是應該很高興嗎?」
「我和湯普森無冤無仇,一切不過是利益沖突而已,而且拉他下馬只是為了給董事會那群老顓頇一個下馬威,沒有什麼好高不高興的。」
客觀來看,汪迎鎧是最理想的執行總裁人選,他吃虧的地方不過是董事會裡沒有派系撐腰。把W.H.湯普森弄下去,目的只是讓董事會明白他不打算不戰而降。現在球發到他們的球場上,他們可以決定要不要妥協。
「如果那群老怪物不妥協呢?」傑瑞問。
「那我只好奉陪到底了。」汪迎鎧淡淡地道。
當初他是單槍匹馬來到拉斯維加斯,並不想特別張揚自己的背景。但是他是個好賭徒,好賭徒都很實際,必要的時候他會回去搬救兵。
「好,這仍然沒有解釋我剛才的問題:是誰欠你幾百萬了,你干嘛板著那張臭臉?」
汪迎鎧頓了一頓,突然恨恨地說:「他媽的,那個叫班尼的小子給臉不要臉,我動了多少人脈才說服米高梅的餐飲主管去挖他,他不乖乖收拾包袱走人,竟然想回頭擺我一道!」
「他怎麼擺你道?」
「這陣子為了讓湯普森對歌蒂癡迷一點,春城大概是跑太勤了,被附近一家玻璃工廠的工人注意到,那個人正好和班尼有點交情,結果就被利用了。」汪迎鎧沒好氣地道。
他剛才討論年薪幾百萬的重量級職位,都還無動於衷,結果一提到那個可愛小妻子,整張臉表情全變了。傑瑞放聲大笑!
「他安排琬琬去逮你?那琬琬怎麼說?有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吵著要跟你離婚?」
「琬琬又乖又單純,才不會學那種無知村婦才做的事。」汪迎鎧白他一眼。
一想到琬琬空寂的眼神,他的心愀然一疼,不自覺地伸手按了按胸口。傑瑞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心頭有幾絲了然。
「鎧,你不要以為琬琬的性子單純,所以隨便哄她兩下就好。越是單純的人,看事情越認真,如果有一天你犯到她忌諱,情況就不會那麼容易收拾了。」傑瑞也認真起來。
汪迎鎧已經在煩了,被他一講更煩。
「我老婆我自己知道怎麼顧,不用你來教!」
惱羞成怒的男人大步離開錄影室。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fmx.cn***四季飯店歐洲區副總裁的丑聞,最近在媒體沸沸湯湯地爆開來。
先是一家小報收到一張匿名光碟,裡面是一個男人接受性招待和服用搖頭丸的片段。
小報記者持續追蹤,發現影片中的男人可能是四季飯店的歐洲區副總裁,W.H.湯普森。為什麼這個人這麼容易認出來,主要是因為他剛當選英國人票選的「最有家庭責任感的企業家」第一名,以愛家愛妻愛子的好形象而出名。
如果湯普森在消息曝光之後迅速做危機處理,或許後來的情況還不會那麼慘,但是他和所有做錯事被逮著的人第一個反應一樣——他拚命否認。
「我的休假全用來陪家人去瑞士度假,光碟中的男主角並不是我。」湯普森在鏡頭前大力澄清。
於是不屈不撓的小報記者透過各種管道開始挖掘班機紀錄,最後,有人挖到,在光碟下緣出現的拍攝期間,湯普森確實去了瑞士。
但是其中五天飛回美國。而這五天正好和錄影時間吻合。
情況是由此刻開始惡化。
群眾通常不介意看看丑聞,聊聊八卦,打發時間,但是群眾討厭說謊的公眾人物,尤其討厭說謊之後還被當面拆穿的公眾人物。
最後,新聞流竄到國家電視網,電視台找來了影像專家,特地比對影片裡的臉孔,由眼距耳距等等判斷,這兩人絕對是同一個人。
議論的人越來越多,開始有人上網大力抨擊他「愛妻愛子」的形象是假仁假義,全美家庭協會也站出來譴責他以一個父親的角色卻做了濫用毒品的示范。
一看情況失去控制,四季飯店迅速對歐洲區副總裁嗑藥及召妓的丑聞做出回應——將湯普森召回美國,留職停薪,靜待內部調查。
而之前一直謠傳了許久「玻璃迷宮有意挑選湯普森接任下一屆的執行總裁」的消息,記者也一窩蜂擁到董事會主席的辦公大樓外面,等著聽聽他的說法。
「玻璃迷宮的現任掌舵者汪迎鎧是個極為稱職的人選,我們沒有任何撤換執行總裁的計畫。」老董事長被一堆記者堵到時,匆匆丟下一句便遁入門裡。
所以,現在是各方人馬都在和湯普森切割關系。
琬琬看著新聞台不斷播放的那段影片,越來越奇怪。
「阿鎧,阿鎧。」她輕推頭枕在她大腿上悠哉看報的汪迎鎧。「你看那個人!」
「嗯?」他心不在焉地哼一聲。
美好的星期天早晨,難得他這只夜貓子也起得大早,最後兩人決定哪裡也不去,就待在家什麼事都不做。
「你看那個人,他長得跟那天和你一起從「那個地方」走出來的人好像。」琬琬遲疑地指著螢幕。
汪迎鎧只瞄了一眼,就懶洋洋回去看自己的報紙。「應該不是吧,長得不太像。」
琬琬一聽,又很認真地看了一下。他索性拿起遙控器,幫她轉台。
「妳不是最喜歡看「湯姆與傑利」嗎?今天電視台連播三個小時的特別節目,還不如來看這個。」
琬琬盯著螢幕上誇張的卡通,湯姆貓一次又一次嘗試要抓住傑利老鼠,卻總是被反將一軍,自己不斷地被火燒、被水淹、掉到懸崖底下,她腦子卻無法從剛才看到的畫面移開。
想了一想,她拿起遙控器轉到新聞台,又在其中一台看到努力放送的丑聞影片。
「阿鎧。」她忍不住又搖搖他。「我怎麼看都覺得他們兩個應該是同一個人耶!」
「我的朋友,難道我會記不住嗎?他們只是長得很像而已,但不是同一個人。」
「可是,你剛剛不是才說你覺得他們兩個長得不太像嗎?」
汪迎鎧頓了一下。「美國白人看久了,長得都一個樣,不過我朋友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會計師,跟著我去結清幾筆飯店賭客留下來的帳而已。好了,我們中午要吃什麼?」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蕭琬琬從小有閱讀障礙,所以她的替代補償是擁有絕佳的圖象記憶能力。只要是她特別留心過的臉孔,她很少會忘記。
琬琬非常確定影片中的男人是那天和她老公在一起的人,可是他卻不承認,為什麼?
是不是這整件事情和他有關?或者他只是單純不想蹚渾水而已?
她腦中一直想到剛才的電視畫面,一個淺金色頭發的晚中年男人,倉皇躲避媒體;一間豪宅門外擠滿了采訪車,女主人每次出門接送小孩上下學,都逃命一樣地開車離去;兩個小學程度的孩子,對於父親為什麼突然變成追逐的焦點而感到驚惶不解。
這本是一個和諧的幸福的家庭,只因為一張光碟,一切都變了。
她莫名地感到困擾。
「琬琬,妳又發呆了……」熱熱的鼻息噴在她的臉上。他高跪在琬琬身前,鼻尖親暱地磨著她的鼻尖。「琬琬?」
琬琬走掉的神全回籠。
「沒有啊!你要做什麼?」
他本來要抓她去吃飯,轉移注意力,可是她羞嫩的模樣如此可愛,汪迎鎧心頭一蕩。
「琬琬……」他低低地喚,將羞澀惶恐的她拉進懷裡。
他品嘗她粉粉的臉頰,嫩紅的嘴唇,甜蜜的深吻,連每顆晶瑩白透的小牙齒都是那麼可愛。
唉,怎麼辦?他本來就不是一個適合過禁欲生活的男人,也不喜歡老是和自己的手交朋友。再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會獸性大發吞了她都不知道。
「琬琬,妳不用為任何事情煩心,我在這裡。所有的風風雨雨我都會為妳擋住,只要有我在,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妳。」他溫柔地看進她眼裡。「我從來沒有給過任何女人這樣的承諾,連我的初戀女友都沒有。只有妳,因為現在只有妳是我最重要的、千金不換的寶貝。」
一陣暖意浮漫過琬琬心底。
雖然她一直不懂汪迎鎧究竟看上她哪裡,但是他對她的好,對她的真誠,都是無庸置疑的。她突然覺得自己這樣懷疑他很不應該。
琬琬對他綻出一個熱烈燦爛的笑。
「嗯,我們出去吃飯吧。」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fmx.cn***「今天早點回來,玻璃迷宮「水晶廳」上星期上的那檔魔術秀很刺激,我陪妳再去看一次。」早上她出門的時候,汪迎鎧突然醒了過來,睡眼惺忪地告訴她。
「真的嗎?好。」琬琬高興地說。
這檔魔術秀從上檔的那天起她就很想去看了,可是首映場那晚有一堆的媒體和名流來造勢,她一想到自己要打扮得像個娃娃一樣站在汪迎鎧旁邊,接受全世界的仰望,就覺得恐怖到極點,所以那天她死也不肯答應他一起去。
「你自己答應過,不跟別人講我是你老婆的喔!」她竟然拿這點出來堵他。
「妳自己不是已經說溜嘴了嗎?」汪迎鎧啼笑皆非。
「說溜嘴的人是我啊,可是我們的約定是「你」不能講,所以……咳,我不跟你去。」
就這樣,他只好讓「艷彩廳」歌舞秀的首席女星陪他出席,順便連「艷彩廳」一起打廣告。可是當琬琬事後看到雜志的報導,她就後悔了。那個首席女星站在鎧的身邊好得意的樣子……
不是啦!是那檔魔術秀好像真的很好看的樣子!她為什麼這麼笨,就不會想到一個人混進去偷看呢?
結果阿鎧今天要帶她去看了,他當然一定有最好的位子,真好!她喜孜孜地去梳洗。
最近他又忙碌起來。每天回來的時候已經半夜了,算算他們兩個好久沒有坐下來吃個飯。
有幾次,她聽到員工們的耳語——「聽說老董勃然大怒……」
「本來就不是善與的人……」
「湯普森不是已經……」
「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湯普森……」
這些耳語足夠琬琬明白,汪迎鎧近來的忙碌一定和這件事有關。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很沒用,什麼忙都幫不上。可是阿鎧總是說,只要她在他身邊就夠了,那……她就努力待在他身邊吧。
想到今晚下班的魔術之約,她上工之後,好心情持續下去。
「琬琬,琬琬,妳聽說了嗎?」湯尼從外頭收了一迭髒盤子進來。
「聽說什麼?」琬琬和他一起把沒吃完的食物倒進廚余回收桶,再把髒盤子一一放入清潔槽裡。
「班尼的事。」湯尼邊幫她洗碗邊說:「菲依剛才在講,昨天她和男朋友去威尼斯飯店慶祝交往兩周年的紀念日,結果看見班尼在他們的餐廳端盤子。」
「班尼?他不是到米高梅飯店當領班去了嗎?」琬琬大吃一驚。這都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了。
「對啊,可是菲依就是看見了。」湯尼用力點頭。「後來老板看見我們聚在一起聊天,走過來趕人,一聽見菲依的話,沉默了一下,突然告訴我們:其實他早就知道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雖然班尼是個爛人,琬琬還是止不住關心。
「老板說,班尼才去了兩個多星期,米高梅飯店突然就以他「經驗不足」為由,把他給解雇了。老板那時候知道了好生氣,跟班尼講,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回來美好旅棧,可是……可是班尼寧可去威尼斯飯店重新開始,也不肯回來。」
那個人心高氣傲,要他回來面對老同事的眼光,他一定受不了。
「琬琬,妳想,班尼是不是因為討厭我,才不想回來?」湯尼小聲問她。
「他那個人誰都討厭,不用理他!」琬琬很有義氣地說。
可是這件事,莫名其妙地就是在琬琬心頭印了一個疙瘩。
振作振作。班尼那種爛個性妳又不是不知道,說不定在米高梅又得罪了哪個主管或客人,才會被人家給砍頭了,妳根本不用去想他。
心理建設完畢,她重拾對今晚約會的期待。
六點多回到家,水晶廳的表演九點才開始,阿鎧時間近了會回來接她。琬琬洗了個澡,簡單吃一點晚餐,窩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八點多,輕悄的步伐回到家裡。整間屋子都是暗的,只有客廳沙發旁的一盞台燈。
男人的腳步一頓,轉回客廳裡。原本伸手要搖醒她,轉念一想,慢慢在沙發旁盤腿坐下來,看著那張澄透的睡顏。
她全身被台燈暈染成溫暖的色澤,一只粉拳擱在臉旁,指尖偶爾會顫動一下。閉合的睫毛尾端微翹著,在雪白的肌膚上形成陰影,櫻紅的唇隨著平穩的呼吸偶爾吐著氣息。
睡著的她更沒有戒心,甜美溫潤的臉上是一派安詳。
當有一張這樣的睡顏出現在你的眼前時,世界上的煩憂操擾仿佛都被滌清、淨化了。
他覺得自己可以坐在這裡,就這樣看著這個溫潤的小女人一百年。
如果可能的話,他願全世界的污濁永遠不會沾染到她身上。
「唔……」琬琬手揉揉鼻子,睫毛顫動兩下,睡意昏然地睜開眼來。「鎧,你回來了?現在幾點了?八點半!你怎麼不叫我?」
她連忙翻身坐起來。他還是盤腿坐在地板上,溫柔地看著她。
「阿鎧,你干嘛一直坐在那裡看著我傻笑?」她愣愣地問。
傻笑?男人哽了下氣。「妳……」
「啊!是不是我睡到流口水了?」她飛快摸摸自己的嘴角。
他突然失笑。
「什麼啦?到底是什麼啦?」琬琬用力掐住他脖子。「哪有人沒事偷看別人睡覺,看到醒了還一直笑!」
「琬琬,琬琬,真是可愛的琬琬……」汪迎鎧忍不住抱著她,笑得連她都跟著一震一震的。那句話,黏蜜得讓人臉紅心跳。
「你不要鬧我了,時間快要來不及了,我先去換衣服。」她紅著臉咕噥兩聲,沖進房間裡。
床上已經躺著一個禮服盒子,是他特地為她挑的禮物。
琬琬拿開紙盒,輕撫軟柔舒適的布料。
汪迎鎧知道那種曲線畢露的小禮服,她一定不敢穿,所以今天下午讓人送來一襲米白色高腰的羅馬式洋裝,微微有點現在流行的娃娃裝樣式,但腰部的地方收了點線條,肩膀有一小段微膨的公主袖,看起來既女性化卻又不至於太可愛,充滿年輕女人的甜美風情。
她開心地換上小禮服,望著鏡中的自己。八個月前的小書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幻化為一朵鮮嫩的嬌蕊。
汪迎鎧倚在房門口,她從鏡子中看到他欣賞地挑了下眉,雙頰又升起熱熱的赧紅。
「請。」汪迎鎧對她彎起臂。
琬琬款步輕移,挽住他的手。
從套房的獨立出口定出來,遠遠看過去,玻璃迷宮燈光閃閃的大門猶如一座光之城堡,而她則像個挽著王子的手,正要進入城堡舞會的灰姑娘。
她的王子,一身簡單的襯衫領帶及長褲,卻比任何西裝筆挺的王子都昂藏煥發。
她不禁停下來,深深地看著他。
「怎麼了?」汪迎鎧的黑眸凝聚在她身上,沉靜深濃,仿佛全世界都不存在,眼中只有她一個人。
「沒事。」琬琬心頭一熱,所有的隔閡全蒸發殆盡。
一踏進大廳,門房看見他們,點頭打招呼。
行李小弟看見他們,推著一車行李經過時微笑問好。
櫃台小姐看見他們,微笑鞠躬問好。
在所有人的問候與歡迎下,如夢幻般的光彩下,他們一步步走向水晶廳的入口。
「汪迎鎧!」一聲暴喝。
所有人同時頓住。
一個少年從人群裡沖出來,揮舞著一個灰黑色的金屬物。
槍!
