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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那]又哭又笑又愛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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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09:11
標題:
[雷恩那]又哭又笑又愛你[全文完]
又哭又笑又愛你
作者:雷恩那
她就是愛哭又愛笑的女生,怎樣
高興也笑,發呆也笑,緊張時更會笑,
尤其遇到心儀的男人,更是興奮得呵呵傻笑,
忘了自己是上門求診,
下一秒立刻被他萬能的雙手「喬』得大呼小叫,
痛得她眼淚鼻涕通通往他身上抹,
完全不復工作時那優雅得體的空姐形象,
又痛又悲的她知道,想和這個帥哥醫生搭起友誼的橋樑,
恐怕是沒了指望!果然,慘事成雙,第二次相遇,
又被他看見自己為了找愛貓哭得像只花貓,
可他不但不嫌棄,還發揮愛心幫她找回貓咪,
甚至像個善心人士對待流浪動物一樣,
填飽她餓得咕咕叫的肚子,
呵呵,她彷彿看見希望的光芒在閃耀,
愛的奇跡即將來報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09:40
第一章
灰濛濛的雲層總散不開似的,壓得人心情沉重,雨絲綿密,空氣沁涼,今天台北的天空一直這麼憂鬱著。
架設在十字路口的一面廣告牆上,電子面板一閃一閃地顯示出現在的時間,午後兩點三十八分。只是,因為冬陽不肯露臉,感覺像已到了傍晚時候。
出了捷運站,沿著不少攤販聚集的騎樓走來,兩抹秀氣的身影在轉角處的7—11停駐,撐開了一雙傘花,跟著彎進大樓和大樓之間的巷弄當中。
「就在前面而已,再走一下下就到了。」林明暖步伐略頓,等著身後的人跟上。她把米白色的陽傘拿來擋風遮雨,側過臉愉快地微笑,聲音這麼柔,很有安撫的意味。
「喬依絲姊……你說的都是真的嗎?真的不會痛對不對?我的手只要讓他喬一喬、推一推、捏一捏、揉一揉,馬上就見效,一點也不會痛,真的是這樣厚?」後面的那朵紫色傘花下,露出一張麥色小臉,眉心可憐兮兮地皺起,雙頰卻還習慣性地捺出兩個酒渦。
沒辦法,江心雅一直是這個樣子——
遇上歡喜的事,笑。
遇上不明白的事,也笑。
遇上不能確定的事,還是笑。
遇上緊張得不得了的事,更要笑。
這是一個慣性動作,不必經大腦思索,總之,她喜歡笑,但笑的時候不一定是純然的歡喜。
當然,這樣的個性很適合走服務業,而她在去年經過激烈的競爭,也已順利考進義大利的GH航空。
GH指的是GLOBE HAPPINESS AIRLINES,是「環球幸福」航空的國際代表號,而江心雅是GH駐台北BASE的華籍空服員,今天是她的休假日。
這種陰雨綿綿、冷得數人牙齒發顫的天氣,照往例,她不是在溫暖的被窩中賴上一整天,要不就去百視達把所有的新片全租回家,然後一口氣看個過癮,再不然就上MSN或網站留言板,和大學時期的登山社朋友們痛快哈啦,反正怎麼也不會選在這樣的時候跑出來約會。
是的,約會。
她得去赴一個挺有名氣的中醫師的約,因為她的右手腕得了肌腱炎,這是空服員職業傷害中最常發生的症狀,而公司裡的同事恰巧認識一位醫術高超的醫師,主動替她預約掛號,雖然是看病,廣義的解釋就是——她和那位中醫師有個約。
「真的、真的、真的不會痛厚?喬依絲姊……」喚著林明暖在「環航」裡通用的英文名字,一路走來,江心雅同樣的問題已經問了N百遍了。
「吉兒啊——」吉兒,江心雅的英文名字,很適合她,有鄰家女孩的FEELING。林明暖歎氣,失笑地搖了搖頭,再次保證:「歐陽真的很厲害,我不會騙你啦。唉唉,你要我說幾次才安心?」
「晤……」麥色小臉縮回紫傘底下,細聲囁嚅著:「人家怕痛嘛。」
「你忍著不看醫生,肌腱炎就會自動好嗎?你還要上班耶,長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不痛,一直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林明暖是GH各BASE中最年輕的座艙長,比江心雅大上六歲,自從江心雅完成機上實習,成為GH的正式空服員後,便直接被公司編排到她的組別,兩個人就越混越熟了。
江心雅左手提著包包,右手撐著紫傘,傘柄不由自主的向後傾靠,擱在巧肩上,減輕了支撐的重量。嗚……竟然連拿傘的力氣都使不太出來?她沮喪地咬著軟唇,明知右腕的肌腱炎已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還是忍不住再一次尋求保證——
「……喬依絲姊,真的不會痛?真的、真的、真的不會痛,對不對?」
林明暖真想對她翻白眼,腳一跺,大大地歎氣——
「對,不痛。」
☆ ☆ ☆ ☆ ☆ ☆ ☆ ☆
站在「杏林春」的大門口,江心雅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紫傘一歪,差些被大樓效應所引起的勁風吹走。
這是一家中醫診所,規模不小,一、二樓加起來少說也有一百坪。
空氣中流動著藥草氣味,混合著的香氣分不清種類,猛一眼望進去,燈光明亮,左邊有個掛號處和批價處,右側櫃檯上方掛著「配藥」的招牌,後頭整面高牆鑲嵌著四方小格,全是收納藥材的抽屜,而接近門口的右前方則有一道階梯直上二樓,從天花板垂下一塊塑膠橫匾,藍底白字,寫著——
杏林春生物科技研發中心
歡迎參觀
樓梯扶手前還設計了一個玻璃展示櫃,擺放七、八個晶透的瓶瓶罐罐,標示著「奈米科技保養品」,有奈米山藥面膜、奈米蘆蒼精華露、奈米茶樹精油、奈米靈芝杏仁晚霜等等,主要功能在去除黑斑、黑眼圈、面皰,和活膚緊致,而牆上的醫藥專欄還張貼著不少現代科技和漢方結合的說明。
但,這些都不是江心雅關心的重點所在,能把她嚇怔在原地,半步也不敢踏進的原因,完全在於診所大廳裡那群阿公、阿嬤、伯伯、嬸嬸身上。
「來來來,今天教教大家『杏林春』的獨門絕活,咱們歐陽氏祖傳的『壯陽滋陰大合功』,男女老幼都能練,全世界找不到比這個更有力的氣功,一天練個三十分鐘,什麼『威而剛』、『威而柔』全丟回去給阿嘟仔。我先做個示範,睜大眼睛看好,不要不好意思。」聲音蒼勁有力,在大廳各個角落迴響。
依江心雅第一眼斷定,那是位十分精瘦的老人,灰鬍子修得爽潔漂亮,垂到咽喉處,他罩著一套黑色功夫衫,腰上圍著紅布,雙腿間垂著一條粗鏈,下端繫著一個黑沉沉的鐵錘,而上端自然是綁住紅布底下的某處……
在場的阿公、阿嬤、伯伯、嬸嬸,甚至是櫃檯後的小姐、配藥師、推拿師等等,全瞪大雙眼,屏息以待。
「起——」老人雙手握拳放在腰側,微微沉膝,深深吸氣,跟著腰桿一挺,兩腿開合打直,硬是把那下知有多重的鐵錘吊了起來。
「好!贊!勇啦!」一位阿伯猛地站起來致意,還拚命地鼓掌,帶動在場的阿公和伯伯們也跟著嚷嚷——
「春啊,你們歐陽家有這一招,怎麼留到現在才拿出來『展』?厚——金沒意思喔,這麼多年的交情,也不會教教我!」
「就是咩,叫了你幾年師傅,全都白叫啦!」
至於女性觀眾們就比較含蓄一點,有的偷笑,有的一臉不以為然——
「哎喲,天壽喔!阿是不會痛喔?!」
「哪是沒練好,全斷了,金正靠沒目屎!」
冷風一吹,江心雅瑟縮肩膀,眨了一下眼睛,終於回過神來,而那位勇、壯、猛的阿公還挺在那裡。
她雙唇掀了掀,慢慢轉向身旁的林明暖,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喬、喬喬依絲姊……你有沒有帶錯路?真的是這一家嗎?」
林明暖笑容可掬。「沒錯沒錯,就是這家『杏林春』,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可是那位阿公他、他練的不是『九九神功』嗎?我們應該到中醫診所去,不是來國術館吧?」
哆地一響,老人終於讓鐵錘躺回地上「休息」,沒看清楚他如何動作,反正等江心雅定下眼來,老人已經站在她面前。
「厚——什麼『九九神功』?!都說這是我們歐陽氏祖傳的『壯陽滋陰大合功』了,『九九神功』還只是這整套大合功的前三分之一段而已。唉唉唉,我看你很難理解的樣子,來來來,進來一起練,實際操練才學得快。」歐陽春,正是這位精氣神十足的阿公,不由分說地一把抓住江心雅的上臂,把她從門口拖了進來,還對著一旁的林明暖招呼著——
「暖暖也進來練,男人練腰,女人更要練腰,這才是大合功的宗旨。」
「喬依絲姊?!」江心雅求救地對著林明暖揮手。
林明暖只是笑著點頭,眼神亮晶晶,充滿鼓勵的光芒,根本是棄她於不顧。
嗚……怎麼有種被騙的感覺?江心雅欲哭無淚,秀眉細擰著,露出苦笑——
「阿公,等一下,我、我我……那個呃……」停下住腳步,整個人已經被拖進裡邊,讓一群阿公、阿婆、伯伯、嬸嬸包圍住,而那條繫著鐵錘的鏈子正橫在地上。「……阿公,我不會啦。」嗚,救人喔。
「就是不會才要練啊!」歐陽春揮掉額上的汗。這麼冷的天,他還可以練到冒汗,功力果然不容小覷。
「啊?!」她睜著明眸,一臉無辜。
平時她就很有長輩緣,很能跟那些搭機出國遊玩的阿公、阿嬤開心談話,動不動就有人要收她當乾孫女、幫她牽紅線,和老人家相處,對她來說完全不成問題。□現在,她不知該說什麼,下意識地咧開嘴,那樣的笑讓她看起來傻愣愣的。
「啊什麼啊?!哪!看到沒有?」歐陽春對著大家指了指她,語氣鄭重無比:「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姐會突然之間就出神,表情呆滯,沒辦法反應,就表示大腦活動量不夠,記憶功能嚴重受損,這種症頭是很多現代人的通病。」
「就是老年癡呆症咩。」一位阿伯踴躍發言。
「天壽喔,這麼年輕就得了癡呆,金正可憐喔,她阿爸跟阿母是要怎麼辦?」
江心雅不太明白,黝黑的眼珠終於有了動作,從左邊慢慢溜向右邊,又從右邊慢慢溜回左邊。他們是在說她嗎?她的記憶力好像真的不太好耶,老是掉東掉西、忘東忘西的,也不知哪裡出了問題。嗚……
歐陽春雙掌忽然大張大合地拍了兩下,元氣十足地說:「針對這種未老先衰的症頭,我們歐陽家也有一套祖傳氣功,不說大家不知道,說了大家才知道,想知道就要聽我說,聽我說保證都知道……」
「阿公。」沉穩的男音在此時介入。
「……大家要注意聽,聽不懂更要注意,如果還是不懂沒關係,我會教到你們瞭解為止——」
「阿公。」音量沒變,只是人靠近了,就在老人身後。
「厚……蝦咪代志啦?」歐陽春掉過頭,灰眉略揚,不太爽自己的「課程」被打斷,可是,一看到來人似笑非笑的神情,那兩道暗藏警告意味的目光他再熟悉不過,氣焰不自覺地陡降,撇撇唇,不太甘願地嚅著——
「暖暖帶朋友來,我當然要好好幫人家診斷一下,阿你是沒看見我很忙喔?」
看是看見了,他真的很忙——忙著整人家小姐。歐陽德剛俯視矮自己一個頭的阿公,在心中無聲長歎。
「阿公,人家小姐已經預約掛號,找的是我,不是你。」
聞言,歐陽春忽然轉向一臉茫然又無辜的江心雅,簡潔地問:「你第一次來『杏林春』,對不對?」
「呃……嗯。」她點頭。
歐陽春開心地笑,衝著歐陽德剛說:「嘿嘿,以前有來過,留了資料才能預約掛號。這位小姐是第一次來,不可以預約的。」意思是誰先搶到誰就贏。
他慢條斯理的挑了挑劍眉,試著捺下脾氣——
「其他診所不可以,在『杏林春』就行。而且暖暖是熟客,她幫這位小姐掛的號,就是找我。」「杏林春」有免費的推拿教學,林明暖已在這裡「拜師學藝」一年多了。
「唔……」歐陽春自言自語地不知喃些什麼,忽然又將視線調向江心雅,洪亮地問:「你自己說,我和他,你要哪一個?」
在場二十來雙眼睛全看了過來,江心雅站得直挺挺,不敢隨便亂動,嘴角正緩緩地往上揚。嗚,一緊張,她忍不住又想笑了。
「我、我我手痛……」饒了她吧。
忽然,那男人介入她和老人中間,高大的身形擋在她面前。
江心雅定定仰望他寬闊的肩線,腦中迷迷糊糊的,不知怎地,竟聯想到每回參加登山,遙望遠方稜線的那種感覺。這男人好高,真的好高,至少有一米八五,跟他站得那麼近,她的一米六馬上被比到太平洋去了。
說實話,歐陽德剛已經厭倦這種搶人的戲碼,每隔兩、三天就上演一回,別人都誇他耐性強、好脾氣,其實這一切全是被磨出來的。家裡有個八十多歲的「老小孩」,念不得、罵不得,有理也說不清,唉,還能怎麼樣?
「阿公,人家小姐手在痛,你還拿她當教學示範,這樣很不道德,我們『杏林春』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天地難容的事?」
「唔……」歐陽春低頭思過,又自言自語地呢喃起來。
見狀,歐陽德剛不再多說,大手往後一抓,精準地握住一隻細腕,江心雅只好又傻傻地任人擺佈,跟著他往裡頭移動。
「喂,阿剛,她氣虛體寒,腰酸背痛,記憶力又不好,龍骨需要好好的喬一喬,不練功不行啦。」歐陽春回過神來嚷著,賭上他六十載的行醫經驗,力爭到底。「我這也是為她好咩,年紀輕輕症頭這麼多,到老就知道艱苦。」
老人每講一樣,江心雅的心臟就哆地撞了一下,隱約覺得,他所說的症狀似乎真的都發生了。
因為工作的關係,她常得在各大洲飛來飛去,除了體力受到考驗,還得應付時差的問題,加上最近睡眠品質不佳,害她覺得皮膚比以前黯淡許多,嗚……好悲慘。
「我會幫她看啦。」歐陽德剛丟下話,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帶著江心雅轉進一道門,裡邊又是另一番格局。
燈光采溫暖的黃色系,同樣的明亮,先是一個等候的區域,擺著三十張左右的椅子,共有五間房間,門上各掛著不同的號碼牌和醫師的名牌。
空氣裡的藥草味比外頭還濃,江心雅下意識嗅了嗅,瞄到更裡邊有一個「藥草蒸氣治療區」,藥草蒸氣咕嚕咕嚕地下斷從架在牆上的管道噴出來,幾個病人面牆而坐,一邊聊天,一邊將患處置於噴口前,讓熱氣滲進毛細孔裡。
此時,一名胖胖的歐巴桑正好轉過臉來,眼睛陡然一瞠,笑呵呵地問——
「歐陽老書,女朋友喔?呵呵呵,生尬真正水喔!大家緊看,歐陽老書帶女朋友來啦!」
突地一陣騷動,面牆的歐巴桑們全轉過頭來,頗富興味地看著他們兩個。
「哎喲喂啊,歐陽老書,鳥干仔裝醬油,看不出來耶,你女朋友比林青霞、林鳳嬌卡水喔!」
「是咩,腰東、捏澎、卡稱定叩叩,這個身材好,百面會生啦!你綿哪個時候要結婚?記得放帖子給偶綿,偶一定要包很大包來給你慶祝。」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江心雅發現自從踏進這家「杏林春」後,本來就不太靈活的思維,受到前所未有的考驗,狀況一波波襲來,沒人告訴她該怎麼反應。
當作危機處理嗎?就像應付飛機上那些老愛拉著她閒聊的阿公、阿嬤一樣,她最常用的一招就是——心無城府地笑。
「大家好。」三個字不知不覺溜出唇,很自然地打招呼。
「你好、你好!」
「哎呀,真正有禮貌擱蓋大方啦!歐陽老書,你女朋友實在是古錐得人疼。」
歐陽德剛快被這群歐巴桑軍團打敗了,苦笑了笑——
「不要誤會啦,這位小姐是來看病的,不是我女朋友。」
「不要騙了啦,你綿兩個有夫妻臉,很速配耶。還有啊,如果不素女朋友,怎麼會牽得這麼緊?」
經人家這麼一說,歐陽德剛和江心雅不約而同垂下頭,看著兩人緊密接觸的手,瞬間,那隻大掌鬆開力道,略顯匆促地放開她的細腕。
「呃、嗯……跟我來。」他假咳了咳,隨即寧定下來,對著江心雅微微一笑。
呼吸微亂,見他走進第三間診療室,江心雅還不忘朝那排歐巴桑們拋去一朵笑花,然後才小跑步跟上他。
進診療室時,她瞥見門上的掛牌——
三診
醫師:歐陽德剛
喬依絲姊所說的「歐陽」指的便是他吧。她悄悄記住了他的名字。
這時,歐陽德剛已在電腦前坐了下來,見那抹秀氣的身影還站在門邊,不由得一怔,跟著和煦地出聲招呼——
「進來坐,江小姐。」
麥色小臉刷上淡淡驚奇,她眨眨眼,「你怎麼知道我姓江?」
他從天空藍的制服口袋中取出眼鏡戴上,對著液晶螢幕鍵入幾個字,和煦的態度未變。「暖暖幫你掛號,資料上有你的名字,另外,她還打了電話過來跟我確認,要我今天下午不能亂跑——」忽然頓住,神情有些怪異。
江心雅沒察覺出來,抓著包包,她按著他的指示乖乖就定位,坐在他左手邊的椅子上。
望著男人專注的側面,這才發覺他的鼻樑十分挺直,人中寬和,他的皮膚較她的小麥色還深,很健康的感覺,嘴有些寬,唇辦偏粉,那唇色對男人來說太「鮮」了點,很容易吸引目光。
「暖暖說,你手腕的肌腱發炎,是右手吧?」他剛才握住的是她的左腕,感覺不出她的抗拒,如此推測,發炎的應該是另一隻手。
沒聽到回應,歐陽德剛疑惑地側過臉,卻見她定定地看著自己,兩頰微赭。
他臉上沾了東西嗎?想著,他抬起手撫摸面頰,可除了下顎略微粗糙的觸覺,什麼也沒有。
「江小姐……江小姐?」
「啊?」江心雅的神志橫越了太平洋,終於返家。
她把包包抱在胸前,長睫掀動,一項認知倏地刷過心頭——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專心地看一個人,感覺不太一樣,至於哪邊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就是有些耐人尋味。
「對不起,你在跟我說話嗎?我沒聽清楚……」他的唇是罪魁禍首,一開始就引起她的注意,害她越陷越深。
「沒關係。」劍眉淡挑,歐陽德剛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嗓音溫和:「來,把右手給我。」
「喔……」她點點頭,把手伸去,忽然想到:「我的健保IC卡還在包包裡,你、你要查看嗎?」
他正想將她的手腕拉過來檢查,掌心覆在她細嫩的手背上,尚未進行到下一個步驟,就被她的問題給問住了。
怔了三秒,他嘴角滲出笑意。「沒關係,我先看看你的狀況,等一下你再到掛號櫃檯補辦手續和繳費就奸。」
「喔……」輕應一聲,江心雅垂下頸項,心裡已經開始懊惱。嗚,她為什麼會問這種笨問題?出社會一年多了,空服員的工作讓她遇上各式各樣的人,還以為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樣容易緊張,結果卻是江山易改,本性難栘。更糟的是,她似乎知道自己緊張的原因——
這男人她還不太瞭解,但是就外表而論,健康、修長、斯文、溫厚,深邃眼瞳散發著不太刺眼的光芒……嗚,正是她喜歡的那一款,敦她如何不臉紅心跳?
「你、你你又握住我的手了。」完了、完了,她一緊張又要語無倫次,衝著人家亂笑了。
歐陽德剛咧嘴笑開,這次他沒放開她,反倒得寸進尺地握住她的腕部和肘關節。
「放輕鬆,不要抗拒。」語氣還是那樣的溫和,跟臉上的笑一樣。他掌心粗糙,力道卻十分輕柔。
忍著縮回手臂的衝動,江心雅咬了咬唇,問:「你現在要做什麼?」她向來很有追根究柢的精神。
「找出手部發炎的地方。」他淡淡回答,面容變得有些嚴肅,十指循著她手臂的肌理緩緩往上,在肘關節的地方稍稍停留,又在肩胛處摸索了幾秒。
「喬依絲姊……呃,我是說明暖姊啦,她跟我說你的醫術很厲害、很厲害,只要讓你摸一摸、喬一喬,真的不會痛,她跟我保證,說、說一點也不會痛的,因為你很高明……」她感受著他掌心的溫暖,細細打量他,把唇辦抿得鮮紅欲滴,還是忍不住問了:「真的不會痛,對不對?」
聽見那小心翼翼的語氣,瞄了眼她急於尋求保證的小臉,歐陽德剛輕晤一聲,險些失笑。
他沒有正面回答,卻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托起她的右臂,閒話家常般的問:「現在會覺得痛嗎?」
她誠實地搖頭。「只是使不出力氣,沒辦法提重的東西。」
「嗯。」他溫文頷首,繼續聊天,「就是手腕酸軟,偶爾覺得有一點點黥疼,但不去壓迫它就沒事,對不對?」
「對、對!所以應該還好吧?」她心頭一喜,露出甜美的笑容。
「還好、還好。」他也跟著笑,有部分原因是覺得她有點傻氣,挺可愛的,很難不回應她。跟著,他一手按住她的腕間,一手抓住她的肘關節,柔聲說:「我們來看看,是不是有感覺?」
「什麼感覺?」緊張感稍微放鬆,她隨口一問。
「如果是肩膀的關係,感覺應該不明顯,如果是純粹手腕和肘部問的問題,應該就會覺得——」忽然,他兩手的大拇指對準她腕間和肘關節的穴位用力一捺。
「哇啊——痛啊——」
第三診療室驟然傳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哀叫,聲聲悲切。
坐成一排的歐巴桑們早已習以為常,繼續在藥草蒸氣治療區裡蒸薰,聊聊張家的小狗,又聊聊李家的花貓。再往大廳去,那些阿公、阿嬤、伯伯、嬸嬸仍圍著歐陽春練功,櫃檯的小姐還下小心打了盹,幾名推拿師和配藥師正喝著茶、翻雜誌、看電視。
診療室外,一片祥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09:57
第二章
「哇啊——痛、痛痛痛痛啦——嗚嗚嗚……真的好痛、好痛——哇啊——不要再掐了,我要回家啦!嗚嗚嗚……」
尖叫聲持續了二十多分鐘,已進入最後高潮,頗有孟姜女的氣魄,整個「杏林春」的牆也快支持不下去了。
幾個結束藥草蒸氣治療的歐巴桑搗著耳朵,擠在第三診療室門外探頭探腦。雖然在「杏林春」這兒聽到尖叫是常有的事,但還沒聽過誰有本事叫得這麼淒厲、這樣慘絕人寰。
「厚……歐陽老書心肝金正雄,金正給他女朋友這樣喬下去喔?!」
「要不然歐陽老書是叫假的喔?他自己也是推拿老書,女朋友筋骨受傷,當然要用力喬下去,你不要看他這樣面不改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心肝金疼。」
「他不素說那個小姐不素他女朋友?」
「哎喲,少年人攏是按捏啦,明明就是一對,還怕別人知道咩。」
診療室內的人兒根本聽不見歐巴桑們的八卦,就算聽到,恐怕也很難撇清了。眾目睽睽之下,江心雅幾乎是以八爪章魚的標準姿態,緊緊攀在男人身上。
她已經從桌邊的椅子栘到靠牆的一張病床上,堅持不肯躺下。歐陽德剛則坐在一張底下有滾輪的圓椅上,像是跟她有仇似的,十指按住她的右臂,讓她動彈不得,而每一下部精準對穴——
「哇啊——不要再掐了,好痛耶!你騙人、你騙人!嗚嗚嗚……痛啦……」
剛開始,她使出渾身解數要推開他,把他擋得遠遠的,卻發現很難、很難做到,不管自己如何拳打腳踢,他就是有辦法抓住她的手,而對方使勁一捺,她忙著叫痛,什麼招式都使下出來了,結果痛得她咬牙切齒,只想用力抱住某樣東西,讓痛感得以宣洩。
原來,真有人怕痛怕成這個樣子?
