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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昊遠]大宋私生子[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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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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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8 16:4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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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昊遠]大宋私生子[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9-5 02:45 編輯
大宋私生子
作者:何昊遠
楊逸的強悍人生;
李清照的婉約芳華;
蘇軾的豪放與陰暗;
康國長公主的刁蠻與痴情;
章惇的黑白分明;
司馬光的媚外內厲;
蔡京的忠與奸;
奸臣與君子的碰撞;
席捲大宋的政治風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45:24
第001章 私生子
呯!
一聲清脆的槍聲迴蕩在西南邊境的叢林裡!
楊逸瞬間感覺背後被一陣灼流撞入,接著是無盡的劇痛從心臟漫向四肢八胲,挺立了幾秒鐘,他那強健的身軀才仰面朝天轟然倒下,透過樹葉的間隙望去,此刻的天空黑雲如墨,山雨欲來。
「老大,對不起!」
一向被楊逸視為心腹的胡小龍那張面孔出現在他的視野中,看著他手上的槍,楊逸覺得他的面目此刻是那麼的可憎。
「為……為什麼?」
「老大,我唯一的哥哥就是被毒品害死的,為什麼別人能拿它來害我的親人,我就不能拿它換點錢花?」胡小龍的聲音有些歇斯底里,或許,背叛和被背叛都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另一張陰沉的面孔也出現在楊逸的視野中,他拍了拍神情激動的胡小龍,對垂死的楊逸說道:「老大,如今翡翠生意難做,咱們兄弟跟了你三年,同樣是出生入死,卻他娘的連餐隔夜糧都沒有!你瞧瞧人家上林幫,一批貨回去賺個幾千萬,幫主黑錢子一年包養幾個小明星跟喝水似的!
咱們哪點比得上林幫差了,若不是楊老大你守著那破規矩,咱們至於混得這麼慘嗎?還想讓咱們去跟上林幫火拚,我說你就是在軍校裡被洗腦了,醒醒吧!你早就不是什麼光榮的特戰隊一員了,和咱們一樣,你就是個走私犯!」
「黑熊,黑錢子答應幫你聯繫貨源了是嗎?」
「楊老大,你早這麼英明就不會有今天了!」
「你贏了!」
楊逸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他不想再看了,這一生從軍醫學院到特種作戰兵,最後淪為越境的走私犯,他經歷了諸多的榮辱,掌聲與打壓、喝彩和陰謀、奉承和背叛;
這世間沒有太多的對與錯,只有勝利者和失敗者的分別!
而今天,在黑熊和胡小龍面前,自己無疑是失敗者!
因為,自己還沒有拋棄『信任』這兩個字!依然像在部隊一樣,將自己的後背交給自己的同夥!
呯!
黑熊舉槍向著楊逸胸口又補了一槍,伸手一摸他的鼻息,確定沒有氣息後,再摘下他腰間的槍。
「走!從今天開始,咱們揚子幫將迎來新的開始,兄弟們!跟著我,我黑熊會帶著你們開創出一翻新天地來,別說小明星,到時候國際大明星咱們也包她幾個!」
「黑熊哥!兄弟們今後跟定你了!」
嚷嚷聲隨著腳步聲漸行漸遠。
楊逸再度緩緩地睜開雙眼,艱難地伸手從靴子裡摸出另一把手槍,側身,瞄準,作為曾經特戰隊裡的射擊標兵,即使此刻已奄奄一息,二十步的距離他自信依然能一槍爆頭。
呯!呯!
不遠處的黑熊和胡小龍雙雙倒下,腦瓜子開了瓢,紅的白的沾了旁邊那些小嘍嘍一臉。
你們不瞭解我!
老子從來不會只帶一把槍!
轟隆!
滾滾的黑雲壓到了樹梢上,烈烈的閃電把遠處的古樹劈成兩半,雷聲如同洪荒世界的獸吼!楊逸覺得自己的靈魂被閃電扯離了身體,飛向無盡的蒼穹!
耳邊彷彿有若隱若無的梵唱,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梵唱!
祥和而悠遠,直滌靈魂!
灰飛煙滅就是這樣的嗎?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念頭!
.....................
楊逸重新有意識時,發現自己正在和另一個靈魂爭奪著身體的控制權。
雙方如同腦電波一般,互相擠兌、壓迫、驅逐著,同時又裹挾、糾結、纏繞不清!有時覺得自己如同一個強大磁場,將對方腦海的訊息不斷地吸納過來,什麼關關之鳩,在河之洲……
有時覺得自己腦海的東西被對方吸過去,那種撕扯的的感覺讓他無形中產生無比疼痛的感覺,就這樣你來我往,纏繞擠壓,互相排斥,互相吸納……
或許只是一剎那,或許過了一世紀,當楊逸感覺到對方越來越虛弱,不斷被自己消融的時候,楊逸如同有形一般,猛地將對方全部裹挾起來,兇狠地撕掉著,等把對方所有資訊吸納殆盡,才像吐出果核般將對方震飛出去。
白霧一般的腦海中,可見對方彷彿一道餘光,慢慢的縮小,最後一閃而滅,消失無蹤!
在徹底奪得身體控制權一剎那,楊逸就覺得自己手腳冰冷,虛脫無力。
這一切的發生,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但無論如何,命運就像一條漂流的河,誰也無法逆轉!
而且,楊逸相信,就算沿途多麼坎坷曲折,變幻莫測,只要你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前面同樣是——大海!
「逸兒!你怎麼樣了!你快醒醒!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讓娘親還怎麼活啊!」
耳邊傳來的哭訴聲讓楊逸有無比的熟悉感!在剛吸納來的資訊中,楊逸能判斷出,這個女人就是自己搶來的這副身體的母親。
他太累了,只是微微的睜開雙眼,看了四週一眼,又沉沉的睡去!
清晨,楊逸躺在小樓上,透邊後面的軒窗就能看到西湖的瀲灩波光,偶爾有畫舫滑過湖邊的柳蔭,還能聽到船上傳來無忌的暢笑和嚶嚀的燕啼!
時下正是五月的天氣,接天的蓮葉無窮碧,映日的荷花別樣紅,西湖旖旎的風情展現無遺,水上沙鷗晾著白色的翅膀,幾串淡雅的琴聲飄過水面洋溢著古韻。
楊逸靜靜躺地床榻上看著這一切,消化是腦中的資訊後,讓他覺得更累!
眼前這一切,竟是北宋元祐八年(1093年)的杭州,自己竟然逆溯千年,成了莊周夢中的那隻蝴蝶!
這副身體原來叫李逸,與自己同名不同姓,十七歲了,相貌有七分像母親,母親叫楊絮兒,三十七歲,徐娘半老,風韻依稀,長得很端莊,曾經一定很美!
當然,若是她不美,別人也不會把她養作外室!
托她的福,楊逸知道自己今後將有一個別緻的身份:私生子!
父親叫李樂然,楊逸搜遍腦中所有,也沒有找到多少關於他的資料,甚至相貌都很模糊,由此可判斷李樂然已經很久沒來看自己這個便宜母親楊絮兒了!只知道他曾經在杭州任過小官,如今已經辭官不做。
說是辭職這也是被逼的,因為李樂然的父親是新黨分子,叫李清臣,曾經在開封做過高官,王安石死了!宋神宗死了!新黨分子一個個被貶出了開封城,大部分部被踢過了長江南岸。
這年頭長江南岸除了蘇杭一帶,其它的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像後世的湖南廣西一帶,一個不好晚上還有蛇妖或狐狸擠到被窩裡跟你取暖。
李清臣也在被貶名單之中,李樂然大概也因此受到打壓才辭官不做,這是楊逸自己猜的!
李樂然似乎曾想將楊絮兒母子親回老家過,但家中大婦不容,這些年甚至斷絕了來往,或許因為楊絮兒已過了青春年華吧!這也是楊逸自己猜的!
妾如陌上塵,棄之如秋扇!
如今這個家中除了楊絮兒母子(真算起來只有母沒有子了),還有一對老僕,都四十來歲,無所出,城外有百來畝田產,城中有一個漆器店,由男僕李貴打理著,靠著這兩樣收入,楊絮兒母子大富不可能,但生活也還算安逸。
和這個時代所有的母親一樣,楊絮兒從小就嚴格督促李逸,希望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李逸也還算爭氣,十四歲便通過了州試,一時在杭州小有名氣。
或許因為私生子的身份,李逸雖然自幼聰穎,但同時身上充滿了叛逆因子,不俗的才名,加上相貌承接自己的母親,非常英俊,很得青樓姑娘青睞,和一些大姑娘、小媳婦也有往來,葷腥不忌;
短短兩三年,李家初長成的李逸竟是閱盡花叢,而且實踐和理論結合,練就一身金槍不倒的本事!
楊逸隨便翻翻他的書箱,就能找到幾本諸如《素女經》、《洞玄子》之類的古籍,書頁左下角磨損得很嚴重,不用搜尋腦中的信息,以辯證學的角度,就能判斷出這些書他翻閱得有多麼勤快。
城西有個曾員外,六十多歲了,人老心不老!去年還娶了個十八歲的美豔小妾,學著人家一樹梨花壓海棠。
曾員外人老心不老,他這位七姨娘人年輕,心更年輕!有次七姨娘遊湖時,偶遇李逸,你若問什麼情況,那一刻的情況用兩名詩恰好形容:
逢郎欲語低頭笑,
碧玉釵頭落水中。
撲通!一聲輕響,兩人之間的故事如同湖面盪開的漣漪,就此展開!或許這不能怪誰,女娃造人時就定好了異性相吸的宗旨。
和李逸的年輕英俊,才華橫溢相比,七姨娘頓覺家中那一樹梨花片片飄落,只剩下乾扁的枯枝!兩人一個是情場浪子,一個是牆邊紅杏!就像魚兒遇到了水,很快成就一段魚水之歡。
李逸的魚龍狂舞讓七姨娘如遊太虛,仙音妙樂繞樑三日,再難將息,於是頻頻尋找機會出來與李逸私會。
兩人的頻繁會面再一次印證了那句話:多行夜路必遇鬼!
七姨娘飄忽的行蹤讓曾員外起了疑心,就在昨天,兩人又在湖船中尋歡,一場酣暢淋漓的深度交往剛結束,曾員外帶著家僕殺來,李逸遠遠望見曾員外那樹梨花出現在荷花叢外,怎麼辦?上天無路,只好偷偷入水求生。
問題是他在七姨娘床上是魚,入湖後卻不是真的魚,那兩下子狗趴式對於西湖的水域面積來說,有點寒磣!
還沒游到一半,手麻腳軟,咕嚕幾下便成了冉冉下沉的傑克!
等遠處發現的漁船把他救起時,已經不醒人事!李公子在西湖上很有名,不但因為他是湖上常客,更因他家就住在湖邊上,於是人家把他的『屍首』送回來了!
楊逸正在想著事兒,他那位便宜的母親楊絮兒端著一碗湯,輕輕推門走了進來,她上身一襲鑲花襦衫,下身穿罩著一條八摺裙,宮幃髻上素色釵兒橫插,皎好的面容留著幾分歲月抹不去的風韻。
她一直輕步走到床榻邊坐下,然後輕聲喚道:「逸兒,你好點沒有!來!先把這碗參湯給喝了,娘親等下再讓郎中來給你瞧瞧!」
或許因為吸納的李逸的記憶,楊逸對這個婦人沒有多少排斥感,聽著她那發呼內心的關懷,還有一種血脈相通的感覺,但是讓他馬上叫這婦人做母親,還是覺得有點彆扭。
「我沒事了!歇息兩天就好!不用再找郎中來了!」
楊逸的口氣有些生硬,但楊絮兒卻絲毫不計較,將手上的參湯端到他面前,準備親手餵他!
「來!我兒還是趁熱把湯喝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
看著她關懷備至,舔犢情深的樣子,楊逸心中沒來由的變得柔軟起來,再也不忍心去拒絕她!就著她的手兩口把參湯喝完!
「我兒慢些兒!瞧你這模樣,嗆著了怎麼辦?」
楊絮兒一邊抽出手帕幫他擦嘴唇,一邊絮叨著,她只是別人一個可有可無的外室,一生的依靠全指望眼前的兒子,明知他往日在外有諸多荒唐事,卻不忍心過於苛責。
昨兒個見他生死兩不知,真個是肝摧腸斷,只道他真個醒不過來,自己也就隨他去了!如今兒子等於失而復得,怎不教她呵護如心肝一樣!
「我真的沒事了!不用再浪費錢去請郎中!」
楊絮兒習慣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追問一句:「我兒真的沒事了嗎?」
「真的沒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謝天謝地……」
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輕聲說道:「我兒以後能不能好好在家讀書,少出去招惹是非!你知不知道昨個兒娘親就快活不下去了,兒啊!娘親求你了,好好在家讀書可好?娘親這一輩子就指望著我兒有一天能金榜題名!娘親就算死也甘心了……」
楊逸聽她說著說著,淚珠便撲撲直掉,對她的話只得一概應承下來,等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淚,楊逸才問道:「外間情形如何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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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8 16:45:51
第002章 風流債
不知道曾員外有沒有看清在床上安慰他小妾的就是李逸,楊逸懷疑他會找上門來生事。
從楊絮兒口中得知,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來家裡鬧事過,楊逸總算鬆了一口氣兒,自己佔據了人家的身體,那前任的風流債無疑也得由自己背著。
楊絮兒最終還是找來郎中給楊逸把了一回脈,確定沒事才算放心,其實楊逸前世在軍醫學院四年,到了特戰隊後除了作戰,主要還是負責隊友的醫療,比楊絮兒請來的郎中高明得多,李逸當時最多是窒息造成休克而已,一般能醒過來就沒什麼事了。
家的院落不大,依湖而建,古樸淡雅,牆角一株梅樹,此時濃蔭垂地,院角的馬頭牆時而落下幾隻麻雀,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楊絮兒就住在樓下,李貴夫婦住在前廂,此刻家中靜寂一片。
下樓活動的楊逸隨口問道:「李叔他們呢?」
楊絮兒正坐在簷下繡襟花,手上的針不時在髮髻上撩兩下,意態極為恬靜安詳,眼角的幾絲魚尾紋卻刻劃出了歲月的痕跡。
見楊逸問起,她停針猶豫了一下說道:「你李嫂去看鋪子了,昨日我兒人事不醒,娘親不知如何是好,就讓你李叔去了魏縣!」
楊逸沒再說什麼,魏縣是李樂然的家鄉,在大名府西北不遠,兒子出事,她讓李貴去魏縣其意不言自明,由此可見她在這個世上是多麼無助,既然自己佔去了人家兒子的身體,那以後就把她當作自己母親奉養便是。
後院有一道小門,楊逸推門而出,外面是幾級石階延伸到湖水裡,大概是平日用於家中洗衣,石階邊是幾株垂柳,翠綠如黛,游絲拂水。
身後傳來楊絮兒的輕聲囑咐:「我兒莫走遠了!」
「嗯!」
楊逸輕應一聲,挽袍在石階上坐下,望著一湖瀲灩的波光,心裡情緒複雜。
莫名的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還有幾分像是在做夢,彷彿這夢隨時會醒,然後那槍聲仍在耳邊迴響,劇痛還在胸口中翻騰。
下一步該怎麼辦?
是繼續像原來的李逸一樣眠花宿柳,放浪形骸,還是做點別的什麼?
前世一腔熱血的他,無意中竟發現軍中大佬參與走私,自認可為之不惜付出生命的組織,竟然從根子上爛掉了,這也是他最終被開革軍職的原因。
經歷這些楊逸感覺很累,如今他不排斥像李逸那樣的生活,但人總得給自己樹個目標才行,特別是作為穿越者,若是整日遊手好閒,很容易陷在兩世為人的精神泥潭裡,恍恍惚惚,不可自拔。
正在楊逸想得入神之時,前院突然傳來了拍門聲,其中還夾雜著一此憤慨的叫嚷。
楊逸從湖上收回目光,起身拍拍衣袍,然後緩步走回家中,院裡的楊絮兒此刻已經驚慌失措,手上被針扎出了血珠來。
她雖然不知門外來者何人,但從叫罵聲裡不難判斷出是來找自己兒子麻煩的,一見楊逸進門,她便快步迎上來,拉著楊逸要往家裡藏。
「我兒快躲起來,外間怕是有人要來找你生事,娘親去回了他們……」
「既然有人來生事,咱們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嗎?」
楊逸的話讓楊絮兒一愣,接著用力扯著他的衣袍要他去躲避,扯不動便急得淒然哭道:「兒啊!娘親不管什麼初一十五,娘親只要你好好的!你快躲起來,娘親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護得你周全……」
「娘!」看著眼前的婦人急得淚流滿臉,楊逸一聲輕喚脫口而出。
從楊絮兒的身上,讓人輕易明白了這世上最偉大的是什麼!
「娘,孩兒長大了!從今往來,該是孩兒護著娘親的時候了!」
楊絮兒再次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楊逸,眼中露出了欣慰,淚水卻流得更急了!
楊逸拍拍她的手背,然後轉身向前門走去,直到他走出後院門,楊絮兒才醒過神來,快步追了出來,雖然沒有再拉楊逸讓他去躲,卻堅定地擋在了他面前。
「我兒真的長大了,娘親很高興,但在娘親心裡,我兒永遠是個孩子,等下你要聽話,有什麼事娘親來擔著就是!」
楊逸笑笑,牽起她的手,抹去手上的血珠,然後用手指輕輕壓著,門外的叫嚷聲大了許多,楊逸將門霍然拉開,門外曾員外一樹梨花傲然而立。
他身後還根跟著七八個青衣小帽的小廝,個個眼色不善,楊逸暗嘆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
曾員外倒沒有直接開打的意思,沉著臉負手走進來後,吩咐小廝把大門關上,然後繼續往前廳走去,那悠然的神態彷彿是進了自己家一般。
楊逸樂了,還擺起譜來了,先不說上他小妾床的不是自己,就算是自己那又如何?你能老牛吃嫩草,我就能天涯何處無芳草,更何況捉賊拿贓,捉奸在床!咱這魚雖然沒游出西湖,但卻游出了你家小妾的床,能奈我何?
楊逸也不急,施施然跟著進了自家的大廳,卻搶先佔了上首的主位,茶也不上,就那麼居高臨下地望著曾員外。
曾員外一抖衣袍在客位上坐下,睥了楊逸一眼,強壓著怒氣問道:「李逸,昨天西湖上的景色很美吧?」
呵呵,美不美我不知道,想來應該很美!楊逸心裡暗笑,卻敲著桌面故意問道:「敢問來者何人啊?」
曾員外大怒,臉上的老人斑一顫一顫地說道:「李逸,你少裝模作樣,老夫城東曾任行,你做下的好事,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曾員外您息怒,我家逸兒他年少不懂事,若有何得罪曾員外之處,還望曾員外海涵!」
「娘!你無須多言,有什麼事我來與曾員外商談便是!」楊逸將楊絮兒拉到身邊坐下,本來想支開她,但這恐怕是辦不到了!
「李家娘子是吧?你這浪蕩兒做下什麼好事你問他就是,老夫沒心思跟你們繞圈子,我聽說你家城外有一百三十畝良田,城中還有一個漆器鋪子,老夫現在願出五貫錢把這兩樣產業買下,你待如何啊?」
楊逸算是明白曾梨花的來意了,自己小妾和別人通姦,還沒能捉姦在床,鬧大了對曾家名聲同樣大有損害,於是想來點實惠的!
五貫錢買一百三十畝良田,外加一個漆器鋪,嘖嘖,這不跟白送一樣?到時別說買個小妾了,多買幾個都行,這算盤打得不錯。
「我道如何,原來曾員外看上了我家田產,這個容易,就請曾員外先把買賣契約寫下來吧!」
「逸兒,這如何使得?」
「娘,您別著急,孩兒自有分寸。」楊逸說著很快找來紙筆,送到曾梨花手中。
還算你識相!曾員外心想道,很快寫下契約,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把筆遞給楊逸。
楊逸接過筆,卻不忙著簽字,慢悠悠地吹乾墨汁,然後將契約收入懷中。
「李逸,你待如何?還不快簽字!」
「曾員外說這話得先分清白天和晚上才行啊!」
「何意?」
「白天怕不適合做夢吧?」
「你……你這個無恥之徒!」曾員外指著楊逸大罵一句,出人意料的很快又把怒火壓下來了,這涵養功夫還真讓人不得不佩服。
他轉頭對楊絮兒說道:「李家娘子,老夫也不瞞你,你這傷風敗俗的兒子竟然勾引老夫的妾室,做下那苟且之事!為了兩家名聲,老夫才忍氣吞聲來跟你商量這買賣之事。若是你不同意,老夫也不怕丟這老臉,一約訴狀告到州衙去,你兒不是自稱才子嗎?我倒要讓世人認清他的齷齪面目,看他今後如何科舉,還如何立足於世上!」
不得不說,曾梨花這話說到了楊絮兒的軟肋上,她一生最大的願望便是希望兒子考中進士,若曾員外真個一紙訴狀告到衙門去,得了個傷風敗俗的壞聲名,今後還有什麼指望?
可家中全靠兩處產業維持生計,一但送出去,母子兩還怎麼過活?
她還在天人交戰,楊逸卻笑道:「曾員外說我與勾引你家小妾,可有證據?若無證據那就是誣告,按太祖《重定刑統》律、詐偽稿第八門,誣告者其罪反坐之!因此,我奉勸曾員外在告狀前還是細細思量一下!別到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其實楊逸也不清楚誣告罪的宋律條文,但這麼說至少會顯得更專業一點,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普通百姓真正瞭解法律條文的也不多,何況文盲率佔大多數的宋朝,楊逸就是要唬他!
這次曾梨花是真的忍無可忍了,一拍桌子罵道:「李逸小兒,你等著,老夫就是豁出這張老臉不要,也誓要將你告上府衙!老夫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到幾時!」
為了孩子的前程,楊絮兒別說是兩處產業,就算要了她的命都行,眼看曾員外怒火中燒要起身離去,楊絮兒大急,連忙說道:「曾員外息怒,都是妾身這做娘的沒有管好這孩子,妾身給曾員外賠不是!妾身就這麼個兒子,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曾員外可否看在妾身面上,放過我家逸兒一次,妾身把田地和鋪子賣與你就是!」
「不行!田地和鋪子絕不能賣!」楊逸斬釘截鐵地說道,「曾員外不是急著去告狀嗎?您請便!不送!」
「好好好!李逸!你等著!」曾員外神色俱厲地指著楊逸,老年斑彷彿正在迅速擴張,臉上全成了黑色,最後大罵一聲無恥之徒,便拂袖而去!
楊絮兒還想上去哀求,被楊逸一把拉住,等曾員外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她眼淚又噗噗直下,嗚咽道:「兒啊!你讓娘親還怎麼活啊!娘親就指望著你……」
唉!遇上這麼個軟弱愛哭的娘!
楊逸不等她說完,雙手扶住她肩膀正色地說道:「娘!放心吧!他要告,隨他告!無憑無據他奈何不了我,既是誣告,對孩兒的名聲不會有多大影響,況且娘親你不知道,如今朝中黨派林立,相互傾軋,一個不慎,動輒流放蠻荒,孩兒現在還不想出仕!等過幾年,此事淡去,還有何關係?」
楊逸好一翻開解,才總算讓這個便宜母親安靜下來,一場官司怕是在所難免,楊逸心裡暗暗想著對策。
既然這筆風流債由自己來背定了,那就迎難而上,死過一次的人,何懼之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47:20
第003章 桃色官司
曾梨花的動作還是挺快的,第二天果然有錢塘縣的衙役上門傳喚楊逸。
楊絮兒一夜沒睡,起床時雙眼帶著紅紅的血絲,她是個沒主意的人,若不是楊逸顯得無比淡定,並且極力阻止她,估計她昨天就會求上曾家去了。
這會兒衙役真個上門,急得她眼淚又噗噗往下掉,非要跟到錢塘縣衙去看,楊逸只得耐心開導,並吩咐李嬸看著她,若是需要,到時再讓她出堂。
直到兩個傳喚的衙役很是不耐煩,楊逸這才隨著出門而去。
楊家住在西湖邊,說來並不在城廓之內,但離西城門也不遠,趁著未入城前人少,楊逸和氣地笑道:「兩位差大哥辛苦了,麻煩你們跑這麼遠的路,實在是不好意思!不知兩位差大哥高姓大名?」
楊逸話還沒說完,兩個衙役就感覺手中一沉,頓時眉開眼笑,左邊那個說道:「李舉人客氣了!我們不過衙門裡跑腳的衙差,李舉人十四歲就得中州試第三名,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咱們哥倆區區賤名豈敢勞李公子動問,李舉人直呼我張龍,呼他趙柴就是了!」
張龍趙柴!不是趙虎嗎?有點意思!特別是古人這種說話方式,客氣了半天,若光聽前段,你還以為他懶得跟你稱名道姓呢!
「哎!張大哥,趙大哥,你們這話可不對,衙差怎麼了?一樣是為朝廷效命,一樣是為官家盡忠,豈有貴賤之分?今日蒙兩位大哥看得起,我李逸將來若萬幸真個得以金榜題名,同樣還叫兩位一聲大哥!」
這年頭讀書人金貴得很,何況眼前這位還是十四歲州試第三名的舉子,平時本不是他們兩個衙役能得罪的,如今張龍兩人既得裡子,又得了面子,對楊逸好感倍增。
常言道投之以桃,報之以理,這些衙內裡混成精的人,豈會不知道楊逸這翻作為圖的是什麼。
張龍湊近一點對楊逸說道:「李舉人可要留神些,此翻告你的曾員外昨晚找過苗知縣。」
「哈哈!張大哥和趙大哥的好意,李某銘記在心,來日定有所報,只是……不知道平時曾員外與苗知縣可有走動?」
「那倒沒有!這杭州城裡哪個街坊不知道,曾員外就是個鐵公雞,平時恐怕就是苗知縣登門,他也未必樂意,豈會主動往苗知縣跟前湊。」
既是臨時抱佛腳,楊逸也就放心了,此時也剛好進了城門,三人便把話題岔開。
杭州城在宋初便被喻為東南第一州,街上極是繁華,各種商販熙熙攘攘,其中還有不少日本、高麗甚至是大食人往來於街上。
杭州釀酒、絲織、瓷器、刻印、造船、海貿最為發達,可稱之為杭州的支柱產業,到熙寧十年時,杭州的稅收光是商稅一項就達到了八萬貫,酒稅超過三十萬貫,全國第一。
瓷器方面有越窯青瓷,是主要向外出口的瓷器之一。
絲織業更不用說,是整個大宋絲織業的重心,這裡生產的緋綾、白編綾,紋綾一直就被列為皇家貢品,兩浙路上供的絲織品佔全國的三分一以上,城裡設有官營的織造作坊,織工近千人。
刻印業也是全國第一,技術一流,仁宗嘉祐五年曾奉旨雕印《新唐書》二百五十卷,元祐元年又奉旨開雕《資治通鑑》二百九十四卷。其它諸如《史記》之類的書籍,皆是在杭州印刷,從中就可一窺杭州刻印業有多發達。
這裡的造船業也是僅次於明州和泉州,同時還是大宋四個對外貿易的商港之一,其它三個分別是明州、泉州、廣州,皆設有市舶司管理。
錢塘縣衙裡,兩班衙役紅衣皂帽,持水火棍肅立兩側,知縣苗安高坐堂上,一臉嚴肅,他雖然姓苗,但與苗條一點關係都沒有,臉上的肥肉都打起了折皺,這六月天他剛往堂上一坐,臉上已經是『香汗淋漓』。
楊逸立於堂左,曾梨花和他的那個小妾跪於堂右。兩者的待遇很是不同,誰讓自己是讀書人呢!告我你就先跪著!楊逸很想奉勸苗安慢慢看狀紙,咱不急!
很美,或者說很媚,身材高挑,細腰豐股,波濤洶湧,加上一雙桃花含露般的眸子,是讓男人第一眼看到,就會想到床的那種女人,這是楊逸對曾梨花那小妾的直觀評價,進門時楊逸就與她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楊逸相信她不會承認雙方有姦情,首先,李逸一次二次在床把她征服得不知今夕是何年!要想徹底征服一個女人的心,往往是從征服她的身體開始,這話絕對有道理。
更重要的是,小妾與外人通姦,罪名一但坐實,那是要浸豬籠的,這兩點加在一起,便是楊逸對她有信心的原因。
曾任行狠狠的瞪楊逸一眼,楊逸渾不在意,那悠閒的狀態就像在自家後院賞花一般,反正上他小妾的又不是自己,就算是,那又如何?雙方你情我願,咱又不是強上!
強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苗安似模似樣的看完狀紙,將驚堂木一拍,臉上的肥肉隨之顫顫悠悠,對楊逸問題:「李逸,杭州城桂花巷曾任行告你勾引他小妾韓氏,你二人多次通姦,傷風敗俗,你可有何話要說!」
楊逸對這位苗安的個性以及喜好已多方瞭解,這廝也是個滿口道德文章,私下裡葷腥不忌,一身肥肉還自命風流的酸丁。
據說初到杭州時,看上青蓮院的頭牌含韻姑娘,仗著自己知縣的身份想強行給人家梳攏,結果碰了一鼻子灰,無他!青蓮院的後台他惹不起,人家根本不鳥他!
這些資料自然得益於原來李逸的記憶,看來多上青樓也有好處啊!至少消息比較靈通。
楊逸一展大袖,長身一揖道:「縣尊大人,學生李逸自幼苦讀聖賢書,十四歲得中州試第三名,聖人教誨時刻銘記在心,縣尊大人您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您說咱們聖人子弟,能做出此等傷風敗俗之事嗎?
曾任行他分明是蔑視聖人之道,中傷儒學無教化之功!縣尊大人,對這等蔑視聖人之狂徒,您可要嚴懲不貸啊!否則此事傳揚出去,我等同為聖人弟子,還有何面目立於天地間?」
楊逸這翻話似是而非,一下子就把孔聖人給搬了出來,如同巍峨之大山壓頂,苗安被引得轉不過彎來,愣在大堂上不知所以然!
曾任行臉色一時比他那頭白髮還要白,此時叫他曾梨花可太貼切了,只見他一邊磕頭一邊慘聲哭泣道:「縣尊大人,李逸這是血口噴人,草民絕無蔑視聖人之意,李逸勾引有夫之婦,枉讀聖賢之書……」
「吶吶吶!還說你沒有蔑視聖人,縣尊大人,他說什麼枉讀聖賢之書,這豈不是在說咱們讀聖賢之書毫無用處,聖賢之書毫無教化之功?
縣尊大人!曾任行所言大家可都是細聽在耳的,您可得為學生做主,為聖人正名啊!否則此事傳揚出去,天下人不以為我儒家弟子盡出奸佞淫邪之徒,我聖人之學還如何大行天下?」
不錯,似乎這麼解釋也通,苗安再次轉不過彎來,臉上那堆肥肉折皺打得更緊了,曾梨花更是兩眼一翻,差點氣暈過去!
眼看效果不錯,楊逸再接再厲道:「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如調飢。尊彼汝墳,伐其條肄,既見君子,不我遐棄。縣尊大人,學生對詩經國風篇不甚透解,嘗聞縣尊大人才高八斗,名滿天下,可否借此機會向縣尊大人求解一翻?」
這詩裡的『未見君子,惄如調飢』一句,描寫的是女子想念男人時,那迫不及待、如飢似渴的樣子,楊逸選在此時念這首詩,自然別有用意。
他這詩同念出口,果然,苗安雙目下意識地向曾任行的小妾瞄去,確實,如此青春嬌媚的美人,遇上曾任行這一頭白髮的老不死,能不如飢似渴嗎?
出於男人那種不可告人的心裡,連苗安也不禁在心裡狠狠地詛咒起曾梨花來,這老不死也太暴殄天物了!
等苗安這個酸丁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發現楊逸正含笑看著他,糟糕!方才自己那翻『真情流露』,豈不是全落到了李逸眼裡了?
苗安瞬間變得道貌岸然,輕咳兩聲道:「李逸,這是在縣衙大堂之上,如今案情未了,聖人之學過後本官再與你解說吧!」
「縣尊大人說得是,學生冒昧了!」楊逸又是長身一揖,也不復多言,只要勾起了苗安對曾梨花老牛吃嫩草的忌妒和不滿,目的就算達到了。
苗安接驚堂木又是一拍,威嚴無比的對曾任行喝道:「曾任行!你狀告李逸勾引你家小妾,做出傷風敗俗之事,你可有何證據啊?若是沒有證據,那就是誣告良善,本官將治你誣告之大罪!」
苗安還記得問證據,說明他還沒徹底被引開思路,這官司還有得打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53:23
第004章 七姨娘
從苗安訊問曾任行的口氣不難判斷出,他的心態與剛升堂已絕然不同。
楊逸的舉子身份本身就佔很大的優勢,加上曾任行只是臨時抱佛腳,與苗安往日並無交情,被楊逸一激,態度轉變也就不奇怪了。
曾任行剛剛喘勻氣,連忙答道:「回縣尊大人!您可得為小民作主啊,小人曾派家中僕役跟蹤這賤婦,回報草民說見到這賤婦和李逸私會,他可以作證,李逸曾多次勾引我家小妾韓氏,此事千真萬確,縣尊大人傳喚曾小二一問便知!」
楊逸不急,那位七姨娘韓氏卻磕著頭,淒聲哭訴起來:「縣尊大人,民婦冤枉啊!民婦自幼就將三從四德牢記在心,入曾家門以來,更是嚴守婦道,從不敢行錯踏差一步,何曾做下這般不知廉恥之事,嗚嗚嗚……
縣尊大人,民婦初入曾家時,那僕役曾小二見民婦孤苦無依,我家大官人又年老體弱,曾出言調戲於民婦,被民婦嚴加斥責,誰知那曾小二不知悔改,反存報復之心,哄騙於我家大官人,誣告民婦與人做那不恥之事!縣尊大人!民婦冤枉啊!冤枉啊……」
韓氏聲聲喊著冤,淒切如杜鵑啼血,配上那楚楚可憐的淚眼香腮,嚶嚶婉婉的模樣真個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更難得的是,說出這翻條理分明的話來,反咬那還沒上堂的人證一口,連李逸都差點相信她說的是真的了!
「莫哭!莫哭……咳咳!這是縣衙大堂,韓氏,莫再哭鬧了,本官向來執法如山,愛民如子,你若真有冤情,本官自會還你一個清白!」
「謝縣尊大人為民婦作主,縣尊大人大恩大德,民婦來世結草啣環以報!」
楊逸早已忍不住別過頭去,太搞笑了,苗安方才流露出那副憐香惜玉的模樣兒,就像頭肥豬準備進園拱白菜似的!那裡還用你韓氏來世結草啣環以報,估計人家苗知縣只要你今夜『湧泉』相報就行了!
曾任行這時也有些動搖起來,突然厲聲說道:「賤婦,此事你為何不早我與言明?如今眼看人證傳來,豈容你抵賴……」
嘭!
堂上一聲震天響的驚堂木把曾任行嚇得一陣哆嗦,不光他哆嗦,堂上的苗安也在哆嗦,他用力過度,使得一身肥肉都隨之顫來顫去,就像一副灌滿水的皮囊被人輕輕碰了一下。
「曾任行!你眼裡還有本官嗎?咆哮公堂,目無尊卑,你可知罪?」
「縣尊大人恕罪!縣尊大人恕罪,這刁婦黃口白牙狡辯,草民實在忍無可忍,實在無意衝撞縣尊大人!縣……」
「行了!念你初犯,暫且饒你一次,你可要記好了,在這大堂之上,本官未曾問你話,就沒你出聲的份!」
「是是是!草民記下了,謝過縣尊大人寬宏大量之恩!」
苗安轉頭對韓氏和聲說道:「韓氏,曾任行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既然那曾小二早對你有不軌之心,此翻誣陷於你,你怎麼不早作辯解呢?」
韓氏馬上又是淚眼汪汪地答道:「縣尊大人在上,我家大官人在家對民婦只是打罵,並未言明編排是非的就是曾小二,民婦哪裡知道是他在背後陷害民婦呢?直到我家大官人說出證人就是他,民婦才聯想到從前之事,縣尊大人明鑑,民婦冤枉啊!」
「曾任行!韓氏所言是否屬實啊?」
「這……回縣尊大人,草民在家確實未提及曾小二!可……」
「曾小二呢?怎麼還沒傳上堂來啊?」
堂下衙役頓時左顧右盼,又過了一會兒,才見一個衙役帶著一個僕役進來。
「堂下何人?還不快報上名來!」
那僕役嚇得僕嗵跪下,哆嗦道:「小人曾小二,見過縣尊大人!」
「曾小二,韓氏說你曾調戲於她,可有此事啊?嗯?」
苗安最後重重地嗯一聲,曾小二兩股為之一顫,連忙喊冤:「縣尊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就是曾家一個下人,借小人幾個膽子,小人也不敢調戲主子啊!」
「縣尊大人,他說謊!當初他調戲民婦時,民婦奮力掙脫,還曾被他抓傷過手臂,縣尊大人請看!」
韓氏說完捲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粉嫩嫩的手臂,把苗安看得雙眼頓時充血,光芒大盛,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細看之下,手臂果然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類似抓傷。
可惡!太可惡,如此完美、如此令人銷魂的玉臂,竟抓出這麼一道疤痕!是可忍,孰不可忍!
「來啊!將曾小二這大膽刁奴拖下去!給本官重重的打,打到他老實為止!」
苗安大有暴走的傾向,楊逸越看越感覺好笑!這通姦案審著審著竟成了調戲案!好像沒自己什麼事了!備好的底牌竟沒用上,這韓氏不簡單啊!心思細膩,思路清晰,且有急智,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曾任行!你是非不分,誣告他人,還有何話可說?」
「縣尊大人!可是這……那曾小二…..唉!草民也不知道他竟是這等奸詐小人,草民冤枉啊!」
苗安冷冷地看著曾梨花,楊逸估計,這回曾梨花怕不得去個七成家產,才能求得脫罪!
而且,曾梨花還有一個『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的大罪,若是苗安對韓氏起了貪戀之心,曾家這回怕是完了!
從苗安問案的話語來判斷,這廝也並非真個是大草包,事情發展到這樣,很有可能是他故意為之,把曾梨花的誣告罪坐實,這樣才有可能把韓氏弄到手。
楊逸無所謂地在心裡笑笑,就算事情沒發展到這一步,他也還有後手,昨日讓曾梨花寫下的契約,就是他作為反告曾梨花欲搶奪李家財產不成,不惜編排是非誣告自己的物證。
曾梨花狀告自己本就沒有足夠的人證物證,只要韓氏不承認通姦之事,懷裡的這份契約就夠曾梨花喝一壺了!
常言道:三木之下,何不可求!
不到一柱香時間,渾身血淋淋的曾小二被拖回大堂時,就對他調戲韓氏不成,編排是非陷害韓氏的『事實』供認不諱,而且事情被他形容得有眉有眼,曾梨花聽後,臉色一片蒼白,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楊逸與韓氏又偷偷換了個眼色,然後才對苗安說道:「縣尊大人斷案如神,堪比青天!使學生得還清白……」
苗安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道:「好了!好了!李逸你趕緊回去讀你的書吧,案情已清,此案為刁奴曾小二哄騙主人誣告於你,現在沒你什麼事了!走吧!走吧!來啊!將曾任行與曾小二先行押入大牢嚴加看管,退堂!」
楊逸與韓氏出得縣衙來,見無人注意,輕聲提醒了句:「小心苗安!」
「奴家曉得,李郎放心,奴家知道怎麼做!」
我放心?我有什麼不放心?
兩人就那麼輕言一句,便如陌路人般分道而去!臨了卻又聽背後隱約傳來韓氏的聲音:三日後飛來峰老地方見!
今日公堂之上見識了韓氏精明的一面後,楊逸倒不好隨意打發她了,看來要撇開這女人,也得慢慢想辦法才行,否則她因愛成恨,立即翻案那就有點麻煩了!
縣衙外守侯的楊絮兒由李嬸陪著,一見楊逸出來很快就迎了上來,兩人眼中都含著淚,也難為她們了,兩個沒主意的婦道人家,遇到這種事方才在外面不知道有多著急。
「逸兒!你沒事就好了,快,隨娘親回去,以後你要好好讀書,莫再惹事生非了!」楊絮兒抹著眼淚又開始念叨起來,那口氣與其說是在說教兒子,還不如說是在哀求。
遇到這個動不動就抹眼淚的娘,楊逸也沒辦法,又安撫了好久,才打發她們兩人先回去,自己在城中轉了圈,找到一個鐵匠鋪,按前世在部隊用慣了的樣式,讓人打造一把精鋼匕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54:21
第005章 州學之辯(上)
左右無事,楊逸便蹲在鐵匠鋪裡看人家打匕首,這兒傍著鹽橋河,鋪子沿河一面用竹片夾著茅草做成擋牆,白天用幾根木棍支起來,彷彿一個涼棚,河上的涼風吹進來,這六月天氣,倒也清爽。
河岸邊長著兩株桂花樹,楊逸發現杭州城裡最常見的有兩種樹,一是楊柳,二便是桂花樹了,到處都是,加上古香古色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流,縈繞耳邊的吳儂軟語,讓人很容易想起那首描寫杭州的詞: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岸邊樹蔭遮擋住半邊河道,鹽橋河是杭州城裡的運河,舟楫往來頻繁,這時一個年輕的船娘將船靠在樹蔭下歇息,相貌很是清秀,大概是因為經常在船上,膚色微呈麥色,卻極是細膩,正抽出一塊碎花手帕在擦汗。
那小娘子擦完汗,突然發現鐵匠鋪邊有個俊雅的書生一直在看著自己,不由得大窘,怔神的功夫那碎花手帕落到了船板上。
「小娘子,快快!你的手帕掉了!」楊逸含著笑提醒。
那小娘子回過神來,臉色更紅,連忙撿起手帕塞進懷裡,馬上扶過船槳準備離開,大概是覺得別人提醒了自己,就這麼走有些不禮貌,接著又回過身來,羞態滿臉的向楊逸拂了一拂,這才搖著小船悠悠而去。
看著她那窈窕的身影漸漸遠去,楊逸坐在涼棚淡然而笑,看完人家小姑娘,楊逸又回頭與那洪鐵匠聊起天來,這位洪鐵匠三十來歲,赤著上身,一身腱子肉隨著上下翻飛的鐵錘蹭蹭跳動,閒極無聊的楊逸搶過他手上的鐵錘,準備自己練練手。
那洪鐵匠連忙道:「李公子,使不得,你一個讀書人,打鐵這種賤業豈能讓你過手?」
楊逸輪起鐵錘,噹的一聲,狠狠砸下去,邊砸邊說道:「洪師傅,這你就不知道了,魏晉時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他就是靠打鐵維生的,這大賢都能打鐵,我一個書生打鐵算什麼?」
洪鐵匠可不知道他說的竹林七賢是什麼東西,他擔心的是楊逸輪不動鐵錘,砸到了自己,沒想到楊逸不但輪起來,而且還打得似模似樣的,頓時無話可說。
楊逸錘了二十來下,就覺得累了,看來這副身體還得多鍛鍊才行啊!
花了兩個時辰,那把匕首才打好,楊逸讓洪鐵匠給自己弄了個皮鞘,然後用繩子綁在小腳上。剛出鐵匠鋪,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誰他娘……」楊逸被撞對鼻子,疼得正想開口大罵,卻發現竟是舊相識,當然,是李逸的舊相識,而且倆人還是吃喝嫖賭的最佳搭檔,叫覃子桂,兩人年齡差不多,他家住房在城中良慶坊,楊逸趕緊改口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冒失鬼,覃子桂!老實交待,是不是急著去會哪家小娘子啊?」
「哎喲!原來是李兄啊,怎麼最近我每次遇上你就倒霉?別提了,我這眼怕是要瞎了!」覃子桂捂著眼睛呻吟著,轉瞬卻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也顧不得眼痛了,拉著楊逸就走!