她大吃一驚,下意識擋在他前面。
「不要!」
少年神色憤怒驚惶,立刻把槍對准她。
「槍!有人拿槍!」
「警衛,警衛!」大廳亂成一團。
不暇細想的汪迎鎧猛然推開她,揉身飛撲而上。
少年被撲倒在地,槍險些脫手。他受到劇烈驚嚇,用力握緊手中的金屬物,回頭對著汪迎鎧的胸口扣下扳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11:25
第六章
「嗚……嗚嗚嗚……」
「好了,乖,別哭,我不是沒事嗎?」
「嗚……嗚……」
「別哭了,警察已經將他帶走了。」
「嗚嗚嗚……」
顯然任何勸慰都是沒用的,男人歎了口氣,放棄再勸了,任由她抱著自己哇哇哭。
豪華臥房裡,男人上身被剝個光,一個淚汪汪的小女人坐在他懷裡,不斷撫著他赤裸的胸膛,想確認上面真的一絲絲傷痕都沒有。
想到稍早他被人拿槍堵著胸口的那幕,琬琬心口一擰,淚水又汪汪地湧出來。
「為……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殺你?嗚……他、他也還是個小孩子……為什麼、為什麼就會想殺人了?嗚……」
當那個少年扣下扳機時,她只覺得全世界都變黑了,所有的聲音全部隱去,眼中只剩下他一個人。
那一刻,汪迎鎧也直覺回頭看她,兩個人的目光交觸,無數的思戀在其中流過——於是,她明白,她愛上這個男人了。
英俊明朗,卻又令人難解,即使再沒有理由的事都做得如此理直氣壯。雖然從初見開始就是一連串的不可思議,她永遠沒有明白過他。但是,所有關於他對她的好,都隨著時間點點滴滴地透進她的心裡,再也抹除不去。
她愛他。
然後,所有的聲音突然又湧回來。
淒厲的尖叫聲,警衛蜂擁而上的騷動。兩個人緊急將汪迎鎧拉開,其他人制住那個少年,將他手上的假槍踢開。
最後又是一團混亂,一群警察飛速而至,將那個不斷怒吼、臉孔漲得赤紅的少年帶走。
「他拿的是假槍,應該是恐嚇的意味居多,沒有殺人的意思。」汪迎鎧抱著她安慰。
「可是,那個時候又沒有人知道那是假槍。」她在他懷裡縮得像一顆小球,哭道:「他年紀好小,頂多十四、五歲的少年而已,一出口就叫你的名字,表示他是沖著你來的……阿鎧,那個孩子為什麼想殺你?」
汪迎鎧任淚人兒哭濕胸膛。哎,她真的以為他是鐵打的嗎?坐懷不亂從來就不是他的長項。
「八成是哪個小鬼和同班同學打賭,可以拿槍闖進玻璃迷宮不被發現之類的。現在的小孩子為了出名,什麼事做不出來呢?」
琬琬想到那孩子藍眸裡深深的恨意,那不是假的,更不是玩笑而已,他是真的想置阿鎧於死地。如果他有管道取得真槍,現在阿鎧已經……
她胸口緊縮,縮回他頸窩裡哭得晞哩嘩啦。
「寶貝蛋,別哭了,嗯?別哭了……」他輕輕吻著她的頰,吻掉她的淚水。
「阿鎧,如果你死掉了,我怎麼辦……我一定也會死掉的……」她無意識地輕語,全然不知道已將自己的心聲道出。
汪迎鎧重重一震,壓抑多時的欲望再也無法按捺。他一定要得到她。今天,現在,一定要!
他將她放倒在床上,深深吮著她的唇。
他的上衣本來就被剝掉了,只剩下一件長褲。她那件輕薄的長洋裝隔在兩人中間,恍如無物。他熱燙的皮膚偎貼著她胸口,在她的嬌軀引起一陣細細的顫抖。
「乖,琬琬,別害怕……」他的長指溜進她的腰間,一寸一寸的上移。
他手指粗糙的觸感引來更強的一波戰栗。
「阿鎧……阿鎧……」她下意識地扭動腰。
汪迎鎧知道她的戰栗不只是因為興奮,也因為對性的未知和恐懼。他更溫柔地輕哄她,除去她的衣衫。
兩人全裸相觸的那刻,她顫抖了一下,不安地攀住他肩膀。
「別怕,我不會傷害妳的……」他吻著她的臉頰,努力撫去她的輕畏。
「阿鎧……」她不安地蠕動著。
「是我呢,不怕,嗯?」他愛撫著她每一處敏感之處。
琬琬只覺全身著火。她的纖指緊緊扣進他強壯的手臂裡。他的長指開始在她腿間刺探,她緊張得全身僵硬。
「琬琬,別怕,放松一點。」欲火攻心的汪迎鎧充滿無奈。她這麼緊張,強迫的進入一定會傷了她。
「我、我就是很怕……」聽說、聽說第一次很痛很痛的,好恐怖……
他的長指才刺探得更深一些,她又緊張得全身僵硬。
「阿鎧……」琬琬可憐兮兮地看著他,隨時會害怕得哭出來。
唉!
「好好好,妳會怕就不要做了,嗯?」他無奈地抽回手。
真是天譴!竟然在結婚之後才開始禁欲。
她濕潤的眼裡盈滿歉意,汪迎鎧笑得好無力,天哪,他真的快撐不下去了……已經八個月了,她還不能習慣他的親近嗎?從他大學之後就沒有碰過處女了,他也不敢硬弄得她太痛,以後倒楣的人還是他。
「琬琬,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他歎口氣。
「想什麼?」琬琬睜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問。
「我在想,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洗澡吧。」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fmx.cn***美好旅棧的人,已經越來越習慣琬琬紅著一張臉去上班了。
這表示那天早上她一定又被老公拉著沖鴛鴦澡。
「今天早上的成果如何啊?」菲依一見到她就取笑。
琬琬大羞。
說來是她自己不好,有一天午休時間,大家聚在一起吃飯,無意間聊起東西方人洗澡的習慣。
「我們東方人都習慣晚上睡覺前先洗好澡。」琬琬說。
「哦?你們起床的時候不洗嗎?我們倒是習慣在白天起床之後沖澡。」老板說。
這時,心直口快的她也沒有多想,直接就接了一句:「現在我白天起床也都被拉著洗了。」
一講出來,全場沉默。
然後,就……就……就被七嘴八舌套出天天鴛鴦浴的事。不過總算她知道死都不能說出背後的原因。
如果被他們知道,她結婚八個多月還是處子之身,他們不知道會笑得多厲害——唔,可能對她老公的「面子」也不太好。
琬琬匆匆換上清潔用的圍裙,拿著長柄布刷,到旅館後面洗玻璃窗。
身後有腳步聲踢到空水桶的聲音,她頭也不回地說:「湯尼,幫我再提一桶水來好嗎?」
身後的人沒應。
「湯尼?」她納罕地回頭。
嘩啦嘩啦!長柄刷著地,撞翻一堆清潔劑。
「你、你、你想做什麼?」琬琬飛快把長柄刷再撿起來,退到清潔車後面,滿懷戒心地看著那個前兩天想殺她丈夫的男孩。
桀騖不馴的少年走近一步。
「你不要過來哦!你再過來,我……我有武器喔!」她威脅地揚一揚長柄刷。
琬琬也不知道她老公是怎麼做到的,那天的消息完全被封鎖,沒有鬧上媒體;阿鎧說他只是一個愛出風頭的小子,沒有必要因為一時的差錯毀了人家一生,所以琬琬也一直不知道這個少年的真實身分。
既然阿鎧沒有提出告訴,對他已經夠寬大了,他還來找她做什麼?
「哼,壞人的女人也是婊子!」少年啐道。
「喂!你的嘴巴放干淨一點,汪先生不和你計較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你還敢找上門?還不趕快回家去!」琬琬漲紅了臉,揚了揚長柄刷。
「他就是因為心虛,才沒有提出告訴的!」少年挑釁地道。
「你們這種愛找名人出風頭的小鬼,他干嘛為你們感到心虛?有第二次機會還不懂得好好把握,快回家把書念完!」
少年偏頭看了看她,突然嘲諷地挑了下唇角。
「原來妳真的不知道!我還以為你們夫妻都是那種裝模作樣的人,今天才特地來找妳問清楚究竟想怎樣。沒想到,妳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麼?」琬琬的長柄刷不自覺放低了。
「我叫做艾倫•湯普森。W.H.湯普森就是我的父親!」少年惡狠狠地看著她。
琬琬手一顫,長柄刷落了地。
那個在電視上神情憔悴的中年男人,攜著兩名幼子倉皇逃避的女人,茫然不解事的小孩子……
不對,電視裡並沒有這個少年啊?是了,看他的年紀,當時可能正在寄宿學校讀書吧。
琬琬突然覺得自己的嘴巴有點發干,「你、你是湯普森的兒子,跟我先生有什麼關系?你為什麼想殺他?」
「妳以為我們一家現在變成這樣,都是誰害的?」艾倫怒吼。「我父親和他無冤無仇,也只是受雇於人而已,玻璃迷宮的董事會有意聘請他,難道是他的錯嗎?姓汪的如果不滿意,為什麼不去找老董事長理論?為什麼要拿一個無辜的人開刀?」
「你……你父親的事和他沒關系!」身子一顫的琬琬又退後一步。
「怎麼會沒關系?」艾倫威嚇地踏上前一步。「一切都是他設計的!他騙我爸,他只是希望保住一個副總裁的位子,再把他拐到那種煙花場所去,又是金錢又是女人的攻勢,最後看我父親快入彀了,甚至拿出搖頭丸誘哄他吃,再在背地裡把這一切拍下來寄給媒體,這種無恥下流的誘陷手段他也做得出來,他還是人嗎?」
「那是……你父親……意志不堅定……」她的反駁很薄弱。
「這是構陷!是蓄意誘人犯罪!即使在法庭上,警察蓄意誘人犯罪都是不合法的,我父親又不是聖人,哪禁得起有心人士這樣的陰謀?」艾倫憤怒地大吼。「我父親一生清清白白,正正直直!只因為姓汪的要給老董事長一個好看,就這樣毀了一個好人。他如果那麼有種,為什麼不去找老董事長開刀?」
琬琬咬著下唇,神色一陣青一陣白。
「現在他被公司解雇了,我母親帶著兩個弟弟回到娘家,吵著和他離婚,所有朋友都不敢伸出援手,怕被扯入丑聞,「有人」把我家的地址洩漏出去,外面圍滿了記者!你們要逼死他才甘心嗎?」少年滿臉恨意地道。「我真恨我弄不到真槍,否則我早就殺了汪迎鎧,絕對不只是嚇嚇他!我恨不得殺了他!」
少年踢翻水桶,憤怒地跑走。
琬琬軟軟地坐倒在地上。
我父親是個好人。
你們要逼死他才甘心嗎?
我恨不得殺了他!