歐陽德剛有些啼笑皆非,從小在阿公一手建立的「杏林春」混大,後來也在家人的期望下,選填中國醫藥學系為第一志願,畢業後順利取得中醫執照,掛牌行醫三年多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病人,也算大開眼界。
「你的腕閭有瘀血,外表雖然看不出來,其實是沉積在穴道裡,一定要把那些瘀血推出來才可以。這是搬重物時姿勢不正確造成的,以後你自己要多注意。」他懷疑,她根本沒在聽自己解釋,因為那顆小頭顱正頂在他胸口亂贈,尖叫暫歇,改成嗚嗚的低鳴。
唉,不得不再次感歎。女生怕痛,眼前這個可以排名第一。
感覺上衣都快被她扯破,他挑眉,瞄了眼被她以一雙腿交叉夾住的左腳,鎖得好緊,不知怎麼竟聯想到周星馳的「奪命剪刀腳」,想笑,又趕緊忍住。
「頭一次推拿會比較難受,但拉筋固定後就不痛了,你再忍忍。」他柔聲而耐心地安撫,右手五指成爪,和她的五根手指交握,先是輕輕帶著她的右腕轉動,忽然扯直,聽見關節發出啪、啪兩聲。
「哇啊——」江心雅又哀叫一聲,其實這一下還好,只是她已成驚弓之鳥,怎麼都覺得痛。
「來,動動看,是不是覺得舒服多了?手腕的地方沒那麼緊了?」終於,他將那隻小手放回她身旁,語氣輕快起來,似乎想逗她開心。
江心雅兩肩不停抽動,過了三十秒左右,她左手緩緩鬆開男人的衣服,這才慢慢從他胸口拾起頭,眼睛仍浸在水霧裡,小臉哭得紅通通的。
她望著他,眨眨眼,然後吸了吸鼻子。
見到那張小臉上的「災情」,歐陽德剛連忙回身抽出兩張面紙遞去。
「……我……兩張不夠用啦……」鼻音超重。
他微怔,很快地反應過來,乾脆將桌上一整盒面紙拿來放在她旁邊。看她這樣哭,他還真是束手無策,儘管表面上看起來挺鎮定的:心裡卻微微慌亂,好像他怒犯天條,把她欺負得多淒慘似的。
「嗯……好了,不痛了,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呃……等一下外頭的護士阿姨會幫你做藥草蒸薰,然後再貼上藥膏,這些過程都不會痛的。」語調越來越低柔,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奇妙。他刻意假咳了咳,清除心裡那種渾沌的感覺,繼續專業而認真地說——
「剛做完推拿,這陣子千萬不能用右手拿重的東西,也不要扭毛巾、轉水龍頭等等,反正盡量不去用到它最好,建議你最好休息一個禮拜以上。」他推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斯文卻也銳利,「這是職業傷害的一種,如果你還想繼續空服員的工作,就要懂得做好保健。」
江心雅眼淚稍止,不太文雅地擤了擤鼻涕,反正丟臉丟盡,早已沒什麼形象可言了。
「……喬依絲姊騙人,嗚嗚嗚……還有你,你也騙人啦。」哀怨無比地瞅著他,可憐兮兮地控訴著:「剛才問你,你明明說『還好、還好』,結果一點也下『還好』,我的手很痛耶。」
劍眉淡挑,他好脾氣地笑著。「現在還很痛嗎?」
「現在當然還、還——咦?」她忽然頓住,過分的激動已然平息,正確的知覺終於復甦——右手覺得很輕,有些泛麻,而且熱烘烘的,尤其是手腕,原本酸軟抽痛的不適彷彿化開了,現在只覺氣血舒暢。
她抿了抿唇,吶吶改口:「還好……好像不那麼痛了。可你還是騙人!」嗚,還有喬依絲姊也是,害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被整治得哀哀叫。
「那是善意的謊言。」他的牙很白,都可以去角逐美齒先生了。「你不知道嗎?大部分的醫生都很喜歡說這樣的謊話,我也很難例外。」
江心雅心跳促動,全因他溫朗的笑,鏡片後的熠熠眼光像要望進她心底,一時間教她頭暈目眩。唔,肯定是空氣的關係,太多藥草香味混合在一起,把她的神志薰得有些虛浮。
「哎呀小姐,歐陽老書嘛是為你好,他如果不騙騙你,你怎麼肯讓他喬?」門邊的歐巴桑們「見義勇為」,開始跳出來幫歐陽德剛說話。
「是咩是咩,像你這麼怕痛,如果一開始就跟你說很痛,你嚇都嚇暈了,那不是更慘?我們歐陽老書經驗豐富,很厲害的,你當人家女朋友就要相信他啊!愛情就是要互相信任,他是愛你,不會害你啦。」
「厚……金珠,你這句說得好喔!好像某出連續劇的台詞。」
「系金耶嘛?呵呵呵……我最近都嘛拿我女兒租回來的言情小說在看,跟你說,那個『浪漫星球』出的書金贊喔!每一本部很好看說。」
呃,天啊……
江心雅錯愕地轉過小臉,此刻終於注意到擠在門邊的那群旁觀者。
「……我、我不是的……呃……不是的……」紅唇蠕動,就是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發出幾聲無意義的呢喃。
忽然,歐巴桑們的話題又轉了回來,幾張胖胖的臉全衝著裡頭的一男一女笑著。
「歐陽老書,不用講那麼多啦,女朋友生你的氣,把她抱起來秀秀就萬事0K了,這個還要偶綿教你嗎?」
「你們誤會了,江小姐只是普通——」一言難盡,更何況歐陽德剛根本來不及講完,馬上被人搶話——
「不要再騙了啦!再騙偶綿要生氣了喔!」一個歐巴桑揮揮手,「小姐把你巴得那麼緊,你心裡暗爽,嘴上還不承認?!」
她……把他巴得很緊?
秀麗小臉籠罩著迷惑,江心雅平視他的胸膛,發現他的制服上衣不知何時變得皺巴巴的,像是被人一把、一把地抓扯出來,左胸上還遺留一大片水漬,估計是淚水、口水,加些許鼻水造成的……好厲害,這、這這是她的傑作嗎?
「呃,呵呵……呵呵呵……」雙頰燒上兩團火,她尷尬而無辜地咧嘴。
歐陽德剛深吸口氣,也對著她尷尬一笑,盡量讓聲音持平,以兩人才聽得到的音量說:「真對不起,她們最喜歡的活動就是幫我牽紅線,你不要太在意,我會跟她們解釋清楚的。」
「嗯。」她紅著臉點點頭,突然覺得該說對不起的是自己才對,便又說:「你的衣服被我弄髒了,很抱歉……」
他垂首一瞄,聳了聳肩。「沒關係啦。只是……你可下可以縮回腳了?」
「什麼腳?」
「你的腳。」他唇邊藏笑,指了指自己的下半身,「你力氣滿大的,再不放開,我的大腿要斷了。」
江心雅跟著垂下視線——
「哇啊?!」
眼見為憑,原來,她真的把他巴得超緊!嗚……
☆ ☆ ☆ ☆ ☆ ☆ ☆ ☆
雨停了,連著好幾日多雲的天氣,今天太陽終於有點良心,肯在這寒涼的冬日裡探出臉來。
推開桌前的大窗戶,清新的風跟著滲進,江心雅作了個深呼吸,順手將一個迷你小盆栽栘到窗外的鐵架上,裡頭的仙人掌已經開花,小小巧巧的,綠叢中映出一點紅。
她關上窗戶,夾在耳朵旁的無線電話差些滑落,趕緊用手支住,繼續說著——
「還好,不是很嚴重,媽不要擔心啦,已經給醫生看過了,公司也准了我的假,可以連休兩個禮拜,而且還有基本薪資可以拿喔……思、思……我知道……好啦,我知道啦,不要擔心,有什麼事,欣欣和雀莉會幫我的……」
自從四天前在「杏林春」經過熱敷、按穴推拿、藥草蒸薰,再裹上厚厚藥膏後,她右手發炎的狀況真的緩和許多。
那天,她是紅著眼走出「杏林春」的,雖然對林明暖的善意謊言感到委屈:心裡卻不得不承認,那個歐陽德剛果然有些本事。
腦海中無端浮現他的臉,斯文帶笑,她連忙甩頭把他逐出腦門,想起他,連帶也記起自己那天的模樣,實在差勁透了,丟臉丟到最高點,她拒絕回想。
電話那端,母親的聲音殷切詢問——
「雅啊,你哪個時候回來?」
「我明天就回台南,火車票都訂妤了。媽:水和這邊有一家綠豆糕和蟹黃酥餅很好吃喔,我買幾盒帶回去。」
她母親顯然對綠豆糕和蟹黃酥餅興趣下大,猶自叮嚀著:「你到台南火車站就打電話回來,你阿爸還是小弟會開車去接你啦。」
「思,我知道。」
又聊了幾句,江心雅終於掛上電話:心裡暖烘烘的,嘴角忍下住往上翹。母親的叮嚀,是她永遠的牽念。
大學時,她考上台北的學校,本來獨自一人在校外租屋,後來在學校的登山社認識了現在的室友唐欣欣,大學畢業後,兩人一塊兒搬到永和,跟著,她進入「環航」,同期的同事雀莉也搬了過來,不過是住在她們樓上,三人時常互通有無。
瞄了眼牆上的時鐘,都快中午了,冰箱裡有蛋、有肉,還有前天買的高麗菜、茼蒿和火鍋料,可以下碗麵來吃。
欣欣在建設公司上班,現在不在家:雀莉昨天就飛去國外,要下個禮拜才回來,沒人陪她吃飯,有一點無聊,不過還好,欣欣和她都有養貓,加上雀莉托她們照顧的「小黑」相「寶寶」,總共有四隻貓瞇。呵呵,有貓咪玩就很HaPPY了……
咦?
一 、二、三……四呢?!
去了哪裡?
嗚……怎麼少一隻?!
心頭微驚,轉向廚房的腳步一頓,她以為看錯了,匆忙走近確認——
一隻、兩隻、三隻。
小小客廳裡,只有唐欣欣的「白雪當當」和雀莉的兩隻貓咪傭懶地蜷伏在沙發和毛毯上,她的「杏仁」不見了,而陽台的紗門正大刺刺地開啟,是她剛剛晾完衣服,忘了關上。
☆ ☆ ☆ ☆ ☆ ☆ ☆ ☆
好不容易在路邊找到停車格,窩在駕駛座上,歐陽德剛大口的吸著溫豆漿,咬了一口韭菜盒子,滿足地咀嚼著。
其實,他剛才才和幾位醫師公會的朋友吃過飯,肚子並不餓,只是嘴饞,加上有一段時間沒來永和,既然來了,當然得嘗嘗這家老店的美食。他還外帶了好幾份,準備給「杏林春」的同事當下午茶。
把剩下的韭菜盒子塞進嘴裡,抽出一張面紙擦拭兩手,他慢條斯理地發動引擎,方向盤剛要打轉,手機就響了。
他取出一看,是林明暖打來的。
「喂,有何貴幹?」他和她越混越熟,是很純粹的朋友關係。
林明暖的笑聲傳來,語氣愉悅:「沒什麼大事,只是打電話來問問。」
「問什麼?」他眉一挑,有種誤入陷阱的感覺。
沒想到林明暖倒開門見山的說:「想問你啊,覺得我們GH的吉兒美眉怎麼樣?合不合你胃口?」
「吉兒?」這名字讓他聯想到吉娃娃。
「就是江心雅啦,那天帶去『杏林春』給你作治療的美眉,吉兒是她的ENGLISH NAME。」
他就知道。
早在林明暖特意打電話給他,要他那天下午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排休假,還幫人家指名掛他的號,心裡就已覺得詭怪,果不其然,又是一次變相相親。有「杏林春」那群阿公、阿嬤、伯伯、嬸嬸三不五時幫他牽紅線還不夠,現在連林明暖也要參一腳?
他,歐陽德剛,三十有四,長得不算難看,甚至稱得上斯文帥氣,又有正當高薪的職業,身邊卻連朵愛情花兒也不曾開,旁人無法理解,連他自己也不能明白。或者,是他的要求太過夢幻,對男女感情有某種程度的精神潔癖吧。
林明暖繼續發動攻勢——
「吉兒很可愛啦,雖然有些迷糊,反應不夠快,但做事很認真的,而且她心地好,感情超級豐富,愛哭也愛笑,真的很不錯……你想不想要她的手機號碼?」
他歎了口氣,不太喜歡這種半強迫的感覺,莫名地想抗拒,不過語氣仍十分溫文——
「再說吧,我在開車,不方便講話。」
「晤……那好吧。」林明暖放緩步調,「有空我會約吉兒過去『杏林春』,跟阿春阿公還有大家一起練氣功,就這樣啦,開車小心,掰掰。」
「掰掰。」將手機放回駕駛座旁的置物處,心有些浮動,雙掌按在方向盤上,兩手的食指下意識敲打著,不由自主地,他想那張浸在水霧中的麥色臉容,嘴角忽然一揚,是對自己的嘲弄。
坐直身軀,他深吸了口氣振奮精神,正要重新打方向盤,油門還沒踩下,人行道上的一抹身影陡地引走他的目光。
及膝的深藍牛仔裙,棗紅色的大翻領毛衣,沒穿外套,只在頸上圍著一條同色系的長圍巾,不知是不是空氣太冷,風刮得人兒兩頰泛紅,連鼻頭也紅通通的,竟然……是她?!
從擋風玻璃望去,她手裡拿著照片,正在向賣珍珠奶茶的小鋪老闆詢問,小臉急切,不知問了些什麼,見人家搖頭,她神情轉為落寞,踱了出來,又迅速轉進旁邊一家電器行。
看來,她似乎是沿著街道、挨家挨戶問過來的。
到底在找什麼東西?
歐陽德剛眉心淡攏,沉吟著,修長手指不停地敲彈方向盤,有些躊躇。忽然,他頭一甩,熄掉引擎,跨下車,筆直朝立在風中的人兒走去。
從電器行出來,江心雅心裡茫茫然,她的住處就在這條街的後方菜市場裡,可是從菜市場那邊一路問到大馬路來,就是沒半點消息。嗚嗚嗚……就是沒有呵,怎麼辦?怎麼辦?
她擦掉眼淚,可是新一波的淚珠更快地遞補上來,越想越傷心。
當歐陽德剛站在她面前時,再一次見到那張浸淫在水霧裡的可憐容顏。
「江小姐,你怎麼了?」雖然這次沒有驚天動地的哀叫,但「災情」依然慘重,邊問著,他連忙從口袋裡拿出男用手帕遞了過去。「發生什麼事?」
江心雅不能自己地抽噎著,透過淚眼看見他,沒有訝然,沒有疑惑,一股委屈似是找到傾吐的對象——
「我、我找不到……嗚嗚嗚……杏仁不見了,我很努力找,可就是找不到,嗚嗚……怎麼辦?我把杏仁弄丟了……」
歐陽德剛微微一怔。
杏仁。本草綱目記載,性溫和,味微甘,氣雅清香,潤肺滋補,外敷則素顏容美,膚滑如花。
「很貴的品種嗎?」他沉穩地問,目中閃動安撫的力量。就他所知,杏仁雖容易取得,□大陸北方有些特殊品種並不便宜,進口台灣後,更是論兩計價。
「不是的……」杏仁是混種的貓,一點也不名貴,可就是好可愛、好可愛嘛。
嗚嗚嗚……再名貴的貓也比不上杏仁,嗚嗚嗚……杏仁……
心裡一陣難受,她說不出話來,抓著皺皺的毛衣袖子擦淚,卻被男人溫和制止。
「我這裡有手帕,很乾淨的,你拿去用。」
「我、我我……會把它弄髒的……我上次已經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沒關係。」他微笑,眼明手快地把手帕貼上她的下巴,及時接住兩滴淚。
「謝謝你……」剛道完謝,接住那方手帕,她似乎想再說些什麼,無奈紅唇癟了癟,竟哇地一聲哭出來。
歐陽德剛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嚇得差些倒退到大馬路上去。
想當然耳,他倆馬上成為注目焦點,兩旁路人都睜著好奇的眼觀看,有的乾脆停下腳步,對他們的後續發展充滿興趣。
「跟我來。」當機立斷,他托著她的手臂步離人行道,往停車的方向而去。
江心雅哭得迷迷糊糊的,對他也不設防,就這麼乖乖地任他將自己塞進車子前座。跟著,他繞到另一邊,也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歐陽先生,很對不起……我、我很愛哭,真的對吊起……」車子裡溫暖許多,她的沮喪經過發洩,正漸漸恢復元氣。
再怎麼說,女孩子的淚總讓人心動,他又怎麼忍心苛責?歐陽德剛歎了口氣,怕一條手帕不夠用,索性把車裡的面紙盒也輕輕放在她大腿上。
「既然不是很貴、很特殊的品種,『杏林春』裡有幾味還不錯,是直接從山東進來的,你要不要拿去試試看?我想效果應該不錯。」他頭略偏,對著她微笑:「還是你有藥單?我可以幫你看看,說不定能找到別味藥引來代替,不一定非要杏仁不可。」
江心雅以為自己哭糊塗了,眨了眨眼,腦中思維有些僵化,沒辦法將他的話銜接起來,下意識低聲呢喃——
「不能替代的,杏仁就是杏仁,全世界只有一隻杏仁,一定要它才可以啦……」邊說著,她把那張掐得皺巴巴的照片攤開,湊到下巴前,長長睫毛還沾著淚珠,眸光溫柔得不得了,淨是寵愛之意。
「杏仁……快回來啦,姊姊在呼喚你,你聽見沒有?杏仁……」
咦?!
這會兒換歐陽德剛眨眨眼,有些糊塗了。
隨即,他伸長頸項一探,看清了她握在手裡的彩色照片,這才明白,此「杏仁」非彼「杏仁」也。
她丟掉的「杏仁」——唉唉唉,竟然是只白底、黃黑混斑的胖花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10:24
第三章
「……我把衣服晾在陽台上,可能忘記關紗門了,然後……然後杏仁就不見了,它以前也溜出去過一次,後來被菜市場裡賣魚的阿桑逮到,可是我已經問過那邊的人,在菜市場轉了一大圈,他們都說沒看見杏仁……」十幾分鐘過去,江心雅好不容易止住眼淚,說話的鼻音仍然很重,但情緒已冷靜下來。
車內不知何時流瀉著輕柔的音樂,她側耳傾聽,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嘴角抿著歉然的淺弧——
「對不起,歐陽先生,你、你不要理我……我很愛哭的。」
她是真的很愛哭,兩次見她,兩次都哭得驚天動地,一發不可收拾,難得的是,她哭得紅通通的小臉不算太醜,還挺可愛的,而且她就連哭,頰邊兩朵酒渦也跟著旋動,有意思……
思緒飄遠,他趕緊一把抓了回來,歐陽德剛摸摸鼻子,清朗地說——
「沒關係,我車子裡有很多面紙,這盒不夠用的話,後座還有很多。」都是加油送的,夠她哭上好幾個小時。
聽到這話,江心雅有些不好意思,竟破涕為笑。
「你好像很喜歡說『沒關係』三個字?當醫生的都習慣拿這三個字來安撫人家嗎?」
俐落的眉峰一挑,歐陽德剛自己倒沒注意,不過讓她這麼一提,仔細想想,他似乎真的挺愛說這句話的,使用的頻率頗高。
「唔……」答不出來,他衝著她笑,抓抓頭髮,模樣有些孩子氣。
忽然,彷彿嫌江心雅還不夠丟臉似的,一陣細微的咕嚕聲響起,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是胃部在抗議,等了好久都沒有東西進帳。
聽到聲音,兩人的眼睛不約而同往下瞄去,瞪著她的肚子。
車內,悅耳而婉轉的琴音持續演奏,江心雅的小頭顱垂得低低的,耳朵紅得都快冒煙了。唉唉,真想鑽進車底不要見人。
「你中午是不是沒吃東西?」歐陽德剛打破這尷尬的氣氛,笑意融在音樂裡,輕柔拂過,並不突兀。
咬了咬唇,她細聲囁嚅:「本來要煮麵的,可是杏仁不見了,我跑出來找它,找了好久……」小臉微抬,麥色肌膚透出好看的紅顏色,靦腆一笑:「對不起……」
「你好像很喜歡說『對不起』三個字?」
「呃?」是嗎?
歐陽德剛對微怔的她俏皮地眨眨眼,嘴邊的笑更深了。跟著,他傾身探向後座,伸長臂膀從一個大購物袋裡拿出一杯豆漿和韭菜盒子,放進她懷裡。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等吃飽了,我再幫你找杏仁。」
看著他竟能「變」出食物來,她心中忍不住訝然,卻也輕輕悸動,捧著那杯溫熱豆漿,她抬起眼眸,定定望著男人俊朗的五官,看得那樣仔細……
她發現,掌心熱熱的,溫暖的感覺正一點一滴注進身體裡的每個細胞。
她也發現,原來人的眼神竟能這樣深邃,黑黝黝的,像兩團充滿吸引力的神秘漩渦。
她還發現啊,這個才與自己第二度見面的男人,怎麼這麼、這麼地貼近她的幻夢?
唉……
☆ ☆ ☆ ☆ ☆ ☆ ☆ ☆
趁著江心雅填飽肚子的時間,歐陽德剛取過杏仁的照片仔細端詳,開始動腦筋、作分析。
「如果要這樣一家一家的問,嗯……不是辦法。」他思索著,眉心捺著細微皺紋,接著問:「你平常會帶它去一些固定的場所嗎?例如咖啡館啦,或是去學校、公園散步等等?」
「杏仁是貓,不是狗,不太喜歡散步的。」啃完韭菜盒子,江心雅吸著香醇的溫豆漿,凝視男人專心的臉龐。
「那它最喜歡什麼?」對於養貓,他完全是個門外漢。
「嗯……」仔細思索著,她下意識咬住吸管,低喃著:「吃喝拉撒睡呀,杏仁好懶的,就喜歡懶懶地蜷成一坨,在陽光底下睡大覺。」
「是在你住的公寓陽台睡覺嗎?或者,還有其他地方?」他沉穩地揚眉,提出一些可能性供她參考。
江心雅的神情明顯一頓,清亮的眼珠緩緩地溜轉一圈。
驀然間,什麼念頭在腦中爆開了,她眉眼舒張,小臉瞬間發亮。
她抓住他的手猛搖,衝著他直笑,興奮得不得了。
「我知道、我知道,有一個地方還沒找,它肯定在那裡!」
☆ ☆ ☆ ☆ ☆ ☆ ☆ ☆
結果,在樓上雀莉的小小陽台上,難得露臉的冬陽把一塊黑色踏墊曬得暖烘烘的,那只讓江心雅哭出一大缸淚水的胖花貓,正悠閒地蜷在上頭。
「杏仁——」
聽到熟悉而焦切的呼喚,胖花貓的耳朵微微一豎,像是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圓滾滾的頭拾起來。陡然間,一股力量撲了過來,把它緊拙在懷裡,頓時剝奪了它享受那片陽光的權益。
「喵喵喵——呼嚕嚕——喵嗚!」抗議無效,來人開始贈著它的胖臉和胖頸,抱得這麼緊,簡直不讓它呼吸,跟著還傳來一連串的訓話——
「壞杏仁、壞杏仁!跑來雀莉家玩,都不會跟姊姊說一聲,你壞、你壞、你壞啦!姊姊以為你跳到外面、走丟了、被壞人抓去,好擔心你知不知道?!嗚嗚嗚……杏仁,你壞死了、壞死了……」
「喵喵——」再次抗議。這女人,它哪裡對不起她了?
歐陽德剛錯愕地看著這一幕「大團圓」,有些啼笑皆非。以前曾有朋友告訴過他,飼養寵物的人大多有個通病,就是習慣把寵物擬人化,將最直接的感情表達出來。看來,這樣的說法很有根據。
江心雅實在太開心了,還好她和雀莉各有彼此的鑰匙,才能打開樓上的鐵門,進來瞧個究竟。
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她眼也笑、眉也笑,容光青春可喜,跟著將胖花貓舉到他面前,輕嚷著——
「你看,我們找到它了,我們找到杏仁了!」
「喵!」貓眼一瞇。這個野男人是誰?
很難不被她的笑容感染,歐陽德剛露出整潔的牙,柔和的眼笑得彎彎的。
「對,我們找到它了。」
「嗯。」江心雅快樂地點頭,點得好用力。
忽然間,她也弄不清楚為什麼,一股熱流來得快又急,席捲一切思緒,整個人好暖、好熱……她踮起腳跟,仰高小臉,衝動地傾向前去,在他面頰邊啵地印下一吻。
下一秒,兩人都怔住了。
相互凝視,那沉默的氣流透出鼓漲的曖昧分子,一下子緊繃、一下子鬆弛,不停地推擠著他們。
「那個……我只是、只是……」短短時間,江心雅已經在心裡把自己罵了一千遍。她今天是怎麼回事?做事都不用大腦?嗚嗚嗚……難道真的像「杏林春」那位阿公說的那樣,她症頭太多,大腦功能退化嗎?嗚嗚……她不要這麼年輕就得老年癡呆症啦。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咬著唇,她似乎找不到話可說,只會喃著同樣一句:「真的……對不起。」
歐陽德剛盯著那像紅番茄的臉蛋,她不知所措的神情觸動他心中某根弦,輕輕震盪著,一時間,他思緒也亂了幾分。
「沒關係。」
此話一出,兩人同時挑眉。
忽然間,噗哧兩聲,他和她竟然一起笑了出來。
撥開額前劉海,歐陽德剛俊頰微紅,卻爽朗地對她頷首——
「別再道歉了,你一直對不起,我只好一直沒關係,沒完沒了。」
「那我道謝好了。」她語氣跟著輕快起來,沒有瞧向男人的臉龐,只平視著他的胸膛,保持著安全距離。
適才那個吻所造成的尷尬仍然存在,兩人卻都很有默契地選擇轉移話題。
「謝謝你幫我找到杏仁,還請我吃永和豆漿。」江心雅捺下浮動的心緒,清清喉嚨,很真誠地說著:「那個……思,我是想問,你忙嗎?如果有時間,我、我請你喝咖啡、吃晚餐。」
她的話倒提醒了歐陽德剛,瞄了眼手錶,都快下午四點半了。今天本來是他的休假日,但昨天答應幫二診的蔡醫師代晚班,六點開始看診,他不能再耽擱了。
「日行一善,不求回報啦。」他豐開玩笑地說,光潔的下巴朝胖花貓努了努,「你右手的筋骨雖然調理過,□發炎的狀況還沒完全好,能不出力就不要出力,它太胖了,你最好別一直抱著。」
「喵喵喵——喵!」杏仁忽然皺皺鼻頭,兩耳招風,不太爽地盯著他。野男人!野男人!野男人——哼!
江心雅清淺一笑,手指順著貓咪柔軟的毛,迅速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是用手臂的力量托著它,沒有動到手腕啦,我會小心的……還有,我已經跟公司請了兩個禮拜的病假。」心裡升起淡淡的、莫名的落寞,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約男生喝咖啡、共進晚餐,可惜人家不捧場。
歐陽德剛哪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見她找到愛貓,展露笑顏,而下了樓就可以回到她租賃的公寓,用不著他護送回家,自己已經沒有理由再逗留下去,更何況,他還得回「杏林春」代班。
「你從『杏林春』拿回來的藥膏貼布一定要天天更換,那個藥效不錯,可以活血消炎。至於這幾天,你思……就好奸休息吧。」他幾乎想開口邀她,今天雖然不能一塊兒暍咖啡、吃飯,改日還是可行的,甚至,可以去看電影、開車到郊外走走。
頰上被她親吻的地方微麻、微癢,想伸手去碰觸,卻硬是忍了下來。
真的,他幾乎就要問出口了。
可是腦中閃過林明暖那通電話,又想起「杏林春」那群歐巴桑們對號入座、強迫中獎的認定,他心裡頗感壓力,自然而然反激出一股抗拒,態度也跟著保守起來。
見他轉身跨出鐵門,正要下樓梯,江心雅抱著杏仁追出去,想喊住他,可又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掀了掀唇,卻是說——
「歐陽先生,我、我……你要回『杏林春』了嗎?」
歐陽德剛頭回也沒回,只隨意應了一句:「是啊。」
她深吸了口氣,臉發熱,忽然衝著他的背影輕嚷:「歐陽先生,我想問……我、我以後可不可以也去『杏林春」學推拿?」
那碩長挺拔的身影頓了頓,他站在幾道階梯下,終於回過頭來仰望她。
被那兩道探究的目光看得有點心虛,江心雅跟著又吶吶補充——
「你說過的……如果我想繼續空服員這個工作的話,就要注意平時的保健,把身體照顧奸,所以我想我、我去學學穴道推拿,或跟阿公練練氣功,應該很不錯才對……」發熱的感覺蔓延到頭頂,她懷疑自己正在冒煙。
斯文的笑掛在他嘴邊,即便心裡感到訝然,亦掩飾得極好。然後,他的語氣維持一貫的溫和,淡淡地說:「阿公每天下午都在『杏林春』教人練氣,你來,他會很樂意教你的。」語畢,他仍佇立在那裡,靜看了她片刻,神情耐人尋味。
忽然,他劍眉微揚,對著她頷首。「再見。」
江心雅來不及回應,那身影一轉,腳步迅速而俐落的下樓去了。
「喵嗚——喵嗚——喵喵喵!」走得好、走得妙、走得呱呱叫。胖花貓開始不安分,在她懷裡亂贈。
回過神來,江心雅心頭朦朧惆悵,弄不清是什麼滋味。她把胖花貓抱高,和自己臉對著臉,大眼瞪小眼,嘟著紅唇進行訓話——
「你你你!都是你啦!誰教你亂跑,害姊姊擔心得下得了,在人家面前哭成那個樣子,一張美美的臉全毀了,很醜耶,才會把人家嚇得拔腿就跑,你知不知道?!人家的形象全毀了,都是你害的啦!嗚嗚……壞杏仁、壞杏仁、壞杏仁,你壞你壞你壞……」
「喵嗚……」天地良心啊!誰來為貓主持公道?!