「覃子桂,你這是幹嘛?難不成姦情被人發現了?」
「你才姦情被人發現了呢?快去州學,我聽人說今天京城來的右諫議大夫朱光庭被請到州學講課,朱大夫是伊川先生的高徒,同時又在安定先生門下求學過,機會難得,快快快!」覃子桂拉著他袖子不放,一個勁的往州學趕過去。
朱光廷這人,楊逸不知道是哪個洞爬出來的馬甲,但伊川先生和安定先生卻是大名鼎鼎,前者是理學宗師級人物程頤,後者叫胡瑗,也是極其有名的學者,和石介、孫復齊名,並稱宋初三先生。
楊逸本來對所謂的理學不感冒,但閒著也是閒著,再被覃子桂這麼拉著,也就隨著過去看看。
杭州州學就在通越門外,有六經齋十二座,學生近三百名,李逸也曾在州學裡就讀,通過州試後第二年曾上京參加過一回禮部試,不第,回來後便自己在家攻讀。
州學環境很雅緻,前幾年蘇軾在杭州任知州時,還把旁邊的一片民房劃給了州學,如今民房拆去,盡植垂柳桂花,中有涼亭,曲水環繞,流泉叮咚。
楊逸和覃子桂進州學裡,涼亭外已經有幾百學生圍坐在柳陰下,而涼亭中一個模樣四十來歲的男子,一身常服,臉形細長,肥大的眼泡讓他雙眼看起來有些無神,大概就是覃子桂口中的那位朱光庭了,他正一邊和學政錢淡品茶,一邊為周圍的學生傳道。
楊逸和覃子桂也在外圍的樹蔭坐下旁聽,卻發現朱光庭根本不是在講什麼理學,而是在談論熙寧變法的得失,準確地說,他口中的熙寧變法只有失沒有得。
楊逸聽著感覺很有趣,朱光庭極盡所能地把熙寧變法貶得一文不值,把王安石指為國之大奸,矇蔽聖聽,邪法亂國,並提到王石安割讓代州以北的大片國土給遼國,因此還給王安石扣上了一個賣國賊的特大頭銜。
接著說他和司馬文正公是如何的撥亂反正,盡廢新法,救民於水火的壯舉,把司馬光誇成了神人下凡,位列第三,(第一第二當是孔孟,在宋之前,孟子的地位還沒有上升到『聖』的高度,算是歐陽修他們把孟子的地位提到『聖』的高度的。)當然也少不了他追隨尾翼的無限榮光。
有個學生問他,說司馬文正公不是也曾割讓米脂、浮圖四城給西夏嗎?
朱光庭立即斥責,那怎麼一樣,米脂四城本是西夏疆土,司馬文正公將四城還給西夏,贏得了西夏重新稱臣,使雙方避免了再起戰爭,解民於倒懸。
這廝極其能侃,由此延伸縱橫捭闔談論了一翻好戰必亡的道理,將秦皇漢武窮兵黷武的事情也拿來大力批判了一翻!
楊逸本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就當是看戲,折下一根草莖含在嘴裡,悠閒自在看到天邊的白雲。
朱光庭這廝越說越起勁,最後對熙寧變法逐條批判起來,說到保甲法時只聽他說道:「保甲法教民識兵,好勇鬥狠,使民風敗壞,於國有百害無一利,司馬文正公有言,彼遠方之民,以騎射為業,以攻戰為俗。自幼及長,更無他務。
中國之民,大半服田力穡,雖復授以兵械,教之擊刺,在教場之中,坐作進退,有似嚴整,必若使之與敵人相遇,填然鼓之,鳴鏑始交,其奔北潰敗,可以前料,決無疑也。
由此可見,保甲法仿學夷人,畫虎不成反類犬……」
聽到這楊逸開始極不爽起來,這不是把中國人都定性為低能人類了嗎?司馬光若真說過這樣的話,那他就是豬!
朱光庭引用司馬光這段話的大體意思是說:胡人從小以騎射為業,自然是天生的戰神。咱們漢人就是種田的蠢人,都是豬,你再怎麼練,一遇到胡人還是一觸即潰,全部仆街!絕無例外!
楊逸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睥了朱光庭一眼說道:「豬……大夫!你說我中國之民怎麼練,遇到異族還是一觸即潰,那麼請問漢衛青、霍去病是如何滅匈奴?唐李靖是如何平突厥?周世宗是如何收復3州3關17縣,取得了五代以來對遼作戰最大的勝利的呢?請回答!」
楊逸的口氣雖然很無禮,朱光庭倒顯得很鎮定,甚至是用一種憐憫的目光掃了楊逸一眼,這才說道:「這位學生看來還需要多讀些書才行,以免再問出這種斷章取義的話來,司馬文正公說一觸即潰的,是指用保甲法組訓的那些農人,非指禁軍,明白了嗎?」
「哦!學生明白了,豬大夫的意思也就是說,我大宋禁軍的兵源不是來自於農人,而是來源於豬大夫和司馬文正家的衙內、這一類的公子哥是嗎?請問豬大夫家有幾個衙內在禁軍為卒啊?」
「你是何人?」朱光庭一翻他那雙水泡眼,聲音嚴厲地問道。
大夫又如何?還不就是一頭豬,楊逸淡然說道:「我乃說人話之人,豬大夫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請問您是回答不出來了嗎?」
突然出現這麼一位強悍的傢伙,竟對朝中諫義大夫睥睨顧之,場中數百師生頓時鴉雀無聲,面面相窺。
朱光庭一時無言以對,當著數百師生的面,得保持應有的風範,不便當面發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十分有意思。
既然出手,楊逸便不會放過他,於是就他剛才的言論一條一條的駁他道:「豬大夫說漢武帝窮兵黷武,導致前漢國力耗盡,民不聊生,最後滅亡。這是豬先生從何處學來的妙論?」
朱光庭見他話鋒轉開,不再糾纏剛才的死結,正合心意!馬上接口道:「這是史書所載,難道這位學子從來不讀史嗎?」
楊逸不肖地說道:「盡信書不如無書!咱們換個角度來看漢武伐匈奴,當時匈奴強大,都侵犯到京城長安附近了,漢武興兵出擊有錯嗎?
你怎麼不想想,漢武若不反擊,任由匈奴發展下去,恐怕當時漢朝就被匈奴給滅了,哪裡還用等到後來才慢慢消亡?」
朱光庭大聲駁道:「有敵來襲,大可依城防禦,如此則國力少些耗費……」
「荒謬!」楊逸直接打斷他道:「你不是說中國之民一觸即潰嗎?如何防禦?」
光這一句就把朱光庭嗆得要死,舉起的大袖僵在了空中!
楊逸接著說道:「就算按你說的依城防禦,那麼城外呢?難道所有的百姓全部進城,把城外全丟給匈奴?
進攻才是最好的防禦!沒錯,漢武討伐匈奴是將文景之治積蓄的國力耗盡了,民生變得很困苦,可有漢高祖打天下時糜爛嗎?漢武驅匈奴萬里,為後世繼位者打下一個沒有外患的承平之世。
治國之道,一張一弛,後世子孫不能像文景治理劉邦打下的爛攤子一樣,利用漢武打下的承平之世重新將國家冶理好,這如何能怪到漢武帝身上去呢?
照你們的說法,文景二帝是不是也應該怪漢高祖把天下打得太爛呢?你不覺得這種說法太荒謬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54:40
第006章 州學之辯(下)
四周的幾百名生學聽著楊逸與朱光庭的辯論,個個興奮的滿臉漲紅,或許很多人會說楊逸太過狂妄,但作為這一幕『傳奇』的見證者,實在難以壓抑心中的興奮;他們畢竟都是處在比較熱血的年齡,許多人心裡對楊逸的言論有更多的認同感!
楊逸來到這世界就沒想過做官,對朱光庭這個諫議大夫根本無所畏懼,難不成辯論不過你就把我抓起來治罪?那感情好,看老子不先把你幹掉再說。
出於這樣的心裡,楊逸根本不想放過他,接著對他剛才的論點一個個的駁斥,他娘的,漢人的江山壞就壞在你們些豬手裡!
「豬……大夫!王荊公割讓代州之北給遼國你說他是賣國賊,馬司文正割讓米脂四城就成了救民於倒懸?」
「注意你的用詞!馬司文正公那是交還,不是割讓!米脂四城本就是西夏之城,交還給西夏,使其臣服,息去干戈!這難道不是救民於倒懸嗎?」
這算什麼論調?叫他豬大夫還真沒錯,咱們不跟豬生氣,楊逸平息心中升騰起來的血氣,這才說道:「朱大夫,你說話可得小心點,聽你這口氣,似乎是在說我大宋不是華夏正統啊!」
「無知小兒!本官何曾有過這等言論!你若再胡攪蠻纏,休怪本官不客氣!」
「豬大夫,您應該回去好好讀讀史書!別說米脂,連整個河套地區都是我華夏故土,靈州城外漢源古渠、唐徠渠猶在,萬里長城自靈州北面橫過,大秦的直道更是直通九原。
既然大宋代表的是華夏正統,那麼這些地方名義上就是大宋的,現在豬大夫說它是西夏的,不就是認為大宋不是華夏正統了嗎?
這些地方被西夏強奪去了是事實,但你不能就此認為是西夏的東西啊!若是這樣,是不是有人把豬大夫的財物搶去了,也可以名正言順的聲稱是自己的東西,而不受律法制裁呢?
既然米脂四城本是我華夏故土,也就是我大宋國土,又何來交還西夏之說呢?
豬大夫,要嘛你得承認司馬文正是在賣國!要嘛就是你誹謗大宋非華夏正統!請問你選哪個?」
「你……你……狂生……」
朱光庭眼看有暴走的傾向,楊逸渾然不在意,偉人說得好,宜將剩勇追窮寇,對這些偽君子要嘛不理,要嘛就將他最後一塊遮羞布也扯掉。
是以楊逸繼續說道:「王荊公割讓代州以北,是因為當時大宋西北正在進行河湟之戰,南邊同時對蠻人進兵掃蕩,已是兩線作戰,對契丹人的訛詐才不得不作出暫時讓步,因為傻瓜都知道,大宋經不起三面作戰。
而司馬文正呢?他割讓米脂四城、給西夏歲幣只為換來西夏稱臣,西夏從李繼遷時期就開始向大宋稱臣,但他何曾真的臣服過?
難不成司馬文正割讓米脂四城西夏就臣服了嗎?前幾年西夏梁太后還舉兵三十萬來犯西北,這個你不會不知道吧?她臣服了嗎?還救民於倒懸呢,賣國也被你們說得這麼堂而皇之!」
「你這大膽狂徒,司馬文正公嘔心瀝血為國,拯救黎民於水火,一生業績豈是你這無知小兒信口開河?」
「嘖嘖!豬大夫!大宋從不以言論及罪,我不過是就事論事,沒有絲毫捏造是非,怎麼就說不得了?聖上還需要人來糾正自身的不足之處呢!司馬文正竟然說不得?難不成他已凌駕於皇帝之上?」
楊逸這些話刀刀入肉,把朱光庭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臉上紅白青藍紫變幻不定,胸腹鼓起如雷,眼看要斷氣的樣子!
楊逸著心懷大暢,什麼程頤高足都是假,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罷了,只要不是丟書袋,看我不駁死你!他笑吟吟地接著說道:「豬大夫說我信口開河,我看豬大夫才是信口開河,誹謗先帝呢?」
朱光庭已經被激得徹底失去了儒雅之態,猛拍桌子道:「狂生!你究竟是何人?」
「慢來!慢來!豬大夫,常言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咱們都是飽讀詩書之人,要是學那粗鄙漢動手打架,或者學那潑婦罵街,那就落入下乘了!當初伊川先生不是這樣教你的吧?
當然了!若是豬大夫真想活動一下身體,晚生也勉為其難,奉陪您一回,豬大夫要不要試試?」
好歹前世也在特戰隊呆過三年,練出來的絕對不只是強健的體魄,更有一顆無畏的心!
得罪你一個諫義大夫算個鳥,大不了流浪天涯,就算你真個調來十萬兵吧,咱還可以漂洋出海,去倭國推倒她一大片倭雌,做些後世男同胞想做而沒能做的事,那樣的人生何其快活?
沒想到朱光庭被這麼一說,反而克制住了,一拂大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說道:「無知小兒,井蛙不可語天,擬於虛也,夏蟲不可語冰,拘於時也,曲士不可語道,束於教也!」
呵呵!說不過咱,就說咱是井蛙、夏蟲、曲士了!楊逸也一拂大袖,灑脫地說道:「豬大夫口出妄言,誹謗先帝也!」
朱光庭還沒盡然壓下去的火氣騰的又升了起來,指著楊逸厲聲喝道:「說!本官如何誹謗先帝了!你這小兒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休怪本官拉你到杭州府治罪!」
「豬大夫,你這麼說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只要我說出個所以然,我就是無罪,而你就是有罪的呢?」
朱光庭大概因憤怒導致有些失控,他自認沒誹謗過什麼先帝,一聽楊逸這麼問,便自信滿滿地說道:「沒錯!反之我則要治你大罪!」
在場的三百學子,何曾見過一個舉子這麼向朝廷諫議大夫叫板過,而且看樣子還是楊逸佔著上風,到這時全都興奮得站了起來,楊逸身邊的覃子桂更是看怪物地看著他,一臉的不可置信!
好了!肥豬入籠了,該是時候狠狠的宰一刀的時候了!
楊逸先對四周的學生團團作揖道:「各位在場的同學,你們都聽見了,若是我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那就是豬大夫有罪,而我無罪!請你們都給作個見證!」
「小兒!休要廢話!說!本官如何誹謗先帝了?」
楊逸這才轉身對著豬大夫,滿臉含笑說道:「豬大夫!請問方才你是不是說過王安石矇蔽先帝,邪法亂國這句話?」
「沒錯!這話就是本官說的,這何曾有誹謗先帝之意在內?嗯?」朱光庭最後重重的嗯了一聲,恨不得吃了楊逸一般。
「你說王安石矇蔽先帝施行邪法,這不就是在誹謗先帝很蠢,才輕易被王安石矇蔽的嗎?」
「無知!紅日尚有被陰雲矇蔽之時,先帝再聖明,被王安石矇蔽一時又有何奇怪?這如何算是本官誹謗先帝!你這無知小兒,你可知罪?」
「慢著!慢著!豬大夫莫急!道理不辯不明,你總得聽我把話說完,再定罪吧?」
「說!」
「好!豬大夫,按你說先帝是被王安石矇蔽才施行邪法的,咱們仔細算了下,先帝在登基不久,就任用王安石為相施行邪法,而八年之後,到元豐年間王安石已經罷相,先帝依然在不遺餘力的施行邪法,直到先帝大行之後,你口中的邪法才被司馬光和你們廢除!
那問題就來了!正常情況下,一個人被矇蔽一時算不得愚蠢,可若是被矇蔽了十幾年,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沒清醒,那還不是愚蠢是什麼?
基於這種常理,你說先帝被王安石矇蔽,就是在誹謗先帝愚蠢!說先帝終生堅持施行的新法是邪法,更是罪該萬死!豬……光……庭!你大逆不道,你可知罪?」
楊逸最後一聲大喝如同一聲驚雷炸地,連四周的幾百學生都被驚得臉色發白,涼亭中的豬大夫更不用說了,指著楊逸『你……你你』幾聲,一個趔趄便翻倒在地,不知是真昏還是假昏,總之就不醒人事了!
強悍!太強悍了!
這是周圍數百學子的心聲!
楊逸不管一直神遊天外的杭州學政錢淡是如何的回過神來,又是如何的大聲叫救人!
死了最好!這種人死得越早百姓就少受些苦!況且幾百人看著,反正咱只是在辯論!真要治我罪,我還混黑幫去!哈哈哈!
楊逸在眾人詭異的目光中,若無其事的邁著方步走出杭州州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55:02
第007章 飛來峰之約
楊逸在杭州州學裡駁斥朱光庭的事,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在杭州城裡傳播著,到第二天早上已經是弄得滿城皆知,坊間甚至連小販們都把這件事作為茶飯後的談論話題。
杭州文風本盛,讀書人多得是,他們更是為楊逸和朱光庭兩方的論點,引經據典、爭得臉紅耳赤,但只要你去聽,就會發現這些讀書人再怎麼爭論,都刻意避開一個人——司馬光!
沒有人敢說他一句不是。
楊逸雖然把朱光庭駁得無言以對,當場暈了過去,可目前支持他論點的人卻很少,許多人還給楊逸扣上了目無尊長,藐視朝廷官員、無知狂妄的大帽。
理由很簡單,楊逸若光針對朱光庭一人的話,或許還能贏得更多的支持率,朱光庭雖然是程頤弟子,朝中官員,但在文人心中地位還差了些。但楊逸這次是連司馬光一齊攻擊了!
司馬光是誰?
司馬光就是他們需要頂禮膜拜的——神!寫下《資治通鑑》這等煌煌巨著的——神!
一個人一但被推到了神壇上,他拉的屎都被認為是香的,割讓幾個城,小小的賣一下國算得了什麼?神自然有神的道理,豈是常人按常理能猜度?
估計時下這些讀書人真搶到司馬光的遺物——一泡屎的話,說不定還真有許多人拿回家去供著。
從這件事楊逸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人就算死了,你不把他的神位砸個稀巴爛,把他從天神打成惡魔的話,他的思想,他的意志依然能影響、能籠罩一代又一代人,甚至影響力比生前還要強大。
據說朱光庭從暈厥中醒過來後就病了,並向杭州學政提出要剝奪楊逸舉子的身份,但不知為什麼,卻被杭州知府陸惜禹軟軟的頂了回去,楊逸不知道陸惜禹是不是和朱光庭分屬不同黨派,才這麼駁他的面子。
此時的大宋朝廷,有新舊黨之分,新黨被全部貶謫之後,當政的舊黨又分裂成三黨,分別是朔黨、洛黨、蜀黨。這三個舊黨之間,時常會相互拆台,彼此攻奸,若是陸惜禹與朱光庭分屬不同黨派,利用這個機會給朱光庭穿小鞋倒也不奇怪。
楊逸本來已經做好浪跡天涯的準備,他來到這個世界才幾天,還沒有什麼歸屬感,浪跡到哪裡都無所謂,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那個沒有一點主見的便宜母親楊絮兒!
還好,朱光庭大概是自覺臉丟大了,在杭州根本沒多待,第二天便離開杭州了!
當然,也不見得他就會放過楊逸,只要他還在朝中當官,估計楊逸這輩子別想科舉登第了,他未必能左右整個大宋的科舉,但左右楊逸一個人的科舉卻不難,對於讀書人來說,斷了科舉之途算是極重的懲罰了。
但願他是這麼想,楊逸很樂意他這麼想,反正老子就沒想過去跟你們這群偽君子擠做一堂過。
楊絮兒也聽說了這件事,到楊逸面前又是一場淚雨滂沱,楊逸沒辦法,耐心安撫了一番,便自個溜上街上閒逛,往日一些與李逸交好的同窗見了他,都有意的避開,像見了瘟神似的,楊逸無所謂,老子還不鳥你們呢!
倒是覃子桂這個與李逸同窗、同嫖過的傢伙,一如既往的親近,態度沒因為朱光庭事件有絲毫變化,還拉楊逸上青樓喝起了花酒來,由此可見李逸以前倒是交了個不錯的朋友,連帶著楊逸都對他生出好感來。
對於楊逸來說,州學事件已經成為過去,別人怎麼看自己懶得去想那麼多,倒是那七姨娘韓氏不得不細心應付一下,否則為這事背上個通姦的罪名太不值得了!
到了約定的日子,楊逸吃過早飯便往飛來峰去,飛來峰一帶多是些寺院,平常百姓人家極少,通常來這裡的都是些香客,或是一些閒散的遊人。
峰上無石不奇,無樹不古,無洞不幽。怪石嵯峨,古樹繁茂,且洞壑遍佈,韓氏口中所謂的老地方就在飛來峰西麓,有冷泉掩映在綠蔭深處,平時這些人跡稀少,倒是極好的幽會地點。
楊逸剛到地頭就看到韓氏的兩個貼身丫環坐在前面的草叢裡輕聲聊天,見到楊逸便掩嘴輕笑,向後面的山洞輕輕一指,楊逸會意,快步向山洞走去。
「李郎,你怎麼才來呢?可想死奴家了!」
楊逸剛進入山洞,一具溫軟的玉體帶著一縷幽香便撲進他懷裡,總之是逢場作戲,楊逸倒不排斥她的廝磨,何況這個女人很美,很有讓男人生出征服慾的本錢。
楊逸攬住她纖柔的腰肢,她就像一根藤蘿般纏上來,柔軟的雙峰在他胸前摩擦著,楊逸沒有立即推開她,而且還不能讓她感覺自己前後變化太大,於是抱著她到洞中一片青石板上坐下。
石板如床榻,加上此洞掩映在濃蔭深處,坐上去極是清涼。
「碧兒,別急,咱們有的是時間,先說說妳現在怎麼樣了,還有那苗安可曾對妳有什麼非分之想?」
韓氏雙手仍不停的在他身上摸索著,抬起一對水汪的眸子對楊逸道:「總算李郎還有點良心,還知道關心奴家,不枉奴家將一顆心都拴在你身上。」
楊逸捉住她那隻向大腿間摸索的手,催促一句道:「妳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先說情況如何?」
韓氏白了他一眼,乾脆將他的手引到自己的雙峰上,這才說道:「奴家這回可全是為了李郎,你可不能棄我不顧,奴家也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說來曾家倒也沒有對不住奴家的地方,那大夫人雖然一直對奴家打壓,恨不得將奴家逐出曾家,但曾大官人對奴家還是不錯的。
唉!自從遇到了李郎,奴家就像失了魂似的,這是朝也思夜也想,李郎,奴家真的不能沒有你,哪怕你讓奴家現在就去死都行,奴家就是不能沒有你!」
說倒這裡,韓氏突然嚶嚶地哭了起來,從她的哀婉的眼神裡看來倒不像作偽,楊逸拍了拍她的香肩,算是稍作安慰,也不再催促她。
韓氏又抽泣了一陣才接著說道:「如今曾大官人還被關在縣衙大牢裡,官司打完的那天,曾家長子去了縣衙一趟,回來之後,曾家大夫人就把奴家逐出了曾家,連奴家的身契也還了回來,奴家不忍心那曾大官人受此牢獄之災,去求了那苗知縣,希望他能從輕發落……」
說到這韓氏連忙抬起頭來,非常認真的對楊逸解釋道:「李郎放心,奴家心裡只有你,滿滿的都是你,那苗知縣雖然對奴家……但是被奴家拖了過去,沒讓他得逞!李郎,你相信奴家好嗎?」
楊逸心裡暗暗好笑,看來這韓氏有時候確實挺精明,她分明也知道了苗安對她有意思,否則她一個小妾憑什麼去求苗安。
韓氏似乎很在意楊逸的感受,見楊逸沒表態,急得眼淚直打轉,直到楊逸對她點點頭,她才長吁一口氣,緊緊依偎進他懷裡接著說道:「那苗知縣也答應了奴家從輕發落曾大官人,李郎,你莫要怪奴家好嗎?那天在公堂上為了咱們兩個的性命,奴家才那樣做,可奴家與曾大官人總是夫妻一場,他又一大把年紀了,奴家實在不忍心看他遭那份罪!李郎……」
楊逸說道:「妳做得沒錯,現在妳既然不是曾家的人了,只要他以後不再糾纏於妳,此事就此作罷吧,對了,妳現在住在哪裡?如何過活?」
「李郎放心吧,當日從衙門出來,奴家便知道無論如何在曾家是過不下去了,便讓喜兒在城中湖清坊租了個小院,奴家身上還有些積蓄,一併讓喜兒先帶了出來,先這麼著,等以後再想法去盤間店舖做些營生就是,只要李郎別不理奴家,奴家就什麼也不怕!」
楊逸也沒想到事情變化這麼大,說來也是,不管如何這韓氏在曾家是待不下去了,以她的小聰明,能把私房錢弄出來倒不奇怪,如此也好,管它呢!自己在這個世上,除了對那便宜母親還有些牽掛,別的都無所謂。
不過韓氏顯然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曾家的長子去了一趟衙門,回來後曾家就將韓氏逐出家門,連身契都還了回來,若不是苗安在後頭施壓,甚至以此作為放曾任行出獄的條件,曾家會這麼好說話,就算抓不到韓氏的真實把柄,但如今一個小妾害得家主進了大獄,光這一點,曾家就不會這般輕易放韓氏出來。
由此可見,苗安打韓氏的主意已是昭然若揭,韓氏這次去縣衙求他,他沒有動手這是正常,苗安就算再猴急,也不可能在判曾任行入獄第二天就對韓氏下手,那也太明顯了。
另外當初他判曾任行誣告,也不過是藉機打擊曾家,以便達到他奪取韓氏的目的,並不是真的相信自己與韓氏兩人清白。
苗安既然不相信自己和韓氏是清白,還會放任自己這個『姦夫』一直逍遙下去嗎?以後韓氏成了他的小妾,或外室,留著自己給他戴綠帽?
那天他輕易放過自己,不過是想借自己與曾家的案情,先打壓曾家,至於自己,一個沒根基的讀書人,在苗安看來想對付自己大概跟捏死隻螞蟻差不多,以前李逸的劣跡本就不少,只要他想查,很快就能給自己弄出十來條大罪。
楊逸細細想了一遍苗安的為人,這廝貪贓枉法的事情沒少做,這樣的人要是自己心存僥倖,那定會死得很慘,很可能會在大牢裡受盡折磨,成為一堆爬滿鼠蟻的爛肉。
危機在一步步逼近,看來先發制人才是硬道理啊!怎麼才能讓苗安這廝先喝一壺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55:21
第008章 不採而佩,於蘭何傷
楊逸告別韓氏後,一個人往山下走,路邊松濤陣陣,向山下望去,西湖碧波萬傾,令人心胸十分舒暢,過山腰處的一個涼亭時,楊逸突然聽到一串琴聲傳出!
那琴聲和著松濤,於中山迴蕩,流洩到平湖之上,空曠而悠遠,細聽之下,那琴聲中釋放出許多複雜的情緒,如在感嘆歲月蹉跎、懷才不遇,同時又帶著一縷曠放的味道,訴說著自身的高與潔,如青蓮之出淤泥,如大鵬之俯瞰大地,楊逸不禁聽得入神,步子也放緩下來。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竟能以琴聲釋放出這麼複雜情緒,能引起別人這麼大的共嗚,如同將軍聽到了衝鋒的號角,如夜半的旅人聽了孤雁悲聲,楊逸靜聽了許久,不禁輕聲吟道: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
不採而佩,於蘭何傷。
今天之旋,其曷為然。
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貿貿,薺麥之茂。
子如不傷,我不爾覯。
薺麥之茂,薺麥之有。
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亭中撫琴之人想是也聽到了楊逸的吟誦,琴聲彷彿受他吟出的詩句感染,漸漸變得浩渺,如江河衝過了山峽的阻礙,一洩千里,浩浩泱泱地注入大海,如洪波湧起回落,清光萬里無罣無礙!
楊逸吟誦的這詩大有來歷,當年孔子周遊列國,希望有諸侯採用他的學說治國,但都沒有成功,從衛國返回魯國途中,路過隱谷,見谷中蘭花悄然開放,於是不禁慨嘆:蘭花香遠益清,是花中之王,如今卻只能與眾草為伍,如同賢者不逢時,只能與鄙夫淪於一處。
孔子便停下車,撫琴而歌,表達自己一身將老!自傷不逢時的抑鬱心情。
而楊逸方才所吟的那首,則是唐代韓愈被貶謫時,與孔子產生相近的心境而作的唱和,但總體而言,境界上卻比孔子的原詩高出一個層次。
韓愈在詩中『不採而佩,於蘭何傷。』、『君子之傷,君子之守。』這兩句要表達的意思是,一個人懷才不遇,得不到賞識,對於他的才華與品格又有什麼損傷呢?一個君子就算處於不利的環境,一樣會保持他的志向和德行操守的啊!
等亭中的琴聲漸漸流散於山林之中,楊逸也走到了亭邊,只見亭中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鬚髮肅然,面容清瘦,一襲樸素的便裝盤坐於古琴前,身邊放著一個酒壺,身後立著一個隨侍的童子,別人多是以茗茶伴琴,這老者卻特別,從他臉上微微的潮紅可以看出,他是在飲酒。
「難得遇到知音之人,小友何不暫停行止,進來共飲一杯!」
老者舉杯相邀,楊逸因為他的琴聲生出共鳴,便也暫時拋開心中的俗事,進亭灑脫的長身施禮:「不敢當先生知音之說,晚生李逸有禮了!」
「李逸!哈哈哈!小友就是在杭州州學裡將朱光庭氣暈的李逸?來來來!那就更要請小友共飲一杯了,請坐!」
見老者性格爽朗,楊逸也不客氣,直起身子便到他對面坐下,童子上來為楊逸斟酒,山風襲襲而來,酒香隨之四溢,等酒杯斟滿,楊逸左手輕輕攬住右手的大袖,舉杯說道:「晚生放肆了,先生請!」
楊逸說完,將酒一乾而盡,那老者先是一怔,接著再度哈哈大笑,端起自己的酒杯也喝乾,然後才說道:「有意思!有意思!飲我之酒,竟不請教老夫是何人,狂生也!朱光庭被氣暈,不冤啊!哈哈哈!」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晚生道出姓名,只是出於對長者的尊重,至於先生是否願意賜教,那倒無妨,今日共飲過後,誰又知道來日是否有幸重逢。」
楊逸一邊說著,一邊搶過酒壺,分別把老者與自己的杯子重新斟滿,大有反客為主的味道。
那老者不以為意,含笑問道:「你又如何得知,老夫是天涯淪落人呢?」
「琴聲!先生的琴聲雖然多了一份曠放,但依然夾雜著孔聖歸魯時,那種鬱鬱不得志的意味,若非天涯淪落人,又怎麼能把這種意韻淋漓盡致的融匯到琴聲當中?
文王夢熊,渭水泱泱,當年姜太公年屆八十,尚能以直鉤垂釣於渭水邊,此等曠達心胸,難道不值得我輩學習嗎?所以,晚生斗膽奉勸先生一句,文王夢熊終有時,先生不妨放開心胸懷抱,且坐看濤生煙滅!」
「好!哈哈哈!不想小友聽琴一曲,竟對老夫如掌上觀紋,知音難得啊!我章惇大半生起起落落,竟不如西湖邊一少年看得開,慚愧啊!小友請再共飲一杯,老夫受教了!」
楊逸舉起酒杯,飲到一半差點被嗆著,因為突然被章惇二字驚住了。
此人竟是章惇,大名鼎鼎的章惇!
楊逸在州學中與朱光庭爭辯時,曾提到神宗熙寧年間,因大宋西北正在進行河湟之戰,南面同時對荊湖蠻人用兵,遼國此時對大宋進得軍事威脅,王安石為了不三面開戰,只得割讓代州之北的土地給遼國。而當時率領軍隊與荊湖蠻人作戰的,正是章惇。
章惇是章愈與其乳母的私生子。嘉祐二年考取進士,可是侄子章衡卻考取狀元,雖然他侄子比他還大十歲,但章惇仍然覺得顏面掃地,連侄子都不如,這怎麼行?便不就而去,硬是等下科重考了一回,舉進士甲科,這才作罷!
可以說,自有科舉以來,這樣的事只此一家,別無分店,別人哪怕只要與孫山名字並列,就屁顛屁顛的去做官了,哪有人像此公這般硬氣?
此公性格耿直剛毅,好惡分明,看人處事向來非白即黑,容不得灰色地帶。
章惇曾與蘇軾一同遊學,路經黑水谷一條深澗,章惇過獨木橋於懸崖上題詩,而蘇軾嚇得兩腿發軟,不敢過獨木橋,對章惇感嘆道:「子厚(章惇字)必能殺人!」
蘇軾說得沒錯,章惇確實能殺人,荊湖南路山區上的蠻人屢犯州府,上百年都未能安撫下來,到熙寧年間,章惇帶兵從洞庭湖南岸一路殺過去,直殺到大理國那邊,把所有蠻人殺得聞風喪膽,從些乖乖接受朝廷管治。
更重要的一點,此人曾是革新派的主力幹將,王安石罷相後,章惇逐漸上位,成為革新派的頂樑柱之一,可惜神宗皇帝英年早逝,新君趙曙年幼,太皇太后垂簾聽政,重用司馬光等守舊派大臣,章惇一眾革新派全部被貶謫!
「晚生放肆了!今日何其有幸,得遇一舉招撫西南十六州的章學士!請受晚生一拜!」得知此人竟是章惇後,楊逸於是起身從新見禮!
章惇仰天一笑,接著伸手在古琴上一拂,一串錚錚之聲迴蕩山間。
「小友何須如此,談什麼學士,老夫如今的官職是洞霄宮提舉!哈哈哈!洞霄宮提舉!」
楊逸聽了也很感慨,洞霄宮可不是什麼皇宮大殿,而是杭州城外的一座道觀,章惇的這個提舉的官職,也就是管理一座道觀,權力還不如錢塘縣裡的一個捕頭大。
難怪章惇剛才在琴聲中,表達出那種鬱鬱不得志來,當年殺遍西南,無人敢逆其鋒的章大學士,竟被貶到杭州來管理一座道觀!楊逸真有點懷疑,朝中舊黨是不是提前發明了放大鏡,才找得出這麼小的官職來給章惇『享受』。
楊逸從新坐下,除了那一揖禮,態度上並不因得知章惇的身份後,有多大改變。
真要追根溯源,章惇原本的身份也就是個私生子!和咱現在一樣,私生子是也!
楊逸坐下來後,淡淡的笑道:「雷為戰鼓電為旗,風雲際會,有些人本身就是一把披荊斬棘的利刃,即便被收於囊中,也遲早會破囊而出,只不過神兵之出,往往要等一個風雲際會的時刻而已。」
章惇不禁大感有趣,朗笑道:「那麼小友以為,何時才是風雲際會之時?」
「晚生夜觀天象!紫微灼灼,奮起中天,風雲際會之時當不遠矣!」
「哈哈哈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55:43
第009章 兩個私生子論道
楊逸以天象對答,換來章惇一串大笑,兩人於亭中就著松風日影,湖光山色,酒來杯乾,章惇是個爽直的性格,凡事只問目的,不拘虛禮,加上楊逸從琴聲中聽出他的懷抱,以韓愈的《猗蘭操》安慰,大有得遇知音之感。
更重要的一點,章惇是革新派的領軍人物,而楊逸在州學將舊黨人朱光庭痛斥了一翻,甚至將司馬光視為賣國賊,如今新黨盡數被貶,朝中盡是舊黨把持朝政,楊逸在這個時候敢將舊黨的靈魂人物司馬光斥為賣國賊,這份勇氣天下少有,這才是章惇一見之下,將之引為知己的根本原因。
兩人喝得面帶微熏,極是快意,章惇突然說道:「聽小友在州學裡的言論,對舊黨大不以為然,那麼小友對王荊公,以及王荊公主持的變法怎麼看呢?」
楊逸微笑,這是要考考我嗎?別的不敢說,若論見識,好歹咱也多瞭解近千年的歷史發展,連這個都侃不贏的話,那真不用混了!
「天下人論天下事,晚生一向秉承著這種心態,深論下去,對前賢有不敬之處,還請先生莫要見怪!」
「青山隱隱,綠水無憂,對此山野美景,咱們今日所論全當風語,小友但請放言!」
楊逸也不再推辭,不管將來章惇能否東山再起,與這麼一個秉性耿直的人交往,總是人生一大樂事,於是放言道:「三代之下求完人,唯王荊公一人可當之!」
章惇也沒想到楊逸給王安石的評價這麼高,遠遠高出了他的預期!他也不說話,示意楊逸繼續說下去。
「當然,晚生指的是王荊公的操守,王荊公當政,從不以私怨打擊政敵,事無不可對人言,此等操守是值得每一個當政者學習的。」
「那麼小友對王荊公施行的新政怎麼看?」
「一半一半!」
「此話怎麼講?」
「也就是說,晚生認為王荊公的新政一半可取,一半欠妥。」
楊逸的說法再次讓章惇大感詫異,以楊逸在州學的言論,以及對王安石個人的推崇,應該是極力支持王安石的新政才對,然而聽楊逸這話,竟將王安石的新法一刀兩半,那這還算是支持的態度嗎?
「小友可否細細道來?」
楊逸又給倆人倒了一杯酒,這才笑道:「王荊公施行的新法需多,但晚生總結了一下,最核心的無非是免役法,與青苗法。晚生首先說說免役法。
我大宋原來實行的徭役法,上戶與下戶免役,而所有勞役都壓在了中戶身上,服役者往往破產,甚至人亡,這已是不爭的事實,晚生曾聞京東有父子二人一同服役,因苦不堪言,老父為使兒子能免去勞役,竟撞牆而死(單丁戶不用服勞役),如此慘劇不勝枚舉。
徭役法還造成了一個災難性的後果,為了免除勞役,許多百姓有田不敢耕,寧願丟荒,總之就是不敢營生,因為富者反而不如貧者,貧者不敢求富,多種點桑,多賣頭牛,囤積點糧食,家裡藏幾匹布,鄰居就說你是富戶,那麼就得去服勞役,結果往往就是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這樣一來,除非你一下子能跳過中戶,成為可以免役的品官士紳之家,否則百姓寧願天天在牆角曬太陽,捉蝨子,也不願多去勞作,這樣一來,導致鄉下民戶多是赤貧之家,整個大宋的生產力凝滯不前,百姓貧困,朝廷也就貧困。
針對這些弊端,王荊公當初推出免役法,免役法的主要內容是廢除所有勞役,改交助役錢,品官士紳之家也要交,官府再用助役錢僱人擔任勞役,這等利民而且能促進整個大宋生產力發展的好法,自然應該大力推行。
至於青苗法,此法本身很好,但施行的方法卻不可取,王荊公施行的青苗法,是以常平倉與廣濟倉的存糧為本金,向百姓發放青苗款,這本身就不值得提倡。
常平倉與廣濟倉主要作用是,豐年大量收購糧食,以免穀賤傷農,荒年則糶出糧食,平抑市面糧價,以免百姓購買高價糧導致破產。
常平倉與廣濟倉可以說就是朝廷用於救助百姓的機構,每朝每代,只要還有點責任心,就應該盡力維持這種利民的機構運轉。
而青苗款佔去了常平倉與廣濟倉的糧儲,也就等於朝廷放棄了對百姓的救助,這是第一點不可取之處。
第二點,青苗款在實施的過程中,完全走樣,所有的款項幾乎都是強行貸給了那些上戶、中戶以及城中作坊,而真正需要貸款的赤貧之家卻沒有得到青苗款的扶助。
這種施行的方法,事實上就是朝廷在對富戶進行財富掠奪,對貧苦老百姓根本沒什麼益處,王荊公大概是想通過這種形式來縮小貧富差距,抑制土地兼併。
但那些大富之家,還你一些貸款利息無傷本身,但卻苦了那些中戶及手工作坊者,他們本不需要貸款,卻強行攤派給他們,他們很可能也因此破產,成為赤貧之家,朝廷通過青苗款實行變相的掠奪,國庫是變豐盈了,但卻迫使了更多中戶變成下戶。
朝廷用本應拿來救濟貧困百姓的常平倉糧儲去向富戶放貸,這樣既傷了富戶,也傷了貧家,只富了朝廷,最終只會導致天怒人怨,得不到一絲支持,這等新法不要也罷!」
楊逸對免役法的分析還好說,對青法的分析卻讓章惇震撼無比,確實,一條法令若將天下人都得罪完了,不管富者或貧者,得不到任何一個階層的支持,這樣的法令強行實施下去,那麼這個朝廷可就危險了!
章惇一直是新法堅定的支持者,但聽了楊逸今天一席話,不禁悚然而驚,方才那種曠放灑脫不見了,竟然慎重的起身,向楊逸長身一禮!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此言誠不欺我也,今日在此鄉野之間,得聞小友此翻警世之言,何其幸哉!老朽半生皆致力於推行新法,今日方知往日之非,真個如同醍醐灌頂,小友請受老朽一拜!」
楊逸連身子都沒動一下,淡然笑道:「先生著相了!方才是誰說來著,青山隱隱,綠水無憂,對此山野美景,咱們今日所論全當風語,先生難道竟是個言不由衷之人?那還真讓晚生失望啊!」
「哈哈哈!」
山林之中,頓時迴響著章惇無比爽朗暢快的笑聲,兩人不時互搶酒壺,爭著為對方斟酒,對著一面湖水,放懷暢飲。
章惇還想讓楊逸細談其它新法,楊逸卻答非所問:「先生,今日就算了,來日可不許如此,就這麼一壺酒,爭來搶去的多不爽快,來日有幸,先生一定得多備些,要什麼杯子?銀漢爛漫,北斗為勺,那樣飲起來才算痛快!」
章惇再次大笑,楊逸卓越的見識,灑脫的性格,張狂的做派,可以說太合他的脾胃了!連連高呼相見恨晚,對楊逸小友的稱呼一直不改,而自稱從老夫變成了老朽,一字之差,意義卻差別很大,老夫多少有些託大之意,老朽就顯得非常的謙遜了。
兩人在亭中共飲了近兩年時辰,章惇問明他家住何處,並邀他常往洞霄宮走動,這才放他下山。
楊逸回到城中後,立即跑去打聽苗安的底細,以感謝那天給自己透露消息為由,將張龍和趙柴請到酒樓裡吃酒,三人在席間開懷放飲,楊逸一口一聲張大哥、趙大哥的叫著,親如兄弟一般,張龍兩人見他一個舉人與自己這些衙役如此客氣,對他也是好感倍增,何況與楊逸這樣的才子結交,不但有面子,將來楊逸真個金榜題名時,說不定還能傍上高枝。
這樣融洽的氣氛下,楊逸一翻旁敲側擊,對苗安的事很快就有了更多的瞭解,這廝不但貪贓枉法,還常常草菅人命,這不但讓楊逸的危機感更強烈,也更堅定了扳倒他的決心。
在楊逸有意引導下,從張龍他們口中還得知兩件事,第一件是昨天苗安曾把縣裡的捕頭李濤找去,詢問有關楊逸的事。上次的官司已了,苗安將捕頭李濤找去詢問自己的情況,這就十分耐人尋味了,從這一點上可以印證,苗安應該不會放過自己。
第二件事是得知了苗安和知州陸惜禹、提刑使余應賢都有嫌隙,但與經略使馮國順關係很好,在官場關係上算是馮國順一脈。
杭州既是州治所在,也是兩浙路路治所在,城裡的衙門多如牛毛,相比起來苗安這個錢塘知縣不過是小蝦米。但自己力量更小,要想扳倒他就得從他的政敵那邊借力,聽到苗安竟與杭州兩位大員有嫌隙,雖然有經略使罩著,但楊逸覺得自己的計劃大概可以順利實施了。
與張龍他們吃過酒後,楊逸找了家縫製鞋襪襆頭的鋪子,讓人按他的要求改製了一雙高邦的靴子,等做好後他拿回家又鼓搗了一個時辰,穿上去試試,整個人瞬間增高了幾公分,大宋朝的第一對增高鞋總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那便宜母親楊氏見他有些不務正業,遲疑了一下,還是出聲勸道:「逸兒,你是怎麼了?州學的事情才剛剛消停,這兩天你又不好好讀書,擺弄這些雜物做甚?逸兒,娘親求你了,回去好好讀書吧!」
楊逸聽了有些好笑,有又些感慨,都說慈母多敗兒,楊氏這何止是『慈』,與其說是在說教兒子,還不如說是在哀求來得貼切,難怪以前李逸在外面風流快活毫無顧忌,楊逸看著她眼角那幾道淺淺的魚尾紋,有些不忍心,楊氏若是強硬暴虐的態度,他倒無所謂,可當一切都是耳邊風,偏偏她這樣軟弱的樣子,讓人生不出逆反之心來。
或許,柔弱也是一樣力量吧!