不!琬琬用力搖搖頭,汪迎鎧不是那種人!他那麼溫柔,那麼有耐心,那麼好……他不會去設計一個無辜的好人,連對方的家庭都一起毀了。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她要去問清楚!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fmx.cn***下掩的簾縵,幽暗的燈光,浪蕩的氣氛,淫靡的氣息。
華麗的總統套房裡全是酒香肉香與女人香,四個東方人,兩個西方人,和主人汪迎鎧懶散地橫陳在沙發椅及各式躺椅之間,大理石茶幾擺著酒食水果,每個男人身邊都有一個妖嬈的女人如蛇般倚偎著,柔媚無骨的嬌手在他們身軀上下四處游移。有兩個東方人毫不遲疑地撫摸回去,在她們幾無寸縷的嬌軀上放肆揉捏享受,嘴不時往她們耳後和柔軟處輕舔嘶咬。
汪迎鎧注視著這宛如大君後官的浪蕩室內,眼神一如往常一般淡漠。他身旁的女人看其他幾對都已經進入情況,隨時打算提槍上陣了,他卻還無動於衷,不禁吃味,經驗豐富的手開始溜往他的鼠蹊部。
四個東方客人裡,除了兩個日本人,還有兩個台灣人是從小看他長大的叔叔輩。雖然稱呼是叔叔,其實年齡相差不過十幾歲而已。
男人在應酬的場合是不講什麼形象的,在這種異色的招待場所,更不必當什麼君子,想當君子的人也就不必來了。所以沒有人矜持,隨意閒談的途中,不時與身邊的艷女狎暱。
「沒想到阿鎧一個人在拉斯維加斯,真的闖出一片天了。」陳叔懶洋洋揉弄著身旁女體。
「陳叔,你考慮得怎麼樣?」他晃晃杯中的酒液。
「咱們現場幾個人分一分,每人拿個三千萬美金把飯店頂下來,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你確定你要玩到這麼大?」
「兩千五百萬美金就好。」他更正道。「除了爸爸之外,我另外有兩個朋友對這個投資也很感興趣,他們三個已經同意合力投資百分之五十的資本了。」
見鬼!符揚那種死個性,會對投資賭場酒店有興趣才怪。他只是被他這個死黨一天到晚電話騷擾到煩了,另外去拉了好友「章氏香料集團」的執行長章柏言出來應付他,符揚自己負責丟錢就好。
汪迎鎧就是吃定了符揚怕麻煩的這點!反正那家伙賺錢容易,拿塊木頭刻一刻就有幾百萬的收入。他還得勞心勞力,操持終日才賺那六百七十萬的年薪,天理不彰,莫此為甚。
「我知道你的性子最不耐煩這些牽牽絆絆的,現在竟然鐵了心要把玻璃迷宮買下來,看來那票老胡塗真的惹毛你了。」陳叔哈哈大笑。
「我的個性不會坐以待斃,這點陳叔比任何人都了解吧。」
「我和你爸幾十年的交情了,他打電話來拜托我幫忙是看得起我。不過大家都是生意人,坦白說,也是我的理財顧問精算過了,告訴我這一筆投資贏面大過賠面,不然光靠交情也是不成的,你說是吧?」
「那是承蒙您看得起。」
陳叔對幾個帶來的朋友揚了揚手。「在場的幾個人不敢說多有分量,六個人湊個幾億還是湊得出來,看你哪時候決定下手,就讓律師擬好文件打個電話過來就成了。」
「那多謝陳叔了。」汪迎鎧微微一笑。
「虎父無犬子,你骨子裡的霸性果然跟你爸爸一個樣!好了好了,生意談完了,咱們好好玩玩,別浪費了這些活寶貝。」陳叔用力摟過身旁的艷女,邪邪一笑。
艷女嬌笑一聲,用嘴咬了一顆葡萄,親暱地玩起了搶葡萄的游戲。
「鎧……」旁邊那個金發艷女在他耳畔銷魂蝕骨地輕喚。
水蛇般的腰一扭,面對面坐到他的大腿上。他頭一側,避開她送上來的紅艷櫻唇。女郎順勢落到他的耳畔,誘惑地輕咬起來,柔軟無骨的手溜向牛仔褲裹著的男性部位。
終究是禁欲太久了,當一個半裸美女就坐在身上施展媚功,是正常的男人就不可能無動於衷。
艷女感覺手掌下的男性有蘇醒的趨勢,不禁得意一笑,但是他的神情平淡,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啜口酒,又顯得不是真的那麼感興趣的模樣,她不禁迷惑,不是很確定現在是什麼情況。
牙一咬!如果今天勾引不到汪迎鎧,她這拉斯維加斯風塵第一艷妓的威名立刻掃地。
她誘惑地爬下他身上,跪倒在他的身前,舔了舔唇,手開始輕攏慢挑,拉下他的長褲拉鏈……
「他的秘書說他在這裡,我有事要找他,占用不了他多少時間的!」爭執聲一路從門口移往內廳。
「汪夫人,請等一下!」門房急得滿頭大汗。
琬琬急匆匆地埋頭猛走。「沒關系,我知道地方在哪裡,你不必……」
一撞見內廳的景致,所有言語戛然而止。
美酒。凌亂。男人。女人。赤裸。曖昧。
無論她以為自己的丈夫在接待的是什麼客人,絕對不會是現在的模樣。
黑水晶似的雙眼大睜,小臉漲紅,再變成一片慘白!
汪迎鎧低咒一聲,立刻推開身上的女人,將敞開的領口與半褪的長褲拉鏈整理好,大步走過來。
「琬琬……」
琬琬被他碰到的那刻全身一震,火速推開他,那樣直覺的反應仿佛拍開某個污穢的物事。
汪迎鎧雙眸一暗,立刻把內廳的門在自己身後關上。
「琬琬,妳怎麼突然來了,是不是有事要找我?」汪迎鎧溫柔萬分地輕喚她。
所有荒淫顏色從她眼前消失,卻早已印進她的腦裡。
琬琬呆呆地看著他,從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空白地說:「艾倫。班尼。剛剛……」
「艾倫?艾倫•湯普森,那個小孩找上妳了?」汪迎鎧的黑眸變得凌厲。
不行。她沒有辦法待在這裡,沒有辦法假裝不知道後面那道門內發生了什麼事。
她雙頰慘白,猛然回頭往外走。
「琬琬!」汪迎鎧想拉她,但是想到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迅速跟在她身畔柔聲說:「咱們回家再慢慢談好嗎?」
她的心頭一團亂,甚至無法看向他。
汪迎鎧對門房使個眼色,命他去找別人來接手,然後半拉半牽地將琬琬帶回他們的住處。
一進家門,琬琬立刻甩開他的手,閃到客廳最遠的角落去。
汪迎鎧看著她過度慘澹的臉色,和那雙深黑空洞的眼眸。
他恍然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他一直以來最害怕的事,終於發生了!他替那顆無憂無慮的心靈抹上塵埃。
「琬琬,」心頭又生起絞痛的感覺,他慢慢走到她面前,但小心地不碰觸她。「我知道妳一定誤會了,剛才在那裡其實什麼事都沒發生,那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應酬而已,男人都是這樣談生意的。」
「在你的標准裡,什麼叫做「很普通的應酬」呢?」
「我沒有和她上床——」
「你以為,只要性器官沒有接觸就不算出軌嗎?但是你剛才和她做的事情,和我們兩個之間做的事又有什麼不一樣?你和她親吻,接受她的愛撫,和她摟摟抱抱地狎暱,而且樂在其中。你有沒有真的進入她又有什麼差別呢?」
「琬琬,我在外面做什麼,並不影響我和妳的事。那些是公事上必須的酬酢,我如果要保住這個工作,提供我們兩人一份安定的未來,這都是避免不掉的事情。」
「包括去跟其他女人摟摟抱抱,跟她們熱情擁吻,甚至發生關系?」她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心碎。「阿鎧,請你告訴我,在我發覺以前,你已經做過多少次了呢?」
汪迎鎧爬了下頭發。他確實沒有和那個女人上床的意圖,但是長久的禁欲生活,讓他確實有順勢解放的想法。
不過,用自己的手或另外一個女人的手,又有什麼差別呢?起碼他沒有真的和她發生肉體關系!
「好吧,如果妳不喜歡我去應酬,以後我不去就是了,這樣好嗎?」
琬琬一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他還是不懂她在意的是什麼,他只是要哄她別生氣而已。
他以為「只要她不喜歡」,他不做就是了,但是她希望他的「不做」並非只是為了她不喜歡而已,而是他自己應該明白他不能做的原因——這是一個男人對於婚姻應該有的忠誠。
「我現在無法談這個!」她沒有辦法去想他剛才還裸露著胸膛,讓另一個同樣赤裸的女人跪在他身前,捧著他的鼓起。
現在和他討論婚姻與責任的問題,太……褻瀆!
「艾倫、艾倫•湯普森……」她努力搓著自己的雙臂,連講話聲音都微微發抖,仿佛不勝寒冷的模樣。
「他去找妳做什麼?」汪迎鎧眼神凜冽起來。
他念在那小子只是一念之差,所以讓警察拘禁了他幾個小時就放他走了,沒想到那小子不但還在賭城逗留,甚至找上琬琬。
琬琬看著他眸中的陰冷,心頭一寒。她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直直地看進他眼底。
「艾倫告訴我,他的父親是被你設計的,這是真的嗎?」
她的神態突然恢復鎮定,汪迎鎧反倒毛起來。
「琬琬,他的父親和我是敵對的立場。」他仍然是柔和地與她說話。
「不,他父親和你不是敵對的立場。他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高階主管而已,即使將來任何人聘他來當玻璃迷宮的執行總裁,他也只是聽命行事。」
「琬琬,商場上太多灰色地帶,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保護我自己;如果我不保護自己的話,今天在電視上被打成過街老鼠的人就是我了,妳寧可看見這樣的結果嗎?」
她神色恍惚地走到沙發前坐下來。
「你可以因為任何人擋住你的財路而移除他,但是W.H.湯普森不是那個真正擋你路的人,玻璃迷宮的董事會才是;你傷害了湯普森,他們仍然可以另外找一個人來,那你把矛頭對准湯普森的用意何在呢?」
「琬琬,我必須讓他們明白我的立場,我不打算不戰而降!」汪迎鎧握住她的手。
「所以你就拿湯普森開刀?」她看著他。「阿鎧,他不是一個白紙黑字的名字而已,他是一個有血有肉,有妻有子的男人;因為你的一時之想,他變成一只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的妻子想離開他,兒子在學校受到恥笑,甚至想要殺你報仇,連他自己都有輕生的想法。」
「一個會隨易放棄自己生命的人,我並不認為自己對他有責任。」除了對她以外,汪迎鎧對任何人的心腸都很硬。
「我知道在商場上,打擊對手無所不用其極,但是他的家人是無辜的……」琬琬抽回自己的手。
「琬琬,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好人與壞人,很多人是站在中間的灰色地帶,我就是知道妳一定無法了解,所以才沒有把這一切告訴妳。」
「你常說我天真,或許我真的是太天真了,在我的世界裡,一個認真工作的好人不該得到這樣的待遇,一個好丈夫、好爸爸也不該得到這樣的待遇……」她直直地看著他。「請你老實回答我,班尼被米高梅開除的事,和你也有關系嗎?」
汪迎鎧頓了一下,這種事沒有什麼好瞞藏的。
「嗯。」
「為什麼?」
「他對妳有非分的念頭。」他簡單地說。
「所以你就害他失去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像害湯普森一樣嗎?如果哪一天,我做了什麼惹你不開心的事,你是不是也要這樣對付我呢?」
「琬琬,我永遠不會傷害妳的,妳應該明白這一點。」他柔聲道。
「但是,你已經傷害我了啊。」她傷心地說。
「琬琬……」
「你以為,只要對我一個人好就夠了,但這是不夠的。婚姻不只是這麼簡單而已,它還包括了信任和忠誠。」
「我說過了,如果是應酬的事,妳不喜歡,我不再去就是了。」他煩躁地理一下頭發。
「其實無論哪一件事都只證明了一點:我們的觀念差太多了。很多你以為不重要的事,我會在乎,而我覺得重要的事情,你就是無法明白它的意義。」她淒然說。「我曾經以為日子這樣過下去也沒有什麼差別,但是,我錯了,它確實是有差別的。」
「琬琬……」他還想再說什麼。
那剔透如水晶般的雙眸,如今盈滿迷蒙淚水,再也無法恢復以往澄澈清明。
「對不起,阿鎧,我不能再和你一起了。在我的心裡,你已經不干淨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12:24
第七章
兩年後 台北淡水「小皮球,香蕉油,滿地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黃昏秋陽灑在路旁的小空地上,幾個小朋友甩著跳繩,讓同伴一蹦一跳的穿梭。
旁邊的籃球區,五、六個青少年分成兩團玩斗牛,微風輕柔拭去他們額上的熱汗,旺盛的生命力源源不絕從每個小孩的身上迸散而出。
「小柊,妳走得動嗎?要不要阿姨背?」琬琬牽著一只瘦弱的小手,慢慢從空地邊緣走過。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小女孩的音量與她的身型一樣微弱。
走離空地之前,小女孩以羨慕的眼神看著奔跑的小朋友們,這是她短短七年的生命以來最渴盼做到的事,卻極有可能永遠不能夠了。
琬琬感覺到她的視線,心頭一酸,手用力握緊。
她是在兩年前認識小柊母女的,當時她在一家五星級飯店服務,小柊的媽媽牽著她一起來用歐式自助餐。
琬琬一眼就被這女孩吸引住。
她整個人看起來虛弱無力,只能靜靜地坐在位子上,等母親為她取來各式各樣的糕點,然後她也不能吃太多,每樣頂多含一小口而已。然而,從頭到尾,她的眼中都有著不熄滅的求生意志。
後來琬琬才知道,小柊有先天性的肝髒代謝異常,從小便經常不明昏厥,看過各大醫院、吃過多少偏方都沒有效果。如今小柊已經七歲了,她的肝髒功能越來越衰竭,眼看只剩下換肝一途。
可是,小柊屬於RH陰性的少數血型,人口本來就少的親戚中沒有人比對是相符的,和她同血型的父親和爺爺又都已經不在了。礙於台灣法規,五親等之外就算有人比對相符也不能捐贈,所以只有走屍肝捐贈一途,但目前為止也都是沒有任何消息。沒有人知道,這個小小人兒究竟還能等多少時間……
琬琬挽著她的手,又緊了一緊。
「我們回來了。」琬琬打開鄭家大門,輕快地喊。
客廳裡,幾位裡長、鄰居及鎮上的重要人物聚集在一起,和鄭美慧交談著。
「妳們回來了?琬琬,謝謝妳陪小柊出去散步。」鄭美慧發現女兒回來了,連忙收去苦楚的神情,換上滿臉笑。「現在才四點多而已,小柊要不要去睡個午覺,晚一點媽媽叫妳起來吃飯。」
小女孩很乖巧,知道大人在討論的是她的生命,輕輕點一下頭。
「那我帶小柊去睡覺好了,大家慢慢聊。」琬琬對大家點點頭,牽著小女孩進房。
在床上安頓好,小柊靜靜看著她最喜歡的琬琬阿姨。
無論什麼時候看到琬琬阿姨,她永遠是那麼親切樂觀,嬌小的身材、圓圓的眼睛和臉蛋看起來十分可愛,一點都不像二十七歲的大人。可是小柊知道,如果她說出來,琬琬阿姨一定又會搖搖手指,晃晃腦後的馬尾巴告訴她:「阿姨可是跑過很多地方,做過很多事的哦!」
「阿姨,如果有醫生肯幫我開刀的話,我就可以上學和打球了嗎?」小小人兒期盼地望著她。
「當然囉。」蕭琬琬溫柔地撫著她的發。
小攙的病歷已經送到國際兒童器官移植組織去比對,希望能早一步找到和她相符的捐贈者。
「阿姨,到美國治病是不是很貴?阿媽說,如果他們最後找到美國醫院要幫我開刀,我們家裡一定沒有錢的。」
自從爸爸在她兩歲那年車禍死掉之後,家裡只有媽媽一個人在工作,還要給她治病,還要照顧阿媽,小柊小小年紀已經品嘗到現實的艱辛了。
「小柊不必擔心這個,阿姨一定會想辦法讓妳把病治好。」她輕揉小女孩的頭頂心。
等小女孩入睡,琬琬回到客廳,大家都已經離開了。鄭美慧坐在原位,盯著窗外的景致發呆,奶奶也安靜地坐在客廳一角,滿足皺紋的臉龐有著認天知命的神色。
「鄭姊。」琬琬輕喚。
鄭美慧立刻回過神。
「鄭姊,昨天小柊去檢查回來,醫生怎麼說?」琬琬在她對面的空位坐下來。
「醫生說,現在除了換肝已經沒有其他的方法了。」鄭美慧扯一下嘴角。「如果用活體捐贈,小柊五親等以內的親戚都檢查過了,沒有一個人和她相符……」
「半年前裡長不是募了一筆款,讓妳帶小柊去美國做檢查嗎?那邊的醫院怎麼說呢?」蕭琬琬問。
美慧安靜地收拾一下茶幾上的書報。
「鄭姊?」
「我昨天接到消息,有一個重度昏迷的小孩目前住在加護病房裡,很有可能腦死,他的父母已經同意到時候願意捐出他的器官。那個小孩和小柊的比對是符合的。」她慢慢抬起頭。
「什麼?那太好了!」琬琬隨即對自己竟然因為另一個小孩的死亡而感到開心,微覺罪惡感。「總之,我們趕快帶小柊出國吧,如果時間拖延到,那就不好了!」
鄭美慧卻反常的安靜。
「鄭姊?」琬琬連忙喚。
「動一次換肝手術,那間醫院的收費是四十萬美金,這還只是手術的部分而已,後續還有回診、醫藥費、我們待在美國期間的生活費,加一加起碼要六、七十萬美金。我只是一個小會計而已,一個月三萬八的薪水支持一家已經很艱難了,我哪來的兩千多萬台幣讓小柊去美國做手術?」母親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小柊沒有醫療保險嗎?」蕭琬琬一怔。
「她出生沒多久就病了,保險公司若不是不願意承保,就是開出超高價的保費,她父親不久之後又走了,我一個人根本負擔不起,後來小柊的醫藥費都是靠全民健保!除非在台灣就能換肝,不然,我真的不知道到哪裡去生出那筆天文數字的醫藥費。」
「剛剛裡長他們不是說要再幫我們募款,讓小梅去美國動手術?」一直靜坐在旁邊的奶奶突然開口。
「我一講到六十萬美金,每個人眼睛都直了,而且還得在這幾天內就趕快募到,哪個人敢拍胸脯保證?」
婆媳倆一齊陷入沉默。
「鄭姊,妳帶小柊去美國吧。」琬琬突然抬起頭,清澄的黑眸裡透出堅毅。「錢的事妳不用擔心,我有辦法!我來幫小攙籌那六十萬美金。」
內線響起的時候,紐約最權威的律師之一——老愛德正在和他最重要的客戶開會。
當年認識章柏言一家人,愛德只覺得是多交一個朋友而已,沒想到這位全美最大香料集團的領導人著實替他的事務所招徠不少客戶,如章柏言的好友符揚、符揚的朋友汪迎鎧等等。
「希娜,我說過我正在和柏特開會,不要打擾我們的。」
「可是,這通電話你應該會想接。」他的秘書小心翼翼地說。
「是誰打來的?」愛德不禁白眉一挑。
「是一位蕭小姐從台灣打來的,她自稱是汪先生的前妻,想和他的律師談一談。」
汪的前妻?愛德眼睛一瞇,章柏言的眉一挑。
「咳,柏特……」老人清了清喉嚨。
「我明白,你忙吧!我先回公司,其他的下次再談。」章柏言彬杉有禮地起身。
汪迎鎧,那個玻璃迷宮的執行總裁?