☆ ☆ ☆ ☆ ☆ ☆ ☆ ☆
隔天,江心雅帶著杏仁搭火車回台南老家,而雀莉的兩隻貓咪就拜託唐欣欣一塊兒餵食,她的杏仁雖然懶,但比起其他三隻,已經算是勤於運動羅。
小黑和寶寶患有「幽室依戀症」,只喜歡待在黑暗的衣櫃裡,可以神神秘秘地賴上一整天,而欣欣的白雪當當更糟,直接蜷在裝貓食的小盆子邊,睡飽吃、吃飽睡,八成會這樣度過一生。
回到台南老家,免不了一陣進補,四物雞、麻油雞、當歸鴨、十全大補湯等等,反正母親盡展絕招,全家吃得盡興,一個禮拜不到,江心雅胖了快兩公斤,雖然她原本就纖瘦,很有吃的本錢,但體重無預警地直線上升,嚇得她回到台北後,連著三天只吃清粥小菜和牛奶加麥片。
結束了兩個禮拜的有薪病假,公司的排班大哥還算仁慈,給了她一個日本線的三天短班,先從台北出發往東京,第二天比較累一些,東京台北、台北大阪連續飛兩趟,第三天則從大阪飛回,然後又可以休假兩天。
此時,機艙內一片混亂。
這架班機之前從香港飛來時,因為遇到亂流,比預定時間晚了半個小時才降落,這就苦了後面接班的機組人員,因為要趕著讓下一批前往東京的旅客準時登機,機上的安全檢查、與三名機頭的行前會議,和各項準備工作全都要在短時間內完成,所有人忙成一團。
「桃勤大哥,後面廚房NORMAL MEAL一百四十八份,十份VG,六個NO BEEF,還有四個CH,總共是一百六十八份餐,對不對?」江心雅今天的工作位置在後面的經濟艙,負責廚房,她正和桃園中正國際機場的空廚人員點收餐數。
那位大哥檢查手邊清單,爽朗笑著:「沒有錯,完全正確。一六八,一路發啦,來來來,在這裡簽名。」
江心雅在單子上簽名確認。工作一年多,她早跟這些桃園的地勤大哥混熟了,工作起來還挺有默契的。
「大哥,我可不可以多要幾瓶蘋果汁?最近很多台灣客人都愛喝耶。」
「補給車在你後面,自己開、自己拿,高興拿幾瓶就拿幾瓶啦。」
「謝謝啦!」江心雅故意說台灣國語,聽起來很鄉上。
「互相照顧啦!你謝謝我,我也給你感恩一下!呵呵呵,再會——」他海派地揮揮單子,一溜煙跑到中間廚房去了。
點完餐,她拿著大紙袋,蹲下去把餐車裡的乾冰抽出來。現在是冬天,氣溫本來就低,乾冰若一直放在餐車裡,等一下餐飲服務時,餐盤上的食物會變得很冰,那就很難吃啦。
這時,一個人影晃進廚房,是同期姊妹中的超級大美女莉莉安。
「吉兒,你確定要做廚房的DUTY?要塞一百多份餐耶,我看還是我來做吧。」說著,已動手準備飲料服務時所需的花生脆果。
江心雅頭也沒回,笑著說:「可以啦,才一百多份,又沒有滿席,我的手好很多,已經不會痛了。」
昨天下午,她特地跑到「杏林春」作了一次複診,診所內還是那麼熱鬧,歐陽春的「壯陽補陰大合功」已經堂堂邁入第二重,頗受好評,連一些年輕人也加入練功的行列。
一整個下午,三診的病人絡繹下絕,輪到她進去時,其實不大明白自己在緊張個啥勁兒,見到歐陽德剛只會笑,笑得有點傻,他問什麼,她答什麼,他盯著她的手腕作檢查時,她則怔怔地盯著他。
他還是一樣斯文有禮,一樣溫和親切,但那種感覺就是差了一點點,跟那個在人行道上發現她、聽她哭訴、將豆漿放進她手裡的歐陽德剛不太一樣。
結果前後不到十分鐘,她就被一位胖胖的護士小姐給帶離,害她坐在藥草蒸氣治療區薰手腕時:心裡好悶,莫各地感到失意。
「聽說喬依絲姊介紹給你的那一家中醫診所很贊,叫什麼『杏林春』的,我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消息,台灣的中醫界正努力和高科技結合,研發各種養生產品啦、天然化妝品等等,目前最受矚目的五家中醫診所,其中就有『杏林春』耶。」莉莉安邊把咖啡罐裝進機器裡,連按幾個按鈕,邊閒聊著。
抽完乾冰,江心雅忙著檢查酒類的溫度,愉悅地揚眉——
「真的嗎?呵呵呵,人家有用心咩。傳統和科技結合,真的很厲害喔。」
「還有哪,那篇報導有介紹『杏林春』的第二代頭家喔,聽說他從小就跟著他阿公學中醫,把整個氣杏林春乙帶往高科技方向的主導者就是他,照片有拍出來,才三十出頭,未婚,而且看起來奸斯文哩,叫、叫歐陽什麼的……」莉莉安嘟起紅艷的唇思索著,手邊的工作略頓。
「歐陽德剛啦!」原來他真的是青年才俊哩。
「對,就是歐陽德剛。咦,你遇到他了是不是?」莉莉安眼眸發亮。
江心雅巧肩一聳,笑得有點靦腆。「我的手就是他幫我弄的啦,他人滿好的,還幫我找貓咪,請我吃永和豆漿……」
莉莉安頭微微偏向一邊,定定看著她,跟著眨了眨美麗的眼眸。
「吉兒,你已經和他約會了喔?怎麼進行得那麼快?」
江心雅怔然,腦筋轉下太過來,吶吶地說:「什麼啊?你在說什麼?我哪個時候跟他約會了?」
「還說沒有?厚——你臉都紅了。」莉莉安的纖指指到她面前,「連同期姊妹都騙,這樣很不道德耶。」眉心輕輕攏緊,紅唇微嘟,下解地又說:「只是……你和他約會,怎麼會選永和豆漿店咧?要嘛也找一家安靜的咖啡廳還是餐廳,這樣才能好好的聊天,進一步相互瞭解咩。」
真正的過程很難說清楚、講明白,而且滿丟臉的,因為她連著兩次在人家面前哭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唉唉,說到底,就是丟臉啦。
掀了掀唇,她支吾其訶:「不是你想的那樣啦……」嗚,她也想跟他暍咖啡、上餐廳,可惜人家不領情,她還能怎樣?
莉莉安根本沒把她的反駁聽進耳裡,噙著笑,雙手又像八爪章魚般熟練地工作,一面興致勃勃地說——
「我看過班表了,月底我們有十個左右的同期姊妹排到休假,還有五、六個剛好那天飛回來,這個機會可遇不可求,大家晚上可以約出去唱KTV、吃麻辣鍋,你帶那位歐陽德剛一起來,給同期姊妹認識一下嘛。」
「我跟他又不熟。」江心雅聲音高了幾階,拿起冰鑽對著小山似的冰塊猛戳。要她二度開口邀那男人出去,可能要先跟著阿公努力練氣功,把臉皮練厚一點再說。
莉莉安嬌笑著,斜睨了她一眼,擺明了就是不相信。
「是真的嘛。唉唉……」江心雅還想為自己辯解,座艙長艾蓮達的聲音卻在這時從機艙廣播器中傳出,清晰地下達指令——
「全體空服人員請注意,請盡速到前艙集合。」
聽到命令,大家心裡已有默契,到前艙集合是為了和駕駛艙的三名機頭開行前會議,不管手邊正在忙些什麼,都要先丟在一旁,總不能讓「偉大」的機長等太久咩。
「快、快,開會去羅!」莉莉安丟下整理到一半的乾淨抹布,拉著江心雅的手就往前面衝。沒辦法,她們在最後面的廚房,要比別人多跑好幾步哩。
想辯駁的話瞬間全嚥回肚子裡,江心雅揮著自由的那隻手,只聽得她一路嚷著。
「喂喂喂,莉莉安,等一下啦!你先讓我放下冰鑽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10:48
第四章
地上的準備工作終於告一段落,候機室外已開始做旅客登機的廣播。
今天這架前往東京成田的班機,開放了Ll和L2兩個登機門,旅客們帶著隨身行李陸陸續續由空橋走進來。
江心雅和莉莉安進GH才一年多,還算十分資淺,艙等和艙等間的事務聯絡皆由較為資深的華籍或義籍、日籍的前輩們負責,她們兩個分別站在兩邊走道上,幫忙旅客尋找座位、放置行李等等。
「阿桑,你的座位號碼是K48。」江心雅主動上前,幫一位晃到後頭來的台灣歐巴桑查看登機證,跟著指向身後一個靠窗的座位。「來來,阿桑的位子在這裡啦。」
歐巴桑高興地坐了進去,興奮地東張西望。「這裡金贊喔,還可以看風景。呵呵呵,小姐,謝謝你喔。」
「不用客氣啦。」江心雅笑得親切。她一向容易討長輩歡心,不必使什麼手段,更不用費心思,本身的一些特質就自然而然地讓老人家喜歡、想來親近。
「小姐,阿偶咧?你幫偶看看偶要坐哪裡?」另一位歐巴桑也靠了過來,揮著手裡的登機證。
「還有偶、還有偶。這個字這麼小,看下清楚啦。」
「阿秋啊,要是看下清,拿你的老花眼鏡出來戴咩。」
「哎喲,請小姐幫大家看一看比較快啦。偶這支太陽眼鏡是為了企日本玩特地買的,比老花眼鏡漂亮很多說,怎麼可以拿下來?」
原來是歐巴桑旅遊團。江心雅嘴角往上彎,笑弧不自覺加深了。
「來,不要擔心,我幫大家找位子。」查看一張張的登機證,她一下子指這邊,一下子指那邊,機艙裡擠進好多人,她仍是那樣親切地笑著。
「J37在前面那邊,對,就是那裡。H41在這裡,靠走道,呵呵呵,這個位子贊喔,上洗手間很方便哩。E45在這一邊,阿桑,坐在這裡很不錯喔,可以看大螢幕的電視。C58喔……阿桑,你要走另外一邊的走道啦,沒關係,你從後面的廚房繞過去。」她請在另一邊忙碌的莉莉安幫忙。「莉莉安,這位阿桑是C58。」
「瞭解。」莉莉安比了一個大拇指。
「小姐,你人真好,生得擱古錐ㄋㄟ。」坐定位的歐巴桑旅遊團,奸幾對眼睛笑咪咪望著她。
「甘烏影?是你們不嫌棄啦。」汪心雅笑應著,轉過身要去招呼別的旅客,忽然,一陣淡淡的藥草香襲鼻:心微凜。
她辨識得出來,是「杏林春」裡的味道,雖然才去過兩次,那特殊的香氣已在嗅覺裡留下記憶。
「小姐,我的座位在後面,請借過一下……咦?」男人一怔,黝黑的眼瞳瞬間一瞇,終於認出這位擋在走道上的空服員。「呵,怎麼是你?」
及肩的長髮綁了起來,梳成整潔俐落的髮髻,劉海微向一邊飛翹著,在高貴嚴謹中添了幾分可愛的柔和感,她還化了妝,眼睛顯得特別明亮,細緻耳垂上別著兩顆純白珍珠……歐陽德剛完全沒想到會在機上碰到她。
毫無預警地相遇,江心雅比他更震驚,臉頰迅速染上兩團紅暈,她眨動著潔密的眼睫,小手無意識地亂揮。
「歐陽先生,你、你你你……」呆呵!講話呀,「你」個不停幹什麼?!支吾了半天,她終於擠出話來:「你好,歡迎搭乘『環球幸福」航空GH204號班機。」
老天……她說了什麼?!
氣血一古腦兒全往上衝,有點頭暈目眩,她都還沒開始學氣功,怎麼就已經走火入魔了?
GH204號班機終於起飛,抵達一定的高度後,前面的安全帶燈號哆地一聲熄滅,空服人員開始動作,紛紛離開座位,走進所屬的廚房中「變裝」。
跟著,機艙裡陸續響起中、英、日文三種版本的廣播,聲音輕柔甜美——
「各位旅客,本班機前面的安全帶燈號已經熄滅,不過為了您自身的安全,以及預防突然的氣流變化,提醒您,在座位上時,請您仍繫好安全帶,謝謝。」
歐陽德剛的座位在經濟艙右側的最後一排,今天人數未滿,他旁邊的位子全空著,而後頭緊連著洗手間和廚房,雖然機尾的位子有點搖晃,不過還算方便。
廣播一停,他解開安全帶,起身從牆上的書架拿下兩本中文雜誌,而廚房的布簾也剛好被掀開一角,江心雅鑽了出來。她已抽掉橘紅的花領巾,換上寶藍色的繡花圍裙,手裡拿著三大盒的撲克牌。
四眼相接,兩人同時怔了怔。
江心雅首先衝著他微笑,自然而然地,他又被那樣的神態感染,忍不住也回給她一抹笑意。
「真的好巧,沒想到會搭上你服務的班機。」他語氣輕快。
心跳持續加促,江心雅小心控制著,命令自己別又在他面前丟臉。
「昨天我去『杏林春』複診,也沒聽你說今天要去日本,剛才看到你,真的有些驚訝呢。」臉容微偏,瞧他一身西裝筆挺,將精勁的腰身和修長的四肢完全展現無遺,頗有都市新貴的味道。
俊朗眉目愉悅地舒張著,他笑答——
「東京灣的有明國際展示場舉辦展覽,是有關奈米科技的產品,從明天開始一連展出五日,幾位留日的朋友打電話邀約,說是有他們的展示攤位,我自己也很想去看看,所以就買機票飛過來了,其實決定得很匆促。」還好他在日本在台交流協會裡有相熟的朋友,運用了點關係,才能在一天內把日簽辦出來。
「你不是也在研發有關奈米的產品嗎?我在r杏林春乙看見七、八種加了奈米元素的保養品哩。」奈米到底是什麼東西、有什麼功用,江心雅也搞不懂,真是隔行如隔山。
他習慣性地挑了挑俐落的濃眉,目光一直放在她的臉容上。「不只我一個人啦,『杏林春』有一個小型的研發團隊,各有專精,團結力量大呀,光靠我一個是沒辦法做到的。」
他情緒飛揚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在高興些什麼,可是仔細想想,又似乎抓到了癥結——
見到她,不期而遇,他心裡其實挺高興的。
昨天在「杏林春」裡,兩人並沒多做交談,一方面他忙著看診和推拿,一方面也因為那群把「杏林春」當成消磨場所的歐巴桑們,正虎視眈眈地在一旁觀察著,交頭接耳。
說實話,他極不喜歡那種感覺,彷彿只要自己跟某個女孩稍有接觸,四面八方就會湧來可怕的力量,把他和對方鎖在一起,捆得人沒辦法呼吸。
就算他對她有好感,彼此談得來,難道就下能做做普通朋友嗎?
江心雅不知他心中的困擾,抿唇輕應一聲,雙臂收攏,把那三大盒撲克牌抱牢了些。
見狀,他眼瞳中的關切自然流露。「你右腕的情況才稍微好轉,不是告訴過你,別一次拿那麼多東西嗎?如果又拉扯到韌帶,肌腱炎會再度復發。」
「我現在拿重物都會盡量讓東西貼近身體,然後用手臂的力量舉起來,哪,就像現在這個樣子。」細潔的下顎往懷裡的撲克牌一點,俏皮地說:「我學乖啦,不敢再亂來了,上次被你喬的時候,痛得我死去活來,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歐陽德剛低低地笑出聲來,如果不是在飛機裡,他肯定會笑得更響亮。
唉,心跳夠快了,還一連漏了好幾拍。江心雅暗暗作著深呼吸,提醒自己得專心工作,那些阿桑們還等著她去發撲克牌呢。
「我、我去忙了……」瞅著他,那明朗的臉龐笑意未退,很有獨特的魅力。她清清喉嚨又說:「我今天負責的是廚房的工作,會比較少出現在機艙裡,你如果有什麼需要就按服務鈴,我、我會知道的,或者,你也可以通知其他空服員,她們人都很好的……」
「我當然是找你啦。」他半開玩笑,「好歹我們也算朋友,搭『環航』能『』到什麼好處你最清楚了,也不用我多說,反正到你的地盤,就靠你罩了。」
被他這麼一逗,江心雅也開玩笑地說:「那有什麼問題,哪,先送你一副撲克牌羅。」
他老實不客氣地接了過來,對她輕快地揚眉。「謝謝啦。」
她嫣然一笑,結束了談話,捧著撲克牌走到第三十七排的位子,那是後艙的最前頭,從這排往後部屬於她的負責範圍。
另一邊走道上,莉莉安早已發完兩大盒撲克牌,還有一盒沒發,她忽然停住腳步,有一位跟團的歐巴桑拉住她不知道說些什麼。
這一邊——
「小姐,偶也要啦,偶有兩個孫子,可不可以給兩副?」
「我剛才沒有拿到,你要給我啦!小姐……」
不少人伸手搶著要,江心雅邊發邊輕聲安撫:「慢慢來,還有很多,大家不要急。」今天沒有滿席,機上搭載的撲克牌足夠分給每一位乘客。
眨眼間,一大盒全發光了,才要打開第二盒,莉莉安那邊卻傳來驚呼——
「吉兒,趕緊打CALL!客人生病了,很不舒服!」她急嚷,手裡剩餘的撲克牌散落一地,兩臂正吃力地想扶住那位歐巴桑。
其他旅客被眼前的情景嚇著了,紛紛站起來觀望。
此時,同樣負責後艙工作的日籍資深空服員關谷,從廚房裡跑出來,本來是要接著江心雅後面開始進行熱毛巾的服務,一看到現場狀況,她立即說——
「我來打CALL聯絡前面。莉莉安,先確認病人狀況,檢查她的VITAL SIGN。吉兒,請你協助。」
「瞭解。」江心雅頭一點。經過訓練,空服員彼此之間已有默契,一有危機發生,每個人便分工合作。
從最近的櫥櫃中取出兩、三條厚毛毯和枕頭,她迅速地跑向莉莉安。
莉莉安快撐下住了,因為歐巴桑身材滿胖的,雖然還坐在椅子上,但全身不停顫動、抽搐,身體一直往下滑。
「到底發生什麼事?」江心雅趕到,看見病人的臉色,也嚇了一大跳。
「她拉住我,可能想告訴我她不舒服,還沒說清楚,人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不行,她牙齒咬得好用力,再這樣下去會受傷的。」說著,江心雅試著扳開病人的嘴,想把隨身攜帶的乾淨手帕塞進去。
極度慌亂中,男人的嗓音響起,竟有效地壓過週遭嘈雜的聲浪,沉穩指示著:「先讓她平躺下來。」
循聲望去,歐陽德剛已從另一邊走道繞過來,大家還不明白他想幹什麼,就見他一隻健臂果斷地切進,把病人從莉莉安手裡「挖」出來,將重量完全承擔。
「耶?!」莉莉安怔了怔,側頭一看,覺得男人的面容有點熟悉,一時間還沒辦法將本人和報紙上刊登的照片連結起來。
而江心雅見到他,慌張的心頓時注入一股力量,信賴感油然而生。
「是不是癲癇發作?」仰著小臉,她急切地問,雙手抬著病人的腳,想幫他把人扛下椅子。
歐陽德剛沉著劍眉,神情是前所未見的認真。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扳起病人下巴,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別掐住對方嘴角兩邊斜下一寸處,也沒見他怎麼施力,歐巴桑緊閉的齒關竟然在他的手中微微打開。
江心雅眼明手快,下用人提醒,便將絞成麻花似的手帕直接塞進病人嘴裡。
「你抬不動的。」歐陽德剛簡明地點出,想要找個人幫忙,但旁邊都是上了年紀的歐巴桑,幸好這時坐在中段經濟艙的男導遊接到消息趕來,兩個大男人二剛一後,終於把發病的歐巴桑抬離座位。
「來這裡。小心……」機翼附近有一塊空位,江心雅和莉莉安快手快腳地鋪上兩條厚厚的毛毯,墊奸枕頭,一邊引導他們將病人放下。
前艙已接到通知,座艙長艾蓮達在這時匆忙趕來,看到現場狀況,病人幾近昏迷,她心裡一驚,當機立斷地指示——
「莉莉安,麻煩你把MEDICINE KIT、DOCTOR』S KLT和RESUSCITATION KIT全部準備過來。吉兒,馬上做DOCTOR CALL,我們需要一位醫生。」如果今天的旅客當中沒有醫護人員,那就頭大了。
「艾蓮達姊……」或許是因為情況緊急,江心雅的音量不由得提高,一手指向正在仔細檢查病人臉色的歐陽德剛,輕嚷:「不用做DOCTOR CALL,他就是醫生,而且很厲害、很厲害、很厲害。」
連續三個「很厲害」,強調得這麼徹底,歐陽德剛抽空瞄向她,自然地咧嘴一笑。
他不是一個愛出風頭、重視虛名的人,但此時,江心雅臉龐上混合著崇拜和期許的神情,彷彿在他頭上加了一頂金光閃閃的桂冠,很奇妙的,他竟覺得自己擔負得起她所說的話,真的很厲害、很厲害、很厲害。
既然厲害加三級,他怎麼可以讓她失望?更何況,當醫生本來就要救人。
艾蓮達一聽到醫生就在眼前,當下鎮定許多,也跟著蹲了下來。「那真的太好了,如果需要任何用具、任何協助的話,請您直接告訴我們,我們會盡力配合。」
歐陽德剛兩手的拇指按住病人人中處,他手掌很大,十指修長,捧住歐巴桑的下顎,兩手的中指施力掐按著她的頸後,一邊開口——
「機上有氧氣筒和氧氣罩嗎?最好先拿過來,等一下會用得上。」
不用艾蓮達指示,一名空服員早已將東西拿了過來。
機上雖然有意外狀況發生,但各個艙等的餐飲服務都已開始,其他的空服員仍留守自己的崗位。莉莉安把藥箱和急救器材提來後,也趕回後艙繼續工作,而江心雅則被留在現場協助,廚房的工作自然有人幫她COVER。
江心雅不知道歐陽德剛要怎麼做,事實上,一旁的艾蓮達和坐在附近的旅客,沒誰猜得出他的想法,因為他動也不動,就只維持著相同的姿勢,不斷在病人穴道上加壓刺激。
「需不需要打強心劑?」艾蓮達忍不住問,已準備動手解除密碼,打開急救器材箱。
「沒關係的。」病人面部肌肉不停抽動,嘴角歪斜,歐陽德剛卻仍笑得十分從容,對著江心雅淡淡地說:「麻煩你把我放在座椅上的黑色公事包拿過來,我開。」一放手就前功盡棄了。
「是。」她用力一點頭,迅速跑開,十秒鐘後又匆匆跑回來。「是不是這個包包?」
狀況特殊,哪還有心情在乎空服員平時該有的優雅,只見她身軀一矮,跪在病人的另一邊,把公事包遞過去。
「打開它。」他簡潔明確地說。
「是。」唰地拉開拉鏈,裡頭的東西收得很整齊。
「把左邊那台電子針灸器拿過來。」他下巴一努。
「是。是……這一台嗎?」見他點頭,江心雅連忙取出那台巴掌大的小型機器。她從沒想過,原來中國針灸之術已經進步到可以用迷你機器操作。
「我之前在裡面已經放置了一根電子針,你靠過來一些,等一下我放開大拇指,你馬上對準她的人中按下那個紅色按鈕。」
「我、我我要幫……幫她針灸?」她紅唇微顫,手裡的迷你機器差些掉下來。
歐陽德剛雙目一彎,對她鼓勵地笑。「對,你幫她,也是幫我。這很簡單,你一定做得到。」
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在極短的時間內作好心理建設。
「來,你靠過來一點,我數到三,你就按下去。一、二——」
等一下!
嗚……等一下呀!她還沒準備好。她怎麼做得到?要是操作錯誤怎麼辦?不行、不行,她容易緊張,記性又不好,是哪一個按鈕?藍的?綠的?嗚……到底該按哪裡?她做不到,一定做不到啦……
「三!」
啪地一聲輕響。
耶引她眨眨眼,發現電子針灸器正端正地壓住病人人中處,她的手指還緊緊按著那顆紅色按鈕。
「很好。」歐陽德剛挑了挑眉,對她放針手法之「高明」,似乎覺得有些訝異。
「……我、我我……」嚥著口水,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快要跟病人一樣虛弱了。「請問,還、還要再來一次嗎?」
「一針就夠了。」再來就要靠真功夫了。
在無數雙眼睛瞬也不瞬地瞪視下,歐陽德剛眉宇轉為嚴肅,專注無比地俯視病人,跟著,他雙手從病人的頭頂開始按捺,然後是兩邊額角、眉間、眉上方,接著是鼻翼兩端、臉頰近耳之處,還有嘴角下方和唇下一點。
十根手指頗有妙用,力道深淺不同,他十分有耐性,一語不發,只是幫病人從頭頂到唇下,一遞又一遍重複相同的動作。
在這期間,座艙長艾蓮達離開了幾分鐘,將現階段的處理情況向駕駛艙報告,而機長也已下達命令,無論結果如何,飛機將提前迫降沖繩那霸國際機場。
至於江心雅則一直待在一旁待命,眸光來來回回在歐陽德剛和病人臉上兜轉,有好幾分鐘,她甚至看他看得入了神。
之前,他為她推拿治療時,有說有笑的,她知道,那是為了緩和她緊張的情緒、降低她的防備,而現在,那張男性面容好專心、好執著,她靜瞅著,心頭輕輕地刷過什麼,竟覺得那幾絡掉在他寬額上、略卷的劉海,顯得特別的帥氣可愛,讓她栘不開眼神。
就在這個時候,週遭忽然發出陣陣驚呼,不少人還鼓掌叫好。
猛然間回過神來,江心雅欣喜地瞧見那位歐巴桑已經睜開眼睛,臉龐的抽搐停止,歪斜的五官也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歐巴桑仍十分虛弱,唇掀了掀,沒有發出聲音,眼光雖然有些茫茫然,但眼球能隨意轉動,證明肌肉已完全放鬆。
「讓她暫時躺著,不要移動。」拔掉適才釘入病人人中穴的那根電子細針,歐陽德剛終於收回雙手,邊說著話,邊瞄了眼氧氣筒示意。
江心雅輕應一聲,趕緊幫病人戴上氧氣罩,調整適當的氧氣流量。
即便飛了這麼多年,遇過下少類似場面,艾蓮達仍不由得重重吐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總算稍稍放鬆。聽到歐陽德剛的建議,她馬上說——
「班機大約再過三十分鐘就要降落在沖繩,已經聯絡機場救護車待命,降落時,病人一定要繫好安全帶,下能這樣躺著。」
他思索了幾秒。「能不能清出一排空位,讓她躺在椅子上,再綁好安全帶?」
艾蓮達頭一點。「頭等艙的座椅較寬大舒適,而且有整排的空位,我來安排。還有,醫生,我們得請您填寫一份醫療診斷報告書,請您盡量寫詳細一些,等一下飛機降落後,會連同機上的病人一起轉交給當地醫院,診斷書的文件規格我們會提供給您,還會請一位空服員在旁協助,希望您務必諒解。」
醫生作完治療,填寫醫療診斷書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歐陽德剛今天同樣是GH的旅客,卻因為這樁緊急意外,忙得連餐飲都沒吃,「環航」方面對他也深感抱歉。
「我瞭解。」他撥開額上的髮,溫文的笑再次浮現唇邊。「我想這位江心雅小姐應該幫得上忙。」
原本在幫病人調整頭部高度的江心雅,聽見話題忽然扯上自己,小臉一抬,發現男人正對著她眨眼,輕鬆中帶著微乎其微的頑皮。
填診斷書?
呃,那不是很專業的東西嗎?她、她她什麼都不懂,能幫什麼忙?
驀然,她想起剛才那根電子針,頭皮猛地一陣發麻。時勢造英「雌」,她到現在還無法相信自己這麼厲害,如果要她再試一次,她肯定會抖到全身亂顫,說不定還會把針打進人家鼻頭。
艾蓮達揮了揮手,終於有心情開玩笑了:「呵呵呵,那我就派我們GH最溫柔可愛的吉兒美眉伺候您啦。有任何需求,吉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無論如何一定幫您完成。」
耶?!需要這樣犧牲奉獻嗎?會不會太狗腿了點?