「娘,孩兒長大了,你不必過於操心,孩兒做事有分寸的,其實這讀書也講究個勞逸結合,若是成天捧著書本看,反而使得事倍功半。」
楊氏雖然性子軟躍,但到底不傻,接口說道:「我兒自己有分寸就好,娘親見你這兩天都沒能安心下來讀書,是以才說你兩句,我兒快別擺弄這些了,上樓讀書去吧!娘親熬碗蓮子湯給你補補身子。」
楊逸無語了!徹底敗在楊氏這種無微不至的關懷、海般深的母愛呵護之中,是的,她很柔弱,但卻無所不容,楊逸自認還有那麼一丁點良知,所以生不出抗拒的念頭來。
他趕緊脫下腳上的增高鞋,蹭蹭幾下跑上樓去了!
楊逸一個人在樓上思量著,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苗安要對自己動手,但他會選在什麼時間動手卻不知道,在楊逸猜測中,應該會過些時日,然而這只是自己的猜測,自己若困在家裡,苗安動起手來,一抓一個准,自己連個應變的機會都沒有。
常言道狡兔三窩,看來自己也得另外弄個小窩,先搬出去住一段時間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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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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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8 16:56:07
第010章 明修棧道
歷朝歷代官員們都不喜歡修官衙,唯獨大宋朝例外,大宋官員無論是俸祿還是福利,都是比較高的,這也養成了官員們講究奢華的習慣,連帶著衙門通常也修得比較好,象錢塘縣這種地處魚米之鄉的富庶上縣,更不待言。
苗安來到錢塘出任知縣後,就先讓人把後衙翻修了一遍,使之看上去明潔而雅緻。
正午時分,辦完了一些日常事務,苗安就讓人搬出張矮榻,置於書房前的葡萄架下,這五月的天氣,高枝上的知了有一聲沒一聲地鼓噪著,苗安躺上矮榻上,那臃腫的身軀看上去就像一隻肥豬,一個小丫頭站在後面幫他打著扇兒,另一個端著一碗冰鎮酸梅湯,細細地餵著苗安。
這時一個五十來歲的乾瘦男子走進院來,手上一把摺扇不時輕搖兩下,此人頷下留著一把山羊鬍,樣子看上去很是精明,他正是苗安的幕僚習仲秋。
幕僚這種職業古而有之,一些高級官員甚至有幾個或更多,這些人除了給官員出謀劃策外,同時負責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習仲秋跟了苗安六年,一向被苗安引為心腹,一見他走進來,苗安輕輕擺手示意,兩個小丫頭便遠遠的退去。
「仲秋見過縣尊大人!」習仲秋走到榻前躬身一揖!
苗安微微挪動一下身子,示意習仲秋坐下,輕聲問道:「習先生不必多禮,事情可曾辦妥?」
「縣尊大人放心,曾家的七成產業已轉到您表親的名下,這是曾家長子曾以軒畫押的契約!請縣尊大人過目!」
習仲秋說著從袖子裡掏出幾張契書來,苗安接過粗略看了一眼說道:「很好,此事多虧習先生多方料理,習先生辛苦了,本官書房之中那塊歙硯留著不用可惜,就由習先生就拿去用吧!」
歙縣出產的歙硯是四大名硯之一,苗安書房中的那塊是其中上品,價值不下千貫,習仲秋也沒推辭,起身一揖道:「謝過縣尊大人厚愛,縣尊大人放心,此事手尾乾淨,雙方買賣時另有人證在場,價格公道,將來曾家就算另有想法,也奈何不了咱們!」
曾家的七成家產此次契約書上寫的轉讓費是三萬多貫,但實際上曾家只收到了一個零頭,前面那個『三』字就成了停留在紙面上的數字。
「曾家的事已了,過幾天就把曾任行放出去吧!倒是那個李逸,先生以為如何辦好?」
習仲秋有些遲疑地說道:「那李逸不過一介書生,應該礙不了縣尊大人之事,縣尊大人何必費此心思?」
苗安伸出肥大的右手,摸了摸自己那打成幾折的下巴說道:「不瞞習先生,那韓氏本官是誓在必得,此女柔媚嬌美,著實讓人一見難忘,前日她來縣衙給曾任行求情,她若是不清楚本官對她有意思,她憑什麼來求本官?然而本官試探了一下,韓氏卻有意推託!」
「縣尊大人是懷疑她真與李逸戀姦情熱?」
「不錯,此女如今被逐出曾家,孤身無依,本官何等身份,能垂青於她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她竟不為所動,若不是心有所屬,何至於此?所以,李逸必須處理掉,以斷了她的念想!」
「好吧,既然縣尊大人吩咐下來,卑下照辦就是,只是李逸雖然沒什麼根基,但畢竟是十四歲通過州試的舉子,為防節外生枝,須得找個合適的理由才行。」
「那習先生就去找吧,本官相信習先生會辦妥的,哈哈哈!習先生不知想過沒有,辦此李逸還有一個好處!」
習仲秋輕撫著山羊鬍,沉思一下說道:「縣尊大人指的是州學之事?」
苗安又嘿嘿笑兩聲,說道:「沒錯,本官聽說楊逸當日在州學將右諫議大夫朱光庭氣暈過去,還口出狂言辱及司馬文正公,當日朱光庭就有意讓學政錢淡取消楊逸舉子的身份,卻被陸惜禹擋了回去,常言道朝中有人好當官,咱們辦了李逸,到時習先生再進京到朱大夫府上走動走動,嘿嘿!」
「還是縣尊大人想得周全,不才慚愧!不才會盡快謀劃此事,請縣尊大人放心,對了,那韓氏時下住址不才已讓人打聽清楚了,就在湖清坊!」
苗安聽了心中一動,眼前頓時又浮現出韓氏那令人銷魂的媚態來,不禁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
楊逸第二天便城裡悠轉起來,找到了一家比較偏僻的小院,這裡離韓碧住的湖清坊不遠,正合適,和主人談好價錢後,楊逸立即回自家的漆器鋪子拿錢。
楊家漆器舖位置接近運河邊,地段比較繁華,鋪子不算大,但生意還過得去,楊逸進門時就有七八個顧客在選購漆器。
他家這個鋪子沒有漆器加工這道程序,而是從各地進貨銷售,貨源主要來自揚州、宜春等地,有描金、填漆、螺鈿、斑漆、雕漆等不同漆器種類。大都是些日常用品,如碗、奩、几、案、枕、箱、尺、梳、篦、魁、笥、盒、屏風等等。
因為李貴去魏縣還沒有回來,如今鋪裡就由李嬸看著,還有兩個十五六歲的伙記,一個叫宋小安,一個叫唐貴子。
楊逸一進門,三人就分別上來打招呼,他回了兩句,從櫃檯裡過筆,開了一張雜貨單,象鹼、明礬、薑黃、黃裱紙、山茄花、鬧羊花等等,共有二十多種。
寫完後把那個機靈點的宋小安叫到一邊,讓他照著單子去採辦,但每樣東西要分在不同的店舖購買,那宋小安經楊逸一再叮囑,雖然不知道為何如此,還是按照他說的去辦了。
楊逸從櫃檯上支了些錢,自個回到那小院,向主人付過租金後,粗略打掃一下,才滿意的回漆器鋪取宋小安買回的東西。
他回到家時,楊氏還在簷下做著針線活,那神情閒雅得就像荷花缸裡的睡蓮,楊氏見他手上提著一大包東西,停下針線好奇地問道:「我兒不是去墨韻齋拿書嗎?這是做甚?」
楊逸準備來點親情攻勢,上前蹲下身子,牽著楊氏的手說道:「娘親!有件事孩兒一直想跟您說!其實孩兒覺得,總是一個人在家溫習功課也不是辦法,缺少名師教導,又沒有名士可交流,對學業甚為不利,孩兒昨日遇到一個散居杭州的老先生,此人原是朝中大學士,與孩兒相談甚歡,孩子想去洞霄宮向他請益幾日!」
楊氏慈愛的輕撫著他的額角,含笑道:「我兒是顧慮娘親一個人在家,放心不下嗎?」
楊逸點點頭:「子曰,父母在,不遠遊,娘親,孩兒既放心不下您一個人在家,又怕辜負娘親對孩兒殷切的期望,心裡很是矛盾,所以一直不敢提外出求學之事!」
楊逸這時不禁在心裡暗罵自己一聲,因為此時楊氏眼中已有淚光在閃動,他真有些不忍心去騙這個慈母。
「我兒長大了,既然那老先生看得起你,又曾是朝中學士,我兒放心去求學吧,娘親還能照顧自己,再說家裡還有你李嬸她們,倒是我兒一個人去了洞霄宮,要知道尊重長者,莫要像家中一樣魯莽,再則要照顧好自己,莫要餓著累著……」
楊氏撫著他的額角,細細地叮囑著。這讓楊逸想起小時候,自己的母親也常這樣叮嚀自己,而自己總會覺得很煩,很反感!
但現在楊逸沒有了這種感覺,心裡雖然急著出門,但他還是耐心地聽著楊氏每一句叮嚀,以免楊氏發現什麼異狀。
習仲秋帶著幾個隨從自鹽橋坊走出來,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經過一翻打聽,李逸這個人除了風.流成性之外,還真找不到其它毛病,習仲秋也只好從這方面想辦法。
曾家雖然富有,但沒什麼背景,加上有誣告的把柄落下,習仲秋他們愛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這沒什麼大問題。但李逸畢竟是舉子,總有些同窗與座師,這些人背後又有什麼背景在,誰也不知道,若毫無根據亂加其罪,恐怕不經意間便會得罪人,習仲秋跟隨苗安在官場混了六年,這些枝枝節節自然清楚。
今天他終於找到鹽橋坊一林姓人家,林家兩子兩女,長女林寒與李逸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習仲平對林家次子林譽威逼利誘,終於讓其答應出面告李逸勾引良家婦女,壞人清白。
這樣的罪名沒什麼新意,但卻足夠了,只要能以此為藉口,將李逸收監,其它的罪名到時還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習仲秋悠然自得的回到縣衙,向苗安並報了此事,依舊是書房前的葡萄架下,苗安一身寬大的常服靠在矮榻上,習仲秋躬身一揖道:「縣尊大人,事情已有眉目!只等明日林譽告上縣衙,便可上門拿人了。」
「怎麼還要等到明天?讓那林譽今日直接來遞狀紙不就得了?」想起韓氏,苗安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
「這……是不才疏忽了,不才馬上派人去讓他林譽前來遞狀紙!」習仲秋沒想到苗安這麼心急,竟是一天也等不得,這眼看天色不早了,衙門也快到了散班之時,他才讓林譽明天再來的。
「算了,算了,明天就明天吧!」苗安也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過了,接著擺手說道,其實楊逸之事他這麼急著辦,是猜測韓氏與楊逸戀姦情熱,將楊逸收監後,也好以此為由讓韓氏心甘情願侍候自己。
明晚,至多明晚!苗安彷彿已經聽到了韓氏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的嬌吟,心裡不禁又是一熱,他很快打發了習仲秋,回到房裡,招來自己的兩個小妾先泄泄火!
楊逸背著一個書箱,拜別楊氏,楊氏淚濕了衣袖,但依舊極力地使自己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來,在她千叮萬囑中,楊逸獨自入城而去。
大街上,楊逸很『湊巧』的與巡街的張龍幾個衙役遇著了,張龍有些詫異地問道:「李舉人,這似乎是要出遠門啊?」
楊逸笑得一臉和氣道:「張大哥,沒想到又在此相遇了,您說的沒錯,我正是打算出門遊學!」
和張龍囉嗦了幾句,完成了這次『偶遇』,楊逸才轉身向鹽橋河的碼頭走去,他是真個在眾目睽睽之下坐船沿運河出了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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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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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8 16:56:28
第011章 蕩漾的心
楊逸沿運河坐船出十多里,到了薄暮時分,才換了身行頭回到城中,多了撇小鬍子不說,整個人也長高了很多,這倒得歸功於他弄出來的那雙增高鞋。
暮色迷離,杭州城裡處處燈籠高掛,紅男綠女避開白天的炎熱,通常會在飯後這個比較清涼時段出門,所以此刻街上的人流比白天還要多,處處摩肩接踵,河上花船隨流水悠悠飄蕩,鼓瑟笙歌渺渺傳過水面,瀲灩的風情盡在輕歌曼舞處。
楊逸混在如織的人流裡,朝湖清坊遊蕩過去,到了韓氏租住的小院那片時,行人變少了許多,他遊目四顧了一下,才步入小院的後巷,後巷有個小門。
韓碧兒正和兩個貼身丫環在小院裡乘涼,打從飛來峰迴來之後,韓碧兒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寧,說來苗安畢竟是一縣父母官,這種七品小知縣在官場上算不得什麼,但在韓碧兒這樣的平民百姓心目中,卻跟天老爺似的,現在楊逸要讓她配合算計苗安,怎不教心驚膽顫的。
本來打死她也不敢做這樣的事,奈何現在韓碧兒一顆心全撲在了楊逸身上,把這冤家當成了一生的依靠。女人,往往會被一隻老鼠嚇得半死,她們絕不是做作,是真怕!但為了愛,她們往往又敢捨身伺虎,甚至奮起殺人!韓碧兒現在大概就是這樣。
聽到後院門響起三長三短的敲門聲,韓碧兒緊繃的心神突然放鬆了下來,她長長吁了一口氣,快步去開門,見到門外那人的樣子,韓碧兒失聲就要驚叫出來。
楊逸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摀住她的嘴巴道:「碧兒,別亂叫,是我!」
聽到楊逸熟悉的聲音,韓碧不禁拍了拍胸脯,嗔道:「李郎打扮成這副樣子,奴奴一時沒認出來,可嚇死奴奴了,還以為是哪裡來的歹人呢!」
楊逸閃身進院,然後隨手將院門關上,這才輕笑道:「這說明什麼?說明碧兒心裡沒有我,別人都說,若真喜愛一個人,就是燒成灰都認得出來!」
韓碧兒還在好奇地打量著他,臉上的又是鬍子又是黑痣的也罷了,整個人也憑空高了許多,看他腳下的靴子又沒什麼特別,但聽楊逸這麼一說,她也顧不得他是如何變高的了,一把抱住他道:「李郎莫要如此說,您不信奴奴,儘管把奴奴的心剖出來看好了!」
「好了,好了,我不過隨口那麼一說,妳別當真,碧兒,咱們還是趕緊把正事辦妥再說!」
楊逸拍拍她的香肩兒,閃身就往屋裡去,韓碧兩個丫環一個叫草兒,一個叫青葉,從小跟韓碧相依為命,韓碧兒的事她倆沒有不知道的,所以倒不存在信任問題,這次與其說是讓韓碧兒配合,不如說讓她倆配合更恰當些。
楊逸從自己的包裹裡取出那一堆零零碎碎來,一邊鼓搗,一邊細細地交待三人到時該如果行事,他弄來的那些藥材,象鬧羊草,山茄花都有毒性,輕易不可亂用,但它確實也可入藥,關鍵是看你知不知道把握劑量,鬧羊草和山茄花都有麻醉神經的作用,再加上其它幾種藥材調配,就能弄出一種讓人吃了產生幻覺的藥品。
藥可醫人,也可殺人!楊逸以前在特戰隊,可以說有一半精力是花在如何用藥殺人上。
「碧兒,記住,到時把這藥沖在茶水裡,一定先讓他喝下,否則咱們的一切安排怕都不起作用!」
「這個應該不難,只是……李郎!這藥……」
「放心吧,死不了人,我會傻到把他毒死在妳房裡嗎?」
「那奴奴就放心了,總之奴奴一切聽李郎的!你就是讓我往火坑裡跳,奴奴也絕不猶豫!」
「碧兒!要有自信,妳是個聰明人,若是多點自信,當不比男兒差!」
韓碧兒不意他突然說這話,有些疑惑地問題:「奴奴怎麼不自信了?」
楊逸取來秤,細心地稱好藥物的份量,然後放在碗裡細細地研末調和,嘴裡漫聲應道:「每次妳總要強調可以為我去做任何事!其實妳強調得越多,越體現出妳對自己不自信,患得患失的!這樣不好!人會很累,我再強調一次,我李逸雖不是什麼英雄好漢,但說出的話一定會算數!說過不會拋下妳,就不會。」
楊逸把藥配好後,又到韓碧房間去精心佈置了一番,各種物事都手把手的教三人,直到確認她們不會出錯後,這才告辭出來。
韓碧兒十分不捨得他離開,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緊緊的摟著他溫存一陣,也只得看著他隱入夜色中。
楊逸一個人回到自己租來的小院,這裡人聲稀索,清燈照壁,夜漏聲斷,一個人躺在床榻上又把事情反覆地思量了一遍,確定沒什麼遺漏之後,才安心睡去。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需要的是耐心的守候,但楊逸相信,苗安不會讓自己等太久的。
第二天一早,鹽橋坊林家的老二林譽果然如約到縣衙,一紙訴狀將李逸給告了,他姊姊與李逸有些不清不楚是事實,但作為一家人,這事遮著蓋著還來不及,最多私下找李逸尋些晦氣,誰也不會把這樣的事鬧到縣衙來,弄得滿城皆知,以後他姊姊林寒一生怕也就此毀了。
說來林譽也是沒辦法,他好賭成性,與人關撲欠下一身賭債,習仲秋帶著債主找上來逼得他差點跳河,而且習仲秋還保證此案會低調處理,儘量不讓外人知道,林譽這才來到衙內狀告李逸。
接了狀紙,習仲秋親自帶人上楊逸家,卻撲了個空,說是昨天出門遊學去了!不管楊氏在家中如何擔心,習仲秋帶人回到縣衙,從張龍他們口中得知了楊逸出門遊學屬實。
習仲秋無奈只得找到苗安說道:「縣尊大人!這還沒定案,咱們也不好發海捕公文,這當如何是好?」習仲秋在後衙裡向苗安匯報過後,出言詢問道,在他想來,既然楊逸已經出遠門了,這事不如暫時揭過!
苗安要辦楊逸不但只是為了韓氏,更有取悅朱光庭之意,所以依舊不想放過,冷聲說道:「李逸既然是坐船沿運河出去遊學的,昨天才走,這能走多遠,你立即讓衙役快馬沿河追上去,把人抓回來,此事辦妥了,也好早日進京!」
習仲秋也沒直接再勸,卻轉個方式說道:「縣尊大人,不才聽說京裡太皇太后身患貴恙,這朝中怕是要風雲際會了,常言道一朝君主一朝臣,此時縣尊大人找上朱大夫,不才覺得有些操之過急,縣尊大人不若再等等看,等朝中水落石出之時,再行站隊總是穩妥些。」
苗安挪了挪肥大的身子,深思了一下搖頭說道:「前番曾兩次傳出太皇太后病重不能臨朝視事,最後還不是沒事,再說了,就算陛下真的親政了,如今朝中皆是司馬文正公啟用的大臣柄政,陛下根基全無,又豈能一下子清洗一空,習先生多慮了!此事就按本官說的辦吧!」
苗安既然已定下決心,習仲平也只得派人沿河去追楊逸,按下此事不表,且說到晚間時分,苗安實在忍不住了,只帶幾個家僕,便輕車簡從往湖清坊去。
鶯聲燕語從路邊的青樓傳下來,讓苗安更是心癢難耐,兩次出聲催促車駕快行,好不容易來到湖清坊韓氏的小院前,此時已是暮色四合,苗安一身常服倒也不怕別人認出來,下車立即打發車子回去,身邊只留兩個家僕以免招人嫌眼。
他上前剛要敲韓氏的大門,就聽院裡兩個丫環在竊竊私語,其中一個說道:「草兒,我總感覺咱們住的這院裡有髒東西!」
另一個帶著懼意答道:「青葉你別胡說,會嚇死人的!」
「我怎麼亂說了,你半夜裡沒聽到怪異的聲音嗎?就像有女人在哭,還有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嘶!我都好幾夜睡不著了,不行,咱們得勸勸娘子另尋一處所在,趕緊搬走才行!」
「啊!青葉你別說了!我我我……咱們快回屋吧,這天都黑下來了!」
另一個丫環顯然被嚇壞了,說話都有些打顫兒,門外的苗安聽到這,不禁暗暗好笑,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些怕只是因韓氏這裡沒男人,三個女人膽小才產生的假象,那今晚就讓本知縣來給你們壯壯膽吧!
苗安輕輕擺擺手,家僕上前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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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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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8 16:56:48
第012章 打家劫舍
咚咚!
「誰呀?這麼晚了是誰啊?」
敲門聲響起,韓家小院裡頓時傳出詢問的聲音,門外的苗安也不答,復又讓人敲門。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來,兩個丫環站在門裡,手裡提著燈籠往外一照,一見苗安頓時驚下跪下說道:「奴婢拜見縣尊大人!」
那天韓氏去縣衙求苗安放過曾任行,這兩個丫環就跟在韓氏身邊,自然是認得苗安這個縣令的。
苗安見她們雖然跪倒在地,卻沒有請自己進院的意思,兩人的身子還剛好把門堵得嚴實,不禁有些不快地說道:「怎麼?本縣光臨你這小院,你兩個賤婢竟敢如此怠慢本官,就不怕本官治你們大不敬之罪嗎?」
「縣尊大人饒命!縣尊大人饒命!不是奴婢等怠慢縣尊大人,實在是家中只有娘子一個人在,這天色已晚,實在是不方便待客,還望縣尊大人恕罪!」兩個丫環看上去雖然嚇得不輕,但依然作最後的堅持。
苗安已到門前,豈肯就此打道回府,況且在他想來,韓氏既然能和楊逸私通,還能是什麼貞節烈婦不成?此番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
苗安不想在門前拖下去,又不好立即發作,怕鬧起來被外人看到總是不好,於是沉聲說道:「胡扯,要你待什麼客,前番曾家案情尚有不明之處,本官這是因公廢私,連夜上門來向韓氏詢問案情,以便早些結案,你兩個賤婢竟敢妨礙本官公務不成?」
「奴婢不敢,縣尊大人既是來查案的,奴婢等豈敢阻撓,還望縣尊大人饒恕剛才不知之罪,縣尊大人請進!」
倆人連忙把苗安往裡請,苗安聽她倆對答伶俐,不禁多看了一眼,見到倆人都嚇得滿頭是汗,這才滿意的踱著方步往裡院去。
「你家娘子呢?快讓她出來見本官!」
「我家娘子正在房中繡帕子,奴婢立刻喚她出來拜見縣尊大人。」
苗安早已心癢難耐,直想馬上衝進房去成就好事,但終究不能象逛青樓一樣進門就把人推倒,表現得太急色,也只得耐著心思等她們把韓氏叫出來,雙方閒話一下再說。
韓家院兒本就不大,苗安這下覺得身邊兩個家僕礙眼了,等下與韓氏這樣的美人卿卿我我,讓兩個一身汗臭味的男僕在身邊看著,這算什麼事?
苗安根本不用出聲,回頭瞪兩個家僕一眼,兩個僕人立即識趣的找了個藉口,便退了出去。
青葉去請韓氏,草兒就請苗安到堂上奉茶。
該來的還是來了,韓碧兒定了定神,這才步出中堂,入門便盈盈拜道:「不知縣尊駕臨寒家,民婦有失遠迎,還望縣尊大人恕罪!」
也不知苗安那麼肥胖的身體怎麼能使出那麼迅速的動作,韓碧兒剛剛下拜,他立即上去要攙扶。
「韓家娘子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本官寅夜到來,實因曾家案情還有些疑問,想向韓家娘子徵詢,這個嘛!事涉公務,無關人等先退下去吧!」
韓碧兒不著痕跡地避開他來扶的雙手,起身對青葉和草兒說道:「既然縣尊大人吩咐下來,你們先退下去吧,若有需要,我再喚你們便是!」
等兩個丫環退下去,苗安一雙眼睛頓在毫無顧忌的在韓碧兒身上『掃蕩』著,還盡量讓自己顯得平易近人些。
「韓家娘子這幾日還好吧?上次你到縣衙來,求本官對曾任行從輕發落,本官念在韓家娘子你的面子上,法外施恩,今日已將其放回家去,不過本官剛剛聽說,曾家已將韓娘子你逐出門戶,這曾家也太過分了,本官放心不下,這才趕過來看看韓娘子你如今可安好!」
韓碧兒心裡有事,臉色有些此不自然,勉強應對道:「多謝縣尊大人關懷,奴家無礙!如今在這小院暫作安身,倒也清靜!」
「哎!你一個弱女子,孤身無依總不是長久之計,若是韓娘子願意,本官可以幫韓娘子你安排安排,不知韓娘子你意下如何啊?」
見韓氏臉色不好,苗安以為他正為身世愁苦,憐香惜玉之意更濃,韓氏彷彿在心裡掙扎了好一會,才盈盈下拜道:「得縣尊大人憐惜,是奴家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奴家若再不知好歹,怕是要遭天遣了!」
苗安心中大感快意,果不其然,不管韓氏是懾於自己的威勢也好,或真有心攀自己這根高枝也罷,苗安的心願已然達到,他再次上前扶起韓氏,韓氏這次沒有立即躲開,由他扶著手婉,直起身來時才滿臉通紅的退開,似乎很是羞澀。
苗安碰了她那柔滑的手腕,再看她這波光盈盈的眼神,心裡貓抓一般,忍不住說道:「韓娘子你但請放心,本官一片誠心,絕不會虧待於你!這個……本官聽說你方才在房中繡帕子,韓娘子美若天仙,想來這繡工也是人間一絕,不知本官可有幸得韓娘子帶去一觀。」
「縣尊大人說笑了,奴家繡工粗劣得很,不過縣尊大人既欲前往一觀,奴家又豈敢藏拙。」
登堂入室過後,這該是登床上榻了!
苗安竟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起來,或許期待了太久吧!看著前面步態搖曳生姿的韓氏,苗安幾乎忍不住上前就抱的衝動,他連連輕咳了幾聲,又強嚥了幾回口水,才總算沒有失態。
一到房裡,韓氏就一邊倒茶一邊說道:「縣尊大人咳得利害,莫非感了風寒?您日理萬機,可要保重貴體才行哦!快,縣尊大人快把這茶喝了潤潤口,奴家再找繡工給縣尊大人一觀。」
房中羅帳微香,帷縵輕拂,一燈如豆。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銷魂!
苗安接茶時連韓氏的手一起捧住,就這著將茶杯送到嘴邊喝起來,他激動過度,口是真的乾了,況且不想就此放開韓氏的玉手,喝了一口再一口,等半杯茶下肚時,看到韓氏粉頸都嫣紅如脂了。
等他放開手,這時韓氏突然靠上前來,對著他的臉長吹了一口氣,然後咯咯大笑幾聲,臉上的神情極為詭異!整個人有一種極為張狂的感覺,十指屈曲如爪,眼珠前鼓,這詭異的一幕把苗安嚇了一跳。
還好,韓氏突然甩了甩頭,又恢復了那副千嬌百媚的樣子,柔婉得像一江春水,苗安暗籲一口氣!大概是自己看花眼了!看花眼了!
「縣尊大人稍等,奴家這就給您看繡工!」韓氏也細吁了一口氣,說完轉身往羅床走去,彎腰取繡帕時,那滿月般的香臀自然的翹起來,看得苗安差點流下鼻血來,他再也忍不住了,走過去就要從後面抱住韓氏。
「打劫!都聽清楚了哈!打劫!莫亂動,莫亂叫,否則別怪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嚇得苗安一個趔趄,扶往旁邊的柱子才算穩住身形,而此時韓氏也轉過身來驚叫一聲,又立即摀住自己的嘴巴,臉上恐懼的神色看得苗安心中沒來由升起一股豪氣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保護欲?
苗安定了定神,轉過身來,只見一個身材高大,體態微胖的蒙面人站在他身前兩尺之處,刀上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
苗安一轉過身來,那蒙面人立即將刀鋒指向他的脖子,嚇得苗安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這時身後再次傳來韓氏一聲短促的驚叫,苗安這才想起自己該做什麼。
「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民宅打家劫舍,知道本官是誰嗎?本官乃堂堂錢塘知縣苗安是也!方爾鼠賊!還不趕緊束手就擒,若你能幡然醒悟,本官還可以考慮對你從輕發落……」
誰知對方不但沒被嚇著,反而將刀鋒架到他脖子來,那冰涼的感覺讓苗安那義正詞嚴的調兒嘎然而止。
蒙面人用將刀子在他脖子上輕輕抹了抹,有些得意地說道:「沒想到貧道……俺今夜隨便選的一戶人家,竟是知縣大人的宅子,這回有得賺了!少廢話,趕緊把所有財物拿出來,否則俺就不客氣了!」
「不不不!這位壯士您錯了,這不是縣尊大人的宅子,是奴家的宅子,奴家這陋室空堂,沒有什麼值錢之物,壯士你行行好,放過我們吧!」
韓氏跪倒在地,低泣著不停哀求,苗安這會兒顧不得憐香惜玉了,刀口頂在他脖子上,他已經嚇得冷汗直流,雙腳打顫了。
「你家?不就是他家嗎?他不是說他是知縣嗎?瞧他肥得跟豬似的,還敢說家裡沒錢,看來不放點血你們是不肯合作啊!」
「不是,不是,壯士你聽奴家說,他確實是錢塘知縣,你莫傷了知縣大人,可這也確實是奴家的宅子,奴家真沒錢……」
「哦!俺明白了,這是你的宅子,這知縣半夜來你家……好啊!感情是一對姦夫淫婦,暗夜私通。那俺就更不用客氣了,今個兒不弄到萬兒八千貫的,明天就等著全杭州人看著你們兩個姦夫淫婦光著身子在床上挺屍吧!」
韓氏這下也嚇得啞口無言,不知從何說起了,蒙臉人開始在苗安身上搜起來,莫到了一塊玉和兩顆龍眼大珍珠,那珍珠本是苗安打算韓氏不從的話,再用珠寶來引誘韓氏的,這下連同身上的金銀全落到了蒙面人手裡。
那蒙臉人起初得意的輕笑了兩聲,轉瞬間好像又不滿意起來,只聽他說道:「隨身就帶這麼多值錢的東西,家裡一定富不可言,不行,俺今天非得再多弄一點不可。」
蒙面人深思須臾,說道:「趕緊把你做的虧心事都老實交待出來,否則……死!」
苗安仰著脖子,艱難的吞了吞口水,遲疑道:「壯士!壯士,輕些,你要錢本官給你就是!要多少都給!」
「說得輕巧,這又不是你家,我總不能等你回家拿錢吧,趕緊把你做的那些貪贓枉法之事全交待了,有此把柄握在俺手裡,俺不怕到時你不給錢,放心,俺也不太過分,你每年所得到時分半數給俺就行了,俺絕不會把你的事說出來,否則那不是斷自己的財路嗎?俺不會讓你這株搖錢樹倒的,話就這麼多,趕緊老實交待,否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57:11
第013章 裝神弄鬼
苗安聽了蒙面人的話,心裡不禁氣得直抽筋,感情此人打劫一次還嫌不夠,還想將自己當長期錢袋子。
蒙面人彷彿知道苗安在想什麼,搶先說道:「別想在俺面前打花腔,別人俺不知道,你苗安污名在外,俺多少聽說過一些,福壽坊的康家被你巧立罪名,逼得家破人亡,街坊鄰里敢怒不敢言,還有陳家村的陳進家……」
蒙面人讓苗安蹲在地上,自己坐在小几邊,讓韓氏給他磨墨,然後開始細數苗安的枉法事,讓他就從這些開始一一交待。
苗安本不想說,但那閃著寒芒的利刃在他面前不住地晃動,他只得避重就輕述說起來,開始還能盡量找藉口為自己開脫,但隨著眼前的寒芒不停的左右晃動,加上蒙面人輕聲細語的譐譐誘導下,苗安彷彿進入了一種半催眠狀態,以前做過的齷齪事不由自主的浮現心頭,嘴裡喃喃的將做過的那些事都說了出來。
蒙面人向苗安喝的的茶水望了一眼,眼神詭異的一閃,開始奮筆疾書起來,等苗安把事情交待完,蒙面人取過一杯冷水往苗安臉上一噴。
「醒醒,醒醒,別睡了,趕緊畫押簽上你的大名,咱們的事就算了結了!」
苗安被冷水一激,終於清醒了一些,在蒙面人的刀子脅迫下,苗安只得在紙上籤上自己的大名,按上自己的手印。
接著蒙面人轉向小幾邊的韓氏說道:「該你了,快說,你又做過什麼骯髒事?」
「奴家沒做什麼骯髒事,倒是被那些骯髒官兒害得上吊死了!咯咯咯……」
韓氏突然一改剛才害怕的樣子,臉上再次露出一副詭異的表情,衝著蒙面人臉上又長吹一口氣,就像原先衝著苗安吹氣那樣,十指如爪……
「幹什麼……啊!你竟是鬼上身!」
蒙面人驚呼一聲,疾身而退,小几上的油燈被氣流晃得明滅不定,讓韓氏的樣子看起來更加可怕。
蒙臉人疾退幾尺遠後,樣子緊張萬分,飛快的從身上掏出一張符籙,口中唸唸有詞:「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定……」
隨著蒙臉人二指如刀一甩,他手上的符籙就向韓氏飛去,韓氏慘叫一聲,倒摔在羅床上,蒙臉人一刻不停,不知從身上何處摸出一個小瓷瓶,張口一汲對著小几方向猛然噴出,呼的一下,一道火龍頓時激射而出!
「妖孽!還不快快現形!今日貧道非收了你不可!妖孽……」
蒙面人一邊低吼,一邊有節奏地邁著八封步向床邊逼去,苗安心神雖然清醒了一些,但隨著變故一起,心中幻影閃掠,彷彿鬼魂飛舞,早已驚得癱在小几邊,定定地看著蒙面人施為,嘴裡竟叫不出聲來。
只見蒙面人又抽出幾張黃裱紙,雙手如幻影般飛快向韓氏身上拍落,接著嘴裡又是一噴,只見每張黃裱紙上都赫然出現了一個血手印,紅得教人怵目驚心。
「哈哈哈!妖孽受死吧!敢在貧道面前吹妖氣……啊!」
那蒙面人才得意的笑兩聲,又突然驚呼起來,霍然轉身,苗安隨著他那飛轉的身形望去,只見方才捲著的帷縵已然散開,一個披著散髮的女鬼詭異的飄浮在空中,臉色蒼白如紙,雙目流出紫色的血液,紅色的舌頭伸出有半尺長,一襲白色衣裙飄飄蕩蕩,彷彿沒有身體,那模樣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苗安已經嚇得雙眼翻白,整個人已到了崩潰的邊緣,仍不由自主地緊緊盯著空中的女鬼,生怕她往這邊飛來。
「這妖孽果然利害,貧道的真水符籙竟收不了你……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著!」
蒙臉人不知又從哪裡弄出一柄桃木劍,腳邁八卦,劍轉九宮,右手二指上不知沾著鮮血還是硃砂,飛快地在符籙上劃著,最後唸完咒二指又是一甩,符籙就向空中的女鬼飛去,蒙臉人一提瓷瓶再吸一口,抄起油燈向空中又猛噴出一口火焰。
女鬼彷彿受傷,倒飛向窗邊,縮成一轉團,空中此時出現了幾團幽藍幽藍的火焰,就像荒郊亂墳崗上飄的那種鬼火,窗邊接著傳來女鬼陰森森的厲笑之聲:「臭道士,竟敢壞我的好事,這肥豬壞事做絕,我要借這婦人之身,吸盡他的精元有何不可,偏你來壞我的好事,你受死吧!」
「人鬼殊途,誓不兩立,你借韓娘子之身為惡來就犯了大戒,還敢狡辯,看貧道不收了你!」
「臭道士找死!」
女鬼厲叫一聲,快速的向蒙面人飛來,空中那幽藍的鬼火也跟著飄動不定,整個房中鬼氣森森,如同阿鼻地獄。
蒙面人持桃木劍上下飛舞,口中不停唸著道咒,桃木劍飛快刺入那女鬼的口中,女鬼突然噴出一股白霧,蒙面人被霧氣一衝,頓時慘叫一聲,倒飛出去撞在牆上,噗嗵一聲摔了個仰面朝天,在地上掙扎了好幾回,再也站起不來。
女鬼撂下動彈不得的蒙面人,帶著兩團幽藍的鬼火,冉冉地向苗安飛來,那血紅的長舌頭、那流著黑血的雙眼,那蒼白的臉孔,越逼越近……
苗安喉嚨裡乾響兩聲,突然一聲哀嚎,兩眼一翻就此暈死過去。
確信苗安暈倒後,原本受傷倒地的蒙面人突然一躍而起,撲到苗安身邊翻開他的眼皮檢查,確定無詐後,又從身上取出一個瓷瓶,捏著苗安嘴巴把瓶裡的藥水給他灌了下去。
做完這些,蒙面人這才長舒一口氣說道:「好了,碧兒起來吧,還有青葉、草兒,趕緊進來收拾,把咱們用過的物事全燒掉,再用水沖走,壺子茶杯也一併清洗乾淨,總之別留下什麼痕跡。」
蒙面人說著一把扯下空中的『女鬼』,那就是一個人造面具,下面套件白色衣裙,上面用細麻染成假髮,之所以能在空中來回飄動,是因為空中有一根黑色的細線作『軌道』,房裡燈火昏暗,那絲一般的黑線肉眼是看不到的,青葉與草兒這兩個丫頭分別在房子兩面,扯動連在面具上的另一根黑線就成。
韓碧兒從床上坐起身,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指著空中的『鬼火』說道:「李郎,趕緊把這個滅了吧,奴家看得心裡發慌,這真是你說的什麼磷嗎?奴家怎麼覺得真像鬼火……」
韓碧兒說到這不敢說下去了,更不敢再去看那空中的『鬼火』,蒙臉個當然就是楊逸,身高是因為增高鞋,體態肥大是身上纏了一圈布條,他不敢說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鬼火,輕笑道:「別理它,很快就會自己滅了,打開門窗換氣就行,青葉、草兒快收拾。」
韓碧兒走過來靠著他問題:「苗安沒事吧?李郎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吧?」
「苗安我會處理,你們要記住,千萬不要慌,一切有我呢,若是明天衙門找你們去詢問,一切就按原定的說就行了,其它的一句都不要多說!放心,知州陸惜禹、提刑使余應賢本就與苗安有嫌隙,苗安是經略使馮國順一黨,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說不定經略使也得倒台。」
「苗安供述有關馮國順的部分,李郎你不是另錄起來了嗎?奴家以為你要暫時瞞住這些呢?」
說韓氏是個聰明人真沒錯,楊逸是有這個打算,此事一但直接把經略使馮國順牽扯進來,那就鬧個沒完沒了了,楊逸打算先到苗安這為止,至於余應賢他們能不能通過苗安扳倒馮國順,那就是他們的事了!自己有這個把柄以手,以後說不定還能在馮國順身上用用。
「碧兒妳不知道,官場上的事從來不是單一的,同一黨的人,上官倒台下面的小官也會跟著倒霉;下面的小官出了問題,上面的大官也可能跟著受累;
所以,未必需要什麼證據,抓住了苗安這個小的,余應賢他們操作得好的話,也一樣能把馮國順扳倒。這個你們無須理會,你們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青葉、草兒,你們可要記好了,打死也不能露一點口風,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供出來了更是死路一條,明白了嗎?」
三個女人被他這麼一說,臉色都變得煞白煞白的,紛紛點頭應諾。
點出事情的嚴重性後,楊逸又安慰她們道:「你們其實不必擔心,沒人相信你們三個弱女子能做出這些事來,便是苗安自己也不會相信。再則,查案的事歸提刑司管,余應賢估計感謝你們都來不及,不會為難你們的。」
將三個女人開解通透了之後,楊逸又親自把房裡房外反覆檢查了兩遍,確定一切已收拾妥當,這才背著苗安從後門出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57:37
第014章 瘋子知縣
清晨,兩浙路提刑司衙門從晨曦中漸漸露出它高大的模樣來,紅色的廊柱在初升的陽光照耀下,熠熠生光,飛簷斗栱間自有一股逼人的氣勢,也正因為這種無形的氣勢,普通百姓總會下意識地繞著走,很少能在它面前保持坦然心態,平日裡就連小販也不願往這種強勢的衙門前叫賣。
提刑司旁邊有一條小溪流,溪邊有供衙門裡雜役進出的走道,白天人跡都顯得稀少,晚上更是一片靜寂,小巷里長著幾棵桂花樹,濃蔭如蓋。
這一天雜役彭二喜像往常一樣,按時開始灑掃衙門的廊院,掃著掃著,他無意中抬頭一看,忽然發現小巷的桂花樹上吊著一個人,彭二喜不禁擦了擦雙眼,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還在!真的還在,真是一個人,一絲不掛的被吊在樹上,不彈不動。
彭二喜以為那是死人,嚇得大聲驚叫起來,很快便引來了提刑司的幾個人,連提刑使余應賢都被驚動了,匆匆從後衙走出來,他是個五十多歲的人,鬍子有些花白,臉上線條分明,顯得極為硬朗。
「彭二喜!一大早你因何大聲吵鬧?」
余應賢這一聲喝斥反而讓彭二喜舒了一口,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對快步走出前院的余應賢說道:「提刑使大人,您快看,樹上吊著一個人!不知是死是活。」
余應賢一看果不其然,心生詫異之下,率先推開通往小巷的側門,出去欲探究竟,剛才彭二喜的叫喊聲實在太響亮,連街上的一些百姓這時也聞聲而來,三三兩兩、竊竊私語地圍觀著。
余應賢走到樹下時,發現樹上吊著的赫然是錢塘知縣苗安,苗安身上不著寸靈縷,醜態畢露,一身肥肉在初升的陽光照耀下,油光發亮,細看之下可見他胸腹輕輕起伏,呼吸均勻,顯然還是活人!
「快,上去把人先放下來再說!」
在余應賢的喝令下,一個提刑司的衙役忙打算爬上去,可手一沾樹幹,才注意到上面塗著一層油脂,滑不留手,想像往常一樣爬上去根本不可能。
余應賢也注意到了這個,立即說道:「趕緊回去搬梯子!」
四周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苗安畢竟是朝廷命官,如今赤身裸體被人吊在樹上,傳出去總是不好,余應賢正想讓人驅趕這些圍觀的百姓,卻聽有人的議論道:「你們看,你們看,這布條這麼小,怎麼吊得起這麼重的一個人呢?」
「你們看這胖子像誰?我怎麼覺得有點像錢塘縣的知縣大人啊?」
「看看,看看,那吊人的小布條好像在冒煙呢!這怎麼回事啊,你們快看看,不會是我眼花了吧!」
亂糟糟的議亂聲中,說什麼的都有,但慢慢地全都集中在了吊苗安的那根布條上,余應賢不禁仰頭細看,確實,那布條不大,照說無論如何也吊不起苗安這麼重的人,在朝陽的照射下,此刻布條上正冒著蒸氣,若有若無,而且好像還越來越淡,不細看發現不了。
還沒等衙役搬來梯子,布條上的那絲淡淡的蒸氣完全消失後,一縷輕風吹來,布條啪的一聲突然斷裂開來,苗安那肥胖的身體撲嗵一聲掉到小溪裡,濺起一大團水花,岸邊的百姓驚得紛紛躲閃,等水花稍稍平息,人們突然發現苗安原本白淨的胸腹上出現了幾行字:
人間不法事,
神鬼無不知。
此獠千般罪,
懲治何遲遲?