兩年前,玻璃迷宮一夕間天地變色,直到現在還為人所津津樂道。當時的董事會因為不滿汪迎鎧的「不易管束」,後來又找了一名高階管理人來,想取代汪迎鎧的總裁地位。結果,他搶先將了每個人一軍。
他找齊了股東,集資買下玻璃迷宮的經營權,舊的董事會被一腳踢出所有權之爭,隨即迅速另組董事會;他的股東成員包括遠在亞洲的幾家財團首腦,美國香料王國的領導人章柏言,甚至連作風怪誕特異的當紅雕刻家符揚也參了一腳。
直到這個時候,全美國人才知道,這個所謂「人單勢孤、沒門沒派」的小子,原來竟然是蘇富比富人榜上排名第四十七的台灣富豪之子。
新的董事會一組成,所有成員無異議通過他續任執行總裁。玻璃迷宮自此權力移轉,進入一個新的紀元。
柏特雖然也投資了一筆錢在他身上,但他的投資標的物其實是玻璃迷宮本身,跟汪迎鎧倒是泛泛之交而已。
如今,汪的前妻突然打電話給他的律師?嗯……看來有些有趣的事就要發生了。
「琬琬,是妳嗎?」愛德立刻把話筒湊到耳邊。
對方頓了一下。
「嗨,愛德。」仍然是那甜甜嬌嬌的聲音。
「琬琬,有什麼事我能為妳服務的嗎?」愛德腦中不禁浮現兩年前那張清秀純美的臉龐。
「愛德,我只是想跟……跟汪先生的律師討論一點事情。」
「他的律師已經退休了,現在所有業務由我來接手,妳有什麼事直接問我就可以了。」他親切地道。
對端又頓了更長的一段時間。
「愛德,嗯……當初我和鎧分開的時候,他提過要給我一筆錢,我一直沒有拿……」
愛德這次是真的怔住。無論琬琬找上汪迎鎧是為什麼,金錢絕對不是他預期會聽到的答案。
「琬琬,妳是不是碰上什麼麻煩了?」愛德機警地問。
「不是什麼大麻煩,但是我現在很需要六十萬美金。我知道這是個很過分的要求,但是,你可以請他直接給我現金嗎?」
如果換成任何人,蕭琬琬不敢說對方一定立刻拿得出六十萬美金,但是汪迎鎧不同,他做的是賭場生意。他或許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卻絕對是世界上現金最多的人之一,即使只靠他自己的能力,六十萬都是九牛一毛。
「琬琬,妳開始讓我擔心了。仁慈一點,別嚇壞老好愛德,告訴我妳為什麼突然需要六十萬的現金吧!」
琬琬陷入掙扎。「我有一個朋友的小孩需要去美國動換肝手術,可是醫藥費很貴,時間又很趕……」
愛德完全感受到她只想速戰速決的念頭。他心頭暗笑:姓汪的小子,機會雖然來了,看來這關沒那麼容易過。
「人命關天的大事,我當然非幫忙不可!」愛德故意翻動文件,把紙張弄得沙沙響。「我看看,當初鎧同意付妳兩百萬美金的贍養費,對吧?」
「我只要六十萬的現金就好!」她重重強調。
「好。我先打個電話給他,請他簽署幾份文件,接著再把文件寄給妳,妳簽好之後寄回來給我,銀行那裡就可以撥款了。我想想看,這樣一來一回大概半個月就可以了。」
琬琬急了。「不行,我最晚這兩天就要拿到了!我知道這個要求很倉卒,可是……可是他有錢的,我知道他有錢,你不能請他先匯給我嗎?所有的文件該補上的,我事後一定都一起補上。」
「可是協議書上的內容有所改變,我一定要讓兩方都簽過字才能進行的,這是正規的法律程序。」愛德聽起來很為難。
「……」她在電話那頭惶急得不知該說什麼。
「當然,除非妳願意跑一趟美國,親自來簽這些文件。」餌丟出去。
琬琬的手握緊話筒,「我沒有打算再去美國……」
「只要文件一簽好,會計師在隔天就能立刻匯款了。」愛德拋出更誘人的餌。
那一端又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好吧,我去。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請說。」其實愛德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條件是什麼。
「我就去律師事務所簽字就好,我……我和鎧好像沒什麼必要再碰面……」
看吧!
「不如這樣好了,我前一天先飛到拉斯維加斯拿文件給他簽,妳跟我約在那裡碰面。我呢,就不告訴汪先生妳也來了,等妳也把文件簽好,錢一發出去,兩方人馬都皆大歡喜,這樣如何?」
一聽要再踏回他的地盤上,琬琬頸後的每根寒毛都豎起來。但是聽起來,這的確是最快的方法。
她的語氣無奈到愛德想笑出來。
「好吧,我明天就飛過去,一切麻煩你了。」
電話響起的時候,汪迎鎧正在享用玻璃迷宮最頂級的按摩服務。
「汪先生,這個力道可以嗎?」按摩師輕輕推拿他頸上的幾個壓力點。
「嗯……」男人舒服地哼了一聲。
軟榻上,古銅色的男體幾近全裸,只在臀部遮了一塊浴巾,平滑的背肌有如咖啡色的波浪,一路滑向勁限的腰干,再延伸到浴巾下結實有力的臀部。
當按摩師揉開另一處糾結的肌肉時,他忍不住又哼吟了一聲。
「汪先生,還有哪裡需要重點加強嗎?」按摩師開始收緩力道。
「這樣很好了。」他閉著眼,懶洋洋趴在自己曲起的手臂上。
細細的電話鈴聲響起,不一會兒,管家捧著話筒,輕輕敲一下按摩室的門。
「汪先生,您的律師從紐約打來的,他說你一定會想要接這通電話。」為了怕主子怪罪,管家一口氣說完。
汪迎鎧翻身側躺,眉揚了一下。
「電話給我。」他終於勾勾手指。
管家松了口氣,立刻拿過來。
他先擺擺手,示意兩個人都出去,然後轉身下榻,無視於全裸的姿態,坐到另一張長椅上伸長了腿。
「愛德,你打斷了我的舒壓按摩,你最好確定這一切值得。」
愛德聽到他慵懶的嗓音,也是一陣輕笑。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今年你答應贊助兩場兒童慈善晚會,合約已經擬好了,我傳真過去給你看看。」
「喔。」
「還有,你要控告國家詢問報侵犯個人隱私偷拍的事,我們也要找個時間討論一下。」
「喔。」
「至於國稅局要查稅的這件事,我們的稅法律師說沒什麼好擔心的,反正你一向按規矩繳稅。」
「愛德,你特地在我的休假日打電話來,就為了講這些有的沒的?」他的語音開始出現不祥的柔和。
「喔,我差點漏了,還有一件小事,不過在我這裡處理掉就行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愛德狀似不經心地翻翻紙頁。「你的前妻幾個小時前打電話來,向你要六十萬美金的贍養費,不過我知道這對你根本是九牛一毛,所以我已經答應她了。好了,就是這樣,祝你今天有個愉快的下午,我得去忙——」
「愛德!」
噗。
「你還有事?」老好人愛德和善地問。
「愛、德!」
啊啊啊,開始磨牙了。
「琬琬好朋友的小孩要來美國換肝,需要一筆醫樂費,她特別強調要現金。」愛德逗夠了他,終於進入正題。
一聽需要用錢的人不是琬琬自己,汪迎鎧松了口氣。
「……她說要現金就要現金,她當我是提款機嗎?」
這是在鬧別扭嗎?
「成,我馬上打電話告訴她談判破裂,叫她明天不用來美國了。」
「愛、德!」又開始咬牙了。
「琬琬的個性本來就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的人,難道你還以為她會為了自己沒錢用來求你?」愛德不禁長歎一聲。「人家有問題還會想到你就算很給你面子了,小子!」
汪迎鎧煩躁地爬爬頭發。「……她還好吧?」
「你天羅地網罩了她一身,她還能有什麼事?就是聽起來擔心了點。」
「她有沒有提到什麼?」例如想見見他之類的。
「除了要求沒有必要和你見面?沒有。」愛德也干脆地說。
媽的。
「她什麼時候到?」
「兩天後。拉斯維加斯。那裡是你的地盤,你不會要我再問過她才知道她的落腳處吧?」
「知道了。」喀,電話掛斷。
什麼?這樣就掛了?愛德用力瞪著手中的話筒。
這小子越來越沒禮貌了!
接著想起剛才琬琬和他通電話,也是忘了說聲再見就直接掛斷。
唉,這兩個年輕人啊,只要一遇到對方的事,便什麼都不對勁了。
老好愛德輕笑兩聲,將話筒輕輕放回話座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13:03
第八章
「蕭小姐,請進。」
服務生替她打開房門,然後將卡片鑰匙交給她。
「謝謝。」蕭琬琬疲憊地走進來,先在門口的一張小椅上坐下。
雙腳伸展的那一刻,她輕輕舒了口氣。
服務生俐落地將她的行李袋提進門,其實也不太大,就是一個隨身提包而已,畢竟她不打算在賭城停留太久。
依照慣例,她從皮夾裡掏出小費——「蕭小姐,不用了,您好好的休息就可以了。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打客房服務,本飯店的分機都寫在床頭櫃的小卡片上。」服務生竟然不收,很有禮貌地告退出去了。
蕭琬琬第一次遇到不收客人小費的服務生。但是她太累了,她的疑惑只維持了一秒鍾,便撐起沉重的雙腿,到浴室裡簡單地梳洗一下,便將自己投入又軟又香的大床。
過去兩天簡直像轉陀螺一般。
她偕著小柊母女,在最快的時間內回了那家私人醫院的電話,隨即收拾一些基本行囊便出發到聖地牙哥。
到了聖地牙哥,去年接待過鄭姊和小柊的同鄉會會長又來接機,先載她們到醫院附近的一間旅館。
安頓好之後,她們再去醫院向醫生報到,問明了可能的動手術時間,接著出來采買當初來不及帶的東西。
小柊母女雖然不是第一次來美國,但是上次那回只是做短期檢查而已,不像這次有了要長期抗戰的准備,於是什麼東西都要考慮。等到大致安頓完畢,已經距她們離開台灣超過三十小時,她和愛德約定的日子就在隔天了。
於是她再匆匆訂了機票,飛到拉斯維加斯。
等她到了目的地,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鍾,而她也超過三十個小時未好好睡過一覺。
琬琬特意選了一間和玻璃迷宮打對台的飯店,以避開某人的勢力范圍。結果,一到飯店櫃台,她上機前才確定好的訂房突然被取消了。
「什麼?」她疲累得甚至無法大聲說話。
「蕭小姐,非常非常的抱歉,這絕對是本飯店的疏失;為了表示歉意,我們馬上幫您升等到另一間花園套房。」
她只想有張床可以躺下來,至於是住套房還是通鋪,她已經不在乎了。
「總算。」她翻開被褥直接鑽了進去。
本來就雪白的肌膚,因為過度勞累而更加蒼白,雙眸下兩片深深的黑影。她輕歎一聲,在下一秒鍾沉入睡鄉。
蕭琬琬睡得很沉,幾乎無夢。直到半夜,僅著細肩帶上衣的手臂暴露在空氣裡,開始感覺到冷,她下意識拉拉被子,將它拉高一點。
拉不上來。
「……」在睡夢中,她又拉了拉。
還是拉不上來。
她意識蒙朧地睜開眼。
一道龐大的黑影懸在她上方,蕭琬琬驚喘一聲,隨即發現自己被困在被子之下。那微微的一挺,讓兩人的間距有一瞬間縮短,她的唇幾乎觸到他。
一陣清爽好聞,似熟悉卻又陌生的男性氣息,淡淡飄入她的鼻觀。
是他!
