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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秋]愛人少根筋【魔力居酒屋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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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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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9-30 16:48:20
標題:
[寄秋]愛人少根筋【魔力居酒屋之一】[全文完]
愛人少根筋
(魔力居酒屋之一)作者:寄秋
唉,人若衰,連皮夾也會被野貓叼去!
為追一隻詭異的黑貓她來到這間居酒屋,
聽說這裡有讓人心想事成的魔力,
真的假的?!她不會是在作夢吧!
然好運接著來,證明上天果然沒遺棄她,
瞧,
隨手都能撿到好友視如至寶的演奏會票,
甚至連在高級演奏會上呼呼大睡,
也會被揚名國際的小提琴家相中,
進而成為他的貼身助理小跟班,
不僅包吃包住,連血拚也可通通報公帳,
只不過那個王牌經紀人實在有夠討人厭!
整天暗示她別對他的「商品」存邪念,
哼!她又不是沒有自知之明,
可沒事作作美夢總不犯法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30 16:48:41
楔子
人世間存在著很多不可思議的事。
譬如人,譬如物,譬如事。
所謂不可思議是指不常見、不容易碰上,甚至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猶如愛麗絲夢遊仙境一般虛幻縹緲,叫人難以置信。
熱鬧的東區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大廈林立與天比高,一幢又一幢矗立於不再呼吸的水泥土地上,冷漠而充滿疏離的墮落味。
擁有年輕軀殼的援交妹散發著誘人的青春氣息,手挽著足以為父為祖的老男人走進賓館,一身的制服和格格不入的濃妝形成強烈的對比,她的生命廉價得可以用金錢買賣。
嬉笑的情侶在騎樓打情罵俏,手指交握地共飲一杯可樂,狀似無憂的分食一包薯條,不時偷個小吻當街上演火熱畫面,旁若無人地表現出激情。
一旁跑警察的流動攤販流露出鄙夷和不屑的神情,為小情侶的大膽感到羞恥。
但為了生計著想,每張掛上面具的臉一律笑面迎人,口中好話不斷的慫恿客人掏出口袋裡的鈔票,一張一張累積三餐溫飽。
誰也不會注意路旁蹲著一位失智老人,如乞丐般地挖著別人丟棄的便當盒,一口一口吃著發霉的食物。
正如行人的來去匆匆,無人發覺位於東區的某處有這麼一幢大樓,它的外觀與一般大樓無異,四四方方的灰白色建築,沒有一絲突出或搶眼。
可是,只有到十八樓的電梯卻出現了十九樓,只有熟客或有緣人才進得去,且是由一隻名為小靜的高傲黑貓帶其進入。
這是一間左鄰右舍都不知其存在的居酒屋,彷彿是平空出現的異次元空間,磁場不合者請自動迴避。
老闆道子二十五歲,為人海派不拘小節,你來居酒屋不喝酒、不吃生魚片也無妨,小吧檯上一定有你愛吃的各式料理,管你是日本人、韓國人、美國人、義大利人,一律賓至如歸。
女酒保兼服務生的栗海雲剛好比老闆大一歲,一樣熱情大方,只要你是居酒屋的客人就能享受到最好的服務,不分貴賤。
居酒屋唯二的男人是三十二歲的會計士林,他人如其名非常「士林」,給人一種熱熱鬧鬧的在地感覺,見到他你會不自覺的受他夜市性格所吸引,垂下的雙眉立即上揚三十度角,微笑。
還有一位恍若隱形人的大廚牧野健,話不多卻有一副古道熱腸的好脾氣,隱身於幕後常叫人忽略。
這四人看來很平凡,芸芸眾生中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可是出人意料的,他們湊在一起卻形成一種難以形容的魔性,平凡中見詭異,透著一絲不平凡。
電梯門一開,即是居酒屋的庭院,映入眼簾的是類似日式庭院的小橋、流水,庭院中有鋪著一片枯山水式的銀白沙地,左手邊植有三株來自京都的香楓,和顏色鬼祟的八角燈籠懸掛於四周,帶給人撲朔迷離的時空錯置感,彷彿身處日本老式宅院。
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居酒屋庭院裡有顆用大型原木托著的戀佔之石,以不同方式呈現意象,以祈求良緣美眷。
不過到過居酒屋的客人總能心想事成,離奇得令人匪夷所思,好像它擁有不為人所知的神奇力量。
因此,來過這裡的客人都稱它為「魔力居酒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30 16:49:12
第一章
「老闆,最近的客人似乎變少了,是不是咱們居酒屋做太少宣傳?」
當這話是貓叫春的道子用修得美美的指甲挖挖耳屎,左腳抖呀抖地隨音樂打拍子,沒有一絲老闆的架子反倒像是打雜的,右手端著一杯現搾的果汁斜睨稀稀落落的客人。
小貓兩、三隻是意料中的事,哪來牢騷,不是熟客或是有緣人又怎麼進得來,她還嫌人太多杵著佔位置,害她沒機會自行放假。
瞧!那只自以為高傲,其實懶得要命的大笨貓多頹廢,早也睡、晚也睡地趴在窗邊打盹,完全不知貓的本能是捉老鼠,就光會享福。
客人會少它是罪魁,誰叫它是帶路的呢!整天吃飽睡、睡飽吃,她看得都眼紅。
「你想上哪兒宣傳呀!士林夜市?」取笑的聲音清脆悅耳,冷不防由兩人背後冒出來。
士林白牙一亮地朝栗海雲一笑,「海雲妹妹,你不覺得近來的日子過得有點無聊嗎?」
他幾乎要開始數白頭髮了,「養老」的生活真不是人過的,他已經連打三個哈欠了,眼皮用筷子撐住才不致往下滑落。
人家是忙裡偷閒,他是閒得發慌,無所事事地看著兩張熟得不能再熟的臉孔真的會生膩,沒點新鮮事,人生還有什麼生存意義。
「是無聊了些,不過我很安分,不會想東想西自找麻煩,有時間偷懶一下也不錯。」發尾太久沒修了,開始枯黃分叉了。
栗海雲手中小剪子一轉,一小撮斷髮隱沒空氣中,隨即飄落難掃的角落裡。
「但偷懶太久骨頭可是會生銹,你的大好時光白白糟糟蹋了。」伸了伸懶腰,他再度打個哈欠甩甩腿,免得血液循環不良導致發麻。
「無所謂,比起某位三十多歲的老人家,小妹的青春年華還堪浪費。」等某人該為關節上油時她會有所警惕的。
「小姐,這樣的人身攻擊很傷人喲!三十多歲的男人正是最有魅力的時候,你要懂得欣賞真正的性感男。」他擺出一個最帥的角度眨了眨眼。
說實在話,三十來歲的「老」男人裝可愛還真是挺滑稽的,逗得道子開心得嗆了一口果汁。
客人不多不代表生意蕭條,因為開店的時間還沒到,三三兩兩的熟客不請自來,他們總不好趕人家出門,能進得了居酒屋的大門就是有緣人,何妨交個朋友,敦親睦鄰她不擅長,但招呼客人還算拿手,管他現在幾點幾分,隨意就好。
道子沒有招蜂引蝶的絕色容貌,小小的瓜子臉看起來滿順眼的,一雙不媚的鳳眼只要一笑就只剩下一條縫,既不勾人也不妖邪,老叫人懷疑她將眼珠子藏哪去了。
幸好她五官拼湊在一起還耐看,充滿一種難以言喻的古典風情,為她不甚美麗的臉蛋加分不少,遠看像一幅古老畫相,典雅秀麗。
如果她不開口大笑的話,相信每一位客人都會深信她是擁有神秘氣質的畫中仕女,雖不美卻有著獨特味道,引人忍不住多瞧一眼。
可惜她的熱情天性和外表完全不符,一見到投緣的客人會主動攀談、送茶、送酒、送點心,為人真是十分阿莎力,打八折送一桌酒席亦照樣闊氣。
當然啦!千萬別踩到她的痛處,東方人的標準身材是她人生的一大遺憾,號稱一六○的身高得減去六公分左右的高跟鞋,因此「矮」是她唯一的忌諱。
「嘖!老闆,你的蛀牙也該去補一補了,小心嚇壞了上門的客人……啊!謀殺。」閃字訣一念……啊!閃到腰了。
才剛慶幸躲過一劫的栗海雲放下被她拿來擋凶器的托盤,腰一直才發現不小心去扭到了,讓她樂極生悲地低哀一聲。
「不,我在消滅一隻蟑螂,咱們開店做生意要講究衛生,別讓客人吃壞了肚子上衛生署告我們。」沒大沒小,連老闆都敢得罪。
等她小指頭的指甲修好準有她好受,眼睛那麼利幹什麼,她剛蛀了一顆牙的事還不太習慣,老忘了要掩口輕笑維持形象。
「哈……哈老闆,你幾時掛上營業執照怎沒通知一聲,我們好自備花籃、花圈大肆張揚一番。」省得店在陋室無人問。
道子直接請她吃一顆橘子封住她的嘴,「你當咱們居酒屋死了人呀!要不要寫幾幅輓聯掛在牆上,哀悼英年早逝?」
魔力居酒屋沒招牌也沒門牌號碼,它存在於人們所輕忽的小小空間,不繳稅也不收信用卡,一切現金交易,是間位於十九樓高的「地下」居酒屋。
也就是說沒牌的,不用政府機關審核的營業事業,專走偏門。
「老闆,你詛咒員工厚。」剛好,她口渴了,剝片橘子來嘗嘗。
哇!這麼酸,她不會買錯檸檬或葡萄柚吧!酸得她牙都軟了。
道子笑著取出酒杯準備招待客人,「我一向很民主,你問問夜市大哥,我付的薪水夠不夠你買口棺材。」
兩個女人的視線一落,不想裡外不是人的士林笑得不安。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人,這是他曾祖那代傳下的祖訓,不從不行。
「老闆,我叫士林不是夜市,請別隨意替我改名,還有海雲妹妹,你不要那麼熱情的拍我的背,我快得內傷了。」報仇呀!捶那麼用力。
「名字是一種稱謂,咱們聽得懂喚誰就好,何必計較太多。」誰叫他長了張夜市臉,害她老忘了他本名叫什麼。
「就是嘛!想得到我熱情對待可是不容易,是你我才特別關照你。」一說完栗海雲又重重的拍了他兩下,表示交情夠。
團結力量大,當兩個不懷好意的女人同時用關愛的眼神一望,再笨的男人也會舉雙手投降,在居酒屋中他屬於弱勢團體。
「拜託,別靠我太近,我的花粉過敏症還沒好。」他暗喻兩人是盛放的嬌花。
只不過是蔓陀蘿科,全身上下都有毒。
「呿!你幾時有花敏症來著,讓老闆我來替你診斷診斷。」磨刀霍霍向豬羊用在他身上最恰當不過。
「不……呵……不用了,我有特效藥一服見效,不勞老闆貴手。」開玩笑,他這個月薪水還沒領呢!怎能枉死。
「怎麼跟我客氣,自家人不必害羞,我幫你馬兩節好舒活舒活筋絡,絕對不會像上次那位『幸運者』骨折癱瘓,直到現在仍躺在床上當死人。」
道子的玉手化為魔手,杯碗盤匙排得井然有序,可是折動關節的「喀啦」聲讓人心口跳了一下,口水一吞地想找避難所。
諸如此景時常在魔力居酒屋上演,運動量過盛的老闆和員工不時來個雞飛狗跳的追逐戰,好帶動沉悶的氣氛。
一家店不過是四個人,再加上不定量的客源,他們一身糟力無處發洩,自然找自己人來逗樂,不甘寂寞的心性總會鬧上幾回,好像不鬧一鬧會渾身不舒服似的。
但是鬧歸鬧絕不影響客人用餐的心情,上一秒鐘大剌剌的踹了受害者一腳,下一秒鐘如電影中的變臉快速回復一張親切熱情的笑臉。
笑聲總是飛揚輕蕩,幾名不按開店時間闖入的熟客也跟著會心一笑,先前踏進居酒屋時的煩躁和壓力一掃而空,安靜地取自己喜愛的食物用餐。
此時,趴在暖陽下的黑貓突然喵了一聲,一碧一藍的貓眼倏地發亮,黑沉的毛髮如接收天線一般張開,進入備戰狀態。
實際上它也沒有多大的動作,只是身軀輕盈的一躍落地,四足無聲無息地走向電梯。
似有某種魔力存在,不用躍上躍下的按鍵,電梯門自動向兩旁滑開,高傲的貓首一抬,炯炯的眸光透著不可一世的尊貴,緩緩隨數字的遞減而下降。
「嗚……可惡、可惡,真是太可惡了,他居然敢這麼對我,全然不顧多年的情誼,我……嗚……恨死他了,我要和他切八段絕交,老死不相往來!」
邊走邊抹淚的展青梅憤憤不休的踢踢路邊的石子,咬牙切齒的模樣,彷彿恨不得將某人撕成碎片。
她的一口氣梗在喉嚨不吐不快,抽抽噎噎的咒罵從小到大的死對頭、黏人精、八世仇人,巴不得天下道雷將他活活劈死。
話說二十四年前一個風和日麗的傍晚,乾扁發皺的小紅猴誕生在市立醫院的分娩室,而她悲慘的一世也就此注定了。
誰規定感情好的難兄難弟一定要比鄰而居,而且同娶一對交情甚篤的好朋友為妻,兩家只隔了一面牆壁緊貼在一起,後陽台還打通好方便兩家人行走,借鹽借醋不必知會自己動手。
更離譜的是,這兩家父母根本是腦袋生蟲了,竟然傚法古人指腹為婚,還自以為風雅的以長干行的一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為可憐的兒女命名為竹馬、青梅。
非常樂觀的想法,親上加親嘛!肥水怎能流向外人田,兩家變一家多和樂融融,以後不用擔心兒媳不孝,或是女兒受人欺負,四雙「慈祥」的眼睛盯著怎會出亂子,他們就是不要孩子離開身邊,如意算盤打點得妥妥當當地準備敲碎中間那面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他們忘記將姓氏加上去了。
展青梅、段竹馬,明看沒什麼古怪,就一對相親相愛的青梅竹馬,叫人一看不免好笑的說句天作之合,不在一起才是可惜了。
可是……
猛一看卻像是「斬青梅、斷竹馬」,那還有戲唱嗎?一出生他們的命理就已犯沖了,沒有轉圜的餘地。
偏偏兩人的父母一心湊合他們成對,舉凡衣服、鞋子、書包、手錶等一律配對,她有的他一定有,他沒有的她也不可能有,「出雙入對」得宛如一對小情人。
沒錯,是出雙入對。
不知道段家的爸爸腦子在想什麼,居然讓兒子晚讀兩年就為了讓他和展家小妹一同上學、放學,還要他們手牽手不能分開地上同一班。
從幼稚園開始到小學、國中、高中這段人生灰暗期,他們像兩個被操控的人偶,形影不離得如同連體嬰。
甚至其中一人生病請假,另一人也要跟著放假一天照顧對方,簡直叫人受不了。
要不是她故意考進一所男子止步的女子大學好斷絕十多年的苦難,她悲慘的一生大概永無止境,繼續受段竹馬的摧殘。
「喂!小姐,你能不能別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哭起來有夠醜的,讓已經不美的五官看來更嚇人。」殷玫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是丟人現眼,壞了女人的格調。
「你……你是來損我還是來安慰我,什麼朋友嘛!」和殷玫瑰一比,她的確是不夠漂亮。
鮮花還要綠葉配,自己就是殷玫瑰旁邊那片幫襯的小綠葉,不怎麼起眼卻又少不了,負責襯托出她的艷麗無雙和嬌貴。
重點在這個「貴」字上蒙門出身的大小姐和小家碧玉的酸梅子很不巧的是大學四年的同窗好友,還是上下鋪的室友。
唯一的差別是一個不用工作就有近十萬的零用錢,一個身兼三個家教外加每週在麥當勞站二十個小時才能付清學費和生活費。
因為她反骨嘛!沒按照父母的要求考取男女合校的大學,因此一切開銷自理,誰叫她「不孝」又拋棄「未來」的老公。
雖然拚得快喘不過氣,但為了四年的清靜和自由,展青梅咬緊牙關跟他拚了,她才不想貼上某某人專屬的標籤一輩子翻不了身。
「很抱歉,本人剛好榮升損友排行榜冠軍,專門來取笑朋友的不幸和落井下石的。」瞧她那張苦瓜臉真是現代阿信,自找苦吃。
展青梅鼻頭紅紅地瞪了好友一眼,用她送的昂貴手帕擤鼻水。「玫瑰,我以前怎沒發現你的心是黑色的。」
殷玫瑰好笑地往臉上撲粉,不在乎路上行人的注目。「現在瞭解也不遲呀!我的巫婆帽藏在天花板,要不要借你戴戴看。」
看能不能轉運,她最近的霉事實在多得連身為好朋友的自己都忍不住歎息。
「去你的,就會消遣我,沒瞧見我頭頂一片烏雲環繞呀!」抽了抽鼻,她化悲憤為力量踢翻重達十公斤的鋁制回收箱。
女人的怨念是很可怕的,必要時她們可以化身為神力女超人,殺盡天下所有一起長大的禍水男。心有餘惡的殷玫瑰壞心的想道。
「不要嫉妒我的美麗,你這懶女人若肯花時間裝扮自己,相信你那位竹馬兄會立刻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絕不敢再處處找你麻煩。」瞧她的花容月貌也是一堆鈔票堆砌而成。
「別讓我吐好不好,什麼我的竹馬兄,我和他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他是路人甲,她生命中最大的惡夢。
揮之不去又苦苦糾纏,不分日夜地沒一刻得到安寧,比背後靈還難剷除。
「少來了,青梅妹妹,你們的關係早在你還在娘胎就定下了,除非有奇跡出現,否則你這輩子只能認了。」誰叫她命不好投錯了胎。
「而奇跡不會打在我身上對吧!」她一臉沮喪的低頭數螞蟻,再一次踹飛一顆石頭。
算是出氣吧!一雙一百九的低包頭鞋踢壞了也不可惜,反正是地攤貨大促銷,買兩雙算三百還送一瓶廉價指甲油。
「聰明,孺子可教也,現實是非常殘酷的。」殷玫瑰故作同情的歎了一口氣,眼底有著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
「你……」可恨呀!她幹麼自找罪受的找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女大吐苦水。「別摸我的頭。」
臉一哂的殷玫瑰訕訕然的收回手。「說吧!他又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傷害你這只純潔的小綿羊?」
不是她有戀發癖,而是展青梅那頭又直又長的黑髮實在美得叫人眼紅,從沒吹整染燙,平順得不起一絲卷度,光滑黑亮得如牛奶般滋潤有澤,看得人好想從背後摸一把。
當初若非她的黑瀑長髮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以她的身世背景怎肯屈就那老舊宿舍。
沒想到當年的一失足換來個愛抱怨的好朋友,自己比她更早學會認命,人人捧在手掌心呵護的千金小姐在她眼中一文不值,只是一隻心情垃圾桶。
「不想告訴你。」一想起此事,她的心情又變得惡劣萬分,很想拆房子。
殷玫瑰沒好氣的一嗤。「不告訴我何必找我出來,你這個人根本藏不住話。」
「因為你很閒,隨傳隨到。」如果她也有多金的老爸就不用看人臉色做事了。
可惜她的愛國老爸是個公務員,領死薪水,做了大半輩子的退休金還沒人家一年的年終獎金多,只夠買幾畝山上的旱田。
而她每個週末則被迫和她的「敵人」上山除草,讓劣地也能長出青綠色的嫩芽,順便累積那千年也化不開的仇恨。
冤孽呀!何時能了,她怎能親手埋葬自己的一生?
「展青梅,你皮在癢了是不是,什麼叫我很閒,我預備逛一天的百貨公司幫助經濟成長。」又不是應召女還隨傳隨到。
展青梅的兩眼亮了一下,羨慕她的米蟲生活,「如果我是你就好了,不用面對兩家人的逼迫。」
「我還推入火坑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別看我外表風光得很,其實天下的父母都差不多,晚上的宴會不去都不成。」自己才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她眼露憐憫地給予同情。「『又』要相親了?」
「今年第九十七場相親宴。」殷玫瑰說得很無力,完全任人宰割。
打從一入大學開始,類似的相親場面不下百來次,當時她還能用學業尚未完成來搪塞,打發一場是一場。
以她的姿色不怕嫁不出去,可是以利益為先的父親所考量的不是她的幸福,而是她的婚姻能帶來多少利潤。
所以別說是青年才俊了,上了年紀的老頭、帶著一堆拖油瓶的離婚男人,甚至是油頭粉面的紈?子弟、愛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他一律來者不拒。
只要有利可圖她都得出席,今天張三,明天李四,後天王五,她永遠有吃不完的相親宴,直到她將自己高價賣出為止。
「呃!辛苦。」展青梅忍笑的不敢說出心底話,怕少了個訴苦的朋友。
大而有神的眼一轉,殷玫瑰笑得很虛假,「想笑就笑吧!反正我命比你好,不必應付一個青梅竹馬的宿敵。」
一提到這,展青梅的牙磨得嘎嘎作響。
「不要提醒我他的存在。」不然她真會衝到便利商店買把刀子,然後一刀了結他。
「怎麼,他又搶了你的工作,害你被上司刮了一頓?」她真的不是普通的倒楣。殷玫瑰在心裡為好友的遭遇哀悼。
從小一起長大也就算了,起碼出了社會各分東西,誰也踩不到誰的頭上,大家樂得輕鬆。
可是兩人好死不死的同時進了同一間公司,分屬工作性質相似的兩個部門,有些Case又必須合作完成,一天八小時有六個小時得看見對方那張臉。
而因扁平足不必當兵的段竹馬又比她的職等高一級,每天做同樣的工作卻可以遲到早退,薪水還比她多三千。
光是公報私仇的戲碼就不知上演幾回,她只能忍氣吞聲地接受他使陰的賤招,以及暗自想辦法脫離他的魔掌外調。
不過大概又搞砸了,看她一臉殺氣騰騰的模樣,肯定是落了下風。
「更慘。」
「更慘?」不會吧!她不是已經慘到谷底了。
欲哭無淚的展青梅喪氣的踢了踢一隻瓶蓋。「我被開除了。」
「開……開除?!」怎麼會,她做了快三年,表現一向不錯。
「呃!等等,又是你那位竹馬兄搞的鬼?」
「不用那麼客氣的稱呼他,直接叫他賤人比較適當,除了他還有誰?」卑鄙下流得令人唾棄。
她沒見過那麼沒度量的男人,凡事愛斤斤計較,什麼都愛比個高下,好像沒戴上優勝的桂冠是人生一大恥辱,非要爭出個勝負不可。
小時候她的鉛筆比他多一根,他居然陰險的向老師報告說她偷了他的鉛筆,讓所有人都當她是小偷地防著她。
還有她的體操成績也比他優秀,怕她搶走他的鋒頭,他的手段是教唆同班女生割破她的運動服,讓她無法上場而扣分。
諸如此類的行為不勝枚舉,沒什麼野心的她向來不在意他的惡作劇,他愛鬧、愛使壞是他家的事,她一律相應不理。
沒想到他出了社會還是這德行,死性不改地專找她麻煩,好像她天生欠了他似的不肯罷手,幼稚又沒長進。
「為什麼,他不是一向愛和你在同一件事上鬥來鬥去。」沒道理在工作兩年多後才逼她離職。
展青梅表情很累的歎了一口氣。「誰曉得他在發什麼神經,突然學廣告上的對白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要我在年底嫁給他。」
「嫁給他?!」張大的嘴足以吞下鴕鳥蛋,殷玫瑰嚇得呆滯了三秒鐘。
「很諷刺的笑話對不對,叫我拿刀砍他十來下還差不多,我又不是瘋子,自投羅網。」
什麼我們這樣下去實在不行,找個日子和兩家父母說一說,該辦的事趕緊辦一辦,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他老媽等著抱孫子。
他當她是母豬呀!想要老婆到外頭找去,恕她不奉陪,這個遊戲她沒興趣摻一腳,別想扯她下水。
被玩弄了二十四年還不知省悟那她還算是人嗎?和敵人握手言和是最愚蠢的舉動,沒事她還得隨時提防他暗箭傷人,搞得自己神經緊繃。
是很諷刺。殷玫瑰不自覺的點點頭。「不過他有那麼大的權限開除你嗎?」
雖然她不曾參與兩人一起長大的過程,但由這些年的相處看來,她很難想像竹馬兄的情感歸向落在好友身上,他們根本是水火難相容的世仇嘛!
有點像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意味,她實在看不出兩人之間曾激出什麼愛的火花,除了短兵相接,他們是世界上最不適合的一對。
套句老人家的說法是犯沖,八字不合,世世代代難成雙。
「還不簡單,他和人事處的老巫婆有一腿。」她語氣中沒有一絲酸意,只有陰不過人的不甘。
「不會吧!你沒搞錯,那位人事經理不是快四十了?」足足大他十來歲耶!
「是四十二,未婚。」而且非常飢渴。
聞言咋舌的殷玫瑰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他的胃口真好。「你怎麼發現這件事的?」
太離奇、太不可思議了,為了達到目的他真不擇手段呀!連年紀大得足以當他媽的母鯊也吞得下肚,叫人好生佩服。
「捉賊在贓……」她才起個頭,馬上有人接下文。
「捉姦在床。」
要不是革職令下得太古怪引起她的疑心,她也不會一肚子疑問地跑去人事處尋問,然後瞧見兩人在辦公桌上翻雲覆雨,幹盡難以入目的下流事。
本來她可以當沒看見這回事任由他們大搞不倫,可是兩人邊做還邊取笑她的不自量力,毫無顧忌地說出兩人以性為交易讓她走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們既然不仁不義在先,就別怪她後小人的招來辦公室的同事,趁兩人在興頭之際拉開門提供免費活春宮秀供人欣賞。
她沒留下來看結局,只聽見一陣兵荒馬亂的桌椅碰撞聲,以及不難分辨的怒罵男音高喊她的名字。
一口怨氣實難平復,展青梅看準了地上一顆巴掌大的石頭用力一踢,把它當成仇人的腦袋毫不留情,一腳踢向藍藍的天空。
她沒注意到拋物線的落點在何方,大約五秒鐘後傳來窗戶破裂的清脆碎聲。
「喔,是蓮花跑車,你完了。」她要工作一年才賠得起一扇窗的損失。
「天呀!我的霉運還沒走完嗎?」為什麼她今天做的事沒一件順心?