那幾行字猩紅如血,極為刺目,這突然出的詭異情形讓圍觀的百姓失聲驚叫,有的害怕之下轉身就跑,有兩個甚至嚇得跪地連連叩頭,請求鬼神莫怪,就連余應賢見了這一幕,也是驚疑不定,除了鬼神之力,他也無法解釋苗安身上怎麼會突然出現這幾行血紅的字跡。
加上剛才那條奇怪的、本不應該吊起苗安,但卻實實在在地吊著苗安的小布條,還有布條上那縷若有若無的輕煙。
便是余應賢見貫了風浪,此刻還是心神微亂,不知所言,好在溪水不深,苗安掉下去後被水一激,開始慢慢醒轉過來。
「鬼!有鬼啊…….你們!你們都是鬼!鬼!有鬼啊!來人啊!快來人啊!有鬼啊……」
苗安剛一轉醒,張開白濛濛的雙眼,突然淒厲的大喊起來,在小溪裡不停撲打著,眼神流露出無盡的恐懼之意,整個人陷在一種如癲如狂的狀態中,對自己赤身裸體全無所覺,只是不停地大喊聲著,在沒到大腿的水裡撲騰個沒完,看著眾人的眼神就像看見厲鬼一樣,那種驚懼、那種悚然,大白天裡也不禁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苗安一邊撲騰一邊向對岸退去,身上那血紅的字跡此時又詭異的消失了,小溪不大,苗安退到對岸後,縮在一塊石頭下瑟瑟發抖,嘴裡還在哆嗦:「鬼……鬼!到處是鬼!快來人啊……到處是鬼!鬼……」
一看就知道,苗安瘋了,至少現在瘋了!余應賢回過神後,大聲命令提刑司的衙役去把苗安扶回提刑司,往時他這個提刑使如此大聲下令,衙役們早就飛快執行了,但這次竟沒有一個人動作,一個二個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臉上無不露出恐懼的神色。
「快去!還不快去!」
余應賢再次大聲怒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這麼大的怒氣,或許他也是想藉故發洩一些什麼吧!十幾個衙役無奈,只得咬著牙根齊成一團向苗安那邊去。
這時眼尖的彭二喜又說道:「提刑使大人,樹上還捲著一張紙!」
余應賢再抬頭看,果然在那截面條綁著樹枝的地方,有一張紙條。
苗安被帶回提刑司衙內後,余應賢也換出一身官袍,坐在公堂上細看著樹上取下來的那條紙條,嚴格來說那是一張供狀,以一問一答的形式,十分詳細的記述了苗安的貪贓枉法之事,後面有苗安的簽名畫押。
余應賢願意相信這是人為的,但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又怎麼解釋?那神奇出現、又悄然消失的血紅字跡,那吊人的小布條,那布條余應賢讓人解下來後,親自試了兩回,很容易就能扯斷,按說不可能把苗安吊起來。
加上苗安突然瘋掉,滿口鬼話,余應賢任提刑使也有幾年了,辦過的案子也不少,但他無法解釋這些詭異的現象,除了鬼神所為,他真不知道怎麼解釋。
哪怕是出於好奇,余應賢也讓衙役們盡力去查,查苗安這幾天的行蹤,最後見過的人是誰,總之要弄清這是怎麼回事!
而此時,整個杭州城已經差不多傳開了,街頭巷尾說的全是苗安這事,眾口一詞說苗安是因壞事做絕,才受到神鬼的懲罰,這事越傳越神呼,很快就出現了許多不同的版本,一個比一個離譜。
可越是離譜,聽的人越是多,有的人已經在言之鑿鑿的說他當時在提刑司外,看到空中有鬼影飛舞,看見厲鬼在苗安胸口寫字;有的說那鬼就是被苗安逼死的冤魂,相貌像原福壽坊康家的某某;也有一些做過虧心事的人,忙著跑到寺廟裡去燒香拜佛。
楊逸也很快聽到了種種傳言,每個人說的雖然不盡相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苗安瘋了!
楊逸也沒想到裝神弄鬼這麼一嚇,竟將苗安嚇瘋了,他配給苗安喝的那些藥物,確實能讓人看到某些現象後、在心裡加倍的生成幻覺,比如他逼供苗安時,就像催眠一樣,只要他稍一提示,苗安就會把做過的那些事自然的說出來。
現在就看韓碧兒他們三個了,只要不露出什麼馬腳,這事怎麼也不會查到楊逸身上。
提刑司的人到錢塘縣衙一查,很快就順著線索找到了韓碧兒的小院,昨夜那兩個跟隨苗安來的僕役還蹲在小院外,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心裡正在埋怨著,苗安在裡面風流快活一宿,竟也不傳個話讓他們回去,或進院去,兩人又不敢走開,心裡正委曲的要命。
直到提刑司的人找到他們,才知道竟然出了這樣的大事,愕然中與提刑司的衙役衝進韓碧兒的小院,卻見兩個丫環暈倒在廊下,韓碧兒暈倒在床上。
她們是真暈,或者叫『沉睡』,楊逸怕她們裝得不像,給她們配了些近似安眠藥的藥水,讓她們服用。
三人被叫醒時,也都是滿眼恐懼,見人就說是鬼!跟苗安很相似,但好在她們很快安定下來,恢復得比較正常,只不過,嘴裡還總是神神叨叨的,一個勁地說著昨夜看到的恐怖情景。
衙役們要把三人帶回衙門問案,三人二話不說,飛快收拾一些細軟之後,反而催著衙役快走,彷彿到衙門去讓她們覺得更安全一些。
衙役們今早在苗安身上親眼見到了那詭異的一幕,加了三個女人眾口一詞說昨夜這院裡鬧鬼,別提了,這些衙役也個個覺得這小院似乎變得陰森無比,耳邊老覺得有異響傳來,他們再次擠成一堆,硬著頭皮裡外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常。
沒異常就是異常!反而心裡悚得慌,最後一群人幾乎是爭著擁著跑出小院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58:22
第015章 塵埃落定
韓氏三人被帶著提刑司衙門後,余應賢將三人分開,分別訊問,得到的結果卻是一致的:苗安寅夜以公務為由,進入韓氏的小院,這一點從苗安兩個隨從那裡也得到了證實,畢竟他們也不好說自己主人就是半夜去敲寡婦門,當然只能說是因公務上門了,問題是只要不傻,就知道苗安以這樣的藉口,闖入韓氏家中是打什麼主意。
接著蒙面的道士入室打劫,得知苗安的身份是錢塘知縣後,用刀逼苗安把做過的枉法之事交待出來,打算以此長期向苗安勒索錢財。
再接著女鬼出現,與道士鬥法,道士輸了,逼得翻牆而逃,三個女人也被嚇暈了,後事不知。
知縣夜裡去敲寡婦門,已經是奇聞異事了,可接下來一樣比一樣奇,打劫的道士,懲罰貪官的女鬼,一一出現!這簡直是天方夜談。
若是平時,余應賢一定認為韓氏三人在說謊,但他親眼見到發生在苗安身上那詭異的一幕後,卻不由得他不信了。
另外三個女人說起昨夜的事,雖然依舊心有餘悸,臉色發白,但三人的口供在細節上也對上無差。關鍵的一點是,苗安登門是臨時起意,韓氏等人事先並不知道,即使她們想安排這一切,應該也沒有作案時間。
得知苗安情緒穩定一些後,余應賢又讓人把他帶到大堂來,苗安雖然沒有再大叫大鬧,但依然縮縮閃閃,眼神中總充斥著一種驚懼失魂的樣子,傻傻愣愣的。余應賢請郎中來看過,郎中除了開些安神藥外,也無法可想。
「苗安,昨夜的情形到底如何?你與本官說說可好!」余應賢怕再嚇著苗安,語氣放得極為平緩中和。
「昨夜……昨夜……」苗安傻愣愣的,彷彿是在喃喃自語。
余應賢只得緩慢的提示:「昨夜你是不是去了湖清坊韓氏的小院?」
「去了小院……去了湖清坊……」
「在韓氏家裡,可是有蒙臉人拿刀威脅你,讓你招認枉法之事?」
「蒙面人……蒙面人是道士,他……他會說天靈靈地靈靈……他……和女鬼鬥法,他,啊!鬼!女鬼……女鬼啊,鬼啊……」苗安突然看到大堂裡的韓氏,頓時失聲的大叫起來,四處亂躲,樣子驚懼已極,見人就說是鬼!衙役們抓都抓不住,最後躲到余應賢的公案下縮成一團。
余應賢也無心再問了,從苗安斷斷續續的話來看,與韓氏她們說的基本一致,問題是,這世上真的有鬼?
這時韓氏主動提出了一個讓人意外的要求,只見她心有餘悸的上前道:「提刑大人,這案情未明,可否將民婦三人收押在提刑司衙門裡。」
普通百姓對衙門總是畏懼,恨不得繞著走,韓氏卻提出這樣的要求,余應賢腦子都有些轉不過彎來了。
韓氏忐忑不安地接著說道:「民婦聽說,衙門裡有官神把守,髒東西不敢進來,所以民婦懇求提刑使大人,就把民婦先收押在衙門裡吧!」
「什麼亂七八糟的,哪來的髒東西?本官就不信邪了。」余應賢嘴上這麼說,但心裡越發覺得韓氏三人是無辜的。
韓氏被這麼一喝斥,不敢再說話,余應賢一頭亂緒,有些無力的擺擺手,讓韓氏他們自己找地方先安置著,隨時聽候衙門傳喚就是。
苗安是馮國順一系的人,趁這個機會查一查苗安,說不定能讓馮國順喝一壺,心思一定,余應賢按苗安那份供詞所示,讓衙役們立刻按圖索驥,先把苗安枉法之事查清再說,不管苗安是不是真被鬼嚇瘋的,若這這份供狀上的罪行都是真的,那苗安就是罪有應得。
最先被提審的是苗安的幕僚習種秋,還有苗安的兒子苗節,因為苗安供狀上有一件事就是因苗節調戲一個李姓女子,女子的父親上來阻攔,被苗節打成殘疾,苗安利用知縣的身份把事情擺平了。
習仲秋自然是抵死不認,苗節這個衙內卻經不起余應賢威嚇,很快將事情原原本本交待了出來。
就在此時,兩浙路經略使馮國順找上提刑司,要求將苗安的兒子與習仲秋放回,同時讓苗安回去接受治療。
余應賢以刑事是提刑司分內之事,馮國順無權干涉為由,硬生生頂了回去,不但如此,在余應賢一聲令下,提刑司衙役盡出,把涉案人員全部傳訊,風行如雷。
余應賢在提刑司忙了大半天,隨著提審的人員越來越多,苗安做過的骯髒事也越來越多的得到確證,這會子全杭州的人都知道苗安虧心事做得多,被鬼神懲罰,人已經瘋了。這個時候,被他打壓的人沒了顧忌,幫他為虎作倀的人沒了依持,案件審查異常的順利。
苗安的骯髒事被越來越多的牽扯出來,即使不瘋,苗安這下也完了,至於苗安是不是真被鬼嚇瘋的,這已經不重要,余應賢現在想的是怎麼把苗安的事牽扯到馮國順身上去,讓馮國順跟著喝一壺。
錢塘縣已昨是今非,苗安瘋了,連習中秋和苗節也到提刑司大牢裡數蟑螂去了。
這下好了,當天林譽剛把狀紙遞給苗安,還沒備案呢,苗安當夜就出事了,再則作為原告的林譽一見苗安出事,開溜還來不及,那裡還會再出面來把事情鬧大啊!
如今錢塘縣亂成一鍋粥,誰還有心去管他這風.流事兒。
楊逸像《倩女幽魂》裡的寧采臣,背著書箱走在杭州的街頭,天氣晴朗,風和日麗,不用擔心突然來場大雨,心情很是舒暢,這次苗安的被嚇瘋出乎他的意料,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事情就更加圓滿了!甚至不用擔心苗安再來找麻煩。
沒得說,得感謝聶小倩,感謝倩女幽魂,否則當初他想不到裝神弄鬼來對付苗安!楊逸一個人晃到了錢塘江碼頭,這裡碧帆如畫,舟楫如牆,往來各地及遠海而來的船隻,都在此地靠岸卸貨,操著各種口音的商客絡繹不絕,碼頭上各種貨物堆積如山,琳瑯滿目,有的就在碼頭邊的倉庫裡發賣,砍價的、搬貨的、叫賣的,熱鬧非凡。
碼頭邊上有許多酒樓茶鋪!楊逸左瞧瞧,右看看,像個好奇的外來人,最後在一家酒樓上看注意到一桌大食來的商人,黑頭巾罩著頭頂,只露一張長臉出來,這五六月天也不嫌熱。
楊逸湊到大食人桌邊,拿出兩顆龍眼大的珍珠和那塊玉珮和大食人砍價,很順利地完成了一次交易,得錢六千五百貫,大食人以等價金子付了款。
楊逸把金子往書箱裡一塞,又悠哉悠哉的下得樓來。
他選擇『外商』脫手這些珍寶,今後就不可能人憑著這些東西摸到自己身上來,雖然苗安瘋了,安全些總是不會錯的。
六千多貫對苗安這樣的大貪官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普通百姓來說,這絕對是筆巨款,楊逸也非常滿意,他都有些動心了,今後是不是繼續找些貪官開刀,這可是一條來錢快捷無比的門路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8 16:58:44
第016章 決裂
楊逸背起書箱,在街上晃蕩了個把時辰,打聽了一下韓氏她們的境況,得知余應賢果然沒為難她們,如今暫住在一家客棧,楊逸也不好這個時候去找她們。
考慮到自己那便宜娘親在家怕是要為自己的事急死了,不得不放棄在外自由自在些時日的想法,掉頭往西門走去,一路上,在路邊的鋪子給楊氏買了許多吃的用的物事,所謂的孝順不應該只是口頭上說說,平時就得從些小事做起,暖暖父母的心。
楊逸遠遠見到家門口停著一車豪華的馬車,另外還有一匹馬拴在門邊的柳樹上,有兩個青衣小帽的家丁看著。
他剛走近家門,就聽到家裡有動靜,一個男人正在大聲開罵:「不是說那個賤種死了嗎?死了還能去遊學,你這個賤婦人,別以為找個藉口就能贏來我李家的同情,想進我李家門,你想得美!做夢去吧!」
「大郎,四郎他前些日子真個落水,當時氣息全無,我無法可想,才讓李貴去找你爹爹的,後來幸得郎中救治,四郎他才轉醒過來,我沒奢望過要進你們李家,真的沒奢望過……」這是自己那便宜母親楊氏的聲音,帶著幾分惶恐,幾分悲苦,幾分委曲,楊逸聽了心酸酸的。
他快步進門,院裡有四個小廝,另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帶著一個丫環,李貴跪在地上,正努力的將一個二十六七歲的男子與楊氏隔開,而自己那母親縮在簷下,樣子充滿了無助。
那男人沒注意到楊逸進門,還在大聲喝叱著:「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那麼好騙嗎?那個賤種死就死了,與我李家何干?你讓人找上我李家,分明是想博取我李家的同情之心,你這賤人知道不知道,你這麼一鬧害得我父親急得犯了病,今個兒我來,就是要跟你說清楚,以後不管你是死是活,與我李家無關,你休想再……誰?放開我!你是誰?你要幹嘛?」
「逸兒,你回來了!」看到楊逸那一剎那,楊氏分明就像個找到了依靠的孩子,轉眼卻又著急地說道:「逸兒,你要做什麼,他是你大哥,你快放開他!」
楊氏哭泣著,還想上來阻攔楊逸。
「娘親,你沒聽到他剛才說什麼嗎?娘親你不用管,孩兒先把這私闖民宅的賊人提到湖邊醒醒神!」
楊逸一邊說,一邊提著那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往後院門走去,那廝開始拚命的掙扎,被楊逸抬手狠揍了幾下,終於老實了。
院裡那四個小廝也呼喝著衝過來,要解救楊逸手上那人,楊逸毫不留情,幾腳狠狠的踢在四人小腹上,一個二個倒撞出去,摔在地哀嚎不止。
「逸兒,你不可無禮,他終究是你大哥!你想怎麼樣?你讓娘怎麼辦?娘求你了!」
「娘,你記住,孩兒今後跟著你姓楊,我沒有什麼狗屁大哥,我們家就我一個,再也沒別的兄弟,我會孝順您一輩子,娘親你若真想進李家,孩兒也不會攔著你,但是,孩兒絕對不會再姓李,也不會認誰誰誰做父親!」
楊氏被他說得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楊逸不再理她,提著那男人走出後院門,直接往湖裡一扔!
噗嗵一聲,水花四濺,那賊廝想是不會水,楊逸知道,這年頭北方人很少會水,何況這還是個讀書人。
那賊廝長得到是人模狗樣,二十六七歲,一副自命風流的樣子,但他對楊氏說的話,卻顯出這賊廝是個壞胚子來。
這刻見他在湖裡像落水狗一樣掙扎個不停,剛要張嘴喊救命,嘴裡便灌進大口大口的湖水,楊逸好整以暇的在石階過坐下,欣賞著他那落水狗的身姿,帥!太他娘的帥了!要是一天把這賊廝扔湖裡一回,那就更帥了!
「逸兒,你不要鬧了,這若是鬧出人命來可怎麼辦?快快快,趕緊把你大……把他救上來,娘求你了!逸兒啊,你就讓娘省省心行嗎?」
楊氏連聲哀求著,連家裡唯一的男僕李貴也上來低語相求,被楊逸猛瞪了一眼,才退到一旁去,說來剛才李家長子這樣罵楊氏,李貴心中也是有氣的,這會兒教訓一下此人也沒什麼不好,只不過是擔心李家惹不起而已。
「娘!您忘了那天孩兒跟你說過的話嗎?孩兒長大了,該是孩兒保護娘親的時候了,誰敢欺負娘親您,孩兒管他是天王老子,一樣把他丟湖裡去餵王八,娘!您不用管,你回去歇著吧,孩兒有分寸,不會弄死他的!」
楊氏還想上來相求,這回楊逸臉色一整,我可以孝敬你,將你當親娘孝敬,但必須有自己的原則,凡事不會毫無原則的順著你!
楊逸冷下臉來,楊氏一陣心悸,這個孩子的氣質自打那次險死還生,變得有時連她這個娘都不認識了。
若不是看他耳後的小痣還在,她真有些懷疑這還是不是自己的兒子,以前李逸也常常不聽她的說教,但從沒有讓她感覺到這種壓迫感過,楊氏妥協了,含著淚向他點點頭,不再說話,便自已退回內院去。
男人,就得有自己的原則!娘親也不行,無原則的順從她,那未必是真個孝順!
楊逸坐在石階上,看著那賊廝在湖裡折騰,其實這岸邊的湖水還不及一人深,他只要能站直身子,根本就淹不著他。
但不習水性的人,被這麼往水中一扔,嗆了水後,哪裡還知道保持自己身體平衡,撲騰來撲騰去,眼看已喝了不少水,但這還不夠,楊逸就是要讓他有種險死還生的感覺,讓他一輩子記住今天的懲罰!
什麼鳥嫡長子,老子就是個私生子又怎麼樣?還輪不到你上門來耍橫,就算你老子來也不行!
方才在院中的那個女子這時哭著跑出來,向楊逸泣聲哀求道:「四哥,四哥,小妹求求你了,你放過大哥吧,他只是因為爹爹急病了,來了又聽說你沒什麼事,心裡有氣才這樣對你娘親的!四哥,咱們好歹是兄妹,你就放過大哥吧!」
楊逸輕睥她一眼,長得倒是一付大家閨秀的樣子,但這話聽著更教人不爽。
「四哥?你沒聽見我剛才說什麼嗎?我姓楊!你姓李!何來兄妹之說?你現在知道來求情了?剛才這賊廝把我娘罵成那樣,你在一旁看熱鬧,怎麼不出聲說一句?我娘就算再不對,身份再低賤,就算是個陌生人,年齡在那擺著,也總還算是你們的長輩吧?這是哪家的家教讓你們這麼對待長輩的?啊?」
那女子被楊逸說得無言以對,但看著她大哥在湖裡撲騰不停,眼看不行了,她撲嗵一下跪下道:「四哥,四哥,是我們錯了,我代大哥向你道歉,你先把他救起來行嗎?小妹求你了,爹爹他並非不想來接你們母子回老家,只是……」
「只是什麼?這一晃十多年了,他還要可是多久?我娘有多少年來等他可是?現在,不用他再可是了,我們母子會過我們的日子,兩家從此形同陌路!」
「不是!四哥,爹爹他是真想接你們母子回去的,只是……」
「只是個屁!」楊逸實在忍不住暴出句粗口來,冷著臉說道:「只是你娘不同意是嗎?他還算個男人嗎?自己做下的事沒點擔當,幸好我沒認這樣的人做爹,否則我一頭先撞死算了!」
「四哥!你不能這麼說爹爹,不光是我娘的問題,我娘親其實沒有多反對,是祖母不同意,爹爹他總不能忤逆了祖母,四哥!小妹求你了,大哥他快不行了,你快把他救起來吧!小妹給你磕頭賠罪……」
「停!你磕也沒有用,每個人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今天我讓這廝銘記一輩子,做事前先想想該不該做,你李家沒家教,我來幫你李家教教他怎麼做人!」
「四哥!四哥……」
楊逸乾脆掉過頭不再看她一眼,當然,主要是湖中那廝到了關鍵的時候,隨時得救上來,楊逸可不想當眾弄出人命來,這廝就算該死,楊逸也不可能以這種方式要他的命,不值得!
只見他在水中撲騰的力道越來越弱,開始時還能偶爾呼救一聲,現在只有大口大口喝水的份了,楊逸看著還差些許火侯,也不忙著下水救人!
就楊逸所知,李樂然的父親李清臣娶的是韓琦的親侄女,韓琦這人前半生努力想改革,後半生努力阻止改革。
韓琦在英宗朝出任首相,權傾朝野,家裡兼併了無數田地,連岳飛都成了他家佃農,得去給他家打工,王安石的改革,無疑是對韓琦這樣成了最大土地兼併者的家族的最大傷害,於是,他反對王安石改革也就不奇怪了。
韓家是什麼出身?如今大宋數一數二的望族,韓琦這個親侄女反對楊氏這樣的身份進李家大門也就不奇怪了!
見到湖裡那廝差不多了,楊逸回院裡抄起一根晾衣竿,出門來將晾竿往湖裡一伸,那賊廝半昏迷的狀態下,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楊逸伸去的晾衣竿。
楊逸把他拉到岸邊,然後抓住衣領把他提溜上來,往地上一扔,他那妹妹立即撲上來,哭著呼喊大哥不止,那賊廝肚子圓鼓鼓的,嘴裡不住地吐出水來,兩眼翻白,半死不活的樣子!
很好,人模狗樣的傢伙,敢欺上門來,歡迎你明天再來,反正離西湖水乾,雷峰塔倒還遠著呢,夠你這賊廝喝的!
方才被楊逸收拾的幾個小廝也捂著肚子出來了,但被楊逸冷冷掃視一眼,竟不敢靠過來。
「帶著這賊廝給我滾!今後再敢來我楊家撒野!小心我廢了你們!滾!」
楊逸大喝之下,那四人顧不得再捂肚子了,上來合力把那賊廝往前門的馬車抬去!
「水貨!」
見到地上灑了一路的水,楊逸忍不住又快意的咒罵了一句。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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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8 17:03:43
第017章 良相良醫
一大早,楊逸就在院子裡比劃,楊氏一直在簷下看著他。昨天李家長子的事,讓她一夜沒睡好,李家畢竟是官宦之家,若兒子能認祖歸宗,對他總是好些,但聽兒子的意思,卻是要與李家斷絕關係,這怎麼不讓她輾轉難眠。
楊逸哪裡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停下來說道:「娘,孩兒這肚子好餓,娘親有吃的嗎?」
「有有有!你呀!就別再瞎比劃了,娘親給你拿吃的!」楊氏憐惜的看他一眼,轉身往灶房去了。
廊簷下,清晨從湖上吹來的風輕柔與涼爽,院牆邊用籬笆圍起的雞圈裡,一隻公雞顯擺著它那一身華麗的羽毛,頂著大冠仰頭向天哦哦地啼叫著,幾隻母雞啄著籬笆邊的青草葉,不時湊熱鬧似的咯咯叫幾聲!
「娘,您別光看我啊!您也快吃!」楊逸與楊氏對坐在簷下的小桌邊,他端著一碗稀飯正打算三兩下解決掉,發現楊氏總是一臉慈愛的看自己時,他只得收起前世從軍隊帶來的毛病,小口小口的吃,文雅得不能再文雅了!
「我兒大概是真的餓壞了,你就別裝了,快吃吧!」
楊逸有些尷尬的呵呵笑兩聲,沒再說什麼,開始專心對付起碗裡的稀飯來。
「逸兒,這世間哪有跟娘親姓的,娘親只當你昨天說的是氣話,以後這樣的話不要提可好?娘親知道,是娘親對不起我兒,沒能給你一個好的身份!希望我兒莫要怪娘親,娘親也是沒辦法!」
楊氏突然有些黯然的說出這話,楊逸這才發覺,在楊氏心裡,昨天那賊廝說的那些話,最受傷不是她,而應該是自己這個有父不能認的孩子。
楊逸三兩口喝完自己的粥,然後端過楊氏放在桌上的粥說道:「娘!小時候總是娘親餵孩兒,現在孩兒長大了,讓孩兒餵娘親一回好嗎?來!娘親快把嘴張開!」
楊氏眼中有淚光在閃動,臉上卻極力含著笑,輕輕張開嘴來,楊逸小心的用湯匙將稀飯餵進她口中,兩人都不說話,就著一剎那晨光,楊逸將一碗稀飯餵楊氏吃完!楊氏這才掏出手帕擦著眼中的淚水。
「娘,無論如何,他把你丟下十多年,生死不問,這不應該是一個男人做的事,如今孩兒長大了,就由孩子來照顧娘親吧!咱們母子開開心心過自己的日子,咱們不求誰!
娘親若是望著孩兒出人頭地,孩兒爭取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就是!除了天上的星星,娘親想要什麼,孩兒都會努力去達成娘親的心願!
那位祖母是韓氏大族出身,瞧不起咱們母子的,娘親便是進了李家,孩兒想來也是被人視作奴僕,受盡人家的氣,說實話,孩兒是不希望娘親進李家那大宅門的。
娘親,您是怎麼想的?孩兒會尊重您的選擇!娘親若真想進李家那大宅,孩兒保證幫你達成心願!」
楊氏聽了臉上反而露出淡淡的笑意,和聲答道:「我兒不必費這份心,說實話,起初那些年,娘親也希望能走進李家大門,可這麼多年過來,娘親早就死心了,這些年看著我兒一天天的長大,娘親這心裡比什麼都滿足,唯獨指望著,我兒將來有一天能金榜題名,娘親此生也就再無憾事了!」
「既然如此,娘親就不必再說什麼,孩兒選擇跟娘親姓楊,今個兒就去衙門把姓氏改回來,咱們再也不去看人家的冷臉,娘親將來就是咱們楊氏最老最老的老祖宗,呵呵!孩兒想好了,孩兒要多娶媳婦,娶他二三十個,給娘親生一大群孫子,讓娘親抱也抱不過來!到時候娘親就不怕一個人悶了!」
「你這孩子,淨說胡話!先讀好你的書再說吧!只要你願好好讀書,娘親什麼都依你就是!」
楊氏也被他逗得輕笑起來,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指,楊逸雙眼一閉,便裝作昏迷狀,這又換來楊氏當頭一巴掌:「好了,我兒不要胡鬧了,快回樓上看書去!」
「哎!娘親您坐著,孩兒收了碗便去讀書!」
「這活兒不用你幹,快去!快去!」
「哦!」
楊逸也沒再堅持,漫應一聲,噌噌噌跑上樓去了!只留楊氏在簷下的晨風中淡淡地笑著。
說通楊氏後,楊逸中午當即去衙門把姓氏改了回來,這個問題不大,不過是花些錢財罷了。
辦完這事,楊逸去見了一回韓碧兒,說真的,這個女人他不排斥,難得她對自己死心塌地,養著做個小妾也挺好,關鍵是因為算計苗安的事,不可能就此拋棄她。
韓碧兒在祥慶坊重新租了個小院,倒也清靜,楊逸進去後,給她留了兩千貫作生活所需,韓碧兒對他極是依戀,兩人少不得又是一番纏綿。
雲雨過後,韓碧兒靠在他胸口,有氣無力地問道:「楊郎,奴奴到現在還在奇怪,吊著苗安的繩子是怎麼回事,那胸口又怎麼會突然出現血紅的字跡呢?」
楊逸在她柔軟的雙峰上一捏,再次惹來一聲輕吟,這才笑道:「這個你不必深究,說來也不稀奇,有種叫葛兒藤的汁和著幾種藥物,布匹泡入其中就會變得異常強韌,但有一點,這種藥水見太陽後特別容易蒸發,蒸發的過程會產生一些反應,布匹會比泡藥水前還易斷。
至於胸口出現血紅字跡,不過是用薑黃水提前在苗安胸口寫好字,再在水溝裡撒入些鹼,苗安從樹上掉下來,胸口碰到鹼水,就會現出紅字來。後面嘛,隨著苗安泡在水中久了,薑黃水化盡,字也就不見了!哈哈哈,小把戲而已。」
「別說小把戲,這杭州城裡就沒一個能看破,這足以看出楊郎何等博學,奴奴心裡佩服萬分呢!」
楊逸也沒在韓碧兒那多待,現在兩人的關係還不方便公開,所以他到向晚便告辭而出。
回到家時,母親楊氏已經在依門而盼,楊逸在回來的路上,買了十來隻田雞,都用草梗編成的草繩綁著腰部,楊逸提在手上時,還不時的蹦兩下。
「娘,孩兒買了些田雞,還有一塊天麻,今夜讓李嬸一起燉個天麻田雞湯,娘親這些天受累了,得好好補補元氣才行。」
楊逸笑得很陽光,楊氏看到他的笑臉,頓時就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敞亮起來
「兒啊!明日咱們娘倆一起去拜拜菩薩吧,求菩薩保佑保佑我兒,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兒總是不得平靜,娘這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
楊逸上前攬過她的肩頭,一邊往裡走一邊笑道:「娘,你呀就放心吧,孩兒是文曲星轉世,無論什麼劫難都能逢凶化吉,娘,您想想,將來孩兒金榜題名,那不是要出仕為官嗎?現在一兩場官司纏上來,權當是去衙門學學怎麼審案,免得將來自己做官後茫然不知所措。」
「您呀!若真是文曲星轉世,娘就算折壽十年……」
「娘!別亂說話,不用懷疑,孩兒就是文曲星轉世!必能保得娘親長命百歲,福壽延年!到時娘親老得滿頭白髮,孩兒想來也是一頭白髮了,孩兒還餵娘親吃飯,不用孫子曾孫們餵,那些兔崽子沒嚐過咱們娘倆相依為命的苦楚,想來不知輕重的!還是孩兒餵娘親才放心!」
楊氏眼中含著淚,臉上露著笑,任楊逸攬著肩頭走到正屋簷下,許久之後才感嘆道:「我兒真的長大的!」
「所以,娘親大可放心!」
楊氏接過他手上的田雞,含笑點點頭,最後說道:「我兒快點上樓看書吧!別荒廢了學業!」
楊逸上得二樓,獨自在房中開始倒水磨墨。
常言道,不為良相,即為良醫!
以前在軍醫學院學來的那樣醫學知識,還是很有用的,許多中醫方子比這個時代先進得多,畢竟大宋之後,又出了諸如李時珍這般的醫中聖手,把前人的知識總結下來,再不斷的實踐創新,加在現代的檢測分析手段,醫學知識比這個時代全面得多。
楊逸想想,若是以後沒事幹,開個醫館也不錯,有了超於這個時代的醫術,再加些裝神弄鬼的招數,做個名醫專宰那些肥頭大耳的周扒皮!
楊逸想了就做,開始把以前學過的醫學知識細緻的寫下來,這要是天天給人看病,時時接觸倒不會忘記,就怕久了不接觸,慢慢會把這些知識全忘光了。
記憶這個東西不好說!
有時它能讓你到死那一刻,還記得小時候偷看隔牆二妞洗澡的事,而且還能清晰的記得,二妞屁股上那顆痣長在哪裡。
有時它又能讓你把昨天剛剛看過幾張AV,被幾個MM罵做禽獸或禽獸不如,忘個乾乾淨淨!
所以啊,還是筆錄下來靠譜些!
楊氏見他在樓上寫寫畫畫,以為他真個一心只讀聖賢書呢,黃昏時母子倆在廳中吃晚飯,楊氏一個勁的往他碗裡挾田雞肉。
此時的杭州人特別喜歡吃田雞,蔚然成風。
據說仁宗時期,有個叫沈文通的人來杭州任知府,發現這個問題後,立即下令禁止,說田雞是益蟲,專吃田裡害蟲來著,不讓吃!
這杭州人祖祖輩輩都這麼吃過來的,一時那裡忍得住不吃啊?這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那些專門捕捉田雞出賣的人就想出了一個辦法,把冬瓜裡面挖空,然後將田雞裝在冬瓜裡送貨上門。
這大概也就是冬瓜田雞這道名菜的由來吧。
「我兒讀書傷身子!快多吃些!」楊氏一邊給他挾肉,一邊慈愛地看著他吃。
「娘親,你也快吃!」
「好!娘親也吃!」
「娘親,你怎麼能光選田雞頭吃呢!」
「我兒有所不知,娘親這一輩子就愛吃田雞頭!來,你快把肉吃了!」
「……」
楊逸半天沒說出話來,不用再懷疑,哪怕是隔著一千年,一萬年,這世間的母愛都是一樣的,這種善意的謊言聽得人心裡溫暖而感動。
「娘!都說兒接母樣,您沒聽說過嗎?其實孩兒接得娘親,也喜歡吃這田雞頭,娘親若是心疼孩兒,就讓給孩兒吃可好?」
楊逸說完,一下子把所有的田雞頭全撈進自己碗中,然後把一堆田雞腿堆到楊氏碗中!
「請恕孩兒不孝,娘親快吃!」
「你這猴娃子!」這回楊氏沒有再堅持,但還是把一半肉搬到了他碗中,兩人就著滿天的晚霞,用過溫馨的晚餐。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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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8 17:04:35
第018章 黨爭
兩浙路經略司後衙裡,經略使馮國順一臉的晦氣,八月初的天氣依然熱氣炎炎,加上一肚子煩心事,馮國順有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只好讓府裡的丫環取來冰塊,以布包好覆於額上。
五月間,因苗安案發,在提刑使余應賢全力追查下,許多線索指向馮國順,雖然余應賢沒有找到直接證據,但依然上表把馮國順彈劾了,如今結果下來了,馮國順雖然沒有罷免兩浙路經略使一職,但卻被奪去了銀青光祿大夫的虛銜,這讓他十分的難受。
自元豐黨人(新黨)全數被貶謫之後,把持朝政的元祐黨人(舊黨)便分裂為三黨,分別是朔黨、蜀黨、洛黨。余應賢與杭州知州陸惜禹都屬於蜀黨,蜀黨的代表人物是蘇氏兄弟、呂陶、上官均等人。
而馮國順屬於朔黨,朔黨自司馬光去世後,已不復當初的強勢。
朔黨與蜀黨之間,從司馬光還在世時就不對付了,司馬光盡貶元豐黨人,盡廢王安石新法,就曾引來蘇軾的強烈反對,說司馬光是:只憑個人好惡,專欲變熙寧之法,不復較量利害,參用所長。
蘇軾的話對自詡品格高尚的司馬光來說,已經是非常嚴重的指責了!換句話說就是司馬光只圖個人爽快,把國家大政視同兒戲,想怎麼改就怎麼改,根本不管其中好壞,這樣的指責跟罵司馬光是奸臣沒多大分別!這自然引來了朔黨官員的強烈不滿,還等什麼?掐架唄!
朔黨和蜀黨掐架,洛黨又豈能閒著?你若是太清閒了,怎麼能讓人聽到你的聲音呢?搞不好大家都以為你洛黨成天窩在家裡不做事呢,這樣很容易被邊沿化的!
可放眼朝堂,沒一個元豐新黨『餘孽』了,總不能跑去嶺南找元豐黨人的麻煩吧?那樣路遠不說,還容易讓人誤會洛黨沒水準。
大嘆高手寂寞的同時,洛黨緊緊抓住核心要義:反正不能閒著!
於是,洛黨的朱光庭等人將刀口對準了當初的盟友,沒辦法,蘇東坡太耀眼了,既能乘風歸去,又會遙想公謹當年,如此光芒萬丈的人物,誰第一眼都會先看上他,而且虐待這種人物,也能讓人產生更大的成就感。
再於是,洛黨的朱光庭、賈易等人立即攻擊蘇軾誣衊仁宗不如漢文帝,神宗不如漢宣帝,以為是對先皇不敬。
就這樣,洛黨也終於榮幸地加入了群毆的行列!
新黨全被踢過長江去了,朝堂不但沒有平靜,舊黨分裂出來的三黨掐得比當初還熱鬧!而且他們都是『君子之爭』,『君子』得不能再『君子』了!
這種黨爭並不只限於開封朝堂,『君子之風』迅速吹遍整個大江南北,一時之間,普天之下,莫非『君子之爭』,率土之濱,還是『君子之爭』。
在這種大勢所趨下,上次洛黨朱光庭要取締楊逸的學籍,蜀黨的陸惜禹給頂回去,那就太正常了!
而這次余應賢逮住苗安這個馮國順手下的小嘍囉,自然要教教馮國順『君子』是怎麼煉成的!
銀青光祿大夫雖然只是虛銜,但並不止多給你一份俸祿那麼簡單,它同時代表著朝廷對你的認同,對你政績的肯定。現在朝廷把對馮國順的認同與肯定都奪回了,這怎麼不讓他頭痛欲裂?
若是馮國順知道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楊逸的話,說不得要提刀直接殺上門去!
即便不知道自己『受傷』是因為楊逸,馮國順也有意收拾他了!原因很簡單,這幾個月楊逸這個人竟與章惇來往密切!隔三差五的在一起歡飲唱和,縱論天下!
章惇是什麼人?一柄無比鋒利的龍吟劍!
此人幹練善謀、殺伐果斷,眼裡絲毫容不得沙子,就算如今被貶到洞霄宮來做個小小的提舉了,聽到他的名字,依然能讓元祐黨人心生寒意,生怕他一朝重新得勢,暴然而起將無數人斬落馬下。
馮國順作為兩浙路經略使,章惇在五月被輾轉貶謫到他的地盤上,他自然是嚴加監察,隨時瞭解章惇的一舉一動,這幾個月來,章惇倒是沒什麼異常,唯獨與一個叫楊逸的杭州學子交往密切,倆人竟結成忘年之交,章惇一直以小友稱呼楊逸,這些馮國順無不瞭解得一清二楚。
誰敢接近章惇這種危險人物,那他也必是危險人物,就必須加以打擊!
為了章惇,馮國章甚至願暫時放下與余應賢的恩怨,找上門去與他相商,希望兩人一同進退,把章惇這把隨時可傷人的利刃弄出兩浙路,最好是貶到瓊州島去,這樣才能讓人放心一些。
只是余應賢正在算計馮國順,對他自然極度不信任,生怕這是馮國順設下的陷阱,讓他踩進去,以報剛剛被他算計的仇,所以對此大不以為然,甚至冷言冷語諷刺馮國順小肚雞腸,膽小如鼠。
馮國順也十分無奈,對於執政的朔、洛、蜀各黨而言,現在大多數人已經認為新黨盡數被貶後,威脅遠遠不如原來的盟友大!
馮國順卻不這麼認為,出於對章惇的瞭解,他感到深深的忌諱!
這不,站在身邊的幕僚呂子汀也有些疑惑地問道:「嗯主!章惇現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洞霄宮提舉,連咱們衙門裡的一個小吏尚且不如,如今朝中諸公當政,豈會再容章惇之流復起,恩主何須對此人如此忌憚呢?」
馮國順輕嘆道:「先生有所不知啊!如今朝中局勢微妙,大有山雨欲來之勢,咱們不得不慎啊!」
呂子汀給馮國順遞了一杯茶,接著說道:「恩主指的是太皇太后病重之事吧?這個倒是需要慎重對待,不過生學聽說,官家登基八年來,未曾在朝政上說過一句話,一切盡歸太皇太后決斷,加上年未弱冠,就算太皇太后無法理政,想來朝中執政的諸公依然能控制住時局,不會讓元豐黨人起復!」
馮國順聽了搖搖頭道:「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八年來,太皇太后臨朝稱制,大臣稟事全是背對著官家,視之為擺設,官家在政事上也確實從不發一言;但這並不代表一但太皇太后有何不忍言之事發生,朝中諸公還能控制住局面。
本使曾從內侍處聽到有關官家的兩個秘辛,先生聽後使知其中凶險了!
其一,官家九歲登基那年,遼國使者來參加先帝弔唁,宰相蔡確因宋遼兩國服飾不同,怕年幼的官家害怕,便反覆給官家講解契丹人的衣著禮儀。
官家先是沉默不語,等蔡確絮絮叨叨講完,忽然正色問道,遼朝使者是人嗎?
蔡確愕然而答,當然是人,但是夷狄;
九歲的官家復道,既是人,怕他做甚?
言辭之鋒銳,令蔡確無言以對,惶恐退下。
其二,前幾年官家在宮裡常使用一張舊桌子,太皇太后令人換掉,但官家很快又派人將舊桌搬了回來,繼續使用,太皇太后見了詢問官家為何如此,官家便答,這桌子是爹爹用過的。」
呂子汀聽了這兩個秘辛也不禁大驚,這些事若發生在平常人家,根本不值得一提,可發生在年幼的皇帝身上,那意義就非同尋常了。
從第一件事可以看出,當今的皇帝雖然年不及弱冠,卻是個性格剛毅、殺伐果斷、極有主張的人,這種人豈會輕易受人控制?
但這八年來他在朝政上不發一言,任由太皇太后與一眾大臣施為,這等忍耐能力附加在一個殺伐果斷的人身上,簡直恐怖得讓人瑟瑟發抖,一但官家親政,將會暴發出何等雷霆萬鈞的聲勢來?
第二件事可以看出,年幼的官家心中對他的父親神宗皇帝無比的眷戀、崇拜!連神宗用過的一張舊桌子都捨不得丟棄,那麼以此類推,一但他親政,會丟棄神宗皇帝一生為之執著的新法嗎?
答案是令人心驚肉跳的!
因為官家欲依遁著神宗皇帝的腳步走下去,就必定會重新起用元豐黨人,而元祐黨人這些年來對元豐黨人的打壓,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連元豐黨人的領袖之一蔡確都死在了嶺南。
一個殺伐果斷的皇帝,加上章惇這樣的絕世神兵,懷著滿腔報仇雪恨的激憤,將會掀起一場怎麼的滔天巨浪?
呂子汀想到這裡就不由得滿臉煞白!
馮國順大概也是越想越心驚,不禁沉聲說道:「不行,必須盡快將章惇逐出兩浙路,讓他在杭州,對本使瞭解得越多,將來他一但重新得勢,本使下場就會越慘!」
呂子汀立即反問:「恩主可有定案?」
章惇雖然被貶成了洞霄宮提舉,官職小得不能再小,但鑑於他身份的特殊性,也不是馮國順想往哪裡扔就往哪裡扔的,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藉口,這樣才能上奏朝廷,將他弄離兩浙路!