不知道為什麼,一顆浮亂的心反而落了下來,定定沉回胸坎。她深呼吸一下,又吸進了他的味道,兩人的氣息在方寸間交雜。
他的臉孔全隱在暗幕裡,只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凝聚在她容顏。一開始她選擇勇敢的瞪回去。
白光一閃,黑影顯然笑了一下。她微蹙著眉,知道這個角度可以讓浴室口的小燈照出她的臉,她卻完全看不出他的神情,她不禁賭氣地閉上眼。
這顯然是個戰略性的錯誤。
下一秒鍾,黑影輕笑一聲接受她挑戰,覆上她的櫻唇。
「你……」
短暫開合給了他趁虛而入的空間。
他熟悉的味道灌入口中,琬琬心神大亂,一手揪住他後腦的頭發想推開他。這個舉動和抬手擁抱幾乎沒有差別,兩人的距離反而拉得更近,他索性賴在她身上,將她嚴嚴實實地罩在自己的胸懷裡。
她轉動腦袋想避開他,他的吻卻如影隨形地吸附著。蕭琬琬原本就體力不濟,才幾下的過招就讓她累得氣喘吁吁。
最後她只能無力地軟癱在床上,任這毫無忌憚的野獸肆虐她的齒與唇。
「嗯——」再攢了一些力氣,蕭琬琬又去揪男人後腦的頭發。
「唔。」男人終於退開幾公分。
唇上的壓力稍緩。她嬌喘細細,嘗到的都是他的味道。這個角度讓他的半張臉終於露在夜燈的照射范圍裡。
他變瘦了。
他的眉還是一樣凜冽,深濃的注視依然那樣勾人,薄薄的唇一樣性感。但瘦了。以前方正的兩頰現在整個削下去,雖仍英氣勃勃,卻更顯鋒銳無情。
汪迎鎧巡視她的每一寸臉龐。細細的柳眉依然彎彎,晶亮的杏眸依然瑩瑩,雪白的肌膚依然粉粉,清雅嬌秀的容貌依然淡淡。除了眼下因為疲勞而累積的黑眼圈,她看起來依然是那個清秀嬌美的小書呆。
而且顯然離開他之後,依然過得很好。
汪迎鎧濃眉一挑,蕭琬琬霎時警覺心大作。她兩手往他胸膛上一撐,下一個動作就是要推他下床,然後自己翻開身。
她的手才剛撐上他的胸膛,一聲低沉的笑,胸膛沉下,她整個人再度淪陷。
黏密的吻貼回唇上,屬於他的味道再度侵入她的唇間。大掌拉開煩人的被子,讓兩人的身體緊密相貼。
她開始發慌,但他的體重將她完全壓進床墊裡,沒有任何反抗的空間,最後她決定用消極抵抗。
琬琬閉上雙眼,效法木頭人躺在床上,隨他想做什麼她都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汪迎鎧馬上看穿她的意圖,右邊的劍眉挑了開來。
「男人是很難抗拒挑戰的……」低沉的笑聲拂動她耳畔的發絲。
蕭琬琬實在是累了,她也不知道那股想哭的感覺是打哪裡冒出來的,兩年不見,一見面就是他的戲弄。
突然之間,她嗚咽地啜泣起來。
「琬琬?」身上的男人僵住。
他慢慢坐起來,風流調笑的俊臉上出現一種小男孩做錯事的驚慌。她哭得越來越厲害,最後把自己蜷成一團,臉埋進枕頭裡,哭到聲嘶力竭。
一直到今天,深深印在她腦子裡的仍然是那間淫靡的,充滿情欲氣味的客廳。
琬琬一直忘不了他那一刻的眼神!他看起來很驚訝。就這樣。
即使發現她的表情不對,他的神情都還只是訝異居多而已。不是愧疚,不是慌亂,不是心虛。
他以為婚姻就是保護妻子,保護家人,給她最好的生活,兩個人恩恩愛愛,快快樂樂就好。至於他過程中必經的逢場作戲,他並不認為這有必要深究。
但,一個人的行為是由觀念來引導的,若他只是「為了想讓她開心」而暫時改變自己,哪一天他若不再在乎她開不開心,是不是就回去花天酒地?
她想到更早之前他神秘的忙碌生活,還有要構陷湯普森之前經常性的招待對方去春城……她無法不去想,是不是在被她發現之前,他已經過了一陣子這種燈紅酒綠的生活?
她越想越覺得無法忍受。
這或許才是她當初那麼堅決要離開他的原因吧。
最可悲的是,在經歷過一切之後,她仍然愛他。
她但願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藥,服下去之後就可以不再愛那個人,但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這種藥,所以她不想見他,不是因為已經對他沒有感情,而是因為感情還在,千回百轉,寧可兩個人不要再見面了,也好過互相怨懟。
可是,這個男人永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在乎她的想法。他的溫柔其實只是另一種霸道,用來逼她按他的心意去做,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不是嗎?
琬琬越想越傷心,整個人縮成一團哭得喘不過氣來。
「琬琬。」汪迎鎧把她抱進懷裡,沙啞地輕喚。
「你對不起我……」她的臉埋進他的肩窩,嗚嗚咽咽地控訴。
「好啦,一切都是我不好,妳別再哭了。」他擁住她輕哄。
「還騷擾我……」
「我怕敲門會吵醒妳,所以跟櫃台說這是我老婆的房間,就順利拿到鑰匙進來了。」
好吧,另一個原因是,這間飯店去年就被合並到玻璃迷宮系統了,嚴格說來算是他的另一家飯店,不過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告訴琬琬這點好了,這小書呆很有可能明天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換飯店。
「你們一家都騷擾我……」
原來她在說這個。汪迎鎧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爸爸沒什麼惡意,他只是聽說他兒子被女人甩了,想看看那位高人是誰而已。」
「還派人跟蹤我……」
「台灣這幾年不太景氣,他讓朋友都上妳工作的飯店去吃飯,幫忙沖點業績。」
「還讓人亂買東西……」
「我真的不曉得他是如何知道妳生日的,我發誓這一點我完全不知情。」言下之意就是其他點他都知情。
「一家都是土匪!」
這話真沒說錯,汪家祖上做的是沒本錢買賣,近五十年來才漸漸轉型漂白。即使目前的事業都走正途了,他父親依然是道上許多兄弟的「精神領袖」。
「好啦,別哭了。」
「我、我要錢……」她抽抽噎噎地說。
「……」
「六、六十萬的現金……」
「好。」他無奈道。
「然後你就去過你的日子,我也過我的日子,我們以後永遠都不搭軋了……」
「妳累了,先睡一下吧,等明天精神好了再談。」
這次他沒有說好。
「你不必陪我去。」琬琬一路堅持。「你真的不必陪我去,你又不認識她們!」
「誰陪妳去了?我只是正好休假,閒著也是閒著。」汪迎鎧輕輕松松地勾著她的行李袋甩在肩後。
「那你去看秀啊!去夏威夷看海灘辣妹,或是去北極圈滑雪。」琬琬走在他身後想把自己的行李袋搶回來,結果看起來就像一個男人在遛狗一樣的拖著她走。
「可是我現在最想去兒童醫院營造假仁假義的形象,並看看那堆病人來提醒自己能這麼健康有多幸運,又犯著妳了?」
他輕松地走出機場大廳,等琬琬回過神來,已經被他塞進計程車後座,一路飛飆向小柊的醫院。
事隔兩年,琬琬再度被他攻得措手不及。
即使他沒有意思表現出愧對於她之類的,她以為汪迎鎧頂多像以前一樣,親切多情地想迷惑她——昨天晚上也是如此沒錯啦,可是今天一醒來就天地變色。
那個溫柔多情的王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英俊性感、胡混到底的無賴。以前即使他們兩人的意見不同,汪迎鎧也會用溫柔的態度「感化」她,現在是根本直接照他自己想要的意思走,一點都不會不好意思。
這才是他的本性嗎?
「假仁假義,虧你說得出來!」琬琬瞪著他,完全不知道該拿這個男人怎麼辦才好。
「那些名人去探望病童或參加慈善晚會的目的,不過是在媒體前做做形象而已,妳不會以為他們真的會關心那些連見都沒見過、連一張電影票都沒買過的小鬼吧?」
「好,那聖地牙哥還有好多家醫院,你別去我正要去的這一家。」她重振旗鼓。
「醫院又不是妳的,妳管我?」他一句話就駁回。
「……」再度敗北。
汪迎鎧優閒地拿起墨鏡戴上。看不見他的眼睛讓琬琬威脅感更深,她賭氣地撇過頭去,想一想,又覺得這種表現很幼稚,不禁沮喪起來。
「琬琬,妳終於回來了!」他們才踏上通往小柊病房的走廊,鄭姊正好探頭出來。
「鄭姊,是不是情況有什麼變化?」琬琬來不及介紹身邊的男人,急急地迎上去。
「醫生說,時間差不多了,小柊快可以動手術了。」鄭姊兩頰發紅。
「有肝髒可以移植了?」琬琬腦中轟的一漲,連聲音都在發顫。
「可能就是這兩天了。」鄭姊用力點頭。
兩個人心心念念了許久的事,終於有了著落,一時之間四只手緊緊交握,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醫生有沒有說大約什麼時候可以動手術?」汪迎鎧突然插話。
鄭姊連忙看向他,這才注意到琬琬身後站著一個英挺逼人的男人。
「醫生只說這一兩天了,對方那裡還要做一些判定。」判斷這個男人應該是琬琬的朋友,鄭姊客氣起來。
汪迎鎧看一下手表,「那時間還來得及,我們轉院吧。」
「什麼?」兩個女人同時叫出來。
「全美最權威的肝髒移植外科,莫瑟醫生兩年前受聘到拉斯維加斯綜合醫院了,我昨天打了通電話給他,他答應隨時可以騰出手術室為小柊動手術。」汪迎鎧冷靜地道。
「可是……」琬琬遲疑地道。
「到時器官空運到聖地牙哥或拉斯維加斯並沒有多大差別,當然,如果妳們堅持要在這裡開刀,我也無所謂。」汪迎鎧一副事不關己的悠涼語調。「我只是覺得拉斯維加斯是我的地頭,和莫瑟醫生又是打了七年高爾夫球的球友,再怎樣事前事後的照應都周全一點,比妳們兩個女人在這裡瞎蹭強多了,妳們自己考慮看看。」
他的態度讓琬琬不禁心裡有氣,卻又無法反駁他的話。
汪迎鎧在賭城有多大的影響力,她比誰都清楚。最重要的是,鄭姊的眼神裡已經露出動搖之色,她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去顧慮自己的尊嚴的時刻。
「可是時間上會不會太趕?」鄭姊也有疑慮。
「兩天的時間,夠小柊在新醫院把相關檢查做一次,玻璃迷宮的直升機已經在醫院頂樓等著了,莫瑟醫生這個當口應該也已經親自打電話給小柊的主治醫生,其他妳們兩個自己看著辦吧。」他還是那副涼涼的語調。
「鄭姊,我們去找主治醫生談一下。」兩個女人轉頭快走。
後來,兩個人都見識到,當汪迎鎧發揮他的影響力時,做起事情來能多有效率。
小柊的轉院事宜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好,所有在美國和台灣的相關病歷第一時間傳到莫瑟醫生手裡。她在拉斯維加斯綜合醫院的病房早就開好,等著她住進去。所有照顧小柊的人食衣住行的事也都得到解決!她們直接住進玻璃迷宮的頭等套房。
兩個小時後,大小三個女人和那個把特權運用到極致的男人,已經坐在飛往拉斯維加斯的豪華直升機上。
即使精神不濟,小柊生平第一次搭私人飛機,還是興奮得說不出話來。她什麼東西都想看一看、碰一碰,機長甚至在隨行護理人員的同意下,將小柊帶到駕駛艙去,俯看美麗的西部地形。
鄭姊從幾個小時前,除了謝謝就已經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現在她們母女倆到駕駛艙看風景,琬琬獨自和他坐在機艙裡。汪迎鎧半坐半躺在長沙發上,像只優閒慵懶的豹子,她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謝謝你。」最後,她硬著頭皮打破沉默。
汪迎鎧還是那副隨興的神情,對她舉了下手中的酒杯致意。
琬琬心中又激動又感傷。她們剛才只是一個勁兒為小柊感到高興,卻沒想到她能夠動手術,表示另一個躺在加護病房的小孩子已經很不樂觀了。
一個母親的獲得,卻是由另一對父母的失去來遞補,而她還覺得開心,她不禁充滿罪惡感。
「妳少婦人之仁了。」一個低沉嗓音突然響起。
「什麼?」琬琬愕然抬頭。
「妳在想,那個捐肝給小梅的孩子快死了,很可憐,對不對?」他嘲弄地啜一口紅酒。「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丟掉的另一個人去撿,沒有誰比誰可憐的道理。」
「你怎麼這樣說?」她重重地道。
「不然妳打電話叫那個小孩的醫生死命吊住那一口氣,換小柊去等死好了。」他冷笑道。
「你……你……」琬琬氣得臉都紅了。「汪迎鎧,你太過分了!」
他怎麼會變成一個這麼可怕的人?明明以前……不,明明昨天晚上都還是溫柔款款,為什麼一張開眼睛就全變了?