江心雅略偏著小腦袋瓜,狐疑地看看座艙長,視線又調回來看看歐陽德剛,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出賣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11:21
第五章
病人被送到頭等艙,把上安全帶,安安穩穩地躺在超豪華的座椅上。
同樣的,歐陽德剛的艙級也被升等了。
現在,他坐在病人後方的座位,雖然離降落時間只剩二十分鐘不到,所有的機艙和廚房都在作降落前的準備,艾蓮達仍請人幫他送來熱呼呼的牛角麵包、一盒握壽司、一瓶礦泉水和熱咖啡,先讓他墊墊肚子。
江心雅就坐在他旁邊,低垂著小頭顱,好努力地在一份文件上唰唰唰地振筆疾書。
「……判斷是因為飛機起飛,壓力瞬間改變:心臟因而受到壓迫,造成呼吸困難……頸部動脈急速收縮,雖未形成出血,但面部神經過於緊繃,故引起面癱……唔,歐陽先生,這個是專有名詞嗎?一連串我都看不懂耶,要怎麼翻?」她問身旁正啃著熱麵包的男人。
喝了口咖啡,歐陽德剛偏過臉,瞄向那份醫療診斷書。
「那些是面部穴道的名稱,是直接音譯的。」
診斷書的內容,他足以英文寫成的,方便在那霸機場待命的醫生接手,不過,中醫和西醫在治療上還是有許多不同之處,為了保險起見,江心雅還是試著把他所寫的東西翻譯成日文。
「逢吃、音湯、滴倉……喔,再來這個我知道,是人中穴。」她念著各穴的英文拼音,卻聽見他低聲笑著。
「逢吃?我還通吃咧。」他眼睛炯炯有神的盯著她,適才那陣忙亂,讓她兩頰泛出健康的嫣紅,到現在還沒褪去。假咳幾聲,他再次開口:「是風池、印堂、地倉……來吧,我先解釋一下,你再翻成日文。」
「喔。」她憨憨地點頭。
忽然,他雙手伸了過來,江心雅還不明白他想幹什麼,已感覺到男人的指尖掠過她耳垂,輕觸著頸後兩點。
「這裡就是風池穴。按摩這個穴位,對於頭痛、腦脹等等有很大的舒緩作用。然後這裡是印堂穴——」邊說著,指尖點住她眉心中央,「不斷的刺激這一點,就跟刺激腦部活動一樣,可讓昏迷的人慢慢回復意識。」手指隨之往下滑,指在她唇角斜下兩點——
「這裡叫作地倉穴,剛才那位阿桑的嘴因抽搐導致歪斜,按壓地倉穴能夠控制嘴邊的肌理。」手指差一小咪咪的距離就要碰到她的軟唇了。
猛地,歐陽德剛回過神來:心有些發燙,發覺自己剛才竟直盯著人家的嘴瞧。
糟糕、糟糕!是不是虛火上升?!
他腦海裡怎麼會浮出一些亂七八糟、說出來準會把她嚇暈過去的念頭?而體溫在瞬間竄高,這轉變說來就來,未免太莫名其妙。
江心雅見他縮回手指,抿唇下語,還以為他要她先把這段翻譯出來。
「歐陽先生,我想,你還是先把其他穴道的名稱告訴我,我整理一下,再統合翻譯,這樣子會比較流暢。」
一口氣把咖啡暍光,掩飾自己的尷尬,再度開口時,他神情依然是那樣自然。
「不用這麼麻煩,我看,我就直接在診斷書的空白處畫張臉,再把急救時按壓過的穴道標上好了。日文不是也有漢字嗎?我想穴道的名稱應該可以相互通用。」
這倒是個好方法,而且圖解的確比文字敘述容易瞭解。江心雅想了想,用力地點頭,兩朵酒渦開心地在頰畔蕩漾。
「好啊。你畫好後,我再把各個穴道的效能用日文簡單寫一下,這樣就0K了。」她近近地望著他,很真誠地說:「歐陽先生,我覺得你……你真的好聰明。」既聰明又鎮定,總能在混亂中分析一切,可以幫她找到貓咪,也可以處理今天這種混亂到極點的危機。
聽到來自漂亮女孩的崇拜言語,歐陽德剛第一次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喔,不對!是第二次了,她之前還對別人保證,說他「很厲害、很厲害、很厲害」。
奇怪了,他從小到大所受到的稱讚不計其數,也知道自己挺優秀的,對別人讚佩的話聽歸聽,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並不會特別在意。但是,他今天為什麼因為她一句話,就高興得快要得意忘形?
「我呃……還有幾個穴道要跟你說一下。」
剛才不說,現在又要說,看來,男人心也是海底針哩。
假咳了咳,他拿過她桌面上的文件,直接在診斷欄找一個空白處,迅速畫下一張臉,邊點上穴位,邊講解——
「鼻翼兩旁是迎香穴,因病人鼻樑歪斜,可以按此穴端正過來。另外是眉上的陽白穴、額角太陽穴,還有剛才也利用到臉頰旁邊的下關穴和頰車穴,這些都可以用來應付面癱狀況……我們不是怕病人咬到舌頭嗎?所以就進一步加壓她的廉泉穴,這一點在唇下中央,可以恢復舌筋,甚至恢復味覺……」滔滔說明陡然停頓下來,他放下筆,忽然抬起頭望著她。
「……怎麼?」明眸眨了眨,江心雅小臉滿是疑惑,「歐陽先生,你怎麼不說了?」
「該說的都說完了。」他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你不要再叫我歐陽先生了吧?我不太習慣聽朋友稱呼我先生。」
朋友?
江心雅思索著這個詞,先是一怔,跟著又對住他笑。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兩人認識的時間不算長,才見過幾次面,他已經認為她是朋友了嗎?真高興呵。
他爽朗一笑。「直接叫我歐陽就好了。」
她點點頭。「那你也別一直叫我江小姐。」
「好啊。三逼回換他點頭,深黝的眼瞳掠過一抹幽光,凝視著她,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其實我覺得——」
無巧不巧,機內廣播選在這時響起,清晰簡潔地放送——
「各位旅客,本班機即將降落,請各位旅客回到座位,系奸安全帶,謝謝合作。空服員請回到所屬座位就坐。」
江心雅如夢初醒。「我要回後艙去了。」她這一趟飛行的座位在後艙五號機門,所屬座位是不能隨便更動的。「你那個……」猶疑了會兒,她終究沒把話說出口。其實心裡很想聽他把話說完,可是天不時、地不利、旁邊的人也不太和,唉,現在絕對不是一個談天的好時機。
「等一下有空再找你聊天羅。」她輕快地說,俐落地幫他收拾桌面,順便拿走那份醫療診斷書,打算填上幾處重點翻譯,再將它交給座艙長艾蓮達。
見她離去,歐陽德剛靜靜地出了會兒神。
其實他覺得——唔,他覺得什麼呀?!到底想說什麼呀?!覺得她很有趣、很好相處、很可愛,雖然愛哭,可該勇敢時也不會退縮;有點傻氣,感覺卻挺溫暖;還有,他滿喜歡她的笑,甜孜孜的,深具感染力。
等等,別太衝動,先靜下來想想。
唉,他啊,凡事三思而後行,從來就不是衝動的脾性。
他想,這些話還是先藏在心裡,不說的好。
☆ ☆ ☆ ☆ ☆ ☆ ☆ ☆
飛機安全降落,機門一開,外頭已有救護車待命。
幾名醫護人員進機艙將病人抬出,取得醫療診斷書後,隨隊的醫生和歐陽德剛用英文交談片刻,應該是詢問病人發病的一些狀況。
不久,救護車迅速地駛離機場,至抄送醫後的後續狀況,就要拜託當地的BASE持續追蹤。
待班機加足油後,再次起飛前往東京成田。
後艙,半成以上的旅客都睡著了,江心雅端著大托盤,靜靜地巡視機艙,她走得極慢,方便口渴的旅客伸手拿取托盤上的果汁、可樂和水。
從後面廚房走到中間廚房,重新添上十來杯飲料,然後再慢慢地繞回來。走到最後面,競看見歐陽德剛不知什麼時候跑回來,坐在原來的座位上,沉靜地望著窗外。
「頭等艙不舒服嗎?」
聽到這輕柔的詢問,歐陽德剛倏地抬起頭,就見一張秀致的笑臉正對著自己。
他唇角微揚:「不是不舒服,我比較喜歡這個位子。」在機場櫃檯劃位時,他特地請地動人員安排的。坐在最後一排,有種遺世獨立之感,可以思考很多事。
她似乎明白他的想法,點了點頭。「肚子餓不餓?還多出幾份餐,加熱後幫你端來?你要和風牛肉還是清蒸鮭魚?」
他搖頭,笑容更深。「剛才在前面,你們的座艙長姊姊已經餵了我一大堆食物,現在還很飽。還有一位叫莉莉安的空服小姐,她——」
話還沒說完,後面廚房的布簾後鑽出一個曼妙身影,說人人到。
「歐陽先生,這是我剛才做的草莓奶酪,剛用乾冰凍好的,請你吃喔。」美麗的莉莉安永遠有著純真的熱情,將一個裝著漂亮點心的小皿放在他桌上。
旅客沒有滿席時,若多出一些餐盤,空服員常會利用剩餘的點心再做變化,別看廚房那麼小,卻是五臟俱全,什麼器具都找得到。
「就是這位小姐,她說要請我吃點心。」對著江心雅把話說完,他視線調向莉莉安,愉快地說:「謝謝你,那我就不客氣了。」
莉莉安揮著手。「不用謝啦,你把它吃光光,我才高興呢。吉兒……」纖纖細指忽然輕戳了下江心雅的肩膀。
「啊?!什、什麼事?」她剛剛不小心又神遊太虛,某種感覺模模糊糊的,還理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莉莉安對他的慇勤,還有他回應的笑容,讓她的呼吸瞬間變得有些緊迫。
江心雅,你莫名其妙!
空服員對旅客慇勤是理所當然,他回應莉莉安的笑容,也同樣回應過自己,她到底發什麼神經?!競把這個男人……看成是自己的嗎?!
喔!不不不——這是個民主人權的時代,人是自由的個體,誰也不是誰的。
可是,她先認識他,先和他有所接觸,所以,他和她……他和她……
他和她是什麼?
江心雅找不出最佳的言語說明,畢竟,這世界不能用這樣的角度來看,男女之間更沒辦法用這種方法來規定。
一旁的莉莉安根本不知她腦中思緒如此之亂,仍開心地說:「沒什麼事啦,我是要告訴你,我也幫你做了一份單莓奶酪,就放在廚房裡。還有啊,OVEN裡有牛肉飯和鮭魚飯,乾淨的餐盤全放在流理台上,餓了就自己動手羅。」
「我還不餓,等一會兒再吃……」下意識握緊托盤,理智要她離開,可是雙腳卻還站在原地。唉唉唉,她彷彿、似乎、好像太過在意他了,究竟從何時開始,她也弄不清楚。
莉莉安心無城府,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歐陽德剛身上,說:「今天飛機起飛前,吉兒和我才談到你哩,沒想到你剛好搭上這班飛機,真的好巧、好有緣耶。」
歐陽德剛挖了口奶酪送進嘴裡,順著她的話尾回應:「對啊,真的很有綠。」溫文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江心雅。
莉莉安接著又說:「幸好你在這裡,要不然,那位阿桑就危險了。你真的幫了大家好大的忙。」
「沒什麼,都是我該做的。」
「我呃……你們聊,我進去——」江心雅細聲囁嚅,想強迫自己離開,下一秒卻被莉莉安擋住——
「吉兒,你快問他嘛,難得的好機會耶!你問他月底要下要跟大家去唱KTv、吃麻辣鍋?」大家指的當然是同期考進公司的姊妹們,她們是華籍第十五期,從受訓時感情就一直很好,雖然工作時各自飛,平常休假日還是會三五成群地約出來見面聊天。
莉莉安並未壓低聲音,或挨在江心雅耳邊說悄悄話,她要江心雅開口問,可是歐陽德剛已經聽得一清二楚。
他挑挑眉,專心吃著奶酪,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人家很忙的,不會有時間啦。」江心雅有些窘迫,端著托盤又想走。
「你不問,怎麼知道人家沒時間?就算他忙,說不定能和別人調班,又或者排得出假期哩。問嘛、問嘛,來來來,我來端。」她一把搶過那個有點礙事的大托盤。
江心雅心裡有些為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有點害怕二度邀約,又被他一個軟釘子碰回來。
解決掉那盤點心,歐陽德剛抬起頭來,臉龐略偏,看著她們兩個,終於主動掀唇:「有什麼事情要問我嗎?」
「那個……是這樣的,我們思……算了,其實也沒什麼。」江心雅臉蛋微紅,竟抿著唇不說了。
「唉唉,我來問!」莉莉安大歎,輕跺了跺腳,轉向歐陽德剛,「歐陽先生,這個月二十八號下午,我們幾個同期姊妹聚會,就唱唱歌啦、吃麻辣鍋、聊聊八卦,你要不要一起來?有些姊妹也會帶她們的男朋友過來,所以不會只有你一個男人啦……你要來嗎?」
想也沒想,他爽快地點頭。「好啊,為什麼不去?」
「你看你看,這不就解決了嗎?歐陽先生明明可以來的,哪像你說的那樣困難。」莉莉安呵呵笑著,用手肘輕撞著江心雅的上臂。
那對深邃的、黝黑的目光正靜靜望向她,峻唇勾起耐人尋味的弧度。
江心雅下意識撇開小臉,奇怪的落寞感淡淡地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他答應要來,是因為誰?
☆ ☆ ☆ ☆ ☆ ☆ ☆ ☆
二十八號星期五,這一天,江心雅休假。
昨天剛結東一趙歐洲長班的飛行,從機場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她洗完澡,上登山社的留言板逛了逛,又收了一會兒信件。
可能是連著好幾天沒見到她,杏仁一直在她腳邊亂贈,喵喵叫著。
關了電腦,她在床上跟貓咪玩,玩著玩著,也忘記自己是怎麼睡著的,醒來時,陽光正大把、大把地照進房裡,暖呼呼的,春天的感覺越來越濃。
梳洗過後,出去外面的小客廳,發現室友唐欣欣留給她一張怪怪的紙條——
「北俠」打電話找你,要你回來後,打電話到「杏林——」報到。
北俠?那不是《七俠五義》裡的角色嗎?南俠展昭,北俠……歐、陽、春?
呵,是阿春阿公找她。自從上次由日本飛回台灣後,只要有時間,她都會跑到「杏林春」跟他老人家學氣功,有兩次還遇到林明暖,而欣欣和雀莉受到她的鼓動,似乎也躍躍欲試。
會心一笑,她倒了點糧食喂貓咪,才拿起電話撥過去。
「喂——『杏林春』。」電話鈴響了五聲,接電話的卻不是櫃檯的小姐。
怎麼是他?!
聽見那熟悉的男性嗓音,江心雅猛地愕然,竟抓著電話筒發起呆來。
這時,胖花貓無聲無息地跳上沙發,擠在電話筒旁,喵嗚喵嗚地叫著——
她不會叫春,我幫她叫春,雖然我是公的。—————神來了怎知道?梅——花黃鶯報——到,梅花開頭先含笑,黃鶯接著唱新調——
「杏仁,不要吵。」一手撥開那顆胖貓頭,「去吃你的早餐啦。」
「喵嗚——」不要喂貓吃減肥口糧,這是不道德的行為,抗議、抗議!
電話那端,歐陽德剛低低笑了出來。「你回來啦?」
簡單的問候,彷彿在她心湖裡投下巨石,動盪搖晃著。輕輕一吐息,胸口的緊繃稍稍紆解開來。
「昨晚回來的……怎麼是你接電話?櫃檯沒有人嗎?」
「她們要十點才上班,現在才九點二十分,診所裡只有我一個。」
她恍然大悟,是自己忘了「杏林春」營業的時間。「阿公也不在嗎?我打這通電話是想找他。」急切地想說明什麼。
短暫沉默,他清了清喉嚨才回答——
「這個時候,他通常還在公園裡教太極拳。有什麼事嗎?我等一下可以轉告他。」
「我室友欣欣說阿公打電話給我,可是我飛去了國外,這幾天都不在家,所以……就打電話來問問。」
他輕應一聲,似乎也在思索,跟著又低笑出來。
「我猜,他八成要你來參加前天新開的什麼……呼吸養生課程。那是他自己發明的,標榜連睡覺時也能練氣,而且在睡前能把體內的濁氣全部排出,讓睡眠品質變好,體質也變好。」
「濁氣?」
「就是放屁啦。」還是俗話易懂。他笑聲響了些,繼續又說:「之前他研究時,在家裡不停放屁,大屁小屁連環屁,簡直讓人沒辦法招架。」
「呃……我睡眠品質向來很好,沒有失眠的症狀,應該不用練這門功夫吧?」想像阿公教人排放濁氣的樣子,江心雅抿著唇,卻掩下住真切的笑意。「我如果真練了,一定會被欣欣罵死,她肯定不准我踏進客廳一步。如果我躲在自己房裡練,杏仁會被我薰昏的。」
「呵呵呵,你要是來『杏林春』,阿公一定會纏著要你練,這門課現在仍在『活體實驗』階段,參加的人還很少,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聽到他半開玩笑的警告,她不自覺地輕鬆起來,沒多想,自然地問:「那你咧?阿公有沒有強迫你練?」
「怎麼可能沒有!」終於找到人訴苦,他聲音忽然拔高,「還好我爸和我媽這半年來都在溫哥華二弟那裡,要是他們也在的話,阿公更不可能放過他們,到時候一起練功,彼此屁過來、屁過去,滿室異香,看還有誰敢來我們家作客!」
江心雅再也忍不住了,拿著電話筒哈哈大笑,一邊揉著肚子。
「你、你你……哈哈哈哈……」話說不完整,她笑得眼淚都溢出來,聽到話筒另一頭,男子的笑聲也朗朗響動,和自己的相互交錯。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漸漸收斂,她擦掉眼角的濕潤,輕咳了咳,耳邊仍聽見歐陽德剛略微粗嗄的呼吸聲。
忽然,他話題一轉:「我下午兩點過去永和接你。」
「什麼?!」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今天你們同期姊妹不是要聚會嗎?莉莉安和我聯絡過了,大家先到敦南的KTV唱歌,七點再去吃麻辣鍋。你不會忘了吧?」
「我才沒忘。」她記性雖然不太好,但下至於把這件事也忘掉,只是她有點疑惑,「你為什麼要來接我?」
被她這麼一問,他怔了怔,理所當然地反問回去:「我為什麼不去接你?我開車,順道接你過去,這不是很方便嗎?哪裡出錯了?」
「莉莉安呢?她、她沒有請你接送嗎?」他答應的是莉莉安的邀約,不是嗎?她思緒有點紊亂。
「沒有啊。我該去接她嗎?」他一頭霧水。
「你想去就去,不過追莉莉安的人很多,最近又來了一個葉甘慶,黏她黏得超厲害,你……你要有心理準備。」說這些話,連她都覺得自己過分矯情。捫心自問,其實……其實她不想他去接誰,更不想他去追誰,不想、不想、不想的!
原來,短短時間內,幾次深刻的接觸,她已經那麼喜歡他了嗎?
天啊……
電話那端,一片沉靜。
大約經過十秒,歐陽德剛終於再次開口——
「我沒有想去啊……我接你去參加聚會,跟莉莉安有很多人追,這中間有什麼關聯嗎?」頓了頓,遲疑地又問:「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幸好,他看下到她面泛潮紅。
江心雅咬咬唇,作了一個深呼吸,一顆心因他的話悄悄飛揚起來。
「……沒事,你、你不要理我,我八成足時差還沒調過來。」唉,情緒一下子上、一下子下地胡亂震盪,為什麼她就下能先靜下心來好奸分析?笨呵……
「你、你下午如果來接我,跟大家唱歌、吃飯,診所那邊沒關係嗎?」繞了一圈,又趕緊轉回原點,以免他繼續追問。
「我上次代了二診蔡醫師的班,這次換他代我的班,沒關係的。更何況,我今年還有不少假可以排。」
「喔……」她輕輕應聲,輕輕牽唇,跟著,輕輕地說:「那麼,我等你。」
「好。」他語氣堅定,心裡卻感到納悶。
想著兩人適才的對話,隱隱約約,他彷彿抓住了些什麼,卻又不敢確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11:42
第六章
今天的聚會,二十五個同期姊妹來了一半以上,有的是正奸休假,有的是早上才由國外飛回來,總之,KTV的大包廂差一點擠不下,幸奸有幾位男士只負責送女朋友過來,獻完慇勤後,還得回去繼續上班,晚一點才會再過來一塊兒吃飯。
因此,目前現場除了歐陽德剛外,還有維妮家的好好先生阿源、珍妮家的泰山老大,和那位據說黏莉莉安黏得超緊的葉甘慶。
在這樣的場合裡,很奇怪的,男人似乎很容易就建立起他們自己的友誼,唱歌不唱歌,四個人越坐越靠近,窩在沙發最邊邊的一角,不知覺間,和那群忙著K歌的女人畫出一條無形界線。
就見四位男士比手畫腳、高談闊論,話題嚴肅,一會兒是政治背後的陰謀論,一下子又是防禦性公投、防衛性公投、中共對台飛彈,再不然就是經濟和投資的問題,辯論聲幾乎要拚過音響。
而「ㄇ」字形沙發的另一邊,江心雅窩在電腦旁,正啃著一塊芭樂,也不去搶麥克風,反正她新歌沒一首會唱,每次和姊妹們來KTv,別人來飄歌,她是來接收新歌資訊,覺得好聽再學,要不就聽聽姊妹們聊這陣子最新的八卦,或分享彼此的飛行經驗。
像她和莉莉安的那趟飛行,機上有旅客心臟病發導致面癱,整個處理過程就是一次很好的經驗分享。
「吉兒,用電腦點歌啊!不要在那邊傻笑好不好?!」珍妮剛把麥克風交給瑟西,喝了口鴛鴦奶茶,上半身跟著擠靠過來。
「我是在保留實力、儲備最高戰鬥力,等你們全部唱癱了,哇哈哈哈,就是我的天下羅。」她把芭樂丟進嘴裡,還故意咬得喀喀響。
「是嗎?那好,吉兒妹妹,你現在既然有空,就先來解開本人心中的疑惑吧。」雷歐娜忽然一屁股擠進她和電腦中間,與珍妮左右夾攻將她「挾持」。
江心雅狐疑地轉動眼珠。「你、你們想幹嘛呀?」
珍妮笑嘻嘻地眨眼,眼神媚媚的,帶著點傭懶,連聲音也降了好幾階:「雷歐娜的疑惑也是我的疑惑咩,就是想問……你哪時勾搭上這位歐陽先生的?還真會保密耶。」
「喂,什麼勾搭,很難聽耶!我、我又沒有怎樣。」臉頰一陣熱。她早知道,歐陽德剛和她一起出現,同期姊妹們肯定會有諸多猜測,倒沒料到會被問得如此直接,害她一時招架不住。
幸好,包廂內又是音樂、又是歌聲,還夾雜著男人們的激辯,若不拉長耳朵仔細聽,不太容易聽清楚她們的談話內容。
她承認,她對他有意思,如果可以,也很願意與他嘗試交往。但這些說穿了,僅是她片面的想法罷了,歐陽德剛心裡在想什麼?對她有什麼樣的感覺?她全然摸不透啊。
「你好好的,是沒怎樣呀。」這時,美麗的莉莉安也擠了過來,靠在雷歐娜身邊,性感紅唇微嘟,軟軟地說:「大家對這位歐陽先生,私底下已經做了評監,都持贊同票。他五官斯文,一看就知道是個聰明人,皮膚又有點黑,是現在最流行的健康膚色,脾氣好又有耐心,溫文儒雅,呵呵呵,真的很不錯,是個好男人耶。」
「那又怎樣……」她囁嚅著。
珍妮用手肘頂了她一下。「現在想找個好男人越來越困難啦,眼前既然有一個,當然是要你好好把握,用力珍惜啦。」
江心雅看看這一個,又瞄瞄那一個。
她們說的她當然瞭解,百分百的瞭解,但感情是雙方面的,不是嗎?只有她一個巴掌,怎麼也拍不響呀!幽幽地,她歎了口氣。
「厚——被你氣死了!天蠍座的人不是都敢愛敢恨、提得起放得下、要頭一顆、要命一條嗎?為什麼你這一隻偏偏跟別人不一樣?第一優柔寡斷,第二動不動就哭,第三動下動就笑,難怪酷老弟要罵你,說你是『天蠍座裡的敗類』。」珍妮兩指一抓,忍不住擰了她大腿一把。
「會痛耶。」嗚……她好可憐喔。
「不痛幹嘛捏你?」
「唔……」她癟癟嘴,委屈地縮起巧肩。
「難道——」莉莉安乾脆趴在雷歐娜大腿上,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猛瞧。「你不喜歡他呀?」
她當然喜歡他!
但是為什麼要逼她?可不可以慢慢來?她、她也不想當「天蠍座裡的敗類」,也想勇敢的給他愛下去啊!
突然,莉莉安拍著手,愉快地說:「呵呵,你不喜歡沒關係,那就讓給我好啦,我來喜歡他。」
驀地,江心雅的聲音響亮亮地在包廂裡迴盪——
「不、行!」
本以為只是心中無聲的吶喊,沒料到竟然就這麼宣之於口,丹田充沛有力,超高分貝震得大家耳膜轟轟亂叫,麥克風早就無用武之地。
此時此刻,包廂內只有音樂伴唱帶的節奏還若無其事地流瀉,所有人全都暫時停止動作,十來對眼睛不約而同望向江心雅,連那四位男士也停下辯論,莫名其妙地轉過臉來。
「什麼事不行?吉兒,你幹嘛那麼激動?」珍妮家的泰山先生正巧是GH的地動人員,愛屋及烏,跟十五期眾家姊妹本來就熟,還是第一次看到江心雅「狂野」的一面。
「她當然激動啦,要捍衛自己的男唔、唔……」珍妮的嘴雖然被一把搗住,手指卻還直直指向歐陽德剛。
見狀,江心雅心裡一驚,想也沒想,另一隻手繞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下她的手指。
「你、你你不要說啦。」她低低哀求著,實在有些讓人於心不忍。
不過,十五期的姊妹中有不少鐵石心腸的蛇蠍女。
「好呀,我們不說,換你說。」珍妮拉下她的手,也學她壓低聲音,笑得一臉無害。
這時,KTV的服務生正巧敲門進來,送來大家剛才點的零嘴、點心和飲料,瑟西還跟服務生要喉糖和冰塊,不著痕跡地轉栘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喂喂,我是說真的,他是個好男人,上等的貨色,而且還沒被其他女人搶走,思……很值得試試看喔。」莉莉安的神情下像在說笑,藕白的手掌撐著下顎,眼神迷離地望向另一邊的男人圈。
無巧不巧,葉甘慶選在這時轉過臉來,以為莉莉安看的是他,二話不說,馬上深情地傳回一記秋波。
登時,莉莉安臉色微變,對著他扮鬼臉,翻臉比翻書還快。
江心雅被逼得手足無措,咬著軟唇。「你已經有葉甘慶啦,怎麼可以出軌?」
莉莉安輕哼了聲,伸出纖纖五指數數兒。「第一,那位仁兄不是我的:第二,就算他是我的,我也不是他的;第三,既然我不是他的,就談下上出不出軌的問題。」
「你、你你……」江心雅結結巴巴,忽然重重歎了一聲,「可他是我的呀。」
「誰?誰是你的?葉甘慶啊?」明知故問,雷歐娜兩手誇張地捧住臉頰,眼睛和嘴巴都張得大大圓圓的。
「不是、不是!是歐陽啦。」她頭用力一甩,語氣更加堅定了,「他是我的。」
瑟西拿著麥克風,音階剛好拔高,她忘情地唱著,音樂聲成功掩蓋了江心雅激動的表白,□擠在她身邊的同期姊妹們卻聽得一清二楚,曖昧地打量著她,推著她的肩膀,嘿嘿嘿地笑。
「早說嘛,原來他是你的呀。」
「是咩,我就知道你天蠍的本能是存在的,只要受到刺激,就會爆發出天神般的神奇力量。」
「朋友夫,不可戲,那個男人當然就讓給你啦。不要客氣,盡量夾去配。」
這個男人是她的。
勇敢說出來後,江心雅整顆心忽然穩定下來。
感情雖然是雙方面的付出,有很多卻開始於單方面的好感。
她,江心雅,喜歡這個叫歐陽德剛的男人,為什麼不能大大方方地去追求?