但現在章惇老老實實呆在道觀裡,不問外事,能找到什麼合適的藉口呢?若是胡亂找個藉口誣告,將來章惇真個東山再起的話,自己會死得更慘,這樣還不如不動他呢?
「章惇不是與那杭州學子楊逸過從甚密嗎?章惇本身無處著手,就從楊逸身上想辦法吧!但先生要記住,即便是楊逸,也不能大意,咱們現在身後還有余應賢這個老賊盯著,加上不能讓章惇發覺是本使要動他,先生務求一擊得手,不留任何把柄!」
「恩主放心,學生一定會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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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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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8 17:04:56
第019章 神醫之名
鹽橋河兩岸,是杭州商業最繁華的所在,青樓酒館林立,商舖質庫成行,每日從早到晚,這裡無不是人潮湧動,叫賣聲不絕於耳。
一家叫高昇樓的二樓靠窗位置,此刻坐著四個年輕士子,皆是青衫襆頭,羽扇綸巾,樣子極是瀟灑,四人曾同往石鼓書院求學,才名不俗,加上出身大富貴之家,有杭州四大才子之稱。
正高談闊論間,窗邊一人突然指著樓下笑道:「幾位仁兄,看看!看看!誰來了!」
「我道是誰,這不是咱們杭州的楊大神醫嘛!哈哈哈!」其他三人也湊到窗邊,其中一個笑答道,他把『神醫』二字特別加重了口氣,聽起來充滿了不屑和戲謔的味道。
「楊兄,說來他現在也算是你的本家了!哈哈哈!楊神醫!看來人家還是挺識時務的嘛!知道辱及司馬文正公,得罪了朱大夫,此生大概科舉無望了,於是立刻改行,幾個月便搏得一個神醫的外號,不錯,不錯,哈哈哈!」
「錢兄所言有理,不是有句俗話叫不為良相,即為良醫嘛!人家這懸壺濟世,也不失為救世之舉嘛!」
那位姓楊的書生彷彿受了奇恥大辱,更為不屑的說道:「他也配姓楊?不過一個外室所生,無父教導的無知之徒,各位仁兄聽說了嗎?這個狂生這幾個月與貶謫到杭州洞霄宮的章惇混在一起,章惇是其父與乳母所生,這叫什麼?這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哈哈哈!」
幾人聽了不禁拍案大笑,極盡嘲弄之意,那姓楊的書生接著說道:「可憐啊,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傢伙,待小弟來賞他一杯酒喝!」
說完他端起一杯酒靠在窗邊,靜待目標走到樓下。
幾人口中說的自然就是楊逸,兩月前他碰到樁溺水事件,那溺水的童子被救起後送入旁邊的百草堂,百草堂的胡郎中是杭州名醫,經他診斷,確認溺水童子已經沒有呼吸與脈搏,正準備讓人抬走。
恰好楊逸經過,他前世也曾學醫多年,又豈能視若無睹,於是立即上前以心肺復甦術施救,最終成功將溺水童子救活,此事很快在杭州傳開,後來還真有些鄰里找上他求醫,皆癒!楊逸也因此得了一個神醫的名頭。
章惇還拿此事向他打趣過,說他既會夜觀天象,又會濟世救人!是為全才也!
楊逸的母親並不支持楊逸行醫,偶爾有人找上門,楊逸開方她倒沒說什麼,但若是楊逸真打算以行醫為業,她是萬萬不會同意的,楊逸無所謂,但他今天卻打算用這神醫的名頭,去錢塘江碼頭狠狠賺一筆,連托兒都找好了幾個。
走到高昇樓前,他已經看到二樓的窗子邊探出四個書生,臉上毫不掩飾的露出嘲弄的表情,楊逸如今在杭州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人了,特別是在文人士子之中,這幾個月來,除了覃子桂,大多數讀書人遇到他不是避開,就是冷嘲熱諷,這樣的情形楊逸見多了,全當狗吠!
楊逸走到窗下時,二樓上突然潑下一杯酒,外加一個戲謔的聲音:「楊神醫,我請你喝杯酒!」
楊逸一閃身,避到簷下,等酒水盡數潑在地上,他才重新走出來,仰頭深深看了四人一眼,彷彿要把四人的樣子刻在心裡,樓上的四人對他的目光不但不在意,還囂張地大笑不止。
楊逸也笑笑,邁步繼續碼頭走去,今日你請我喝一杯,來日我會請你喝一桶,希望你到時喝得下去,當然,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喝下去的。
眾目睽睽之下,楊逸不想為幾個『騷人』大打身手,手無縛雞之力的形象很有用,緊要時往往能扮豬吃老虎。
關鍵一點,楊逸知道身後正有人在跟蹤自己,他還不確定對方是什麼人,目的是什麼,但總歸不會是心懷善意,這種情況下,樓上那四隻臭蟲更不值得他立即大動干戈了。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呂子汀帶著幾個手下,如同閒逛的主僕,遠遠綴著楊逸向錢塘江碼頭走去,一個叫陳納喜的手下湊到呂子汀身邊,輕聲說道:「呂先生,咱們這麼跟著也不是辦法,小人在他家外面守了兩天了,他連大門都不出,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被人欺負成這樣,也不敢吭一聲,這樣的人能有什麼把柄可抓?不如咱們直接找個由頭,給他栽個罪名算了!」
呂子汀看都不看他一眼,冷聲說道:「不要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一個沒有縫的雞蛋,你硬說裡面有骨頭,能使別人信服嗎?」
「不能!」
「那不就得了,此次對付楊逸這個人,一定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亂來不得!若讓人懷疑是咱們在背後栽贓,不如不做!」
陳納喜想了想說道:「小人細查過,此人也不是全無縫隙,他以前到處拈花惹草,與杭州城裡的一些小娘們多有勾搭,咱們可以從這方面著手!」
呂子汀聽了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語氣變得有些不善:「楊逸不過是一枚棋子,別忘了咱們的目的是什麼,就算他楊逸勾搭再多的女人,就算你以此治了他的罪,能牽扯到章惇身上去嗎?難不成你打算說是章惇讓他去勾搭女人的?荒謬!」
被呂子汀這麼一斥,陳納喜只得訕訕的退下。
楊逸來的錢塘江碼頭,大宋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航海業已經極為發達,杭州作為東南第一州,這裡每天海外客商雲聚,錢塘江上泊滿了海船,各國往來的海商如過江之鯽。
楊逸花了幾十文錢,從一個鋪子裡租來一張桌子,一張紅布甩開舖好,只見紅布上寫著:壞血病,航海第一殺手;症狀表現:初期牙床腫脹、出血、萎縮,常有鼻出血……最終死亡。
楊逸拿出一面小鑼,猛敲一陣,很快碼頭便圍上來許多人,裡三層,外三層,一些人見到楊逸,立即高聲嚷道:「啊!是楊神醫!是能起死回生的楊神醫!快聽聽楊神醫說什麼!」
這些嚷嚷的人中,有兩三個是楊逸安排的托兒,也有一些確實對他的醫術佩服的人,畢竟那天被杭州名醫斷定已死的人,楊逸卻當眾救來了回來,這是做不得假的。
等圍上來的人夠多了,楊逸才好整以暇地開口:「各位客商,本人楊逸,家住杭州西門,自幼研習醫理,幸有所成,各位遠航海上,相信對楊某所說的壞血病一定不陌生。」
楊逸說到這,用摺扇指了指紅布上的病症介紹,接著說道:「壞血病的形成,多是由於長期航行海上,氣血兩虛、肌裡失調,陰火日盛,以至病魔入侵,一但發病,無藥可治,必死無疑,嚴重者導致滿船人盡被病魔奪去性命。
有鑑於壞血病危害嚴重,我楊逸費時兩年,翻遍無數醫典,耗費無數心血,集合了三冬梅花雪、老山參、百年何首烏等三十二種名貴藥材,終於研製出一種湯藥,各位請看!」
楊逸說著拿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瓷瓶,展示給圍滿四周的客商看,然後說道:「楊某研製出來的這種湯藥叫六和湯,這種六和湯並非直接服用,具體用法是每十滴可兌水十斤,用於泡發黃豆芽,黃豆芽吸引藥效後,出海的船員每日食用,可保不得壞血病!
楊某要聲明的是,食用這種六和湯泡發的黃豆芽,只能起到預防作用,對已發病的患者,楊某也無能為力!各位,六和湯研製極難,數量稀少,各位欲購從速,先來先得!」
楊逸說完,淡定的坐下,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彷彿對有沒有人賜買自己的湯藥並不在意。
「請問楊神醫,您這六和湯一瓶要錢幾何?」
「楊某費時兩年,此湯僅得二十四瓶,每瓶成本是四百六十二貫,出售價格收五百貫整。」
楊逸一報出價格,一些圍觀和客商就皺起眉頭,他們行商海上,五百貫錢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問題是,楊逸那裝六和湯的瓶子也太小了些吧!而且,六和湯是否真能預防壞血病,眾人心裡也沒底。
這時人眾中有一個衣著光鮮的客商說道:「楊神醫說得沒錯,這什麼壞血病確實是遠航海上的最大危害,前年我那侄兒帶船往佔城南邊,去時百二十人,兩月後歸來僅剩五十七人,連我那可憐的侄兒都未能保得性命,病死的六十三人症狀皆與楊神醫所說一般無二,唉!」
馬上有人接口道:「不錯,不錯,我船上也常有人出現這些病症,藥石難治,若是楊神醫此方能預防,五百貫倒也值得,只是……」
「各位別只是了,楊神醫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當日連杭州名醫胡郎中都斷定已死的人,楊神醫一樣救了回來,當時可是無數人看到了的,而且如今上門求醫者無不藥到病除,五百貫買條性命,我黃夢濯幹了!楊神醫,給我來一瓶!」
那叫黃夢濯的客商說完,立即上前掏錢,這時人群中還有幾人在極力誇讚楊逸的醫術,吹得口沫橫飛,把圍觀的客商說得心動不已,他們倒也不是光說不練,繼黃夢濯之後,又有兩人上來向楊逸賜買六和湯。
旁邊的酒樓上,呂子汀幾人將下面發生的一幕皆看在眼裡,呂子汀眉頭一挑,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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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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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8 17:05:21
第020章 設局
酒樓之上,看到楊逸竟是來碼頭賣藥,而且還賣得如此昂貴,呂子汀心中立即有些計較,讓陳納喜湊近前來,小聲地吩咐道:「你快些拿錢下去,裝成海商向楊逸買藥,順便幫他大力鼓吹一下,讓他的藥賣得越多越好,快去!」
陳納喜還有些疑惑不解,但被呂子汀一瞪,不敢再耽誤,很快下樓去了。
沒有多久,陳納喜就扮成客商模樣,擠進人群,一下子向楊逸購買了三瓶六和湯,並極力地幫楊逸吹捧著,揚言因身上所帶銀錢不足,這才暫時先搶購三瓶,另外已派人回家取錢,求楊逸無論如何給他多留幾瓶。
他守在楊逸的桌邊不肯走,生怕六和湯被人搶完似的,不時焦急的向人群外張望,大概是在期盼家裡人快點送錢過來。
楊逸的六和湯總共才二十四瓶,一下子賣出了六七瓶,而且看這架勢,再不抓緊,等下怕是想買也沒有了!
四周的客商再不猶豫,紛紛湧上去掏銀錢求購,陳納喜急得連聲大喊,堵在桌邊不讓人買,一聲聲地哀求著楊逸給他再留幾瓶,揚言願將價錢加到六百貫。
這還得了?
有這丫的在這哭爺爺求***表演,簡直比楊逸請來的托兒還專業,湧上來的客商不管不顧,將陳納喜擠得東歪西倒,有的拿金子,有的拿銀子,有的拿珠寶,一股腦的砸到楊逸懷中,搶過一瓶六和湯就走,場面火爆極了!眨眼間所有的六和湯使被搶購一空。
許多沒搶到的客商後悔莫及,還圍著楊逸不放,央求道:「楊神醫,家中可還有六和湯,我等願多出價錢購買,楊神醫……」
楊逸拱拱手說道:「各位,不是楊某不想售予各位,不瞞各位,楊某本著治病救人的同時,也想賺些銀錢奉養家中高堂,奈何六和湯調製極為困難,耗時費力,所得卻有限,實在是沒有了!
楊某回去後會抓緊調製,大概一月之後可再成藥,而方才購得六和湯的人,到時大概也能驗證出楊某這藥的效果了,那時各位先向方才購得六和湯的同仁求證一下,心裡踏實後,再來購藥如何?」
楊逸不溫不火,很是托心的言談,使得客商更無懷疑,有的人甚至願提前付錢預訂,楊逸一律不受,這些人只得唉聲嘆氣的散去了。
楊逸收拾桌椅時,讓一個托兒一起抬回還給鋪子,趁此機會,讓他悄悄對陳納喜一行人反盯梢,那托兒應聲去了。
楊逸上次來碼頭逛一圈,得錢六千多貫,這次來逛一圈,得錢一萬多貫,很滿意。
這年頭壞血病確實是航海的一大殺手,還沒有很好的防治手段,明初的鄭和下西洋之所以沒有大範圍暴發壞血病,一是因為明初時喝茶的習慣已經改為泡飲,泡飲綠茶中含有豐富的維生素C,可以很好的預防壞血症,同時鄭和的福船夠大,可在上面種植蔬菜,多吃蔬菜同樣能預防壞血症。
但時下宋人的飲茶習慣還是以團餅煎煮之法為主,這對壞血症起不到什麼預防作用,加上日前來往海上的多是私商,他們的船也不可能空出位置來種植蔬菜,一但久航海上,便很容易出現壞血病。
回到樓上的陳納喜終究是忍不住問道:「呂先生,您讓小的去買楊逸的藥,是不是準備找上門去說他賣假藥騙人,可這又能和章惇扯上什麼關係呢?」
呂子汀見紅納喜終於開點竅了,心裡舒服了許多,這事還得他們去操辦,便也細細點明他。
「楊逸賣藥所得銀錢多嗎?」
「多!」
「咱們買了他的藥,再找個得了壞血病的人鬧上門去,能不能告他賣假藥?」
「能!」
「楊逸賣假藥騙人錢財,和那些江湖術士有什麼差別?」
「沒差別!」
「章惇貶到杭州,表面上安分守己,實則結交江湖術士,他想幹什麼?」
「很難說!」
「楊逸能賣一次藥,就能賣兩次藥,騙錢無數,他拿這些錢去幹嘛?」
「這個得細查!」
「查個屁!還用查嗎?楊逸與章惇過從如此密切,難道朝中諸公就不能想想,這是章惇在幕後操控,章惇他又是結交江湖術士,又是大量籌集金錢,他要幹什麼?」
「可是咱們也沒證據證明是章惇在幕後操控啊?」
「要的就是這個沒證據,有時候沒有證據比有證據更好,咱們什麼也沒說,一切不過是朝廷諸公臆測而已,但這已經足夠了!」
陳納喜無限佩服地看著呂子汀,一件看似無關的事,經他這麼一拉一扯,給章惇安個造反的罪狀都差不多夠了,這下終於不用天天去楊家外頭蹲守了,陳納喜連忙說道:「小的馬上讓人去找身患壞血症的人!」
呂子汀見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淡淡地說道:「身患壞血症的人倒是要找,但卻不能這時找上楊家門去?」
「為什麼?」
呂子汀幾乎要拿酒杯砸人了,若不是陳納喜與馮國順有層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早被呂子汀踢回家種田了。
「你沒聽楊逸剛才說什麼嗎?他這藥只能防,不能治,你要想證明他這藥不能防,總得出海一趟才知道吧?出海一趟少也得花個把月時間,若是你明天就找上門說他的藥是假藥,能說得通嗎?」
「不能!」
陳納喜老老實實答了一句,差點把呂子汀噎死!
「做事要想不留把柄,就得有耐心,走吧!餌已經下了,咱們回府靜侯它幾日又何妨!」
楊逸回到自家的漆器鋪,那叫白連生的托兒兩個時辰後帶回消息,說陳納喜一行竟是進了兩浙路經略司,他在找人打聽了一下,其中一人竟是馮國順的幕僚。
楊逸拿出了五百貫打發三個托兒,自己在鋪子裡思索起來。
第一個念頭想到的是因為苗安的事,馮國順才找上自己,但很快又被他否定了,這陣子楊逸對苗安一案從未放鬆關注,如今錢塘縣都來新的知縣了,苗安一案也早已了結,馮國順還吃了個啞吧虧,若真是他發現苗安一案和自己有牽涉,豈會只是派幾個人跟蹤自己這麼簡單?
那麼馮國順為何找上自己呢?
楊逸習慣性的將各個疑點寫出,然後一一削減,最後剩下『章惇』二字躍然紙上。
其實理清頭緒後也不難想像,馮國順是兩浙路經略使,相當於後世的一省之長,自己是個平頭老百姓,馮國順想收拾自己跟捏死隻螞蟻差不多(至少人家馮國順是這麼認為的),沒必要花錢買藥,繞個大彎子來設套。
就算不剔除苗安的事,自己身上唯一值得馮國順這麼小心翼翼、花這麼大心思的,也唯獨只有章惇這一個因素。
他娘的!看來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不行,得找章老頭理論去,這大神鬥法,讓咱們這小魚小蝦去頂雷,成何體統?
楊逸把錢扔給管家李貴,驚得他下巴掉了下來,楊逸煉製六和湯的那些草藥就是他去幫買的,不過百文,一下子卻賺回上萬貫……
直到楊逸身影消失在街口,李貴嘴巴都沒合上,直到……嗒的一聲,口水滴在地上!
「章老頭!章老頭!」楊逸囂張地衝進洞霄宮,喊了幾聲,沒人回答,接著喊:「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章老頭還不速速現身!」
這年頭沒有老頭兒這個叫法,楊逸覺得這麼叫順口,騙他說這是尊稱,章惇聽了笑而不語,任由他怎麼叫。
「無量壽福!」
洞霄宮的主持青雲道長正好轉出三清殿來,見楊逸這般殺進來,不禁一甩拂塵說道:「楊居士就算不怕章學士怪罪,難道就不怕我三清祖師怪罪嗎?」
楊逸哈哈一笑,他這幾個月都差點將洞霄宮的門檻踩爛了,常與章惇、青雲道長二人坐而論道,第一次見面時,他打量了楊逸面相許久,只出一語:楊居士非常人也!
當時楊逸懷疑他看出些什麼來了,心裡有些發毛,但後來他再沒說什麼,相處久了,楊逸也就沒太把這事放在心上。
非但如此,見青雲道長練的吐納之法有些門道,便欲訛取,沒想到青雲道長說聲法受有緣人,很爽快的教他了,如今他與青雲道長之間亦師亦友,有點說不表道不明的意思。
楊逸哈哈笑完,上前請他帶路,嘴裡還不以為然地說道:「道長何出此言?三清祖師一心化解世間厄難,晚生時刻將三清祖師供在心裡,這不,一有困難立即想到了三清祖師,何罪之有?」
「無量壽福!楊居士這張嘴……大概也只有章學士能與楊居士論一論了!」青雲道長七十多的老頭了,被楊逸說得哭笑不得。
隨著青雲道長來到西院一雅舍,只見章惇大袖飄然,正在一叢修竹下揮毫潑墨,意態悠閒已極,悠閒得讓楊逸有些不爽:「章老頭!別畫了!有人要找你麻煩!趕緊想法子!」
章惇彷彿沒看到他進來一般,手上不停,連頭也不抬一下,但有聲音傳出:「別人找不找老朽麻煩,不得而知,但小友這模樣,卻分明是來找老朽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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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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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9 18:26:08
第021章 風吹殘荷有餘香
青雲道長知道兩人必有要事相商,他也沒有多留,輕誦一聲無量壽福使告辭而去,楊逸自己走到小几邊提起瓷壺一聞,酒香盈鼻。
又是酒!章老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撫琴喝的是酒,潑墨行書喝的也是酒,而不是茶。
楊逸跑這麼遠來,口有點乾,無奈只得到院角的竹渠下捧水而飲,這竹渠就是將竹子劈開兩半,打通竹節做成,然後一段段的承接起來,將山上的泉水引到院中,既可作飲炊之用,又給假山旁的小溪提供了水源,使院中時時細流叮咚,鳴佩入耳。
泉水入口清冽甘甜,楊逸暢飲了幾口,這才長舒一口氣說道:「章學士,歇會兒吧!晚生真有事要說!」
章惇依然故我,手中筆尖細細點染,頭也不抬地說道:「小友有事但說無妨,老夫這耳朵還算靈光!」
楊逸拂去石凳上的落葉,自顧坐下,這才將今日自己遇到的事細說一遍,故意沒把自己的分析所得說出來,想看看章惇是什麼反應。
章惇這時剛好畫完,放下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小友那藥真能預防你說的壞血症嗎?」
「你懷疑我在賣假藥?」楊逸大怒。
章惇只是呵呵一笑,對他的態度毫不在意。
楊逸滿肚怨氣倒不是因為章惇懷疑他,而是從章惇的問話可看出,這老頭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核心,而且還是一邊畫畫一邊思索的情況下,這麼快就將事情的脈絡理清,讓楊逸有些挫敗感,自己刪刪減減了一柱香時間,才想清楚馮國順的目的所在,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啊!
「章老頭,我那方法確實可預防壞血症……」
章惇聽到這大笑起來,楊逸說的是『方法』而不是『方子』,老狐狸豈會聽不出這弦外之音,他笑完說道:「幾百貫錢對那些海商來說如九牛一毛,再說這方法確實可預防壞血症,小友也不算騙他們,這只是各得其所,各取所需而已,不過,小友啊!老朽最近用度也有些緊張……」
「停!有本事你也到碼頭賣藥去!少來訛詐人!」
「那就算了,不過小友這藥賣一兩回就把它撒到西湖裡吧!讓百姓們今後帶著西湖水出海,便不再擔心患壞血症了!」
楊逸點點頭,本來他也只打算賺一兩回就作罷,話又轉回正題:「章老頭,現在不是我那藥假不假的問題,就算我賣的是包醫百病的仙丹,到了馮國順手上也必成假藥,人家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說來晚生這回可夠冤的,不過是喝了你幾壺酒,就要出來給你頂雷,你還好意思在晚生面說提什麼用度緊張?」
章惇哈哈一笑,真個又把酒壺推到他面前,讓楊逸越發鬱悶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要不小友出去遊學吧!」
其實這勉強算得上一個應對方法,馮國順對章惇無處下手,這才找到楊逸頭上,若是這時楊逸突然消失在兩浙路,說不定馮國順會就此罷手。
楊逸提起酒壺猛灌一口,有些不屑地說道:「章老頭,您不會就想出這樣的法子吧?這不符合你我的行事風格!」
「哈哈哈!小友以為咱們的行事風格是怎麼樣的呢?」
「來而不往非禮也!敢算計到我楊逸頭上,就算他馮國順是王屋山,我也誓要把他搬去填海。」
「小友真要做愚公嗎?不值!不值!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確實,老夫不反對小友以直報怨,老夫一向也是遵遁孔夫子教誨行事,關鍵之處不折不阿,但不代表就無須審時度勢了!
小友啊,你我如今皆是虎落平陽之時,且按小友夜觀天象所得,風雲際會之時不遠矣!當此之際,咱們何須在平陽之上與惡犬多兒糾纏呢?」
「算了吧,章老頭您是虎,晚生卻當不得,不過您說的也有些道理,就暫且忍他一時也無妨,說吧,章老頭您打算怎麼辦?」
「小友心中早有計較,何必再來考較老夫呢?小友才思敏捷,硯中墨猶濃,老夫的畫尚缺一詩,就請小友題一首吧!」
楊逸見在章惇面前討不到便宜,反而被他將了一軍,心中更是不爽,抄過酒壺又狂飲幾口,這才拂袖而起。
章惇方才畫的是西湖景色:秋風蕭瑟的湖面上,亂雲繞殘荷,一個披著蓑衣的老翁安坐湖邊石上,一竿長釣垂落湖面,而老翁身後,遠遠可見錢塘江巨浪滔天,捲起千堆雪,一靜一動之間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效果,俯仰之間使有了道不盡的內蘊和氣勢!
楊逸略一觀瞻,很快提筆在畫中留白處題下一首:
八月錢塘水泱泱,
風吹殘荷有餘香。
陰雲淡淡星辰暗,
皓月皎皎何所傷?
章惇一看,頓時捊鬚大笑道:「好!好好好!有小友這詩,老夫這畫便成難得的佳作了,還真有點捨不得送出去了呢!」
「這個無妨,章學士就把馮國順當一頭牲口,現在餵他點好料,將來也能多擠出些奶來!」
「哈哈哈!」
一老一少在院中相視大笑,兩人又把酒暢飲一翻,半醉之時,楊逸才捲起那幅畫晃出院來,他一時還捨不得走,又去青雲道長那裡訛詐了一塊洞霄宮歷代珍藏的白玉,白玉刻成三清祖師像,據說能驅凶避邪!正好,他早想弄回去哄自己娘親開心了!
青雲道長身邊有兩個小道童,一叫明月,一叫明智,見師父被楊逸訛詐,不幹了,要上來纏著他不讓走。
「楊居士,你怎麼每次來都訛我們師父東西,下回不讓你進門了!」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定!明月、明智可不許動了啊!這是你師父教本居士的法術,若是你們再動,就說明這法術不靈,也就是說你們師父在騙人!」
兩個小道童只有八九歲,一時繞不過彎來,為了維護師父的名聲,果然定在地上不敢動了!
「我也不是白拿你們洞霄宮的東西,瞧著!」
叮叮的幾聲,幾塊碎銀準確地飛進了功德箱,楊逸身形隨即連閃,三兩下消失在洞霄宮大門外,風中還隱隱傳來他的聲音:「明月、明智可不許動啊!修道者講究心誠,就算沒人看到,你們也不能動,本居士下次給你們帶煎餅吃……」
聲音越去越遠,白鬚飄然的青雲道長看著自己身邊的兩個小童還定在原地不敢動,真是哭笑不得!
「師父,楊居士他給我們施了定身術,師父快幫我們解開!」看到青雲道長,二小童如見到救星一般。
「無量壽福!」
楊逸回到城中,轉了個小彎來到經略司衙門,把那那幅畫交給守門的衙役,囑之轉交馮國順後,自己一面把玩著青雲道長那訛來的玉像,一面往韓碧兒那邊尋去。
馮國順想以陰謀算計自己,再牽扯到章惇身上,但陰謀之所以稱之為陰謀,就因為它見不光,一但被人識破,便一文不值,所以楊逸與章惇送上一幅畫,將馮國順的心思點破,輕易便能化解過去。
馮國順只要不傻,便不會再有所舉動,他之所以這麼拐彎抹角的通過楊逸去對付章惇,就是顧忌章惇知道背後的推手是他,現在事情被楊逸兩人隱晦的點破,他再施行下去的話,就得考慮章惇今後的猛烈反擊了。
而章惇這把神兵太鋒利了,幾人敢輕逆其鋒!
朝中風雲際會啊!此時一動不如一靜!
韓碧兒如今時常得楊逸滋潤,整個人變得愈發嬌媚,臉上的雪膚彷彿能掐出水來,散發著無限瀲灩的風情。
在床上尋歡時,那纖細的腰肢款款而擺,來回律動,一雙碩峰起伏如滔,情到高處時,體內會一陣陣痙攣收縮,口中哀吟婉轉,很是令人銷魂。
楊逸或許對她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也不只是為了發洩慾望,畢竟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韓碧兒是第一個與自己有親密關係的女人。
雲雨過後,韓碧兒一身細細的香汗,軟綿綿的貼在他身上,有氣無力地說道:「楊郎,奴奴想過了,天天這麼坐吃山空也不是辦法,奴奴想找間鋪子做些營生,楊郎覺得可行嗎?」
「你擔心我養不起妳嗎?」
「不是,不是,奴奴只覺得整天閒在家裡沒事做,心裡空落落的,若是楊郎不高興,奴奴就不做了!」
「呵呵,我沒什麼不高興的,妳喜歡做事,我不會攔著妳,那妳想好做什麼了嗎?」
「哦,謝謝楊郎,楊郎放心,奴奴絕沒有別的心思,奴奴的一切都是楊郎的。唉!奴奴想了很久,一時也沒想出能做什麼,楊郎可有什麼建議?」
楊逸想了想說道:「妳就開家藥鋪吧,請個郎中坐堂,有時間我也去幫妳看著。」
「好哩!謝謝楊郎!」韓碧高興得貼將上來,雙峰在他胸前擦出一道柔軟而滾燙的感覺。
楊逸如今在杭州有神醫之名,只要他偶爾去坐坐堂,藥鋪必能迅速打開局面,加上現在她實質上已經算是楊逸的小妾,楊逸卻允許她出去做營生,怎麼不教她欣喜,水蛇般的廝磨著楊逸的身體,很快又將他的火氣激了出來!
韓碧兒玉手抓住他那物事,輕輕一捂,然後嫵媚的看他一眼,伏到他身下,櫻唇一張,靈舌翻捲……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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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9 18:26:46
第022章 天變
一股濃濃的政治陰雲,已經籠罩在大宋上空很久,無數官員的目光,被東京城裡的那座皇宮吸引了過去,因為那座皇宮就是暴風眼,看似平靜,卻蘊含著摧山倒海的力量的暴風眼。
太皇太后高滔滔病倒幾個月了,一直未見康復,若她只是一個不問世事的人,她的生死不會引起官場多大的震動,但偏偏她是個極不安分的女人。
這個女人從小就被仁宗的曹皇后接到皇宮中,與當時的仁宗養子趙曙作伴,兩人可謂青梅竹馬,趙曙登基後,高滔滔順理成章的做了大宋皇后。從小被捧在手心裡的高滔滔,養成了目空一切的性格,說她無法無天也不為過。
她的兒子神宗皇帝一駕崩,她便垂簾聽政,不到半年,便將神宗皇帝重用的大臣貶謫一空,扶起司馬光等反對變法的守舊派,還用『以母改子』這等極為無稽的理由,將耗費了神宗一生心血的新法盡廢。
八年來高滔滔牢牢把持著朝政,將孫子趙煦視為無物,大殿上奏事,大臣們也全是面向高滔滔,撅著屁股背對趙煦,將趙煦這個皇帝當成擺設。
趙煦快十八歲了,也早已大婚,但高滔滔絲毫沒有還政皇帝的意思,就算病倒後,仍死死抓著大權,怎麼形容這個女人呢?公公死得早,丈夫死得早,兒子死得早,婆婆(仁宗曹皇后)脾氣好!剩下個小孫子有什麼大不了?
歸於上述種種原因,高滔滔的生死就關係到整個大宋的政治走向,勢必引發一場席捲天下的政治風暴。
元祐八年(1093年)九月初六,一隊纏著白布的信使飛馬衝入杭州城!
那白色彷彿會傳染一般,很快,在陣陣喪鐘聲裡,整個杭州城人人都纏上了白布!
太皇太后高氏,於九月初三歸天了!
然而,預測中的那場風暴並沒有立即來臨,時間進入了十月,親政後的趙煦一直很安靜,就像八年來一樣,一直很安靜!
整整一個月,除了給幾個原來被高滔滔貶去打雜的內宦復了官,趙煦什麼也沒做!
趙煦越是安靜,元祐黨人越是心跳加速,晚上睡覺都睜著一隻眼,難道,醞釀了八年的風暴還不夠強烈嗎?難道還要繼續醞釀下去嗎?
面對這種令人窒息的安靜、死寂,元祐黨人再也不堪重負,先是集賢院學士呂淘上書試水,說當年太后劉娥也曾垂簾聽政,仁宗親政後下令不准任何人議論劉娥執政期間的是非,希望趙煦像仁宗一樣,以保證朝局穩定。
趙煦接到奏章後,依舊很安靜,像八年來一樣安靜!
元祐黨人被這種安靜折磨得快瘋了!
給事中范祖禹直接進宮找到趙煦,當著趙煦的面歷數熙寧到元豐年間的事件,引經據典,從王安石到蔡確、到章惇,把這些革新派的大佬全痛斥了一遍,一個個奸詐險惡的大帽扣到這些人頭上。
趙煦依舊一言不發,安靜!死一樣的安靜!
黑雲壓城城欲摧!元祐黨人從未有一刻對這句詩有這麼深的體會過!
果然,不久之後趙煦全面給章惇、呂惠卿、曾布這些元豐黨人復官了,但復的只是虛銜,像章惇復了大學士的虛銜,實職依然是杭州洞霄宮提舉,並沒有什麼變化。
但這已經夠元祐黨人心驚肉跳的了,多年來在政治鬥爭中很受傷的蘇軾立即決定開溜,他主動上表請求外放,趙煦准奏,於是蘇軾從禮部尚書變成了定州知州。
外放前,蘇軾給趙煦上了一道奏章:陛下聖智絕人,春秋鼎盛,臣願虛心循理,一切未有所為,默觀庶事之利害,與群臣之邪正。以三年為期,俟得其實,然後應物而作,使既作之後,天下無恨,陛下亦無悔。
這份奏章大意是讓趙煦遵循為政的成理,先耐心觀察事情發展,明辨大臣誰忠誰奸,以三年為期,等三年後你看清楚了,再順勢施政,天下百姓才不會生怨,你自己將來也不至於後悔。
趙煦依舊不一言不發,很安靜!彷彿蘇軾什麼也沒說過一樣。
元祐黨人卻開始瑟瑟發抖了!
蔡確被他們流放到嶺南,貧病而死,章惇、曾布、呂惠卿一個個被他們扣上了奸邪的大帽,踢翻在地,這八年來該積下了多少怨氣?將心比己,若是自己被如此對待,恐怕怨氣衝天了吧!
那麼,夾著這股衝天怨氣而來的報復將會如何的猛烈呢?
這段時間,楊逸其實也不確定馮國順接到他與章惇的書畫後,會不會惱羞成怒,來個魚死網破,強行拿自己洩憤,所以他大部分時間都是窩在洞霄宮,與章惇求教論道的同時,向青雲道長學習吐納之術。
趙煦派使者來,給章惇恢復資政殿大學士銜的當日,楊逸也正好在洞霄宮,章惇臉上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彷彿恢復大學士銜的是別人,倒是拿楊逸打起趣來:「小友,這回你不用再天天躲到洞霄宮來了!哈哈哈!」
風起青萍之末!確實,章惇雖然只是恢復了一個虛銜,但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就像柳絲抽芽,雖然細小,卻預示著一個新的季節將要來臨!
此刻的馮國順別說來找兩人的麻煩,沒有直接找章惇致歉,已經算他鎮定了。
楊逸輕輕一揖笑道:「晚生首先要向學士道賀了!其實,就算沒有馮國順這事,晚生也會常來洞霄宮的,說實話,這幾個月晚生從章學士與青雲道長處學到了許多東西,足夠晚生受益終生,楊逸真的很感謝二位師長!」
楊逸說完又認真的揖了一禮,章惇看得有趣,朗聲大笑道:「這可不像小友的風格啊!小友什麼時候變成謙謙君子了?」
楊逸還沒作答,一邊的青雲道長先道:「無量壽福!章學士小心了,通常楊居士禮下於人,必有所圖!」
青雲道長這是被他訛怕了,楊逸大笑道:「道長此言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晚生好歹也讀了幾本聖賢書……」
任他如何巧辯,章惇只是大笑,青雲道長則一聲聲在誦著道號!
楊逸大惱,糾住明月、明智兩個小不點就提溜,兩個小道童長得唇紅齒白,很是惹人喜愛,楊逸沒事常會拿他倆來練練『定身術』,有時也會帶他倆到城中去玩耍,遍嘗各種糕點美食,兩個小傢伙對他是又怕又愛。
楊逸又在洞霄宮盤桓兩日,心裡惦念家中的母親,便回家,穿過城中街道時,到一家魯婆婆的甜點鋪,楊逸拐了進去對魯婆婆道:「魯婆婆生意不好吧?老規矩,給我包五十文桂花糕!」
「哎喲,是楊神醫啊!老婆子這生意還是老樣子,楊神醫又是在給你娘親帶桂花糕吧?」
楊逸點頭笑笑,這時身後突然有人說道:「今日何其有幸,不想在此得遇楊兄,楊兄也喜歡吃魯婆婆的糕點嗎?小弟也正想買些嘗嘗,魯婆婆,給我也包五十文,楊兄的賬由我一起付了!楊兄,近來可好?」
楊逸不眉頭一皺,聽這聲音就知道是原州學裡的同窗唐德全,自從楊逸在州學頂撞朱光庭後,這廝每次見面無不是冷嘲熱諷,楊逸不過懶得理這種人而已,今日唐德全竟突然換了張嘴臉,熱情無比!讓楊逸十分厭惡!
楊逸也不說話,站在廊階上俯視著他,直看得他臉紅耳赤,等魯婆婆包好糕點,楊逸掏錢付過賬,才對唐德全說道:「唐兄,魯婆婆這糕點很甜,唐兄一向不是喜歡吃冷酸之食嗎?勸你還是別試了!」
楊逸說完拂袖而去,剩下唐德全在簷下忸怩難堪,他一向對楊逸酸言冷語,今天厚著臉皮上來想要結交,卻被楊逸以『冷酸之食』諷刺,卻又不敢生氣,還想跟上去,楊逸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楊逸一路行來,竟遇到幾個往日同窗與唐德全一般無二,一見他便熱情洋溢的上來打招呼,請他上青樓、酒館、討教學問,各種藉口層出不窮,都被楊逸一一回絕!
真個是世態炎涼,世人具喜錦上添花啊!
章惇當初貶到洞霄洞,提舉的官職小得不能再小,楊逸不但得罪當權的朱光庭,還與這樣一個貶官交往,這些人背後不知將他嘲諷成什麼樣子!
現在風雲突變,章惇一下子恢復了大學士的官銜,回京出相只是時間問題,被章惇稱之為小友的楊逸,也立即水漲舟高,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楊逸路過高昇樓時,赫然發現那杭州『四大才子』在樓上,真個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自那天『四大才子』之一的楊時隱請他喝一杯酒後,他找過幾人好多回,都不見人影,不想今日在此碰到!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楊逸絕不會做個以德報怨的『君子』!
他提著糕點上得樓來,往四人中間一坐,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四人發怔片刻,那楊時隱立即說道:「難得楊兄肯賞臉來陪小弟等共飲一杯,這可太榮幸了,掌櫃的!還不快快添副碗筷來!」
楊逸將糕點往桌上一放,向掌櫃喊道:「今日我要與四位才子共謀一醉,立即給我上十罈女兒紅!」
等小二送酒來,長長一列擺於桌邊,看得四大才子頓時色變。
「楊兄,上次我等只是與楊兄開個玩笑,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楊兄多多海涵!」
楊逸一邊拍開封泥,一邊說道:「哎!各位才子這話就不對了,你們賞臉請在下喝酒,在下豈能不知好歹?來而不往非禮也,若不回請各位豈不大大的失禮?來來來,各位別客氣,都滿上!」
「楊兄,楊兄,我等酒已足,咱們還是下次……」
「喝!」
楊逸將酒罈重重的往桌上一頓,沉聲一喝,把樓中酒客驚得紛紛側目,他那凜冽的目光從四人面上掃過,那有如實質的寒芒帶著濃濃的煞氣,讓四人不禁哆嗦。
就像當初蘇軾感嘆章惇必能殺人一樣,坐中四人不由得浮起一個念頭:楊逸必然殺過人!
四人不由得端起杯子就喝,或許有些人真有一種看不見的強大磁場,端坐桌邊的楊逸對於四人來說,就像一座壓頂的大山,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來來!四位是我杭州一時之才俊,用杯子喝豈能顯出我輩之風範來,用壇!都用壇!」
「楊兄……」
「喝!」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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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9 18:27:04
第023章 雷霆一擊
通常每位皇帝登基或親政,都會開恩科,所謂的恩科其實就是皇帝為了示恩、收買人心,在原有三年一屆的基礎上,多開一次科舉,趙煦自然也不例外。
江南二月杏花天,綿綿的春雨迷迷濛濛,潤物細無聲,西湖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輕煙,彷彿披著輕紗的西子,美麗而神秘。
楊家門前的柳條也抽出了嫩黃色的新芽,芽尖上垂著一滴滴晶瑩的水珠,楊逸背著書箱,撐著一把油紙傘走出家門來。
「我兒等等,待娘親再細細看一回,該帶的東西都帶齊沒有!」楊氏跟著他走到門邊,一邊幫他抹直衣衫,一邊柔聲說道。
「娘,您都查看過好幾回了,您就放心吧!倒是娘親在家,一定要注意身體,若是有什麼事,記得立即讓李叔給孩兒稍個信!」
楊逸太瞭解自己這個娘了,她是個沒主意的人,留她一個人在杭州,楊逸還真有點不放心,將油紙傘移過去擋住飄落她肩上的雨絲,然後伸手理了理她鬢邊的髮絲,他已經整整比楊氏高出一個頭,確實是該孩子保護娘的時候了。
「我兒此次進京,一定要謹言慎行,莫要爭強好勝、招惹是非,帶去的銀錢莫要亂花,但也不必省著,每日多吃些滋補之食,娘親在家盼著我兒平平安安、順順利利,菩薩保佑我兒今科能金榜題名!」
楊氏眼中滿是慈愛和不捨,都說兒行千里母擔憂!楊逸明白,接下來這段日子,她怕是再也睡不安穩了。
「娘親放心吧!此次孩兒是與章學士一同進京,路上不會有什麼事的,至於金榜題名嘛!娘親想讓孩兒考狀元還是榜眼?不管娘親想要什麼,孩兒一定把它拿下,以報娘親十八年來的養育之恩。」
母子倆在門前話別,眼看時辰不早,楊氏才催促他上路,她倚在門邊,一直看著楊逸消失在濛濛的細雨裡,仍捨不得收回目光。
楊逸會合了好友覃子桂,一同向運河碼頭趕去,覃子桂不像他刁然一身,身邊帶著一個書僮和一個家僕,行李都是由僕人背著!連傘都是那書僮幫撐著。
楊逸狠狠地鄙視了他一眼,說道:「子桂啊!要不要把蓮香院的頭牌也給你叫上,這二月春寒料峭,晚上也好有個人暖被子。」
覃子桂有些訕訕地答道:「楊兄,並非小弟矯情,家母不放心小弟一個人出門,非讓小弟帶兩個隨從,家母可不像令堂一樣好說話,小弟不帶不行啊!」
「那好,為了證明你真的不是矯情,愚兄這書箱就由你背著吧!」
「這……」
不管他這不這,楊逸的書箱很快就到了他肩上,楊氏裝的東西可不少,那書箱沉甸甸的,原本空著兩手走路輕飄飄的覃子桂,立即變成了五指山下的孫大聖,怎一個慘字了得!
「哎喲!楊兄,你這書箱咋就這麼沉呢?都裝了些什麼?」
「母愛重千鈞,子桂啊!你可悠著點,家母把她萬般慈愛都裝在了愚兄的書箱裡,你可別碰著磕著了!那就是對長輩最大的不敬啊!」
「千鈞……我怕萬鈞都不止……哎喲!」
章惇坐在船中品茶,遠遠看見楊逸又在『欺負弱小』,不由得想起洞霄宮裡經常被他捉弄的明月、明智,莞爾笑了起來。
趙煦招章惇回京的聖旨終於下來了,而且回京後將會出任尚書左僕射(首相)兼門下侍郎,利劍終於要出鞘了!