展青梅和殷玫瑰相望了一眼,不曉得誰先不負責任的喊了聲跑,兩人默契不足分往路的兩端開溜,沒人願意留下來當炮灰。
平時一百公尺跑十八秒的人瞬間變成飛毛腿,爆發力十足地逃避事實,一個此一個還烏龜的縮著脖子怕見人。
只顧著逃命的她們沒發現車內有兩雙凌厲、有趣的眼正注視著自己,一個看著腳踩三吋高跟鞋還能健步如飛的艷麗美女,一個望著那頭黑亮的髮絲消失在轉角,若有所思。
一隻全身漆黑的大貓緩緩走過停靠路邊的蓮花跑車,前足一躍追上展青梅,一口叼走她僅剩一千五百六十七元的老舊錢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30 16:49:31
第二章
「婚姻自主權和繼承家業,你自個挑一個吧!別說我不通人情。」
相信有野心的男人會選擇後者,再不濟的腦袋也該明白金錢的重要性,面對年淨利近百億的家業,很少有人不心動。
就算不在繼承人名單上也會想辦法分一杯羹,從中獲利將自己推向高位。
誰會拒絕送到眼前的龐大財富,尤其是不費吹灰之力平空落下的實權,要名要利全在掌握中,任憑其呼風喚雨。
可是霍斯頓家族卻出了一位怪胎,他放棄婚姻自主權不是基於利益考量,而是他不相信人間有愛,否則他不會再以此為籌碼換取十年的自由,不當商業奇才要為自己而活,甘於捨棄一生的幸福和不愛的女人訂下婚約。
藍凱斯.霍斯頓是中英混血兒,今年二十八歲,在台灣出生,美國成長,接著到英國受教育,外表酷似他嚴峻的英國父親,十分西化,完全看不到一絲東方的輪廓。
沒人知道他擁有東方血統,因為他父母的婚姻並未受家族同意,在他甫出生不到三個月,講究血統純正的祖父母逼迫他父母離異,使得他剛烈的母親不甘受辱地由高樓躍下,結束短暫的一生。
經過三年,父親再娶一名英國貴族之後,他母親的名字隨死亡而淡忘在人們的記億中,人人都以為他是繼母所出,無人懷疑他的血統純不純正。
一個悲劇造就了無數的可能性,霍斯頓家族從此失去了歡笑,昔日的光彩由功利取代,他們眼中只剩下錢財利益,不再有愛。
「你喔!實在不該拿一生的幸福當賭注,你怎麼知道哪天不會遇上真心喜愛的女子?」他根本當婚姻是一場遊戲。
一頭紅髮的麥修.伯比特不知第幾回的勸他,身為音樂經紀人的他當然希望能多賺點錢,被喻為當代的小提琴之神多麼不可多得,他豈有錯放之理。
但站在好朋友的立場,他真的不願看到藍凱斯淪為婚姻市場的一員,任由人安排他未來的五十年,同床異夢,感受不到被愛的滋味。
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共結連理的兩人要相扶相持走到最後,若有一方不當回事的隨意允諾,日後痛苦的不只兩個人,還包含他們的子孫。
「真遇上了又如何,像我母親一樣受排斥、含恨而終。」他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愛,人活著是為了等死。
怎麼他還惦著那件陳年老事,早該塵封了。「那麼久的事何必再提起,現在的人比以前開通,不會再有門第之見。」
「但不包括霍斯頓家族。」他的家族還沿襲舊俗,歷久彌堅。
「呃!這個……」麥修無話可說,確實如此。
刻板、保守的家族性的確叫人頭痛,一板一眼不得馬虎,來自上流社會的老一輩長者更是嚴守紀律,不容許底下的子孫犯一絲絲小錯。
在美國開放的民風下還能保有民族性算是異類了,偏偏他們富有得連總統都不敢得罪他們,一再讚揚其品格高尚,是美國少見的傳統家庭。
「你真的決定順從,不做任何掙扎?」不太像他以往的性格。
「你在替誰刺探,酬勞有比我給你的高嗎?」他說得很淡,不帶情緒。
一聽他的暗喻,麥修差點以刀切腹以示忠誠。「你是我的衣食父母耶!我哪敢把財神爺往外推,拿繩子上吊的蠢事我可不做。」
「難說。」人都有價碼,只在於高低。這是他利慾黑心的祖父所言。
「難說指的是別人不是我,我對你是百分之百的忠貞,不打折扣。」他舉手發誓,神態認真。
藍凱斯沒將他的信誓旦旦放在心上,視線落於車窗外掃視黃皮膚、黑頭髮的有色人種,眸光微微閃動。
在成年之前他未獲准涉足這塊滿是東方人的土地,他們怕他會想起體內卑劣的血液,進而污染了整個霍斯頓家族。
二十歲那年他毅然決然的選擇最愛的小提琴生涯,一心沉浸音樂之中不插手家族事業,讓小提琴的琴音將他帶往另一個無紛擾的世界。
婚姻是他人生旅程裡微不足道的犧牲,他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妻子是誰,除了發洩和生育外,他沒有什麼可以給她。
這年代,婚姻不代表忠誠,他依然能在外面養幾名看得順眼的情婦,沒人規定他一定要忠於妻子,溜斯頓夫人的職責只在傳承子嗣和維持血統的純正。
如同他高責又優雅的繼母,父親在外的風流事一件又一件她猶能睜眼不視,固定每個禮拜二、四和丈夫上床,其他夜晚則屬於別的女人所有。
這樣的生活品質雖不能說令人滿意,但起碼可以接受。他是翱翔的巨鷹不會只拘束在一個地方,廣闊天空才是他的歸處。
女人對他而言可有可無,在床上紆解慾望,一下床便無牽絆,他不會特意去討好或讚美,她們最大的功用是紆壓。
「外面有什麼好看的,烏煙瘴氣,老見車子橫衝直撞,再三個月就要步入結婚禮堂的人總該有個笑容吧!」別表現得像例行公事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人生沒有值得好笑的事,車窗外的人潮是另一世界的縮影。」曾經,他也渴望當個有血有淚的平凡人。
可惜他永遠難以如願,上天賦予他的能力本就不凡,讓他無法隨心所欲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看我的臉吧!我有一張非常好笑的臉孔。」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麥修不惜醜化自己扮小丑。
嘴角微勾,藍凱斯神情冷淡不看一眼。「我對你的臉不感興趣。」
「喂,別挑起我的自卑感,我的臉有什麼不好,方正有型堪稱名流貴公子。」他自認長得不差,和好萊塢影星麥特狄倫有三分神似。
「我不是同性戀。」藍凱斯說得極輕,一副他非同道中人的神情。
好脾氣的麥修一聽完這句話,臉色難看地撇撇嘴。「我也不是,我只是一位關心商品的經紀人。」
「商品?」
「總算看我一眼了,我以為自己其貌不揚十分駭人,你才不肯回過頭怕受驚嚇。」麥修自嘲的說。
「我像商品?」他的眼神一利,飽含著為人所畏的威儀。
「誰說音樂不是商品,一張一張貴得嚇人的門票全用金錢交易,有人買票入場,你負責出售音樂天分,買與賣之間不就是商品。」
有形無形的東酉一涉及金錢便是買賣,不管表面多麼清高、不可一世,終究需要金錢來支付一切開銷,無一例外。
「我這經紀人的責任是將『商品』推上國際舞台,『商品』賣得好我自然賺得嘴都闔不攏,等這波的亞洲巡迴演奏會過後,你就不能再替我賺錢了。」今年內不可能了。
「誰說我要放棄接下來的歐洲樂迷,一切行程照舊。」沒人可以替他作主。
藍眸一睜,麥修哇哇大叫的指著他鼻頭。「你忘了你要結婚嗎?你不用度蜜月呀?!」
他可是忍痛排出假期恭賀藍凱斯新婚愉快,讓他有時間陪陪甜美的小妻子共度晨昏。
雖然沒什麼感情基礎但總是夫妻,慢慢摸索總會摸出兩人都滿意的相處之道,才不致相看無語,各自發展另一段戀情。
麥修這人是感性多於理性,傳自義大利籍外婆的熱情天性,他希望每個人都能快快樂樂,不後悔自己曾做的選擇。
「沒這打算。」婚禮是應家族所需而舉行,他只需要露個面即可。
「可恥呀!你會令新娘子蒙羞。」麥修不贊同的搖搖頭,為他的冷漠感到寒心。
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不能草率,他怎能自行決定不給未來妻子一個愉快的開始,他們起碼有五十年的路要走。
「這是她的事與我無關,我只遵照祖父的意思和她結婚。」其餘的不關他的事。
「你說得太無情了,難道你不要孩子,想直接用人工受孕方法產下下一代?」麥修相信以他孤僻的個性不無可能。
他的行為是一種無言的抗議,讓一群愛操縱別人終身大事的長輩們知道他有多「順從」,猶如一具不需要生命的傀儡娃娃。
藍凱斯再度將視線調往窗外,不帶感情的說:「我會抽空回去播種,受不受孕就不是我的問題。」
該享的人夫權益他不會拱手讓人,與其花錢買刺激不如睡自己的老婆,至少乾淨些,不必擔心碰上骯髒的有病肉體。
男人女人的交媾不過是貪一時之歡,短暫的荒唐後最怕留下麻煩,有誰比妻子更適合承接他發洩後的精華,能一舉受孕正好堵住多數人多事的嘴。
「播種!」瞧瞧他說的是什麼話,居然將這麼神聖的傳承大事說成如此齷齪的行為。
「小聲點,別震破了我的耳膜……」驀地,他的聲音突然消失。
一道如瀑的黑髮吸引他的目光,視線難轉移的盯著那似有生命的長髮,霉風輕拂飄送著動人的美麗音符。
猶不知情的麥修仍在他耳邊曉以大義,不斷灌輸他婚姻的美好之道。
即使他是個沒結過婚的人仍說得頭頭是道,恍若婚姻大師滔滔不絕,一句接一句不覺有異,口沫橫飛得渾然忘我。
直到藍凱斯大喊了一聲「停車」,麥修才由夢裡醒來地一頭霧水,不解他幹麼不直奔飯店休息而要車子靠邊停,難道嫌他話多想踹他下車?
「兄弟,我所說的句句金言都是為了你好,你可別當我廢話一堆,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我可不願走路到下榻地點。」萬一被搶了多划不來。
「囉唆。」他不耐的蹙起眉,麥修幾時變得這麼聒噪,真像煩人的麻雀。
「唉!你果然開始嫌棄我了,我為你做牛做馬不辭辛勞的奔波,你終於發現美女比較養眼,準備換掉我是不是?」他該不該打包行李瀟灑離去,別拖泥帶水得讓人瞧不起?
「閉嘴,停止你的被害妄想症。」吵得他不能靜心。
「好吧!好吧!搖錢樹最大,我把嘴巴閉起來……」
匡啷!
咦?那是什麼聲音?好像車窗破裂……喔!不,他的蓮花妹妹,他才剛砸大錢整修一番,是誰狽心地殘害「她」的美貌。
心口跟著破了一個大洞的麥修幾乎要泣血捶膺,不敢相信後車窗全毀的事實,他的心好痛,到了無法跳動的地步,簡直是人間一大浩劫。
兇手是誰?他非揪出來痛毆一番,居然敢傷害他心愛的情人。
低頭一瞧,他發現圓錐型的灰色凶器。
「該死的,到底是誰沒公德心亂扔石頭……」氣歸氣,他還不致失去理智。
抬頭一望,他瞧見兩道心虛不已的身影朝車子眺望,像是錯愕又似做錯事的不敢直視,呆立了幾秒鐘後想裝作沒發生什麼事。
正當他要下車理論時,兩人突然見鬼似的分開脫逃,害他不知道該找哪個算帳才是。
不過那頭髮微卷的美女可真有料,雖然只看到側面,不過根據他閱人無數目光偵測結果,應該是──三十四E,二十三吋的腰,以及三十五吋的臀圍,她婀娜的身段跑起來真好看,讓人好想跟著她後頭散步,看看她的正面是否和側面一樣具有可看性,
「我說藍凱斯,咱們要不要嘗幾道台灣『美食』再回飯店,我肚子有點餓了。」想吃白白嫩嫩的香辣艷女。
回頭一看,麥修差點把石頭當麵包給啃了。他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錯了,怎麼他的小提琴之神正露出嚇死人的微笑,目不轉眼的盯著空無一物的巷道。
那裡「曾」有什麼引人入勝的好風光嗎?
狐疑。
「好險、好險,我最後的一點生活費沒被貓叼走,不然我真要勒緊肚皮到天橋上行乞了。」
咦?這裡是什麼地方,她怎麼糊里糊塗的追貓追進電梯?要是被這幢大樓的住戶發現她非法入侵,到時候她可就有吃不完的官司。
真是糟糕透頂了,不知道玫瑰跑到哪裡去,好歹可以靠她的八面玲瓏向大家解釋她的無辜。
可是閃動的紅燈不斷往上攀升,阿拉伯數字一個跳過一個,她的心也七上八下的跟著狂跳不已,生怕被人發覺她並非大樓的住戶。
鎖定、鎮定,這裡的住戶一定不會知道她手心在冒汗,不時進進出出的男男女女只是過客,她要表現沉著點才不致露了馬腳。
但是她心跳得真的很快,有點作賊心虛的感覺,直盼著電梯快達頂樓好下降,她才能擺脫這不安。
「你這隻大壞貓太不應該了,偷竊別人的錢包是不對的行為,你的主人沒教你嗎?」
一說完,展青梅覺得自己大概瘋了,居然無聊地對隻貓大放厥詞,而且她八成有幻想症才會認為貓眼正對她發出不屑的鄙視。
不過空無一物的電梯怎會有莫名的嗤聲,還似乎是來自腳旁的黑毛生物,一副高傲的模樣叫人好想踹它一腳,看它還敢不敢對萬物之靈的人類不敬。
當她心裡這麼想著,黑貓像在笑的瞅了她一眼,用爪子捉捉她的腳似在示威,不怕她小小的威脅。
展青梅越看越是發毛。這貓有靈住不成,不然她怎老覺得它的眼神怪怪的,心裡頭藏著什麼話一目瞭然,不用開口自然有心電感應.
當!紅色數字停在十九樓的位置。
不容她多想,電梯一滑開,不等她按下樓號碼鍵,背後撲來的重量讓她蹣跚的跨前兩步,銀白色電梯正好在身後闔上。
看著眼前的日式造景,展青梅楞了下,她沒想到電梯門一開會是這番景象,雅致的小橋流水和庭院中鋪著一片枯山式水的銀沙地,令人有種時空錯置的感覺。
看了屋外一片布蟆上寫著「魔力居酒屋」一眼,展青梅忐忑不安的進入這間氣氛特別的居酒屋。
「歡迎光臨魔力居酒屋,我們有最好的服務和一流的餐點,看你要北歐的冰酒還是南歐的鮭魚,韓式泡菜與泰式酸辣湯絕對道地。日本的生魚片剛由北海道運來……法國泡芙和義大利比薩要趁熱……」
「等……等等,你說什麼居酒屋?」她都不用喘口氣嗎?說話速度比轉動的馬達還快。
似乎聽見她的心語,栗海雲放慢速度的說:「我們是魔力居酒屋,專門提供客人果腹的餐點和各式你所喜愛的飲料,冷熱皆有。」
她邊說邊散發令人無從抗拒的熱情,不落痕跡的將展青梅帶到大號桌,並貼心地送上菜單和冰開水,服務品質滿分。
「魔力居酒屋?」聽起來有點詭異,這好像是一間日式餐館。
「沒錯,我們是以日本風為主招徠客人,近年來哈日風大為盛行,老闆也只好順應。」她朝道子眨眨眼,笑得十分開心。
嚇了一跳的展青梅吶吶地發出微弱聲音。「你……你怎麼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好詭譎,四周籠罩著一股濃濃的神秘氣息,有幾分真、幾分假得叫人坐立難安。
要不是有三三兩兩的客人正在用餐,而且吃得津津有味不像做假,她早拔腿衝向電梯,哪能忐忑不安的黏在椅子上看著這張令人安心的笑臉。
栗海雲笑著先送上一杯鮮橙汁。「因為你的臉會說話呀!不用開口也能知道你沒問出口的問題。」
「真的?」她真那麼容易把心裡所想的表現在臉上呀?玫瑰也說過類似的話。
「真的,我們是人又不是神,哪能一眼看透別人的心事。」栗海雲說得十分誠懇,讓人不得不信。
是她多心了,人家和善得像鄰家大姊姊。「可是我還不太餓。」
像是取笑她的口是心非,一陣不規律的咕嚕聲傳了出來,明白的告訴所有人她餓了。
早上趕著上班沒吃早餐,中午又因為世仇段竹馬而氣得吃不下飯,走了三條街才和玫瑰碰面,她的體力耗費得差不多了。
剛剛不小心用石頭踢破了人家的車窗又跑了一會,雖然不到晚餐時間她卻已經有頭重腳輕的感覺,貧血跡像一一浮現。
先吃顆糖止饑吧!這麼典雅的用餐環境一定很貴,扁扁的荷包禁不起她一次浪費。
「我們居酒屋的餐飲很便宜,絕對不比路邊攤的陽春麵貴多少。」栗海雲一口說出她此時的猶豫。
但當真便宜得蝕本照賣嗎?這要看老闆的意願了,服務生的責任是留住客人。
「喝!我的表情誠實得……呃!又說出心裡的意思?」這次她驚嚇程度比較輕,但仍有些不可思議。
展青梅偷偷嚥了一下口水,矮吧檯上的美食誘得人食指大動,她看到煎得金黃的黃金餃子剛由眼前經過,然後是鮮嫩欲滴的熏魚片、三色壽司、炸蝦
天呀!根本是在挑戰人的意志力,每樣看起來都美味可口得連盤子都可食用,裝飾一旁的小花、香菜不停挑起蠢蠢欲動的味覺。
「來,先嘗嘗老闆拿手的幸福派,吃一口會讓你幸福得想要落淚。」含在口裡,化在心裡。
展青梅在現實與口欲之間掙扎,望著脆黃香濃的派皮,她終於向食物投降,忍不住咬了一口,品嚐在舌間的濃郁香味,一股幸福的奶香和微酸的蔬果味瞬間散開。
太……太好吃了,整個心頭暖得像春天的野花,一下子全盛開來,佈滿鮮嫩的綠草地帶來生氣。
什麼煩惱委屈都隨口中的甜香散開,只留下淡淡的美味和意猶未盡,不自覺地她又拿下一盤灑滿芝麻的蒙古牛肉餡餅。
「別急,喝口清茶順順喉,食物不會長腳跑了。」一隻修長的男性大手適時送上一杯茶。
「謝謝。」不經意的抬眸一視,她驚異得差點噴出沒嚼爛的餡料。
好一張夜市臉,讓她想到五更腸旺和魷魚羹。
「他叫士林,我們的會計大哥。」另一張親切和藹的笑臉朝她一頷首。
「會計大哥?」啊!糟了,不知不覺吃了五、六盤,待會她還走得出去嗎?
會計等於錢,精打細算,而她的荷包所剩無幾,不知道能不能應付一餐所需。
「我是老闆道子,你叫我一聲道子姊,咱們交個朋友,第一次來本店用餐的客人打對折,飲料免費供應。」這點小錢她還不放在眼裡。
「我叫栗海雲,是服務生又兼打雜的,服務品質一流。」
「我有虐待你這麼多嗎?」服務生又打雜?虧她臉皮厚到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呵…‥老闆,如果你的薪水能再往上調一些,我的心裡會平衡些。」她做得可不只是服務生的工作,還有……
她眼含深意地看向一臉迷惑的展青梅,不用言明的事大家都有數,魔力居酒屋提供的是符合客人需要的服務,讓人心想事成。
「我也要加薪,別忘了我的辛勞。」怕遭冷落的士林趕緊出聲。
「你們吃太撐了嗎?去把廁所的地拖一拖,外面的玻璃打光上臘。」加薪?門兒都沒有。
道子看看服務生,又睨了一眼會計,笑容可掬地轉向微怔的展青梅。
「不必在意他們的存在,兩坨垃圾讓你看笑話了。」
兩道不平的抱怨聲驟起,在她毫無殺傷力的溫柔眼神下銷聲匿跡。
「這家店很特別,讓人心情非常愉快。」看著他們感情融洽的畫面,讓展青梅不免想起職場上的不快。
同樣是領人薪水的工作,有的做得高高興興,有的一肚子氣沒處發洩,要是她也有個善解人意的老闆不知道有多好。
當然,最好不要再跟那個段竹馬扯上關係,她的人生已經被他搞得一團糟了,她不想再繼續受荼毒。
如果有個俊帥多金的男人來愛她就更好了,長到二十四歲還沒談過一次像樣的戀愛真的很嘔,每次一有感覺馬上遭該死的傢伙給破壞。
她的處女之身什麼時候才送得出去,不會活到五十歲都還是處女吧!
展青梅忙著苦惱,沒發覺三道眼神在空中交會,流露出「如你所願」的神情。
「喜歡就常常來,我們的價錢公道絕不佔你便宜,純粹以交朋友的心態和你結緣。」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裡,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結緣?」她細細地思索這一句話,點點溫馨沁入心底。
「也許下次你能和心愛男子結伴同行,讓我們分享你的喜悅。」她喜歡看見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幸福的微笑。
臉一赧,展青梅低頭啜飲清茶掩飾飛紅的潮熱。「我……呃!沒有男朋友。」
「緣分到了連城牆也擋不住,你要用心去體會別顧慮太多。」外在條件不代表一切。
心,是不受控制的。
「是嗎?」她沒什麼心思地虛應一聲,未注意道子唇角勾起的詭笑。
窗台上的黑貓嗤喵一聲,伸了伸懶腰再度躍下地,四足無聲地走過木質地板。
高傲的下巴一抬,它避開有心踩它尾巴的士林,身形靈活地走入電梯。
當!又有客人要來了。
十九的燈號瞬間遞減,一路直達一樓不曾停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30 16:50:00
第三章
「哇!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我身上?!「一定是搞錯了,幸運女神從來沒眷顧過我,我連一張發票也沒對中過……」
捧著剛由公司發下的三個月資遣金,直呼不可思議的展青梅笑得嘴都闔不攏。一個月底薪加獎金不過兩萬五的她,居然可以拿到將近十萬元的資遣金,讓她好不感激段竹馬的胡整。
聽說其中有兩萬塊是老闆樂捐的,畢竟,無故開除一名沒犯過錯的員工總要給點慰問金,好張顯老闆的氣度。
但她心裡清楚得很,人事經理是老闆的小姨子,段竹馬又是他手下一名大將,為了維持兩人的名聲只好犧牲她這顆可有可無的小卒,誰叫她沒有背景又無一技之長,只能做文書建檔的工作。
不過她一點也不在意被開除,這種好康的事多多益善,既能擺脫該死的世仇又有錢賺,她真的沒什麼好嫌棄,面子一斤值多少呀!
雖然有點捨不得對她照顧有加的同事們,但人要往前看不要緬懷過去,往事不堪回首呀!她起碼有半年不用工作地遊蕩,想想真是幸福。
從小到大仇人唯一的貢獻就是她懷中的十萬塊,她可以暫時不計較個人恩怨,好好的思考如何揮霍這筆錢。
買衣服好呢?還是換雙鞋?她的卡通表有點舊了,明天去瞧瞧有什麼新潮點的淑女表,別老讓玫瑰取笑她長不大。
可是才十萬耶!要是一下子花得太快會不會成為一級貧戶,在新工作尚未有著落前應該省吃儉用,免得辜負上天對她的美意。
展青梅煩惱地抱著錢,時喜時憂地變化多種樣貌,有錢沒錢都叫人心煩,她居然不曉得該怎樣使用這筆意外之財。
「你夠了沒,一大早發瘋到現在,你不累,看得人可累了,沒當過有錢人呀!」真是不長進,一臉窮酸樣。
畫著唇膏,抹上眼影,不想遲到的殷玫瑰推推傻笑的好友,為她的小家子氣感到羞恥,一疊她打個噴嚏就沒了的鈔票有什麼好興奮的,她隨便一砸就是好幾疊。
「是沒當過呀!我第一次身懷巨款耶!」她喜孜孜地摸了摸裝著千元大鈔的紙袋,上揚的嘴角快咧到耳後了。
白眼一翻,殷玫瑰有點受不了的闔上粉盒。「小姐,你的巨款還買不起我半件香奈兒禮服。」
窮人家的幸福真礙眼,好想給她一巴掌止住她丟人的舉止。
自己哪一次的相親宴不是動輒數十萬,她眼皮連眨都不眨的照樣刷卡,光是衣服、首飾就刷掉尋常人家一年的薪水,她怎麼感覺不到有錢的快樂。
「哎呀!我怎能和你比,我是小家碧玉,你是名門閨秀,我們的際遇有如雲泥,五千塊的二手禮服就夠我心痛半個月了。」
說著她扯扯身上的小禮服。她心頭還痛著呢!也沒幾塊布居然貴得要命,別人不要的及膝禮服狠狠的挖走她一筆小財,她得省多少才補得回來。
到底是哪個國家規定服裝整齊得付出「昂貴」的代價,三件一百的T恤也挺有味道,誰說襯衫、牛仔褲不能成為服裝界的主流。
偏偏這些勢利眼的豪門巨賈老愛以外表取人,三天兩頭換新裝好突顯身份、地位,同樣的一塊布剪裁成衣有什麼分別,幹麼多貼幾個英文字母就成了天價,掠奪小老百姓的辛苦錢。
早知道就不要把撿到的小提琴演奏會門票拿出跟玫瑰來炫耀,害她還得向老爸伸手借錢,利息照算沒人情可講,借五千還六千。
幸好前老闆一口氣發給她三個月七萬五的走路費,她要藏起來當私房錢,絕不讓逼女錯嫁的爸媽知曉。
呵……大家都以為她很窮,一定得回家投靠小有積蓄的父母,這下子他們全錯了,她要自立自強和姓段的禍水男正式一刀兩斷,橋歸橋、路歸路。
「誰是雲、誰是泥還沒定數呢!哪天你走運遇上黑馬王子,別忘了拉我一把,救我脫離苦海。」相親相到快吐了,她的白馬王子在哪裡?