對。這是一個講民主、講人權的時代,誰也下是誰的,但她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地徵詢他的意見——他,要不要變成她的?
「耶!我的『非常女』終於出來啦。瑟西,麥克風借一下。」「逼供」大功告成,雷歐娜猛然跳了起來,準備大展歌喉。「吉兒,這首你下是已經學起來了嗎?來來來,咱們一起來當『非常女』!」
微笑著,江心雅接過另一支麥克風,也跟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心已經告訴她方向了,明確得下容半點懷疑,她要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在日常生活上,她或者有些小迷糊,容易忘這個、掉那個的,但對於感情,她卻十分肯定,喜歡就是喜歡:心動就是心動,絕不會有模糊地帶。
她要定了他。
☆ ☆ ☆ ☆ ☆ ☆ ☆ ☆
「……啦啦啦,緣投沒什麼稀奇,有錢的踢一邊,看來看去也是有氣魄的人卡呷意,風呀!請你將我的愛情吹向天邊,化成雨水灑醒不解情意的伊……啦啦啦……不解情意的伊……不解情意的伊……阿不解情意的伊……」這情況很像錄音帶卡帶,也很像唱盤跳針,唱著、唱著,不知為什麼就一直重複同樣的歌詞,似乎藏有某種隱喻。
入了夜,大台北地區仍然燈火通明,但車流狀況已鬆緩許多。歐陽德剛沉穩地掌控方向盤,不時瞄向一旁把臉望向車窗外、喃喃歌唱的江心雅。
晚餐是在一家三百九吃到飽的麻辣火鍋店解決的,雖然是吃到飽,但菜色很不錯,大家興致很好,氣氛搞得挺熱鬧,還喝了點梅酒助興,邊吃邊聊著,到十點半才陸陸續續有人離開。
適才散會時,後座還載著搭便車的瑟西和雷歐娜,但她們兩個都在附近的捷運站下車了,之後,他身邊的女孩不知為什麼就開始唱歌,那首「非常女」被她唱得七零八落,而一張臉蛋都快貼上車窗玻璃了。
「今天的聚會很熱鬧,你們同期之間的感情真的滿要好的,很難得,也很讓人羨慕。」歐陽德剛聲音輕快帶笑,雙目直視,注意著前方的狀況。
「嗯。」她隨意應了一聲,又自顧自地哼起歌來:「……癡情沒什麼意義,有勢的請一邊,想來想去也是有理想的人卡呷意,月啊!請你照明阮的感情路,不通呼阮不知何去何從……啦啦啦、啦啦啦……酸甘甜的情路,夢圓等何時——」竟然出現最大敗筆,後面一句的音全跑光了,還繼續自編自哼、自得其樂。
「你怎麼還這麼『駭』?晚上會不會睡不著?」他搖了搖頭,有些失笑。
「歐陽德剛……」忽然,她連名帶姓地輕喚,手指爬上車窗,畫著他倒映在玻璃上的側顏。
「嗯?」他等著,以為她接下去會說些什麼,她卻又沉靜下來。「你叫我幹什麼?」他主動問,聲音異常低啞。
隱約間,他也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微繃微緊,微妙得快要超脫控制,彷彿什麼事要改變了。
那張小臉終於轉了過來,望著他,輕輕笑著。
「沒有啊,呵呵……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而已,沒要幹嘛。」
心臟哆地一跳,還奸他駕駛技術高超,瞬間穩住方向盤,才沒讓車子在大馬路上蛇行。為了她一句話,他胸口發熱,猜想自己的臉龐八成紅了,實在太不中用。
假咳了咳,他清清喉嚨。「我的名字很特別嗎?」視線仍專注在前方的車況,卻是視而不見,也沒發覺自己越開越慢,左右兩側不斷有車輛超車,還叫囂地衝著他按鳴喇叭。
江心雅思索了三秒,又是笑。「你的名字不特別,可是人很特別,唔……就是很特別、很特別、很特別……你難道不知道嗎?」
特別?這算是稱讚吧。每次讓這女孩真心誠意地讚美,他全身細胞就難以控制的鼓漲、鼓漲、再鼓漲,整個人輕飄飄的,很容易就得意忘形。
唉唉,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瞥向她,話陡地凝結在唇邊。他瞇起眼正視那張臉蛋,發現她頰上泛著不尋常的赭紅,眼睛霧濛濛的,像要睡著了,又像剛剛睡醒。
「你醉了?」難怪剛才瑟西和雷歐娜要下車時,還特別叮嚀他要好好照顧她,送她回家,原來這位小姐酒量如此之差。他記得吃麻辣鍋時,她才暍了小小一杯梅酒而已,而且裡頭還加了不少碎冰塊。
江心雅似乎聽不懂他的話,咧嘴傻傻笑著。「我在唱歌,你聽見了嗎?呵……緣投沒什麼稀奇,有錢的踢一邊,看來看去也是有氣魄的人卡呷意……敢愛敢恨的『非常女』,贊啦!」
「老天……」他歎了一聲,乾脆把車子停進路邊的停車格,帕地打開車內照明燈。
突來的光線讓她下太能適應,瞇著美眸,她嘟著唇抗議——
「唔,太亮了啦,會被看見……」
他伸出大手碰觸她的額頭,感覺她的肌膚散發出一層無形熱氣,烘燙著他的手指,像是整個人都要被席捲進去。
「會不會很不舒服?例如頭暈、心煩氣躁、肚子怪怪的、想吐……」醫生的職業病使然,他忍不住關切地詢問。
江心雅依然憨憨笑著,搖頭晃腦。這酒喝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則太多,少一分則太少,血液循環加快了,讓身體暖烘烘的,最重要的是能壯壯她的膽。
忽然,她一把拉下在額頭上逗留的那隻大手,柔軟掌心包裹住男性略嫌粗糙的五指,他的指甲圓圓大大的,透著健康的粉膚色,好樸拙也好可愛,和她秀氣的十指差好多哩。
「江、江心雅?」歐陽德剛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緊張了,心臟好像快要跳出嘴巴。
她垂著細緻頸項,又弄又扳地玩著他的手指,他則瞬也下瞬地盯著她頭頂上的髮旋直瞧。
車外依舊喧囂,車內卻是淡淡的沉默,安詳中隱藏著下可預知的洶湧波濤。
良久、良久,事實上,也不知道到底過去多久,江心雅彷彿玩夠了他的手指,緩緩拾起臉容,酒渦蕩漾,甜甜的對著他眨眨迷濛眼睛。
「歐陽……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他暗暗吞嚥口水。
「你有女朋友嗎?」
他微怔,但很快便寧下心神,五指悄悄翻轉,沒有抽回,卻有意無意地反握住她的柔荑。「念大學時交過一個,後來分開,就沒再交女朋友了。」
「你大學畢業幾年了?」
「晤……應該有七、八年吧。」
「哇,那你已經七、八年沒交女朋友了耶。」小腦袋瓜歪了歪,奇異地打量著他,「唉唉,她是你的初戀吧?初戀總是讓人難以忘懷,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大學時交往的那個女孩,對不對?」她的話不帶任何情緒,只是單純地問,想找一個答案。
歐陽德剛眉心微峻。「初戀之所以難以忘懷,是因為讓人得到真正的成長,懂得自己的心要的最終是精神上的契合,而不是單純肉體的享樂:知道了『愛』這個字,說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知道為一個人心動、心痛,卻又甘之如飴……」
這些話很自然地從他嘴中吐出,或者是因為她醉了,有些神志不清,讓他也跟著迷糊了、毫不設防,反正,他也下明白為什麼要跟她提及這些。
驀然間,江心雅笑著,又輕輕地唱起歌來——
「在年輕的時候如果愛上一個人,請你請你,一定要溫柔地對待她,若是分手,也要輕輕地說再見,並在心中存著感謝……感謝她給了你一份情感,感謝她給了你一份回憶,唯有在驀然回首的一剎那,我們才擁有青春……」
這首歌他曾經聽過,大學時代參加活動,每次玩團康遊戲或圍在營火旁時,很多人都喜歡帶動唱,或自彈自唱這首歌,總能把人的情緒牽引到最柔軟的地方。
胸口被填得滿滿的,他嘗試分析那種感情,卻覺得自己好似也醉了,思緒動得極慢。
「心、心雅……」他低喚著,無形間拉近彼此的距離。「我想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就像你唱的歌,對大學時代的女朋友,我、我心裡是感激的,她是我繫上的學妹,漂亮、美麗、熱情、大方,是所有人注目的焦點,我和她分手時很平和,沒有一點火藥味,互相談開了,瞭解對方並不適合自己。」對方要的是驚天動地的熱情,他卻更在意細水長流的經營。
江心雅的笑化作沉靜的表情,暖頰的紅潮下退,她幽幽看著他,幽幽開口——
「我知道的……我知道那種感覺。大學一年級時,我參加了學校的登山社,我那個時候奸喜歡、奸喜歡我們社長,他是大三的學長,又高又帥又幽默,好多女生喜歡他,可是他、他偏偏對我最好,後來我們在一起了,交往過後,才知道真正的愛情還包含了很多現實面,不能不去顧及,我和他呀,也是不合適。」
胸口不太舒服,歐陽德剛劍眉輕攏,有股衝動想問她,當初為什麼和那位又高又帥又幽默的社長分手?作個深呼吸,他硬是忍了下來。
「歐陽,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她迷濛地眨眼。
「你問。」
紅唇抿了抿,覆上一層柔潤光澤,她聲音極輕:「你心裡……已經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嗎?」
他微怔,目光深黝,凝視她片刻。
不等他答覆,她鼻頭微皺,有些俏皮地說:「呵呵呵,告訴你喔,我已經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男生羅。」
「喔?」他挑眉,一時間竟感到呼吸困難,頭暈暈的,有點耳鳴。
「歐陽……我可不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
他點點頭。「你、你問。」希望他心臟負荷得了。
「如果你還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孩,那……那我們就先在一起,好不好?」
她睜大眼眸,他也睜大眼眸。
她唇邊敞開笑花,問出口的話像投入他心湖的石頭,而湖面再難平靜,一波接著一波的動盪著,讓他失去既有的平衡。
「我想做你的女朋友呵……」是的,她是很愛哭沒錯,但該勇敢時,也絕不退縮。
忽然,她撲進他懷裡,雙手攬住他的頸項,仗著幾分醉意,仗著他被弄得思緒凌亂、沒辦法冷靜之下,紅艷艷的唇就這麼貼了上去,熱烈地親吻他。
歐陽德剛全身戰慄了。
僅僅愣了一秒,他下意識合上眼睛,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而激起的狂潮漫天襲來,柔軟的紅唇、柔軟的身體、柔軟的感情,他沒剩多少理智可用,雙臂抱住她的腰身,唇舌反守為攻,進一步佔領了她的呼吸。
她想做他的女朋友,他的心,並不排斥,甚至也隱隱渴望著。
那麼,他和她,就嘗試著在一起吧。
騰出一手,他關掉車內的燈。太亮了,會被看見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12:08
第七章
一個軟呼呼的東西在江心雅香頰邊胡亂贈著,見她沒動靜,繼續沉睡,那東西甩著長長絨毛,有一下、沒一下地掃過她的鼻尖,喵喵兩聲,略微粗糙的小舌開始攻擊她的耳垂和臉頰。
「杏仁……討厭,人家還要睡啦,下要吵……」陽光穿透玻璃窗,輕巧地灑了滿床,那可人兒嘟囔幾聲,抱著被子翻身,根本半點也下想回歸現實面。
「還睡啊你?!太陽都曬到屁股啦!」
咦?杏仁怎麼說起人話了?!
江心雅倏地睜開雙眼,還有些迷迷糊糊。咦?欣欣和雀莉怎麼都在自個兒房間裡?這問題雖然值得深思,可惜她大腦還沒辦法順利運作。
而胖花貓杏仁見到主人打轉的兩顆黑眼珠,又喵喵兩聲,終於收回那根毛尾巴,慢條斯理地踱開。
「唔……」擁著被子搖頭晃腦地坐起身,她微駝著背、瞇著眼,幾秒鐘後才沙啞地說:「你們不是要上班?為什麼都跑來我房裡呀?」
唐欣欣哼了兩聲,笑得有點不懷好意。「今天是星期六,本人沒那麼歹命,不想加班。」
一等她說完,懷裡抱著貓咪寶寶的雀莉,挺有默契地接下去,同樣哼了兩聲。
「昨天晚上十一點五十五分,本人從機場開車回來,今天開始連續四天的休假。」她昨天從南半球飛回來,在機上待了十幾個小時。早在月初班表出來時,就知道沒辦法參加月底的同期聚會,為了這件事,她心裡不爽很久了。
江心雅嘟著嘴,如夢初醒地點點頭。「對喔,我差點忘記,唉……不知怎麼回事,覺得頭變得好重……」
「你昨天醉了。」唐欣欣語氣平靜,雙手抱胸,輕鬆地倚在書桌邊。
「……唔,感覺真的很奇怪,頭雖然重重的,可是身體又覺得輕飄飄的,其實也不是不舒服啦,就是怪怪的……」
「親愛的,來,請讀我的唇。你、昨、天——醉、了。」雀莉又炸來一句,抱著她的寶寶一屁股坐在彈簧床上。
「什麼?!」江心雅怔了怔,眼瞳滴溜溜轉了個圈,這麼一經刺激,腦細胞終於開始活絡起來。「哪有可能?我昨天只暍一點點梅酒,沒有暍很多啊。」食指和拇指還比出一咪咪的手勢。
唐欣欣翻翻白眼,快要敗給她了。「你這個女人吃姜母鴨和豐肉爐都會醉,還跟人家暍什麼梅酒?」
「是咩,梅酒甜甜的很好人喉,後勁卻超強,還好你只是被人家背上樓來,沒有吐了人家一身。」雀莉摸著懷裡的寶寶,可它老大挺大牌的,不想接受恩寵,從主人懷裡瞬地溜走,甘願和杏仁擠在窗邊那片陽光底下。
江心雅無辜地眨眨眼:心裡有些不踏實。
似乎有一小塊記憶游離了,她咬著唇,試著回溯。唉,這個動不動就「失憶」的毛病,就算吃再多的補腦營養品,跟著阿春阿公或歐陽德剛練再多的氣功,也是沒得救了。
咦?!歐陽德剛?!
一道光閃進她腦海裡,進出激烈跳動的火光。
「是、是他送我回家,還把我背上樓來的?我記得……記得……」嗚,她所有重點都記不得了,只知道自己一直唱歌、一直唱歌,要當「非常女」,不要當「天蠍座裡的敗類」;要敢愛敢恨、勇往直前,不要畏首畏尾、優柔寡斷。然後呢?接下來呢?他們還做了什麼?
聽她支吾了半天,雀莉實在等不下去,食指相中指比作劍指,戳向她的額頭。
「我昨天扛著行李回來,在樓下大門口正好遇見這位仁兄,你整個人趴在人家背上,臉貼著人家頸窩,還流出一條長長的口水,把空中小姐該有的矜持和優雅全破壞得一乾二淨了啦。」
「我醉了嘛,又不是故意的。」她癟著嘴,護住額頭,以防劍指第二波攻擊。
唐欣欣接棒,繼續荼毒——
「那個男人來按門鈴,門一開,看見你變成那副德行,還好本人心臟夠強壯,才沒被你嚇暈。只是厚——他把你背進房裡,放在床上後,你幹嘛硬扯著人家的手不放?!說你醉得不省人事,又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我兩隻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你又拉又扯的,拚命吃人家豆腐。」非常有裝瘋賣傻的嫌疑。
「沒有、沒有!我沒有!」小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全染成紅色。她、她她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除非暍醉了!
嗚,她是醉了呀!酒量比螞蟻還小,一小杯梅酒就把她解決了。
然後,壓抑在靈魂底層的情感毫無預警地冒出來,那是她的本性、她的潛意識,它知道她喜歡那個男人,所以心動不如馬上行動,以主動代替被動……
晤,她想起來啦,她昨晚好像……好像強吻了他,而且還是以惡虎撲羊的方式!
大腦持續受到猛烈的刺激,記憶機制慢慢啟動,更多的片段連接起來。
他的唇辦十分柔軟、微涼,氣息卻好熱、好熱,貼上了,就想更進一步地探索。
那天旋地轉的交纏,將整個意識捲進一個飄忽浪漫的境界。她吻了他,不是之前那次印在他臉頰上蜻蜒點水般的親吻,而是結結實實侵犯了他的唇、他的舌,讓他想逃也無處可逃。
「嗚……不會吧!」她哀號,抱著被子再次跌進床裡。
沒錯,她是下定決心倒追他,可是總得想個絕佳方法慢慢來,步步為營,而不是這樣嚇他啊。
沮喪到了最高點,簡直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她乾脆拉起被子把臉蛋整個遮住,叫聲模糊地透出——
「萬能的天神啊,求求禰,下一道雷把我劈昏吧。」
不到兩秒,被子被兩股惡勢力扯掉,兩張青春可愛的臉龐一起擠靠過來,笑嘻嘻望著她。
「沒有萬能的天神,不過有聰明的欣欣和聰明的雀莉,我們早上已經和珍妮妹妹通過電話啦,她說你昨天發下豪語,說那個叫歐陽德剛的男人是你的,誰也不能搶,呵呵呵……別擔心,我們一定挺你到底。」
「去吧!勇敢去吧!莫等待、莫依賴,勝利絕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呃?」江心雅掀了掀唇,只能苦笑。「那就……『感溫』喔。」
☆ ☆ ☆ ☆ ☆ ☆ ☆ ☆
說實話,江心雅還沒作好心理準備要再見歐陽德剛,便被唐欣欣和雀莉一人一邊給架到「杏林春」來。原因是,她們決定參加星期六下午在「杏林春」的穴道推拿免費教學,主講老師正足三診的歐陽德剛,也不知道她們從哪裡得到的消息,隱約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
穴道推拿教學下午兩點開始,她們三個人出捷運站時,才中午十二點。
而「杏林春」剛結束早上的門診,午休整整兩個小時,裡頭只剩下兩、三個推拿師還在幫病人作治療,其他人大多已去附近的街上覓食,順便散散步。
三個人走到門口,江心雅的行動電話在這時叮叮哆哆地唱起歌來,她七手八腳從包包裡翻出手機,貼在耳邊——
「喂?」
「喂——你……嗯,我是歐陽。」男人的聲音好低,似乎也有些遲疑。
拿著行動電話的手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下,她心虛地瞄了瞄唐欣欣和雀莉,見她們兩個正興致勃勃往診所裡張望,沒特意等她,已先行跨進「杏林春」裡,這才緩緩吐出:「我、我是江心雅。」
歐陽德剛低笑。「我知道。我打電話就是要找你。」
「喔……」糟糕!有點小尷尬,她腦筋下「輪轉」,真怕連講話也要不「輪轉」了。作著深呼吸,把胸口的躁動努力壓下,她問:「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這很容易。」他吊她胃口,「只要有心就要得到。」
她猜,不是喬依絲姊告訴他,就是他昨晚問了欣欣或雀莉。這麼一想,她很難不臉紅,悶了好幾秒,鼓起勇氣又問——
「那麼……你找我幹什麼?」
「約你晚上吃飯。」他乾脆又俐落,直接點明意圖。
「我、我我……你你、你……就我和你兩個嗎?」
「難道還需要第三者嗎?」相較於江心雅的結巴,他語氣顯得輕鬆自在,略微沙啞地說:「我們昨天晚上不是決定要交往嗎?交往就必須約會,約會才能瞭解彼此,為了進一步瞭解彼此,所以就我們兩個,怎麼能夠允許任何一顆電燈泡跟來殺風景?」
江心雅聽得一愣一愣的,唇蠕了蠕,還沒擠出話,一道響亮蒼勁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爆開——
「阿雅,你來啦!哈哈哈哈——來來來,站在門外幹什麼?快進來!阿這兩個是你朋友喔,你們好,我是『杏林春』的歐陽春,是這家中醫診所的創辦人,相逢自是有緣,『杏林春』以客為尊,來,每個人發一張名片,不要不好意思,有空就多來走踏,練練氣功啦!」
歐陽春剛從二樓下來,先是見到唐欣欣和雀莉兩張新面孔,以為是專程來問課程的年輕女孩,招呼了幾句,才知道是江心雅的朋友,跟著就看到她一個人拿著手機在外面當門神。
根本還來不及回神,江心雅的手已被老人的鐵沙掌一把拙住,拖了進去,而現場所發出的聲響,自然是藉著手機傳到另一邊去了。
下一秒,就見歐陽德剛從裡頭的診療室衝出來,身上天空藍的醫袍都還來不及脫掉。他煞住腳步,定定望著江心雅,一手撥開覆在寬額上的頑皮劉海。
「原來你在這裡。」愉悅之色顯現,在他眉宇間翻湧。
江心雅微微一笑,乍見他,昨晚的種種記憶刷上心頭,很甜、很烈,像儲在身體裡發酵的梅酒,那種醉意不招自來、揮之不去。
「歐陽先生,你昨天晚上不是說『杏林春」今天下午有推拿的教學?呵呵呵,我們專程帶人來捧你的場。」唐欣欣慧黠地眨眨眼,「你歡不歡迎?」
歐陽德剛爽朗地點頭,朝她們走近。「當然,歡迎之至,歡迎得不得了。」
就在這時,歐陽春搔搔鬍子,瞇著銳目,瞧瞧孫子,又瞄了瞄江心雅,似乎也嗅出了不太尋常的氣味,指著他們倆古怪地笑——
「你們是不是……嘿嘿嘿……已經……嘿嘿嘿……那個……嘿嘿嘿……」
「我們是不是……嘿嘿嘿……已經……嘿嘿嘿……那個……嘿嘿嘿……不告訴你。」歐陽德剛半開玩笑,反正他們歐陽家的阿公不像阿公,孫子不像孫子,常常這麼沒上沒下、沒大沒小的。
丟下話,他拉著江心雅的手就往外跑,把一干人拋在原地。
「喂?!這臭小子!」歐陽春擦起腰,嘴裡罵著,一張老臉卻笑得都皺起來了。看來,他們歐陽家的大小子終於開竅了,說不準就要開枝散葉羅!邊呵呵笑,邊搖了搖頭,他收回目光,注意力轉移到旁邊兩名「新人」身上。
「來來來,阿公幫你們兩個切一下脈、看一下氣色……哎喲!你們兩個是不是很少運動?這樣子不行說,要運動,身體的新陳代謝才會快,這樣皮膚才會水當當咩。
「現代人常常忙到沒時間運動,下過沒關係,阿公最近研發出一種新的氣功,一天只要練二十分鐘,體內濁氣下沉,腸胃蠕動加快,包準你們越變越漂亮……什麼?不知道什麼叫作濁氣下沉喔,來來來,阿公練一下給你們看,首先馬步要蹲好,丹田提氣,吸——」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瞬間,「杏林春」滿堂異香。
這一天中午,唐欣欣和雀莉什麼東西也不想吃。
☆ ☆ ☆ ☆ ☆ ☆ ☆ ☆
「你、你……我們一直走、一直走,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啊?」望著男人修長的身影,江心雅吶吶地問。
歐陽德剛放慢腳步,回頭衝著她笑。「我們在約會,當然要先去吃吃飯,然後再散散步,可以邊聊天,幫助消化。」他瞄了眼手錶,擰著眉,「可惜時間不太夠,我兩點之前必須回去,我們只能在附近的公園走走。」
約會嗎?
臉蛋發熱,心口也發熱,對於眼前這一切,江心雅雙腳彷彿踩在雲堆裡,感覺還很虛浮。
昨晚之前,他們兩個的關係還只是普通朋友,雖然柏亙之間有一點點的曖昧情愫,兩人卻都選擇站在原地觀望,是她厚著臉皮朝他走去——女追男,隔層紗,就這麼容易,他們真的交往了嗎?