「在妳心裡,我已經是個壞人了不是嗎?那就黑到底吧,我自己倒是無所謂。」他舒服地伸展長腿。「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魚與熊掌永遠兼得,妳還是專心去珍惜自己手邊能得到的,別人的死活已經跟妳沒有關系了。」
「你當初就是出於這樣的心態去對付你的敵人嗎?」
「沒錯。」他閉上眼,干脆地應道。
「你當初也是出於同樣的心態來對我的嗎?」她挑釁地問,腦中想到的是他從她這裡得不到肉體慰藉,於是轉而去尋花問柳的事。
「沒錯。」汪迎鎧睜開眼,直直看進她眼底。
他的雙眸變成兩潭深不見底的黑泉,她看著看著,突然感到一陣心慌意亂,忍不住先轉開了視線。
不知道為什麼,琬琬感覺他所應承的,和她意有所指的,並不是同一件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13:45
第九章
「這只小熊好可愛,我買回去送小柊好了,她一定會很喜歡。」琬琬貼著玻璃窗探望。
「小柊快八歲了,已經過了喜歡布偶的年齡了。」小柊她娘笑道。
「才八歲而已,泰迪熊是全年齡的人都喜歡的禮物。」
「好吧,妳再逛逛好了,我先回去看看她。」
「好,我們回飯店見。」
換肝手術極為順利,不過身體上還需要相當時間的靜養,汪迎鎧把他住處的其中一間房間改裝了一下,增加電動起降的床和方便架設醫療設備的架子,小柊上個星期出院,便直接住了進去。
本來琬琬以為她們會有另外的房間,不過汪老大說——「玻璃迷宮做的是營利事業,不是慈善事業,如果妳們想住免錢的房間,全飯店只有一個地方。」
她們也不是非住「免錢的房間」不可,可是琬琬轉念一想,她們現在花的錢已經全部是他的錢了,再拿「他的」錢花在「他的」飯店上以表達節操,何苦來哉?
兩年下來,書呆的個性多少磨得懂一點現實面,所以她沒有跟他爭那些無謂的自尊。現階段的一切以鄭氏母女倆最經濟、最方便的方式為主,小柊的需要比任何事都重要。
幸好他的套房雖名之為套房,其實已經是一間百坪以上的豪宅,光臥室就有四間,她住回自己舊日的房間,鄭姊為了照顧方便和小柊住同一間,還多了間房間出來。
幾個星期的緊迫生活實在也是累了。鄭姊只要專心照顧小柊就好,她除了小柊之外,還得擔心一個大的。
不過……想到汪迎鎧就是自由自在過他自己的生活,每天中午起床出門上班去,半夜回來她們已經入睡了,幾乎沒有多大交集,吃喝都不在一起,她也沒什麼需要「擔心」的。
……好吧,或許心裡還有一點小小的受傷的感覺,當初明明是他對不起她,難道他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
因為人家已經不再愛妳了,再沒有必要花時間博取妳的諒解。
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要幫忙處理小柊的事呢?
早點把事情弄完,妳們早點回台灣,他才可以早點解脫。
琬琬想完,更覺沮喪。
如果能夠不再見面多好,起碼她記得的,還會是那個溫柔愛笑、愛逗弄她的英俊王子。
「琬琬?」
琬琬愕然回過身。
「班尼!」
「真的是妳。」班尼穿著一身輕便的牛仔褲和襯衫,對她揮一下手。「我以為自己看錯了。我聽說妳離開拉斯維加斯兩年多,怎麼突然回來了?是來旅行的嗎?」
她印象中的班尼是個很有能力,但是老一副懷才不過的怨懟相,眼前的班尼卻是神清氣朗,連氣質都差很多。
「你看起來過得很好。」她誠心誠意地道。
班尼聳了個肩。「還不就過日子嗎?來吧,我請妳喝杯咖啡。」
反正現在也不會有個老公出來吃醋作梗了……琬琬黯然點頭。
「妳現在在做什麼?」兩人在百貨公司的中庭咖啡廣場坐下,班尼閒散地問。
「我在台灣一家飯店服務,幾個星期前陪一個朋友的小孩來美國動換肝手術,你呢?」
「老樣子,在米高梅飯店當領班。」班尼隨意地道。
「你回到米高梅了?」琬琬連忙把咖啡放下來,以免燙傷了手。
「當初走不到半年就又回去啦,怎麼?」班尼啜了口咖啡問她。
「其實、其實當初你會被米高梅飯店解職……」琬琬遲疑片刻,不知道該不該說。
「是因為妳那個親親老公干的好事?」班尼繼續喝他的咖啡。
「你、你、你知、你知道了?」她口吃。
「一開始就懷疑過了,後來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依照汪迎鎧的個性,這完全就像他的手筆。」班尼悠哉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那你、你有沒有、你為什麼、你……你……」琬琬吃驚到都結巴了,甚至連自己要說什麼都不知道。
「反正這份工作一開始也是他弄來的,他要拿走就拿走吧!要是換成我,八成也會這麼做!」班尼道。
「這份工作也是他弄來的?」
「怎麼,妳不知道?」班尼玩味地道。「那天在春城門口讓他撞見我們兩個一起,我就有預感他大概不會讓我在妳身邊待太久了,我只是不知道他要如何下手而已。老板的個性是絕對不會受他的施壓,把我開除的。所以當米高梅餐飲部的主管突然找上我,我就知道,鐵定跟他有關。因禍得福嘛,沒有什麼不好的,所以我就去了。」
「搞了半天,原來你利用了我!」
「哼,妳那個丈夫也不是善類,彼此彼此而已。」
「那你後來又是怎麼得回這份工作的?」
「我跑去找汪迎鎧,告訴他,我要把我的工作要回來,就這樣。」班尼聳了聳肩。
「你還真爭氣。」她瞪了瞪圓圓的眸。
「我有能力,缺的只是一個機會而已,既然他手中握有這樣的機會,我為什麼不用?」班尼冷淡地道。
事實上,當時的情況是,他跑上門找汪迎鎧,開門見山就是一句:「我要把米高梅的領班職位要回來。」
「而你覺得我會願意幫你?」汪迎鎧坐在那個豪華大辦公桌後面,把玩著一支鋼筆,慵懶地盯著他。
「為什麼不?造成你想把我踢走的那個「原因」已經不在了,而且是被你自己趕跑的,我沒有必要為了你的愚蠢而付出代價。」
當時汪迎鎧看了他很久很久,班尼承認,自己到最後都被看毛了,但是他固執地站在那裡,絲毫不露懼色。他們那種天生的強者,對弱者毫無同情之心,如果自己在他面前露出懼色,一切就結束了。
而且,坦白講,班尼覺得這男人也滿肉腳的,竟然連琬琬那麼單純的女孩都把握不住,如果琬琬是他的女朋友的話,他絕對不會犯這種錯。
思及此,班尼更挑釁地瞪回去。
汪迎鎧突然笑了起來。
「好吧,沖著你有這份勇氣,我就幫你把米高梅的工作要回來。至於待不待得住,看你自己造化。」
「放心,我不缺能力,我需要的只是機會,只要你不搞鬼,我在那裡會如魚得水。」他回嘴。
琬琬聽班尼說完整個經過,陷入沉默。
「你們兩個當初吵翻了,不會是為了我吧?」班尼突然感興趣地問。
「只有一小部分啦,你不是主因。」她別扭地道。
「哈哈哈!」班尼竟然笑起來。
「你笑什麼?」琬琬瞪他。
「沒什麼,只是想到大名鼎鼎的汪迎鎧是因為我而把老婆搞丟的,我就覺得非常榮幸。」他幸災樂禍地道。
「我們分開才不是因為你呢!你少臭美了。」
「算了,反正我和他不欠不贏,大家都償清了,至於你們兩個人接下來要怎麼搞,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再會。」
班尼丟下一張十元紙鈔,瀟灑離去。
回到家,沉默有禮的管家幫她把包包接過去,便悄悄地消失了,整間屋乎除了空氣流動的聲音,幾乎感覺不到任何氣息。
她悄步走向小柊房間,檢查鄭姊和她是不是午睡了。結果,鄭姊不在房間裡,卻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睡不著?我想想看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妳睡著。」
汪迎鎧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吉他,坐在小柊的床邊,轉軸撥弦三兩聲。小柊躺在電動床上,蒼白的小臉浮著兩朵淺淺的紅暈。
「你要唱歌給我聽。」
「好,今天下午接受點歌,請問小姐想聽什麼?」他像個帥氣的校園王子,擺好架式。
琬琬連忙閃到門旁邊,以免被他們看見。
自從她們來美國之後,他的反應一直很冷淡,仿佛那天幫忙安排小柊的事只是一時興起。平時如果她們主動打招呼,他會點點頭算回禮,如果她們沒說什麼,他也當沒看見,更不會主動去房間探望小柊。
她從來沒有想過汪迎鎧是那種會花時間哄孩子的男人。他看起來若不是倚在床上等候女奴伺候,就像生氣勃勃的豹子尋找下一個獵物,再不然也是個溫柔調笑的風流公子。小孩與他,就像蕾絲與鐵一樣的不搭軋。
沒想到今天下午,他會突然興致大發,唱歌哄小柊午睡。
「我要聽校園民歌。」小女孩興奮得臉頰紅潤潤。
「校圖民歌?」英俊的吉他王子挑了下眉。「我還以為那是我們這種五、六年級的老芋仔才聽的。」
「琬琬阿姨每次來看我的時候,都會教我唱校園民歌,她說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歌,比周傑倫和蔡依林的歌都好聽。」小女孩稚氣地道。
聽起來果然像那個小書呆會說的話。汪迎鎧牽動一下嘴角。
「好,那就唱校園民歌。」手指一撥吉他弦,琤琮琤琮——「夕陽余暉在天際,兩三襲白雲浮移,晚風伴暮色沉寂;輕舟翩翩晃孤影,兩岸山薄霧輕凝,牧笛正吹送歸曲。
我拄籬邊行,望這潺潺流潯,能否載我離愁東去。
鍾鼓寒山鳴,陣陣傳靜寂,如來可曾知我歸去?
夕陽余暉在天際,兩三襲白雲浮移,牧笛正吹送歸曲。」
他的音質沉渾柔和,竟然真有幾分李建復的味道。
他唱了「歸去來兮」,唱了「龍的傳人」,還唱了黃大城的「漁唱」、「今山古道」,及施孝榮的「歸人沙城」、「中華之愛」。
琬琬抱著腿坐在小柊門外,靜靜聽著那渾厚又柔和的歌聲。
她已經見過溫柔的他,霸道的他,冷酷的他,算計的他,嘲諷的他,尖刻的他,如今再加上一個會哄孩子的他。
這個男人,究竟有多少面目呢?
「琬琬?」
一只手輕推了她肩膀一下,琬琬立刻驚起。
鄭姊手中抱著一只購物袋,指了指廚房。琬琬揉揉眼睛,振作一下精神,跟在她身後把買回來的雜物歸位。
「我剛剛看小柊在打瞌睡,就乘機出門買點食物回來,沒想到她沒睡著,反而讓汪先生花時間哄她。」
「嗯。」
「我都不知道他會唱歌呢!看他的樣子不像那種需要彈吉他唱情歌的男人。」鄭姊打趣道。
「嗯。」
她這種心神不屬的樣子,再遲鈍的人也不可能看不出來!鄭姊把牛奶放進下層冷藏室裡,決定不跟她打混仗了。
「妳跟那位汪先生是怎麼回事?」直指問題核心。
琬琬的手頓了一下。
「我們……以前交往過。」她講不出來他們以前曾經是夫妻。那樣的夫妻,天下沒有幾對吧?
「我想也是。你們兩個人從來不看對方,但是以為對方沒注意的時候,又拚命盯著對方看。」
「我才沒有一直盯著他看!」頓了一頓,她小聲問:「……他真的會偷看我嗎?」
「起碼我注意過幾次。」
「……那男人陰陽怪氣的,前一天還溫柔得不得了,第二天起就性情大變了。」她忍不住嘀咕。
反正在妳的心裡,我已經是壞人了。
其實她並不覺得他是壞人,她只是,還很介意他抱過別的女人。
「我有沒有跟妳說過我和老何的事?」鄭姊突然說。
「沒有。」老何是小柊的爸爸。
「老何是我看過最悶騷的男人,那時候他念二專,我念五專,我們的學校隔得很遠。老何天生對機械很有一套,放學之後在學校附近的一家修車廠打工,所以每次都是我下課之後到修車廠去找他。妳也知道,那些技工最喜歡開我們這種年輕小情侶的玩笑,老何每次都笑得臉紅耳赤,把我拉到一邊去抱怨:「妳以後不用天天來沒關系啦!」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去的話,他會更難過。
「後來有一天我真的有事。我打電話跟他說:「我這個星期要幫一個同學代她家教的班,這星期就不過去找你了。」老何在電話裡當然是答應了。可是一個星期之後,我又恢復一下課就到修車廠找他,他卻不理我了。」
「何大哥的個性也挺別扭的。」琬琬笑出來。
「我年輕時的性子也很烈。我當時就想了:好吧,既然你不理我,那我也不去自討沒趣行了吧?所以我也賭氣不去找他了。沒想到老何那裡也無消無息,有一天我實在氣不過,學長約我一起去看電影,我就跟他去了。沒想到那天正好老何跑來學校等我,結果一眼就被他撞見。」
「後來呢?」雖然知道他們兩人後來一定沒事,不然也不會有小柊,琬琬還是緊張了一下。
「後來老何就真的再也不來了。我那時候心裡叫苦,因為我知道他這次是鐵了心要和我分手了。可是,我是女孩子啊!女孩子也有女孩子的矜持,我拉不下那個臉去和他道歉,所以最後就想出了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我一直去惹他。」鄭姊笑道。「我一天到晚打電話告訴他:「這個東西我不要,你拿回去。」、「那個東西我不要,你拿回去。」如果他叫我丟掉,我就叫他自己來拿回去丟。一開始老何也覺得很不耐煩。久了之後,我想他大概也明白了我只是想招惹他而已,兩個人莫名其妙又在一起了。」
「……鄭姊,我資質有限,這個故事的寓意是什麼?」
「沒有什麼寓意。我只是想到,現在就算我想再和老何鬧脾氣,也是沒機會的了。」鄭姊走出廚房前,拍拍她的肩膀,笑得有些感傷。「剩下的蔬菜交給妳收拾,我去看看小柊。」
她走到廚房門口,汪迎鎧正好要走進來,兩人錯身而過,他先讓了一讓。
鄭姊對他一笑,走出廚房。
琬琬很早就注意到,他對女士一直有種特別的禮儀。
現在就算我想再和老何鬧脾氣,也是沒機會的了。
她想到兩年前他差點被人槍殺的畫面,那種心撕裂的疼痛戚依舊如此鮮明。她終究是丟不下這個男人的呀!