尋!尋!尋!尋得她心灰意冷,黃金萬兩買不到真正的快樂。
笑得有點呆的展青梅仍處在雲端的一點頭。「好!我們一起走運。」
「一起?」跟她?好像不怎麼保險。「算了、算了!我還是自力救濟比較安心,你的運氣一向屬於黑色氣團,我不想被你帶衰。」
人家是美女她是霉女,好事輪不到她頭上,霉事一定有她的份,沒有缺席地獨佔鰲頭。
「喂!你不要小看我嘛!風水輪流轉遲早也會輪到我,你沒瞧見我現在滿臉喜氣嗎?」她正在發光,是祥瑞之兆。
「抱歉,我只看見一臉傻氣和一個蠢到極點的笨蛋。」錢要存在銀行生利息,有誰會把支票兌現直接領出現金,也不怕被搶。
「人家第一次有這麼多錢嘛!」以前賺到的錢有一半被老媽拿去跟會了。
不幸的是,她被倒會了。
受不了她的殷玫瑰將她的錢袋一把搶過,然後丟向自家的司機。「時間快來不及了,你再給我磨磨蹭蹭試試。」
「我的錢……」
「幹麼,我會吞了不成,別一副小媳婦的嘴臉讓人看了生氣。」她又不是惡婆婆。
「可是……」那是她的錢耶!現在卻踩在司機大哥的腳下。
「再囉唆我把它丟給乞丐,有膽子你去搶呀!」不被打死才怪。
望眼欲穿的展青梅像迷路的棄犬被推上車,人還沒坐穩就聽見一聲開車,她的頭冷不防地撞上前座椅背,疼得眼淚差點飆出來。
她怎麼曉得兩張撿來的門票會這麼希罕,連富有的千金小姐千托萬托也買不到,得知她有票後,便拉著她共襄盛舉。
要不是她失業閒賦在家,這種高尚到令人頭暈的盛會她哪有時間參與,光是一聽那響噹噹的大名她已經有想睡的念頭。
小提琴之神?!
一個連鋼琴有幾鍵都分不清楚的音癡怎麼欣賞,她根本不曉得藍什麼斯的是誰,又臭又長的英文名字光是背就覺得累。
好在他不是她的偶像,否則他一定會痛哭失聲,因為她是不稱職的樂迷,Do、Re、Mi、Fa、Sol她還會搞錯,C大調、E小調的認知僅限於兩個字母。
不知道可不可以帶爆米花和可樂進去音樂廳。她怕聽到一半會睡著。
藍凱斯瞪大了一雙金眸,不敢相信有人竟然在如此動人的音樂聲中呼呼大睡,手中還拿著倒了一地的半瓶養樂多,更何況這裡可是禁帶外食進入的高水準國家音樂廳,她是怎麼把飲料帶進來的?!
而且坐的還是一票難求的貴賓席,整個人橫躺兩個座位縮起腳,一副天塌下來也不在乎地睡得安穩,把貝多芬F大調第五號小提琴奏鳴曲「春天」當作是催眠曲。
是他功力退步了,還是蕞爾小島的音樂素質普遍不高?高尚的音樂饗宴淪為街頭賣藝,若有人丟塊銅板上來他一點也不覺得離奇。
從一開始他就注意到那頭黑髮主人的動向,直如細絲地披散耳後,和前兩日街頭交會的女子十分相似,讓他不免分心地想看清楚她的長相。
當第一個哈欠響起時,他握弦的手輕壓了一下,有幾分惱意地想衝下台將她的嘴縫上。
第二個、第三個、第N個的哈欠再度發出時,他忍耐度已到極限,繃斷的弦在心底彈開來,嚴重擾亂他演奏的心情。
第一次他提早十分鐘結束上半場,沒有謝禮的直接走向後台,讓伴奏的鋼琴師獨撐大局。
他以為她會識趣的自行離去,不懂音樂的人何必浪費時間來附庸風雅,家裡的床會比硬邦邦的椅子舒服,夠她睡到世界末日。
孰料趁著中場休息時間他掀幕一瞧,原本還坐著的人兒乾脆往身側一躺,眼一閉的打起盹,不管唐突的行徑是否得體,完全無視旁人的側目。
到底是誰把票賣給她,存心讓他下不了台嗎?
藍凱斯太專注展青梅的動靜,未發覺她身旁的殷玫瑰正用如癡如醉的眼神凝視著他,直到她起身往化妝室補妝亦然。
「藍,你這場的演奏不太穩定,有幾個音走掉了。」平常人是無法分辨其中的差異,只有行家才聽出一絲絲異樣。
「我被干擾了。」他說得很淡,眼中映著一張熟睡的臉孔。
「你被干擾了?!」這怎麼可能?
麥修不敢相信耳朵傳來的訊息,以為是聽覺系統出了差錯。剛剛的那一句刷去重來,他一定忙翻了才致使身體功能出現異常狀況。
一向沉穩冷靜的藍凱斯.霍斯頓怎麼可能會心有旁騖?
「你瞧,」眼神一定,藍凱斯鎖住身著藍色小禮服的展青梅。
「你到底要我看什麼,不就是一群為你瘋狂的樂迷……」順著他的親線,麥修漫不經心的瞟去一眼,入目的一景讓他說不出話來。
「感想如何?」在看到麥修呆滯的表情後,藍凱斯的心情好了些。
感想!他居然還有心思問自己此時的想法。「我要瘋了。」
麥修不信的揉揉眼睛,用發紅的雙眸瞪視那不該存在的畫面,脾氣好得足以媲美聖人的他幾乎快抓狂了,扯著幕的一角咬牙切齒。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他明明把貴賓席的票分配到愛樂人的手中,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一個殺風景的傢伙,她沒地方好睡嗎?
天呀!上帝,請給他神的修養吧!他不想錯手成為殺人兇手。
這事要是傳回美國,他這樂壇王牌經紀人也別混了,直接回到天主身邊安息,也許能因為他的死亡而挽回些許名聲。
「很好,正常反應。」藍凱斯微勾嘴角,表情似笑非笑。頭一次有人在他的演奏會睡覺。
是生氣,也是有趣,她的大膽叫人印象深刻。
「很好?」無意識的重複著他的話,麥修覺得非常不好,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
眼前的刺激是一大震撼,他沒機會做好心理建設迎接這枚爆開的黃色炸彈,處理不當準會搞得灰頭土臉,他也不用再吃經紀人這行飯了。
「你居然說很好,你存心讓樂評人大作文章嗎?說你的音樂不再引起樂迷的激賞,徒負小提琴之神的美譽?」
「激動無濟於事,你失去控制了。」他從不將那些樂評人放在眼中,他的音樂不需要任何人評斷。
也許剛學習小提琴時是有一份熱愛,支撐他努力不懈地往音樂界發展,一天中有一半的時間他給了小提琴,只因為清揚的樂音能帶給他平靜。
久而久之小提琴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為它付出沉重的代價,也利用它逃避早該擔起的家族責任。
身為霍嘶頓家族的長孫,他背負著別人無法承受的重任,他的未來早在他出生前就已經做好安排,不能有個人思想和感情,所有的作為必須以家族的權益為出發點。
若非父親因母親的死而對他懷有愧疚,今時今日他不會站在音樂舞台上揮灑自我。
即使他只剩三年不到的自由時光,但他從未後悔當時的決定,起碼當他年老時還有屬於自己的回憶,不致空白一片地回想自己曾做過什麼,兩眼茫然的仰視藍天清算一生的對錯。
他很清楚他們仍在暗中操控他的作息,不讓他養豐了羽翼展翅高飛,浪費與生俱來的經商天分。
與茱萊兒的婚姻便是一著暗棋,他們迫不及待的想在他十年期限屆滿之際先掌控他,免得離巢的倦鳥不思歸返,壞了原先擬定好的完美計畫。
「求求你別再說風涼話了,我一個頭兩個大了,打不定主意要如何善後。」失去控制算是小事,他比較擔心此刻萌生的殺人慾望。
主呀!我有罪,我要向你懺悔。麥修意志薄弱的在胸前畫個十字,請求天主賜給他自製的力量。
「拿塊白布覆上,當她已蒙主寵召如何?」腦中一浮起此念頭,藍凱斯驚訝自己還有逗趣的一面。
無力的望望他,麥修的心口直淌血。「演奏會上放具屍體合宜嗎?」
怕是無人逗留,一哄而散。
「如果我的演奏技巧夠精湛,楣信沒人會注意她的存在。」先決條件是他能完全不受她影響。
「這個笑話不好笑,你省省吧!」麥修深吸了口氣看向翻了個身的展青梅,眉宇打了三十個結。「我看我還是請她離開好了。」
免得真上了藝文版頭條,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笑話。
「她有票。」不知為了什麼,他倒不願她消失得太快。
是那頭黑亮的長髮讓他有了眷戀吧?他想起自己多情的母親,相片中的她也有一頭令人神往的及腰黑髮,雖然他沒機會認識她。
一個勾起他無限哀傷的母親。
睨了他一眼,麥修握拳在鼻前揮了一下。「不要阻止我使用暴力,我知道她有票。」不然她也進不來。
「十倍價錢讓她退票吧!」至少她可以找間飯店休息一晚,不必「累」得屈就自己睡在不及身長的絨布椅上。
「十倍?」這未免太便宜她,要換了別人早趕她出場。
「你有意見?」
「我哪敢有意見,只是給得不夠痛快而已。」要不是他的教養不准許他打女人,否則她會死得很慘。
要是沒有音樂素養就別來丟人現眼,瞧她睡成那樣還算是個淑女嗎?簡直是鄉下跑來的野丫頭,優雅的禮服全讓她睡皺了。
偌大的音樂廳有誰像她這樣倒頭就睡,沒規矩就算了還製造髒亂,神聖的音樂會還自備低俗的飲料,根本是來鬧場的。
麥修心不甘情不願地由後台走出,趁樂迷尚未回到座位前準備搖醒她,口中的抱怨不曾斷過。
但是他手剛觸碰到微露的香肩,另一道身影早他一步的抱起沉睡的展青梅,低視一眼,微露令人費解的目光,接著不發一言地將她抱回私人休息室。
「喂!你在做什麼?別給我添麻煩。」怔了三秒鐘,麥修立即回神的追上去。
「中場休息時間結束。」藍凱斯風馬牛不相及的說道。
「對。」那又怎樣。
對了對表,麥修發現已有人潮陸續回座,放低音量地向他索討一個交代。
「你想讓她上頭版?」藍凱斯輕輕放下臂彎的睡美人,神情出人意料地少了冷漠。
或許是她的外表看來柔弱得像是需要特別照顧,觸及他心頭最後一塊柔軟地,違反平時處事風格地將她留下,不願她受到傷害。
「是有幾分道理,可是不像你的作為。」他的行為反常得令人不安。
「你質疑我的動機?」一回身,藍凱斯的表情冷淡得沒有音樂家該有的豐沛情感。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保護她,只知他的心告訴他應該這麼做,不然他會有所遺憾,終身也難以彌補。
「是的,我很懷疑你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麥修嚴肅地予以警告,不想把事情越鬧越大。
藍凱斯眼眸閃動著金光,微藏幽闇。「我會有分寸,你操太多心了。」
冷然的笑很灰澀,他望向沙發床上沉默的倩影,無形的壓力席捲而來。
十年自由,對他而言是多麼難得,他卻仍有被綁住的感覺,雙翼難展飛不高,時時刻刻受監控沒有自己,唯有音樂能讓他暫時逃開。
但沒人比他更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他的自由不過是想像出的假象,只為引誘他一步步走向布好的陷阱,回頭無望。
「藍,不需要我提醒你吧!你的婚期定在十月。」在這節骨眼上要謹言慎行,避免惹出更大的風波。
藍凱斯為之失笑地不以為然。「你以為我對她有興趣?」
中等姿色的她還不足以引起自己收藏的意願,只是看得順眼罷了。
「總要預防萬一嘛!你這人老愛不按牌理出牌,身為經紀人的我不得不小心謹慎。」未雨綢繆也是他工作範圍之一。
因為兩人實在認識太久了,自己對他的想法多少有些瞭解,雖然無法完全摸透他這人的古怪性情,但基本的喜好猜得八九不離十。
他出色的外表遺傳父系這方面較多,但孤傲的思考模式則偏向東方,對母親不被家族接受而枉死一事始終不能諒解,耿耿於懷父親的薄情。
不愛任何人也拒絕愛他的人接近,孤立自己的世界自成一人城堡,允許朋友的探訪卻不主動關懷。
通常越是內斂的人越容易堆積如火山一般濃烈的情感,平常看來拘謹疏遠,不願與人親近的模樣,然一旦引爆將是不可收拾的驚天動地。
光是聽他的音樂就不難發覺他是一名深情男子,只是尚未遇見引燃熱情的那根引線,所以寄情在小提琴上填補一時的空虛。
他當然樂見好友能尋覓一份真愛,可是藍凱斯畢竟不是自由身,家族賦予的使命仍對他有所限制,他要負責的對象是他未來的妻子和龐大的家族事業。
而眼前的「意外」來得太突然了,自己怎麼能不多加以防備,好確保這個「意外」不會成為真正的意外,為已定的未來投下變數。
何況茱萊兒是他的表妹,姨父、姨母的托負他不敢掉以輕心,只得當起雙面間諜顧全兩方。
「你想多了。」
藍凱斯面無表情地走過他身前,取來價值百萬美金的小提琴從容上台。
如雷的掌聲因他的出現而響起,震耳欲聾。
鋼琴聲先起。
「希望真的是我想多了,你別辜負大家對你的期望。」幽幽的揚起一聲歎息,麥修和眾人一樣沉醉在悠揚的小提琴聲中。
睡得香甜的展青梅夢見一場婚禮正在海芋田舉行,隨風飄起的白紗與萬千海芋連成一色,帶來純白的美麗幸福。
她看見父母喜極而泣的淚眼漾著不捨,比花還艷的伴娘生氣的跺著腳,氣新娘子不顧道義地先她一步把自己嫁出去。
夢中的她笑了,將手裡的花束往後拋,滿臉喜悅的依偎看不清臉孔的新郎懷中。
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因為她擁有真心愛她的男人,所以她開心的握住許諾愛她一生的人的手,不肯放開的沉醉香濃夢鄉。
渾然不知她的生命將起重大變化,心中所想的都將實現。
「咦?她又跑哪去了,怎麼去了一趟化妝室就不見人影了?」
喃喃自語的殷玫瑰不解的看看左右,甚至還優雅的彎下腰尋找好友的蹤影,生怕她睡沉了跌下椅子,席地而眠的連累自己出醜。
其實她一點也不擔心她會迷失或出事,她是傻人有傻福的最佳例證,在變態的青梅竹馬的蹂躪下還能僥倖生存,足見她生命力和蟑螂一樣旺盛,沒有任何東酉消滅得了。
不過她還是裝裝樣子聊表關心,免得那個沒水準的女人怪她不夠朋友,只記得聆聽偶像的小提琴琴聲。
藍凱斯.霍斯頓真的好帥哦!身形挺拔,五官深邃,貴族般憂鬱的冷然氣質透出一絲不凡,叫人忍不住芳心顫動地想去親吻他性感的薄唇。
尤其他剛剛還深情的看了她一眼,迷人的雙瞳讓她有觸電的感覺,渾身發麻地想貼上他健壯身軀,好體會接近死亡之快感。
只是為何一眼之後他就提前下台,害她編織到一半的美夢當場破碎,很不是滋味地將趴在肩頭打呼的笨女人推開,一定是她的窮酸氣帶衰自己,不然他不會沉下臉走開。
女人要維持友誼可真不容易呀!即使品性糟糕得令自己不忍卒睹,還是勉強接受她罄竹難書的缺點,誰叫自己對受虐的小動物有氾濫的同情心。
「等等,她不會偷偷跑回車子找老周要錢吧!抱著裝錢的紙袋傻笑不已。」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的殷玫瑰表情一惡的低咒兩句,拿起手機撥了幾個熟透的阿拉伯數字,欲詢問她家的司機看有沒有可疑人士出沒。
但手機一直收不到訊號,她氣惱地直埋怨展青梅無情無義。居然在答應了陪她一起欣賞音樂後,做出半路放她鴿子的可惡舉動,她非拆了她的骨頭不可!
啊!偶像又出來了,殷玫瑰的心充滿蜂蜜的滋味。
好友的死活在小提琴聲流洩一室時蕩然無存,殷玫瑰忘我地賣力鼓掌,兩手紅腫的不在乎丟不丟臉,一時意亂情迷的高呼偶像的名字。
所以很不幸地,她果然沾上好友的霉氣被噓了幾聲,難為情的捧著通紅雙頰匆忙離去,怕被熟人認出她是殷家的女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30 16:50:20
第四章
「你要僱用我當你的私人助理!」
太高興工作有了著落的展青梅忘情地擁抱她的新僱主,興奮的心情毫不掩飾地表現在臉上,眉飛色舞的感謝老天給她一條生路,沒讓她斷糧。
她怎麼也沒想到一覺醒來會有這麼好的事等著她,月薪五萬還提供食宿,置裝費另算,且工作上所需的花費可以憑發票報公帳,簡直跟作夢一樣不踏實。
自從她去了一間莫名其妙的居酒屋之後,好運似乎源源不絕地朝她湧來,心想事成的一口氣解決她最煩惱的一、兩件事情,讓她心頭一輕,不用再煩惱往後的日子。
奢望了好些年,她終於能搬離與段家為鄰的透天厝了,加蓋的三層樓房雖然住得很舒服,可是兩家人自以為是的撮合還真叫人吃不消,照三餐叮囑地沒一頓遺忘,過得她快瘋了。
果然風水輪流轉,忍耐了二十四年也該輪到她轉運了吧!早早搬家脫離苦海,也省得她鎮日提心吊膽,擔心哪天一起床就發現自己一身白紗禮服,鞭炮聲不斷的被迫嫁給隔壁的段竹馬。
不過這一切是真的嗎?感覺有點不太真實,美好得像是一場夢,展青梅下意識的用手掐自己的臉頰。
要是她在睡夢中被錢砸死的話,大概也會含笑九泉吧!起碼她不必再受惡鄰騷擾,得以獲得真正的平靜。
「你不痛嗎?」
頭頂傳來好聽的低沉男音,猶自沉醉在喜悅中的展青梅開心的搖搖頭,完全出自自然反應而非大腦的指令,靈魂飄浮在半空中還未歸位。
她還在考慮是夢或是現實,通常夢以外的世界比較殘酷,沒必要急著回到現實咳聲歎氣,悲憫自己的命運乖舛,溫熱的肉體好有安全感喔!
唔!硬硬的,非常結實,不像老爸鬆鬆垮垮的贅肉如雞皮一般,折起來沒有彈性,而且皮膚幹得如失水的陳年老柑。
「夠了嗎?你檢查得夠徹底了。」健康檢查都沒她仔細。
「咦!誰在說話?」怎麼有一股熱氣直往她腦後噴,近得聞得到濃濃的麝香味。
「先是掐自己的臉頰不知痛,接著又恍惚得認不清身份,我真懷疑是不是請錯了人。」她滿二十了嗎?
頭一抬,展青梅望進一雙猶如獅子般的眼。「啊!老闆,你長得好高。」
套句奶粉廣告詞,像大樹一樣。
「不是我高,是你生得嬌小,還有叫我藍凱斯,別稱呼我老闆。」他不習慣老闆這稱謂。
「藍凱斯?」她語調輕柔的低喚,聽來有股嬌慵的甜膩。
「你睡飽了吧!」一臉迷糊的樣子像是沒清醒。
「睡飽了、睡飽了,一聽有高薪的工作我哪敢再睡,萬一把機會睡掉我上哪找這麼好的差事?」她又不是貪睡蟲,只是不敢相信她真的鴻運當頭。
一聽藍凱斯渾厚有力的聲音,展青梅養的瞌睡蟲全跑光了,神采飛揚地恢復上班一條龍的精明,兩眼有神的展現過人活力。
「月薪五萬不算高薪,跟在我身邊,工作並不輕鬆。」他已經開始擔心她無法負荷沉重的工作量。
他到底是著了什麼魔?一見到她睡得無憂的笑臉,居然忍不住伸手撫摸她薄細的臉頰,想知道她作了什麼好夢,為何連睡夢中都露出令人心動的幸福笑靨。
冷不防漆黑雙瞳驀然睜開,一時間衝進他來不及關上的心房,讓他心柔軟的想留住她。
一聽見她剛失業正要找工作,他沒多想地要她接替精通七國語言,目前因車禍而住院的助理的工作,完全不在意她是否適任。
以一個會在演奏會上打盹的人而言,她實在不合格,若是每回他一上台她便昏昏欲睡地托著下巴睡覺,那他實在不知請她來幹麼。
可是他還是偏頗地點了她,忽略她天生的體形不夠雄偉,與他魁梧的男助理一比,有如美洲野牛和台灣梅花鹿,不成此例。
「老闆你大可放心,我這個人什麼苦都能吃,絕不會拖垮你的。」她信心滿滿的向他保證。
「嗯!你叫我什麼?」面一寒,渾然天成的氣度不怒而威。
展青梅楞了一下連忙改口,「藍凱斯,我的能力絕不亞於男人,只要給我機會,一定能令你滿意,我可是經過二十幾年的嚴格訓練。」
「二十幾年的嚴格訓練?」他以嚴厲眼神審視她沒肉的纖細身形。
她大概連掐死一隻螞蟻的力道都沒有。
「別以為我在說大話,我有一個非常惡劣的鄰居,他以欺壓我為活著的唯一目的。」她一直這麼認為。
打從那個段竹馬可惡的一腳踩壞她辛苦做好的泥娃娃,兩人的仇就結下了,至死方休。
「鄰居?」有誰會以欺壓他人當生存目標,可她深惡痛絕的表情不像做假。
「提起來就傷感情,不提也罷,惡夢一場。」她像想起什麼似的非常緊張地捉住他羊毛外衣。「老闆……藍凱斯,你真的要僱用我是吧!」
看了看她泛白的纖指,他想後悔也來不及了。「我不習慣說假話。」
也就是說偶爾為之,必要時他能欺瞞所有人,包括自己。
「這不是夢?」她又掐了自己一下,證明非處在夢境之中。
「夢會有真實感嗎?」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他差點伸手撫摸她微紅的掐痕。
她對他有某種程度上的影響,讓他放不下心地想多看一眼,看似天真卻帶有幾分憨氣的世故,沒有所謂的男女之別。
瞧她此刻的舉動就不像一位成熟得體的成年人該有的,她雙眸明亮得看不見一絲被世俗污染過的雜質,沒有算計、愛慕,純淨得如野地的小白花,讓人看了心情舒暢。
有多久沒見過純然的信賴,她所要的簡單明瞭地寫在臉上,不用花太多心思便能一眼解讀。
或許這是他容忍的原因吧!他要的就是這份單純。
「不一定,我沒作過這樣的夢,我己經倒楣很久了。」從她投胎在老媽肚子裡那天起。
表情慘澹的展青梅正用她無依的眼訴說悲慘的一生,倏變的無奈神情挑動他心底的一根輕弦,他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臉上剛硬線條。
「不是夢,我是真實的。」他不會讓她繼續倒楣,夢也能成真。
「條件不變吧?」她的沮喪是一時的,很快又恢復活躍的神采。
「你是指月薪五萬?」是少了點,日後再加些名目為她謂薪,她的工作內容並不輕鬆。
錢很重要,但是……「不,我是說提供食宿的福利,我迫切的需要。」
不然她真的會被推入火坑。
原本她打算接受玫瑰的好意搬進豪宅暫居,在找到工作前先在她家窩一段時間,反正她錢多,家裡又空著一堆房間無人使用,她算是做功德幫她整理蒙塵的昂貴傢俱。
不過一想到玫瑰那書獃子大哥和無花不摧的二哥,她的心當下涼了一半,他們似乎對小家碧玉很有胃口,老是藉著各種理由接近她。
並非她不識好歹擺高姿態,而是她真的對他們沒有感覺,一個太悶、一個太花,她若一頭栽下絕翻不了身,門戶之見根深蒂固的殷夫人早視她為眼中釘,擺明了不歡迎她來高攀。
何況她還有個除不掉的背後靈、災星,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她不願把唯一的好朋友給拖累了。
拜段禍水所賜,除了不信邪的玫瑰外,沒幾人敢和她做朋友,他想盡一切辦法孤立她,讓她不得不向他求援,成為他欺凌的對象。
「你不擔心我是披著羊皮的狼,對你有所圖謀?」她的信任太直接,讓人想去摧毀。
腦中浮現惡念的藍凱斯輕撫她烏黑的髮,眼神因指間的柔順轉為黯沉。
偏著頭看了看他好看的五官,展青梅笑如春風地溫暖寒冬過後的大地。「我一沒色,二沒財,又沒什麼特殊才能,你能圖謀我什麼?」
「你的心。」脫口而出,他驚訝的怔愕片刻,神情複雜的抿緊薄唇。
「嘎!你說什麼?」剛才有蚊子叮了她一下,嗡嗡地吵得她不能集中注意力。
冷靜的放下手,藍凱斯內心嚴苛的挑剔她的不完美。「沒什麼,你幾時可以開始工作?」
或許拉開距離他才能好好地想一想,為什麼平凡如她能干擾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沒有一絲預兆地受她牽引。
她不美,也不優雅,甚至缺少女人該有的高雅端莊,個性衝動直線思考,與他平時往來的女人大不相同。
無法定位是他此時的感覺。
女人對他只有兩種意義,一是工作上的需要,一是生理的發洩,他所接觸過的非美即艷,氣質一流,皆是上品,滿足他視覺上的享受。
不過她卻成了例外,動搖他對小提琴的專注,分心地注意她連連打哈欠的細微動作。
「現在。」打鐵要趁熱。
「現在?」她會不會太急促了點。
「沒辦法,我家是個大火坑,不趕緊跳出來會被燒成灰燼。」逗趣的擠擠眉,她生動地表演水深火熱的情景。
嘴角微揚,藍凱斯似笑非笑的低頭一視。「我不是滅火器」
「呃!這個……」她微窘的笑笑,像是打翻牛奶的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
突起的咳嗽聲打斷兩人忘神的交談,他們很自然的望向倚在門邊的肅然身影,不知此刻的畫面有多曖昧,引人妄加揣測。
「你還要抱著他多久才肯放手?」依她的行為足以構成性騷擾的犯罪事實。
「抱?」展青梅怔忡的消化麥修的責備,反應慢半拍地發現自己的手居然環著男人的腰。
她頓時驚嚇得臉發白,訝然一聲跳開,速度之快像藍凱斯身上有難治的傳染病,經由人體接觸會立即死亡。
身影雖然快如閃電的避開接觸,可是她心口不免怦怦的直跳,為不當的舉止感到無措。
「不要隨便的投懷送抱,沒人教過你規矩嗎?」真是不像話。
「呃!我……我不是故意的……」一時太興奮了嘛,忘了老闆只可遠觀。
「誰殺了人會自行承認早有預謀,這種說法難以服眾。」她根本不該存在他們眼前。
「我……我……」有那麼嚴重嗎?她不過小小的失控一下。
做人何必太嚴肅,她要是有殺人的勇氣,今天就不會被迫離職,為一個工作而折腰看人臉色,她也是很委屈的好不好!