這道聖旨在大宋官場引起的震盪,不下於一場八級地震,雖然人人都明白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但當它成為事實時,仍不禁讓元祐黨人慘然變色!
章惇回京,杭州官員沒一個來相送,或許並非不想來,而是不敢來!章惇被打壓這麼多年,誰也不知道他心中積蓄了多少仇怨,誰都擔心自己第一個被章惇拿來『開光』!
章惇樂得清靜,剛好楊逸也要進京參加恩科考試,於是便邀他同行!他與楊逸交往半年,言談投機,在朝政得失上,楊逸常常有驚人之語,言辭鋒銳,直指核心,很能發人深省。
在章惇看來,楊逸就是一塊難得一見的璞玉,只要稍加雕琢就能光彩奪目,而且性格剛直,與他十分相似,是以引為忘年之交。
「章學士,晚生有禮了,這是晚生的同窗覃子桂,人雖然被父母寵得有點嬌氣,不過品德操守晚生自嘆不如!真君子也!晚生在杭州就子桂這麼個好友了,還望章學士莫怪晚生唐突!」
楊逸上得船來,先給章惇施了一禮,這才接過覃子桂身上的書箱,覃子桂顧不得喘大氣兒,他可不敢像楊逸這般隨意,十分恭敬的給章惇施禮道:「晚生覃子桂見過章學士,今日晚生來得冒昧,還望章學士多多恕罪!」
章惇點點頭說道:「老夫一向不拘這些俗禮,免禮吧!能得楊逸小友如此推崇,想來不會差!老夫在此先預祝二位此番進京同登金榜,奪得魁首!」
「謝章學士!晚生二人若得寸進,皆拜章學士教誨之功!」
「哈哈哈!我那小友怕是不會這麼認為!」
欸乃一聲!船隻輕輕離開杭州運河碼頭,駛入迷濛的細雨中,沒有驚動任何人,除了船尾的盪開的那串清波。
或許大宋的一段歷史,就將從這這串清波中悄然開始,它將會帶給大宋一段溫和如水的澹澹風情?或是,像那隻蝴蝶翅膀扇出的一縷氣流,在不斷的放大中,最終帶給大宋一場滔天巨浪?
一直都是未知之數!
船隻駛出杭州後,沿著運河一路北行,輕得像煙的細雨中,兩岸杏花點點,草長鶯飛,眼前的江南,美得就像一幅朦朧的水墨畫,有著無限婉約的風情,楊逸三人在船上煮茶暢談!
章惇回京就是首相了,而且還兼著門下侍郎的職位,門下省主要職能是對皇帝、首相擬定的政令進得覆審,認為不合理的可以封駁,現在章惇連門下省的覆審權也拿在了手中,可以說,幾乎沒有人可以制約他了,趙煦給他的信任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但常言道,無慾則剛,楊逸覺得自己沒什麼要求章老頭的,現在連科舉都還沒通過呢,想攀附都夠不上,所以他對章老頭的態度依然沒什麼改變,一如既往的嬉笑怒罵,把一邊的覃子桂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都什麼人啊!竟敢跟首相平起平坐!
船行差不多到湖州時,岸上突然有人喚道:「船上可是章相公?區區乃是沙縣陳瓘,章相公可否暫停貴趾,區區有數語想與章相公道來!」
章惇與楊逸對望一眼,便吩咐船隻靠岸。
陳瓘是江南名士,楊逸久聞大名,此人乃是元豐二年探花,出仕後主動放棄好的州縣,要求到那些艱苦的州縣去做官,大宋沿襲唐代的職分田制度,按內、外官和職銜大小不同,授予職官80畝到12頃不等的職分田,這些職分田收來的租子充作官員俸祿的一部分。
陳瓘上任後,認為自己的職分田收入太多了,便只取其中一部分作為生活費用,其餘的充公,這還是其次,後來他認為官場太污濁了,於是乾脆辭官不幹,回家安心治學!
總的來說,他本人的品德是很值得人尊敬的,名聲在江南極為響亮,對這樣的名士章惇自然也要給幾分面子的。
船隻靠岸後,章惇出艙將陳瓘迎了進來,陳瓘只有三十七歲,整個人看上去頗有正氣,一身樸素的衣袍槳洗得很潔淨,樣子很是儒雅,他進來後,楊逸與覃子桂也上前通名見禮,雙方這才重新落座。
陳瓘也不客氣,坐下後便開言道:「章相公此翻回京,全天下人都在看著,都想知道章相公回京後,打算如何處理眼下的政局,這也是區區今日在此守候章相公的本意。」
楊逸在旁邊一聽這話,立即明白了陳瓘的來意,看來人家是想來指點一下章惇,回京後怎麼做好一個首相啊!
章惇做人,事無不可對人言,他也沒打算隱藏自己的想法,於是淡淡地答道:「司馬光不務織述先烈,不問政令好壞,憑藉個人好惡,將新法盡數廢除,將先帝一生心血毀於一旦,誤國誤民!本官回京,自然是要加以撥亂反正,以正朝綱,以慰先帝。」
陳瓘端坐不動,聽了章惇的話,立即毫不退讓的爭辯道:「章相公此言差矣!不瞭解別人的心跡,就對別人的行為加以懷疑,這實在欠妥,沒有罪證,就指責他人誤國誤民,盲目處治才是最大的誤國,當今之急是消除朋黨,公平持正,才可以救弊治國。」
章惇一聽這話,臉上古井不波,不發一語。
陳瓘這話等於是承認了司馬光做錯了,但是,司馬光是好心辦壞事。
一旁的楊逸仍是漸感不屑,什麼叫不瞭解別人的心跡,就不能對別人的行為加以指責?你司馬光出發點再好,哪怕你一心想著拯救世界,但你做下了錯事,難道就因為你的出發點好,就不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了嗎?
換句話也就是說,雖然我殺了你,但我心裡並不想殺你,所以,我無罪!
這他娘的算什麼道理?
再說他後面說當務之急是消除朋黨,那又要問一下了,這朋黨之爭是誰造成的?難道不是司馬光之流嗎?
王安石施政時,從不因政見不合就嚴厲打擊對方,嚴格來說,王安石的新黨根本算不得朋黨,只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結合在一起,他們是以施行新法為目的,並不是以打擊政敵為目的。
到了司馬光上台,才正真形成了朋黨,他們是以打擊政敵為主旨,政令反而成了分辨政敵的手段!
打擊完支持新法的人後,這些『君子』自己又分為幾黨,玩起了狗咬狗一嘴毛的遊戲,把朝堂弄得烏煙瘴氣。
這種情況下,不將這些人盡數踢出朝堂,又怎麼消除朋黨,到現在還讓章惇先去問問司馬光的本心,這也太他娘的…….無語了!
章惇只是陰沉著臉,沒有說話,陳瓘眼看這般無法說動章惇,便拿起兩個茶杯,分別擺在小幾左右兩邊。
然後正色地說道:「章相公,天下形勢就像一條船,左邊是新黨,右邊是舊黨,船行水上,如果偏重一邊,則船體必然傾斜,若是章相公回朝將舊黨盡數清算,那就等於是將右邊的杯子搬到了左邊,那麼請問章相公,到時朝廷這條船還能開得動嗎?」
章惇再次沉默了,聽起來陳瓘這話確實很有道理,若是將右邊的杯子搬到左邊,這船別說開得動,不傾覆已經是萬幸了。
陳瓘見章惇若有所思的樣子,他暗暗鬆了一口氣,他並不是一心想幫舊黨,他堅持自己的看法,只有兩邊持平,這樣朝廷才能正常運轉,偏重任何一方都會出問題。
章惇沉默了一會,突然轉頭對楊逸說道:「小友對此有什麼要說的嗎?」
「不想說!只想做!」
「那就請小友做!」
楊逸本來坐在旁邊不言不動,這時謔然抽出一把匕首!
鏘!
一聲錚鳴,楊逸以無比凌厲之勢,將右邊那個代表舊黨的茶杯斬碎,動作快得讓人目不暇接,真個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除了章惇,船中各人都被楊逸嚇得驚疑不定!
在陳瓘惶然的目光中,楊逸再次伸出匕首,將左邊那個代表新黨的茶杯,輕輕的、柔柔的、緩緩的撥到小幾中間!
陳瓘面色頓時變得煞白!
章惇卻淡淡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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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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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9 18:27:22
第024章 勇敢的心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章相公,區區言盡於此!請章相公三思!」
丟下這句話後,陳灌踉蹌的下船去了,楊逸沒有反駁一句,但那凌厲的一斬,讓陳灌再無話可說,他把新舊兩黨主觀地定位在左右兩則,兩邊持平這樣才能使船體保持平衡。
而楊逸換了一種思維,把新黨定位在中間,而右邊的舊黨自然就成了船體傾斜的罪魁禍首!
楊逸那一斬,彷彿拔去了屁股眼上的塞子,豈不讓人暢快無比?
什麼狗屁兩邊持平!若真是那樣,兩黨只會紛爭不斷!正事都不用幹了,忙著撕咬對方屁股都忙不過來!
這不是民主法制健全的後世,朝中只要分成兩黨,你什麼時候見過沒有黨爭?中國的事,往往就壞在窩裡鬥上,這是歷史一再印證了的。
等陳灌去後,章惇呵呵笑道:「小友心裡真是想行此雷霆之舉嗎?」
楊逸對他瞭解得夠透的了!無所謂地答道:「章老頭,章學士,章相公!你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問晚生這個問題呢?」
「哈哈哈!自然是以章老頭的身份!小友還請暢所欲言!」
「好吧,那咱們說的就是風語了!否則晚生連科舉都沒通過,和章相公這麼嚴肅的討論這些,只會貽笑大方。」
「沒錯,沒錯,全是風語!」
「那晚生可放風了哦!」
「哈哈哈…….」
楊逸從新給自己找了個茶杯,斟滿,輕吸!
這才說道:「陛下已經招回一些元豐舊臣,安插到台諫之中,如今新舊兩黨可謂是糾纏不清,若不施以雷霆手段,不足以釐清朝堂!但晚生認為,不顧一切的全部踏碎也不足取,這和當年司馬光沒什麼兩樣。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陳灌臨去說的這句話沒錯,只要是川,章老頭你都應該吸納過來,但前提是你納的都必須是『川』才行。
我們往往弄錯了一點,把『百川』這兩個字眼等同於萬事萬物,這肯定是不對的,試想若海納的根本不是『川』,而是山嶽,那它還能有容乃大嗎?
而且,把朝廷比作大海也不正確,大海總體而言總是在被動承受,沒有主動進取,因此,晚生認為把朝廷比作一條大河更為貼切,它必須時刻奔流向前,保持著足夠的進取精神,否則它就不再是河流,而是一潭死水。
這條河流在奔騰向前的過程中,想變得越來越浩大,那它也要不斷的接納儘可能多的細流才行,同理,它接受的必須是與自身相同的水,而不是其它東西。
就像黃河,它接納了太多的泥沙,因此變得渾濁不堪,當泥沙越來越多時,他就會偏離預定的河道,決堤!沖毀一切!給天下造成災難性的創傷。
所以,當政者,就必須分清誰是水,誰是沙,對該吸納的盡力吸納,對與自己不同性質的東西,就要毫不留情的清理出去,否則這條河遲早會決堤!這就是晚生的看法!」
章惇聽完只是淡淡的笑,沒說什麼!
其實楊逸知道,章惇這樣一個飽經滄桑,歷經沉浮的人,心靈的厚度,精神的強度,早已變得無比的深沉強韌,那種堅定的意志注定了他必然有自己的原則和決斷,輕易左右不了。
所以,這段話楊逸確實只當是風語,至於能吹進章惇那強硬的心扉多少,那不是他需要探尋的!
為了咱娘,咱還是先想想怎麼考過科舉吧!
或許是章惇故意,這條船航行極慢,花了五天時間,才走到楚州。
距離科舉考試還有些時日,楊逸他們也不急,章惇走到一地,時常會停船私下走訪一翻,許清和覃子桂也泰然自若的跟著,章惇走走看看,但很少說什麼。
到了第六天,東京方向馳來一隊皇宮班值侍衛,還給章惇帶來了趙煦的一道旨意。
看完趙煦的聖旨,章惇對楊逸笑道:「小友,老夫出發前曾給陛下上了一道奏摺,如今陛下答覆下來了,咱們就此暫別吧,這船老夫就送與小友作代步之用了,以小友之才,登榜當不在話下,老夫就不再多餘費事了,咱們來日京城再會!」
楊逸有些驚訝,脫口問道:「章老頭你沒事吧?這時你不速速進京,在地方亂逛什麼?」
「哈哈哈,小友好意老夫心領了,但這些年來,老夫貶謫之處盡是些窮鄉僻壤,就是到了杭州洞霄宮,也是足不出戶,因此老夫認為在進京前,有必要先到處走走看看,陛下也已經應允了!話不多說,咱們就此別過!」
章惇說完,灑脫的上馬與班值飛馳而去了。
這一刻,楊逸禁不住在原地給這個老者深深地鞠了一躬!他是打心眼裡對章惇佩服了!
現在京中正是風雲際會之時,新舊兩黨已到了圖窮匕見,你死我活的關頭,對於章惇來說,早一步進京、早一刻掌控中樞,就早一步掌握主動,以免變生肘腋!
畢竟現在朝中掌握大權的還都是元祐黨人,趙煦就算再利害,也有獨木難支之時,缺少了章惇這樣的神兵,剛剛接觸政事的趙煦,就等於是赤手空拳面對滿朝元祐舊黨,這是非常危險的!
神宗皇帝並不是只有趙煦一個兒子啊!為了一生富貴,甚至是性命榮辱,誰能保證沒有人敢鋌而走險呢?
而這個關鍵時刻,章惇沒有急著進京爭權奪利,而是選擇游離中樞之外,到地方去巡視民生吏治,企圖掌握第一手資料,為將來施政找準基調、找準方向,而趙煦竟然也同意了!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多強的自信、多麼無私的胸懷啊?
楊逸不知道,後來把章惇的名字列入《奸臣錄》的人,得有多麼無恥才做得出這樣的事來!
這再一次證實了一個真理: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
原來的歷史上,徽宗登基後,舊黨再一次掌握了大宋朝政,再一次掌握了歷史的書寫權,於是章惇等人名列《奸臣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楊逸小小的感慨了一下,便與覃子桂登船北去,行程變得快了許多,四天後,巍峨的東京城就出現在楊逸兩人面前,古樸凝重的牆體,寬闊的護城河,氣勢雄渾,遠遠望去,北邊的新宋門下車馬人流熙熙攘攘,聲聞十里。
楊逸站在船頭,看著巍峨的城闕,不禁豪氣頓生,張口一吐,便是太白豪氣:「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子桂啊!收你那嬌生慣養的模樣,別學那些娘們淺唱低吟,畏畏縮縮了,一萬年太久,咱們只爭朝夕,將來能不能成為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就看此番進京了!」
覃子桂被楊逸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家境殷實,從小被父母寵著,性子未免有些嬌軟,雖然羨慕楊逸的豪情滿懷,卻一時學不來。
「小弟比不得楊兄才情橫溢,可不敢奢望太多,若能附名榜尾,小弟已經心滿意足了,至於其它的,小弟還是算了吧,更當不得千秋二壯士之比。」
楊逸眉頭一挑,重重一拍他的肩頭說道:「當不當得千秋二壯士,這自然不由自己說了算,但是子桂你這種心態也不可取,人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若是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還怎麼指望別人看得起你!
所以,不管能不能成為千秋二壯士,但你必須先得有為二壯士的志氣!唉!算了,算了!總之一句話,咱們就是要以狀元、榜眼為目標!餘者!何足道哉!」
臨場心境很重要,有些人臨到考場時,竟緊張的暈倒,覃子桂嬌嫩了些,見他越近京城越是忐忑不安,楊逸於是找著機會就給他鼓鼓勁,否則老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到時還考個屁!
這時旁邊一條船上突然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尹兄,你聽聽,哈哈哈!兩個不知所謂的狂生,竟大言不慚的自詡什麼千秋二壯士,還將狀元榜眼視為囊中物,這不禁讓小弟想起夜郎自大這個詞來,哈哈哈!若是這樣的人也能中狀元,倒要問問他們將尹兄這樣的大才往哪兒擱了!」
「洛兄客氣了,洛兄之才,在下萬萬不及,若是別人想奪魁,倒是要先問問洛兄才是!走,進艙去,不必理會這種人,不知謙遜為何物,豈配名列儒門弟子之中,想必人家讀的是別家雜學吧!」
楊逸本意只是想給覃子桂鼓鼓勁而已,不想竟招來這等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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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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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9 18:28:49
第025章 料事先機
覃子桂有些擔心,以為楊逸會立即將船靠過去,然後,揍人!
因為楊逸給他的印象是個從不吃虧的主,上次杭州四大才子被他灌得不醉人事,然後扔到了大街上,弄得醜態百出,這事在杭州一時傳為笑談。
然而令他驚訝的是,楊逸聽了對方的話,只是灑然一笑,彷彿什麼也沒聽到一般,覃子桂反而好奇地問道:「楊兄不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
「他們……」
「哪個他們?子桂啊!走路要學會昂首挺胸,這樣你就不會因為一兩隻螞蟻而糾結了!」
「可是……」
楊逸自然知道他想說什麼,拍拍他肩頭說道:「此二人說咱們是不知所謂的狂生,說咱們學的是雜學,這對咱們有什麼傷害呢?當初在杭州無數同窗對我冷嘲熱諷,我理會過他們嗎?你要分清什麼是諷刺,什麼是侮辱。
面對諷刺,你就當他是地上的螞蟻,何必去理會它們呢?楊時隱他們以酒潑我,這就是侮辱,就像是螞蟻爬到了你臉上,你最好立即把它彈掉,或捏死,否則他會接著爬到你的鼻孔、口腔,不停的搗亂,讓你難受無比。」
「小弟受教了!」
「行了!行了!咱們之間哪來這麼多虛禮!」
楊逸這是第二次進京趕考了,進城後帶著覃子桂熟門熟路的來到御街西側的桃李巷,桃李巷是太學大門通往御街的一條橫街,兩邊牙道上跨植楊柳,整條街儘是酒樓客棧,當然,更多的是青樓,所以這條街雖然沒種桃李,但從不缺桃暈李色。
歷年進京趕考的學子都喜歡選擇這裡入住,至於是因為這裡接近太學,進京學子想聞聞太學之風;還是因為這裡有朝廷的教坊司,青樓林立,想汲汲姑娘們裙下之流,那就不得而知了。
「掌櫃的!來兩間上房!」楊逸帶著覃子桂跨進以前住過的狀元樓,向櫃檯朗聲吩咐一句。
「哎喲!兩位客官來得可巧了,本店剛好還有兩間上房,這就給兩位客官開去,小二!快帶兩位客官上樓……」
「慢著!掌櫃的,這兩間上房本衙內要了!」
真個不是冤家不聚頭啊,聽這聲音,楊逸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對方自稱衙內,那便是出身官宦之家了,掌櫃的因此猶豫了起來,楊逸也沒為難他,轉過頭來正式掃視了一下進門的兩人。
自稱衙內的是那個姓洛的,二十歲左右,一身錦袍盡顯華貴,身形微胖,眼睛細小,那樣子彷彿總是眯著眼睛看人。
那姓尹的大概二十二歲,相貌還算英挺,衣飾算不上華貴,氣度顯得很沉穩,但從船上他那翻話看來,這人也不過是外表中和,內心狂傲自負的人罷了。
楊逸淡淡地問道:「知道什麼叫先來後到嗎?」
姓尹的不語,姓洛的傲然答道:「先來又如何?你並未入住,本衙內願出二倍房錢!」
狀元樓中儘是些進京趕考的學子,一見這邊起了衝突,便都翹首張望過來,議論紛紛,看來姓尹的挺有名氣,堂中的士子有些人認識他,低聲叫出他的名字來,楊逸從中也得知了他叫尹焞!
楊逸也不生氣,呵呵笑道:「想來二位也是進京趕考的,咱們都是讀書人,要是學石崇、王愷之流斗富,那就落入下乘了,智者不屑為耳!」
「噢,那二位壯士是打算跟我與尹兄比比學問嘍?」
那姓洛的眼中充滿了嘲弄的味道,連姓尹的都露出一絲不屑,楊逸在船上自比為俠客,然而這年頭讀書人講究的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就是他看不上楊逸的原因。
「比大學問沒三兩個時辰怕是論不出結果來,我可不想在此站三兩個時辰,這樣吧,咱們來比點小學問,立見分曉!」
楊逸一邊說著,一邊從櫃檯上撕下一張紙,接著說道:「在下不為己甚,二位若有本事讓這張紙在堂中繞著彎飛上半圈,這兩間上房就是二位的了!」
姓洛的聽了彷彿受了極大的污辱,小眼睛睜得溜圓,輕蔑地答道:「難不成你是神仙?真是豈有此理,子不語怪力論神,此事誰人能辦到?你若能讓這張紙在堂中繞著彎飛上半圈,這兩間上房我與尹兄也讓給你了!」
楊逸對四周圍觀的士子團團一揖,笑道:「各位可都聽到了!一起幫做個見證,請看!」
說完他將紙片輕巧的摺疊起來,很快做成一個紙飛機,然後當空輕輕一擲,紙飛機就在堂中繞著彎兒飛起來,整整飛了一圈多,這才落地!」
這也行?
堂中二三十個人大眼瞪小眼,一時沒人出聲,這年頭紙張還是挺貴的,再則讀書人通常都珍惜書本,誰會沒事疊個紙飛機來玩?
那姓尹的掃了楊逸一眼,淡淡地說道:「不過彫蟲小技耳!」
「君子一諾,駟馬難追,不管是不是彫蟲小技,贏了就是贏了!難道二位不打算做君子了嗎?世事洞明皆學問!奉勸二位別小看了這些東西。哈哈哈!沒錯,這就是彫蟲小技,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可這麼簡單的事情有些人竟然不懂,讓我不禁想問狗熊是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姓洛的脫口問道。
「笨……死了!」
楊逸俯視著他說完,便回過身向掌櫃的交房錢,而四周靜了一下,接著突然暴出一片哄堂大笑來!那些圍觀的士子一個二個笑得東歪西倒,有的差點笑岔了氣兒!
姓洛的臉上變得如同豬肝一樣,一片醬紫,彷彿快忍不住要上前動手了,姓尹的臉色也是陰睛不定,拉了拉姓洛的,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暄兮。有斐君子,終不可喧兮……」
楊逸梳洗過後,便轉過覃子桂房間來,卻聽他還在一個勁的背誦《禮記》中的大學篇,不禁直搖頭道:「別喧兮啦!子桂啊,不是愚兄說你,這些誰不是倒背如流?光背沒用的!關鍵是看你怎麼去理解,而且這次恩科如果愚兄沒猜錯的話,這些經典應該是不會考了!」
「楊兄怎麼知道?」
「知道狗熊是怎麼死的嗎?」
「……」
覃子桂總算及時摀住了嘴巴,楊逸呵呵一笑,再次在他的肩膀狠狠的一拍,說道:「子桂啊!其實許多事沒發生前,都能從一些細微的跡象、變化中預先推斷出來,誰多智將能料敵先機,就是因為他們善於根據一些細微的跡象加以推斷。
愚兄雖然不敢十分確定,但這個結論是愚兄根據朝中大勢推斷所得,八九不離十,信不信由你!」
覃子桂彷彿放下了千鈞重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道:「楊兄你可嚇著小弟了,小弟還以為是章學士將考題告訴你了呢?」
「覃子桂,小心我揍你,你怎麼想愚兄無所謂,但你不應該這麼想章學士,先不論章學士遠在杭州能不能提前知道考題,就算知道,以章學士的為人,你認為他會告訴為兄嗎?」
覃子桂臉上一紅,正要躬身給他施禮道歉,卻被楊逸一把拉住:「行了,行了,咱們兄弟之間少來這些,要道歉下次有幸見到章學士的話,你再找他去道歉吧,愚兄這就不必了!」
考題側重於哪個方向,這對考生來說太重要了,能預先知道側重點,那就能預先加以琢磨,這樣登榜的機會就大的多。
覃子桂平靜了一下心神,還是忍不住問道:「楊兄,能不能詳細說說,您是怎麼推斷出這個結論的?」
「這次恩科是誰開的?」
「當然是當今陛下啊!」
「從陛下招回章學士等元豐舊臣,你難道不能判斷出陛下將來的施政方向嗎?」
「這個……陛下大概是要重拾先帝的新法了,可是楊兄,這與這次的恩考題有什麼關係呢?」
「不要指望愚兄什麼都告訴你,你要學會自己思考,等你想明白這個問題,那麼這次恩科,你至少有七成機會金榜題名。」
覃子桂瞬間陷入思想的狂潮之中,估計腦門稍稍來點火星,就能把他的腦袋引暴了。
「子桂啊,不急,明天再慢慢想,此刻夕陽西下,也該是鳥兒歸巢的時候了,咱們還是先找幾個美人,探討一下女媧造人的秘密吧!」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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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9 18:29:48
第026章 京城夜色
是去逛夜市勾欄,還是去青樓楚館,在目標選擇上覃子桂與楊逸產生了分歧,按楊逸的意思,與其到街上漫無邊際的獵豔,一不小心還容易讓人視為登徒子,還不如直奔青樓楚館,目標明確,直擊要害!
還能預先考察一下,看看哪個小姐值得自己支持!
在東京,有件挺有意思的事,與朝廷三年一屆的科舉一樣,東京城的青樓界每隔三年,也會舉行一次選舉行首的比賽,這就是古代的選美大賽了,比賽非常生動活潑,青樓的小姐不光是要看身材相貌,而且參賽者還得是處子之身才行,所獻的才藝絕對是全國頂級的,十分可觀,選美比賽開始時,東京城可用萬人空巷來形容。
選美比賽通常是定在科舉考試過後、到放榜前這段時間,這個時間節點掐得那叫一個準,想出這個主意的老鴇絕對稱得上頂級策劃師,選美跟著科舉走,打的就是這個時代最熱門的文化品牌啊!
進京的士子在緊張的考試過後,大都希望放鬆一下身心,而這時突然來一個選美大賽,這些士子們能不積極百倍、豪情萬丈的投身其中嗎?他們的熱情具體有多高,自己想像一下吧!
而這次恩科開考,青樓界也緊緊追隨這股春風,照樣來了個『恩賽』,閒來無事,楊逸於是打算去考察一翻!他的口號是:「做人做狠人,獵美獵頭牌。」
這年頭那些賣藝不賣的青樓行首,其素質與那些大家閨秀相比有過之無不及,而且更加溫柔可人,沒有那些官宦貴女的脾氣,實在是居家旅行、花前月下、暖床洩火之必備良人。
最終楊逸選擇了照顧『弱勢群體』,覃子桂第一次進京,帶他去街上逛逛,熟悉一下環境也好。
東京夜市目前是這個世界上最繁華瑰麗的地方,入夜後,街上燈火輝煌,人流如織,楊逸兩人一路逛到舊曹門街,這裡兩邊全是酒樓茶坊,徹夜燈火不息,酒樓的裝飾大都非常華麗,大凡兩層以上的,都會在綵樓歡門前面正中突出一個平面作梯形的簷子,每層的頂部都結紮出山形的花架,其上裝點有花形、鳥狀等各類飾物,簷下垂掛流蘇,尚未進入酒樓,你就能感受到它的華貴的氣魄。
楊逸之所以選擇來舊曹門街,是因為這裡是京中仕女、官家貴婦、大家閨秀最喜歡夜遊的地方,三三兩兩的麗影徜徉於仙橋上,於兩邊茶坊中歇息喫茶,神態自若,美不勝收。
「楊兄!楊兄!」
覃子桂突然叫了起來,聲音有些興奮,楊逸以前好歹也是一個醫療工作者,一聽就知道是他這是荷爾蒙分泌突然劇增的原因。
楊逸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綽約的身影,高挑而婉麗,從側面看去,玉鼻櫻唇,臉上明潔的膚色在燈下泛著白色的瑩光,一個字,美!
美得讓楊逸覺得自己身體裡的荷爾蒙也……
「咳咳!不錯,不錯,子桂啊!你的心靈雖然很邪惡、很醜陋,便卻有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好了!愚兄覺得現在該是你琢磨科舉考題的時間了!」
「不是吧,楊兄,咱們向來是攜手合作……」
「停!僧多粥少,這回不行!再說了,愚兄也是為你好啊,你想啊,若是你考不上,到時一個人灰溜溜的回杭州去,今後在其它方面咱們還怎麼攜手合作呢?你別忘了令尊令堂還在家裡盼著你的好消息呢!不多說!您斟酌!」
楊逸見那美人帶著一個丫環,將要轉入一家北山子茶坊,立即撥開擋路的人流,向北山子茶坊走過去。
他橫過街道時,剛好迎來一輛豪華的馬車,車簾掀起,就著車邊懸掛的燈籠,可見裡面坐著一個臉形細長,眼泡腫大的四十來歲男人,可惜,此刻楊逸雙眼已緊緊鎖定在那綽約的身影上,沒有看清車裡坐著的是什麼人。交錯而過的那一瞬間,車子裡傳出一聲低微的冷哼。
那主僕倆走起路來如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很好看,但也很慢,楊逸趕到她們身邊時,兩人還沒進入茶坊,他手腕輕巧翻轉一下,美人腰間的一個香囊便落到手中!
想要竊玉偷香,手上沒點功夫怎麼行?
「這位小娘子請了,敢問地上掉的這個香囊是您的嗎?」
那美人兒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只見一個輕年的書生正彎腰從地上拾起一個香囊,她下意識地往自己腰間一看,果然自己的香囊不見了。
「是的,正是奴家的香囊掉了,多謝公……」
等那書生直起身來,那俊逸模樣,儒雅中透著剛健,臉上的笑容和煦得像三月的暖陽,特別是那雙眼睛彷彿能直透人心,美人兒不由得微微一窒,臉上浮上一抹淡淡的紅暈。
男人看到絕色美人,第一反應總會是眼前一亮,荷爾蒙分泌加速,而女人看到俊雅的男人,同樣會心跳加速,往往導致舉止失措,這純粹是人體生理的自然反應,與個人性情無關。
美人兒從楊逸手上接過香囊,很快恢復了端莊淡雅的風姿,向他斂裙一福道:「多謝公子!」
楊逸瞬間對眼前的絕色佳人來了個目測。
年齡:十六。
性別:忽略!(哪怕她是男的咱也認了)
性情:淡雅端莊。
家庭住址:待考!
三圍:這個最好親手量過,當然,以楊逸的兩世為人的眼光判斷,就算不是黃金比例,誤差的數值整數方面一定是零,小數點後面至少也得加三個零。
「小娘子不客氣,舉手之勞而已,何足掛齒,小娘子是要進去喫茶吧,您先請!」
楊逸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早已看清茶坊中只餘三張空桌,側身讓過一個貴婦進店後,這才向那美人兒躬身作請,一隻手還悄悄伸到背後,向走近來的覃子桂作手勢,兩人在這方面配合默契,覃子桂無可奈何,只得搶先進店。
那美人兒又向他福了一福,這才進店而去,店中小二很快將她迎到唯一的那張空桌上落坐,楊逸緊跟而進,店中佈置得極為清雅,座中多是些貴人,仕女及書生,男女合坐一桌,笑語嫣嫣的也不在少數。
楊逸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未等小二上來招呼,就走到覃子桂霸著的座頭邊施禮道:「這位兄台,店中已無空位,可否容在下合坐一桌。」
覃子桂背著別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起身回禮道:「仁兄客氣了,並非小弟不想予人方便,實在是小弟約了人,只好請仁兄海涵一二了。」
「哦,無妨!無妨,在下叨擾了!」
兩人一唱一和,很像那麼回事,那小美人這時剛好在隔桌落坐,見楊逸有些失望的要轉身出去,忍不住開口道:「小女子這兒尚有空位,公子若是不嫌棄,便請到這邊落坐吧!」
「娘子,這怎麼可以……」她身邊的丫環立即勸阻起來,這年頭男女合坐一桌不奇怪,但那得是熟人才行,兩個陌生男女合坐一桌,多少有些失禮。
「茗兒不必多言,這位公子剛剛幫了咱們,受人點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公子請這邊就坐吧。」
楊逸遲疑了一下,這才走過去!
「那打擾小娘子了,在下楊逸有禮了!」
朱光庭坐著車子穿過繁華的街道,回到府上就向管官吩咐道:「把史思忠叫過來!」
史思忠是朱府的一個管事,上次跟隨朱光庭往江南,朱光庭在杭州被楊逸當著數百學子頂撞,弄得顏面掃地,自然不想輕易放過他。
奈何朱光庭與杭州官員派系不同,想對楊逸施懲,被知州陸惜禹頂了回來,只得派人先查查楊逸的底細再作打算。
回京後太皇太后病情越發加重,最後竟撒手而去了,一場政治風暴迫在眉睫,朱光庭作為洛黨的主要人物之一,也沒再顧得上楊逸之事。
趙煦下旨招章惇回京出任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後,他們這些舊黨知道大勢已去了,如今人心惶惶,紛紛作著各自的打算!
朱光庭也明白,自己這右諫議大夫的位子是保不住了,當初他是廢除王安石新法的急先鋒,這次下場如何他自己心裡也沒底。
就在這種情形下,今日竟在街上遇到了楊逸,這個人真是燒成灰他都認得,朝中大勢挽救不了,那就趁著風暴來臨前,把這個狂生收拾了吧!
史思忠很快來到朱光庭的書房,朱光庭等他施過禮便立即問道:「上次讓你留在杭州查那李逸,查得怎麼樣了?」
「回大官人,小的細細查過了,李逸的父親叫李樂然,在杭州仁和縣任縣丞期間,於杭州西門外置了個小院,養一外室楊氏,李逸就是楊氏所生,不過,李樂然辭官後已經有多年沒到杭州探望這對母子,小人在杭州查訪期間,還得知一件事,李樂然長子曾找到杭州,與李逸起了衝突,李逸一氣之下,改回母姓,如今叫楊逸!」
「楊逸!哼!」
「大官人,小的回京時,順道去李樂然的老家魏縣查了一下,發現李家竟是魏縣豪門,李樂然乃是李清臣長子。」
「李清臣?你是說剛剛升禮部尚書的李清臣?」
朱光庭驚訝得站了起來,方才他感覺李樂然這個名字非常熟悉,彷彿在哪兒聽過,李清臣貶謫地方近十年,而且家人大都住在老家魏縣,加上李樂然當初只是一個小縣丞,又早已辭官不做,一時竟想不起來。
「大官人,不會錯的,李樂然就是李清臣長子,而楊逸是李樂然與外室楊氏所生,因未得其母韓氏同意,李樂然一直未敢將楊逸母子接回本家。」
朱光庭不禁在房中踱起步來,下意識是喃喃自語道:「那李清臣知不知道楊逸是他的孫子呢?」
想著想著,朱光庭不由得雙眼漸漸的亮起來,真個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或許,此事可以作一篇大文章,操作得好的話,甚至能挽回舊黨目前的頹勢,給新黨狠狠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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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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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9 18:30:10
第027章 仙姬魅影
「小娘子請看!」
在對面小美人懷疑的目光中,楊逸提起茶壺,小心的將茶杯斟滿,直到茶水平了杯沿,才拿過一張白紙,仔細的撫平在杯沿上,然後一手按著杯沿,一手小心翼翼的將杯子拿起,突然,楊逸輕靈的將杯子一個翻轉,小美人一驚,下意識地就往後躲。
但令人驚奇的是,茶水竟沒有像預料中那樣潑灑出來,更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只見楊逸按著杯沿的手輕輕的移開,那張白紙卻依舊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在杯沿上,儘管杯口倒轉向下,但裡面的茶水卻一滴沒有灑出。
小美人兒那雙丹鳳眼看得一眨不眨,只有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閃了幾下,紅潤的櫻唇微微的張開著,露出裡面潔白的貝齒,讓人忍不住想……
楊逸顧不得多想了,因為他馬上得將杯子翻轉回來,因為一等紙張濕透,那肯定就是茶水四濺的慘景。
等楊逸安然的把杯子翻轉回來,拿開白紙,就唇輕汲了一口茶水,那小丫環茗兒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奇地問道:「太神奇了,楊公子竟然也會變戲法?」
「這並不是什麼戲法,是一門學問,咱們每天呼吸的空氣,雖然看不見,但像水一樣,也是存在壓力的,不信你將手臂快速揮動一下,就能感覺到空氣的阻力,我將茶水斟滿杯子,把裡面的空氣全部排了出來,用紙張封住杯口後,外面的空氣對紙張就形成了一種無形有壓力,把紙張壓在杯口上,使裡面的茶水沒法流出來,當然,這要將掌握好方法,用力均勻才行,否則茶水一樣會灑出。」
楊逸發現對面的蘇小美人很快又恢復了常態,清雅而恬淡,靜若處子,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她用細張圓潤的玉指掠了掠耳邊的髮絲,輕聲問道:「楊公子說這是一門學問,那這門學問可有什麼用嗎?」
「當然,每一門學問只要把它研究透了,都是有用的,瞭解了空氣存在壓力,別的不說,當你被響亮的聲音震得耳鼓生痛時,你就張開嘴巴,使人體裡外的壓力最大的保持一致,這樣你就會好受的多,往往能避免耳朵被震聾!」
小美人對這些挺感興趣的,兩人的話題越談越廣,令楊逸驚詫的是,談到後來,發覺她竟博學得讓人頭皮發麻,無論是經學詩賦、天文、本草、曆法、圖緯、陰陽、甚至是器械製作都有涉獵,天啊!
是仙還是妖?反正楊逸心裡已經自動將人家劃出人界了!
就算後世那種信息爆炸的時代,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能涉獵這麼多學科的又有幾個?
而且她似乎對這些學科非常執著,一談之下,話題就再沒有轉開過,整個人的神態也變得十分專注,每個問題通常都會追根尋源,楊逸不禁後悔起來,這丫頭相貌身材沒得說,美得讓人窒息,可瞧這情形,分明是個科學狂,自己是來泡妞的,可不是來探討科學的。
妳說妳一個小丫頭片子,這年頭不學繡花,不學相夫教子,妳學這個有什麼用?作孽啊!不行,這美的人兒,這麼下去可就毀了,得加強思想改造才行!
就在楊逸說得口乾舌燥之時,突然聞到一串仙音:「娘子,天色不早,咱們該回去了!」
那美嬌娘看了看楊逸,竟有些意猶未盡,但一個姑娘家確實不方便留得太晚,只得起身向楊逸輕輕一拂,告辭而去!
楊逸與覃子桂遠遠綴於其中,來到明殿坊,這裡距離皇城的宣德門已經很近了,直到那蘇小娘子帶著丫環茗兒進了一棟高梁大宅,從這棟房子的氣勢格局來看,必是朝中高官貴戚之家,大門前懸掛著大紅燈籠,門楹上有「蘇府」二字。
「不會是蘇東坡蘇學士府上吧?」覃子桂驚訝地問道。
「想知道自己找個人問問不就行了!」楊逸有些提不勁來,他被那不知是妖精還是仙女的美人兒折騰得不輕,滿腦子還是草藥加器械零件。
「楊兄怎麼了?方才你與之交談,小弟在鄰桌聽得佩服萬分,此女子學識之淵博,小弟是自愧不如,難得楊兄能與之長篇大論的探討下來,若是小弟早就丟醜了,小弟這回得承認,只有楊兄與此奇女子才是天作之合,難不成楊兄竟打算放棄了?」
「走吧!子桂啊!別提了,愚兄雖然不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但這位蘇家小娘子這才也太多了,而且你瞧她那副執著的樣子,愚兄也吃不消啊!可惜了,一朵美得讓百花失色的芍藥啊!」
楊逸兩人出到街角,在勾欄夜市中要了些煎夾子、滴酥水晶鱠之類的雜嚼,再讓攤主燙了壺杏花酒,邊吃邊聊,到二更時分,勾欄外竟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雨不算很大,但帶著料峭的寒意,街上的人也因此變得稀少起來。
楊逸倆人是空手出門,這下有些為難了,他自己不怕,只擔心覃子桂這等文弱書生被冷雨一淋,感了風寒耽誤科舉考試那就麻煩了。
攤主看出二人難處,好心地說道:「二位客官,這開春時節的雨下了一時便停不了的,想來二位客官是沒帶雨具吧,老漢家中有把雨傘,就暫且借給二位,二位得空時拿來還老漢便是了!」
楊逸倆人大是感激,要留些銀錢在此押著,人家還不要,倆人共撐一把傘,沿著街邊牙道往住處走,穿過一條小巷時,楊逸忽有所感,向前方房脊上掃視一眼,由於前世特殊的出身,加上這大半年來跟著青雲道長練習吐納之術,他的第六感變得越發敏銳了。
掃視間只見一個黑影在房脊上閃現兩下,快速的向遠處掠去!
「子桂,你自己先回去,愚兄突然想起有事未辦,去去就回!」
好奇心驅使下,楊逸顧不得多想,從傘下閃身而出,迅速地向黑影掠去的方向追上,冷雨淒淒,夜色深沉,這種情況下竟有夜行人飛簷走牆,就像武俠片裡演的那樣,怎不教楊逸好奇萬分?
前世在軍中,隱伏、突擊、追蹤這些要領,本來就是他們熟悉無比的,加上練習吐納之術以來,體內隱隱有氣機流轉,讓他行動更加迅捷,耳目、感觀都變得更加敏銳,他利用廊簷牆影等隱匿身形,追著黑影一直過了兩條街,眼前的環境讓楊逸漸感熟悉起來,就在此時,那黑影遁入一座後院之中。
楊逸敏捷的攀上街邊楊柳,兔起鶻落間也翻進牆去,隱身在院中一處花叢下,那黑影未發覺楊逸一路追蹤而來,這時閃身到院中一間小屋前,小心地四下張望一下,這才推門進屋。
楊逸不急,他知道,後院中這種單獨的小屋,通常都是存放雜物或柴草用的,而讓楊逸詫異的是,院子前邊許多房中都是燈火未息,隱隱有軟語嬌笑傳來!
青樓!這一定是一家青樓,這點常識楊逸還是有的。
很快,小屋門再次吱呀一聲打開,走出一個年輕女人來,穿著一身丫環服飾,她若無其事地再次張望一遍,這才順著花徑向前邊走去。
青樓、雨夜、丫環、飛簷走牆、夜行人,好奇害死貓,這一連串的奇異組合讓楊逸欲罷不能,隱身扶蘇的花木間跟了下去。
穿過一道垂花門後,就可見到前邊燈火通明的樓上人影晃動,嬌聲媚笑交織不斷,而那丫環並不向前面走去,而是轉而向右,穿過假山亭池,那邊有一個小院,小院中是一棟雅緻的小樓,樓中一燈如豆。
丫環到小院前輕輕叩了叩院門,很快裡面便有人提著燈籠來開門,楊逸隱身不遠處的假山後,無法看到開門者的樣子,等院門從新關上,楊逸立即輕快地翻上院牆,在那兩人進入一樓時,便順著牆壁飛快撲近二樓的軒窗下,隱身在一處飛簷的暗影中。
從這個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屋內的情形,這是一間女人的閨房,琴棋書畫俱全,華麗中散發著雅緻的意味,粉紅色的羅帳既給人暖意,也帶著一絲曖昧的味道。
很快方才的兩人就推門走入房中,令楊逸意外的是,提著燈籠走在前頭的那個女子竟是粟髮碧眼,長得異常的豔麗,尤其是她那魔鬼般的身材,修長曼妙,凹凸有致,那巍峨的雙峰走起路來輕輕的顫動,讓人目眩神迷!
妖精!怎麼今夜盡遇妖精?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呃,滾一邊去!