歐陽德剛沒察覺出她心中的困惑和下安,大手順著往下一滑,極其自然地和她的五根手指交握。「走,我帶你去附近一家有名的北港肉羹,很好吃喔,有面、米粉、冬粉,還有肉羹飯,他們也賣烤香腸、燙魷魚……很多小吃,吃了包準你回味無窮。」
她無所謂,吃什麼都好,呆呆地跟著他去,有種甜蜜感覺滲上心頭。
「歐陽,昨天晚上我、我說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話,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我有點神志不清,其實我、我——」
一聲通知也不給,他突然停頓腳步,害江心雅差些撞上去。握住她小手的力量忽然加大,幾乎要握痛她了。
他眼底閃爍著奇異幽光,緊聲問:「你不是打算告訴我,你昨晚是純粹的『酒後亂性』,說過的話都不算數,做過的事也不想負責任吧引」
「啊?!」她無辜地掀了掀唇,「我、我要負什麼責任?」
「你在車裡強吻我,被不少路人看見,這就算了,反正也不認識,可是等我載你回家,你住的公寓沒有電梯,我只奸認命地背你上樓,當著室友和杏仁的面,你硬是把我扯到床上,抱著我滾來滾去,我已經百口莫辯了。而且是你自己說要當我女朋友,怎麼現在就反悔?」也不管騎樓下人來人往,他乾脆杵在原地,想和她把話說清楚、講明白。
江心雅首次見識到他近乎孩子氣的行徑,聽到這些話,她紅著臉,一時間不知該作什麼樣的反應,倒是一旁書報攤的老闆看不下去,揮揮手大聲嚷嚷——
「小姐,做人要講信用,不可以說話不算話,動不動就出爾反爾啦,該負責就要負責,躲是沒有用的。來喔!最新一期的《八週刊》,要香艷有香艷,要內幕有內幕,週年慶每本特價六十九元,快來搶喔。」
全身血液大逆流,全往腦門直衝,江心雅整個人快要冒出煙來,二話不說,她拖著歐陽德剛見路就沖。實在太丟臉了,她只求能迅速離開現場。
盲目地走了一小段路後,巷子裡清靜許多,她終於停下腳步,根本不曉得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走。
忽然間,歐陽德剛將她的身軀扳轉過來,面對著面,他直勾勾望進她眼底深處。
「感情的事,我不是開玩笑,我很認真,你懂嗎?」
他語氣低沉而嚴肅,江心雅心中一凜,同樣瞬也不瞬地瞪著那張英俊面容,幽幽地問:「你不是開玩笑,難道我就是嗎?」
他抿著峻唇,等著她進一步解釋。
輕輕喘息,她臉容微垂,過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
「昨天晚上我的行為可能有些失控,說了一些奇怪的話,□我想告訴你,不管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那些都是出自我內心的意願……我、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對你有好感……」小臉一抬,迅速又羞澀地瞄了他一眼,聲音輕啞:「我是很認真的。」
「老天……」他心陡震,因為她的話,也因為她的神情。長指一探,他連忙勾起她的下巴,緊張地說:「你、你你不是要哭了吧?我、我沒有別的意思,也沒有想欺負你,你、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對我有好感,我對你更有好感,你看,我們互相喜歡過來、喜歡過去,互相愛慕,這已經構成談戀愛的最基本條件了,是不是?我、我我……唉唉,你怎麼真哭了?」
江心雅本來還能勉強忍住,可是經他這麼一挑明,眼淚就跟著滾出眼眶了,癟癟嘴,有點委屈,有點賭氣,又有點狼狽。
「就是真哭,難道還有假哭嗎?」掉開酡紅的小瞼,看也下看他。
歐陽德剛手足無措地抓了抓頭髮,眼貼斯文的髮型快被他抓成了鳥巢。繞到她面前,他不敢再動手扳起她的臉,只得彎低身軀,把頭探到她臉下,由下而上小心翼翼地觀望著。
「心雅……」
「醜死了,不要看啦。」她又撇開臉。
「好好好,不看。」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搖晃,另一手從口袋裡掏出男用手帕,沒有遞向她,而是直接替她擦著濕潤的臉頰。
「你還沒看過我哭,我哭起來才叫作丑,丑到最高點,沒人比得上,所有的五官都揪在一塊兒,分下清眼睛、鼻子、嘴巴哩,而且還會從鼻孔垂出兩條『哥哥』的鼻涕,晤……嘗起來鹹鹹的。」
江心雅忽然笑了出來,又哭又笑的,連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但對歐陽德剛而言,那短促的笑聲簡直像是天籟。
他大大地歎了口氣:「唉唉,終於把你逗笑了,你再繼續掉眼淚,我就沒有第二條手帕給你用了。」哈利路亞,感謝上帝。
吸吸鼻子,她羞澀地抓過他的手帕,聲音略帶著鼻音——
「……你……你還有一條手帕在我那裡,是深藍色的格子花紋,我已經洗乾淨,還用熨斗燙好了……」
他挑了挑眉,思緒一動,一下子便記起來,是之前她的胖花貓偷溜出去,害她瘋狂找尋,在他車裡哭得唏哩哇啦的那一次。
「謝謝你。」溫柔的笑意重新回到他嘴邊,看得江心雅忍不住又臉紅心跳。
他凝視著她,眉宇間潛藏真意,許久、許久,終於低低吐出話來——
「你肯定不知道,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就是別人安排的一次變相相親。」
他不提,她還真不曉得。小嘴微張,她疑惑地望著他。
他微微苦笑,接著又說——
「暖暖對我們的事一開始很積極,她帶你來找我,之後還打電話探我的口風……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那種感覺,嗯,應該說……我不太喜歡『相親』這件事,像被趕鴨子上架。我很難解釋第一次見到你的那種感覺,或者在潛意識裡已留下好感,只是週遭的一些聲音造成曖昧和尷尬,讓我直覺想去抗拒。」
兩人沉默了好幾秒,江心雅思索著,輕輕點頭。
她懂得他的話,知道所謂「週遭的一些聲音」指的是哪些,診所裡那些歐巴桑們的熱情和想像力,她早已領教過了。
「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她啞聲問,在他的注視下,雙腿有些發軟。
他歎息,將她拉近了些。
「我想告訴你,我雖然一直努力著,不願被旁人擾亂,最後卻被自己迷惑了……我心裡,其實很喜歡你。」微微施力,他忽然抱住她的腰,俊容傾近:「所以,就算你沒打算倒追我,我也要追你。」
「歐陽?!」江心雅原本還沉浸在他的表白裡,芳心悸動,下一秒卻發出驚呼,因為他竟嘟起嘴,重重吻了一下她的紅唇。
雖然巷子裡來往的人較少,可畢竟還是公共場合,何況現在還是大白天哩。
這男人怎麼回事?那個沉穩、莊重、斯文的歐陽德剛跑到哪裡去了?她還不清楚,再怎麼正經的男人,一旦遇上真情,也會引發一連串怪異行徑。
推著他的胸膛,她臉頰紅得不像話。「你、你你快放開啦,有人在看。」
「那就讓他們看個夠。」他爽朗笑著,第二次堵住她的小嘴。
江心雅一陣暈眩,雙手緊抓著他的衣服,輕輕顫抖。
「……唔……我們不是要去吃飯嗎……」
「五分鐘後再去吃。」他哄著,進一步追逐著她的香舌。
在這樣的地方熱吻,有種被偷窺的刺激感,熱力在瞬間提升到最高點,兩人像在火裡燃燒。
「歐陽……」她十指插入他發中,半合著眼。
「嗯?」
「你、你還穿著制服……會被認出來……」
歐陽德剛抵著她的唇沙啞地笑,「那就順便幫『杏林春』打廣告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12:28
第八章
一晃眼,春已走到尾聲。
這幾年大台北一直致力於綠化運動,夏季尚未正式降臨,綠油油的色調已在城市中蔓延開來,很有自然和傭寧的味道,適合放慢一切步調。
從決定和歐陽德剛交往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多月,生活裡多出另一個重心,江心雅很認真地經營著。
兩人隨著每一次的柏處,融入對方的生活當中,漸漸的,她摸清了歐陽德剛的一些小習性,例如,他喜歡咖啡,卻更鍾情於老人茶:喜歡藍調,卻更愛鄉村搖滾;能成天窩在診所二樓的研究中心做研究,也能和她分享登山的許多知識。
漸漸的,他一樣懂得她,明白了她個性中那些好的、壞的、可愛的、任性的、執著的、迷糊的因子,於是,彼此往對方內心更深處走近。
這段感情正如她所期望的,由浮蕩到穩定,如同倒吃甘蔗一般,已漸人佳境。
「吉兒,最近變美了喔。」機艙的眼務告一段落,林明暖得了空,在廚房裡逮住落單的江心雅。
「哪有?還不是一樣。」她笑咪咪地眨眼,邊把用過的器具歸回原位。
這一趙飛的是歐洲大長班,從台灣帶隊出去的原是一位義籍的資深座艙長,回程時則由林明暖接手,因此兩人才會遇上。
替自己煮了一杯義大利濃縮咖啡,林明暖淺嘗了口,愉悅地倚著流理台。
「歐陽的脾氣一向溫和,穩重又值得依賴,真高興你們能在一起。呵……他肯定對你很好。」
江心雅極規律地把所有小東西收回各個分類的櫃子中,頰畔微紅,嚅道:「他……嗯,還可以啦,不算太差。」
感情是雙方面的付出、共同經營,她雖然也愛作夢,對於愛情有數不清的美麗幻想,但更瞭解自己所追求的是長久的關係,她正努力學習在現實和夢幻間取得平衡。
而歐陽是個樸實無華又極心細的男人,在她面前,他展露出的永遠是最真誠的一面,他給她的是實質的關懷,不會說一些無用的花言巧語,雖然呵,她偶爾也渴望聽聽情人間甜膩的情話,但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下是嗎?
更何況,她好喜歡他的笑、他的吻、他的氣息,也好喜歡他的懷抱、他的愛撫,她的心已被佔領、已被感動、已被充實。
對她而言,這樣的男人已經夠好了。
「喬依絲姊呢?你老公不是也對你很好?還有你家的寶貝綿綿,她好可愛、好懂事喔,你和你老公把她教得真好。」她俏皮地皺著鼻子。
林明暖一聽,忍不住哼了聲。「千萬別指望我家那個男人教孩子,他自己根本就還是個小孩,『番』起來又任性又野蠻,一點也不講道理。」
「唔……喬依絲姊,我之前讀過一本書,書名……忘記啦。」沒辦法,她記性向來不佳。「總之,書裡的內容說,男人基本上都是個小孩,不管他們長到幾歲,不管他們外表有多成熟、說話多穩重,其實內心深處都還是個孩子。」
「那你家歐陽會這樣嗎?」
「他唔……」江心雅怔了怔,印象中,她見過他要無賴、任性得像個孩子的模樣,就是他把她惹哭,後來又在巷子裡抱住她狂吻的那一次。可他的孩子氣引發了她的母性,面對那樣的他,她根本發不了脾氣。
「恭喜你,看來你家歐陽是個人格完全成熟的男人。」林明暖半開玩笑地說,啜著咖啡,隨口又問:「他現在跑到第幾壘了?」
江心雅一開始還反應不過來,愣了五秒,終於弄懂她的意思。
「喬依絲姊?!」臉蛋瞬間紅透,像富士大蘋果。
「呵呵,瞧你反應那麼大,八成已經被奔回本壘得點了。」林明暖其實不是個愛八卦、愛探人隱私的人,之所以會如此探問,一是跟江心雅已十分熟稔,像親姊妹一樣;二是歐陽德剛是由她介紹的,是成是敗,多少要擔些責任。
「才沒有啦!」她急急否認,想笑,又拚命忍住,憋得一臉怪相。「我們交往才三個多月,還很短耶,至少也要半年以上。」
對於這樣純情的論點,林明暖挑起一邊細緻的眉,有些下敢苟同。「親愛的吉兒美眉,你等得了半年,歐陽等得了嗎?男人都是感官動物,雖然不能一竿子打翻整艘船,但你確定歐陽0K?不會對著你暗流口水?」
江心雅被問得面紅耳赤。
事實上,在飛這趟歐洲班之前,他曾約了她一起曉餐,兩人手牽著手,在淡水暮色中沿著河堤散步,觀音山似遠又近,風溫柔地吹動,在那樣醉人的氛圍裡,很難去拒絕什麼。
因此,當他俯身在她耳邊,半是請求、半是命令,低啞溫熱地喃著「今晚跟我回家」的時候,她根本不能思考太多。
那一晚,歐陽春不在,下高雄去參加一位老朋友的七十五歲壽辰,好個天時、地利、人和。
她迷迷糊糊的:心跳得好急,讓她有些缺氧,渾身都泛著淡淡玫瑰色,等到終於抓回神志時,已全身赤裸地躺在他身下,而他的唇正沿著鎖骨往下滑栘,持續折磨著她、燃燒著她。
「歐陽……我、我會怕……」這不能怪她吧?
「我保證,我一定會很溫柔、很溫柔。」他聲音壓得極低,似乎一字字都從胸腔硬擠出來。
她相信他會很溫柔,可是——
「嗚,我還是會怕啦,人家還沒作好心理準備……我、我還是……」下面的話突然全糊掉了。
「你說什麼?」他大口、大口地喘氣,兩手禁錮著她,而男性象徵正堅挺地抵在她女性最最柔軟的入口。
「人家還是處女啦!嗚……」她突然大聲嚷出,兩手搗住臉蛋,不敢看他。
跟著,一場激情——
到、此、為、止。
她的臨陣退縮,把他給害慘了。
對他,江心雅真的很過意不去。當時,他臉色好差,一陣青、一陣白的,額上還不停地冒出冶汗,像是隨時會暈倒。
她忘了自己有沒有哭,只因太在意他的反應。看他那麼痛苦,唇都要咬出血來,她忍不住想對他妥協,可是他反倒不要了。
幽幽歎了口氣,江心雅拉回飄遠的思緒——
「歐陽他很尊重我,我說不要,他、他就不會再亂來的……」那一晚,她的心再次被他徹底攻陷。他是真正在乎她的感受,顧及她的感覺,教她如何不對他傾心?
林明暖眨眨眼。「哇啊,果然練氣的人就是不一樣,可以控制自如。了不起!」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她把紙杯丟進垃圾筒裡,又戲譫地說:「不過,如果你一直、一直堅持SAYNO,嗯……會不會有點不人道啊?」
「唔……」江心雅咬咬唇。就是因為太不人道,才會讓她印象深刻,覺得對不起他。
唉,她也好想和他進一步接觸,享受甜美的性愛歡愉,只是:心裡還有一點點的遲疑和小小的障礙。
但是下一次,如果……如果兩個人「不小心」又滾到床上去,她想,她肯定沒辦法堅持太久,因為那期待的種子已在心中悄悄發芽,不需要多久時間,她的心理建設即將竣工,屆時——
「哇啊——不食人間煙火,那不就成仙了?咦……阿公,你的鬍子好像變黑很多耶。」
「就跟你說咩,要練氣,天天練,常常練,就會返老還童啦。」
「那我要是持續練下去的話,以後都不用再擦保養品,也不用做臉羅?」可以省下一大筆錢耶。
「那還用說嗎?」
「厚——阿公,你怎麼這麼厲害,要叫你第一名喔!」
「呵呵呵……沒有啦,沒什麼啦,麥按捏共啦!你說的雖然是真話,□我也會不好意思的,呵呵呵……來來來,我教你,我們一起練氣:水保青春。」歐陽春放下報紙,一臉興致勃勃。
另一邊,歐陽德剛結東晚餐,帶著朋友回到「杏林春」,就見那一老一少在診所大廳裡聊得好起勁,而歐陽春說得口沬橫飛,還邊比畫動作,拖著江心雅起身練功。
「阿公,我可不可以不要濁氣下沉?我、我放不出來……」江心雅可憐兮兮地擰著眉,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半蹲著。
「不行。一定要濁氣下沉,人生如夢、夢如屁,噗地一聲就過去,這是這套氣功的精華所在。要用力地放、大膽地放,放得越響越好。」
「呃……那有沒有別套氣功,不用這樣……這樣放的?會很臭耶。我是淑女,讓別人聞屁好像不太好。」
這兩個活寶!歐陽德剛搖了搖頭,又好氣又好笑。
「歐陽,他們在幹什麼?」跟在他身後,彎腰閃過那道鐵門的朋友,也對眼前的景象感到好笑。
「練功啊。」歐陽德剛懶懶地解釋。
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歐陽春和江心雅同時掉過頭來——
「阿雅,你阿娜答跟漂亮美眉吃飽回來啦。」歐陽春嘿嘿兩聲,一個吐氣縮腹,收功。
見到那熟悉身影,江心雅本來開心地笑著,接著眸光一瞄,注意到他身邊站著一位擁有模特兒身材的女子,頰邊的酒渦不自覺微凝。
那是個很亮眼的人物,挑染著淡褐色的長髮呈大波浪散在肩膀,皮膚十分白皙,挺秀的鼻樑和豐厚的紅唇帶了點異國風情,可惜過大的墨鏡遮掩了她的眼。江心雅猜測,那應該是一對美麗的、風情萬種的眼眸。
女郎先是對著她淡淡頷首,跟著朝歐陽春說:「阿公,我要回去了,來跟你SAY聲GOOD,BYE。」
歐陽春揮了揮手,有些故意地說:「你不要再來『哥哥纏」,這小子不會跟著你去,還是死了心吧。」
江心雅一臉茫然,完全弄不清是什麼狀況,視線停駐在女郎臉上,忽然覺得她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阿公,你不要亂講話。」歐陽德剛語帶警告,走了過去,一把拉住江心雅的小手。
「我亂講?!你說我亂講?!好吧!看這個樣子,阿你是決定跟著她去羅?」薑是老的辣,歐陽春拿話回堵他。
「真的嗎?歐陽,你答應啦?!呵呵,那就太好了,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女郎高興地拍手。
歐陽德剛雙眉糾結,語氣難得僵硬——
「我沒有答應,也不會答應,你想太多了。」停了三秒,忽然補充一句,完全是針對女郎和老人而來:「夠了喔,不要惹我生氣。」
說完,他拉著江心雅往樓上走,把兩個人拋在原地,身後還傳來女郎的叫喚,可他理也不想理。
離晚班看診還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兩人爬上三樓,這裡有五十坪左右的空間,是歐陽家一家五口的住處,□目前只有歐陽春和歐陽德剛住在這裡,其餘三口在國外。
「歐陽……」江心雅怯怯地喚著,「你在生氣嗎?」
歐陽德剛拉著她坐在沙發上,神色回溫不少,微微笑著:「我沒生氣。」
「可是你剛才口氣不太好。」害她也被嚇到了,實在不應該。
他咧了咧嘴,瞳中閃爍頑皮的精光。「有些人不能寵的,該凶時就要凶,太寵的話,他們會爬到你頭上作亂,整得你叫苦連天。」
「啊?」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所謂不能寵的人,指的是阿公,還是那個漂亮女郎?還有啊,她呢?是能寵,還是不能寵?
「你回來怎麼沒先打個電話給我?」他撥撥她額前可愛的髮絲,邊問著,傾身在她額上印了一吻。
每次,她飛長班出去,總要十多天才能見面,教他開始懂得牽掛。本以為自己年紀不小,歷練也多,早就是個成熟男人了,結果,還是跟情竇初開的少男差不了多少。
江心雅輕聲指控著:「我打了,可是都沒人接……後來我打到診所櫃檯,張小姐告訴我,你請朋友出去吃飯了。」
他劍眉挑得老高,一手探向腰間,才發現自己根本忘了帶手機出門。「唉,我一定是把手機放在診療室了,對不起……」
她搖了搖頭:心裡有些期望他會主動解釋和那個漂亮女郎之間的關係。
好不容易,他又開口了,卻是問:「你晚飯一定還沒吃吧?」
男人的臂彎堅定而溫暖,她倚靠著,眷戀著,抿了抿唇,看似隨意地說:「歐陽,剛才那個女的好漂亮,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
先是沉靜片刻,他才說:「你認不出她嗎?她是卒曼麗。」
聽到這個名字,江心雅倏地在他懷中坐直身軀,大眼睛瞪視著他,眨也不眨。
「你是說……她、她她是那個跨足演戲、歌唱還有主持界的辛曼麗?!那個SUPERSTAR?!」現在仔細想想,奸像真的是本尊耶。
他懶懶地點頭。「是,就是她。」接著,他胸膛莫名其妙受到一記重槌。
「哇啊!討厭、討厭、討厭啦!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嗚……人家要她的簽名啦!」她懊惱地鼓起臉頰,扼腕得不得了。
搗著被攻擊的胸口,歐陽德剛簡直哭笑不得,只能搖頭歎氣:「她的簽名能填飽肚子嗎?都幾歲了,還在崇拜偶像?」
「唔……」她繼續噘嘴。
啾一聲,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親了她的唇,大掌揉弄著她的頭。「乖乖的,別生氣,我去下碗麵給你吃?還是你想吃水餃?我記得冰箱裡還有一盒阿公最愛的手工餃子。」說著,已要起身。
「歐陽……」她酡紅的臉蛋好看極了。「……我不餓啦。」不讓他離開,小手硬是握住他的不放,眼底清亮清亮的。
「你怎麼了?」他聲音略啞。那樣的眸光澄澈透明,詢問的意圖十分明顯,他猜得出她想問些什麼,卻有些顧慮,或者,他可以試著模糊焦點。
果不其然——
「歐陽,我有事情想問你,你要老實說。」
他微乎其微地歎息。「想問什麼就問吧。」
她忍不住絞著手指。「你和辛曼麗是認識很久、很久的老朋友嗎?」連阿春阿公也跟那位大明星滿熟的模樣,看來應該認識好長一段時間了。
「嗯,對呀,是認識好幾年的老朋友羅。」他一手撐著剛峻的下巴,歪著臉看她,眼神滿是戲譫。
「你、你幹嘛這樣看我?」她深深吸了口氣,故意挺直背脊,讓自己看起來理很直、氣很壯。
「看你吃醋啊。唉,真可愛。」
火轟地燒上來,江心雅滿臉通紅,瞪著那張既好看又性格的男性臉容,好幾次掀動唇辦,卻是擠不出話來反駁。
她就是吃醋,難道有錯嗎?!這個男人是她的,有來路不明的女人親近他,她照子自然要放亮一點。
在她的觀念中,愛情要有尊嚴,要有道德,兩個人既然在一塊兒,就要坦坦然,不能有任何欺瞞,不是嗎?
所以,吃醋有理,質問無罪!
「歐陽,你如果喜歡上別的女孩子,我是說如果……你一定、一定不可以瞞我,要老老實實的告訴我……我想我會懂得,我、我可以試著去理解,如果你是真心誠意地喜歡另一個女孩,我會很大方的讓位,也可以做到提得起、放得下的地步,不會再糾纏……
「你知道嗎?我是天蠍座的女生,天蠍座是敢愛敢恨型的,可是同期姊妹都笑我,說我是『天蠍座裡的敗類』,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如果真要分手,我、我也可以很勇敢,很有骨氣,呵……」她有些緊張地笑,又忍不住咬唇,想把腦中的思緒理出個所以然來,她有許多話想告訴他,她想說……想說……
「所以歐陽,你一定要告訴我,好不好?我、我不要當最後才知道的那個人。」
「心雅?」老天!她是存心要讓他心痛而死嗎?歐陽德剛渾身輕顫,心臟猛地一陣緊縮,痛得皺眉。
「你小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什麼?!」他啞聲嚷著,見那紅通通的小臉神情堅決,眼珠在水霧中依然清亮,他陡然間逸出一聲歎息,將她拉進懷中,牢牢擁住,閉上眼,熾熱的唇抵在她太陽穴上。
「歐陽,你是不是答應我了?是不是……」聲音幽幽地從他頸窩處傳出,她還不死心,非要他親口承諾。
「你這小呆瓜。」他心痛地罵了一句,雙臂收攏。
之前,她藉著醉意對他表白時,曾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孩?他當時為之錯愕,一時間無法給她答案,但現在,他知道了、體會了、明瞭了,她早已在他心底。
「歐陽?」小頭顱掙扎地從他懷中拾起,剛喚出他的名,兩片唇瞬間已被捕捉,男性的氣息灌人口中,熱烈難耐。
「歐陽……」她頭昏了,想問的話再也說下出,攀著他寬闊的肩膀,以相同的熱情回應著,讓自己的氣息也侵襲著他。
情況有點失控,越演越烈,三分鐘後,兩人已衣衫不整,他將她壓在柔軟的沙發上,沙發的活動空間狹窄,裸露的肌膚貼得更緊、更密,四肢交纏著,情慾誘惑的氛圍在眨眼間提升到最高點。
「不、不行的,歐陽……不可以的……」江心雅喘著氣,想把他的頭推開,十指卻反倒插入他濃密的髮中。
他在她胸前沉醉,用唇、用手不停地膜拜著,聲音沙啞得不可思議,「不要怕,心雅……不要怕,我一定、一定、一定很溫柔、很小心,好不好?」幾乎是懇求的語氣。
她咬著唇,微微撐起上身。「我……我不怕了,不是人家的問題啦,是你啦!」
他?!他有什麼問題?!
他好得很、壯得很、精力充沛得很,怎麼可能有問題?!
江心雅癟癟嘴:「你還要上班啦!」
兩人同時望向牆上復古式的大掛鐘,晚班的看診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
不會吧?!
「嗚……不要……好痛……」歐陽德剛第二次功敗垂成,忍受著非人的折磨,臉色又開始發白。
「乖,不痛、不痛,我幫你呼呼。」江心雅揉著他的髮,不知該怎麼安慰他,只好湊上紅唇,在他耳邊極輕、極輕地說:「如果你、你真的想要,我們……我們晚一點再繼續啦……」
「心雅?」他驚奇地望著她泛紅的羞赧小臉,目光出奇地溫柔,耳中幾乎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動,每一下都是這樣溫熱,湧出悸動。
那原始的慾望漸漸淡了,沉在心底的是更深的情感。
「我會對你好,絕對不會傷害你。」他承諾著。
這話一語雙關,無論是感情的忠誠或身體親密的探索,他永遠不會傷害她,讓她傷心難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12:55
第九章
愛的初體驗。
歐陽德剛忍不住想高聲唱——總有一天等到「它」!