「夠了,麥修,別用審問犯人的口氣咄咄逼人。」撫著失溫的胸口,藍凱斯心中有著莫名的悵然。
「我咄咄逼人?」他吃錯藥了吧!自己一向用這種態度應付不請自來的樂迷。
喔!或者說她不是樂迷,她更糟糕得連起碼的音樂涵養也近乎等於零,他懷疑她搞不好連五線譜是什麼都不懂。
「她不必接受你的批評,省省你的長篇大論。」揚手一坐,藍凱斯的神情滿是倨傲,不容人刻意挑釁。
眼一瞇,麥修問得慎重地眺視姿色平庸的女人。「你在袒護她嗎?」
「是的。」他的回答簡潔得令人傻眼。
「為什麼?」不能問,麥修偏是衝動的問出口,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
不管是何種理由。
「我剛聘用她代替漢克,接下來的日子你將會常常見到她。」藍凱斯有點幸災樂禍的撇撇嘴,為他的錯愕深感同情。
「你……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天哪!上帝向撒旦投誠了嗎?
好歹也得先跟他商量商量再做決定,他是他的經紀人呀!
「我已經做了。」不需要經過他的認同。
是呀!已經做了選擇的決定誰能推翻,一意孤行的專制又不是頭一回領教,獨裁者的心態非尋常人所能領受。
就算她長得弱不禁風,一副皮包骨的模樣,他也不能考慮她會不會被重物壓死,或是不小心被掃過的車尾風扇向天空,只能自認倒楣隨時多一雙眼睛盯著她。
私人助理的工作不單是跑腿、泡茶那般簡單,還要會速記、英打、聯絡下榻的飯店,防範不明人士的靠近,應付所有生活上的所需,包括替老闆安排過夜的女伴。
必要時還得充當保鏢成為人牆,阻隔一切的紛擾,保護老闆的人身安全。
但是她行嗎?
光是個頭就矮人一截,更別提一碰就有可能碎掉的纖細身材,他懷疑要不要先替她保個幾百萬的意外險,免得她一出事賴到藍頭上。
「你真的覺得她可以嗎?我勸你再多考慮一下,不要太堅持己見。自己有先知灼見一定會出問題。
一男一女長期相處一室不可能什麼事都不發生,先不論外界是否會以有色眼光看待,藍凱斯的毫不遲疑已添上無限的想像,叫人難以心平氣和地一笑置之。
原本是為了避免麻煩才暫借休息室讓她一憩,哪知道她得寸進尺地連人都巴上,乾脆賴著不走一勞永逸,食宿全包地佔盡便宜。
以前漢克還得自行打理三餐,衣著自備地跟著全球巡迴,從沒聽過還有什麼置裝費、買瓶可樂也能報公帳等福利,分明別有居心。
身為王牌經紀人的他都沒這等福利,一個小小的助理憑什麼享有特權,根本是請了猶太來看門,早晚被她搬個精光。
「不要以主觀意識去評論他人,她的資質堪造就。」起碼她泡了一手好咖啡。
香濃的熱氣緩緩上升,續杯的藍凱斯由杯沿探視整理床鋪的忙碌人影,不自覺的淺笑掛在杯影遮蔽的唇角。
她真的很努力當一位好助理,雖然看起來笨拙又不夠文雅,但她的適應能力相當不錯,很快的融入環境,接手她不熟悉的項目。
麥修因他那句「堪造就」而攏起雙眉。「你言輕了,你能忍受低俗的襯衫和牛仔褲在眼前晃動?」
並非他藐視低下階層的服裝觀,只不過以他們的身份地位,出門帶著一身仿冒品的助理能看嗎?人家會以為他們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連件像樣的衣服也買不起。
「是有些難以接受,不過穿在她身上挺有味道的,看久了不覺突兀。」總不能要她天天穿小禮服收樂譜、擦拭他的小提琴。
「你是故意和我唱反調嗎?」麥修不能理解他的眼光幾時變得這麼低。
「我不會為了這種事找你麻煩,我能信任的朋友並不多。」他只是為最後的三年自由找一份樂趣。
她能讓他開心。
麥修緊繃的神色因他的話而為之一鬆。「那你還堅持用她,她的存在對你百害而無一利。」
至少在他看來絕對是弊多於利,媒體的死追活纏肯定會胡亂報導一通,捕風捉影的打壞音樂家的名聲。
「你忘了添上一點,她的語文能力比你想像的還爛,尤其是那口破英文。」想到此,藍凱斯不覺莞爾的笑出聲。
沒見過迷糊至此的女人,在她和他交談了老半天之後,突然兩眼睜大的問他為什麼會講中文,而且流利的不像外國人。
當時他真的難掩笑意的咧開嘴,開懷大笑地嚇壞週遭的鳥雀,撲地在陽台拉了一陀屎倉皇飛離。
「喔!不,你別提醒我,我還沒打算接受這個事實。」驚恐萬分的撫著額,麥修尚未從惡夢中清醒。
會寫、會聽卻不會組合成一句子,單字背得滾瓜爛熟,但是要從她口中聽見完整的文法,先把喉嚨切除再說,用比的還比較快些。
要不是他學了幾年中文,不然兩人真要溝通不良,雞同鴨講各說各話。
「這是一個惡夢。」他說得好不痛心,面孔扭曲。
「勤能補拙,你要想開些。」以後有的是機會相處,他不習慣都不成。
表情為之一變的麥修恨癢癢的一瞪。「你這是安慰還是恥笑。」
為什麼他覺得這句話像是暗喻他早點認清事實別妄作主張,木已成舟何須多說。
看著那個邊哼怪歌邊用腳夾起地上書報的背影,他的頭突然劇痛無比,好想把那礙眼的畫面抹去,難道她不知道光著腳丫子是一件非常無禮的事嗎?
可是她卻旁若無人的赤裸著嫩白雙足,狀似舒適的走來走去,毫無顧忌的彎身取物,踮腳輕拍裝飾的風鈴,完全沒有身為音樂家助理的自覺。
起碼她也要顧及藍凱斯的形象,穿些得體的服飾,別一副打工小妹的裝扮貽笑大方,她不知道衣服代表一個人的身份地位嗎?穿得合宜才會受到尊重。
不過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在演奏會打盹了,如果她再繼續荒腔走板的走音試唱,他說不定會先一棒敲暈她免除後患,她的歌聲讓他的頭更痛了。
哼!她未免太快樂了些,看得好刺眼,與他的不悅正好成反此。
「我是在警告你別找她的麻煩,她是我的人。」誰都不能動她。
她是他親自欽點的工作人員,直接對他負責。
麥修苦笑的糾正他的用詞。「藍,你想引起更多的話題嗎?請用『私人助理』來形容,不要曖昧不明。」
不知情的人會解讀成「她是他的女人」,這誤會可就大了,他得用無數的謊言才能還原真相,而且是加過料的。
「無所謂,算是回報媒體對我多年的愛護。」藍凱斯笑得很淡,卻給人一種沉重的壓迫感。
意思是誰敢在他身上大做文章,就要有一定的覺悟,代價是慘痛的。
「你……」麥修突然有烏雲罩頂的感覺。「你不會真瞧上她吧?」
天呀!別給他說中,他還想多快活幾年。
「不至於。」父母失敗的婚姻讓他有所警惕,他不會重蹈覆轍。
「喔!那還好……」麥修鬆了口氣,但是心裡仍存著憂慮。
感情的事不由人控制,愛要來的時候連上帝也擋不住,它會悄悄的潛入人的心底生根發芽,盤根錯節地無從剝離,等到發覺時已經來不及斬草除根了。
這種事他是過來人,以前的幾段感情來得突然,去得也快,但總擺脫不了一定的程序,不想愛的時候偏偏撞了上來,讓人身不由己。
「不過看久了也挺可愛的,那頭美麗的黑髮披散在白緞床單上十分誘人。」藍凱斯的聲音變得低啞,略帶情慾。
麥修才剛放下的心又提高,嚇得背脊有點涼。「拜託,不要在這時開玩笑,我的心理醫生說我不能受刺激。」
他非要自己忐忑不安嗎?天外飛來一筆地叫人心驚膽跳,真要發生什麼事,他哪有臉去見兩家長輩?
「你該換個醫生了。」也許換顆心臟更適當。
麥修沒好氣的斜睨他。「謝謝你的關心喔!感激不盡。」
「不用客氣。」他不想浪費時間找新的經紀人。
「藍,你要為了一個女人跟我翻臉嗎?」他不是客氣,而是在譏誚。
麥修的藍眸中微冒火花,為藍凱斯話中的暗示血壓飆高。換個醫生是指他時日無多,趕緊找個高明的醫生治療他的宿疾?
「我以為你是來跟我討論下一場演奏會的事宜。」他的工作是經紀人不是管家。
管東管西還管起他的判斷能力。
「我也想好好地跟你檢討一下上一場的失誤,前提是你的視線能少跟著小助理打轉。」到底是誰岔開話題?!他根本心不在焉。
「她很快樂。」藍凱斯並未因他的點破而有所收斂,肆無忌憚地注視笑意不離臉兒的展青梅。
當一個人擁有另一個人所沒有的心靈物質時,那個人所散發的光芒會吸引另一個人的目光,如同飛蛾撲向火不可控制,這是天性。
藍凱斯擁有累積數代的財富和受人敬仰的聲望,掌聲不斷,美女環伺,他身邊永遠不缺阿諛奉承的人,世界踩在腳下高高在上,人人傾羨地想取代他的地位。
可是他卻不知道何謂快樂,心裡的空缺冷冷清清,猶如一塊冰冷的藍玉,看似尊貴卻無價值。
他不懂她為何能為一份辛苦的工作而歡天喜地,他所給的價碼並不高,在他的國家是普通收入,而且職位近乎僕傭。
「不錯,她現在很快樂,可是過一段時間後,你認為她還笑得出來嗎?」現實的壓力將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眼神略起波動,藍凱斯的表情轉為嚴肅。「她是朵壓不扁的玫瑰。」
純白、聖潔。
和他們這種生存在爾虞我詐的大家族的人不同,她還有著純淨的靈魂。
玫瑰是高貴的象徵。
雖然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平民,但她卻擁有玫瑰一般的堅強意志,不為現實社會所擊倒,帶著燦爛笑容迎接每一天的挑戰。
野地裡的花朵不畏強風豪雨,它們只會開得更茂盛、更繁榮,向生命證明它們的不屈不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30 16:50:46
第五章
「老闆……呃!藍凱斯,你還有沒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做,儘管吩咐不用客氣,除了翻譯義大利文和法文我不拿手外,其餘的瑣事我一定辦得令你滿意。」
拿人手短,吃人手軟,嘴巴自然要甜一點,包吃包睡包一切開銷的好老闆上哪裡找?她怎能不好好巴結一番,免得好運氣又跑掉。
展青梅還是第一次看過總統套房,甚至有幸住在主臥室旁的豪華客房,有按摩浴缸和隨傳隨到的客房服務可享受,更別提高級香檳一整瓶、一整瓶的送,不像PUB提供的,不但只有小小的一杯,而且貴得要命。
不過她酒量不好不敢偷喝,倒是特大號的神戶牛排吃得快撐破胃了,害她直想找事做好消化消化過度的堆積物。
可是她不得不說老闆的經紀人真是一個討厭的人物,老用奇怪的眼神在她背後打探照燈,好像她是從惡人谷出來的十大惡人,每做一件事都心懷不軌,是個天生的壞胚子。
幸好她的個性能屈能伸,行事也不在乎旁人畏樣的眼光,反正他不是發薪水的人,想扳倒她沒那麼容易。
「你忙完了?」藍凱斯不知道助理還得身兼洗衣工,一件上等的絲織襯衫被她洗成鹹菜乾。
她以為是在替他省錢,其實那件衣服等於報銷了,損失更多。
「忙完了,飯店的服務品質好得沒法挑剔,乾淨無垢得不需要我整理。」她從不曾見過家裡的浴室發光,大概清潔劑的品牌不同吧!
不像飯店裡的馬桶亮得叫人睜不開眼,氣味清新微帶茉莉香,光潔亮麗得讓她不太好意思往裡頭拉……排泄廢物。
「那就坐下來休息一番,我看你忙得沒一刻閒。」她看起來的確很忙,可是他看不出來她在忙什麼。
很想坐下的展青梅聽見一聲輕哼,隨即背脊挺直地偷瞪麥修一眼。「我不累,站著空氣比較新鮮。」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他當自己不曉得他在嘲笑她的裝模作樣嗎?
該死的紅毛鬼。
「你不用介意某人的觀點,他最近鬧牙疼。」肥短的小白趾動來動去挺可愛的,像十隻剛出生的小白鼠。
「我不是因為某人才唱高調,讓一個人牙疼的方式有很多種。」她舉起拳頭表示她也有暴力的一面。
麥修不以為意的嗤笑。
「說得有理,某人在某方面的確不討人喜歡,我不反對你用自己的方法和他溝通。」反正麥修的牙實在太白了,有時看得令人覺得刺眼。
「謝謝老……藍凱斯,你真是個好人。」不像那個麥修只會用鼻孔瞪人,超討厭的。
「不必客氣,誰叫某人的教養的確有待加強。」跟個小女子過不去實在折損男性的氣度。
兩人某人來某人去的,聽得麥修很不快,身子一斜的霸佔整張沙發,狀似悠閒地喝著展青梅沖泡的卡布奇諾。
他就是小氣如何,他們當著他的面沆瀣一氣,他何必大發慈悲的同情另一個某人的裸足會不會發腫,不穿鞋的代價就是讓她痛死。
麥修看著兩人融洽的互動,有些不是滋味地成了「外人」,才一、兩天的相處感情就這麼好,再繼續下去怎麼得了。
他一定要從中破壞扳回劣勢,絕不能任其自然發展,他要隨時隨地當一顆最亮的電燈泡,防止電流亂竄。
「藍凱斯,沙發上有垃圾,你看要不要請飯店人員來清理。」最好載到焚化爐處理。
藍凱斯發自內心的微笑。「這麼大的垃圾處理起來不方便,直接請垃圾車來載送。」
「好,我先找一下市公所的電話。」看他還敢不敢死賴著不動。
一見她當真拿起電話撥號,再怎麼裝作充耳不聞的麥修也無法不作聲了,長臂一伸的切掉已接通的電話,對方喂了一聲就只剩下嘟嘟聲。
「你們真的很不尊重專業人士,我躺在這裡可沒礙到誰的路。」垃圾?這真是一種侮辱。
也不想想他們的錢是他幫忙賺來的,若無他居中牽線,找贊助人和場地,演奏會能順利演出,並獲得廣大的迴響嗎?
經紀人的存在是必要的,擁有專業知識和穩定的人脈,不然他們連火車站前的空地也租不到。
「沒礙路,但礙眼。」
嫌他礙眼,他真是好朋友呀!「藍,你的眼睛有問題。」
「不,是你的行徑讓我覺得汗顏,一個大男人居然也鬧起小孩子脾氣。」計較他對小助理的偏心。
臉微紅,麥修聲音略低的埋怨,「你到底幫我還是幫她?我們的交情可不是一朝一夕。」
可惡,說得他顏面盡失,一點也不顧及多年情誼。
「梅,你認為我該幫你還是幫他?」由女士決定。
藍凱斯把問題丟給靠在他倚側的展青梅,手指自有意識地勾弄她垂下的髮絲。
「當然是幫我嘍!我是需要超人幫助的弱女子。」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自認是弱者。
「我不是超人。」她的頭髮是怎麼保養的?黑如炭粉卻又柔細如絲,摸起來像剛由牛奶中撈起來般滑膩順手。
「在我心中你就是打擊壞人的超人,將所有屬於蟑螂種類的生物一併掃除。」她看向正在瞪她的大型蟑螂,突變種的。
「蟑螂?」藍凱斯低聲的笑了,神情十分愉快。
「一口破英文的小助理,你有見過長得這麼帥的蟑螂嗎?」別以為有靠山他就治不了她。
被戳中罩門的展青梅難堪的咬了咬下唇。「英文又不是我的母語,人家愛國不行嗎?」
「哈!」虧她說得出口。
哈什麼哈,文科出身的她英語當然不好,十堂課她有七堂被玫瑰拖出去逛街,不能怪她外語成績低空掠過。
而且以她的家世和收入不可能有出國的機會,她學得有什麼用,存著讓外國人問路嗎?
「麥修,別欺負我的梅,你的德文也不見得多靈光,」
我的梅,莫名心跳加速的展青梅微紅了耳根,長髮覆蓋下瞧不出端倪,但胸口一暖的甜笑掛在臉上,叫人一目瞭然。
「我是在教導她認清本分,份內的工作做好別胡思亂想,天上的星星只能看不能摘。」以她的身份高攀不上。
喔!這個人真是討厭得應該捉去填海,她不過虛榮地小作十秒鐘的鳳凰夢,他幹麼一口氣將她打回鳥鴉原形,人有作夢的自由他知不知道。
她當然不敢肖想俊美如阿波羅的老闆,可是偷偷的流口水不犯法吧!他長得好看又有才華,只要是女人都會忍不住稍微奢望一下下。
不過現實和夢境她分得很清楚,失望是有但不致對愛情絕望,沒有白馬起碼有竹馬,她不怕沒人要。
「別聽他胡言亂語,天空每年有上萬顆流星損落,真要有心還怕踢不到一顆星塵碎片嗎?」他忍笑地想起她踢破車窗的事,表面卻若無其事的將她的手包在掌心。
不只她吃驚得張大眼,兩頰飛紅得不知所措,連斜躺的麥修也立刻坐正,表情沈鬱地注視交握的兩手。
「咳、咳!調戲自己的員工也算性騷擾的一種,你想被告上法庭嗎?」喂!你給我節制點,別玩出燎原大火。
輕笑的親吻展青梅輕顫的手心,他故意忽略經紀人那張微猙的蟑螂臉。「梅,你覺得受到騷擾了嗎?」
藍凱斯能感受到手中的顫抖,脈搏跳得更快。
「我……呃!沒有。」不行了,她快無法呼吸。
好浪漫的畫面,英俊挺拔的老闆正用指腹摩挲她的手心,輕輕一吻觸動她女性最深處的悸動,好像全身通了電似的酥麻麻。
她的舌頭被貓咬去了,沒辦法用言語形容這份美妙,玫瑰知情一定會嫉妒死,捶胸頓足的懊悔沒在演奏會上入睡。
啊!如果這是一場夢,希望別太早醒來。
「聽到沒,好事者,我家的梅樂於被我騷擾,你枉做小人了。」藍凱斯沒有放手的意思,將人拉至椅手一坐。
其實他最滿意的位置是大腿,可是怕操之太急嚇跑她。
麥修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到底誰是小人,真要他攤開來說不成?「小心玩火自焚。」
「我懂得控制火勢,不會讓它燒著己身。」他只是喜歡她的陪伴,和她一身不含人工香料的純淨氣息。
她快樂,他分享,兩人都能得到一份平靜。
麥修不豫地予以恥笑。「火的無情在於不可預測,不然森林大火豈會一再發生,毀滅所有的生物。」
「你在預告我的下場?」人不是火,他把持得住不該氾濫的思緒。
多心。
「不,我在阻止你害人害己,你已失去某種競賽的資格。」麥修不明說,僅以暗喻提醒他的不自由。
金瞳微沉的藍凱斯冷視多年的知交好友,手筋浮動流露出一絲怒意,他的暗示令自己非常不悅,讓他想起自由中的重重束縛。
他不喜歡任何人介入他的家族風波,干預他得來不易的喘息期,他知道自己有責任要負,但十年內他不想聽見他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
婚姻對他來說不過是對家族的交代,娶誰為妻都只有一種結局,跟他一樣綁在無盡的孤寂裡,徒具虛名地為霍斯頓家族而活。
「抱歉,容我插一下嘴,你們到底在爭辯什麼,我可以加入嗎?」她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劍拔弩張地似在開戰。
「不行。」
兩人有志一同地朝她大吼,不希望她知道太多不可告人的家族秘辛。
展青梅只是嚇了一跳並未傷心,常常被吼來吼去她早就習慣了,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和最親近的朋友非常喜歡吼叫,所以她也習慣成自然了。
只是,她還有話要說。
「老闆說不行我也不敢頂嘴,可是我手指骨折會很難過的,你一定要握得這麼緊嗎?」她的手快斷了。
果然好夢由來最易醒,獅眼的老闆鐵定吃了菠菜,力道驚人。
「梅……」眼中閃過不忍,他氣惱自己不知拿捏力道捉傷她。
那一圈圈的紅艷令人自責,他並非有心傷她,一時激動才忘了他握著她的手。
「不要覺得有愧於心,助理的工作本就為老闆做牛做馬,死而後已,任憑你怎麼打罵都沒關係,我絕對不會有二話。」只會事後找兄弟來報仇。
好漢不吃眼前虧嘛!經過段竹馬多年的磨練,她已自行研發一套求生術,小女人報仇三天不晚,不必硬碰硬地跑上前送死。
骨氣是給活人使用的,人一死只剩下屍氣,什麼仇也討不回來。
「我不是苛刻的上司……」她的自我解嘲讓他更加愧疚。
「老闆待我的好我都清楚,不要說一隻手了,你要我的命都儘管拿去,只要記得通知我父母來收屍。」讓她那對父母哭死好了,誰叫他們比較疼別人的兒子。
「你……」她會不會說得太入戲了,他要一具屍體幹什麼?
展青梅改握他的手一臉誠意。「讓我安心的走吧!初一、十五燒一車冥紙給我過過有錢人的乾癮,我會認命地當鬼助理。」
瞧她越說越不像話,原本心中有愧的藍凱斯好笑的揚揚眉,任由她兩隻小手包住他一隻大掌,讓她繼續發揮小題大作的本事。
她的手應該沒事,否則不會像是角力地使勁握住自己的五根手指頭,似乎想試著把它們折斷。
唉!原來她的心眼這麼小,嘴上說得感人熱淚,私底下還是有點小心機,不甘心受罪地想趁機討回本。
真是朵傻梅,憑她的力氣能傷他分毫嗎?只是徒勞無功。
「喂!你嘴巴不酸呀!有的沒有的念上一堆,你的語言能力若有你嘴上功夫的一半厲害,今天我們也不用配合你的程度以中文交談。」
「蟑螂先生,喔!不,是經紀人大哥,我是不是曾偷挖你們家的祖墳,還是在你的墓碑上潑尿,不然你幹麼老是對我丟刀子。」一刀見血地命中她的要害。
「我還沒死。」她膽子倒是變大了,敢指著他的鼻頭詛咒他。
不高興被冠上死期的麥修用責怪的眼神瞥向藍凱斯,她的貓爪子是他慣出來的,張牙舞爪。
「是還沒死透,半身不遂而已。」不然怎會死賴著一張沙發不肯動。
「你這個女人就生得一張臭嘴,你真以為巴上藍就能肆無忌憚嗎?他不會對你這根雜草認真的,他在美國已經訂……」婚了。
「麥修。」陰冷的聲音截去麥修未完的話語,藍凱斯的眼凌厲如刀。
「你不讓我說,她也早晚會知情的,你能瞞她多久。」再三個月,他將成為自己表妹的丈夫。
而她,頂多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小菜,不具任何意義。
「梅,你需要幾件衣服亮相。」拉起她的手十分自然,藍凱斯表情冷淡的不看好友一眼,像沒聽見他的警告。
「老闆,經紀人大哥在瞪你耶!」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她聽得一頭霧水。
「你叫我什麼?」他輕聲地朝她耳後呼氣。
心一漾的展青梅差點腳軟地往他懷裡跌。「藍……監凱斯。」
「乖,你喜歡什麼樣式的衣服,是歐洲風味地還是中國風?夏威夷式的長裙特別適合你的風情,你不妨參考看看,所有花費算在置裝費裡,你不必省錢盡量買,麥修刷卡……」
帶著輕哄意味的男聲逐漸轉弱,一臉漠然的藍凱斯在面對展青梅的嬌顏時才微露一絲人氣,嘴角輕揚地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什麼,逗得她滿臉通紅地回了他一句壞心。
他們就這樣不打聲招呼的走出總統套房,留下一臉深思又氣結的麥修。
「我跟你說喔!開在十九樓的那間居酒屋的食物真的很好吃,高貴不貴又特別親切,不但風景極佳,老闆娘風趣又健談……」
十九樓?!