「抱歉打擾了妳們女士的談心時光,大惡狼也是有口渴的時候。」汪迎鎧打開冰箱,拿了杯冰啤酒。「拿了啤酒我就走。」
琬琬腦中飄過他以前耐心的模樣,以及方才唱歌哄小女生的溫存,還有他重逢之後總是吊兒郎當的嘲弄。
我只是想招惹他而已……
是這樣嗎?
「慢走不送。」她突然說。
汪迎鎧的腳步停住。她若無其事地拿起餐台上一本旅游雜志,敏銳地感覺到汪迎鎧的黑眸停在她身上,瞇了一瞇.「有人似乎忘了,這間屋子的主人是我。」他轉進來,隨意地在一張高腳凳上一坐。
「房客也是擁有居住權的,我知道自己的權利。」她很認真地盯著雜志。
一抹火花閃進汪迎鎧眼裡。
「需要我隨時收回這項權利嗎?」他慢條斯理地說。
「以一個執行總裁來說,你倒是滿閒的,還有工夫唱民歌給小女孩聽,不過哪天你若被砍頭了,去當個民歌手也不錯。」
他的臉可疑的紅了一下,不過琬琬來不及看清楚,這個惡劣的男人就出招了。
「放心,我身上所有的「頭」都好好安在原處,一點也沒有被砍的危機,妳要不要驗一下?」
「下流!」這就超過琬琬的極限了,她紅著臉啐了他一口。
「嘖,罵人了,以一個寄人籬下的女人來說,妳還真不懂得客氣。」
「玻璃迷宮有上千間房間,我相信你能找到一間夠舒服的,而且不必看到我。」她瞪了瞪可愛的圓眼。
「我對於看到妳沒什麼障礙,我還以為有障礙的人是妳。」
好吧!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真的帥透了,陽光灑在他的黑發上,折射出有如剛鋪好的柏油路般潤澤的光芒,全身上下流露雄性旺盛性感的能量。
「你太高估自己了,兩年多的時間過去,我早練就八風吹不動的功力。」琬琬拚命阻止自己臉紅,手又翻過一頁旅游雜志。天知道上面都寫了什麼!
下一秒鍾她就知道自己太托大了。
一堵混合著皮膚、體熱、香皂、皮革氣味的堅硬肉牆圍了過來。
「是嗎?」
突如其來的吻,粗魯而激情,近乎攻擊地輾轉在她的唇上,直到兩人的唇都一樣紅腫為止。但他還不滿足,他的舌更過分地硬撬開她牙關,鑽入她的唇內強迫她品嘗他的味道。
以前他的吻總是輕柔誘哄,從來不曾這樣侵略性。
他徹底嘗過她的滋味還不夠,強悍的大手溜到她的臀下,用力往上一捧,將她抵向他勃發的身體。
牛仔褲絕對不是設計來包覆男人處於「那種狀態」下的下半身。
他強力的用自己每一分男性魅力侵犯她,吻得她氣喘吁吁,全身紅漲。最後貪婪的舌溜向她的酥胸,隔著她薄薄的T恤及內衣含住那突起的頂峰。
琬琬嬌喘一聲,再下去要擦槍走火了,她再顧不得什麼尊嚴,急忙推開他轉身就逃。
沙啞的低笑聲一路追在她身後。
「八風吹不動,嗯?」
「八風吹不動的人,後來還是被「某樣東西」轟過江去了啊!」逃走前,她猶不甘示弱地丟下一句。
身後有一段短暫的沉默。
隨即,狂放的轟笑聲響徹整片屋宇。
以一個被人家比喻成「屁」的男人來說,他的反應未免也太奇怪了!
※文中引用的歌曲,曲名:歸/作詞者:李台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14:37
第十章
突然間,兩只斗雞找到了最奇特的相處方式。
直到現在琬琬才知道自己也有耍嘴皮子的潛力,每天研究新詞與他對抗變成她最新的樂趣。
那天她重返「故地」——先說好,她只是好心幫他把洗衣部送回來的襯衫拿回他房間放而已——結果看到了一個兩年前不在那裡的擺設品。
那個石雕長寬高四十公分,算得上頗有分量,刻工走古拙路線,幾大筆刻劃出樸實的外型,只有人物的五官刻得較細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汪迎鎧本人。
石雕中的汪迎鎧兩手插在褲口袋裡,狀似優閒,腳邊坐著一只大狗,正興奮地張口大叫。
他特別訂制了一個玻璃櫃擺放這座石雕,背景有一方白絹布拓印出三個粗獷的古篆,角落那細致的手工繡花,讓絹布和拓印都成一項藝術品。不過最讓琬琬吃驚的,是拓印下方的落款。
「符揚?那個現在國際間當紅的金石雕刻家,符揚?這個石雕印章一定花了你不少錢吧?」
「不用錢!」汪迎鎧很酷地說。
「不用錢?」她吃了一驚。「符揚以性情怪誕出名,有錢人捧著現金上門都不見得求得到一個作品,你沒錢就能弄到手?你沒有做什麼作奸犯科的事吧?」
「在妳心裡我真的沒一處好,是吧?」汪迎鎧好氣又好笑。
琬琬臉一紅,辯解道:「我只是好奇啊!」
「哼,我向那小子要一個破石頭,還要付什麼錢?沒叫他付我訂做這個玻璃櫃子的錢就算夠客氣了。」
「那印章上面刻的是什麼字?」
「我的名字。」
「那雕刻的部分為什麼是一個男人牽著一只狗狗,你很喜歡狗狗嗎?」這是她約第二個疑問。
至於這個部分,汪迎鎧就死都不肯回答了。
他絕對到死都不會告訴她,那個石雕部分也是他的名字——一只狗汪汪叫,歡迎凱子進門。
汪,迎,鎧。
媽的,符揚這小子永遠狗嘴吐不出象牙。
「到底那個雕像是什麼意思啦!」這天兩人帶著小柊去逛百貨公司,琬琬還是纏著他問。
手術後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小柊已經可以下床走路,雖然需要終生服用抗排斥藥物,但現在的小柊已經如獲新生。
不過隨著她的病勢日益穩定,她們的歸期也近了,琬琬很鴕鳥地暫時不去想這件事。
「就一個男人牽著一只狗而已,還有什麼意思?」汪迎鎧牽著小柊走,不理她。
「一定不止!」
「汪叔叔,我們去看那個。」小佟興奮地指著一間卡通周邊商品專賣店。
從那天的唱歌之約後,小柊便很喜歡和汪迎鎧在一起,總要纏前纏後的和他說話。在她心裡,汪迎鎧是她一直不曾擁有過的父親代替品。琬琬和鄭姊都明白小女孩的心思,可是又不忍心將她叫開。
不過,汪迎鎧從來沒有露出過不耐煩之色。只要小柊敲敲房門,無論他在做什麼,一定會停下來耐心地陪她說話。後來甚至會在吃飯時間「不經意」地出現,陪她們一起吃飯。
他的每一個新層面都讓琬琬迷惑不已。
「汪叔叔,那是什麼?」小女孩趴在玻璃櫥窗上,指著一個網狀的大吊袋。
「那個兩端綁在樹上可以當吊床,平時掛起來可以當置物袋,妳要不要進去看看?」汪迎鎧掏出薄薄的手機檢查一下剛傳來的簡訊,看完往口袋一塞,仍然一派優閒。
琬琬敏感地看他一眼。今天並非假日,應該是飯店有人急著找他回去。
「如果你很忙的話,我陪小柊就可以了,你先回去沒關系。」趁小女孩還在觀察滿屋子擺飾,她靠近汪迎鎧小聲咬耳朵。
汪迎鎧突然偏頭,差點貼上她的唇,琬琬臉一紅,連忙後退一些。
「放心,我有一個很能干的副總裁可以壓搾,平時沒事只要四處閒晃,當個花花公子就行了。」
琬琬用力瞪他一下。他明知道在小攙面前,她不會跟他斗嘴,還一副調侃人的死相。
汪迎鎧的眼神飄到她身後,突然一定。琬琬跟著回過頭。
「啊!」她一個箭步跳到他面前,一臉敵意地瞪著正迎面走過來的幾個青少年。
為首那一頭燦爛金發的少年見到他們,步伐不禁停下來。
艾倫•湯普森!
他怎麼還在拉斯維加斯?
看她小母雞似的保護神情,汪迎鎧深眸一閃,一抹似笑非笑的淺勾躍上唇角。
「咳!」艾倫突咳了一下。
「你在這裡做什麼?」出乎她意料之外,汪迎鎧竟然先開口。
「今天下午學校有事停課半天,我和朋友來逛逛百貨公司。」更出乎她意外之外,艾倫竟然一臉被逮著的訕訕神情。
她的眼光在兩人身上移來移去,汪迎鎧忍不住敲她腦袋一記。
「別再看了,蠢得要命。」
艾倫突然哎喲一聲,一直背在後面的兩手猛力揮起來,一根點燃的香煙飄落地面。
汪迎鎧也沒說什麼,只是濃眉微微一挑,艾倫卻像被電到一般,彈了起來。
「那個……咳,那是我朋友的,他去上廁所,咳,我幫他拿一下而已。」眼看情況不對,少年連忙掰了個理由。「我還要回去寫報告,再見。」
一群少年匆匆逃逸。
琬琬莫名其妙之至。
「他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怕你?」這和兩年前在她面前喊打喊殺的男孩也差太多了吧?
「大概是怕我去跟他老爸告狀吧。」他回頭招呼小女孩。「小柊,妳要不要進去逛?不進去的話我們要走了。」
「不要,我有點困了。」小柊看完剛才那頓熱鬧,反而對店裡面花花綠綠的東西失去興趣。
「困了就回家吧!」汪迎鎧閒散地任她牽住自己的手,慢慢走開。
「擔心你跟他父親告狀?」琬琬驚疑不定地追上來。
「嗯哼。」
「你跟他父親還有聯絡嗎?」
「也算不上聯絡,偶爾會見到面而已。」
「見到面?他他、他干嘛跟你見面?」她每次一吃驚過度就開始結巴。
「沒辦法,我們工作的地方很近,難免會狹路相逢一下。」
「湯普森先生現在在哪裡工作?」
「拉斯維加斯。」
「他也到拉斯維加斯來工作了?」琬琬驚叫。「他的辦公室在哪裡?」
「很近。」
「多近?」
「非常近。」
「到底是多近?」
「聽說就在我的樓下。」他悠然走開。
琬琬愣在原地,作聲不得。
他的樓下,就是玻璃迷宮副總裁辦公室。
琬琬展現前所未有的毅力,連泡在圖書館三天,將她離開之後拉斯維加斯的重大新聞全看過一次,終於拼湊出完整的發展。
——情節逆轉,嗑藥影片男主角並非湯普森。
——知情人士透露:「那段時間,湯普森在醫院陪重病的父親。」
——玻璃迷宮總裁汪迎皚對謠言表示遺憾,相信湯普森為人。
——汪迎鎧聘請湯普森為副總裁,以行動表示支持。
——W.H.湯普森走馬上任,成為玻璃迷宮新任副總裁。
——舉家搬遷至賭城,「想在這裡有一個新的開始。」
——嗑藥影片男士角現身,原來是退休A片男星。
接著,湯普森挽著妻子出席慈善晚會的照片、玻璃迷宮正副總裁在國際飯店節的會場交頭接耳,過從甚密的照片一一從剪報裡跳出來。
他做到了。
汪迎鎧把他當初一手推入深淵的家庭重新推回正軌,正如他對班尼所做的一樣。
琬琬驚得呆了,心頭一團混亂。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說,他會不惜一切毀掉想取代他的人嗎?他不是說,對敵人心慈就是對自己手軟嗎?為什麼最後他卻違反了自己的原則,將這些他一一打下去的人又提攜上來?
心裡有個念頭,讓她不敢深想,卻又忍不住去想。到最後,她只能迷迷茫茫地離開圖書館,回到套房自己的房間裡繼續發呆。
「琬琬?」鄭姊突然來敲她的房門。
「嗯?」她的神情仍然有些怔仲。
鄭姊的表情看起來頗為困擾。「琬琬,我剛剛接到小柊她奶奶打來的電話,她最近在家裡跌了一跌,骨盆受傷了,我和小柊都在美國,沒有人照顧她。」
「何奶奶沒事吧?」琬琬霎時回過神來。
鄭姊慢慢走進她房裡,在她身旁的床沿坐了下來。
「我是想,小柊的情況也已經穩定了,後面的病歷就轉回台灣繼續監控。我請的幾個月長假已經差不多到期,小柊也要准備上小學,我想,我們似乎應該回台灣去了。」
「回台灣?」她呢喃。
「琬琬,如果妳想留下來和汪先生在一起,我和小柊自己回去就好。」鄭姊輕輕按住她的手。
琬琬沉默地看著自己腿上的手,那委決難下、翻天覆地的感覺,一陣又一陣的襲來,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鄭姊,這種事,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我的心裡,還有些結解不開……」她苦笑道。
「琬琬,我不知道你們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可以為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安排這一切,又花這麼多的時間陪她,只為了讓她身處異國不會感到寂寞,這樣的男人絕對不會是一個壞人。」
「我知道。」他們之間,如果能單純以好人壞人來分野就好了。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我希望你們兩個人都不會受傷。」鄭姊溫柔地捏捏她的手。「加油吧。」
汪迎鎧進屋時已經凌晨一點。
整間屋子都暗了,客廳和廊道問留了幾盞小燈,讓夜歸的人不至於太孤寂。
他站在玄關深吸一口氣,空氣裡還是一直聞慣了的淡淡檸檬香,但又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是因為知道另一間房間裡,還有人在等他回來吧?
兩年來籠罩在這間豪華陵墓裡的漠然,突然沖淡無蹤。
他舉步走到琬琬房間前,門縫下已沒有燈光。再看一眼腕表,她一定睡了。這小書呆的作息比鬧鍾還准,最晚十一點一定昏睡過去。
又站了一會兒,無奈地扯一下嘴角,他的腳步無聲的往自己臥房移去。
推開門,一個縮成小小圓球狀的女孩,抱著膝蓋,倚在落地窗前睡著了。她的棉布睡衣在月華下散著淺白光暈,幾縷發絲亂翹,逗人俏皮,看起來像只沐浴在無盡暖意下的安詳精靈。
為什麼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也不是不解世事,卻仍能保持如此干淨純粹的氣質呢?