房中兩人身份看似小姐與丫環,但隨後進來的那丫環卻沒有一點丫環的謙卑,旁若無人的提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仰頭一飲而盡,然後叉開雙腳在椅子上坐下來。
那粟髮碧眼的『妖精』反而有些忐忑不安的站在旁邊,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事情還順利嗎?」
那丫環神色有些不愉,挑眉斜眼看了『妖精』一眼,她本來長得不差,可這挑眉斜眼的神態卻讓她醜態畢露。
「本香主親自出手,能出什麼差錯不成?」
丫環囂張的口氣讓粟髮碧眼的『妖精』雙眉微微蹙,幽幽地答道:「我只是覺得不該在此時動手,你們的勢力已不復當初東平郡王在時鼎盛,我們摩尼教更不用說,一但引起官府注意,怕會引來滅頂之災!」
「說得輕巧,死的不是你妹妹,你當然這麼說了!這狗官在壽昌縣將我妹妹折磨而死,我若不殺之,怎麼對得起我妹妹在天之靈?」
「可是小不忍亂大謀,你們教主讓你來京城……」
「少拿我們教主來壓我,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你只要好好配合就行了!哼!」
樓中二人就此不歡而散,楊逸又在樓守了一會,直到那粟髮碧眼的『妖精』吹燈就寢,才悄悄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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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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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9 18:30:26
第028章 大象無形
李清臣其人,當初歐陽修給的評價是:文才與蘇軾仲伯之間,治政方面還要超出蘇軾。
別人七歲能詩便被喻為神童,李清臣七歲就能洋洋灑灑寫出幾千字的文章,文理清晰,古樸大氣。
蘇軾參加的是特試,李清臣以正途參加科舉,與全國考生角逐,一舉奪取頭名狀元。
當年可稱為大宋第一高門大閥的韓氏家族一眼便看上了李清臣,主動與之聯姻。
王安石當政,大權在握時,李清臣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不摻和,大家覺得這很正常,因為他是韓家的女婿,而韓琦當時就是反對新政的大佬之一。
結果在新黨盡數被貶謫,司馬光要廢除新法時,李清臣的表現令朝野大吃一驚,他獨自站了出來,以一己之力,一條條地強烈駁斥司馬光,這時大家才真正看清,李清臣竟是新法最忠實的信徒。
在滿朝盡被舊黨把持的情況下,李清臣這麼跳出來駁斥司馬光。
有人笑他不知好歹!
有人讚他是時窮節乃見!
不管如何,李清臣很快被劃入新黨貶出了東京!
而趙煦一親政,第一批招回的元豐舊臣中,就有李清臣在內,而且一回京就出任禮部尚書一職。
朱光庭出了禮部尚書府,回望一眼高大的門楹,滿意的笑了笑,他厚顏來拜訪李清臣,費盡心機只為一事,那就是摸清李清臣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楊逸這麼個孫字輩在。
一番旁敲側擊下來,朱光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快,往呂相公府上!」一上車,朱光庭立即吩咐道。
呂相公指的就是呂大防,司馬光死後,呂大防封汲郡公,拜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這些年來是朝中第一人,但現在,這一切很就會成為過去,章惇一但回京,便會頂替他首相的職位,可以說,呂大防是這次政治風暴中首當其衝的人,他今年已經六十七歲,這些日子以來,夜不安寢,神色憔悴,顯得更加蒼老。
一聽說朱光庭來訪,呂大防立即讓人引到書房來,現在舊黨走動密切,再管不得什麼洛黨、朔黨、蜀黨之分了,傾巢之下焉有完卵?一但新黨入主中樞,甭管什麼洛黨朔黨,估計大家都得滾到嶺南去!
靜寂的書房中,呂朱二人相對而坐,神色淡淡,多年的政治鬥爭下來,人人都練就一身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涵養功夫。
朱光庭將自己的想法細說了一遍!呂大防聽了沒有立即表態,朱光庭也沒有催他,端茶細品起來。
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呂相公,呂惠卿性情反覆,便是元豐黨人對其也有所不恥,如今元豐黨人中,論威望莫過於章惇與李清臣二人,李清臣現在是禮部尚書,咱們推舉他出任恩科主考乃是順理成章之事,而且章惇與楊逸此人乃忘年之交,常以小友稱之,事若成,也不難牽連到章惇身上,此二者若去,事情大有可為啊!」
呂大防輕嘆一聲道:「難!楊逸此人既然已脫離李家自立門戶,兩家不相往來,便是李清臣出主考官不迴避也勉強說得過去!關鍵是陛下的態度啊!陛下重拾先帝新法之心已顯露無遺,光是一場似是而非的科場案,怕是無法動搖陛下的決心!」
「呂相公,焉知不是李清臣為了在科舉中給楊逸提供方便,才讓他故意脫離李家自立門戶的?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其心可誅啊!」
「朱大夫的意思是說……」
「沒錯,楊逸何時自立門戶,這個時間點不能只聽楊逸一面之詞,那得以杭州官府的記錄檔案為準!」
呂大防微微頷首,一時還是沒出聲,這事關係太大,必須仔細斟酌才行,按朱光庭的意思,那就是著人到杭州改掉楊逸自立門戶的記錄時間,把此事定為李清臣與楊逸有預謀作出的表面文章。
到時舊黨就可在此事上大做文章,李清臣為主考官,楊逸進場參加考試,二人實為祖孫,而不按例朝廷貫例迴避,光這一點,就能讓李清臣去職。
呂大防思索了許久,心中還是有些猶豫不決,先不論此事操作起來有沒有破綻,關鍵是不是足夠動搖趙煦的意志,若是無法動搖趙煦的意志,依然很難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呂相公!這是咱們最後的機會了,眼看章惇就要回京,到時萬事休矣!如今朝中還是位相公執政,朝廷自有法度在,一但坐實李清臣的罪名,陛下總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吧?到時李清臣一去,咱們再抽絲剝繭,找出章惇這個幕後主使,大事可定矣!」
若是以前,這樣的事呂大防是不屑為之的,並不是說他沒玩過陰謀,而是在這骨節眼上玩這一齣,會不會導致新黨更猛烈的反撲,得斟酌!得細細斟酌才行。
就在這當口,家人突然來報,說尚書右丞蘇轍有十萬火急事求見,呂大防不敢怠慢,立即讓人把蘇轍迎進來!
尚書右丞也就是副宰相,蘇轍今年五十五歲,在權力上已經擠身大宋前五,他進入書房後,匆匆與兩人一揖,立即對呂大防說道:「呂相公,這是下官抄錄的副本,請呂相公過目。」
呂大防頷首接過細看,這是殿中侍御使張商英上的一道奏摺,張商英當初只是西南蠻區的一個小吏,章惇帶兵招討西南蠻人時賞識其才,舉薦入京,因此成為章惇心腹手下,這些年一直貶謫在外,剛剛被趙煦招回京出任殿中侍御使。
呂大防看了張商英這份奏章,神色頓時陰冷下來,因為奏章內容太狠了,奏章大致意思是:神宗盛德大業,跨絕古今,如今全毀於司馬光、劉摯一干人手中,這些人結黨亂政,賣國棄地,九年間利用職權打擊正直官員,陷害忠良,現在臣要求將朝中三省六部及各級中樞機構,九年來的所有公文檔案封存,任何人不得調用,由臣來勘察每一個官員的清濁邪正。
這份奏章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元豐黨人正式開始亮劍了,這一劍是勢若狂潮,徹骨生寒啊!真讓他斬下來,舊黨估計連點渣也留不下!
朝中官員,誰沒有點見不得光的隱私?張商英這一招跟抄家是一個樣的,讓所有人光潔溜溜的曝曬於陽光下,到時還能保得住些什麼?難怪蘇轍作為副相,這般十萬火急的跑到首相府來。
朱光庭也把奏章看了一遍,下顎的鬍子微微顫抖著,可見他內心是如何的激動。
「呂相公,絕不能讓張商英這麼幹!他這是要將我等全部置於死地啊!」
蘇轍也說道:「不錯,趁陛下未作決定之前,請呂相公立即上表反對,我等一同附名,務必阻止張商英這個奸賊!」
朱光庭接著說道:「呂相公,就算避過這一波,張商英之流一定有後手接踵而來,方才下官所言,不能再猶豫了!時不我待啊!」
呂大防與朱光庭對望一眼,輕輕頷了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楊逸不知道一場天大的陰謀正悄悄向自己逼近,早上起床後,先是練習了一個時辰的吐納之術,然後在樓上看書,無論如何必須通過科舉再說,這年頭一但考上進士,無論你做不做官,走到什麼地方都是非常吃香的,所以他對這次科舉考試還是非常認真的。
到中午與覃子桂下樓吃飯時,就聽到有許多人在議論,說宣平坊出了大事,一個叫羅燁的官員,剛剛從壽昌縣調回吏部任員外郎,昨夜竟離奇暴死家中,咽喉處被人一刀割斷,早上家人發現時,床上大灘血漬都幹了。
京城發生兇殺案不是沒有,但像這樣入室刺殺朝廷官員的罕見之極,在天子腳下刺殺朝廷命官,這是對朝廷赤裸裸蔑視,不查出來朝廷威嚴何在?如今開封府、五城兵馬司已經全城盤查可疑之人,四處張貼懸賞告示。
楊逸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一般,吃完飯依舊回房中看書,昨夜在那間叫異香院的青樓,雖然只是聽到那倆人聊聊數語,但其包含的信息卻大得驚人。
在朝廷的正式冊封中,有沒有過東平郡王這個封爵楊逸不知道,但他卻知道,曾經有一個叫王則的人自封為東平郡王過。
三四十年前,涿州人王則因災荒流落貝州,賣身為牧羊人。後投宣毅軍,升為小校,參加彌勒教,習五龍、滴淚等經,後於貝州發動兵變,捕知州張得一,自封為東平郡王,建國號為安陽,年號得聖。戰士面刺「義軍破趙得勝」。
這是當年大宋官方公佈的有關王則的資料。
這次兵變影響很大,不光是貝州一地,齊州、德州等地都有王則的信徒響應起事,而且貝州離東京很近,位置極其敏感,朝廷派遣數路大軍,並以宰相文彥博親往指揮,用時近三個月,才將王則之亂平定。
這麼大的事情,楊逸作為讀書人,自然是知道的。
彌勒教可謂歷史悠久,每朝每代都極力打擊,但香火從未斷絕過,從昨夜兩人的交談中,基本可以確定那個丫環就是王則一系的彌勒教餘黨,而那粟髮碧眼的美人屬於摩尼教,摩尼教信奉光明神,所以也稱光明神教或明教。
讓楊逸驚訝的是,彌勒教竟和摩尼教攪在了一起,而且聽起來,這兩個教派之間在京城還有大動作,彌勒教向來以推翻現任朝廷為己任,那他們在京城的大動作將會針對誰呢?這就直得深思一翻了!
楊逸不急,反正彌勒教要對付的肯定不會是自己,他絕對不會蠢到馬上去告發那兩個小美人,倒不是他憐香惜玉,更不是同情彌勒教,在自身沒有足夠自保能力之前,去告發彌勒教有些不值,今後就得小心翼翼地對付這些神秘教派的暗殺了!
再則現在朝中急流洶湧,新舊兩派之間的政治角力正處在關鍵時刻,有幾個人能安下心來對付彌勒教?
鑑於以上幾點,楊逸決定先安心備考,一切等通過了科舉再說,當然,晚上不防抽點時間去會會那粟髮碧眼的『妖精』,異香院的頭牌啊!那美貌!那身材!
楊逸竟感覺身體裡的荷爾蒙……
「楊兄,這麼冷的天,你怎麼洗冷水臉呢?咱們住的是上房,吱一聲小二就會送熱水來的!」
「子桂啊!這個你不懂,洗冷水有益於身心健康!增強個人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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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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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0 16:18:26
第029章 青樓豪賭
異香院離楊逸住的桃李巷很近,到西街口向北一折就是,黃昏時分,是太學一帶最熱鬧的時光,三三兩兩的太學生結伴而出,不用走太遠,因為太學四周就是東京城青樓最集中的地方。
這年頭沒有學規約束學生不許上青樓,這些學子在苦讀詩書之餘,上青樓與姑娘們打情罵俏、吟風弄月就成了最好的消遣方式。
有幸的話,你還能看到師生一起上青樓的情景!
楊逸與覃子桂梳洗得一身光鮮,雖不至於油頭粉面,但很有些紈褲子弟的樣子,踏著斜陽在鶯歌燕語中向異香樓行去,一路上,姑娘們在樓上揮舞著手帕,花枝招展,用甜甜軟軟的聲音招呼他們上樓。
還好,杭州的青樓也不少,幾年前蘇東坡任知州,一次出遊宴樂,便邀得上千鶯鶯燕燕同遊,可見杭州的青樓業並不遜色京城多少,這幾年與覃子桂在杭州也算閱遍花叢了,所以一路上雖是百花叢中過,卻能保持淡定的本色。
「楊兄,您的眼光不錯,小弟都打聽清楚了,這些年來,異香院共有三名頭牌擠身東京四大行首之列,如今的頭牌李湘弦聽說是西域美人,風姿綽約,更難得的是擅長劍舞,一如前唐的公孫大娘,觀者無不目眩神迷,交口稱譽,據說非常有望在今年擠身四大行首之列。」
楊逸順手折下路邊一枝柳條,向臨街樓上的姑娘扔上去,贏來一片嬌笑,有姑娘頓時向下喊道:「採花折柳,公子既然好行風雅事,何不上樓來,看看奴家這腰身可堪比楊柳纖細?公子!奴奴不會讓您失望的,約略柳腰身,為君嬌欲折……」
「哈哈,不錯不錯,姑娘您真的不錯,不過可惜了,本公子這幾天來那個,有些不方便哈!過幾天再來找您!」
楊逸一翻調侃,使得樓上的姑娘紛紛扶欄嬌笑,也有一些男人從樓上伸出頭來大聲叫好的,那位喚他上樓的姑娘輕啐他一口,也跟著掩臉嬌笑起來。
「楊兄,你沒聽到小弟說話嗎?走了!走了!咱們還是趕緊往異香院去!」
「李湘弦,名字不錯!走!」
異香院前面極是氣派,軒窗廊柱簷閣,處處可見匠心獨據,入門處是花庭池閣,過去才是一棟寬大的兩層花樓。
「哎喲,兩位公子氣宇軒昂,綽爾不群,只是眼生的得緊,可想是進京參加恩科的吧?奴家先預祝兩位公子高登金榜,一舉奪魁,兩位公子快快裡面請,姑娘們,還不趕緊過來招呼客人!」
異香院的老鴇一張嘴如同連珠炮,熱情萬分的將楊逸兩人迎入樓中!
「莫急著叫姑娘,我們就衝著湘弦姑娘來的,說吧!你們這什麼規矩?」
「這位公子果然有眼光,我們湘弦姑娘那是國色天香,豔壓群芳,琴棋書畫無所不精,猶擅劍舞……」
「行了,行了!你就說說如何才能見到湘弦姑娘就行了!」
老鴇正打算滔滔不絕,被楊逸一把頂了回去,一窒之後很快又媚笑道:「勞公子動問,這陣子每隔三天,我們湘弦姑娘就會出來給各位客官獻琴一曲,或劍舞一支,公子今日來得巧,正是湘弦出來獻舞的日子,不過,要想與我家湘弦獨處,到時就看誰贈的纏頭之資多些了!」
楊逸暗暗一笑,這行首大選快到了,每隔三天出來獻一次舞就等同是在拉票,還能為異香院贏得無數錢財,不錯不錯,不過可惜了,用錢砸現在自己是砸不過人家的。
「你們異香樓只看纏頭之資?就這麼俗氣?」
「公子說笑了,自然不是只論資財,到時各位公子也可以詩詞為贈,我們湘弦若是選上哪位公子的佳作,自然也能贏得獨處的機會。」
「這才像樣!先選些好酒菜上來!」
「好哩,兩位公子請稍!」
來了青樓光喝酒又豈是個事,楊逸與覃子桂各叫來兩個清倌人,正在他們左擁右抱,喝酒調笑時,身後突然有人笑道:「尹兄,咱們與二位壯士可真是有緣啊!這又遇上了!哈哈哈!」
楊逸彷彿沒聽到,埋首在姑娘的酥胸前,盡享溫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接過姑娘遞上來的美酒品嚐,始終沒看來人一眼,覃子桂也有樣學樣,這種無視的態度比大聲回諷更讓人難受,連尹焞都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姓洛的惱羞成怒,走上來按著桌沿說道:「不管你們是哪裡來的狂生,等下李湘弦姑娘出來獻舞,咱們不妨比一比,看看誰能贏得湘弦姑娘的青睞,不知二位壯士可敢與我等比一比啊?若是不敢,我們也不勉強二位壯士,畢竟業術有專攻嘛!哈哈哈!」
姓洛的一口一個壯士叫著,說到最後大聲嘲笑起來,這回尹洛二人的隊伍壯大了不少,身後還跟著幾個士子,這時也都放聲大笑了起來。
「楊兄,小弟愚昧,請問子不語怪力亂神作何解啊?」
楊逸一聽覃子桂這話,立即哈哈大笑起來,不錯,覃子桂可進步多了!那天姓洛的說什麼紙張繞堂飛一圈是怪力亂神,這會兒覃子桂以這麼一句回擊,可謂是神來之筆!
「子桂啊!你是不是問錯人了?咱們學的都是莊稼把式,這等儒家學說,理應問這位洛才子才對啊!」
「楊兄說得是,小弟愚昧了!這位洛才子,可否請教一下子不語怪力亂神作何解啊?」
坐在楊逸懷裡的姑娘不知發生過什麼事,怪異地看著姓洛的幾個人,這讓姓洛的面紅耳赤,惱怒異常,尹焞看不下去,上來冷哼道:「光會逞口舌之利算不得什麼,有本事咱們等下再見真章!看看誰能贏得李湘弦姑娘的青昧,洛兄,咱們走!」
楊逸這時突然說道:「停!比就比,不過光這比沒意思,不如這樣,咱們誰輸了,今夜異香樓所有客人的費用,全得由輸者來出,不知二位才子可有這份膽氣?」
楊逸的聲音不小,這時廳中不管是專鑽人『漏洞』的男客,還是專抓人『把柄』的青樓姑娘,無不向這邊望過來,異香樓一夜的費用要多少,除了老鴇怕是沒人知道,但這樣的高檔青樓一夜嫖資絕對不少,這是豪財啊!
雖然大宋關僕賭博成風,但像這麼新穎別緻的豪賭還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廳中頓時人人跟著起鬨!特別是那些嫖客簡直是歡喜萬分,不管誰輸誰贏,反正今夜所有的費用有人包了!這種好事一生能遇到幾回啊?
「比比比!趕緊跟他比……」
「……」
所有人都興奮異常的給尹洛倆人鼓勁,生怕這倆人打退堂鼓!
要嘛不做,要做做絕,楊逸這時摟著兩位姑娘肆虐起來,接著仰天哈哈大笑,輕狂之極!囂張之極!贏得無數姑娘嬌聲喝彩、媚眼連波!
尹洛二人此時騎虎難下,哪裡還有退路!讀書人比誰都愛面子,而且他們大概也不認為自己會輸,雖然楊逸敢開出這樣的豪賭,想來定有所持!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最終還是答應下這場賭約。
異香樓裡的氣氛頓時被推到高潮,許多客人原本只點了一個姑娘,現在還等什麼?快多點幾個啊!他們的熱情是無限的,但異香樓的姑娘卻是有限的,動作慢了可就被別人搶完了!好酒好菜趕緊多上點,反正有人幫付賬了!
忙完這些,大家又開始大聲催促起老鴇,希望讓李湘弦姑娘快點出來,這種別開生面的豪賭實在太能勾人心神了。
老鴇見今夜的收入一下子劇增了幾倍,姑娘們一個沒剩下,這種豪賭不但能給異香院帶來滾滾錢財,同時對異香院及李湘弦的名氣都有不可估量的益處,明天東京城怕是人人都在說這事了,因此老鴇也不再多磨蹭,很快安排李湘弦姑娘出場!
異香院的大廳寬大豪華,中間搭建一個舞台,台邊以花簇彩幔裝飾,先是一個樂師抱著古琴出來,安然坐下,先是試音,錚錚幾聲,廳中頓時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到那道珠簾門處,期待著李湘弦的出現。
隨著琴聲漸起,珠簾輕擺間,走出一個粟發碧發的傾城佳麗,身著心字羅衣,下穿八幅襦裙,約束纖腰,手若柔荑,膚若凝脂,顧盼間橫波明媚,款款走來時如有幽香襲人!
「奴家李湘弦,感謝各位貴人對奴家的厚愛,奴家今日便以一支劍舞回報各位貴人!」
李湘弦說話間目光從各人身上轉過,讓每個人都彷彿春風臨體一般,她自己凝立舞台上,隨著琴聲的節奏,手中寶劍輕輕抬起,遙指向下,眾人屏著呼吸,目不轉睛地看著,這時李湘弦突然一個旋身而起,裙裾飛揚,劍走游龍,淡淡的寒光繞體飛舞,她自已彷彿人隨劍走。
楊逸也看得極為入神,李湘弦的劍舞柔韌中不失健美,時如紫燕入簾,時如蜻蜓點水、時如蝶戲百花,每個動作無不把美感渲染到了極致,看得人目眩神迷,如痴如醉。
等她舞罷,琴聲息去,廳中久久才暴出雷鳴般的喝彩聲,廳中的公子衙內揮舞著綵綢,搶著送上纏頭之資,那情形可用一擲千金來形容。
等李湘弦退去,老鴇再次出場說了一番話,這時廳中人才記起剛才楊逸他們的賭約,一時又歡呼著給兩方鼓勁,所有目光又都集到了這邊來,有的甚至跟著下起注來,要賭楊逸與尹焞這兩方誰贏。
筆墨紙硯早已備下,楊逸依舊摟著兩個姑娘暢笑開懷,回望尹洛二人一眼笑道:「二位才子,請!」
尹焞輕哼一聲,也不多等,起身提筆就黑,在紅紙上奮筆而書,而一旁早有人大聲把他的詩作朗誦出來:
劍起霓裳雲影輕,
游龍婉轉復錚鳴。
百花前頭迎風舞,
疑是嫦娥落帝京。
尹焞寫完,廳中頓時傳出一片叫好聲,確實,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作出這樣的詩,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倒不枉他才子之名,姓洛的一群同夥更是不停喝彩著,溢美之詞層出不窮,把尹焞捧得彷彿天下第一似的。
尹焞將筆一擲,抽出手帕擦了擦手,橫目向楊逸望來,淡淡地說道:「二位壯士以為如何?若有佳作不妨也快些寫來。」
「是不是佳作,不是由你說了算,也不是由我說了算,那得李湘弦姑娘說了算!」
楊逸無視尹焞繼續以『壯士』諷刺,說完仰天乾了一杯,這才拂袖而起,提筆沾飽濃墨,下筆如龍蛇飛舞,旁邊有人立即朗誦起來:
聞琴但覺凌霄近,
羅襪塵香光明頂。
斬退神兵千百萬,
笑看美人掌中輕。
楊逸這詩與尹焞的一比,別的先不論,氣勢下就凌於其上,讀來霸氣十足,他沒有多去描述李湘弦的舞姿,直接以斬退神兵千萬來贏取美人掌上承恩,一層意思是李湘弦的才藝美貌值得他去與百萬神兵一鬥,另一層意思將李湘弦視作自己的掌中之物,必欲得之!
廳中各人聽後,暴出的喝彩聲絲毫不比方才小,尹焞臉色不變,但看向他的目光卻再沒有剛才的凌人之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0 16:19:06
第030章 弄花香滿衣
不出楊逸所料,最終李湘弦看中了他的詩!使他贏得了與尹焞等人的一場豪賭!
倒不是他的詩比尹焞的好多少,細論來也就在伯仲之間,楊逸之所以有必勝的信心,那是另有原因。
廳中的客人不管這些,誰勝出對他們來說差別不大,這時再次為楊逸大聲喝彩起來,心裡只巴望著這樣的豪賭天天上演,才合他們的心意。
尹焞等人臉色陰沉,拋開巨額的資財不算,光是顏面掃地這一條,就讓他們羞憤欲死,他們原先口口聲聲將楊逸倆人諷喻為「二壯士」,就差沒直接叫粗陋匹夫了,然而他們剛才貶低得越利害,相當於現在打自己的耳光就越響亮!
尹焞再不堪忍受廳中男女的目光,感覺所有人看向他們的目光都充滿了嘲弄!他拂袖而起,準備離去!但異香院的老鴇哪裡肯就此讓他們走啊?一臉媚笑的上來招呼著這幾位財神。
楊逸起身哈哈大笑道:「尹才子、洛才子,承讓了!廳中的各位同好!咱們理應謝過幾位才子的慷慨美意啊!來來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才子叫尹焞、這位姓洛,未曾得聞其大名,大家稱之為洛衙內便是了!」
對於與自己作對的人,楊逸從不心痛自己的拳頭,必將予以最猛烈的還擊!廳中的嫖客們聽了楊逸的話,還真的紛紛起身,向尹洛倆人施禮道謝,不管這些人是真心道謝還是借此嘲弄,總之廳中氣氛熱烈異常,歡聲笑語加上鶯歌燕舞此起彼伏。
尹焞幾人恨在地上找個洞鑽進去,臉色由紅轉紫,最後變成醬黑色,楊逸不再去管他們如何與老鴇交涉,對覃子桂說道:「子桂啊!這四位美人今夜全是你的了!別辜負了尹才子他們一翻美意哦!當然,也要保證明天起得了床才是,否則那將大大有損咱們『二壯士』的聲譽啊!不多說,愚兄去也!」
「楊兄別忘了替小弟向湘弦姑娘問聲好!」
「哈哈哈……」
楊逸在廳中同好的歡送聲中,隨著引路的丫環向異香院的後院走去!穿過一道花木掩映的垂花門,一進入後院,外面的喧囂聲就變得隱隱約約,四周寧靜的氣氛讓人一下子清醒了許多,假山亭台依舊,依稀故地重遊。
左邊那棟雅緻的小院裡燈籠高掛,來開門的正是那夜楊逸見到的那個丫環,只聽她柔聲問道:「奴婢可兒,敢問可是楊公子到了!您快請進,我家小姐正在樓上等著楊公子您呢!」
楊逸笑笑,沒說什麼,隨著她上樓而去,這叫可兒的丫環現在的樣子柔柔弱弱的,提著燈籠走在前面很有些娉婷的美態,若不是那夜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她竟是彌勒教的護法?這些神密教派隱藏之深,簡直讓人防不勝防!
可兒推開李湘弦的香閨,對楊逸一拂道:「我家小姐早已恭侯多時,楊公子請進,奴婢就不打擾楊公子雅興了!」
楊逸邁步走進香閨,地上鋪著西域出產的名貴地毯,給人很舒適的感覺,房中珠簾繡戶,空氣中飄著一縷淡淡的暗香,琴棋書畫擺放得法,錯落間給人一種很高雅很觀感。
那位粟髮碧眼的李湘弦就站在小几前,正素手分茶,楊逸進來,她回身一拂笑道:「楊公子,奴家有禮了,您快請坐。」
美!極致的美!真個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她那口官話夾著一絲江南綿軟的口音,聽起來十分悅耳。
楊逸走到她對面坐下,臉上雖然沒有猥褻的神色,但兩道目光卻毫不避諱的在她身上注視著,彷彿在專心致志的欣賞一幅仕女圖。
李湘弦抿嘴一笑說道:「果然詩如其人,楊公子的詩霸氣十足,楊公子看人的目光也是如此,奴家這薄柳之姿,怎當得公子這般審視?這真讓奴家無地自容了!」
楊逸呵呵一笑,目光依然沒有移開的意思,嘴裡答道:「湘弦姑娘太自謙了,您若無地自容,讓滿天下的女子可怎麼活啊?對了,湘弦姑娘該是來自西域吧?」
「奴家祖上是波斯粟特人,但從曾祖一輩就來到大宋,世居於明州。」
李湘弦一邊說話,一邊給他遞茶,倆人對坐細語,話題很快轉到詩詞歌賦上,李湘弦神情有些窘迫地問道:「楊公子的詩大氣磅礡,只是,奴家有些不解,楊公子詩中的『光明頂』三字作何解釋?還望楊公子不嫌奴家愚昧,加以賜教?」
終於來了!楊逸暗暗一笑,臉上突然故作神秘地說道:「在下曾聽說在西域有人信奉一種神,這神的名字叫……叫什麼來著?」
李湘弦心裡立即浮現「光明神」三字,她嬌美的臉上看不出變化,但心裡已經浮起些許忐忑了,摩尼教在前唐就被斥為邪教,明令禁止傳教,大宋也一直執行這樣的禁令,而且她們剛剛殺了朝廷命官,聽了楊逸的話難免有些疑神疑鬼,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吧!
楊逸做足了姿態,這時才一叩桌面說道:「對了,這神的名字叫耶穌,傳說在耶穌之前,世間是黑暗的,耶穌便說:要有光!於是,耶穌的頭頂便大放光明,世間從此也便有了光!在下詩中的光明頂大致也就取意於此!」
李湘弦聽了忍不住暗舒了一口氣,只要楊逸不是在影射她們光明神教就好!她嬌俏地嗔了楊逸一眼,說道:「楊公子果然博學多才,只是您作這神神秘秘的樣子,讓奴家心裡覺得怪怪的!」
「呵呵!這不是一時沒想起來嘛!湘弦姑娘多多見諒!」
李湘弦笑著,正要問他是想聽琴還是接著品茶論詩,誰知楊逸又突然說道:「還有,在下還聽說過一種光明神!起源於波斯薩珊王朝,湘弦姑娘不會不知道吧?在下聽說原來光明神教對你們粟特人影響是最大的,初時傳入我中土之時,也是很受歡迎的,光明神導人嚮往光明與善良,這很好,可惜了!」
李湘弦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差點被他唬得失態,她臉上媚笑嬌嗔道:「楊公子不會懷疑奴家是光明神教的人吧!」
楊逸目光烔烔地盯著這『妖精』看,如藍寶石般湛藍的雙眸,朱唇皓齒,一顰一笑無不引人沉醉,李湘弦從來沒有被別人這麼肆意的逼視過,他的目光如有實質一般,所過之處讓李湘弦感覺到一陣燥熱。
「呵呵,其實就算湘弦姑娘是光明神教的人,在下也覺得沒有什麼!光明神導人嚮往光明,這沒什麼不好,可惜光明神教不能像佛教那樣堅持住。
前唐武宗會昌五年滅佛時,光明神教也遭受池魚之殃,從此轉變成秘密宗教,殊不知越是神秘,越為朝廷所不容,也越容易受一些野心家利用,把光明神教作為造反的工具,用來蠱惑人心。
其實就我個人看來,光明神教教義是很好的,可惜沒能像佛教那樣堅持住,佛教自傳入中土以來,也一而再的遭到朝廷的打擊,多次滅佛,但佛教無論遭遇怎樣的困境,始終沒有轉變成秘密宗教。
他們以割肉伺鷹的精神,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頑強地堅持著導人向善的教義,因此滅佛的風波一過,佛教很快又能大行天下。
而光明神教正是因為缺少這種韌性,以至淪落成眾人眼中的邪教,太可惜了!從這件事咱們不難看出一個道理,凡事貴在堅持啊!」
李湘弦臉上還在若無其事地笑著,心裡卻早已是翻江倒海,楊逸的話一針見血的指出了摩尼教沉淪的原因,誰說不是呢?當初摩尼教不但盛行波斯,傳入中土時也是得到朝廷允許的,發展也十分迅速,可惜沒能像佛教那樣強韌,一被朝廷打擊便立即轉化為秘密宗教,從而更為朝廷所不容。
「奴家祖上雖然是粟特人,但遷來中土已經好幾代,如今……」
「湘弦姑娘不必解釋這些,我真沒有說你是光明神教中人的意思,只不過談到此事,小小的感懷一下而已,還望湘弦姑娘不必介意!」
李湘弦豈會就這麼相信他,將話題岔開後,邀他起身賞畫時,蓮足彷彿無意的一伸,楊逸就像一個文弱文生,一個趔趄,身體搖搖晃晃就要摔倒!
「楊公子,對不起…….啊!」
她假意試探楊逸,見他真個快要摔倒,趕忙伸手拉他,誰知楊逸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攬住她的纖腰,李湘弦猝不及防之下,兩人雙雙倒在地毯上,楊逸摔得臉色煞白,一手無意間正抓在她那豐盈的酥胸上,嘴唇也正好印在她的櫻唇間。
這突然發生的變故讓李湘弦怔住了,她雖然身在青樓,但冰清玉潔,何曾被人這麼碰觸過身體,楊逸也『怔』了一下,然後突然像著了魔似的,呼吸粗重起來,接著熱烈地吻上她的香唇,舌頭如靈蛇般頂入她的口中,與她的香舌攪在一起。
李湘弦剛想反抗,乳峰上的櫻桃突然被輕輕一捏,又再輕彈,讓她瞬間如電流透體,渾身感到一陣陣酥麻,嘴裡悶哼一聲,香舌隨即被他噙住,那種深深的吻帶著霸道的掠奪之勢,讓她感覺快要窒息了。
《素女經》、《洞玄子》這些書絕不是白白研究的,楊逸如神仙老手,駕馭著李湘弦的每一個敏感處。口、手、身體每一個能利用上的部位都利用上了,動作既充滿了霸道的感覺,又能帶給李湘弦這種處子無盡的快感,讓她不自覺的沉淪其中。
李湘弦確實很快不知身在何處,腦中因缺氧而變得一陣陣的暈眩,身體上傳來那種不可抗拒的快意,讓她不自覺地回應著楊逸的索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1 20:18:33
第031章 廟裡的科舉
燈影之下,李湘弦臉上紅潮未退,豔若海棠初開,心中還像隻小鹿在亂闖似的,想起楊逸霸道的侵掠,讓人窒息的深吻,還有那些讓人欲罷不能的愛撫,她當時真個是魂飛雲端之上,不知身在何處。
李湘弦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在楊逸盡情的撩撥下,她當時徹底迷失了自己,身體的熱烈反應讓她欲拒還迎,一副任君採摘的樣子!
想到這些李湘弦又羞憤欲死,既是惱楊逸,也是惱自己,她雖身處青樓,但這只是出於掩飾身份的需要,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淫蕩下賤的女人,但今天的反應,讓她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楊逸最後卻放過了衣衫半解的她,這又讓她有些感激,她現在還需要保持處子之身,但不管如何,楊逸那俊逸的形象已經深深烙進了她的心田,再也不可能抹去了,因為全身已經被楊逸愛撫了個遍,而且在他的撩撥下還來了平生第一次情潮,這與失身還有什麼差別?
最後想到楊逸說的那翻話,李湘弦又不禁幽幽一嘆,誠如楊逸所言,光明神教導人嚮往光明仁善,初衷本是好的,可惜沒能像佛教那樣堅持住,但如今光明神教已經被列為邪教兩三百年了,還有機會轉回陽光下嗎?
李湘弦從小便光明神最虔誠的信徒,若是能讓光明神教像佛道兩家一樣,能光明正大的傳播教義,就算讓她獻出自己的生命她也絲毫不猶豫,這也是她們光明神教選擇與彌勒教合作的原因。
彌勒教不但給她們提供很多便利,而且承諾一但奪得天下,將允許光明神教自由的傳教,彌勒教能不能成功、成功後守不守信義不知道,但這是處境極度艱難的光明神教唯一的救命稻草。
甚至光明神教也希望組織自己的信徒造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光明神教能大行天下。
李湘弦還在想著心事,房門被推了開來,那個叫可兒的丫環走了進來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冷聲問道:「探清楚了嗎?那個姓楊的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林可兒,你少裝模作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暗中偷聽!」
「若不是知道我在暗中偷聽,你這淫婦怕早跟人家成就好事了吧?哼!你要跟誰上床我偷得管,但你要記住,千萬別壞了咱們的大事,否則,你知道後果會如何的。」
李湘弦又羞又惱,立即回頂道:「你才是淫婦呢!還說我,你與城中那姓柯的書生早有姦情,這事還瞞得了人不成?」
「你……」
林可兒先是大怒,卻又很快平靜下來,現在彌勒教有求於光明神教,為這點小事跟李湘弦翻臉不值得,她很快把話轉回到正題來:「我們教主有令,盡快讓你們那聽宣夫人燕氏把法端介紹給孟皇后或她的姊姊,如今孟皇后失寵,正是最合適的時機。」
林可兒說完這話,很快退了出去,李湘弦獨自在房中思量著,今天楊逸那翻話對她的影響太大了,光明神教要是換一個方式,難道就真的不能走到陽光下嗎?難道非要靠這種鬼鬼魅魅的手段才行嗎?
若是真配合彌勒教實施了這次計劃,光明神教怕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林可兒提到的聽宣夫人燕氏,原來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市井婦人,給人做乳母,六年前加入光明神教,不想前年時來運轉,她餵養大的孟氏突然被選入宮,做了大宋皇后。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下連燕氏也封了個聽宣夫人的爵位,一下子成了京中貴婦人;
這還是其次,主重要的是燕氏從此能出入禁中,彌勒教正是看中了燕氏這點好處,打算利用燕氏來實施一個驚天計劃,為此不惜對弱小的光明神教恩威並施,迫使光明神教與彌勒教合作。
李湘弦想了很多,最後幽幽一嘆,自己還有選擇嗎?
楊逸回到狀元樓客棧,向小二要來冷水泡了個澡,才將滿腔的慾火壓下去,倒不是他有意做聖人,事到臨頭放過李湘弦是因為這女人身份太複雜,而又美得讓人難以忘卻,他真擔心一但要了這女人的身體,自己會動了真情,到時事情會出現什麼變化就很難預料了。
另外就是他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監視,想來定是那叫可兒的丫環,若是自己正縱橫馳騁時,這丫環在身後來上一劍……
總之,這些因素使楊逸放過了這朵捏在手心裡的鮮花,不過,也算大有收穫吧,真美啊!那豐碩而溫軟的峰巒,那圓潤修長的玉腿,那綿軟纖細的腰肢,還有那欲拒還迎的婉轉嬌吟……
為了不再麻煩小二提冷水,楊逸飛快的上塌盤腿而坐,凝心靜氣的練起吐納功夫來。
接下來兩天楊逸與覃子桂都在老實在客棧中備考,到了三月初一這天,東京城萬人空巷,上到達官貴人,下到普通百姓,全湧到西水門外的金明池觀看水軍爭標。
每年三月初一到初三這幾天,朝廷都會在金明池大演水軍,同時還組織各種競技活動,花樣繁多,十分吸引人,楊逸與覃子桂把書本一扔,也跑金明池去了。
金明池周圍九里三十步,中有仙橋,橋面三虹,朱漆闌楯,下排雁柱,中央隆興,謂之駱駝峰,彷彿彩虹橫架水面上。橋頭有五殿相連的寶津樓,位於水中央,重殿玉宇,雄樓傑閣,期間飾以奇花異石,放養珍禽怪獸;
船塢碼頭、戰船龍舟,樣樣齊全。三月初正是金明池春意盎然之時,桃紅似錦,柳綠如煙,花間粉蝶,樹上黃鸝,這些美景加上各種刺激的表演,使京城居民傾城而出,一齊湧到金明池來。
最為刺激的是那種水鞦韆,池中兩艘畫船併排,船上立著數丈高的鞦韆,船尾有伎人做各種雜技表演,旁邊又有一些禁衛軍官兵擊鼓吹笛助興。
然後一人現身登上鞦韆,穩穩蕩起,越蕩越高,當身體與鞦韆的橫架差不多平行時,突然騰空而起,棄鞦韆而出,在空中翻躍幾個觔斗,或是做出各種花樣,最後擲身入水,有些像後世的花樣跳水,但水鞦韆的視覺效果要好出許多,刺激許多。
池邊無數的百姓在觀看,喝彩聲此起彼落,楊逸看得很過癮,他十分喜歡宋人這些生活方式,看似散慢,多有逗趣玩樂,但又處處將競技健身融合的玩樂表演之中,官府也很重視引導,經常會組織一些大型的全民比賽。
像金明池在太宗時原本只是單純的演習水軍,但光是這樣吸引不來多少百姓觀看,於是便逐步增加了許多表演性節目,像水鞦韆之類的,目的無不是將更多的百姓吸引過來,讓他們一齊參與進來。
看過金明池的熱鬧之後,楊逸兩人再次窩在客棧裡備考,這段時間沒人來打擾他們,顯得非常的平靜,朝堂上也非常平靜,或者可用噤若寒蟬來形容,因為趙煦竟然不顧元祐黨人的極力反對,同意了張商英那份奏章所請,把東京城裡各部門九年來的公文檔案一律封存,由張商英來負責勘察!
都說法不責眾,趙煦這是要幹嘛?絕望的朱光庭等人不禁對即將到來的恩科考試多也幾分期盼。
就在這種萬眾期待中,恩科如期而至。
天還沒亮,楊逸便和覃子桂挎著考籃出了狀元樓,街上已是人來人往,數不清的學子向國子監對面的武成王廟趕去!
武成王廟供的是興周的姜太公姜尚,初來東京的人或許會因此誤會,以為這些學子是進考場前先去廟裡燒香,求姜太公保佑自己考個好成績,而事實上,科舉考試的場地就設在武成王廟。
北宋有個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它是重文抑武最嚴重的一個朝代,但它竟然沒有科舉考試專用的貢院!前唐時候朝庭就把禮部南院設為專門的科舉考場,而到了宋代,自開國以來,禮部就一直是借這個廟那個廟舉行,比如武成王廟、開寶寺、景德寺。
儒家最莊嚴的科舉考試卻要借佛家的地盤來完成,不知這算不算是一個諷刺呢?
從太宗時起,就有很多官員上奏章反映此事,但經過一百多年,貢院依然沒個影子,是大宋不重視文教科舉嗎?笑話!是大宋沒錢建個貢院嗎?笑話!
楊逸實在想不出是什麼原因,導致大宋一百多年還建不起個貢院來,這就是他覺得有意思的地方!
「子桂啊!一定要穩住,入場後不要慌,不管什麼樣的考題,先靜心在思量一下再下筆!以你之才,只要不自亂陣腳,考個進士不難!」
倆人來到武成王廟,門前的士子已經排起長長的隊伍等待進場,楊逸抓緊這最後時間給覃子桂再鼓鼓勁!
「謝謝楊兄,小弟預祝楊兄能一舉奪魁!」
「呵呵,那榜眼我就留給子桂你了!」
楊逸剛說完,身後就傳來一聲冷哼!他回頭一看,不是尹焞是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4 00:35:11
第032章 震撼天下的考題
趙煦招回京的第一批元豐黨人只有十來個,大部分被安插進了台諫部門做言官,這個做法很好理解,你要做什麼事之前,那就得先掌握話語權,掌握輿論導向。
不僅如此,台諫官員更利害之處是掌握著彈劾權,上到首相,下到小吏,他們都有權彈劾!一但彈劾案得到皇帝的首肯,他們甚至有權對宰相進行審查。
所以,這些言官品級不高,但權力非常大,無論誰想順利執政,台諫這片陣地都必須是首先要爭取的!趙煦這麼做再正確不過。
不過,這卻讓目前的李清臣陷入了孤軍奮戰的境地,張商英的提案一得到趙煦的首肯,他就帶著剛調回京的那些言官,一頭紮進了各部的公文檔案中去,沒日沒夜地幹著,但朝廷各部門九年來的公文檔案何其浩渺,他們一紮進去,短期內根本抽不出身來。
李清臣便又變成了煢煢一身,他被推薦做了恩科主考官,但放眼四周,所有的副考官都是元祐舊黨,這些天來,李清臣除非公務需要,基本沒和他們多說一句話。
幾位副主考總是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偶爾瞟李清臣一眼,而李清臣對他們幾乎是不屑一顧。
李清臣是清高的,因為清高,王安石掌握朝政時,他雖然認同新法,卻沒有一個勁的往新黨裡擠,否則以他的才華與狀元的出身,官位一定會急速上升;也正因為清高,司馬光當政時,明知事不可為,他依然以一己之身奮力的抗爭,絕不妥協!