居住在十一樓的王太太特別看了旁邊滔滔不絕的女人一眼,懷疑她不是走錯大樓便是神經有毛病。她住了九年怎麼不知道樓上有間居酒屋,而且還在聽都沒聽過的十九樓。
王太太看著上升的燈號不斷變換。明明只到十八樓哪來的空中閣樓,真是可惜她的男伴出色得連她這嫁了人的老女人都心動,居然配上個神經病。
噹的一聲。
展青梅沒發現身邊的雞窩頭婦人目露憐憫地走了出去,依然小鳥依人地靠在藍凱斯的肩膀,生動的描述魔力居酒屋的獨特。
逛了一上午街她走得兩腳都麻了,戰利品多得要托宅急便運送,嚇得她發誓再也不逛街了,每刷一次卡她就心痛一次,好像錢由口袋飛出去再也追不回來,即使是最討厭的蟑螂先生的無上限金卡。
兩人原本要到凱悅用餐,走到一半她突然看到一隻流浪貓,腦中驀然浮現高傲黑貓的畫面,不由自主地走向東區某幢大樓。
感覺很奇怪,像有股無形的力量在拉扯,她不知不覺地想到居酒屋的一切,歷歷在目,呼喚她來交個朋友。
電梯門一開,依然是日式庭院,這回展青梅注意到右手邊有個碑牌,碑上寫著「所有來到小屋的男男女女,只要蒙著眼,憑感覺觸及這塊戀佔之石,以祈得良緣美眷。」她好奇的看著那顆用大型原木托著的戀佔之石,感覺很新鮮,於是不管藍凱斯的想法,硬是拉著他閉著眼去碰觸石頭,希望兩人都能有段美好良緣。
可能是戀佔之石真有神秘力量,展青梅只覺手心發熱,接著腦海中突然浮現藍凱斯的臉,她並未多想的睜開眼,然後又拉著藍凱斯進居酒屋。
「歡迎光臨,兩位嗎?請跟我來。」清脆活潑的聲音如銀鈴般響起,讓人倍感親切。
甫踏進居酒屋,展青梅即微怔了一下。似乎有什麼地方變了,但一時間她也說不上來,感覺氣氛不像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今天這兒多了點浪漫風情。
直到她看見老闆娘換了新裝,親切和善的表情多了絲誘人的嫵媚,她才發覺這間店是活的,隨時變化的吸引客人的目光。
「老闆阿姊,我又來光顧了。」她逕自從小吧檯上取下一盤蝦卷和魚卵壽司。
不只顧到她的胃也不忘和她一起來的藍凱斯,兩人就坐在老闆娘對面的位置。
「小梅妹妹,你交男朋友了呀!長得很體面喔!」故意取笑她的道子撥撥新換的髮型,一臉嬌媚地朝她眨眨眼。
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連忙解釋,「不是啦,他是我老……」
「我是她的老朋友,也可以歸類為情人,她臉皮薄不好承認。」他不想讓人家知曉他們的關係,刻意淡化勞資的分野。
「老……藍凱斯,你別在老闆阿姊面前胡說八道,我哪是你的情人。」造謠生事,他會害她嫁不出去。
「瞧!她又在害羞了,老是怕別人笑話地總說我是她老闆。」輕擰了她鼻頭一下,藍凱斯表現得像寵溺女友的好男人。
喔!不行,她沒飲酒就先醉了。「你明明是嘛!」
老闆怎麼越看越帥?正面側面都好看得不得了,讓她不小心淪陷的心卜通卜通的跳著,好想當他真正的女朋友大談戀愛。
眼睛瞇成心形的展青梅小聲地說出事實,但道子沒注意到她說些什麼,只當她難為情的說起悄悄話,會心一笑地遞給她一杯不含酒精的飲料。
「先生要喝什麼?」道子身邊擠進一位熱情女郎,笑容甜美的招呼客人。
「馬丁尼,不加冰塊。」
不受熱鬧氣氛影響的藍凱斯巡視四周環境幾眼,七分滿的店內十分熱絡,形形色色的都會男女低聲交談著,笑語不斷地炒熱一室溫馨。
走遍全球各大城市的他很少有平靜用餐的一天,只要他一出現公共場合中,蜂擁而至的人潮和媒體總擾得他不得安寧,一頓飯通常用上兩、三個小時才稍有飽意。
當一名公眾人物的困擾是沒有私生活,宛如透明體供人解剖,每條筋絡脈紋清清楚楚的顯示鏡頭前,無一保留。
因為他從不接受媒體記者的採訪,因此他們發揮無孔不入的精神死命挖掘他的身世、背景,一一發表在報章雜誌上。
目前他週遭除了麥修外,只有他身邊埋頭苦吃的小助理知道他的另一身份是霍斯頓家族的第一繼承人,名下產業高達上百億,是人人急欲攀附的黃金貴公子。
可她仍以平常心待他,不管他多富有或才情縱橫,在她眼中他只是付她薪水的老闆,有事沒事多巴結總沒錯,一份固定的薪水她就滿意地直呼他是好人。
但她錯了。
而且錯得離譜。
他不是好人,心思詭秘得任誰都猜不透,悄然的佈局引有心人入甕,城府深沉得只為自我儲備實力,心中並無親情。
「哇!你會調酒,我以為你只是服務生耶。」好厲害,旋轉拋瓶還能一滴不漏的倒入酒杯。
她驚奇的一呼令略微分神的藍凱斯看了一眼花式調酒,視線落在粉頰酡嫣的笑顏,心口為之一動地注入暖意,她的快樂似乎無所不在,隨時隨地表露真性情。
他的心被她牽動了,單純的笑臉有著豐富的表情,她的世界是向外開放的,毫無界線的容納朝她奔去的各種喜悅。
沒有野心的人才擁有快樂吧!她是幸福的青鳥。
「服務生兼酒保,我的苦命差事。」可愛的擠擠眉,栗海雲故作辛酸的開玩笑。
「上次沒見你在吧檯後呀!」臥龍藏虎的居酒屋個個身懷異稟,難怪生意好得快座無虛席。
自從知道老闆娘長自己一歲後,展青梅馬上諂媚地喚上一聲阿姊,笑咪咪地A走一包納豆當零嘴。
「上回我們居酒屋還沒到營業時間,客人來得少,所以我趁機和桌子、椅子聯絡一下感情,幫它們洗洗臉。」整潔衛生最重要。
「喔!原來你的工作是身兼兩職,比我還辛……啊!你給我吃什麼。」好酸,又有點甜甜的酒味。
不好,她會起酒疹。
「櫻桃,養顏美容,你話太多了。」一見她與旁人相談甚歡,金眸閃了一下的藍凱斯將杯中的裝飾物往她嘴裡一塞。
「人家哪有話很多,吃飯配話是一門藝術耶!你和家人用餐都不說話嗎?」她家吃飯像世界大戰,連隔壁的都來湊一腳。
「不說。」靜,是生活的最高品質。
「嘎?!」怔了怔,展青梅一口蛋包飯差點忘了咀嚼。「你們不會覺得很無聊嗎?.」
要是她肯定會悶死,而老爸老媽會哭死,段家二老當場嚇死,以為大家都得不治之症,命在旦夕。
「不會。」安靜用食是進餐禮儀。
她再度訝了一聲,覺得他很可憐。「你爸爸媽媽一定不愛你。」
雖然她是他們家的「苦兒」,可是爸媽還是很疼她,除了和她的仇人有關的事外,幾乎是有求必應,一家和樂得足以當選模範家庭。
「愛?!」他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字似地面露漠色,彷彿無情緒波動地微揚起眉。
但是她的話卻在他內心深處造成一道巨波,詫異她的無心之語竟如此貼近事實,不經意地撕開他多年的傷疤。
明爭暗鬥的商賈之家不需要愛,他們講究的是實際的利益,父子天性可以被犧牲。
「藍凱斯你不要難過,我們家有很多愛可以分給你,你來當我家的孩子好了。」她當他的冷笑是苦笑,同情地拍抽他的背。
她的「慷慨」讓他有點哭笑不得,但也動容。「當你家半個兒子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老爸沒兒子,你當他的半子他肯定笑歪了嘴……」呃!不對,半子不是指……
說不下去的展青梅當場臉歪脖子斜笑得好尷尬,看著他的兩眼忽然彆扭的轉開,借口要拿餐後甜點地走向小吧檯。
發燙的雙頰大概紅得像番茄吧!她覺得渾身都熱起來了,想找冰塊降溫。
驀地,她心神不定的拐錯彎,一把磨得鋒利的菜刀對著她的鼻頭,嚇出她一身冷汗地僵直不動,吶吶地發出蚊納般的捆聲。
「殺……殺人?」他身上有血。
「殺魚。」
「殺魚?」她長得不像魚。
「你擋到光了。」菜刀一落,一尾鮮魚頭身份家,三兩下成了一盤生魚片和沙鍋魚頭。
「呃!請問你是……」好可怕的刀法,砍在人身上非痛死不可。
可憐的魚!阿彌陀佛。
「牧野健,這裡的大廚。」如隱形人一般寡言,他似知曉她要什麼地遞給她一杯冰開水,笑容很淡卻仍能讓人感覺到他的熱心腸。
展青梅前次光顧沒遇上他,是因為他出外「採買」,她稱讚不已的各種美食便是自出他擅廚的巧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30 16:51:13
第六章
「她是一朵不畏風霜的雪地白梅,你很在意她吧!」
道子嬌媚的輕啟櫻唇,如沐春風的低柔嗓音聽來十分悅耳,嬌婉多情地似在自言自語,笑意盎然地傳入藍凱斯的耳中。
說者有意,聽者亦有心,兩人目光短暫的交會三秒鐘,眼中各寫各的心思,彼此瞭然於胸,剎那間化為虛無,像從不曾彼此凝望過。
她的笑語打進他的心中,聽似主人和客人閒聊時的場面話,但那朵梅影的確深鐫他心中,對她的在意已超出他能掌控的範圍令他不安。
他的未來已經成定數,不容橫生的枝節,無情的世界原就存在許多不公平,取捨之間總會有所遺憾。
但他變得太在乎她了,短短的幾天相處,她幾乎成為他身體失落的一部分,歡笑、輕嗔,以及不落日的陽光,不應該有的感情在他心中隱隱浮動。
玩火自焚。麥修說過的話在腦中迴盪。
「其實感情的事不用想太多,順心即可,想得越多越苦惱。」人是自尋煩惱的動物,不會進化。
「她很單純。」但不適合他複雜的家族。他在心裡想著未說出口。
似有感應的道子輕笑地叩叩面。「女人的韌性超乎男人的想像,梅的花語是堅忍不拔、意志剛強、獨步早春不畏冰霜,你想以她容易滿足的心性有誰傷得了她?」
「你想說什麼?」她的話透著詭異。
「一件簡單的事就讓它簡單化,不要去預設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把握當前才是聰明人的做法。」適不適合不是由他決定。
男人的心很狹隘,自以為是局限在一個框框裡,走不出去的規畫未來藍圖,卻沒考慮到這張圖是否允許他塗抹,色彩、明暗不因一根彩筆而改變。
兩個半圓連接成的圓是沒有起點和終點的,誰要任意拉扯便不成圓,簡簡單單的一畫成形,何必顧愚圓裡圓外的不同。
有心,便能畫出無數的圓。
「你不是我,你不會瞭解簡單對我而言有多麼困難。」說得容易,人人都有一張嘴。
「魚非鳥又豈知翱翔天際之樂,你困在池裡太久了,以為身處的空間有無限大。」真要面對時才發現處處碰壁,池終究不是海。
她挪榆的表情充滿魔性的魅力,似要勾起人性最黑暗的一面。
若有所思的藍凱斯輕搖杯中的殘酒,心思深不見底。「你一向喜歡當心靈大師?.」
「因人而異,誰叫我和你那朵梅有緣,看她開心我也愉快。」很少見到秉性如此率直的客人,如她所願又何妨。
「她有我照顧不勞你費心。」他的語氣輕卻微帶敵意,不高興她干預太多。
嬌笑出聲的道子輕點唇心地賣弄風情。「你不知道自古以來最傷女人的是男人嗎?」
眼一沉,他用無聲的凌厲冷視她。
「她很快樂是吧!像株野生的梅,越是刻意栽培越是枝枯葉落,順其自然才生得好,太過細心『照顧』反而失去獨特的幽美。」這道理他應該明白。
「多謝關心,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一口飲盡杯中酒,藍凱斯丟下百元美鈔表示要結帳。
唉!他怎麼沒什麼心願呢?黑壓壓地沉積成淤。「沒讓你賓至如歸真是本店的過錯。」
藍凱斯沒再看她一眼,逕自拉起和大廚討論魚湯要怎麼煮才鮮美的小助理。
望著手中尚未拆封的味噌,表情尷尬得無以復加的展青梅錯愕不已,一臉不知所措地跟著他走入電梯,任由一扇門隔開女老闆的大笑聲。
反正她也吃飽了,大廚偷渡給她的梅子飯團足以填飽一個男人的食量,她還喝了他一大碗抹茶,相信能飽上一段時間。
老闆最大,她無二言。
只是,他到底在氣什麼?那雙同獅眼一樣威風的金眸泛著暴風雨,又沉又黯地讓人不放心,他不會剛好發現她偷偷地和精品店的小姐A走差額吧!
不想了,這麼有深度的思考不適合頭腦「簡單」的她,她繼續當願材好了,人要笨一點才有天公疼,太聰明的下場都不好。
老爸說過:智者千慮,愚者無憂,她比較中意後者。
「老闆,你把客人趕走了。」收錢很快的士林將美鈔納入帳下,取笑道子頭一次失利的戰績。
「呿!你剛才跑哪溜躂了,想讓我累出一身香汗嗎?」客人不滿意店裡的服務人人有責,不光是她一人的因素。
士林笑得很卑微的指指一身魚腥味。「我去餵貓。」
「小靜?」那只挑嘴的高傲畜生。「順便和它玩了一下吧!」
「呵……老闆英明,它寂寞嘛!」他將被捉傷的手往背後藏,指縫間還留有幾根貓毛。
總不好說人貓大戰一場。
「我看是你太閒了,才會窮極無聊地想去試試它爪子利不利。」怎麼世界上的笨蛋這麼多,她眼前就有一位。
知道瞞不了她的一雙利眼,士林乾脆大方的展示戰果。「那個男客人怎回事,你的勾引讓他反胃……」
噢!最毒婦人心,她居然痛下殺手用柳橙砸他腦門。
「給我揀點好聽的話說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客人了。」數錢數到傻了的話,她樂於替他灌頂開竅。
兩眼。這句話他沒膽說出口。「不然人家為何一臉陰沉的離開,臉上沒有從我們店裡出去的慣常笑臉。」
「因為他是一塊冰,滿意嗎?」千年不化的大冰山,比石頭還硬。
「你沒發揮咱們居酒屋的熱情天性融化他?」他故作驚奇地張大嘴,好生惶恐。
道子的笑臉變得非常邪惡地用指甲刮刮他的臉。「我們幾時做起賠本生意來著?」
他的「冰」存在已久,非一朝一夕能溶解,她這個大忙人沒空閒去管這種小事,溶冰的工作自有人代勞不需要她出馬。
「說得也是,你這麼愛攀牆,誰看上你誰倒楣……」祖上沒積德才遭此厄運。
「你、說、什、麼?」膽大包天呀!到底誰才是老闆?
「別用你迷人的瞇瞇眼引誘我,我會心蕩神馳的。」他的聲音和表情堆滿笑意,伸手接來另一位客人的現鈔。
「你……」
「老闆,別為了他氣壞了你一張美美的臉,九號桌的客人正用仰慕的眼神望著你呢!」栗海雲在她耳邊提醒著。
道子的怒顏一轉,變得柔和,笑眼嬌媚地予以回禮。「還是你懂事,沒忘了我是老闆。」
栗海雲眼中閃過一絲興味的調了杯酒。「不過那位客人是女的。」
「你……你們……真是好樣的,拿我尋開心。」她這做老闆的真失敗,沒管好手底下的人。
一陣笑聲清朗的響起,她也跟著笑了,只是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巫婆式賊笑,不安好心。
「對了,老闆,那位女客人的結局會怎樣。」栗海雲很想知道展青梅的快樂能維持多久。
眼底浮起一絲詭譎,道子在手心上畫圈圈。「當然是如她所願,心想事成嘍!」
「事成之後呢?」人們總希望得到心中所想的一切,卻沒人問得到後會如何。
他們只看見眼前美好的遠景卻無視腳下絆腳的石頭,非要跌一個跤才明白地是硬的,必須小心行走。
貪得無饜的人得不到幸福,罪惡的深淵埋葬一張張醜陋的臉。
「那要看她的際遇了,既然決定和不凡的男人來場戀情,那麼她得承接華麗旅程的種種考驗,誰也幫不了她。」這是她的選擇。
人人都想心想事成,她給他們機會。道子嫵媚的臉龐揚起惡魔般笑容,食指彈彈杯沿發出清脆的玻璃聲響,愛情的鐘聲緩緩響起。
魔力居酒屋一如往常的營業,熱情四射的歡迎每一位可愛的客人到來。
矮吧檯不斷供應食物,大廚的刀子靈巧地切開蝦背,再沾料下鍋油炸,嘶嘶炸開的酥脆誘人食指大動,居酒屋的熱鬧依舊,沒人在乎下樓的一對男女會走向何方。
一切歸於平靜。
「你……你害我起疹子了啦!我連一滴酒也不能沾呀!」嗚!紅豆女,她最恨人家笑她一身「紅豆」。
「可是你喝了香檳。」那也是酒類的一種。
「不一樣,香檳是汽泡飲料,而酒是穿腸毒藥,怎麼能相提並論?!」她振振有詞的解釋兩者的不同。
「謬論。」香檳喝多了也會醉,後勁不遜一般醇酒。
「老闆,你心腸很壞,看我受罪不安慰我,還落井下石,你讓身為助理的我好失望。」她看錯人了,天下老闆一般黑。
看得見肌膚的雙臂、臉和小腿正陸陸續續冒出小紅點,如雨後春筍般爭先恐後的佔據地盤,一顆顆立正站好地爬滿她一身,看來有些可怕。
忍著不去抓卻實在受不了,展青梅試著用指腹抓癢,可越抓痘子越多,細嫩的皮膚都被她抓紅了,一條一條十分嚇人。
她唯一不敢抓的地方是臉,怕抓花了無法回復原來的容貌,她爸媽會不認女兒的將她掃地出門,讓她身無分文地行乞街頭。
此景看在藍凱斯眼裡好笑又心疼,他知道有些體質特殊的人不能接觸含有酒精的飲料,但從沒聽過喝香檳沒事,嘗一口酒裡的櫻桃卻有事,它們的成分其實相同。
瞧她又抓又搓,一臉難受的模樣,他很難無動於衷地嘲笑她心理作祟,她已經夠難過了,不需要他落井下石。
「你忘了該叫我什麼?」捉起她一隻手幫她輕輕搔癢,他臉上的無奈顯而易見。
「你這人很愛計較耶!我都快像麻瘋病人地遭人摒棄了,你還有心思惦著我該叫你老闆還是藍凱斯。」嗚!她不能見人了。
她很鴕鳥地將臉埋在他胸前,不停的磨蹭他的絲質襯衫止癢,心想只要人家沒看見她的臉就不會知道她是誰,她可以少丟一次臉。
「只是長几顆疹子而已,你操太多心了。」他睜眼說瞎話地擁著她,手輕拍她的背。
「什麼幾顆疹子而已,是幾十萬顆才是,多如繁星。」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這正是她目前的寫照。
怕傷到她的自尊心,他笑得很輕。「有什麼法子能消掉你的星星?」
「老、板,你消遣我喔!」明知道她已經抬不起頭了,他還刻意提起她的小星星。
「我從不做無意義的事。」但他此刻的舉止正是口中無意義的事。
當時他不過看她和櫻桃一樣鮮艷動人,沒有多想的往她嘴裡一塞,不想她話多得冷落他,沒想到事後她真如櫻桃般紅通通的。
她現在的情形是不怎麼好笑,而且他若笑出聲她絕對會先君子後小人的秋後算帳,他當前該有的行為是送她就醫,舒緩她因酒疹引起的不適。
可是壓抑不住的笑意直往喉間竄起,他只得按住她的後腦勺不讓她抬高頭,不是擔心那張花臉嚇壞路人,而是上揚的唇角實在太明顯了,他沒法謊稱顏面神經失調。
藍凱斯微笑著撫摸她一頭長髮,不自覺地對她多了份寵溺,將她的撒嬌和無賴行徑當成理所當然。
在他的世界裡沒人敢用孩子般的任性抱住他,他們只會生疏有禮的態度擁抱他,尊敬地與他保持一段距離,不像她完全將情緒表現在動作上。
「拜託,這個時候不要發揮你的偉人情操,我快癢死了。」無意義的事是她這種小人物在做的,大人物要做大事。
譬如叫她一身的紅豆消失。
「所以我問了。」再抓下去她大概會體無完膚吧。
「嘎!問什麼?」她的聲音由他的襯衫發出,語氣顯得有些摸不著頭緒。
她只記顧著要抓癢,沒心情當他是神的記錄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病人」有健忘的特權,非常時期不能怪罪她非常健忘,她的理智全被痘子分走了。
沒發現自己過度依賴他的展青梅搓了搓鼻子,她不曉得路上行人正對她行注目禮,十分好奇她幹麼拿一名高大的外國男子當柱子,不停地往他身上磨。
幸好夜色昏暗燈光不明,人家當是小倆口打情罵俏的親匿舉動未多想,不然準會因她一身痘子而大喊有鬼。
「有什麼方法可以救你的酒疹。」他難得不生惱的重複一遍。
「噢!我錯怪你了,原來你還是關心我的好人。」真開心,她沒挑錯老闆。
好人?藍凱斯表情古怪地低噥一聲。「你離題了。」
挑起她的下顎,他忍著衝口而出的笑氣端倪她發作的情形。
「人家太高興老……你對助理愛護有加嘛!好人一定會有好報。」晚上她會記得替他蓋被,如果她的小鬧鐘沒壞。
「梅,你的酒疹不癢了嗎?」她還有心情高興,都快脫一層皮了。
單純的人果然不懂得煩惱。
「啊!你幹麼提醒我……」她一張苦瓜臉倏地變得可憐兮兮,格外惹人憐愛。
雖然種滿痘子仍清麗可愛得讓人想咬上一口。
而他也做了。
「怎麼,舌頭掉了?」她呆住的表情真的很可愛,令人想起動畫中的杜賓狗。
時而勇敢,時而膽怯,在危險的時候先溜為快,但往往破案的關鍵來自它的瞎闖胡撞。
「你……你……你剛才……呃……碰了……」她撫著唇,神情有點恍惚。「一下。」
「有嗎?你還沒睡醒。」他故意逗她,俯身低吻她唯一沒起疹子的柔軟唇瓣。
「啊!」碰到了、碰到了,他的唇碰……不,是吻了她?!
天呀!這一定是夢,她這幾天太忙了,忙得連站著也會睡著,不請自來的美夢侵入她的大腦神經,給了她一個綺麗又浪漫的好夢。
感謝老天對她的厚愛,雖然只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夢,但她還是滿心感激。
「別再掐你的臉了,你沒有在作夢。」真是傻得讓人疼惜,連夢境和現實都分不清楚。
不是夢?「老……老……老……」
「我不老,我才二十七歲。」但心態卻有七十二歲。
她臉紅地捉住他衣襟逼供,「你……你是不是吻了我?」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他發現逗弄她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藍凱斯──」她像小貓一樣有爪子,被激怒時會反擊。
「別在我耳邊大吼,你確定你承受得起後果?」唉!可怕的一張臉。
楞了一下,展青梅眼中閃過一絲遲疑,但仍堅定地點點頭,試圖消化他話裡的含意。
她沒辦法捉住他語氣中透露的微弱訊息,只覺得他是個藏有很多秘密的男人,深不可測地不輕易釋放自己,非常狡猾。
值他有太多吸引她的地方,讓她情不自禁地為他著迷,如果人生必須有一場精采的冒險旅程,那她選擇與他同行。
外表看起來不甚聰明的展青梅精芒微露,可隨即被她的傻氣遮掩,她露出對愛情抱持希望的夢幻笑容。
「我是吻了你,可是……」他表情變得嚴肅地捧起她的臉。
她的一顆心因他的話吊得高高的,噘著嘴問:「可是什麼,別吊我胃口,我的心很脆弱的呀!」
這算是一種警告嗎?他在心裡微笑。
「我很佩服自己勇氣十足,居然敢吻這張痘子臉。」若讓他再選擇一次,也許他會打退堂鼓。
「厚!你佔我便宜還說風涼話,也不想想是誰害的!」她才是可憐的受害者。
他又被打入壞人的行列。
臉孔倏地放大的藍凱斯朝她鼻頭一咬,笑得很可惡。「多個紅鼻子你會更動人。」
「啊!痛……」嗚!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他和段竹馬根本是同一類人,愛欺負人。
不依啦!她怎麼笨得由一個火坑跳向另一個火坑,始終身陷火場難以逃脫。
重來、重來,她要改寫歷史,讓精明能幹的展青梅跳出來主宰一切,她不要傻傻地愛上他,當他永生永世的玩具……呃!她剛是不是提到個「愛」字。
完了、完了,她沒救了,自尋死路,把豺狼看成無害的聖獸,這下子她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紅豆女?!」
咦?這個聲音……這個聲音……這個聲音……這個聲音該死的熟悉,全世界只有一個不怕死的傢伙敢叫她紅豆女,而且那個豆字的音特別沉。
展青梅倏地轉身,那一臉痘子令她顯得更為猙獰,她沒有一絲遲疑的脫下鞋子擲向絕不會錯認的死痞子。
「死一百次沒死成的段竹馬,我上輩子欠你多少債沒還,你幹麼小氣巴拉的追到這輩子來討,我不會認帳,絕對不認帳,你趕緊給我滾回陰間再去投胎,不要糾纏我不放……」
雷聲轟隆,不及她的怒吼嚇人。
昏黃的路燈當場破了一盞。
夜靜。
「……唔……嗯!我知道了……是……好……我會的……嗯!我明白……對……我會盡快……你不用操心……最慢明天傍晚到達……好,我等你……」
雍容典雅的女子一本正經的接聽電話,表情專注地聆聽對方的話語,從容不迫的表現出大家閨秀的端莊賢淑,絲毫不見一絲慌亂。
她細心地記下每一項交代,牢記對自己有利的訊息,口中的冷靜反映在明快的處事態度,談話過程中眉頭不曾一皺。
一隻粗黝的手撫上她光滑的細肩,衣衫半敞的微露酥胸。
表情沒有太大的波動,她一邊與人交談,一邊掠捉俯在身前的金髮。
茱萊兒.艾梅普在書房的法式書桌上和男人做愛,她已定的婚約並不影響她追求快樂的權利,恣意地將外面的情夫帶回家中享樂。
她有著美國開拓者的雄心壯志,也有英國淑女的優雅和不俗談吐,穿梭在歐美上流社會備受推崇,以為婦女的典範。
但沒人知道她血液之中有八分之一的西班牙血統,從十五歲開始她便流連男人堆中,不比蕩婦卡門遜色。
連她自己都不曉得有過多少男人,她只知道自己擁有一具不知饜足的熱情身軀,必須時時刻刻靠精壯的男人來填補。
像此刻的男伴有著年輕的身體、用不完的精力和對她的迷戀,她信手拈來毫不費心,可有可無的當臨時伴侶,不需要交付真心。
因為她沒有心,只有無窮盡的慾望,她是個不懂得愛人的人。
「你要去哪裡,和別的男人私會?」聲音飽含嫉妒的男人輕咬她肩頭,印下他私人印記。
「你管太多了,我可不是你的女人。」名義上,他還小她一輩。
還不是,但他會想辦法讓她成為他的。「你的身體並不贊成這句話。」
「先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他不滿足地她,知道這個女人是為慾望而生的維納斯,沒有性是活不下去。
嚶嚀地吐出濃濃欲氣,茱萊兒渾身火熱急欲紆解。「麥修。」
「藍凱斯的看門犬?!」他適時地給予她甜頭嘗。
雖然才二十三歲,他已是床第間的老手,擅長挑弄女人的情慾,讓她們心甘情願由著他擺佈,只求剎那間迸發的高潮。
「別這麼說他,他是我表哥。」沒有他在一旁監督,她怎知藍凱斯的一舉一動。
「表哥再親有我親嗎?」
「萊恩.霍斯頓,你對『大嫂』太不尊敬了。」
對於男歡女愛她比任何人都拿手,絕不會讓人用性掌控她,長他兩歲的歷練豈容他小看,她的男人不只他一人。
「大嫂?」他咬牙的挺臀奮進,不當她是未來大嫂。
萊恩.霍斯頓是藍凱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他們之間從未有手足的感情,只有彼此競爭的敵對立場。
不能說恨,那太沉重了。
應該說是怨懟吧!因為長子的光芒永遠凌駕次子的,奪走他原本也能擁有的榮耀和關注。
他,總是輸在起跑點。
只因晚生了四年。
「好了,別使性子了,趕快把事情做完,我趕著到台灣。」會晤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
她從容不迫的神情不像正在高潮邊緣的女人,裝點得無懈可擊的粉妝無一絲脫落,優雅得如同在品嚐一道美食,落落大方的展露良好修養。
除了微亂的氣息和低不可聞的吟哦,她高貴得不可侵犯。
「休想,我會讓你不想離開我。」
奮力一刺,堅實飽滿的活龍深入她身體最放浪的淫床,享受這瀕臨死亡的快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30 16:51:38
第七章
動物的本能是能在第一時間發覺不對勁的訊息,尤其是雄性之間的競爭更明顯,瞬間流露警戒的神情兀守一寸方地,不容外來者侵入。
兩頭公鹿在發情時以角力相搏,勝者得以擁有母鹿的交配權,失敗者只能黯然離去,獨自在角落舔舐傷口。
人和動物的差別在於穿上衣服、受高等教育、懂得用理性來溝通,不致扭打一團淪為笑柄。
但本質是相同的。
似察覺對方的意圖,男人們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激發出濃烈的電光和一絲火藥味,暗中較勁的評估對方的實力,期以自身傑出的條件將其比下去。
人可以說很膚淺的,正如眠前狹路相逢的兩人,即使彼此互不相識亦無關聯,但因家貓倏變為母獅的女人而陷入備戰狀態。
他們都想要她,也沒有人肯退讓,就算她此刻的狀況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
「展青梅你給我過來。」命令的語氣強勢而霸道,段竹馬不給她拒絕的餘地。
「我……」為什麼要過去,你以為你是誰?