經過兩次極不人道的對待,上帝終於可憐他,決定排除一切外在因素,柔化所有內在因素,就在今夜,讓他得以一償宿願。
這夜,火辣得燒盡一切理智,肢體的交纏譜出男女問最原始的韻律,爾後,兩顆心在激喘中撞擊了、交融了,在雲端輕輕漫舞……
只是,他雖然盡可能的溫柔,小心再小心,江心雅還是痛到全身縮得像個小蝦米。不過,她也沒讓他太好過,在他肩頭留下好幾道齒印不說,寬廣的背也被她的「秀爪」抓出好幾道交叉紋路。
「你是不是被杏仁同化?爪子怎麼這麼利?」事後,歐陽德剛抱著她溫存,親著她白嫩嫩的肩頭。
「嗚,你騙人,人家好痛耶……」還說不會傷害她?!嗚,縱慾的結果,她腰都快斷了。
他低笑,柔聲哄著:「就這一次,我保證,下次一定不會痛,肯定不會痛,再也不會痛,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不要抱那麼緊啦,我、我覺得怪怪的。哇啊,手拿開啦!唔……」她的抗議聲消失在他的熱吻下,感覺在胸脯留連的大手正慢慢往下、往下、往下……
「不要……阿公會聽見……」那很丟臉耶,可是她頭又暈了,根本推不動他。
「阿公知道你今晚在這裡過夜,早料到我們關在房裡做什麼了,他剛才還灌了我一百CC的鹿茸酒,就算他聽見了,也會裝作聽不見。」
「不是吧……」
「呵呵呵……」
就這樣,她的「愛之夜」還沒到打烊時候,一波襲來,高潮又起,一浪還有一浪高。
或者,全得歸功於那杯歐陽家特製的鹿茸酒。
這四天,江心雅雖是休假,但歐陽德剛沒辦法配合,他這陣子忙碌許多,一部分是因為門診,另一部分則是研究的內容有了突破,和日本那邊的聯絡也密集起來。
因此,這幾天江心雅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杏林春」裡,他忙著工作,她就跟歐陽春和一群熟面孔的阿公、阿嬤、伯伯、嬸嬸們練氣功,有時幾名推拿師剛好有空檔,還會教她幾招絕活。
其實,相戀並不需要刻意約會,能融入彼此的生活中,更能將兩顆心聯繫。
在那些長輩眼裡,她已經理所當然被視為歐陽春的孫媳婦,聊天時,好幾位熱心的歐巴桑不斷提供情報,一會兒說哪家的傳統大餅做得好吃得不得了,禮餅一定要去那裡訂:一會兒又說哪家婚紗攝影價格便宜、拍得又美,不撿這個便宜對不起自己:一會兒還說哪家飯店的場地大方氣派,又打六六折,是結婚辦喜宴的最佳所在。
應付這些,江心雅全是微笑以對,反正傻傻地笑、傻傻地聽就是了。
對未來,她還沒想得那麼深遠——這跟一個人的大腦功能相關,她腦力不太好,所以只能注重眼前、珍惜眼前,想太多對身體不好呵。
對婚姻,她並不排斥,也希望有一天能為心愛的人穿上純潔的白紗,那個人或者就是歐陽德剛了,但一切還是慢慢來吧,順其自然,她還在享受戀情。
休假結束,江心雅又回到工作崗位。
這個月可說是個幸福月份,「環球幸福」航空接連傳出奸幾位空服員有喜,根據GH的規定,只要確定懷了寶寶,就下能再上機工作,因此,原本在月初排定的班表做了大幅度的變動,江心雅的工作量也增加了。
她由雪梨飛回台灣,又飛去雪梨一個禮拜。
昨天在越洋電話裡,她跟歐陽德剛提過,今天下午會到家。飛機一抵達中正國際機場,下了空橋,她便打開手機電源試著聯絡他,電話才響兩聲就接通了——
「心雅,你回來啦?」手機有來電顯示,歐陽德剛馬上知道是她,那聲音聽起來興奮得像個孩子。
「嗯。」她一邊拉著行李小拖車,偏著頭,微微笑著,「你還在忙呀?」
「對呀,其實我——」
「喂?!歐陽?!喂?!」
通話突然斷掉,江心雅疑惑地檢查手機,收訊滿格,電池也滿格,實在莫名其妙。
她又撥,可是情況有點詭異,連續打五通都沒人接,到了第六通,對方已關掉手機電源。
「吉兒,怎麼啦?」一起下機的華籍空服員姊姊走過她身邊,見她杵在出境大廳,神情還古古怪怪的,遂關心地問。
她搖了搖頭,雖然想下通,仍習慣性地咧出一個甜笑。「沒事啦,只是……只是對方手機沒人接。」
「打給你男朋友喔?」這位資深的空服員姊姊在「環航」裡挺有名氣,常周旋在各國男士之中,如魚得水,是名副其實的愛情高手。
見江心雅點頭,她拍拍她的肩膀,突然語重心長地說:「男人不能太寵,也不能一下子給太多,要吊著他們的胃口,讓他們看得到、摸得到,偏偏吃下著,這樣,他的心才會懸在你身上,不用打電話給他,他自然天天打電話跟你報到,還會記住你每趙下機的時間,特地來機場接你回家。」
「啊?」江心雅瞠目結舌。這太深奧了,以她單純的思維恐怕很難做到。「可是他很忙,他、他沒有時間來接我。」更何況公司有派車,也下需要他特地趕到桃園來接她呀。
「唉唉,吉兒,你要記住,忙不是藉口。他如果真有心,就一定做得到。」空服員姊姊媚媚地笑著,歎了一聲,「男人啊,基本上都是賤骨頭,古今中外都一樣。你如果毫無保留全給了他,他就不希罕你啦。」
江心雅笑得有點尷尬。「我知道了。我們回辦公室開檢討會吧。」
兩人並肩走向辦公室,這位空服員姊姊一路上還是不斷叮嚀,傳授她這幾年潛心「修練」的「秘技」和獵男心得。
江心雅不答話,只是被動地聽著,聲浪輕輕飄過耳邊,她心思仍在那撥不通的手機上。
也許,他的手機剛好沒電。
也許,他的通訊突然出狀況。
也許……也許他的手機摔到地上,就這麼摔壞了。
是呀,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了。
等下開完會,她可以再打打看,要不,還可以打到「杏林春」的櫃檯,不是嗎?她幹嘛要想這麼多呢?呵……真是庸人自擾。
☆ ☆ ☆ ☆ ☆ ☆ ☆ ☆
結果,歐陽德剛的手機仍然沒辦法撥通。
江心雅本想打電話到「杏林春」的櫃檯,再請小姐幫忙轉進三診,可是又覺得不妥,說不定他正忙著替病人看病、作治療,她不想貿然打擾。
回到家裡,室友唐欣欣今天竟然準時下班,見到江心雅拖著行李回來,她劈頭就問:「麻吉和士諺正在召集社員上山,沛鈴、美秀、大頭、國碩都會去,明天禮拜五出發,三天兩夜,禮拜日下山。你剛奸休假,要不要參一腳?」她提到的都是大學登山社的成員,再加一個資深社長羅士諺,以及資深副社長麻吉。
江心雅怔了怔,隨即問:「要爬哪一段啊?」好久沒爬山,想她大學時好歹也是有領隊證的登山奸手,只是一出社會,那張領隊證就東之高閣,再也沒用過啦。
唐欣欣接著說:「北三段。可是這次會走較輕鬆的路線,不會走到奇萊連稜和卡羅樓山那邊。麻吉說,這次主要是登山社的老社員約出來散散心、聚一聚。」
「哇啊,那就是要走古道羅?」
唐欣欣點點頭。「路程是士諺決定的,由廬山溫泉進去,然後第二天再連接合歡越嶺古道。哪,路線圖在這裡,拿去看吧,入山證OK了,我們也已經開了兩次會議羅。」
「要去,我要去。」從來沒走過北三段的古道,江心雅興奮得臉兒紅紅。大學時,大家都覺得該去挑戰高山,越險峻、越難行,就越顯得自己很厲害,倒錯過不少適合踏青散心的古道。
「看你家歐陽有沒有空,你之前不是說他對登山懂得也不少,還挺有一套的嗎?可以的話,就邀他一起來,嘿嘿,這樣我們就有隨隊醫護人員,不僅多一層保障,還多一個壯丁幫忙搬東西哩。」唐欣欣打著如意算盤。
提到歐陽德剛,江心雅這才記起心裡的牽掛,又試撥了幾次他的手機,卻還是撥不通。
把大小行李丟回房間,她快手快腳地換上便服,杏仁在腳邊贈來贈去,她歉然地揠樞它的下巴,沒時間抱起它溫存,人就跑出去了,害得胖花貓只好垂著尾巴回到牆角,蜷起身軀黯然飲泣。喵嗚……壞姊姊,重色輕貓。
下班時間,捷運站裡十分擁擠,江心雅比平常多花了十分鐘左右才來到「杏林春」。
診所裡一切如常,休息時間已經到了,工作人員出去吃飯,只有一位小姐留守櫃檯,而前面大廳的歐巴桑們都是常來串門子的熟客,坐在那兒邊看電視新聞、邊七嘴八舌地討論,真正來看病的除了在推拿區作復健的兩位老人家,其餘都是掛晚上的門診。
「阿雅,進來喔,恁叨在這裡,站在那裡幹什麼?」一位歐巴桑眼尖,嗓門一嚷,所有人都看向她。
雖然江心雅很想直接衝向後面的診療區,卻仍笑容可掏地回應,「阿桑,阮叨在台南,不是這裡啦。」
另一位歐巴桑笑呵呵地揮動多肉的手臂。「都一樣啦,台南素娘家,這裡素夫家,都素恁叨咩。」
怕歐巴桑們又會越扯越遠,她趕忙問:「阿春阿公呢?怎麼沒跟大家在一起?」
「可能在樓上啦。阿你的阿娜答還在後面的診療室沒出來,今天來了一個漂亮小姐,長得很像電影明星,說素要找你家的歐陽老書,厚——兩個人還把三診的門關起來說話,都不朱道素不素真的在說話?」
「阿蕊啊,你不要亂講啦。人家那個小姐找歐陽老書當然有要緊事,你怎麼給人家講得這麼難聽?」
「偶哪有……偶只素要先跟阿雅說,讓她早一點作心理準備咩。」
「厚——三八阿蕊,你惦惦沒人會說你素啞巴啦。」
江心雅微微怔然,聽到來訪的漂亮小姐長得像電影明星,立刻猜想到是辛曼麗。歐陽說她是老朋友,她當然相信他的話,老朋友見面吃飯是稀鬆平常的事,又需要什麼理由?
「阿桑,那位小姐是歐陽的奸朋友啦,他們已經認識好多年了,她找他當然是談事情啊。三這些話一出口,江心雅也弄不明白為什麼,好像急著想護衛、想辯駁什麼似的。難道她潛意識裡不信任歐陽嗎?實在該打哩。
那群歐巴桑針對這個話題竟然吵了起來,七嘴八舌,你…曰、我一語的,整個診所大廳頓時熱鬧得不得了。
江心雅悄悄走開,步向裡邊的診療區,因為是休息時間,醫師們下班的下班,還得值晚班的也都出去吃飯,這裡奸安靜,只有三診隱隱約約還傳出聲音,向來為病患敞開的門,此時緊緊關閉著。
莫名其妙地,她的心竟在瞬間懸得好高,不知是不是錯覺,耳朵聽見微微的嗡鳴聲,讓她的平衡感有些失控。
她竟感到害怕?竟無法抑制的害怕起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作了一個深深、深深的呼吸,她腳步好輕,手已搭在門把上,她試圖給自己一個微笑,想好要說的話,跟著,推門進去——
「歐陽,要一起吃晚飯嗎?對啦,你手機怎麼回事?為什麼講不到一句話就斷了,之後還一直打不通?」心裡緊張,一開門,她忍不住就辟哩啪啦說了一長串,但放眼望去,診療室裡……只有一個人?
坐在桌子後的歐陽德剛猛地抬起頭,見到站在門邊的江心雅,他先是一愣,神情微繃,黝黑眼底閃過一絲複雜情緒。
江心雅笑著又問:「你不是有訪客嗎?是不是辛小姐?她呢?呵呵,我想跟她要簽名。」
「心雅,她——」歐陽德剛話還沒說完,一頭豐厚的、浪漫的大波浪長鬈發剛巧從桌子底下探出。
從江心雅所在的位置望去,那人正好跪在他打開的兩腿間,十根纖指大大方方擱在那有力的腿上,極其柔膩地瞠著——
「唉,累死我了,人家嘴動得好酸,你很討厭耶,我都已經這樣委曲求全了,你到底還要人家怎樣嘛?我都說了,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大家一起爽不好嗎?咦……」終於,辛曼麗注意到在場還有第三者,媚眼一瞟,大方地對江心雅打招呼,「嗨,你好。」
現場沒有鏡子,要不,江心雅會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蒼白。
她的嘴——動、得、好、酸?!
一起爽不好嗎?!
頭有點發暈,空氣一下子稀薄起來,她傻傻看著大桌後一坐一跪的男女,耳邊嗡嗡的鳴響變成驚脆的破裂聲——那是她的心,從奸高、好高的地方掉下來,他沒能為她接住,慘兮兮地摔碎一地。
「……對不起,你們、你們……」她被嚇著了,這一切的一切,根本超出她所能承受的範圍。「對不起……」無意識輕喃著,她轉身退出,竟還記得幫他們帶上門。
「心雅?!」歐陽德剛大喊,同樣被她蒼白得像隨時要暈倒的臉色給嚇著了,馬上要衝出去攔住她。她肯定誤會了什麼,該死!這真是一團亂,他到底招誰惹誰?!
怎知,辛曼麗使出賤招,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你如果不答應,我就不讓你離開。」
頓時,他火不打一處來,邊拖著她艱難跨步,邊撂狠話:「你再不放開,我就把你大學時燙爆炸頭的照片賣給《八週刊》當封面。」他不想做得這麼絕,但事到如今,顧不得情分了。
一聽,換辛曼麗臉色慘白。「你怎麼還有那些照片?!不是都被我毀了嗎?!」那個爆炸頭燙得失敗到了極點,簡直是她的夢魘。
「你不信?咱們就來試試看!」
「嗚……」她彷彿觸電一樣,迅速收回雙手。
「還不把我的手機拿出來?」
「不要這麼凶嘛……」她癟癟嘴,兩根手指探進自己豐偉的前胸,「撈」出一支手機。
歐陽德剛重重地哼一聲,一把搶回自己的手機,隨即風也似的飄出去。
可是,候診區哪裡還有江心雅的身影?他低聲詛咒了一句,又快步跑到外面的大廳,十二萬分地慶幸,她就在那裡,被那群歐巴桑纏住了。
這群歐巴桑把「杏林春」當交誼所,還三不五時拿他當醫療顧問,現在終於有所建功,果然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心雅!」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跑過去,直接堵在她面前:心裡太急、太緊張,甚至有股衝動想乾脆關門放狗,呃……不是,是想關門防止她逃開。
見到他,江心雅咬著唇,把臉轉向一旁。
雖然強忍著,但明眼人都瞧得出,她眼眶正迅速泛紅,鼻頭和雙頰也跟著泛紅,呼吸十分不穩,隨時都可能哭出來。
「歐陽老書,快來喬一下啦,阿雅臉色很不對,阿你們兩個素不素吵架?」
「哎喲,烏代志好好講嘛,少年人火氣這麼大,要暍黑松沙土喔。」
「沙土?!賣啦!沙七金恐怖ㄋㄟ,可樂卡安全啦。」這個笑話不太成功,現場的氣氛還是很僵。
「你為什麼轉頭就跑?」無視於其他人的存在,歐陽德剛雙目直勾勾地鎖住她。
聽到這樣的質問,江心雅的身軀輕輕顫動,怒氣在胸口集結。「我不該跑嗎?你、你還來問我幹什麼?你心裡很清楚!」
他憑什麼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引憑什麼用那樣的語氣質問她?!
理虧的人明明是他,為什麼他一點羞恥心也沒有?!
這世界是怎麼了?越沉穩安全的表象,就包裹著越洶湧醜陋的驚濤嗎?胸口好痛,痛得讓她快站不住腳,可她的心下是破碎了嗎?為什麼還有痛覺?奇怪呵……奇怪呵……
歐陽德剛擰著劍眉,一個大步縮短兩人的距離,伸手想碰觸她,卻被她抗拒地撥開,當場他如同被掃了一巴掌,又痛又氣。
「我該要清楚什麼?」他呼吸變得急促,深邃的眼瞳像兩潭黑幽幽的井,沉聲說:「我沒有對不起你。這完全是一個誤會,你聽不聽我說?」
男人總是這麼、這麼、這麼的壞嗎?做了就是做了,敢做敢當,還有什麼藉口?江心雅被動地立在那兒,週遭好多人、好多雙眼睛,可她看不見他們,也聽不見他們,眼中只有唯一的一個他,而他正說著可惡的謊話。
她吸了吸鼻子,費盡力氣想讓聲音持平,可幾聲哽咽仍不小心從喉間逸出——
「……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為什麼要騙我……我說過了,如果你找到心裡喜歡的女孩,不想再跟我繼續下去,你可以……可以直接跟我說的,我也有尊嚴、有骨氣,我也能提得起、放得下,我也可以走得瀟瀟灑灑,我、我就算心裡很喜歡、很在乎你,但是該結束的時候,我也不會死纏爛打,巴著你不放……你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
她是愛哭,但今天不知是突然進化還是怎地,竟能有效地控制那些從眼眶裡冒出來的淚珠,一滴接著一滴,很有秩序、很安靜地順著香頰滑下,而不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歐陽德剛鐵青著臉,死死瞪著她,分不清心痛多一些,還是惱她多一些。
此時,現場的圍觀者又增加了一小批,是那些解決完晚餐、慢慢晃回「杏林春」準備上晚班的醫師、護士、推拿師和配藥師。
「你要我說,我已經老老實實告訴你了,這是一場誤會,我和曼麗就只是朋友,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不過,他開始後悔認識那位麻煩女王了。歐陽德剛壓抑著自己不要吼叫,不過口氣還是滿硬的,被人誤會的滋味十二萬分難受,尤其還是他心裡在乎、想去呵護的人,那感覺就更悶了。
圍成一圈的局外人看著他們吵起來,不約而同地,視線一下子看男方、一下子又瞧向女方,彷彿在看場乒乓球賽。歐巴桑們總是比較熱心一點,好幾個已搶著當調解委員——
「哎喲,阿雅,不要流目屎,你要好好聽歐陽老書解釋呀,他從小就很條直、很古意,不會給你亂騙啦。」
「不要這樣啦,給偶綿一點點面子,阿雅你卡乖,不要跟歐陽老書冤家啦。」
兩個當事人彷彿都聽不到週遭的聲音,四目交接,瞬也不瞬地直視著彼此,要從對方眼底探出每絲每縷的情感。
抿著唇片刻,歐陽德剛再次低沉開口:「如果你不相信,我們現在就進去找曼麗,要她當場說明。」
「我不去!」江心雅想著剛才那一幕,像有一股力量扯痛她的心,她都傷得鮮血淋漓了,還要再補上一刀嗎?「我不要去,我也不要聽……我明明都看見了,為什麼還要騙我?歐陽……歐陽……為什麼……」聲音破碎,沒辦法成句,她只能停頓下來,眸光映著水霧,可憐而無助地指控著。
「好、好——」他點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眉間皺摺,「你說你看見了,請問你到底看見什麼?」心痛、胃痛、頭痛,他每條脈絡都在喊痛,被她氣得都快氣血逆流、走火入魔了。
他、他他他還有臉這樣問她?!
江心雅瞪著他,胸脯劇烈起伏,唇辦顫動,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
「我看見、我看見……她……她、她在幫你做……她在幫你……」小臉火熱通紅,一方面是因為氣惱,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羞赧,她支吾了老半天,就是講不出來。
沒想到——
「你看見她在幫我『吹簫』嗎?!你看見她跪在我腿間,拉開我褲子的拉鏈,捧著我那根老二,用嘴幫我做嗎?!」他兩眼瞪得比她還大、還圓,硬生生逼到她面前,灼熱的氣息避無可避地噴在她臉容上,鏗然有力地質問:「告訴我,你真的親眼看見了嗎?!」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江心雅被他的氣勢震退一大步,不僅是她,在場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不由自主打了倒退檔。
豈料,又一波勁爆話語當頭襲來——
「別傻了,小姐,歐陽和我現在真的只是老朋友而已。我承認,我是他的初戀啦,不過那是大學時代的事,早已是八百年前的歷史了,拜託,不要吃這種無聊的醋啦!」
「曼麗!」
辛曼麗不知哪時也跑出來看熱鬧,正閒閒地倚在牆邊,邊說著,邊檢查美美的指甲,聽見歐陽德剛警告意味濃厚的低吼,不禁一怔——
「不會吧,歐陽,她不是你的GIRL FRIEND嗎?你沒把我們之前的事跟她說喔?」
就因為她是他的GRIL FRIEND,他在意她所有感受,才決定隱瞞。歐陽德剛瞪了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一眼,又調轉視線凝視著眼前心愛的女子,喉結蠕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已不想再費唇舌強調自己的無辜。
初戀……
江心雅掀了掀唇,無語,同樣從卒曼麗臉上收回視線,眼眸再次定定地看著歐陽德剛,瞧見他臉色又是一沉,陰鬱地閃過什麼,快得讓人沒辦法捕捉。
心中,她悄悄渴望他能開口說些話,說什麼都好,讓她聽聽他的聲音,那飄浮不安的感覺,或者可以得到一些些安慰。
但他一句話也不講了,緊抿著峻唇,下顎的線條從來沒有這般僵硬過。
初戀。原來,那漂亮女郎是他的初戀回憶。妒忌嗎?是的,她妒忌,胸口的痛楚又添了不同感受,酸澀得讓她想用力歎息。
方纔,他問了,直勾勾地問倒了她,診療室裡的春光,她真的親眼所見嗎?有嗎?!有嗎?!還是斷章取義的結果?!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已經想不明白,有誰可以告訴她?或者,給她一點時間沉澱一下,好不好?
她的腦容量不夠大,腦細胞不夠多,記憶力不夠奸,反應能力不夠快,不要質問她,多給她一些時間,好不好……
下意識合上眼,她覺得好難堪,不管是她誤解他,抑或是他欺瞞她,她再也不能面對他眼底的火焰,至少,現在不能。
「我、我想離開這裡……」她覺得喘不過氣,從他身邊走過,手腕微緊,是他拉住了自己。
「心雅……」他啞聲喚著:心中早把自己罵個狗血淋頭。
今天的誤會,有好幾種解決的方式,他卻選了最糟的一種。他不想她傷心難過,偏偏違背誓言,弄得她失魂落魄。豬頭,他到底在幹什麼?!
江心雅有些恍惚地牽動唇辦,喃語著——
「我們不要見面吧,我頭好暈,很想好好睡一覺。你放開,我想回家睡覺,搭捷運二十五分鐘就到家了,我想抱著杏仁睡,它軟呼呼的很好抱,等睡飽了再來想事情吧,這樣可能比較好,對不對……」
心臟強烈收縮,看著這樣的她,歐陽德剛怎可能真放開她不管?頭一甩,他忍著胸中那股無形的疼痛,低沉且不容抗拒地說:「我開車載你。」
先讓她回家,讓她抱著她的胖花貓,在柔軟的床上安穩地睡上一覺吧。
反正,他的手已經握住了她,牢牢的,緊緊的,不願放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13:30
第十章
「睡美人,該醒了吧?我剛吃大蒜,不太方便吻你。喂,野炊已經開始,大頭扛上山的西瓜都快被啃光了,你起不起來來來來來——」
「麻吉,你嘛幫幫忙,嘴巴很臭耶。心雅心情不好,讓她多睡一會啦。」
「心情不好?來來來,把她挖起來,聽我講笑話,肯定讓她笑到人仰馬翻,呵呵,我很久沒有呵女生癢啦。」
「喂,老兄,不要逗她喔,等一下被上諺老大知道,醋海生波,你就該糟了。」
「糟什麼糟?上諺對我好得不得了,不會對我動粗。」
「是厚……嘿嘿嘿,他不會動粗?上一次不知道是誰在我耳邊該該叫,說他屁眼痛得快要裂開了,問我有沒有凡士林或面速力達母?還說士諺老大那一晚像發瘋似的,一直——唔唔唔……」還沒說完,嘴巴已被一隻手搗住。
「唐欣欣,你小聲點啦!嗚……你這女人很毒耶!」
江心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大片紅色,簡單俐落的架構,支撐起半圓形的空間。她記起來了,她在帳篷裡。
心緒懶懶的,提下起勁,她其實下想出門,甚至不想下床,只想躺在大床上渾渾噩噩地睡著,因為一旦醒來,她腦中的思緒就像被杏仁抓亂的毛線球,搞得她神經衰弱。
可是欣欣不放過她,今天一大清早就闖進她房裡鳴號角,硬拉著她出發,和登山社的朋友在約定地點集合,而不少用具甚至是欣欣幫她收拾的。
「咦?醒啦?」麻吉瞄到她眨動的雙眼,剛要笑,卻忽然哀叫一聲,「唐欣欣,你咬我——」
「你的手有大蒜味,還拿來搗本小姐的嘴,不咬你咬誰啊——」唐欣欣雖然個頭嬌小,但可能在建築業的男人堆裡混久了,氣勢比MAN還要MAN,更何況,麻吉外表雖然挺MAN的,內心卻一點也MAN不起來,他和羅士諺從大四時就是一對愛人同志。
「嗚:心雅,你看啦,她怎麼這麼討厭啦。」
唐欣欣也不生氣,涼涼笑著,裝著鼻音說:「討厭、討厭,拉鏈在後面——酷MAN、酷MAN,麻吉愛士諺。」
「厚——」這女人!
江心雅轉動著眼珠子,終於完全清醒,也終於展露出微微淺笑。「拜託……我快要失戀了,想靜靜、孤獨的舔傷口,被你們這一鬧,什麼氣氛都沒有了。」坐直身軀,她笑睨著,臉色仍有些蒼白憔悴。
麻吉拍拍她肩膀。「不要想太多,何必單戀一根草?你說,你喜歡什麼STYLE的男人,我門路很多,下山後馬上幫你介紹。」
唐欣欣嘿嘿冷笑。「我看還是免了吧。心雅和亡諺已經失敗過一次,罪魁禍首就是你,你還想介紹同志圈的男人給她嗎?」
「喂,我認識的男人可不只我們那個圈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怕兩個人又鬥起嘴來,江心雅唉唉地歎氣,一手一邊推開他們倆。「別吵了,別吵了,我腦袋亂烘烘的,唔……麻吉,有什麼東西可以吃嗎?我肚子餓得咕咕叫。」
早餐吃什麼她都忘了,說不定根本就沒吃,反正恍恍惚惚地被欣欣拉來,登山背包壓在肩背上,一種沉穩真實的重量感,讓她機械式地抬起腳,隨著隊友們一步步往山路攀爬。
還奸,這次登山社的活動主旨是郊外踏青,讓已經出社會工作的夥伴們好好聚首,並非為了征服某座高山險嶺,因此挑的路線不難行走。只是,江心雅大半的心思仍留在昨天突發的不愉快上,辜負了不少明媚風光。
麻吉憐憫地摸摸她的頭,「可憐的女人,為愛傷風感冒:心肝疼痛,就快要吃飯了,我先去幫你拿片吐司和西瓜啦。」
「我也要西瓜。」唐欣欣衝著他正要爬出帳篷的背影叫道。
「瓜個頭啦,你又沒失戀!」這會兒換他嘿嘿笑,人隨即消失在帳篷外。
唐欣欣扮了個鬼臉,不知嘟囔了句什麼,跟著雙腿盤坐起來,看向江心雅——
「你還好吧?心情好些沒有?」
「嗯……」她靦腆地點點頭,眨了眨眼,「爬到這裡又睡了一覺,精神好很多了,謝謝你,欣欣。」大家似乎都知道她心情不好,到了定點紮營,搭好帳篷後就叫她休息,什麼工作也沒讓她擔,而這一睡,都到傍晚了。
「謝什麼謝,你有問題啊?」唐欣欣大方地揮著手,忽然話鋒一轉:「男女朋友吵架是很平常的事,還沒到失戀的地步啦。而且,昨晚歐陽送你回來時,我看他一臉大便,郁卒得很,是你自己不想和人家講話才對。」
她揉了揉眼睛,順勢垂下小臉,輕嚅著:「我那時頭很暈,不舒服,什麼事也不想想。」只想好好的睡覺。
昨晚被他護送著回到住處,她一句話也沒說,逕自躲進房裡,抱著貓咪倒在床上,模糊間,她聽見他和欣欣說著話,音調飄浮難辨,她合著眼,全身都累,累到乏力,根本沒辦法分明。
「喔——」唐欣欣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沒再出聲。
「你不問我發生什麼事嗎?」
「就是吵架、鬧不愉快嘛,哪需要問?」語氣有點懶洋洋,帶了些捉弄。
「你……唉,我們其實不算吵架。」幾隻無形的小螞蟻咬著心窩,江心雅按捺不住,紅著臉,終究還是開口詢問:「……昨晚他送我回來,不是還在客廳裡跟你講話?他……他把事情都告訴你了嗎?」
唐欣欣挑眉,笑咪咪的。「沒說什麼啊。喔,對啦!他只是一直拜託我要幫他多照顧你,讓你好好睡一覺,然後,他還說……還說今晚會來找你喔,要把誤會一次講清。」
「啊?」她唇微張:心想,她都跑到山上來了,他今晚哪裡找得到她?「你怎麼不早一點說嘛,唉。」現在下山都晚了。
唐欣欣聳聳巧肩。「早一點說和現在說不都一樣。」
一聽,她怔了怔。
或許吧,早說和晚說都一樣;又或許,說與不說也都相同,她還需要「休養生息」一些時候,等儲備夠多的勇氣,讓頭腦冷靜下來,她就會知道該怎麼做了。
只是啊,落寞爬上了心頭。
剛才笑說自己就快失戀了,但真思索起這可能性,她忍不住渾身顫抖,空氣稀薄得教她暈眩。
歐陽……歐陽……歐陽……她在心底輕喃,悄悄的、切切的喃著,這一瞬間才明白,愛情如絲如縷,不是說斷就能斷。
☆ ☆ ☆ ☆ ☆ ☆ ☆ ☆
這次登山活動共有十二位社員共襄盛舉,營地就紮在位於海拔一千五百公尺處的奇青湖畔,以團隊的速度算走得十分悠閒,邊走邊玩,早磨掉當年奮力攻頂的氣概,開始享受起沿途山野間自然的風貌。
舂末夏初,入夜,山裡氣溫仍低。
這一晚,營火燒得十分旺盛,這是登山露營的重頭戲,大夥兒圍成一圈,談天說地,什麼都能聊,火光照映彼此的臉容,寒涼中傳來陣陣的溫暖。
社長羅士諺想出一個遊戲,規定每個人輪流,當著大家的面,說出最近讓自己最快樂和最傷心的兩件事,由他開始第一棒。
人,有欲有求,要的太多,得的卻少,不能珍惜掌心裡緊握的,就永遠避不開煩惱憂愁,而快樂這麼少,每每降臨時,便顯得格外的珍貴。
江心雅細瘦的臂膀環抱著雙膝,下巴擱在膝上,靜靜聆聽著那一個又一個的快樂與悲傷,下意識思索起自己的……
感覺很奇異,在這樣的氛圍之下,內心好平靜,靜到可以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將那些不快一吐而出,將那些疑慮和猜忌完全沉澱,去看清自己的心,也想通了那個男人的心。
「心雅,輪到你了,你是最後一個。」坐在身邊的沛玲剛結束屬於自己的快樂與哀愁,用肩膀頂了頂她的,鼓勵地眨眨眼。 .