汪迎鎧盤腿坐在她身前,看得有些癡了。
「嗯……」睡夢中的俏皮精靈扭了下鼻子,慵然睜開雙眼。
他回來了!
等人等到睡著的精靈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於是,月光便如此灑在兩個人身上。
琬琬坐正起來,學著他盤腿而坐,遠方的霓虹隱隱映進他深眸,再反射進她的眼底。有多久,兩人不曾這樣寧靜安適的相對而坐了呢?
她忍不住伸手,撫著前方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孔。眉。眼。睫。額。鼻。臉頰。下顎方面的線條。冒出一點頭的胡碴偎著掌心,有些刺癢刺癢的。這不是一張傳統的英俊長相,卻比任何比例完美的男模更能吸引女人的目光。
她的手輕顫一下,垂了下來。
「今天鄭姊告訴我,我們該回台灣了……」尾音淡淡地逸去。
「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我好久沒個象樣的約會了。」他看向她圓潤的腳趾頭,淡淡地道。
她低下頭,輕咬著下唇。
「我……我這幾天都在圖書館裡……」
「圖書館?」她大概是少數來賭城,卻把時間花在市立圖書館的人。
「我只是想要知道,湯普森一家後來發生了什麼事。」琬琬揚起眸,溫柔地看著他。
「看到我沒有像只大野狼一樣,把他們全家吃掉,妳一定很失望吧?」許是深夜的緣故,他的嘲弄聽起來都緩和許多。
「為什麼呢?」
汪迎鏡突然深吸一口氣,站起來往後退到自己的床畔,坐下來用力揉了揉自己後頸,然後兩只手肘往膝上一撐,無限疲憊地望著她。
「琬琬,妳想聽什麼呢?」他斂掉所有的嘻笑怒罵,只是用那種平鋪直述的語調問。「妳希望聽我承認我誣陷忠良,痛改前非,所以聘他擔任玻璃迷宮的副總裁以彌補過失嗎?」
琬琬水盈盈的雙眸只是盯著他。
「或是班尼,我幫他回到米高梅飯店是因為我突然良心發現,覺得自己抹煞了一個曠世奇才,所以趕快再送還他偉大的未來?」
琬琬咬了咬下唇。
汪迎鎧平靜地看著她。「對於他們,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即使到現在都一樣。我事後做的一切也不是出於補償的心理,只是現實考量而已。當他們和我為敵時,我不會客氣;同樣的,當他們的威脅性不再,我也沒有必要替自己樹立敵人。
「班尼和湯普森都是人才,這兩個人都還有一個很好的未來,有一天我或許會需要他們。我先把他們推到谷底,再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以恩人之姿將他們拉回來,自然換得他們的一個心甘情願。
「噢,不,我應該說,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妳。為了讓妳開心,回到我的身邊來,所以我把妳當初看不過去的地方統統改掉,這麼說包准能把妳感動到痛哭流涕,從此對我死心塌地。」
「那你為什麼不這麼說呢?」她輕聲問。
「因為我倦了。」夜色平緩了白日裡的劍拔弩張,他的嗓音又回到她記憶中那和煦好聽的男低音。「我厭倦了當一個完美無瑕的王子。我曾經以為這樣有用,但是我錯了。妳現在看到的人才是我,一個百分之百的賭徒。我不押沒有贏面的寶,不下注在對我無用的人身上,我既不完美也不無缺,一切都是現實考量。」
「我從來沒有期望你必須完美無缺。」琬琬有些感傷地說。
「顯然妳在發現我真實的模樣那一刻就決定跑了。」他的語氣帶著淡淡的譏嘲。
「我從來不是因為你陰暗的那一面而離去,我只是……」她的聲音突然破碎。「我只是很在意、很在意、很在意!」
她埋進自己的膝裡哭泣。
一個溫暖的懷抱在兩秒之內將她緊緊裹住。
「我可以不在意班尼和湯普森,可是我一直忘不掉那些女人的樣子。她們好美,而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我個性既不通氣,又死板得像個書呆,當你選擇和她們沾染時,我就什麼都輸了。」
所以,終究仍然是這一件事。她最在意的,卻也是他完全沒有借口推拖的錯誤。
沉沉的歎息從他的胸口蕩進她心底。
「琬琬,我知道我錯了。我忽略了對妳而言和其他女人隨隨便便的相親都是一種冒犯,我以為只要我沒有和她們上床就無所謂。」汪迎鎧細細吻去她的眼淚。
「我後來回到台灣,好多次夢到那個景象,想到你不知道已經這樣「應酬」多少次,我的心痛得像快要裂開一樣。」她無法承受這個!
「我不會把這個錯推給別人,例如我父親沒有給我好榜樣之類的,雖然我真的沒有一個好榜樣。」他低低地說。「我的父親從小告訴我,一個男人只要顧好家裡,他在外面做什麼事不重要。我當然明白婚姻不是這麼簡單,可是,我仍然以為,只要我沒有四處養小老婆,生一堆私生子威脅到妻子兒子的地位就夠了。可是,琬琬,我只請求妳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她忍住心痛。
「不要那麼輕易放棄我。」汪迎鎧把臉埋進她頭發裡,沙啞地低語。
琬琬渾身一震。
「我不是個聖人,我本來就會犯錯。妳可以跟我鬧,跟我吵,跟我打架,甚至把符揚那塊臭石頭丟到我的頭上,就是不要那麼輕易地放棄我。」汪迎鎧仍埋在她發裡。
琬琬兩手環在他的背上,突然懂了。
原來兩年前受傷的人,不只是她,他也受傷了。
他覺得他被丟棄了!
所以重逢以來,他才總是這樣陰陽怪氣,總是冷嘲熱諷,他以為她才是那個找到「不再愛的藥」的人,那樣輕易地就把對他的依戀關掉。
天哪!他們兩個到底是怎樣的在錯解對方!
「我不是故意的,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對不起……」她緊抱著他痛哭失聲。
汪迎鎧緊緊擁著她,緊到仿佛想將她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琬琬,我不是個好人,但是妳是唯一一個讓我想把所有的好都呈獻在她面前的女人。」他沙啞地道。「或許我接下來還會做錯很多事,氣得妳頭腦發昏,但是,請妳永遠永遠——」
「不會了!」她緊緊地吻著他的唇。「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再輕易離去,我會一直一直待在你身邊,讓你煩到必須拿槍才能把我趕走!」
她哭紅了臉,他沙啞地低笑一聲,接過吻的主動權。
「我愛妳。」他吻她的眉。
「不是因為妳有大胸脯和二十寸細腰,我不需要一個可以打扮得像個超級名模一樣的老婆。」他吻她的眼。
「我愛妳,因為妳讓我發現自己還有能力關懷別人。妳讓我願意變成一個更好的男人。因為妳值得這樣的一個男人。」他吻她的鼻。
「所以,也永遠不要再問我為什麼選擇妳,為什麼愛妳?因為我愛妳,這就是一切的答案。」最後他吻上她的唇。
那個吻,熱得讓她的腳趾卷曲,在他懷裡融化成一團溫柔的泉澤。
她愛他。她也是如此地愛著他!
「以後你工作上要做什麼事時,我都可以不管,唯獨一件事——你要答應我,從現在開始,你的世界裡只有男人,除了我,所有女人在你眼睛裡自動隱形。」她孩子氣地要求。
「好。」
「你也不可以再去那些風月場所,再讓其他女人碰你一下。」
「事實上,這就是我過去兩年多來過的生活,顯然我還活得很好。」他沙啞低笑。
琬琬怔了一下。
「你是說,你沒有……過去兩年都沒有……嗯……那樣?」談到這種問題她總是臉紅。
「是的,我沒有,過去兩年都沒有,嗯,那樣!」
就像她忘不掉他身上攀著另一個女人的情景,他也一直忘不掉,她哭著說他「不干淨了」的神情。
他不是刻意隱忍,而是心靈自然而然開始抗拒,無法讓自己繼續「不干淨」下去。
「那如果兩年後我沒有回來呢?」她皎了咬下唇。
沒必要告訴她,他只打算再給她三個月的時間,如果她再不來……別說他了,他家裡那個急著抱孫的老頭恐怕先撐不住。
「總之妳來了,這就夠了。」自己坐飛機來,總是比被人五花大綁偷渡進來好。
琬琬偎進他懷裡。
「好,我先相信你,如果你再犯的話……」她重重強調。
汪迎鎧一點都不懷疑,如果他真的再犯,琬琬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
對自己的原則問題永遠說一不二,這就是他的小書呆。
最後,他在她耳畔輕吐——「既然如此,我們可以過那個延遲了好幾年的新婚之夜了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 14:15:01
尾聲
「這個小鎮好漂亮!天空漂亮,樹漂亮,房子漂亮,雲漂亮,什麼都漂亮!」
琬琬興奮得嬌顏泛紅,張開雙臂想要擁抱整片天空。
「小心一點,不要跌下去了。」她的丈夫在一間小屋前停好了車,替她打開車門,把不安分的小妻子先從天窗壓下去,再打車門裡抱出來。
「我在美國這麼多年,不是待在聖地牙哥,就是拉斯維加斯,我從來沒有來過這麼優美淳樸的小鎮!」琬琬一開心話就停下下來。「阿鎧,我們可以在莫城小鎮住多久?只能住三天嗎?」
「這裡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老婆的房子,我可沒有決定權。」他懶懶地道,抱著妻子踏上通往小屋的走道。
「這麼復雜?」她好奇地窩在丈夫懷裡,眼眸眨巴。
「莫城小鎮去年遭過龍卷風災,這間小屋是年初才剛重新建好的,目前被我們幾個人視為「美國中部的避難聖地」,唔……」
突然間,美得如童話故事般的小屋被人打開門來,汪迎鎧發現自己和童年死黨面面相覷。
「符揚?你太過分了啦!我先向麥特夫婦借鑰匙的!」汪迎鎧把老婆放下地,不滿地低吼。
一個濃眉大眼,雄壯威武的男人懶懶倚在門廊上,用一副完全不把玻璃迷宮總裁放在眼裡的挑釁眼神對他飛了下眉。
「先來的先占,抱歉了,我們早你們兩個小時到。」符揚兩手往胸前一盤,笑得很惡劣。
符揚?他就是符揚?
琬琬瞪大眼睛。即使跟著一個名人老公,她見過的名流也不少了,但是這位名聞遐邇的雕刻大師,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符揚,我不是讓你去買東西嗎?你在跟誰說話?」一個嬌柔的女人從窗戶裡探出頭。
琬琬看著那清麗無比的五官,突然覺得這個女人的相貌真是為東方人爭光。
「汪迎鎧,是你嗎?」那位嬌柔美女驚喜地叫。
「小萸,好久不見。」汪迎鎧對她招一下手。
符揚顯然對某人那麼親熱的和自己老婆打招呼感到很不是滋味。
「反正你們兩個自己另外去找間汽車旅館住,這間屋子我們訂了。」
「符揚,別這樣,屋子才剛蓋好,有足夠的房間給阿鎧住。」成萸輕嗔。
「阿鎧?叫得真親熱。」有人醋越吃越酸了。
「還是小萸可愛,永遠那麼甜美溫柔,真是紅顏命苦才會委身給一個強凶霸道的土霸王。」汪迎鎧和這個死黨從小斗到大,現在自然也不會客氣。
符揚犀利的黑眸瞇了一瞇.汪迎鎧不理他,徑自提了行李,牽著老婆的手往台階上走。「來,琬琬,我們別理他,讓我介紹一下小萸給妳認識。小萸以前可是我們班上許多男生的夢中美少女。」
琬琬經過符揚身邊時,擔心地多瞄了兩眼。她總覺得這個男人隨時有撲上來把她老公撕碎的可能性。他的身材又高,體格又壯,連汪迎鎧和他相比都溫和了不知幾百倍,天知道她覺得她老公操控欲已經夠強的了。
「對了……」
他們兩人經過符揚身邊時,他突然擱臂一擋,對汪迎鎧「溫和」地微笑。
真的是「溫和」!
你知道當一只鯊魚對鮮美肥嫩又可口的小海豹露出笑容是什麼樣子嗎?就是符揚笑得很「溫和」的模樣。
「阿鎧,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一件發生在……嗯,我想想,好像是十八年前的舊事吧。」符揚對汪迎鎧溫和地笑完,改對蕭琬琬微笑。
「十八年前?」那不就是他們還在念高中的時候?汪迎鎧不知道這小子想起什麼舊事,不過他變得益發謹慎。
「基於禮尚往來的原則,當年你既然做過那樣的一件事,我覺得我也該回敬一下才是。」符揚的笑容已經溫和得快出水了。
「什麼事?你在說什麼?」汪迎鎧背心寒毛直豎。
「我在說這個!」符揚愉快地對他露齒一笑。然後——他突然一手摟過琬琬,在她唇上重重地印下一吻!
琬琬眼睛瞪大!
汪迎鎧疾抽一口氣。
「他媽的符揚你找死!」黑影暴漲,立刻將老婆搶回身後!
兩個男人當場拳來腳去,干上了!
琬琬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唇還殘留著符揚的味道。
「他、他……」她傻得甚至忘了要跳上去阻止兩人干架了。眼睛一對上成萸,她雙頰爆紅,結結巴巴地說:「我不曉得……他……我跟他真的沒……他突然……」
「算了,不要理他們。」成萸歎口氣,挺著微隆的肚腹繞出門外,牽起她的手轉頭再走進門。
怎麼會有人這麼小心眼,還記得老婆十五歲那年被汪迎鎧搶走初吻的事,拖到七老八十了一樣非報仇不可!
「不是,我……可是……」她無助地在前方的成萸及後面打成一團的兩個男人之間來回巡視。
天啊!成萸為什麼可以這麼冷靜?難道符揚常常在她面前這樣吻別人嗎?
五分鍾後,窗戶從屋內打開,成萸探出頭來。
「喂,你們兩個!糖用完了,我和琬琬要准備下午茶,你們兩個待會兒打完了,記得去超市抱一包糖回來。」
兩個打得鼻青臉腫的死黨一起住手。
「噢,好!」傻愣愣地同時應一聲。
一回眼,又看到對方的死樣子。
媽的!
他竟然敢吻成萸(琬琬)!
再度干在一起。
這場拖延了十幾年的舊仇,再加上今番新恨,應該還有一陣子好打的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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