她的話沒機會說出口,另一道低沉的渾厚男聲已搶先一步傲慢地予以回敬。
「對女人要客氣點,她不是你養的家犬,不需要對你搖尾擺首。」他還不夠格。
對嘛!對嘛!老闆說得極是,狠狠地教訓眼前這自以為是的傢伙,為她出一口氣。
張牙舞爪的母獅子又變回溫馴的家貓,笑得得意地依偎著優雅出眾的高貴男子,樂見有人為她出頭,討回她被欺壓多年的怨氣。
「我和她的事輪不到你插手,放開她。」那只放在她腰上的手特別刺目。
她防他防得像細菌地不容他越雷池一步,卻把屬於他的位置給了別人。
「不。」
「不?」他以為他有權利對他說不嗎?
「她現在歸我所管,我不喜歡閒雜人等來干擾她。」對她無益的人都該清除。
藍凱斯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沉著穩健的態度散發著王者的氣勢,叫人未戰先敗的豎起白旗。
但他的對手並非池中魚蝦,對他的渾然天成的氣度毫無退縮之意,目光炯然地與他直視。
「你的認知我不贊同,我不是閒雜人等,甚至比你更有資格管她。」這男人太狂妄了,飽含威脅感。
「是嗎?」他冷笑地將一臉紅豆的展青梅摟緊。「那真是遺憾,我們見解不同不相為謀,你擋路了。」
「你……」好個卑劣行徑,他休想如願。「展青梅,你還站著像死人幹什麼,沒聽見我叫你過來嗎?」
「我……」叫她過去她就過去未免太沒骨氣了,她以前也沒有聽話過。
「請別大聲的吼斥她,有失文明人的禮儀。」藍凱斯冷淡的眼清冷無波,平靜得有如一潭深水。
「我怎麼對她是我們之間的事與你無關,打她還沒出生前我就認識她,我們的感情不是外人可以介入的。」她屬於他。
正如青梅配竹馬,天作之合。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表情浮現冷色,不將段竹馬放在眼裡。
「很抱歉,你以什麼身份大放厥詞,她還沒弱智到需要別人代言。」段竹馬一雙凌厲的眼冷瞪藍凱斯的怒顏。
高瘦清朗的他沒有猥瑣輕浮的外表,更不是獐頭鼠目的街頭混混,由他渾身散發的凜然氣度可見他是鮫龍之輩。
和藍凱斯的貴族氣息完全不同,他俊朗清逸得宛如時裝雜誌走下來的模特兒,舉手投足間帶著令女人尖叫的迷人風采,俊雅的容貌不輸藍凱斯分毫。
有機會走上螢光幕他卻輕言放棄,不讓私生活成為鎂光燈追逐的目標,而放棄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了保護他青梅竹馬的小情人。
至少在他心目中是這麼認為,她是他的,不可能有改變的一天。
莫名殺出的情敵讓他很不是滋味,他明明防守得幾近滴水不漏,怎麼還會讓人有隙可趁。
「你說呢!」讓他自行定位。
握緊拳頭死貼著大腿,眼紅的段竹馬不想讓大家當場難看。「你不是她,你不能代她決定任何事。」
那份權利只有他能行使。
「是嗎?」他笑得極淡的俯視偷抓耳朵的展青梅。「梅,你的事是不是歸我所管。」
全身犯著癢的展青梅突然覺得背後冷颼颼的。她不會成為某人獠牙下的獵物吧?
「呃!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全無異議。」現在他最大,說什麼都是對的。
「展、青、梅!」這該死的笨女人,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藍凱斯低笑著拿開她抓臉的手,看向段竹馬的眼卻冷如寒冬。「我說過別吼她,你聽不懂委婉的勸告嗎?」他對不懂禮貌的人一向沒什麼耐性。
「我也說過這是我跟她的事,外人無權置喙。」段竹馬以同樣的態度回道,伸手要將展青梅拉回。
兩人就像獨木橋上的兩頭公羊互不退讓,一個搶一個擋,同樣出色的外在引人側目,但幼稚的搶奪行為卻形同孩童。
夾在中間的展青梅有些傻眼,搞不清他們在上演哪一出荒謬肥皂劇,身為女主角,她的戲分卻少得可憐,他們不覺得太搶戲了嗎?
如果在正常的情況下她會興致勃勃的要求多加幾場戲,即使劇本上沒有她的台詞也會想辦法拗上幾句。
可是人生有些事是不能等的,譬如她一身嚇人的萬千星晨,掛在天上是迷人星星,但落在身上可不怎麼美觀。
看來看去她也不是什麼絕世美女,比起好友玫瑰,她算是路邊乏人問津的小野花,他們應該不會因她的「美色」起爭執,可能另有她所不知情的宿仇吧!
唉!真的好癢,痘痘都被抓破了,明天酒疹退了以後她絕對不要出門,免得讓嚇哭的小孩傷害到自己脆弱的心靈,要用很多很多的巧克力才補得回來。
「你想去哪裡?」
藍凱斯長臂一伸,拎小雞似地把她拎了回來,離地一寸的展青梅差點喘不過來,幸好身後的大手及時鬆手。
「她要去哪裡輪得到你管嗎?我要帶她回家。」她不該離開他的勢力霸圍。
擅自離家出走已是大罪一條,公然和其他男人狀似親匿更是罪加一等,不帶回家嚴加管教,難保她不會犯下更重大的罪行。
才幾天沒注意就學人紅杏出牆,要不是他剛好被派去南部出差,她怎麼有可能逃出他的掌控。
「恐怕難以如閣下所願,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必須跟著我,包括更衣、如廁。」她的時間已賣給他。
有嗎?老闆更衣她幫著遞衣是沒錯,難道他上廁所也要人傳衛生紙。原來助理的工作這麼命苦呀!有如古時的貼身小廝。
「小梅子,你給我援交不成?」段竹馬眼神一沉,俊容燃起黑色火焰。
什麼二十四小時都必須跟著他,他身體有殘缺嗎?要人像看護隨時盯著。
「禍水男你才給我閉嘴,我這姿色搞援交有人要嗎?你腦袋是裝了鳥大便呀?!」他還真看得起她。
我要。兩個男人用充滿敵意的眼互視,心裡不約而同的浮現這兩個字。
段竹馬早就認定她是攜手共度一生的伴侶,所以心語堅定而無彷徨,即使他常為了達到目的和其他女人發生肉體關係,但他的心意從未有過更改,就是她了。
反倒是被自己嚇一跳的藍凱斯心底略微躊躇,無法相信他會鍾情一名家世平凡的女孩,何時覺得有趣的心態起了化學反應,那份喜愛已令他沉迷。
展青梅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男人爭奪的目標,還以為他們窮極無聊地沒事找對方的碴。
不過她的心是偏向她親愛的老闆多些,誰叫她不小心地愛上他,而且在她沒發覺他的真面目前遺落了半顆心,現在想拿回來也來不及。
而她的「仇人」一向對她惡聲惡氣,這會還污蔑她搞援交,她怎能忍氣吞聲地任他編派不是,她也是有脾氣的好不好?!
「禍水是形容女人的,虧你念了四年中文系,文法修辭全還給老夫子了。」面對她,他習慣用兇惡的語氣加以譏誚。
因為她是懶散的草履蟲,從來不在意身邊來來去去的人,若不故意找她麻煩引起她的憤怒,她會像忽視其他人一般忽視他。
其實他是愛她的,只是他一直到很多年後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推她一下或拉她的辮子無非是小男孩喜歡小女孩的小舉動,他從不知道這反而令她心生反感,
他們走得太近了,以致他不曉得該用什麼方法和她相處,老是激怒她才來後悔自己又搞砸了,和平之日遙遙無期。
「要你管,我又不靠你養,老……藍凱斯可沒嫌我念文科的沒出息,對我好得沒話說。」展青梅踩著三七步用眼神睨他。
怎樣,捨棄一流大學企管系不讀就是為了擺脫他,那四年她可是如魚得水快活得很,不用擔心他來破壞她愜意的大學生活。
「那是因為腦袋空空的人最好騙,不懂人心險惡誤入歧途,男人對女人好只有一種目的,我以為你不會笨得看不出鯊魚的牙有多利。」維持風度的段竹馬最想做的一件事是立刻捉她回家揍一頓,省得她識人不清。
「你不要自己不好就認定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好癢,先抓一下。「人太聰明不見得能得到世界,你也有得不到的東西。」
她突然冒出一句有見地的言語,冷不防在兩個男人心裡打了個突,似乎有什麼閃了一下,卻來不及悟出她的箴言。
「梅,你別再抓了,不要忘了明天還要陪我出席演奏會。」她的情形真讓人憂心。
「演奏會?」黑眸閃了閃,段竹馬驀然想起看來有點眼熟的他,原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有必要加以調查,查出他的底細,人一定會有弱點,不可能完美無缺。
「可是人家真的癢得受不了,你叫討厭鬼麥修陪你好了。」明天肯定仍見不了人,她還是別丟人現眼。
討厭鬼麥修?麥修若知道她在背後也這樣叫他大概又會憤憤不平吧!「好。」
「好?」他答得太爽快她反而楞住了,好像「好」得怪異。
「給麥修的工資就從你的薪水扣。」他俯在她耳邊低喃,狀似情人間的低語。
啊!怎麼這樣,錢是她的啦!「我不抓了,我不抓了,就算戴紙袋我也捨命相陪。」
紅毛鬼休想從她薪水袋裡壓出一毛錢,她寧可捐給乞丐也不肥了他荷包。
「嗯!我的好梅兒。」他笑著在她臉上低啄了一下,無視佈滿頰邊的可怕疹子。
兩眼燃起熊熊烈火的段竹馬向前跨了一步,以手阻止藍凱斯打算落在她唇上的一吻。
「別得寸進尺,沒人告訴你輕薄別人的未婚妻是一種違反道德的行為?」自己不會再縱容他為所欲為,笨梅不懂事不代表他能容忍。
「未婚妻?!」語氣變得危險的藍凱斯看向眼神閃爍的展青梅,揚起的嘴角森冷又駭人。
「我……我沒承認喔!是他們自作主張訂下的。」奇怪,她怎麼看到他背上多了一雙惡魔的黑翼?
「他們?」複數。
「真的不關我的事啦!當年我還沒出生嘛!他們……呃!也就是我的爸媽和他的爸媽自行決定,完全不尊重已成形的胎兒也有自主權,所以搞了個指腹為婚的烏龍。」
她深受其害呀!
不管走到哪裡總是聽見一群人圍著她笑,指指點點說她是人家的童養媳、小媳婦之類,讓她從小到大都沒男人緣,沒人敢追別人的「老婆」。
連學校的老師同學都拿來當取笑的教材,以「長干行」為主題討論青梅竹馬的感情歸向,一邊主張天長地久,一邊主張勞燕雙飛,推她上台發表身為當事人的感言。
甚至高中話劇社的社長因愛慕段竹馬不成而由愛生恨,拿青梅竹馬為話題編寫一部戲,形容他們男肥女丑沒人要,所以不得不湊成一對好解救天下的俊男美女。
說實在的,她真是受夠了,巴不得改名換姓當藏鏡人,直到所有人忘記她原來的名字為止。
「指腹為婚?」眉頭微顰,藍凱斯有種回到民初的感覺。
這年頭居然還有人搞這種愚蠢的把戲。
「我是受害最深的受害人,二十幾年來沒過過一天像人的生活,他們欺壓我逼迫我、欺凌我、凌虐我、威嚇我……」呃!她似乎說得太過頭了。
「等等,你說得太順口了吧!我們幾時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她愛誇大其詞的毛病老是不改。
展青梅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裝傻。「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感覺而已。」
「你……」她埋怨的對象是指他吧!只有他會以欺負她為畢生樂趣。
「梅,回飯店了。」他們已經逗留太久了。
「飯店?」多敏感的字眼。眼半瞇的段竹馬面露慍色,怒視兩人交握的雙手。
「好。」
她回答得快又溫順,惹得段竹馬非常不滿。
「小梅,你不回家嗎?展爸、展媽可不會高興你跟男人上飯店。」她對他要有現在一半的和顏悅色,他會把她當寶寵上天。
「哼!心術不正的人才會想歪,我已經報備過了,你別想打小報告。」胸有成竹的一哼,她得意的揚起下巴。
「天呀!有鬼!」
自從麥修驚恐的大喊一聲後,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他有如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開水不冰涼、洗澡水不夠熱,連食物都是冰過的。
生平第一次他瞭解到女人得罪不得,尤其是看起來勤快又笑口常開的那一種,耍起心機才叫人防不勝防,喝口水都會嗆到。
他怎麼知道吃到泡過酒的櫻桃會起疹子,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地蔓延全身,讓他猛一瞧,嚇得向後連跳三步,以為五星級的大飯店也有髒東西。
就算她泡過加了茶樹精油的澡也不見得改善多少,小小的紅豆是不見了,可是又紅又腫的抓痕真是有夠難看,讓她不夠漂亮的臉又失色幾分。
如果可以他真想否認認識她,離她三尺遠不做交談,當她是隱形人漠視。
「藍,你想她還要瞪我多久,我要不要穿上防彈衣以防萬一。」若是眼神能殺人,他起碼死上一百次了。
她每回頭一次便瞪他一次,每一次瞪人的模樣就像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他一落單便欲除之後快,絕不讓他有多呼吸一秒的機會。
「她在關心你的身體健康,擔心你有世紀黑死病一命嗚呼。」調著音,藍凱斯無暇理會他的妄想症。
這次亞洲小提琴巡迴演奏會,上一站是香港,他停留了大約半個月左右,反應熱烈地要求他加演幾場,可惜為他所拒。
而台灣是母親出生的故鄉,因此他特別安排了北、中、南各開十場,預估待上一個半月時間。
演奏會的場次分別是星期三晚上一場,星期五下午一場,週末和週日則各分晚、午兩場,希望愛好小提琴的人能不會有所遺憾。
今晚這一場是週末秀,等明天下午演奏完最後的小提琴樂曲後,他們將要移師中台灣,所以到達的樂迷人數眾多,生怕明天的告別會擠進更多人潮,造成交通阻塞而延遲入場時間。
為之一愕的麥修驚得雙眼微凸,食指顫抖的指著他。「你……你居然會說幽默話?!」
台灣的水有什麼魔力,能讓他變回正常人。
「別露出蝗蟲來襲的表情,我今天的心情不怎麼愉快。」他眼神很淡,淡得讓人幾乎忽略他眼底沉澱的陰鬱。
反觀令他心情不快的身影正快樂的想著整人的方式。哼唱五音不全的歌曲流露戀愛中小女人的嬌俏,幸福得叫人嫉妒。
「為什麼,你睡眠不足。」麥修略感心虛的垂下眼,以為他曉得自己做了什麼事。
「因為她。」她怎麼能笑得那麼開心,他說喜歡她值得她驚喜的尖叫嗎?
藍凱斯不為做過的事後悔,一聽見她有可能成為別人的妻子,他衝動的說出心底不該說的話,就為了先一步得到她的心。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卑劣,而且近乎可恥,但他克制不住親近她的念頭,想要將她永遠留在身邊不放開。
「她?」天哪!他有讀心術不成,竟然知道茱萊兒會在明天早上到達。
原本是今晚,但訂不到班機只好延後,改搭凌晨起飛的班機。
「你不覺得她太快樂了嗎?整天笑嘻嘻,像是不知煩惱為何物,非常滿足現況。」說出去沒人相信,他竟在害怕,唯恐自己會成為奪走她笑容的兇手。
「喔!小助理。」面色一緩,麥修鬆了一口氣的回復正常呼吸。「滿足現況不好嗎?你要看不順眼大可開除她,何必讓自己心煩。」
金眸一冷,藍凱斯冷不防地踢他足踝。「問題是我不想讓她離開。」
「為什麼不,不過是個小助理……」等等,不會是自己擔心的那件事吧!「藍,你沒有陷下去吧?」
「你說呢?」藍凱斯不否認也不承認,留著疑問令人焦心。
「拜託,別在這個時候吊我胃口,她不適合你,絕對不適合。」天和地相差何止千萬里,拿十座山來墊也墊不到邊。
「我知道。」知道是一回事,但他的心放不下.
「為什麼我會覺得這句話藏有陷阱。」太過簡單反而不簡單,藍凱斯的表情根本是為愛苦惱的男人。
難怪他的心情受到影響,連自己這個超級王牌經紀人都有一排烏鴉飛過頭頂的感覺,心頭灰暗得不見光明。
「我不要她受傷。」他會心痛。
光是想像她的笑臉轉為傷心欲絕,胸口發悶得就像有只無形的手揪緊他心臟,似要將它拖出再一舉揉散,不讓它再繼續跳動。
臉色一峻的麥修嚴肅地抿唇。「她不受傷就是你受傷,做事要果決,不要拖泥帶水。」
他的意思是別藕斷絲連糾纏不清,該狠心時絕不能手下留情,拖得越久越不利,媒體會將他們的感情寫得非常不堪。
人要自私點別顧慮太多,犧牲別人成全自己是正常的事,用不著為了這點小事內疚。
但麥修沒想到他的話適得其反,演變成令他措手不及的形勢。
「我愛她。」
砰!麥修連人帶椅子往後翻,眼白上吊發不出一個音。
「發生什麼事?他是羊癲瘋發作還是中風,要不要打個電話請人送口棺材來。」中式或西式棺呢?他應該先把遺書寫好,人家才不會搞錯。展青梅幸災樂禍地看著麥修因打擊過大而呈現的拙樣。
「不用,他這是間歇性抽搐,等一會兒會自動痊癒。」將小提琴放好,藍凱斯將她拉坐在大腿上,雙臂溫柔的環抱她。
臉微紅的展青梅抑制不住上揚的笑意,頭往後靠地枕在他肩膀。「你會不會太喜歡我了,人家會害羞的。」
「害羞?」他大笑地摟緊她,低頭吻上她的後頸。「你要會害羞,這世上沒有端莊含蓄的人了。」
「喂!取笑自己喜歡的人是會遭天譴的,小心你娶不到老婆。」啊!她這樣是不是詛咒到自己?
說者無心,但聽入耳中的人倏地變了神色,將她摟得更緊,幾乎要折斷她的腰。
「如果我娶了別人,你會怎麼樣?」婚姻曾是他換取自由的籌碼,此時卻成了縛身的繩索。
她不假思索的回道:「不會怎麼樣,頂多哭死而已,然後化身厲鬼破壞你的婚姻,讓你終身不幸福、不快樂,宛如活在沒有生命的地獄。」
哭是必然的,但不致哭到斷氣,她有一群疼惜她的人,愛情絕不是她人生的全部,失敗了她會再嘗試,直到尋獲真愛為止。
「梅……」輕逸一聲歎息,他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我似乎又多愛你一些。」
他的話讓她雙瞳倏地發亮,情意盎然地好不開心。「多愛一些才公平嘛!因為我也愛你。」
「你……你又抓臉了是不是?」是無奈,也是甜蜜,她的愛令他的心頭沉重。
也許真要如她所言,他將永遠地活在地獄裡。只因他的身邊沒有她。
應該有兩全其美的方法,否則他將抱憾終身。
「哎呀!你真是殺風景,在這麼羅曼蒂克的時刻你應該說甜言蜜語討好我,而不是注意我的臉有幾條抓痕。」好沮喪喔!她愛的男人一點也不浪漫。
「咳、咳!更殺風景的人在此,你們趕快給我分開,藍該上台了。」自己還沒完全死透,他們卻已當他不存在的活在兩人世界。
重新活過來的麥修將椅子扶正,他心中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必要時他會狠下心地當起劊子手,將兩人的牽連從中斬斷。
他們不會有結果的,不管曾下了多少感情,該錯過的總是會錯過,長痛不如短痛。
他不會同情他們,因為愛情來得不是時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30 16:52:03
第八章
「若是他有個快娶進門的未婚妻,你還有勇氣繼續愛下去嗎?成為破壞他人婚姻的第三者。」
低忖了一下,展青梅神情十分嚴肅地似在思考,結果說出令人絕倒的話。
「無所謂,我也有一位指腹為婚的未婚夫,我們扯平。」
望著麥修那張受驚嚇的呆臉,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的戳他臉皮,把一隻木雞喚醒免得他硬化成石。人生哪有那麼剛好的事,他分明故意尋她開心,好回報咖啡膏之仇。
大不了下次她把三比七的水和咖啡改成五比五,味道不要那麼濃,他的心眼也許就會大些,不再開這麼無聊的玩笑。
距離這兩句對話不過是兩個小時前的事,那時她還當笑話一笑置之,根本沒放在心上。
可是眼前恍若由英國庭園畫作走出的典雅美女如此逼真,眼神高雅,氣質翩然,動人的微笑合宜得體,不露齒的保持優雅的氣度。
她真的會讓人自慚形穢,如果是自卑心重的人見了肯定會當場飆淚,頭也不回的跑出去再也不相信愛情,找個沒有人的海邊痛哭失聲。
扯不平了,她有種上當的感覺,心裡非常不舒服地想將價值不菲的小提琴摔成兩半。
既然有這麼美麗的未婚妻為什麼還要招惹她,他不曉得她會認真嗎?死心塌地的付出感情好留下美好回憶,等日後兩人到老年細細回味。
但是他卻在她的幸福上插上一把刀,讓她難過得笑不出來。
如果注定是個不完美結局,那麼一開始她就有權得知真相,而不是傻傻的被蒙騙,越陷越深不可自拔,終至刨心刮骨地遺忘一切。
他真是狠心呀!那個有雙獅眼的男人。
「初次見面,我是茱萊兒.艾梅普,是藍凱斯.霍斯頓未來的妻子。」幾近完美的笑容充滿著驕傲,讓人聽不出她語氣中的輕蔑。
白種人對有色人種歧視由來已久,她的表現並不明顯,但是那份油然而生的優越感在言行舉止間表露無遺,故意用法文來嘲弄她拙劣的語言能力。
但出人意料的,展青梅原本蹩腳的發音居然流利得像法國人,字正腔圓地微帶法國人才有的美麗語音。
「你好,我是藍凱斯的助理,你可以叫我一聲梅。」她故意在念自己的名字時改用中文發音。
「梅?」茱萊兒語調怪異的皺了一下眉,不解地望向提供她基本訊息的表哥。
麥修的訝異不比她少,表情驚奇得像看到外星人光臨地球。
「你旅程辛苦了,要不要我另外訂一間房讓你休息?」展青梅不理會兩人的互動,冷靜自持的有禮詢問。
在事情沒有搞清楚前她不會妄下定論,至少她要將砍人的刀先磨利,免得要用時太鈍砍不下去。
「不用,我們未婚夫妻可以共用一張床,我想等他回來再休息。」一個小小的助理也敢與她爭輝?!