「喔,我思……」江心雅調整坐姿,清了清喉嚨,她環看著夥伴,跟著將視線定在跳躍的火光上,吶吶啟口:「最近讓我最快樂的事——是……」她想著,發現每件快樂的事都有歐陽德剛的參與,有時候他忙,兩人只淺淺交換著一個會心微笑,也會讓她感到無比快樂,他的感情平實而真切,不知覺間,已滲進她心底最深處。
「……是我遇到一個男人,一個讓我發現快樂其實很容易的男人。我想跟他在一起,很久很久,可能的話,就這麼永遠廝守,然後白頭到老。」瞧見唐欣欣戲譫地笑著,還對她比個大拇指,她嘴邊的笑也跟著擴大。
略頓,深吸了口氣,她接著又說——
「至於最傷心的事,就是我呃……我誤會他了。」
她誤會他了。
思緒一下子變得澄澈,她不需要他的解釋和證明:心已告訴她,是自己將一份恐懼和假想強加在他身上,不管那時他和辛曼麗在診療室裡做什麼,她都相信、也明白他絕不會那樣做,將她的感受置之下理。
見她許久不說話,坐在她另一邊的羅士諺拍拍她的背,安慰著:「你的傷心事容易解決,跟他說開,保證雨過天青。」
她抬起小臉,陰霾淡淡化去,那飛揚的活力終於回到身體裡,她又是那個愛笑的女孩了。「士諺,你每次都帶吉他上山,這次一定也帶啦!來來,借我一下,我要自彈自唱。」
坐在對面的大頭率先發難:「救狼喔,大姊——你可不可以不要彈——每次都對不到音,我們很難跟進耶。」
此話一出,奸幾個人附議,點頭如搗蒜。
「沒那麼嚴重吧?」江心雅紅著臉,傻傻地笑了。
「我來彈吧。」羅上諺拍著大腿,爽朗地說,還沒起身,愛人麻吉已默契十足地幫他送上那把木吉他,短暫閭,也以眼神交會愛的言語。
星空下,營火熊熊燃燒,和弦一劃,歌一曲接著一曲,他們唱著、和著——
若我愛上他,我一定告訴他,要為他獻上唯一情意,請他切切珍惜。
若他愛上我,我一定心感激,要為他守候無盡愛意,與他緊緊相依。
若我愛上他,我一定告訴他,請他記在心底,存成美麗記憶。
若他愛上我,我一定心感激,將他的好記取、記取、記取:水遠不忘記……
夜更深,蟲鳴也靜了,只有風聲低沉撩動著,那淡淡的營火餘光投映在帳篷上,也跟著跳動搖曳。
幾點了?外面不知輪到誰守夜?該換她和欣欣了嗎?晤,如果是,大頭應該會來喊她們起床吧?江心雅模模糊糊想著,眼皮掀開一點點細縫,嘟噥幾聲又閉了起來。還很困呵……
深夜溫度遽減,她穿著兩件毛衣縮在睡袋裡,仍是覺得冶,很想抱住誰緊緊相依。
「欣欣……好冷喔……」邊喃著,她不由自主往旁邊擠去。
這三人小帳篷只睡了她和唐欣欣兩個,裹著睡袋半翻過去,她身體弓得像小蝦米,一直鑽、一直鑽,往熱源爬去,感覺唐欣欣伸手抱住她,用件輕軟的東西裹住她上半身。
她下意識繒了贈,暖呼呼的,八成是羽毛大衣。
哇,欣欣準備得真齊全,雖然是夏天,連羽毛衣也帶來了。
她微微笑,忍不住又用臉頰贈著,摩擦才能生熱嘛,她喜歡熱呼呼的感覺、熱呼呼的氣味、熱呼呼的……咦?這氣味怎麼……不太一樣?有輕而淡的藥草香氣,那不是欣欣平時薰精油時所用的花香。
她雙眼還合著,小鼻頭卻皺了起來,贈著羽毛衣嗅來嗅去,忽然間心一緊,那男人熟悉的臉容在腦海中乍現,他溫柔笑著,那抹暖洋洋的笑意卻陡然一變,惡狠狠地逼到她面前來——
告訴我,你真的親眼看見了嗎?!
是嗎?!
是嗎?!
是嗎?!
嗚……他問得很嚴厲。沒有,不是,她根本沒看見,她誤會他,當著那麼多人面前對他發脾氣,不聽他解釋,她、她真壞,怎麼辦?怎麼辦……
「歐陽……嗚嗚……歐陽……」邊睡著,竟也能流淚。
「噓……我在這裡,你乖,不要哭了,好不好?」低啞嗓音滲進她的聽覺,將她從夢中幽幽喚出。
江心雅再次掀開眼睫,幽暗中,男人的眼睛像掛在夜空最亮、最神秘的星,正對著她眨呀眨的。
好半晌,她沒辦法反應,只是張著大眼睛,呆呆望住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看得入神。
「傻瓜,是我啦。」歐陽德剛忽然咧嘴笑開,手指拭著她嫩頰上的清淚,擦完一滴還有一滴,他心一驚,幽幽歎氣:「唉,你怎麼有這麼多淚?根據一九九九年美國賓州一份研究報告指出,淚腺發達的人,特別容易受到球狀結膜菌感染,但是——」話一頓,口氣突然變得嚴肅,好像正要發表什麼重要理論。
江心雅紅唇掀動,沒發出聲音,就這麼怔怔等著。
「但、是……不會得乾眼症。」
呃……
她眨了眨眼睫,這才有些明白,他是在逗她。
「嗚……」不知怎地,胸口發酸,她癟癟嘴,又哭了起來。
「老天……」耍寶的招式太爛,歐陽德剛嚇得有些手足無措,連忙坐起身,把小小的她連同睡袋和羽毛衣一同抱進懷裡,緊緊擁著。
「對不起、對不起!你乖,別哭了,心雅啊……」啞聲喚著,他頭俯下,溫柔地吻住她的小嘴,貼近的峻頰沾上一片熱潮,他的臉也濕了,舌輕輕循著她美好唇形撫弄誘惑,成功地探進,找到了她的香舌。
體溫一下子覦高,嗚咽化作一聲嚶嚀,江心雅熱切回應著,從睡袋中掙出細瘦臂膀,摸索他寬闊的胸膛,掌心感受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而那顆心啊,她捧持在手,怎能不懂得珍惜?
片刻,吻由熾熱轉為細柔,他的唇改以輕啄,呵護著她的五官和嫩頰。
「歐陽……」那聲音並不好聽,鼻音太重,卻有楚楚可憐的味道。
他眼眉微抬,凝視著。「我在這裡。」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光線不足,看不清她紅得像熟透番茄的小臉。
俊唇揚起好看的弧度,他略微沙啞地說:「我說了,今晚要來找你。欣欣沒跟你說嗎?」他又動用關係趕辦了一些入山的必要證件,拖到午後才出發,也幸好登山社這次腳程散漫,早早在湖邊紮營,他才得以趕上。
其中細節對江心雅來說有點錯綜複雜,她沒再花心思思考,最重要的是,他在這裡,來到自己身邊,而兩人正親密地相依偎:心是這樣親近。
「……你找我幹什麼?」
大手撫摸她的髮、她的臉,他牽動唇角,過了奸幾秒才慢慢地說:「你說頭好暈,想好奸地睡一覺,睡得飽飽的,等清醒過來,才有力氣弄清楚一些事……我想問,你是不是想明白了?」
她昨天在「杏林春」丟下一句話——我們不要見面吧。絞得他頭暈目眩:心臟痛得差些移位。
他知道她的,平時雖然有些小迷糊,個性柔柔軟軟的,□真要固執起來,八匹馬加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因此很多事不能用強硬手段,逼得太緊,她逃得更遠。就拿這次事件來說,他的解釋起不了大作用,只能等她睡飽了、想通了,可是這等待的滋味實在痛苦,他的心從昨天就一直懸在半空中,七上八下。
他的嗓音透出顯而易見的緊張,而那對眼深邃無比,她靜靜凝著:心湖已掀起波濤,清楚感覺到他擁抱的力道,彷彿要將她嵌進身體裡。
喉嚨梗著硬塊,她想嚥下,想開口告訴他,一時間卻難以成聲。
以為她還在生氣,仍怨著他,歐陽德剛又是歎氣。唉,今晚的他似乎特別愛歎氣。
「你如果願意聽我解釋,我現在就源源本本跟你說……心雅,我和她真的只是朋友,最普通的那一種。曼麗近來常往『杏林春』跑,是因為她八月份準備在大陸開拍一出古裝電影,裡頭的男主角是一名神醫大俠,她要我去演。」
「什麼……」江心雅嘴巴張成小小的0形。
他苦苦一笑。「是真的。聽說有好幾幕是男主角幫女王角、女配角還有男配角推拿、針灸的戲,那位挺有名氣的導演希望找一位真正專精此道的人來演,說是這樣才夠逼真,能抓住古代行醫者兼大俠的那種神韻。這一部作品打算問鼎明年的奧斯卡,所以,曼麗就把腦筋動到我頭上了。」
「你……你又不會演戲……」她輕嚷,一張小臉從羽毛衣裡完全探出,皺著鼻子的小動作實在可愛。
他忍不住啄了一下她俏皮的鼻尖。「誰說的?我大學時還參加過話劇社,是當時的第一男主角哩。」
兩人的肌膚都有些燥意,江心雅抿了抿唇,推開他的胸膛,語氣微悶:「那你去啊,為什麼不去?」
「唉,參加話劇是興趣,純粹好玩,我怎麼可能拋下台灣的一切,跟著她去大陸拍戲?」更何況還有她呵。
這個小女人,自從相識、交往,直到如今,他發覺喜怒哀樂不再單純地屬於自己,嚴格說來,這實在不是一件好事,但他卻已甘之如飴。
「心雅……」他合上眼,再次拉近彼此距離,額輕抵著她的,聲音沙嗄:「唉,不要生氣,好不好?昨天曼麗又來診所找我,為的也是拍戲的事,她開出一大堆條件,硬要我點頭,後來,我的手機響了,是你打來的,我興沖沖接起電話,講不到三秒鐘就被她搶去了,我想把手機搶回來,她竟然把它塞進乳溝裡,還開始使爛招,要我答應演戲的事,才肯把手機還我。」
略頓,他拾起頭,幽光流轉的眼瞳淨是無奈——
「後來又鬧了一會兒,她見威脅不成,就改變戰略,你推門進來時,她正在使第二招爛招,直接匍匐在我腳邊,抱著我的小腿怎麼也不肯放,然後……然後你根本想歪了,掉頭就走,害我又急又氣又傷心。」
「我、我……你和她那樣……人家那時才是真的又急又氣又傷心呢。」她嘟起紅唇,小小拳頭輕槌他的肩膀。
他心一擰,急切地問:「你還是不相信?還是認為我做出那樣的事情嗎?心雅……我沒有——」唇被她柔軟的掌心覆住,制止了那躁動的言語。
若我愛上他,我一定告訴他,要為他獻上唯一情意,請他切切珍惜。
這個男人,她愛得有多深?此時此刻,江心雅回答不出,只覺得心悸:心痛,每一下震撼都如此清晰,每一分的牽扯全因為他。這便是她的真情意吧?若非如此,那還能是什麼?
她朦朧地揚唇,有些羞澀,聲音好輕——
「不要說了,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沒有,你一直、一直是那樣的好,不好的是我,我誤會你,還鬧脾氣,我小心眼,愛胡思亂想,我妒忌,我笨,我不要你喜歡別人,甚至不要你和任何一位漂亮小姐說話,我想我有點病態,我愛吃醋,我晤——」
猛然間,他拉開搗在唇上的小手,換他堵住她那張不停數落自己的小嘴兒,他的吻火辣辣,深入淺出地纏綿著,把她的血液吻得發燙,身軀輕輕顫抖。
「心雅……心雅……老天——」他的歎息近乎無助,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低啞地在她耳畔吼著:「不好的是我,是我才對!我早該把曼麗和我的關係告訴你,可我就是怕你會胡思亂想,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解,所以就一直瞞著。心雅,我和她其實——」
「你不要再說了。」
他搖搖頭,堅持要說完,「……交往不到半個學期。我承認,剛開始是被她亮麗的外表和熱情深深吸引,我的大男人主義和虛榮心在作祟,覺得交到這樣的女朋友十分有面子——」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
「……曼麗絕對是個好女孩,但並不適合我,後來我弄懂了、明白了,她讓我更深一層認識自己,我感激她,也喜歡她這個朋友,然後——」
「我說我不要聽了!」她忽然大嚷,藕臂勾住他的頸項,也學著他,用紅唇緊緊壓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就只是緊密地貼住,不讓他繼續說話。
兩人的氣息噴在彼此臉頰,熱呼呼的,一陣一陣的,而心臟也相互撞擊著。
緩緩地,她終於分開兩人的唇,眼眸閃動著薄光,幽幽凝視著他。
「那是你和她的事,是你的過去,我不想聽了。我、我只問你一句,你的現在……是不是屬於我一個?」讓她一人獨有,不管過去,不計畫未來,只珍惜眼前這一刻。
胸口的痛楚再次襲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深深看著她,驀然問狠狠將她抱住,力道之大,把她的身軀都抱痛了,臉埋在她發問低吼——
「我是你的、我是你的。」不只現在,他還要更長遠的未來。
這個男人是她的……江心雅笑了,雖然腰身讓他勃得很不舒服,肋骨也讓他壓得快喘不過氣,她卻笑得那樣甜蜜。
心輕飄飄的,她知道自己又哭了,又哭又笑,黃狗撒尿,可是她一點也不在乎,反正心愛的男人早就曉得,她就是個愛哭又愛笑的女孩。
他是她的,那麼,她也要告訴他——
「歐陽,我愛你。」
若我愛上他,我一定告訴他,請他記在心底,存成美麗記憶。
若他愛上我,我一定心感激,將他的奸記取……記取……記取……
永遠不忘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14:05
後來
捧著一大東白紫邊的桔梗,歐陽德剛爬上二樓,站在那扇門前。
門面不銹鋼的材質反映出一個碩長挺俊的身影,花很美、很清新,男人看起來就……繃得太緊了些。
他緊張,很緊張,不是普通的緊張,因為他決定要對一個女孩說出最好聽的、全然發自內心的、沒有一丁點雜質的甜言蜜語。
「心雅,我愛你,嫁我吧。」聲音略高,太痞了,不好。
「心雅,我愛你,除了我,你能嫁誰?」不不不,有自大的嫌疑,絕對不行。
「心雅,我的愛,我會給你幸福。」嗯……太老套,無法震撼人心。
「心雅,對你愛、愛、愛不完,我整個人都是你的,請夾去配,狠狠的享用,一輩子都不用還了,讓我為你帶來數不清的高潮吧。」呵,這個不錯。說完後,直接把她壓在床上,成功機率應該滿大的。
對著映在不銹鋼門板上的自己,歐陽德剛擠眉弄眼,作了好幾個深呼吸,終於鼓起勇氣,抬起手正要按下門鈴,沒想到,門忽然從裡邊打開,那個嬌美的人兒就站在那裡。
「歐陽,原來是你,快進來啦!」不由分說,江心雅一把將他扯進屋裡,情緒「駭」得有點奇怪。
「心雅,我——」
「不要吵,你快看電視啦,是辛曼麗的專訪耶,她剛才在講大學時代的糗事,好好笑喔。」她全神貫注地蹲在電視機前,根本沒空理他。
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他只好先將花放在一旁,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喵嗚——」男人大屁股。
「喔,杏仁,對不起!」下小心坐到了杏仁的尾巴。
「喵嗚、喵嗚!」說對不起就算啦引哪那麼便宜!
「杏仁你很吵耶!」江心雅頭也沒回地喊了句,雙手托腮,仍瞬也不瞬地盯著電視。
胖花貓哀怨地低嗚兩聲,跳下沙發,跑去找同伴訴苦了。
歐陽德剛苦笑著搖頭,有了「前車之監」,只好就乖乖坐著,陪她先把節目看完再說。
電視裡的辛曼麗永遠是這麼神采飛揚、熱情美麗,負責訪問的主持人被她逗笑了,笑聲稍歇,忽然丟出另一個問題——
「原來曼麗在大學時代就是風雲人物,呵呵,其實這一點也是顯而易見的,我想不僅是我,在場和電視機前面的朋友一定也很想進一步瞭解曼麗,想知道大學時代有多少人追過你啦?談過幾場戀愛啦?呵呵……願意談談這個嗎?」
聽到這個話題,歐陽德剛皺起眉頭,覺得不太自在。
他悄悄梭巡著遙控器,想「不小心」來個轉台,或是乾脆關掉電源,無奈,它正穩穩躺在江心雅膝蓋上,而她正看得津津有味哩。
鏡頭帶向那張艷麗美顏,辛曼麗優雅地換了個坐姿,笑得很媚——
「大學時有多少人追過我?嗯……數不清耶,不過倒是談了一場戀愛。」
主持人瞪大眼睛,聲音高八度,「真的?!只有一場喔,那一定很甜蜜羅?呵呵,我再替大家問狠一點好啦,曼麗,他是你的初戀情人嗎?」
「心雅,不要看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對你說。」歐陽德剛磨著牙,背脊有些發冷,開始如坐針氈。
江心雅似乎沒聽見他說話,仍著迷似的盯著電視。
辛曼麗反問:「所謂初戀情人的定義是什麼?」
主持人曖昧地擠眉弄眼。「說白一點,就是這位仁兄是不是你第一個男人?」
霎時,江心雅的情緒緊繃到最高點,隨即又覺得自己這樣的心理好滑稽。
這算什麼?她都說了,那是他和辛曼麗的過去,每個人都有過去,過去就是過去,她要的是現在的他呀。
淺淺一笑,心跟著放開,她仍舊專注於電視上的訪問。
辛曼麗挑挑眉,紅唇微抿,竟然說:「我從來沒跟他做過愛呀,呵呵呵……是真的,我們連接吻都沒有過,只有牽牽手啦,在校園裡散散步啦,唉唉,純情得不得了。」
「真的嗎?這男人也太ㄍ一ㄑ了吧!」主持人擺明了不信。
「是真的,我發誓。」辛曼麗舉起三根指頭,很鄭重地說:「他們家是開中醫診所的,他阿公跟他說,男人如果想活到一百歲都還一柱擎天、傲視群倫的話,就要天天練他們家的獨門氣功,還要保持童子身,一直到三十歲過後才可以破戒。
「告訴你喔,我最近和他聯絡,原來他已經交了一個空姐女友。我想,他儲備這麼多年,終於能『物盡其用』,一定把那個女孩『用』得很徹底,呵呵呵……老天,我怎麼把這個說出來了?拜託拜託,這一段要剪掉啦。」
後面又說了些什麼,江心雅已經沒心思注意了。
緩緩的、慢慢的,她轉過身來,眸光似笑非笑、別具含義地盯著歐陽德剛。
歐陽德剛已經在心裡把辛曼麗從頭到腳詛咒了一遍,他難得臉紅,這一次卻紅得十二萬分的徹底,都快冒出白煙了。
「你、你你為什麼這樣看我?」太詭異了,他有些害怕。
她沉吟了五秒鐘,竟然丟出一句:「你是處男。」
「我不是。」
「你是。」
「我、我不是……」氣勢變弱了。
「你現在當然不是,可是我的第一次也是你的第一次。」有點繞口,說著,連她自己都想笑。呵呵呵……那就笑吧,心情真好,要FLY啦,原來她有「處男情結」。
「我呃……那一次唔……」他漲紅臉,掀了掀唇,終於嚷出聲來:「是處男又怎樣?!我、我那一晚表現不好嗎?!讓你不滿足嗎?!」
老天,為什麼他的「求婚記」會演變成「處男揭發記」?!
江心雅沒有馬上回答,她站起身,朝他走去,而他就怔怔地看著她靠近。
忽然,一個俏圓有彈性的小屁屁賴上他的大腿,一條香香藕臂搭在他的寬肩,柔軟圓挺的胸脯就在他眼前輕晃著,他聽見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然後,女性的軟唇有意無意地吻觸著他的耳垂,灼熱氣息烘著他的皮膚,她媚媚地說:「歐陽,你那晚……很猛喔。」而且耐操凍第一啦。
就這樣,他喉間發出類似野獸的低吼,原始獸性大爆發,滾滾如洪流。
而這一晚,他一樣很猛、超猛、SUPER猛,歐陽家的獨門氣功果然了得,看來,他的求婚大計得往後延期啦。
「喵嗚——喵喵喵、喵嗚——」請不要在公共場合做限制級演出,貓也會長針眼啦,大、抗、議!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14 01:14:34
後記
與吉兒歷險歸來(敗給她篇)
雷恩那
這本書的女主角是那子的—位朋友——吉兒。
我一直以為自己瞭解吉兒,她愛哭、愛笑、好脾氣、記憶力不好…一天前發生的事,不要指望她會記住,是一顆軟到近乎爛透的柿子,對人或對事:永遠狠不下心腸,雖然是天蠍座,卻是天蠍座裡的敗類(「敗類」兩個字請加強語氣)。
如果你想瞭解一個人,就跟他(她)一起旅行吧。
當然,要自助的那種。
二OO三年八月底,那子剛好完成與出版社的舊約,吉兒則向航空公司請了一個月的留職停薪假,我們選了兩個國家一塊兒流浪去。
旅程開始前,我受到一堆人的拜託,要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好好照顧她、看好她,連她從大學時代就認識的室友也來跟我干叮嚀、萬交代,週遭的朋友都很清楚她的迷糊性子。
可是,這一次和吉兒在外地相依為命整整—個月,那子才發覺,我以前所知道的吉兒不是完整的模樣。
她愛貓。這個我早已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她為了跟貓玩,可以整個人五體投地直接趴在街道的石板地上,讓一群野貓在她背上、腿上嗅來嗅去、爬來爬去,根本不管旁人的目光,也不管是否會弄髒衣服。
她拚命玩貓、幫貓咪拍照,幾乎到病態的地步;那子也拿著相機猛照,拍的是她玩貓和被貓玩的各種不雅的、下流的、教人發指的姿勢。我想,一定有很多人覺得這兩個東方女生詭怪到了極點。
回到台灣後,我就「玩貓」事件跟雀莉抱怨過,要她站出來評評理,沒想到雀莉竟然涼涼地丟下一句話:「那是我沒跟去,要不然,你會看見兩個人一起趴在地上玩貓。」
哇哩咧,真是夠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愛貓的人都是這種德行嗎?!
還有,我當然也知道吉兒記性不好,有點迷糊,可是一趟旅程下來,那子真的是敗給她了。
It mUSt be SOmeWhere,bUt I dOn't knOW。
這句話,在這一整個月當中,那子聽她講過一百遍以上,有時是邊找東西,邊皺著小臉自言自語;有時是很鄭重的對著我說,而我會點點頭,很鄭重的回答——
It mUSt be SOmeWhere,bUt I dOn't knOW。
她真是「落肉」到了病態的地步二定要用「病態」才能形容我心中的震驚。反正從台灣出發後,三不五時就聽她在掉東西,有的找到了,原來是塞在某個地方;有的真是找不到了,她懊惱個三分鐘,然後笑一笑,又雲淡風輕,跟著就被別件事物引開注意力。
有—次,那子和吉兒在某個較為偏僻的地方等公車,賣票的阿婆比手畫腳跟我們解釋,公車差不多一個小時一班,要我們坐在路旁的長椅上等,不要站著。那天,我和吉兒在那個寧靜的小鎮找到一個擁有百年以上歷史的酒
廠,在廠裡喝了點酒,不趕時間,很悠閒,兩個人不想花錢搭計程車,就真的坐在長椅上等起公車來。
經過我們面前的車其實不少,雖然沒有公車,但幾乎每輛車駛過我們面前,都會放緩速度,以為我們兩個東方女生會伸出大拇指要求搭便車,可是沒有,我和吉兒就在長椅上坐了二十分鐘左右。
然後,吉兒開始動了,她把戒指、手鏈、手錶全部拔下來,直接放在我和她之間的空位上,拿出護手霜慢條斯理地擦著。
一輛又一輛的車子從我們面前開過去,但我已經沒有心思管那些車子,全神貫注盯著她的戒指、手鏈和手錶,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公車來了,我一定要記得帶走這些東西,一定要記得。因為,拜「落肉」的吉兒所賜,那子已經變成驚弓之鳥,如果我沒替她注意,她等一下肯定又要說那句話: 「IT mUSt be SOmehere,bUt l don't knOW。」
就在這時,吉兒邊抹護手霜,邊問心有旁騖的那子:「喂,LEONA,我們要不要搭便車?」
「唔……好啊,隨便……」我雙目還緊盯著椅子上那堆東西。
忽然間,吉兒右手猛力舉了起來,舉得很高、很高、很高。
那子只感覺眼前一陣狂風,馬上明白她已經比出大拇指攔住車子,想也沒想,我發誓,我腦中真的一片空白,只知道要抓住她的戒指、手鏈和手錶。
我兩手一抓,跑得比她還快,可是等我定下眼時,整個人都快傻了——
嗚嗚嗚……剛才的二十幾分鐘內,經過我們面前的有跑車、家庭房車、吉普車等等,她大小姐不攔,卻攔住一輛車門比那子的頭還高的巨無霸卡車,要開那扇車門,以那子一七O公分的身高,還得把手伸得老長才勾得到門把,蒼天啊!下一道雷吧!
總之,都已經攔下車,是非搭不可了,我跟吉兒費了九牛二虎主力才爬上卡車。卡車司機長得粗黑強壯,還留著滿臉的落腮鬍,笑得很親切。
坐上車後,那子一直笑、一直笑,因為真的很好笑,覺得實在有點荒謬,弄不明白為什麼會攔住這輛大卡車。
在車上,我把緊抓在手裡的東西交給吉兒,她竟然奇怪地問我:「你為什麼抓著我的東西就跑?你反應好快喔,我才攔住車子,你就衝出去了。」
那子無、言、以、對……
旅程中的每一天,那子都更加瞭解吉兒,嗯……應該說,我們都更加的瞭解彼此——
吉兒是可愛的,非常的可愛,但她不是我原本認為的那樣柔弱,該勇敢時,她會很有主見,知道自己要些什麼;而我,我想,她也明白了,那子沒有她原先想像的那般堅強,也需要她的扶持和照顧(雖然這樣的狀況不多,呵呵呵……)。
聽說,有很多好朋友一起旅行後,會衍生出許多摩擦,最後也有可能反目成仇。那子很高興,吉兒和我卻是因為旅行,彼此更靠近了。
原先,那子沒打算這麼快寫吉兒的故事,但旅途中,好幾次談到彼疵對男女感情的看法,在這一點上,她很明確地顯現出天蠍敢愛敢恨的特質,當愛情不再時,她說斷就斷,也不管對方待她多好,跟平常買東西時三心二意、優柔寡斷的態度截然不同。
可能是如此,我似乎抓住了她給我的感覺因此完成了這個故事。
故事裡的人物,有大半都是真實的,內容當然還是添了很多那子自己的綺想。
那子真心呈現,希望你們喜歡。
P.S.旅程快結束時,一天清晨,那子醒得很早,靜望著窗外,聽見藍色清真寺的穆斯林正在唱誦祈禱文,聲音悠遠沉肅,直入心扉。
躺在另一張睡床上的吉兒也醒來,看著我,問:「你在想什麼?」
我微微笑。 「我在想永瀾的故事,心有點痛。」
吉兒雖然也看我的書,但她不會記得永瀾是誰,她記性不好,我明白,也不奢求。呵。
我還是笑。 「那是一個古代的故事,我想我已經抓到方向了。」
吉兒可愛的歪著頭,疑惑地眨眼,思索著,一會兒才說:「這趟出來,你已經看到想看的東西,覺得夠了,想回家了。」
這會兒換我思索,發現她說對了。
我想,我可以寫年永瀾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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