在心底冷笑的茱萊兒對展青梅的處之泰然非常不滿意,刻意說出令人想偏的話語好張顯兩人的親密度,藉以打擊她的沉著應對。
在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後,茱萊兒得意地揚揚唇,將她當下人使喚地要她整理行李。
但展青梅只是點了點頭並未行動,她將發往腦後一束綁成馬尾,開始動手清掃一點也不髒的總統套房,煞有其事的撣撣灰塵。
她也有脾氣,尤其在被人騙了以後要她心平氣和是不可能的事,她在找發洩的管道以免先宰了眼前的女人,再剁了討厭的紅毛鬼,最後油炸該死的男人。
「看你的手腳挺俐落的,想必是藍的好助手,替我照顧了他很多。」優雅的一坐,茱萊兒像等著下女泡咖啡的女主人希望她主動伺候。
討厭的女人,講話夾槍帶棍,誰替她照顧?!「我的確是好助手,不過我不是替你照顧他,因為我並不認識你,藍凱斯只會告訴我比較重要的人和事。」
意思是她茱萊兒是個屁,誰鳥她。
感情受創的女人最可怕,報復心也最重,她展青梅可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嘴的乖乖女,在必要時她也可以很潑辣,像當街脫下鞋子,用它們來砸一匹竹子做的馬。
而她最好別惹自己,她心情正處於有始以來最糟的低潮期,看誰都不順眼。
尤其她又是那個愛情騙子的未婚妻,夫債妻償,她找她出氣也算天經地義,誰叫她不管好未婚夫讓他亂放電,害自己在愛上他後才發現他是半個死會的人。
「你很不馴是吧!」眼中攏聚一股怒氣,可茱萊兒的口氣仍是平和有禮。
「不是,我一向很溫和,只有別人惹到我的時候我才會伸出爪子。」她惡狠狠的瞪了麥修一眼,瞪得他毛骨悚然。
天呀!我怎麼忘了她母獅子的個性,還以為她會認命地退出情場,成全別人的幸福,看這情形她不殺了他才有鬼,在心裡喊了一聲糟的麥修懊惱他的失算。
他應該先告訴她藍有婚約在身一事,讓她心裡有個準備不致陷得太深,而不是將人帶到她面前要她死心,唉!一切錯在他不該以常人的心態去揣測她的反應。
她根本不是平常人,思想怪,行為怪,連談情說愛的方式都比人家怪,他怎能期望她像一般女人含淚控訴被欺騙了感情,憤然奪門而出。
一步錯希望不會步步錯,他好不容易利用下一站前往日本的演奏會事宜將藍調開,他可不想功敗垂成地自找死路,必須在藍回來將她逼走。
梅,別怪他狠心,他也是顧全大局才出此下策,犧牲她是萬不得已。
「呵……你的說法很有趣,我的未婚夫沒惹到你吧!」茱萊兒笑裡藏刀的諷刺,為她的不敬感到不滿。
展青梅表情冷淡地不想對茱萊兒笑。「還不確定,有人認為我凶起來像個鬼。」
她意有所指的瞟向麥修,那張還有些許抓痕未褪的臉特別引人注目。
「你那夜的臉真的很嚇人,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是……」呃!算了,多說多錯,她瞪大的眼睛看來非常火。
「小小的助理權限真大,連享譽國際的名經紀人都忌憚你三分,真讓人敬佩呀!」果然有幾項長才,口齒伶俐得能懾人。
可惜對手是她,只怕佔不了上風,她從沒失敗過,一個上不了抬面的小島居民只適合打雜、掃地、當二等公民,怎能與她相提並論。
直來直往的展青梅不喜歡她話中的誚意,忍不住頂了一句,「你可不可以不要裝模作樣地擺出雍容華貴的淑女姿態,很噁心吶!」
她還是比較習慣對罵式的叫陣,不能揚高分貝嘶吼真的很痛苦,眼前這女人明褒暗貶的說話方式,虛偽得叫人受不了,步謂太緩慢了。
「你……」修得精緻的眉跳了兩下,茱萊兒的眼中多了冷意。「好刁的嘴,你似乎對我很不滿意。」
「我個人對你沒有意見,我這拗脾氣只針對某些不誠實的人。」女人何必為難女人,她只是不能接受她傲慢的態度。
人人生而平等,沒有誰有權輕視別人,月入數百萬的大企業家和挑磚賣菜的小市民一樣做著份內的工作,沒人應該受屈辱。
人的出身不能改變,但身份地位不能代表一個人功成名就,真正大智慧者懂得做人處事的道理,不輕易攻訐別人的短處。
「梅,你別把過錯推到我身上,我有難言之隱。」他也是被逼的。
「幫兇。」冷啐一聲,展青梅眼底有可疑的淚光流動,扭頭不瞧他偽善的嘴臉。
是,他是幫兇,他罪大惡極。「我警告過你別太認真,可是你反笑我太嚴肅了,是個超級討厭鬼。」
現在還是!「你明知道我是那種直來直往的人,你幹麼不直截了當的告訴我,和他一起騙人很開心是吧!」
「梅!你在哭嗎?」要命,他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淚,容易心軟。
「等你死了我會考慮掉兩滴淚慶賀你解脫,我才不會為兩個騙子落淚。」她只是鼻頭酸酸地,很想大醉一場。
唉!她眼眶都紅了,他是不是估錯了她的豁達。微懷愧疚的麥修有些後悔通知表妹前來,他似乎把事情全搞砸了。
以他的聰明腦袋該想得到更好的解決之道才是,他怎麼會忘了把人的感情考慮在內。
光是一個梅他都快擺不平了,要是藍也像她一樣不明白他的苦心,到時首當其衝,他不知承不承受得起。
「他們騙了你什麼,如果你甘心受騙又怎能責怪別人?」故作不解的茱萊兒在她傷口灑上一把鹽。
心口微微一澀,展青梅把奪眶而出的淚逼了回去。「我比較笨嘛!看不見包在肉裡的心是什麼顏色。」
「梅……」張口欲言的麥修有說不出的抱歉,為她的堅強感到無比後侮。
平時被她喚討厭鬼是有點在意,畢竟,堂堂一個知名人士、國際寵兒被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助理討厭,心裡多少有些不平衡,想找機會整治她。
可是看她現在的模樣真叫人於心不忍,要是她大聲哭出來或憤怒地狠罵他幾句,或許他會舒服些,不致心中有愧。
為什麼她不能有正常人的表現,時強時弱讓人無所適從,不曉得她下一步會有何種驚人舉動。
「不要叫我的名字,大經紀人,我還沒那麼脆弱得風吹即倒。」撫著小提琴的琴盒,展青梅眼中還有依戀。
但是看在麥修眼中卻是驚心動魄,生怕她火大地將氣發在昂貴的樂器上,那他真要死得難看了。
「東方女子的韌性一向很強,你就用不著替她擔心了,把藍的決定告訴她吧!」茱萊兒高傲的道。如此便可一勞永逸,省得她再費心掃除障礙。
「藍凱斯的決定?」吶吶的低喃,眼神微帶苦澀的展青梅平靜得令人心疼。
遲疑了片刻,麥修神色不安地睨了表妹一眼,認為她急迫得有點殘忍。「呃!這種事不應該由我開口,但是梅也知道不當的緋聞對音樂家的演奏事業有多大的殺傷力……」
「直接說出重點吧!這個時候你還怕我會受傷嗎?」一見他躊躇不定展青梅,沉下的心有幾分明白。
有過一個好老闆、一份難忘的戀情,她心裡所想的全都實現了,她還能有什麼不滿,不過應驗了那句初戀最美,卻無法走到最後的格言,美夢成真總要付出代價。
心碎是成長的第一課,她會試著調適驟起的變化,用時間來縫補一條條裂痕。
「我先聲明不是因個人因素才為難你,藍的婚期定在兩個月後,將在聖保羅大教堂舉行盛大婚禮,所以不能有任何負面消息傳出去,影響霍斯頓家族數百年的光榮名譽……」
「你的意思是要我主動離開?」雖然早明瞭他出口的話將令人心痛,但她仍不免心緊了一下,像一把巨斧往胸口落下,血濺四方。
在表妹強橫的眼神要求下,麥修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不,是藍的意思,他要我轉告他非常抱歉,不該誤導你的感覺。」
「誤導?」她冷不防發出輕笑,笑聲淡得叫人聞之鼻酸。「他為什麼不親自來告訴我這件事?」
「呃!這個……」他總不能說藍毫不知情吧!是他自作主張為他解泱眼前的問題。
「因為他不好意思告訴你他愛的是我,而你只是因為沒有我在身邊,他找來排解寂寞的對象。」一臉體諒的淺笑,茱來兒的言語像一把箭射向她。
「他愛的……是你……」身形略微搖晃了一下,她有些受到打擊。
果然是夢……果然是夢……瑰麗而虛幻,建築在遙不可及的空中樓閣。
茱萊兒趁勝追擊的揚起一抹受人眷寵的甜蜜笑容。「不然我怎會出現在這裡,還不是因為他難耐相思之苦要我過來陪他,他說他想我。」
「是……是嗎?」
「我們的感情一向很穩定,偶爾他也會向外找點刺激,不過他心裡始終有我的存在,不致玩得太瘋讓我傷心。」她點出男人的通病。
拈花惹草是一時興起,哪個男人不逢場作戲的擁有幾個女人,但是他們終歸會回到家庭,外頭的野花只能玩玩不會當真。
「麥修,把藍開的支票交給她,他老愛用錢打發女人……」茱萊兒說得像常常在應付這種事似的。
女人一發狠起來真的很可怕,他一直不曉得她也有殘酷的一面,居然能面不改色的剷除情敵,眼睛連眨都不眨地說出與事實相距甚遠的謊言。
這就是生存於大家族的悲哀吧!為了達到最終目的,心地會變得醜陋不堪,自私地將障礙物一腳踢開,不再擁有純真的美好靈魂。
看著親愛表妹冷冰的神情,他竟覺得陌生,也許他真的做錯了。
可是他不能回頭,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眼神複雜的麥修頭一回有大罪人的感覺,艱澀而猶豫的從上衣口袋取出一張面額二十萬的支票,再三遲疑才將它遞了出去。
一張薄薄的紙買斷一份感情,沉重得讓人難以負荷。
揚起的風顯得清冷,在藍天下捲起片片惆悵,冬天的腳步似乎來得太早了,寒意逼人。
窗內的他竟覺得寒冷無比,似有什麼事即將發生。
「你做了什麼?!你居然敢背著我擅自決定你認為對的事,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有沒有……要我怎麼能再相信你,你是我唯一信任的朋友……」
麥修低垂著頭不敢回應,默默的承受藍凱斯如受傷野獸的嘶吼,心裡的壓力比想像中重。
雖然他已事先頂料會有一場大風暴發生,但他以為很快就會平息下來,畢竟茱萊兒的良好家世和動人美貌都遠勝一名小肋理,是男人都會聰明地選擇她而不會在意人生旅程中小小的插曲。
美麗的邂逅終將是一場意外,人要往前走而不是往後看,擁有優雅、擅於交際的妻子是每個上流社會男人夢寐以求的事,他何必為了一件小事而動怒呢?
但事實證明他錯估愛情對人的影響力,它會令人抓狂、發瘋,甚至動手破壞一切。
一地的狼籍無人敢俯身收拾,流下地毯的咖啡渣早已冷卻,斑斑暈散開的鮮血令人觸目驚心,他竟用拉弓的黃金手臂重捶強化玻璃,一點也不在乎是否會毀了未來的演奏事業。
是他不懂愛情嗎?為何事情的演變會超出控制,連高雅妍媚的茱萊兒所說的柔媚言語也無法壓制那股沖天烈焰,整個人硬生生的被粗魯推開。
可以預見的這場婚禮將會起變動,而他無法判定是好還是壞。
「你最好祈禱我能順利地找回她,否則我們的友誼到此為止,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的背叛!」
憤怒的摔上門,藍凱斯帶著燎原的怒火快步走向電梯,所到之處焦土一片,沒人有勇氣阻止他恣意的破壞,造型典雅的盆栽當場摔個粉碎。
他的怒意排山倒海而來,不敢相信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居然私下安排一連串的詭計趕走他最愛的女人,毫不顧忌他的感受。
原來他的人生不過是一盤棋,而他是棋盤上任人操控的棋子,誰都有權移動他,一步一步將他移向眾人所認同的最佳位置。
婚姻自主權、親情他已經捨棄,他們還要將他逼到何種地步才甘心,要他當個無血無淚的傀儡嗎?
仰望著滿天星斗,奔出飯店的他竟不知該往哪裡去。他對梅一見鍾情卻不曉得她的住處,一無所知地在人海中茫然,他該到什麼地方找尋她呢?
想起下午的演奏會她並未出席,當時他聽信好友的謊言,當她又睡過頭,因此不以為意的縱容她偷懶一下,沒有急電催促她到會場。
但是一回到飯店他便察覺有異,尤其是錯愕茱萊兒的到來,她的出現代表他的刻意隱瞞已然瓦解。
要不是他一再逼問支吾其詞的麥修,說不定他還被蒙在鼓裡,當她真有事離開一會,而且尚未與他的未婚妻碰過面。
藍凱斯在心底呼喚心愛女子的名字,後悔未當機立斷處理他的婚約狀況,才會讓她心痛的離開。
人在失去後才知道割心的痛楚,他兩眼無神的走在台北街頭,梭巡每一張酷似愛人的臉,失控的愛意讓他幾近崩漬。
他愛她呀!愛得心都痛了,他怎麼忍心傷害她,讓她獨自一人承受為他所傷的心碎,他根本是個該死的混帳。
心在流淚,兩腳走得發麻,不知不覺他走到東區的某幢大樓前,電梯開啟的聲音喚醒他一絲神智,腦中快速閃過一個畫面。
魔力居酒屋!
抱著殘存的希望他進入電梯,直達十九樓。
「歡迎光臨,一位還是兩位……咦!你的手受傷了,要不要包紮一下。」大概傷了很久,關節沁出的血早已乾黑。
服務生栗海雲正為客人送上餐點,不解他為何沒什麼反應,眼神蒼老得像失去一件至寶,而他正急著找回來。
用心的聆聽他的心跳聲,她了悟的瞟向幸災樂禍的老闆,不為她魅力所惑的男人注定該受點教訓。
「給我一杯威士忌,不加冰塊。」他想喝到醉得不省人事。
「好,沒間題,馬上到。」
放下一杯威士忌她笑著走開,忙著招呼其他客人,熱情地和熟客寒暄、問候近況,還不時逗趣的製造氣氛,歡樂的笑聲盈滿一室。
但她很快的發現自己變得更忙碌,借酒澆愁的客人忘了身上帶傷,威士忌一杯接一杯像是開水似的牛飲,完全沒考慮到酒的後勁。
開店當然不怕人家狂飲大吃,消費額越高他們才賺得多,誰不希望每個客人像他一樣大手筆。
可是空腹喝酒很傷身,且喝多了容易亂性,要是發起酒瘋砸起店可就得不償失了,她得先預防預防。
老闆,交給你負責了。
眼波一交流,款款起身的道子揚起迷人笑容走上前,素手往藍凱斯肩上一搭。
「喝悶酒嗎?先生。」失意的男人最性感,讓人好想戲弄他。
「走開。」
呵……要她走開談何容易?「你需要人陪吧?一個人喝酒太寂寞了。」
「別讓我重複第二遍,滾!」他不想和任何人交談一句。
揚起的手被擋下,想醉卻醉不了的藍凱斯望進一雙笑意盈盈的丹鳳眼。
「酒入愁腸愁更愁,早告訴過你要用心,你偏是不肯聽,這下嘗到苦頭了吧!」不聽老闆言,吃虧在眼前。
「你這話什麼意思?」眼神瞬地一利,他盯著有一面之緣的老闆。
「酒濃情深,有心則靈,多用你的心想一想,我們居酒屋的賣點是心想事成。」她透露一、二地點化他。
魔力居酒屋是具有魔力的,雖然他冷傲、孤僻,又不通情理,但古道熱腸的她就是看不慣人家失魂落魄,期盼能點化他。
再說看在那朵梅叫她一聲阿姊的份上,她怎能不出力推上一把,那張幸福的笑臉叫人很有成就感。
「心想事成?」世上若有心想事成的魔力,人人都可成為神了。
「別懷疑老天的力量,世界上的無奇不有,在你的週遭也許就存在著令你嗤之以鼻的魔力,人和神不再有距離。」不然哪來的魔力居酒屋。
十九樓的電梯再度開啟,一位眼神略顯狐疑的艷麗女子踩著三吋高跟鞋叩叩地進入,臉上的表情似乎寫著沒什麼稀奇,不過是一般的日式居酒屋罷了。
她找了個靠近女酒保的位子坐下,東張西望的打量店裡的擺設,目光不意地落在似曾相識的背影。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藍凱斯略感驚訝地一瞇眼,金芒畢露地想著心中的人兒。
道子笑著點了點他鼻頭站直身子。「再用力的想一想吧!說不定會有人帶你去找失落的心喔!」
「告訴我,梅在哪裡?」他要他的梅回到他身邊,永不離開他,他在心底吶喊著。
梅?!
殷玫瑰突然心有靈犀地想起她的好友,端起酒杯走到看起來很面熟的男子身後,有點試探意味的敔櫻唇。
「你要找的梅是青梅竹馬的展青梅嗎?」那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談戀愛談得把她都給丟下了。
藍凱斯倏地回頭,動作之快叫人咋舌。
但更驚訝的是端著酒杯的殷玫瑰,手一滑將杯中的酒往人家的褲襠一倒,大喊偶像的尖叫一聲,差點衝上前,扯下他一撮頭髮當紀念品。
「你認識梅?」對於濕了的褲子他一點都不以為意,心心唸唸的都是展青梅的去處。
「如果你指的是竹馬兄的青梅妹妹,那麼你問對人了,我是她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兼死黨。」
藍凱斯激動的推倒椅子,一把捉起她的手急問:「她在哪裡?」
「呃!當……當然在家裡。」殷玫瑰驚喜交加的嚇了一跳,舌頭還不小心咬了一下。
「帶我去,立刻。」他用命令的語氣一說。
不是被嚇大的殷玫瑰在驚意過後馬上恢復正常的呼吸,眼睛靈活轉動,似在打什麼主意。
「帶你去無妨,可是做白工會顯得我很沒價值……」總要撈點好處才行。
「你要什麼條件?」他立即明瞭她的話意。
她兩眼發亮地露出垂涎目光。「我要的不多,只要你每場演奏會的貴賓席就好了。」
「可以。」他回答得爽快。
「OK,成交。」她伸出手和他達成協議地一握。「對了,我叫殷玫瑰,你可別忘了我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30 16:52:28
第九章
一片、兩片、三片……他愛我、他不愛我、他愛我……五片、六片、七片……他不愛我、他愛我……他不愛我……九片、十片……十一片、他愛我、他不愛我、他愛我……十三片……十四片……
討厭,怎麼數都數不完,他到底愛不愛我?實在不應該那麼衝動跑出飯店,起碼要問個明白才甘心,怎麼可以因別人的煽動而心灰意冷,先宣判自己的死刑。
感情的事要相互信任嘛!幹麼要因他人的說法而動搖,要是中了人家的圈套不就得不償失。
望著滿地黃菊花的粉嫩花瓣,愁得直捉發的展青梅將水晶花瓶中最後一株黃菊花取出,重複著先前的動作,先撕下一片片黃嫩的花瓣,再心裡自問他愛不愛我。
一向愛笑的臉龐佈滿憂愁,長吁短歎的責怪自己的不理智,小說裡不是常有因誤會而分開的橋段,她怎麼笨得照書中的走向讓壞女人得意呢?
人要是蠢連神仙都沒得救,不管怎麼樣她最少要搞個清楚嘛!把當事人找來對質好過她無聊的揣測。
有未婚妻又怎樣,她也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呀!誰規定未婚夫要就一定結得成婚,沒蓋章註冊就不算數,隨時可以反悔的。
可是她氣過頭忘了這一點,以藍凱斯的個性是不可能讓人傳話給她,他真要「拋棄」她的話會直截了當地指著她的鼻頭要她滾,不需要理由和一張支票的補償。
唉!笨太久一時腦筋轉不回來,她居然會被這麼拙劣的手法給騙了,可見戀愛中的人真是盲目的,聽不見也看不見真理,只有一顆酸到令人皺眉頭的梅子心。
無緣無故跑出來她又怎麼拉得下臉自己回去,肯定笑掉討厭鬼的大牙,說她沒骨氣、沒節操、沒原則,人走了還敢回來求一份施捨。
一片、兩片、三片……他到底愛不愛她呢?要不要放下自尊去找他,愛情面前是沒有自我的。
唉!唉!唉!好苦惱喔!要如何做才順心,找人去綁架他嗎?
「青梅,你要糟蹋我多少花才肯停手?你要敢碰我那盆蘭花,我馬上斬斷你雙手,把你扔到街上行乞。」心疼喲!她真是暴殄天物。
花瓣掃一掃還可以廢物利用,用來泡茶也不錯。
「厚!老爸,你的女兒不如一盆花呀!」虧她還是家中唯一的孩子,這麼不受寵。
「抬腳。不要有氣無力的垂頭喪氣,我展家出產的精品怎麼能喪失自信,挺胸。」養蘭會冒朵花給他瞧瞧,養女兒只會不孝的惹他生氣。
展爸滑稽的拿了比手掌大不了的畚箕和三十公分左右的小掃把,蹲著掃女兒撕落的菊瓣,一邊要她抬腳好清仔細,一邊拍她的後背要她抬頭挺胸,別失了展家人的志氣。
年過半百的展爸看起來頂多四十左右,風度翩翩,氣度不凡,散發著成熟男人的性感和魅力,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個二十四歲女兒的父親。
人家幹公務員的是寧可做一輩子不退休,反正上班喝茶看報領乾薪樂得悠哉,可是他剛好與人相反,不管上頭的主管如何慰留,年限一到他立刻辦理退休。
好笑的是他還學時下城市人的風雅,故意拿一半退休金在山上買塊地種花,三不五時和段家夫婦上山翻土除草,過足農夫農婦的癮。
所以他閒閒沒事做就打兩家小兒女的主意,每天催著小倆口結婚,甚至無所不用其極的逼婚,巴望他們製造個紅通通的小猴子讓他打發多餘的時間。
「老爸!你輕一點,要是拍出內傷沒藥醫,看誰替你送終。」八成吃太飽了,力氣那麼大。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你別用怨婦眼瞪我,老爸會活到一百二十歲。」小孩子就是不懂事,不瞭解老人家的心情。
「什麼怨婦眼,你女兒還沒嫁人好不好?!你活到一百二十歲像妖怪有什麼好,手不能提,腳不能動,躺在床上用鼻胃管餵食,你會覺得快樂嗎?」她都幾歲了還童言。
「說得有道理。」展爸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一副贊同的表情。「不過你已經連歎了二十七口氣了,你還要繼續當詩人嗎?」
多愁善感。
有嗎?她不記得了。「老爸,你真的很無聊耶!幹麼數人家歎了幾口氣。」
她歎氣是因為心煩,而且找不到方法解決。
「哼!誰叫你不趕快嫁給隔壁的小子生一窩小小子,青梅竹馬聯姻多風光。」他就是打這個主意,紅條子寫上:青梅竹馬聯姻會場
「風你的大頭鬼啦!你怎麼不想想冠上兩家的姓多可笑,展段,斬斷,你要斬誰斷誰。」斬青梅斷竹馬自然沒戲可唱。
唔!似乎不太吉利,他們要不要把姓換掉?「段家小子不錯啦!對你癡情,對我們又孝順,你嫁給他絕對不會吃虧。」
「他哪裡癡情了,風流韻事一大堆,女人換來換去沒一個重複,你貪的是他對你的孝順吧!」棋友兼酒伴,有空還泡兩壺老人茶。
「呃!呵……這年頭孝順的孩子不多了,尤其是別人的小孩……」展爸心虛的乾笑。
展青梅用哀怨的眼神看著父親。「反正你和媽還能生,自己再生一個何必假手他人,重新打造一個孝順兒子不就好了。」
她知道生女兒沒有用啦!胳臂肘往外彎,早晚是人家的,何必替外人養孩子。老爸心裡一定這麼想著。
「咳、咳!老蚌生珠不太好看。」
她假笑的拍拍父親。「現在很流行越南新娘、泰國新娘,你休妻再娶就不難看了,十七、八歲的外籍新娘任你挑選。」
「死小孩,盡出餿主意,老爸我對你媽可是癡心一片,此情可問天……」雖然娶小新娘的念頭很令人動心。
不行、不行,他不能對老婆不忠,連想都不能想。
「爸!別在剛失戀的女兒面前宣示你對老媽的忠貞不二,你的幸福正在突顯我的不幸。」唉!為什麼她遇不到好男人?
他笑著撫撫女兒的頭一臉關愛。「別再歎氣了,我展家的女兒豈會因一點小挫折而喪志,困境是用來磨練兩人情感的試金石,不經琢磨過的寶石怎會發光?」
「爸……」好睿智的說法,果然是大智若愚。
「勇敢去愛,勇敢去受傷,跌倒了再爬起來,你裝笨裝了二十四年不會真變笨了吧!我智商高達兩百的天才女兒。」他眼睛一眨的朝她笑笑。
「我個性像天才老爸嘛!大公司的總裁不當,跑去當月薪四萬七的小公務員。」只為多陪陪他如花的老婆大人。
父女倆相視一笑,不言而喻的心靈相通,瞭解聰明人的日子雖然多采多姿卻也煩惱多多,他們寧可當個愜意的普通人悠哉過日。
看得開的人才能擁有快樂,粗茶淡飯中見真情。
像隔壁的段家男主人也是名門之後,為了愛妻斷然捨棄榮華富貴,帶著她由日本私奔到台灣,建立一個屬於他們的小家庭。
人不必太聰明,幸福就好,這是兩家用了二十幾年的處世名言。
「咦!你們父女倆又在談心了,別把我的地板給弄髒了。」清起來可是很費工夫的。
「媽。」
「老婆。」
「你們兩個別撒嬌,老的去洗手,小的到前院,等一下就開飯了。」奇怪,她怎麼老覺得有兩個小孩。
「前院?!」
展青梅伸伸懶腰拿起母親盤子上的鬆餅嘗了一口。有段媽媽的味道,一定是老媽去隔壁串門子,然後順便帶回來當點心的。
聽從母命的走向前院,她以為母親落了東西要她代勞。
但是當她看到倚在門口的熟悉身影時,無奈地歎了口氣。怎麼夫妻倆的想法都一樣,非把她往段家塞不可,她真的對禍水男沒有感覺。
「嗨!青梅,你的酒疹退得差不多了吧!」乾乾淨淨的一張臉不再有紅腫抓痕。
「竹馬魔,你又來荼毒我了嗎?我今天沒什麼心情跟你抬槓。」她渾身的氣力被抽光了,只剩下一息尚存。
「我知道,你失戀了。」她家的事他永遠有第一手資料。
她狠狠地瞪著他,巴不得撲上前撕裂他。「別想藉機來嘲笑我,我還沒確定是不是讓自己失戀。」
事在人為,要是兩人的緣分未斷,她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愛情追回來。
老爸說得對,勇敢去愛、勇敢去受傷,跌倒再爬起,她有母獅子一般的決心,除非藍凱斯決定不再愛她,否則她絕不輕易被擊倒。
「不必把我想得那麼壞,我一向把你放在我心的最深處,從未更改。」他最不想傷害的人是她。
「好盡情的蹂躪我、摧殘我、打擊我的自信心?」謝了,她心領了,她寧可他忘了她的存在。
段竹馬輕笑著伸手想一撫她烏亮長髮,卻因她下意識的閃開動作為之苦笑。「我喜歡你。」
「謝謝,但你肯定沒用錯字嗎?我想你少說了兩個字,組合起來是我喜歡欺負你。」他又想玩什麼把戲?黃鼠狼給雞拜年向來沒安什麼好心。
防他,已成了她生命課程中最重要的一課。
「以前的我的確做了不少惹你不開心的事,但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對你使壞,我們重新來過好嗎?」他伸出右手以示誠意。
她懷疑地盯著他修長的五指,死也不肯涉險。「說實在的,我不敢相信你。」
他做太多壞事,舉凡偷她的課本害她被罰站,放走她的青蛙讓她的生物成績不及格,撕掉她的公車票使她必須每天必須多走半小時路程到學校。
出了社會鬼主意更多,一下子說她有同性戀傾向,一下子又散播她身懷六甲的謠言,讓男同事將她視為毒藥。
當一個人可惡到這種地步,他說出的話大多要打折扣,沒有一定程度的實踐叫人無法信服。
他真的當她是敵人來打擊,無所不用其極的怪招盡出,幼稚得讓她以為他們是世仇,得拚到你死我活才有可能罷休,一輩子沒有和解的一天。
「小男生的惡作劇是為了引起小女生的注意,因為你從未用正眼看過我一眼。」她的世界很單純,只有她再無旁人。
是這樣嗎?她怎麼記得他老在身邊轉。「那又如何,誰規定我一定要看你。」
所以說他自大嘛!像孔雀一樣非要大家的眼光集中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上。
「你的個性一直都沒變,你不喜歡被人強求、定型,人家越是要求你做什麼你越是要反其道而行,你要打破青梅竹馬的傳統。」她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小女孩。
或許是家庭因素使然,她有著早熟的獨立和開放的世界觀,她的眼神永遠放在遠方像在思考,讓人覺得她似乎要飛走一般。
因此他愛去拉拉她的辮子,或是故意撞她一下,讓她從遙遠的世界回到現實,不讓她有消失的一天。
小孩子不懂得這是愛,但他很清楚自己喜歡像小天使似的她,一心要跟她玩,強迫她對他笑,不容許別人搶走他的小青梅。
久而久之他的佔有慾演變成霸道,如果他不常常惹她生氣,那她的眼裡根本不會有他的存在,她痛恨人家將青梅竹馬的他們視同理所當然的一對,所以她反抗。
因為名字的關係,他被她視為拒絕往來戶的對象,因此他走不進她的心。
「別說得你好像很瞭解我似的,我沒那麼反骨。」她甚至連青春期的叛逆都不曾有過。
「你不是反骨,是過於灑脫、率直,不將旁人視同正常的事放在眼底,你有另一番見解。」他對她瞭解得很透徹。
這是一起長大的好處和壞處,他們之間沒有秘密,一切都攤在陽光底下,包括缺點和優點。
眉頭微微一顰的展青梅似有所領悟的瞅著他瞧。「我有男朋友了。」
「可是你也失戀了。」此時正是他們重新開始的機會。
「喂!你詛咒我呀!我們只是處於情感的低潮期。」她才不承認被騙了。
「我是關心你,你能想像每天馬不停蹄的參加各項宴會,說著言不及義的話嗎?」她絕對無法適應虛偽的世界,她太直率了。
「這……」聽起來有點可怕。
「你是習慣安定的人,你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天空飛行嗎?最近飛機失事率偏高,你不會想成為名單上的一員。」她非常怕死。
脖子一縮,她露出怯弱的表情。「拜託,你不要嚇我,我膽子很小。」
「音癡要懂音樂恐怕很難,他練琴、你睡覺,那畫面有多不協調,大家會笑你還是笑他。」他早把情敵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
最重要的底牌他還沒掀開。
「為什麼我覺得你在嘲笑我的愛情。」從頭到尾沒一句好話。
「身為青梅竹馬的義務是提醒你保持理性,別讓愛情沖昏頭,你有把握和他的父母相處融洽嗎?」他的家庭複雜得令人搖頭。
她一定會後悔沒早點揮劍斬情絲。
「段、竹、馬──」他根本沒有和解的意願,他還是一樣的可惡。
段竹馬使出殺手?。「難道你不介意當地下情婦,和人家的妻子共享一夫?」
「你……夠狠。」一劍正中心窩,這正是她猶豫不前的主要原因。
她不夠勇敢。
「與其日後痛苦不如早點解脫,嫁給我不會有婆媳問題,我要敢對你大小聲,馬上有四雙拳頭向我問候……」
「等……等等,你這是在求婚?」他說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到頭來只有一個目的?
他眼露深情地執起她的手一握。「是的,我希望你能嫁給我,我保證給你一輩子的幸福。」
「你……」好有心機喔!差點就被他騙了。
她的驚訝被看成感動,段竹馬俯下身想攫取渴望已久的香唇,驀地,一記狠厲的鐵拳直往他門面揮去。
「休想!她是我的梅,她的幸福只有我能給……」
兩個出色的男人為一名相貌中等的女子大打出手,該名女子算不算幸福?在拳頭撞擊肉體的聲音中,這名「幸福」的女子按住胸口以防心臟跳脫,不敢相信中古世紀幼稚行為會搬到現代上演。
又不是爭奪肉骨頭的狗,贏的就可以叼走她,輸的一旁黯然神傷,趴在牆角嗚鳴低吼。
她不喜歡被當成戰利品,非常不喜歡。
不過是求婚嘛!兩人幹麼打得那麼用力,神情認真地非要拚個你死我活,也不曉得看的人有多緊張,生怕出了人命。
不管誰受傷她都於心不忍,和段竹馬雖然像仇人一樣爭吵了二十幾年,但感情早已像親人一般密不可分,她不會希望他為她而有所損傷。
而面對藍凱斯,她心底是有些掙扎,既惱他騙了她卻又放不開他,矛盾著不知該不該原諒他,她的心的確因他而受傷。
「來,吃一口鹽酥雞配紅茶,是咱們校門口那攤最好吃的阿蘭鹽酥雞喔!」嗯!真酥脆,百吃不膩。殷玫瑰自備餐飲準備好好的欣賞眼前的好戲,當然也不忘分好友共享。
「哪來的鹽酥雞?」望著平空出現的紙袋,受不住誘惑的展青梅叉了一塊往嘴巴塞。奇怪,剛剛她明明是兩手空空的出現,怎麼手上就多了包鹽酥雞,還是校門口那家老字號出品的。
「好吃吧!三十幾年口味未變,我叫我家司機專程跑了一趟。」有錢人的生活真享受,隨時有人可以使喚。
「嗯!好吃,炸得很酥。」讓人回想到求學時代的快活,相偕蹺課翻牆。
「人生得意須盡歡,美食當前焉有不心動的道理,管他誰死誰活,咱們開心就好。」哼!兩個野蠻人,打死一個少一個。
「嘎?!」口中的香酥突然失了味道,憂色浮於展青梅臉上。
一臉無所謂的殷玫瑰將她拉到安全地帶繼續看戲。「男人的體內都有野獸的基因,讓他們打一架發洩發洩就沒事了。」
「可是……」她會擔心,心口揪得好緊。
「拜託,你少杞人憂天了,他們的皮厚得很,一時半刻還死不了。」殷玫瑰唏哩呼嚕的吸了一口紅茶,一點也沒有大家閨秀的文雅。
那一時半刻之後呢?「我不放心,他們實在太胡來,揍來揍去有什麼好玩的。」
「因為男性自尊呀!恭喜你榮獲禍國殃民的妖孽之名。」男性荷爾蒙暴增嘛!衝冠一怒為紅顏。
雖然她身邊的紅顏無傾國傾城之姿,而且還有點智障。殷玫瑰心裡不平衡的啐了一句,只因好友同時擁有兩個好男人的喜愛,而她一個也碰不上。
「呿,我可不想頂著禍水之名,想辦法讓他們停止吧!」再打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殷玫瑰笑得詭異地取出一包調味料。「真要他們罷手?」
「廢話,難道你要我家門口擺兩口棺材。」等他們打累了,人也差不多掛了。
奇怪,他們兩人的體格看來不像街頭型的,怎麼那麼會打,互有往來雙雙掛綵。
「簡單。」殷玫瑰彈了彈指頭,將調味料撕開往好友胸口一抹,然後……「啊!酸悔子,你怎麼吐血了?!」
尖銳的叫聲響亮又清澈,打得難分難解的男人怔了一下,同時罷手的跑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身邊,一左一右地將「閒雜人等」擠開。
被推了一把的殷玫瑰快氣爆了,兩眼噴火地試圖扳開一人討回公道,可是她勢單力薄又被推出來,差點跌落在掉了一地的油炸品上。
人家說新人送進房,媒人丟過牆就是指現在這個情況,她這紅娘渺小又微不足道,毫無立足之地。
火大了,她看見地上放了盆髒水,沒有猶豫地端起就往三人身上一潑,這才有人注意她的存在。
「你這瘋婆子幹什麼?沒事亂潑人家一身水。」嗯!還有酸菜的味道。段竹馬氣得破口大罵。
居然叫她瘋婆子,這筆仇她記下了!「我看兩隻瘋狗在爭肉骨頭,想替它們排解排解怎樣。」
「你說誰是瘋狗?!」要不是他不打女人,她會是第一個讓自己破例的。
她冷笑的撩撩發,上下掃瞄他一眼,「誰應聲誰就是瘋狗,還需要人家點名嗎?」
「你……」段竹馬惱極了,回過頭想看看芳鄰如何。
但他怔了一下便為之黯然,當他為發生在己身的事發怒時,他的情敵已經佔了上風,無視一身的濕意緊擁著心愛女子,神情緊張的追問有沒有事。
反觀自己真的不如人,他輸得毫無轉圜的餘地,在用心的程度他還差上一大截,少了那份細心和關注。
看來他是愛得不夠深,二十幾年的守候全白費了,她感覺不到他的心為她而悸動,眼中的深情給了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男人。
青梅竹馬的傳奇終該告一段落,幕落了,戲也完了,場下觀眾離席。
而他也只有退席了。
「很難受吧!看人家卿卿我我一臉情深,心裡頭那桶打翻的醋很酸喔!」她最喜歡追打落水狗了。
「少管閒事。」表情難看的段竹馬心情非常糟,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吼一吼。
「不好意思,興風作浪是我的本性,一天不管閒事就渾身難受。」真同情失戀的男人呀!憂鬱的神情好性感。
殷玫瑰根本不管他臉色多嫌惡,拖著他往親熱的情侶走去。
「她沒有吐血,那是番茄醬啦!」急過頭人會變傻,偶像也不過爾爾。
「番茄醬?」沾起一口往嘴裡嘗,髮際滴著水的藍凱斯才鬆開臉上緊繃的線條。
「真是好命的笨蛋呀!有兩個男人將你當寶捧在手上,叫人好嫉妒吶!」真想將好友拳打腳踢一番。
可惜會有兩個男人為她出頭,自己的細皮嫩肉可禁不起一人一拳。
「你幹麼提醒我他們做過的蠢事,害我又開始生氣。」看著兩張掛綵的臉,展青梅心疼又無奈。
「蠢事?」危險的低音輕輕的拂過她敏感的耳垂。
展青梅想推開近在眼前的大臉,又怕碰到他的傷口。「還不蠢嗎?為了一點小事打架不是成熟男人的行為。」
「小事?」藍凱斯冷哼地瞪了瞪膽敢搶他女人的段竹馬。「難道你真想答應他的求婚。」
她要敢點頭,他馬上抓著她去公證。
「我才……」沒答應。「等等,你憑什麼對我惡聲惡氣,你如花似玉的未婚妻飄洋過海來看你,你還站在我家門口幹什麼?!」
有罪的人還敢先怪罪人,也不想想他站在誰家的地盤,她隨便吆喝一聲,他馬上會被活活打死。
「婚約是我在認識你之前訂下的,我不知道她會來。」他語氣中沒有一絲歉意的解釋,好像這件事根本沒什麼大不了似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沒出現你會繼續瞞下去,等日子到了再請我去喝一杯喜酒。」她發揮潑婦的性格揪著他衣領大吼。
「你太激動了,有些事不能說放下就放下,等你心情平靜了我們再來談談。」他語氣敷衍,看來是還沒決定要怎麼做才妥當。
嗯哼!她很平靜,平靜得想勒死他。「沒關係,你慢慢來,我結婚的時候會發張喜帖給你,我親愛的老闆。」
「梅,不要無理取鬧,我的身份不同於一般人……」得多方考量,採取最適當的解決之道。
「去你的不同於一般人,你以為我展青梅沒人要非要巴著你不可嗎?」她氣極地推開他跑向段竹馬。「走,咱們結婚去。」
「你敢?!」藍凱斯又把她拉回來,將她抱得死緊。
「為什麼不敢,只要你一天不解除婚約我們就別見面,一個月內婚約仍在我就嫁人。」她說到做到,絕不是開玩笑。
「你……」別逼我。他用壓抑的眼神要求她。
「青梅,他不娶你我娶你,我們兩家的父母早就準備好了,就欠一個新娘。」敗部復活的段竹馬突然開口攪局。
「好……唔……」真卑鄙,使下流手段。
展青梅的好音才發出,氣得鮮紅的唇瓣被一張薄唇吻住,咿咿唔唔的發不出聲音求救。
一旁的好友和「未婚夫」看紅了眼不置一語,任由兩人的爭執益趨於火熱,心裡十分怨恨地拉開兩隻交頸鴛鴦,恨不得天下有情人都成不了眷屬。
嫉呀!妒呀!好生不甘。
「孩子們別玩了,快進來洗洗手要開飯了,外面的蚊子多不適合談情說愛,家裡有張床備著,吃飽飯才有力氣做功課。」
展母明快的笑語讓兩人都臉紅了,一語化解眼前的窘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9-30 16:52:57
第十章
「青梅!」
「竹馬!」
兩聲母愛式的呼喚在寂靜中一同響起,只是這是兩道輕柔的聲音都出自男人的口中,在頓了三秒鐘後他們又非常準確地同時發音。
「起床了。」
一大清早聽到慣常的叫床聲,展青梅的反應和每天起床前的模式大致相同,低咒一聲的將摸得到東西往窗外一丟,向在庭院運動的兩位「老人家」抗議。
這無聊把戲已經延續了二十幾年,他們還死性不改地當是嗜好,時間一到便相約到前院練發音,好讓左鄰右舍知道上班、上課快遲到了,丟臉得成為社區的一項傳統。
聽說還有人因他們兩家出外度假而睡過頭,特地打電話來罵「時鐘」不准。
此時困意仍濃的展青梅不想起床,翻個身想讓自己睡得更舒服,不意被一堵牆擋住,撞痛了鼻子還差點滾下床。
幸好有一隻大掌及時托住她的腰,順勢摟她入懷輕撫光滑的裸背。
咦?不對,手和……裸背?!
她倏地睜開眼,迎面而來是一張放大的男性臉孔,她驚愕得幾乎要尖叫,咕噥滾動的喉音被熱情吻住,一口氣悶得快斷氣。
嗚!謀殺。
「早呀!寶貝。」瞧她這張臉紅撲撲的,叫人好想咬上一口。
「早……呃!不對,你怎麼會在我床上?!」她以自然反應回了聲早才發現不對勁。
藍凱斯寵溺的笑意掛在臉上,藝術家的手輕輕撥開她覆面的髮。「還沒睡夠嗎?」
「我……唔!是在作夢對吧!」好真實喔!他的胸肌一塊塊的凸出,硬邦邦的。
「不,這不是夢,我們上床了。」她老愛把他們之間美好的發展看成夢,她真是太愛作夢了。
「上床……」喔!上床嘛!「……什麼,上床?!」
她真的嚇醒了,拉開兩人蔽體的薄毯猛然一瞧,兩具赤裸的身體讓她當場全身上下像煮熟的蝦子,沒一處正常膚色。
美夢成真比酷斯拉來襲還驚心動魄,她完全無法思考得僵成石像,難以相信她和他上床了。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腦中還是一片空白地想不清細節,像是有人在腦中打鼓導致她神智不明,腳踩在雲端沒有踏實感。
耳邊似乎有隆隆的飛機起飛聲,身體劇烈的震動幾下然後騰空,她好像到過洋鬼子的國家又飛回來,一路上昏昏睡睡的。
「小聲點,咱們的牆很薄,你不想兩家的父母都臉紅地衝上來一瞧,以為我正在欺壓你。」沒欺,但壓得挺舒暢的。
「你……你不要一直摸我啦!我還沒搞清楚為什麼和你躺在一張床上。」有好多影像被她遺忘了,她得想起來才行。
這女人又犯傻了,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我們結婚了。」
他拉起她的手,讓她瞧見指上足以砸死人的大鑽戒。
「結婚?!」她又再度尖叫,身子往他身上一跳。
「老婆,你不會忘了你力戰群雄的精采實況吧!」他從沒見過家裡的那些親人目瞪口呆的模樣,顯然嚇得不輕。
「我?」
一絲絲回憶慢慢回到大腦,她開始有些印象的回想起一些片段,用腦過度會有短暫的失憶,所以她打三歲起就決定癡愚過一生。
到底是什麼事讓她動用多年未開的左腦呢?她那愛因斯坦的頭腦早已上了封條。
「是誰威脅我一日不解除婚約就不和我見面?使性子移情別戀要嫁給別人。」她那堅定的眼神真的嚇到他了,以為鐵定會失去她。
不過丈母娘說了一句:愛情是不等人的,稍縱即逝,人要為自己而活。他頓時茅塞頓開的豁然開朗,明白人生中的至愛是必須爭取的。
當下他取消一連串的巡迴演奏會飛回美國,打算和家族達成協調解除婚約,他要做一個真正自由的人不再受縛家族責任。
幸好他把這朵梅帶上飛機,否則他還真怕她會在他不在的時間真的「改嫁」。
想到被她的直言搞得灰頭土臉的家族長輩,雖然一再重申反對他們在一起卻被她逼得啞口無言,退一步地同意解除他和茱萊兒的婚約。
當然,他們是被趕回來的,所有人聯手打包不敢遲疑,就怕她那張利嘴會殺人於無形。
「大男人幹麼計較那麼多,我不是成了你的黃臉婆?」她全想起來了,實在不怎麼開心。
他居然推她去當炮灰,還強迫她坐飛機。
都怪段竹馬那個危言聳聽的傢伙,不斷灌輸她近年來飛機失事率有多高,一百架飛機有十架會掉下海,叫她不要輕易以身涉險。
結果她得了飛行恐懼症,來回兩趟遭醫生強行注射鎮靜劑,一路成昏睡狀態回美國、台灣。
「黃臉婆?!」藍凱斯失笑地將她擁入懷中,手指輕點她飛俏的鼻頭。「老婆,你言輕了,我以為遇到一頭母獅子了。」
想她的逼婚過程著實好笑,只因他家人拿出門戶之見當借口反對他們在一起,他便火大的走進他家族經營的珠寶店,二話不說地挑走兩隻最貴的婚戒要他們自行看著辦,總之她一毛錢也不會付。
然後拉著他走進當地最大的教堂,怒拍桌子要神父證婚,而且越快越好不要繁文縟節,只要一聲禮成就好。
他沒法忘記神父當時的表情,驚愕加害怕地顫著手翻動聖經,以簡單又快速的發抖語音念完祝賀詞,連新郎該吻新娘的步驟都省略,直接宣佈他們成為合法夫妻。
隨後追來要債的堂弟當場臉發白,價值百萬美金的鑽戒成了他的賀禮,欲哭無淚的回霍斯頓家族報告這個殘酷的事實。
因為他們直接到機場回台灣,因此沒能共襄盛舉地目睹所有人慘澹的神色,想必是十分壯觀。
「藍凱斯,你真的不心疼那一大筆財富落到別人手中嗎?」她賺一輩子也賺不到零頭。
「身外物哪及得你重要,擁有你我就擁有世上最大的財富。」快樂是金錢所買不到的。
「不覺得可惜?」她撒嬌的偎向他肩頭,眼中的滿足比星星還明亮。
「怎麼,你要我改娶茱萊兒好繼承大統嗎?」他打趣地搔她癢。
「咯……你找死啦!你要敢給我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小心我在你的咖啡裡下毒。」壞人,明知道她怕癢還故意搔她癢。
「梅,我有沒有說你今天特別可愛。」他的眼中只有她。
她突然跩起來的揚起下巴。「多說幾句讚美的話來聽聽,我很虛榮的。」
「是,女王,不過我要先討賞。」一個翻身,他將她壓在身下。
一陣雲雨過後,兩人都累得不想動,緊緊貼合的身體仍殘留歡愛氣味,他的一部分還停留在她體內休息。
不知誰開口說了一句「我愛你」,另一人回道「我也愛你」,濃濃的愛意盈滿一室。
「啊!對了,你想段禍水能不能適應那邊的天氣。」聽說快入冬了,第一場瑞雪已然飄落。
那個怕冷的傢伙一定會凍死,她捎去的冬衣不知他收到了沒?
「老婆,我吃味了,你在我懷中還想著別的男人,是不是嫌我不夠賣力取悅你?」他輕逗地滑過她的細腰,語氣中還真帶一股酸味。
「別再來了,我骨頭都快鬆掉了,青梅竹馬式的關心也不成呀!畢竟他是代替你身陷囹圄,起碼的同情心人皆有之。」
「囹圄?」那是什麼意思。
「監牢、關犯人的地方。」她覺得段竹馬有點可憐,像被流放的悲劇英雄。
藍凱斯輕笑的吻吻她。「你直接說成龍潭虎穴不是更貼切,他最少還有屬於自己的娛樂時間。」
「在他接替你的工作以後?」她已經可以預見他往後的日子有多悲慘。
交換學生屢見不鮮,但從來沒有聽過有交換父母,或者說交換兒子,想治癒情傷的段竹馬居然同意這個荒謬的提議,在他們回國的當日提著行李錯身而過,奔向陌生的國度。
而藍凱斯則決定留在台灣發展,代替段竹馬當段家的兒子,小提琴的演奏並未中斷,而是集中在夏天和冬天兩個季節,地點也集中在幾個主要城市不分散。
也就是盡量不坐飛機,夏天往寒冷的國家,冬天則到暖和的都市,只因為他老婆怕冷又怕熱,所以他體貼地以老婆為主。
其實他不用工作也能富可敵國,當年他已在家族企業中布下暗樁,假藉巡迴之名實則視察私人產業,想要搶奪家族企業主權的萊恩根本討不到便宜,他搶到的是一個虛位,內部大權已掌控在別人手中。
不過有一件事他倒是成功了,他故意不戴保險套和茱萊兒做愛,而她終於為自己的淫蕩行徑付出代價,懷孕三個月匆忙下嫁,連個像樣的婚禮也沒有,大為折損她驕傲的自尊。
至於麥修仍是藍凱斯的經紀人,在他被藍凱斯揍斷鼻樑之後,他們的交情一如往常。
「呃!老段,樓上那對會不會太吵了?」完全沒顧慮到老人家的體力沒年輕人好。
「是有點太過火了,展兄,我老婆說我最近都沒以前那麼愛她。」他也很拚嘛!可是力有未逮。
「聽說威而鋼功效不錯,咱們去買來試試。」讓老婆幸福是男人的責任。
「好呀!好呀!我早就想跟你提了,咱們要重振雄風。」絕不讓年輕人專美於前。
展爸豪情萬丈的拍拍胸膛。「咱們再生一個孩子吧!這次一定要讓青梅竹馬結成連理。」
「嗯!我贊成,不過這回換我家生女兒,你兒子來入贅吧!」眼泛淚光的段爸情緒激動地握拳揮向天空。
樓上一對熱情如火,樓下一對感慨萬分,搓揉著麵粉的家庭主婦含笑一視,幸福的味道揉進麵團裡,烤出一塊塊充滿快樂的甜心餅乾。
愛情其實可以很簡單,只要滿足就好。
起風了,該把晾在庭院的衣服收好。
濃濃的餅香中帶著笑聲。
尾聲 「聽說你們居酒屋能讓人心想事成是不是?」
「呃!見仁見智,信則靈,不信……自然就沒那麼靈驗了。」
望著殷玫瑰那張十分艷麗的臉孔,風情萬種的道子居然有心驚膽戰的感覺,不太敢直視雙眸異常晶亮的女客人。
果然,是來砸招牌的。
「我的心願很小很小啦!只要找一個真心愛我的男人,一要錢,二要帥,三要體貼溫柔,四要風趣幽默,五要有高深學問,六要沉穩健談,七要任勞任怨,八要肯幹實做,九要聽話,十順從,最重要的是床上功夫要一流,不風流不花心,有楊過對小龍女的專情、郭靖的愍直純厚、韋小寶的逗趣本事……」
「停,」
「咦!怎麼了,我的要求太少了嗎?」眨著興奮雙眼的殷玫瑰滿臉瑰麗色彩,幻想白馬王子朝她走來。
揉揉額頭,嫵媚動人的道子臉上出現三條直向黑線。「要是真有這麼完美的人種也輪不到你,老闆我會先下手為強。」
「啊!騙人的店!」什麼心想事成嘛!臭梅子騙她。
全店的客人全都啞口無語,為她的「小」心願而呆若木雞。
真要有心想事成,那麼讓世界和平吧!
至少瘋子不會到處亂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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