時間到了,李清臣輕咳一聲說道:「時辰已到,各位大人請過來,共同查驗考卷的封漆是否完好吧!」
幾位副主考便一起過來,仔細地查看了封漆,確定沒被人動過後,這才把考卷取出,然而等看清考試題目時,幾個副主考頓時色變,一個叫錢同的副主考失聲道:「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
他喃喃地重複這句話,彷彿痴呆了一般,其它各人看了考題,有的也像錢同一樣,有的則激起滿腔的憤怒。
李清臣臉上波瀾不驚,淡淡地說道:「各位大人,時辰不早,這是陛下親政開的恩科,若是出了差錯,各位大人怕是承擔不起,來人啊!立即將考題發下去!」
正所謂冤家路窄,楊逸的考舍剛好與尹焞的面對面,兩人從通道上一齊走過來時,楊逸談談地笑道:「尹才子,今天要不要再賭一把?當然了,要是異香院那樣的事情再來一回,怕是尹才子沒臉在東京呆下去了,不如這樣吧,來日放榜,誰的名次屈居於後,就到豐樂樓擺一桌!請來東京城的兩位行首作陪就行了,尹才子你看如何?」
一提到異香樓,尹焞頓時有種七竅生煙的感覺,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冷哼一聲說道:「姓楊的,你不必如此激我,除了這些陰謀詭計,你還會什麼?」
「談不上陰謀詭計,若是尹兄連這麼一句話也大動肝火,以至無法靜心考試的話,在下奉勸尹兄還是及早回家的好,官場可比這險惡多啦!」楊逸一看尹焞不受激,立即換了一套說詞,倒像誠心為尹焞生命安全考慮一般。
尹焞心中一動,沒有立即反駁,不管楊逸心思是好是壞,但他說的這話卻是真有道理的,自己幾回對上楊逸,雖然不是輸於肝火過旺,但自大輕敵絕對佔著很大的原因,想到這,他重新回頭看了一眼楊逸,說道:「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楊逸起初確實是想激激尹焞,沒想到這人年紀輕輕,涵養功夫還挺了得,沒受激,真答應下這賭局了,此次楊逸雖然沒有必勝的把握,不過就算是輸了,也不過是請桌宴席而已,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倆人都是淡淡一笑,各自進入自己的考舍。
很快試題便發了下來,楊逸一看,不由得大訝,這道試題很長:
今複詞賦之選,而士不知勸,罷常平之官,而農不加富,可差可募之說雜,而役法病,或東或北之論異,而河患滋,賜土以柔遠也,而羌夷之患未彌,弛利以便民也,而商賈之路不通。夫可則因,否則革,惟當之為貴,聖人亦何有必焉!
換成白話文意思就是:
自元祐科舉考試恢復以詩詞歌賦為主,選出的人才沒有一點治政能力;廢除青苗法,常平倉等惠民機構卻沒有完善,使百姓更加困苦;
廷議役法好壞,多年沒結果,弄得一團糟;黃河改道了,是向東導回還是順它北去,爭論不出個結果,搞得年年水災氾濫;
割讓土地去討好西夏,結果適得其反,西夏氣焰更囂張,屢屢犯境;放棄稅收利潤說是給百姓方便,工商業反而停滯衰退;
世上的事,行得通的可以沿襲下去,結果糟糕的一定是政策出了問題,必須改,只有適合時勢的政策才是務實的,聖人做事什麼時候又一定死守陳規了。
楊逸看了這道考題,也不禁心潮起伏,與其說這是一道考題,還不如說它是一顆原子彈,一顆投向元祐舊黨的原子彈。
考題本身就從科舉、政令、役法、治河、外交、鹽鐵弛禁這方方面面,將元祐舊黨執政期間的政策批判得體無完膚,全盤加以否定,就像李唐否定楊隋、滿清否定朱明,這種血淋淋的批判往往只有改朝換代才會出現,不如此不足以證明自己是大義所在。
楊逸幾乎立即肯定這是趙煦自己出的考題,至少也是他授意的,否則換個人都不敢這麼幹,趙煦是想通過這道考題,向全天下宣告他的施政綱領啊!
而一但這種全盤否定成立了,目前朝堂上那些元祐黨人下場如何?
不想可知啊!
楊逸還在心潮起伏之際,對面的考舍裡的尹焞突然拍案而起,拿著白卷就走出考舍,睥睨地看了楊逸一眼,楊逸回以一個淡然的微笑!
「安可如此搏取功名?」
本來考場裡落針可聞,尹焞拍案而起,接著推門而出,弄出的動靜早已引得一個個考生將頭探出考舍來,他傲然的拋下這句話,立即交白捲去了!
英雄啊!
真理的鬥士啊!
九年來的老式教育培養出的大多是守舊的學生,看到考題時他們也氣憤,只是沒人有勇氣站起來,而現在,他們以無比熱烈的、崇拜的目光,目送著尹英雄一步步地走向主考官所在的房間。
「尹兄!記往啦,只有小人才會食言而肥!」
楊逸突然輕輕呼出這麼一句,讓昂然走著的尹焞腳下一個趄趔,差點摔倒!
「吵什麼吵!不知道考場的規矩嘛?」
監考吏員適時出現,楊逸趕緊將頭縮了回來,捂嘴而大笑!尹焞啊!你要做英雄前,得先考慮一下代價啊!他娘的,早知道這樣,剛才開個天下第一的賭局豈不快哉!這才兩個行首!少了些啊!
其它考生被尹焞的壯舉激勵,雖然沒有跟著尹焞交白卷,卻選擇了另一種鬥爭方式,他們一個二個鬥志昂揚的提筆疾書,遣詞用典,筆下洋洋灑灑數千言,開始對考題進行熱烈的反駁痛斥。
楊逸懶得去管這些,悠然的磨好墨,又細想了一會,這才下筆行書:歷朝歷代,隨著時間推移,往往會出現田增而稅減的情形,針對這些弊病,朝廷應如此施為;
清丈土地,擴大徵收面,使稅賦相對均平;
統一賦役,將賦役歸於地,計畝徵收,把力役改為僱役,由官府統一從稅賦中抽銀僱人代役,限制苛擾,使賦稅趨於穩定;
計畝徵銀,官收官解,使徵收辦法更加完備。
楊逸的這份答卷字數不多,而且對元祐間的施政得失沒有直接加以炮轟,以前誰對誰錯一概不去議論,而是根據實際,提出了自己對賦稅役法的建議。
當然,既然提出變革,這也等於是間接表了態,否定了元祐黨人墨守陳規的施政方式!
楊逸明白,最後一條計畝征銀在大宋可能有些不實際,施行起來有些困難,楊逸是故意的,因為他是考生,是在作一道科舉考題,而不是宰相在制定施政的方略!
既讓人看到你抽刀了,又不讓人看清你的刀鋒所在,或許,這樣效果會更加好些吧!
楊逸是第二個交卷,這也是他第一次與李清臣面對面!
李清臣六十歲左右,臉型清瘦,顎下長鬚,眼神很明澈牟利!
為了防止作弊,大宋的科舉考試實行糊名謄錄製度,考生答卷在沒有糊名謄錄之前,主考官是不能看考生的答卷內容的。
但楊逸如此迅速的交卷,李清臣還是不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楊逸淡淡一笑,對李清臣他不存在什麼特別親近的感覺,更沒有對楊氏那種血濃於水的親情,輕輕一揖之後,楊逸靜靜退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4 00:35:32
第033章 朝野共鳴
之前太皇太后的死,趙煦給章惇等人復官,招回十來個元豐黨人,這一系列動作、如果說是讓大宋上空籠罩了濃濃的陰云的話,那麼趙煦同意張商英查封各部公文檔案,加上這次恩科的試題,就是劃破天地平靜的閃電雷鳴。
它就像暴風雨前那幾道霹靂,劃破天空濃濃的陰雲,震耳欲聾的聲威使天地為之顫抖,宣示著一場暴風雨已不可避免。
東京城裡,考完試的學子聚在酒樓客棧間,熱烈地談論著試題的事,討伐的聲音此起彼落,他們沒敢將矛頭直接指向趙煦,而作為主考官的李清臣,就成了他們發洩不滿的最理想的對象,李清臣立即成了大宋第一奸臣,風頭一時蓋過了章惇,甚至有人敢跑到禮部尚書府外砸石頭!
到底有多少學子是在為舊黨打抱不平,不得而知,但有一點,他們學了九年的詩詞歌賦,就盼著有一天金榜題名,現在突然不考這些了!他們九年的心血就白費了,他們的人生彷彿也被人踐踏了,或許,這才是這些士子憤怒的最大原因。
楊逸與覃子桂坐在狀元樓大堂裡吃午餐,他笑眯眯地聽著四周士子們口沫橫飛的聲討,結果這些人聲討完李清臣,又把尹英雄拉出來大讚了一翻。
尹焞如今在東京名聲之響,已到了家喻戶曉的地步,便是那些舊黨官員對尹焞也是大加讚賞。
如今你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誰,但你千萬別說你不知道尹焞是誰,否則那是要被人狠狠的鄙視的,甚至可能被人從背後砸臭雞蛋。
這樣的英雄人物,祖宗十八代很快被崇拜者查了出來:
尹焞,熙寧四年生於河南府河南縣嘉善坊,祖尹源,叔祖尹洙,聽著熟悉吧!
就讀於伊皋書院,伊川先生高足,耀眼吧!
楊逸聽了尹焞這份出身履歷,也不禁灑然失笑,難怪啊!尹洙的孫字輩,程頤的得意門生,引用後世一句話,根正苗紅啊!難怪培養出這樣的英雄人物來!
「各位仁兄請了,在下想請教一下,各位可知今科棄考的尹才子住在何處,在下心慕之,想前往請益一翻。」
楊逸一臉微笑的向旁邊的學子詢問著,這些人大都知道楊逸與尹焞有過衝突,爭奪房間的事情不算,前些天異香院的那場豪賭,也早被當作奇聞趣事傳來人人皆知,這下見楊逸這般說,還以為他真被尹焞的品格給感化了,準備去賠禮道歉呢,於是立即有人指點楊逸。
等楊逸答謝過人家坐回來,覃子桂疑惑地問道:「楊兄,您不會真想去找尹焞請益吧?」
「準確的說是請客,不過是他請我!」
「請什麼客?楊兄,這時候去找尹焞麻煩未免有點……」
覃子桂沒說下去,但楊逸明白他的意思,尹焞現在星光閃爍,萬眾奉承,這時候去找他麻煩自然不合事宜。
「雖千萬人,吾往矣!」
「楊兄,你不是教小弟要學會昂首挺胸走路嗎?」
「子桂放心吧!其實愚兄是跟尹焞約好了的,到時他會請來兩位東京行首,其中一位是給你準備的,哈哈哈!」
關於恩科試題的事,士子們反應尚且如此激烈,而朝中那些直接被試題批得血淋淋的元祐黨人,就更不用說了,若不加以反駁,那就等於承認他們這些年來都是在禍國殃民了!
金殿之上,滿朝舊黨肅然而立,京中士子不敢直接指責趙煦,他們這些大臣卻不會客氣,在有些大臣看來,趙煦再能搞事,但畢竟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人罷了。
大宋開國以來一直優待士大夫,養成了他們為堅持己見,而敢往皇帝臉上噴口水的傲然之氣,噴完真宗噴仁宗,一個乳臭未乾的趙煦算得了什麼?
持這種心態的人就包括尚書右丞蘇轍在內。
不管殿中大臣說什麼,御座上的趙煦都很少說話,沉默以對,這更激起了元祐大臣的抗爭之志,
只見蘇轍遞上自己的奏章的同時,慷慨陳辭道:「臣見恩科試題極力詆毀元祐政事,有恢復熙寧、元豐新法之意,陛下,您這樣做錯了,您不瞭解先帝意願,臣等在元祐年間廢除新法,都是完成先帝遺願,補救先帝的過失;施政失當,哪朝哪代皆有,父親做錯了,兒子來補救,這是聖人提倡的孝道,陛下應謹守聖人之訓……」
蘇轍說到這裡,殿中一片嘩然,許多人都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因為蘇轍的說詞實在太驚心動魄了!
當初就是司馬光廢除新法時,也找了個「以母改子」的名義,抬出高滔滔這個長輩來,而蘇轍現將司馬光那塊遮羞布也給掀了,直接說神宗做錯了,他們在元祐年間廢除新法,不過是完成神宗遺願,替趙煦補救他爹的過失。
趙煦坐在御坐上,臉色慢慢的陰沉下來,蘇轍把元祐年間的事一下個全扣到了他頭上,是他這個兒子為了盡所謂的孝道,而廢除父親新法的!是他毀了父親一世功業的!
一團怒火在趙煦心中熊熊燃燒著,但他沒有立即出聲,他甚至怒極而笑,想聽聽蘇轍能說出什麼更荒謬的話來。
蘇轍不為所動,依然滔滔不絕,為了證實他的說正確,開始舉起實例來:「陛下,漢武帝外征四夷,內興宮室,導致國家財用匱竭,於是收鹽鐵茶為國有,實行均輸之政,民不堪命,幾至大亂,昭帝委任霍光,罷去這些苛政,漢室乃定……」
趙煦聽蘇轍說了一大堆,無不是在為他們廢除新政找理由,心中的怒氣已慢慢平息下來,等蘇轍說完,趙煦輕輕地問了一句:「蘇右丞,你怎麼能拿漢武帝來比先帝呢?」
蘇轍立即就怔住了,趙煦不去討論應不應該廢除新法,這句話等於是撇開所有因果,只問蘇轍一個人的對錯。
蘇轍馬上感覺到危機在向他逼近,他小心翼翼地答道:「漢武帝是明君!臣拿來比先帝並無錯處。」
這就是美名滿天下的蘇學士啊!剛剛還把漢武帝說成禍國殃民的暴君,一感覺不妙,立即改口,很懷疑川劇裡的變臉功夫是不是起源於蘇學士這裡。
趙煦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接著問道:「漢武帝窮兵黷武,下罪己詔,這也算是明君?」
蘇轍臉上冷汗開始慢慢的滴落,他太小看趙煦了,結果趙煦輕飄飄的兩句話,就讓他陷入流沙沼澤之中,再無法自拔,多年來的政治鬥爭使蘇轍明白,現在不用再說什麼了,說得越多,陷得越深。
他將笏板舉到頭上,躬著身,慢慢地從殿前向後退,這個動作沒有明文規定,但它卻是大宋朝堂的一個潛規則——下殿待罪。
蘇轍認命了,但由於他剛才的話太彪悍,滿朝舊黨中包括呂大防等人,沒有一個人敢出來為他說話,他們看著御座上端坐著的趙煦,心潮起伏,感慨萬端!
這個九年來一言不發,被他們當成擺設的少年,這一刻輕飄飄兩句話,就將經歷無數鬥爭的蘇轍弄得下殿待罪!
這一刻,御坐上那個消瘦的身影,在慢慢地變得高大起來,高大到足夠這些元祐黨人感到自己渺小。
這一刻,終於還是有一大臣站了出來,尚書右撲射范仁純!
他從容地執笏走到殿中間說道:「漢武帝雄才偉略,史無貶辭,蘇右丞用以比喻先帝,並非誹謗,陛下如今剛剛親政,進退大臣,不應像呵斥奴僕,這有損陛下聖德!」
趙煦答道:「然則,世人皆把秦皇漢武並稱,秦始皇乃暴君。」
「蘇右丞指的是朝政得失,並非有意將先帝與漢武對比。」
趙煦沉默了,他並非沒話說,而是他不想罪及范仁純,九年來趙煦冷眼旁觀,滿朝舊派大臣中,能得趙煦認可的沒幾個,而范仁純就是其中之一。
無論朝中如何爭鬥,這些年來范仁純始終能保留著一顆正直的心,他無愧於他那位足以作為萬世楷模的父親——范仲淹。
就這樣,蘇轍暫時躲過了一劫。
而尹焞想躲過一劫卻不容易,楊逸問明了他的住處,帶著覃子桂悠哉游哉的來到太學旁的安仁樓,安仁樓的大堂非常寬廣,門面裝修華麗,集有客棧與酒樓的功能,是太學周邊最高檔的酒樓。
看到樓中的情景,楊逸不不禁感嘆偶像的魅力是無窮的!
尹英雄被數百學子圍在中間,就算搭不上話,看一眼心目中的英雄,彷彿也能讓這些學子快慰終生,在一片奉承讚美聲中,尹焞臉上神色依然淡淡的,但楊逸從他飛揚的眉梢間判斷,說他沒一點得意絕對不可能。
「各位仁兄賢弟,在下不過是做了我輩中人該做之事,伊川先生常教導我們,讀書明理,功名還是其次,關鍵是要塑造自己的品格,李清臣出這樣的試題,詆毀司馬文正公,詆毀元祐年間撥亂反正的壯舉,若是我輩去奉承這種奸佞邪說,為了個人功名而拋棄自己的本心,還談何品格,這與那些奸佞何異?各位今日能來,說明吾道不孤……」
尹焞慷慨陳詞,四周的學子無不凝神靜聽,這時楊逸在外面輕飄飄地說道:「尹兄品格如此高尚,令在下佩服萬分,想來尹兄是言出必行了!尹兄,小弟來是想請問一下,這豐樂樓咱們何時上啊?」
尹焞一見楊逸,頓時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慷慨的聲音戛然而止,再被楊逸這麼一問,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他交的是白卷,也就是說楊逸無論取得什麼名次,他都是輸定了!
就時下而言,豐樂樓不止東京最高檔的酒樓,可以說也是世界最高檔的酒樓,再加上要請來兩個行首作陪,到時楊逸又會怎麼宰他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4 00:35:55
第034章 人人有本經
豐樂樓也叫白礬樓,因客商聚於此地買賣白礬得名,位於景明坊,坐落在汴河邊,四周是稠密的商舖與民宅,日夜人流如織!
楊逸坐在豐樂樓頂層的雅閣裡,憑窗眺望,城中房舍街景盡收眼底,飛簷瓦脊高低錯落,汴河上船楫穿梭,水波柔緩,擼聲槳影欸乃聲聲,岸邊垂柳依依,隨風輕拂,入眼處盡美不勝收的好景色。
宜人的景色讓人心情舒暢,看到尹焞一臉糗樣的離去,楊逸心情就更加舒暢了,為了爭當個君子,尹焞果然沒敢食言,在那幾百學士詫異的目光中,把楊逸與覃子桂請到了豐樂樓來,安排好宴席歌舞之後,尹焞實在呆不下去了!
等尹焞離去,楊逸回頭對李湘弦笑道:「尹才子現在名動天下,不得了啊,不如此怕是沒法把湘弦姑娘和文姬姑娘請到這豐樂樓來啊!」
李湘弦進門時一見到楊逸,臉上的模樣便窘迫萬分,連粉頸都染上了淡淡的紅暈,美得像一支迎風綻放的海棠,此時慢慢平靜下來,但眉梢間那絲羞澀怎麼也抹不去!
「湘弦現在並非行首,是楊公子刻意讓奴家來的吧?」
「聰明!咱們是知心舊識,來,請湘弦姑娘共飲此杯!」楊逸說著還對李湘弦眨了眨眼,讓這話多了一絲曖昧。
想起那夜的情景,李湘弦不禁又羞又惱:「誰跟你是知心舊識……」
她畢竟沒法頂撞下去,楊逸呵呵一笑,見她又羞得侷促不安,彷彿要逃出去,但說道:「東京行首大賽就要開始了,不知湘弦姑娘準備好表演的節目了嗎?」
李湘弦瞟了他一眼,沒有立即說話。
覃子桂正與趙文姬笑語焉焉,聽了楊逸的問話,覃子桂回過頭來說道:「湘弦姑娘,楊兄之才比那什麼尹才子高出許多,今科說不定能一舉奪魁,若是楊兄願意幫忙,我想湘弦姑娘奪個花魁也是不難的。」
趙文姬是抱月樓的頭牌,也是東京四大行首之一,身材纖細婉約,顏色殊麗,嬌美異常,聽了覃子桂的話,她便笑道:「不知兩位公子可願為奴家也填首詞?」
「填詞子桂最拿手,文姬姑娘找他準沒錯!」楊逸笑著回一句,趙文姬論姿色不輸於李湘弦,可惜,她是小腳,楊逸對所謂的三寸金蓮興趣寡寡。
雅閣後面有個木欄軒圍起的陽台,楊逸端著酒走到陽台上,眺望樓下的汴河景色,李湘弦也跟了出來,娉婷而帶有一縷淡淡的幽香,她身材很高挑,站在楊逸身邊幾乎與他平頭。
「湘弦姑娘打算以劍舞取勝?」
「其實奴家知道,奴家這劍舞初看確實讓人耳目一新,但奴家在東京已經兩年了,這劍舞大家也不覺新奇了!」
「那倒未必,如今聚於京中的士子大都是外地人!」
「你真的願意幫我嗎?」李湘弦突然問出這一句,而且意味似乎很深長。
楊逸回過頭來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兩人對視著,眼睛一眨不眨。
「你相信我真能幫你嗎?」
「我的直覺告訴我!你能!」
楊逸笑了,或許李湘弦並不只是靠直覺吧!以她身後的組織,要查清自己的底細不難,而且楊逸能想到,李湘弦要接近自己大概還有其他原因在內啊。
「憑湘弦姑娘的美貌與才華,若是咱們聯手,奪個花魁還是不難的!」
李湘弦神色一動,不覺靠近些來:「你答應了?」
「哦!一如記憶深處的那縷芬芳,彷彿皎潔的月光灑在仙子的玉雕上!讓我一生思量。」
楊逸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彷彿在嗅著風中的花香,神情帶著幾分沉醉,李湘弦臉上不禁又嫣紅一片,身體移遠些去,同時很想伸手扭他一下,這個壞蛋!
「常言道,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不知湘弦姑娘何以報我呢?」
「有你這樣的嗎?還沒幫人就先求回報了!」
「有些人是先君子,後小人,而我楊逸,真小人是也!」
蘇轍回到家後,想到趙煦的可怕之處,不禁心有餘悸,九年來趙煦一言不發,原來卻一直在潛心學習,現在,趙煦充分學到了怎麼行使自己作為皇帝的權力,皇帝不單有決定權,還有選擇權,所有的問題,所有的談話,他都可以選擇從哪裡切入,從哪點談起。
比如蘇轍在朝堂上說了一大堆,趙煦就充分行使了他作為皇帝的選擇權,別的一概拋開,只選擇蘇轍拿漢武來對比神宗這一點,一刀刺入你的心臟,讓你空有四肢,卻全部癱瘓,讓你駁無可駁。
這次雖然安然回家了,但以後呢?想到這,蘇轍決定向他哥哥學習,必須,馬上,走人!
他立即給趙煦上了道奏章,請求外放!
辦完這事,蘇轍剛剛鬆了口氣,聽到風聲的朱光庭很快趕到蘇府來,開口就讓蘇轍莫要行此下策!蘇轍淡淡地看著朱光庭,在金殿時,他下殿待罪,滿朝大臣竟三緘其口,若不是范仁純最後站了出來,蘇轍都不知道自己下場會是如何了?
現在我請求外放了,你朱光庭才來阻止,當時幹嘛去了?
心中雖然不舒服,但蘇轍還是把他請到了書房中,兩人剛落坐,朱光庭就將有關楊逸之事簡要說了一遍,蘇轍現在相當於蜀黨的黨魁,他一外放,元祐黨人三足去其一,就更加艱難了!
蘇轍聽了沒有說話,依舊靜靜地看著牆上的水墨畫,或者是在心中消化一下這個消息吧。
朱光庭接著說道:「蘇右丞,咱們還有機會,本來是想等恩科放榜後,再彈劾李清臣以權謀私的,既然蘇右丞有事,咱們不防提前發動,您看如何?」
「科舉實行糊名謄錄,楊逸未必能上榜,若真如此,再彈劾李清臣為孫子開方便之門,你覺得陛下會怎麼處理?」
「蘇右丞放心,以楊逸之才,一定會上榜的!」
蘇轍心中一動,難不成呂大防這些人竟操控了科舉?所有主考官一經定下,立即要與外界隔絕,直到放榜為止,即便呂大防是首相,要操控科舉也不簡單啊!
「本官的辭呈已經遞上去!且看陛下反應再說吧!」
「這個無防,陛下挽留時,蘇右丞順勢留下就是!」
按貫例,哪怕是做表面文章,宰相請求外放時皇帝都是要挽留一下的,這是也到此時朱光庭還過來勸蘇轍留下的原因。
若是別的皇帝,肯定會挽留,而趙煦,他會挽留嗎?蘇轍想起朝堂上的情景,不禁懷疑起來。
仁慶坊濱臨汴河,這兒有一個大碼頭,進出東京的很多貨物都在這裡裝卸,碼頭邊有許多倉庫,也有很多貧民小宅子,這一帶人員往來複雜,三流九教無所不包,械鬥事件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弄出人命,或危及良家百姓,官府也懶得管太多。
入夜時分,林可兒女扮男裝,頭上一個破舊的范陽帽壓得低低的,進入仁慶坊一條漆黑的小巷後,她飛快的竄上牆邊的樹枝上,靜待了很久,確定沒人跟蹤之後,才躍下來,向巷底的小院走去!
小院的廂房裡,一燈如豆,光線被刻意的擋向一面,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靜坐在燈下,這是一張非常普通的臉,國字型,膚質帶著古銅色,彷彿一個碼頭上的苦力,聽到院中傳來一聲輕響,他迅速將自己的臉隱到暗影裡。
林可兒動作輕快得像一隻狸貓,閃身進門後立即跪地拜道:「釋迦佛衰謝,彌勒佛當持世,林可兒拜見教主!」
暗影裡的男人一動不動問道:「林可兒,讓你牽線盡快讓法端接觸到孟皇后,為何遲遲不見動靜啊?」
此人的聲音微不可聞,但那冷森森的感覺聽在林可兒耳朵裡,卻像炸雷一般,她趕緊分辯道:「教主恕罪,屬下一直在盡力安排,但孟皇后極少出宮,想直接讓法端與她搭上很難,現在只有通過孟皇后的姊姊孟月娥才可能達到目的!屬下前兩日已經成功將孟月娥引到靜慈庵,與法端見過一面。」
「哼!」
聽到暗影中的男人沒有多責怪,林可兒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才感覺脊背上已經被冷汗打濕了,她接著說道:「稟教主,李湘弦最近與一個叫楊逸的書生卿卿我我,姓楊的每天都會到異香院來,給李湘弦排演行首大賽的節目,屬下懷疑李湘弦已經動了真情,教主,為防這個姓楊的壞了咱們的大事,您看要不要……」
「此人什麼來歷?」
「是個杭州進京參加恩科的舉子!屬下查到,這個姓楊的在杭州時與章惇乃是忘年之交。」
「你盯緊一點,萬一有什麼不對,立即動手除掉,但不要驚動李湘弦,咱們現在還需要光明神教合作,明白了嗎?」
「屬下謹遵教主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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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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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4 00:36:18
第035章 浪蕩子
尹焞如今在京中聲譽極隆,但卻在楊逸面前一次次的吃憋,心裡自然很不舒服,得知楊逸在幫李湘弦後,這回輪到他來約賭了,他要捧麗春院的紫荷姑娘做花魁,看誰能贏。
其實花魁比賽美貌反而成了其次,因為能參加花魁大賽的姑娘無不是花容月貌,傾國傾城,美女一但美到一定程度,單論外貌那就只能是春蘭秋菊,各有勝場了,最終決定勝負的還是才藝,有了能打動人的才藝,那她的美麗才能有更深的內蘊,才更讓人沉迷。
對尹焞的挑戰,楊逸笑了!他客氣地說道:「尹才子現在負天下人望,若再玩些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未免落了您的名頭,這樣吧,這次要玩咱們就玩大點,十萬貫!尹才子敢嗎?」
尹焞嚇了一大跳,十萬貫得把他尹家半數財產變賣才能湊夠這個數,用來跟楊逸豪賭,贏了還好,一但輸了,怕被家裡人吊起來狠揍都不解氣,但被楊逸這番話說出口,當著眾人的面尹焞又不好弱了臉面,真個是騎虎難下啊!
楊逸見他臉色青白一片,接著哈哈大笑道:「尹才子既然敢來找我,難不成竟沒一點贏的底氣,若是您覺得十萬貫太多,那咱們不妨換個方式,輸者給對方做三年書僮!當然,書僮也不要您白做,月俸五十貫,如何!」
十萬貫還只是錢的問題,做三年書僮對尹焞來說還不如讓他去死!免得整個尹家都跟著丟人!他真想掉頭就走,但楊逸那穩贏不輸的口氣實在讓他無法接受,再被他那鄙視的目光一掃,渾身血液頓時滾燙起來!
「十萬貫就十萬貫!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楊逸與尹焞的這場賭約很快傳遍全城,為今年的花魁大賽增添了無限的亮點,茶樓酒肆、街頭巷尾無不在談論這件事,甚至把朝中的那濃濃的陰雲都沖淡了許多。
大宋百姓好賭成風,買斤果子、豬肉什麼的,許多人都不是直接掏錢買,而是和賣肉的關撲一番,贏了提著果子、豬肉就走,輸了回家吃白飯,朝廷也沒認真禁賭過,過年時,還會正式宣佈開放三天,任由百姓關撲,甚至官府還會組織一些賭局!
聽了楊逸與尹焞的這場豪賭,頓時勾起滿城東京百姓的熱情來,一些大商家也跟著開出堂口,百姓熱情似火的跟著下注,一下子將整個東京都引得躁動起來,天天盼望著花魁大賽早點到來,麗春院與異香院更是夜夜客滿,有來尋歡作樂的,更多的是想來一探底細好下注的。
異香院的老鴇李媚娘對楊逸簡直是愛死了,上次一場豪賭人們還在津津樂道,馬上又來一場更大的,異香院的名頭也跟著一個勁的往上飆升,一下子成了大宋最有名的青樓,如今是日進斗金啊!
為了能讓李湘弦這棵搖錢樹贏得花魁比賽,李媚娘把楊逸當神仙似的供著,極力配合著,除了李湘弦,哪怕他要哪個姑娘陪宿都沒二話,還不收錢!
楊逸也不客氣,每夜把異香院那些美貌的姑娘喚來幾個,恣意花叢,快活無限,每天醒來都是躺在一堆玉臂香乳間,楊逸床上那超強的實力,在異香院已不是什麼秘密,許多姑娘食髓知味,欲罷不能,夜夜爭著來侍奉他!
浪蕩子就浪蕩子吧!人生得意須盡歡,靈魂逆溯了千年,楊逸從未想過要約束自己去做個謙謙君子,何況這年頭就是謙謙君子,也是以逛青樓為樂的。
後院的小樓上,流淌著憂傷而動聽、直入肺腑的琴聲,廳中的地毯上,李湘弦翩翩起舞,為了更好的表現出鳥兒飛翔的動作,還專門設計了一件無袖的上衣,她那雙玉臂裸露在風中,或剛或柔的擺臂,不但深得後世那《雀之靈》的意味,而且整個舞蹈還融進了一些劍舞的輕靈,偶爾高高躍起時,就彷彿在空中飛翔的鳥兒,唯美而哀傷的動作表情,讓人看得心醉。
楊逸坐在小几前,滿意的端起酒來品味,李湘弦從小有接受各舞蹈的訓練,本身就極有天賦,經楊逸一指點,融入了後世的一些舞蹈元素,其表現力自是不同凡響。
一支舞跳完,等樂師退去,李湘弦帶著微微的嬌喘,坐到他的身邊,運動過後,她臉上的肌膚帶著健康的紅潤,嫩得彷彿要滴出水來,起伏的酥胸,晶瑩的玉臂,楊逸的目光不離她的嬌軀,坦然而灼熱,彷彿是在欣賞一件藝術瑰寶!
每當被他這麼看著,李湘弦便覺得自己像沒穿衣服一樣,在他面前絲毫無法遁形。
這幾年在青樓,什麼樣的目光她都經受過,然而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高官,也不敢這麼坦然的盯著自己看,目光多是躲躲閃閃,像楊逸這麼毫不不掩飾的坦然審視,還真沒有過,這讓她心跳加快的同時,心裡又不禁滲出絲絲的喜悅。
經過這些天的接觸,李湘弦不知不覺間對他生出了一縷依賴感,他有時很霸道,讓妳生不出反抗的念頭,同時又能給妳細心的呵護,讓妳沉溺其中,俊逸的外表,更讓李湘弦折服的是他的才華。
她沒想過,舞也可以這麼跳,竟然有這麼強的表現力,每次跳這支被楊逸取名為《生死戀》的舞蹈,李湘弦自己不知不覺間也為之沉迷,彷彿自己真成了那隻哀傷絕望的孤雁。
「楊郎,你覺得奴家跳得怎麼樣?還有什麼要改進的嗎?」
「如果妳只是想用這支舞奪取花魁,足夠了,如果妳想讓這支舞變成妳生命的一部分,那還應該細細琢磨一下,該說的我都說了,怎麼去理解,怎麼去融會貫通就看湘弦妳的了!」
「謝謝楊郎!」
楊逸一聽,立即呵呵地笑了起來,沒說話,但那目光分明是在說:光嘴上說謝沒誠意!
李湘弦於是把酒倒滿,要敬他一杯。
「湘弦啊,這酒我已經喝了很多了,再喝萬一醉了做出什麼冒犯的事來,我可不負責任哦!」
「你這個登徒子!」
李湘弦輕嗔一聲,無奈放下酒杯,抿了抿那水潤的櫻唇,靠上來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這些天,被他逼著這麼做已經是第三次了。
或許算不上逼吧,哪個少女不懷春?昨夜她突然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與楊逸變成了一對比翼雙飛的鴻雁,相互追逐嬉戲著,突然,一支箭矢射來,楊逸慘然墜落,等她飛到地上找到楊逸時,他已黯然死去!而它只在圍在他身邊一聲聲地哀啼著,絕望而無助。
從夢中驚醒的她發覺自己腮邊竟是濕漉漉的,淚水把枕邊染得斑斑駁駁,那一刻她就明白,楊逸不但進入了她的夢,也進入了她的心。
「好吧!我是登徒子,那我就做做登徒子該做的事!」
楊逸說完,不由分說攬過她柔軟的纖腰,同時噙住她那水潤的紅唇,李湘弦一聲嚶嚀還沒呼完,香唇上就被他肆意的掠奪侵襲去,嬌軀上被他那雙大手撫過的地方,就像著了火一般,滾燙一片!
「嗯……楊郎不要……」當發覺自己的雙峰已落入他手中,被他盡情的把玩挑逗著,李湘弦不禁掙扎起來,但那掙扎的力度微弱之極,倒像在奉迎著他的索取一般。
金獸之中焚香裊裊,三月的春風拂過軒窗外的桃花瓣,如美人羞澀的紅顏,寧靜的上午,深深的院落,房中除了不時傳出李湘弦一聲輕吟,便只有窗外枝頭的相思鳥在歡快的跳躍鳴叫。
「湘弦,妳的家人呢?」
「在……奴家沒有家人了!」
俏顏上紅潮未退的李湘弦言詞有些閃爍,說完不覺得有些愧疚的底下螓首,剛經過與楊逸的一番繾綣纏綿,雖然未真個行雲布雨,但她還是在陣陣眩暈中沉溺,此刻讓她立即說出欺騙的話來,心裡不禁感覺到絲絲的愧疚。
楊逸伸手幫她理了理散亂的衣衫,再把她那一頭粟髮挽好,沒有追問下去,每個人都有些屬於自己的秘密,其實就楊逸個人而言,接近李湘弦也只是出於對這些教會一時好奇而已,至於她們要做什麼,只要不危害到自己,他甚至懶得去管太多。
「湘弦妳吃醋了嗎?」楊逸突然轉而問起這句話來。
李湘弦聽了輕嗔一聲道:「你們男人誰不是這樣,自命風流;何況你是我什麼人?我為什麼要吃你的醋?」
「哈哈哈!湘弦姑娘千萬別愛上我哦!」
「你……誰會愛上你這登徒子!」
「那就好!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妳的波心,妳不必訝異,也無須歡喜,轉瞬間消失了蹤影,真的,我只是一片雲,不知自己來自何處,將要飄往何方!」
想起自己穿越千年的事實,楊逸說話間有些落漠,李湘弦看著他那突然變得空洞的眼神,不知為什麼,心裡感到絲絲的刺痛。
她很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開口,楊逸輕輕站起身來說道:「過兩日花魁大賽就要開始了,湘弦妳還是多練習一下吧!」
李湘弦見他要往外走,不禁脫口問道:「你要去哪裡?你要走了嗎?」
楊逸回頭淡淡一笑,便悄然退了出去,讓李湘弦突然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或許是雲層遮住的太陽,她感覺四週一下子變得暗淡起來……
楊逸下樓時剛好與林可兒遇上,她立即蹲身一拂,而楊逸卻分明看到了她眼角一閃而逝的那抹寒光,心中不禁大感驚異,同時生出凜然的戒備之意!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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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5 01:04:53
第036章 花魁大賽(一)
蘇轍罷相了,他的辭呈一遞上去,趙煦竟面子上的挽留都不屑為之,直接就同意了蘇轍外放汝州。
楊逸不知道,蘇轍罷相讓一場涉及到他的風波稍稍延遲了幾天。聽到蘇轍罷相消息時他只是一笑置之。蘇家兩兄弟挺有意思,蘇軾去年一感覺水有點冷,立即就撤退了;而蘇轍最後還將趙煦狠狠得罪了一番才想著開溜,跑?往哪裡跑?楊逸就納悶了,難道小蘇沒聽說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蘇轍罷相在朝堂上引起什麼動盪不得而知,但在民間連個水花也沒泛起來,滿城百姓關心的都只是即將舉行的花魁大賽,每屆花魁大賽,熱烈參與的並不只是東京城的百姓,四面八方趕來觀看的少年郎不知凡幾,有些人甚至從江南遠道趕來,花魁大賽的盛況由此可見一斑。
城南的惠民河邊,早就搭起了比賽用的彩台,那裡是京城中最為空曠的地方,可容納二三十萬人,即便如此,據說已經有很多人提前去搶位置了,有些公子衙內派家僕到台下用石灰畫個圈,或拿張椅子擺著,然後日夜守在哪裡,就是為了霸個好的位置,花魁大賽前兩天,那裡竟已非常熱鬧了。
到了三月十五這天,東京城沸騰了,真個是滿城花醉尋芳客,寶馬香車倩笑多,天近黃昏時,滿城百姓紛紛湧向惠民河邊的廣場上,來觀看的可不只是男人,那些大家閨秀,高官貴婦同樣欣然而往,有條件的高官貴戚之家可以在台下搭個彩幕,以供女眷坐觀,沒條件的也只能一起擠在人群中了。
楊逸與覃子桂春衫薄薄出得狀元樓,踏著一地的斜陽向惠民河行去,兩人手上各拿著一把摺扇,楊逸倒不是要附庸風雅,也不是用來趕蚊子,他那摺扇型號比較大,唰一下打開,差不多夠當屏風供美人用來換衣裳了。
這麼大的摺扇一般人家是繪上書畫後,掛在家中廳堂或書房牆上作裝飾用的,而楊逸弄來這麼一把,是打算等下人多時用來開路的!
兩人隨著人流來到惠民河邊,這裡已是人潮洶湧,如波如浪,望都望不到邊,開封府的衙役在努力地維護秩序,忙得滿著大汗,各種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許多貴家女子想將香車趕往前邊些,這樣就可以直接坐在車中觀看比賽了,但人潮擦肩接踵,哪裡能進得去,只能急得在外圍亂轉。
覃子桂一看這架勢也有點頭暈的感覺,於是埋怨道:「楊兄啊!你明明可以到異香樓的花船上去觀看,何苦來與大家一起擠來擠去呢?」
「急什麼,這花魁大賽共分三天,精彩的都在後面,咱們今天就是來感受一下氣氛的,子桂你看,四周多少名花爭豔……」剛說到這,楊逸就看到一張傾國傾城的俏臉從旁邊的馬車上探出來,不禁脫口喊道:「蘇小娘子……」
喊完他就後悔了,這個少女不是人啊!自己還是少招惹的好!免得哪天腦細胞損傷過度導致大腦崩盤。
那蘇家小娘子見到他時,臉上頓時露出喜悅的神色,輕喚道:「楊公子,楊公子,沒想到在此遇到你!」
楊逸避無可避,只得上前一揖道:「千百萬人中,有幸再遇蘇小娘子確實是難能可貴,不過……咱們今天能否別談天文、醫藥之類的?妳瞧!這花多好,月多圓!而青春只一晌。」
看他一臉糗糗的樣子,蘇小娘子不禁「噗哧」一笑,那美態真如牡丹綻放,如明月皎潔,楊逸趕緊別開目光,免得自己失態。
蘇小娘子笑過之後說道:「那天是楊逸公子你先談起這些的嘛!正好人家也喜歡這些學識,自然要和你討論下去了!」
「是嘛?」楊逸彷彿在盡力的回憶當初的場景,手上那把大摺扇下意識地在手心一拍,說道:「我認錯!我有罪!呵呵,小娘子是進不去了吧!您請下車,小生來給小娘子開路!」
蘇小娘子彷彿正等他這句話,帶著那個叫茗兒的丫環欣然下車來,見到旁邊的覃子桂時,她臉上頓時露出幾分狐疑來。
楊逸一看要糟,連忙解釋道:「蘇小娘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覃子桂,那日在北山子茶坊,小娘子您走後,在下便與子桂賢弟聊了一下,不想竟是進京趕考的杭州同鄉,便由此結識了!」
「哦!」
蘇小娘子那雙丹鳳眼眨了眨,臉上狐疑之色並未盡退,但還是含笑向覃子桂拂了一拂,覃子桂有些尷尬地回著禮!
楊逸暗嘆完了,就覃子桂這表情還想瞞得過去,這蘇家小娘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為算,她不是人啊!
「小娘子請緊隨在下身後!」楊逸知道不能再多說了,立即掉頭向人群中殺進去!
「這位兄台,您的錢掉了!」
「這位老伯,你家娘子找你!」
「哎喲!好大的蟑螂,小娘子快閃開啊!」
「哎呀呀!抱月樓的趙文姬姑娘怎麼到後面來了……」
那把大摺扇也撬不開人牆時,楊逸嘴裡便說這喊那,不是唬得別人驚叫著跳開,就是發愣的往四周張望,他就帶著蘇小娘子一行劈波斬浪的衝過去,兩盞茶功夫之後,終於來到台前。
「奴家多謝楊公子!」
「不用了!您也看到了,我就是個壞人,為了達到目的把滿城人都騙了!」楊逸知道這一路進來,自己的形象早已爛得不能再爛,他也豁出去了,反正這小娘子是個科學狂,他也不想招惹。
不想那蘇小娘子突然說道:「我只知道楊公子是為了幫我,才把滿城人給騙了的。」
聽她這話,楊逸怔住了,心裡慢慢有點感動起來。
「小娘子還是小心些為好,免得我把妳也給騙了!」
「你不是已經騙過我了嗎?」
「……」
楊逸大為尷尬,再也無話可說,向那蘇小娘子一揖,就帶著覃子桂離開。
「楊公子,我這邊有搭好的帳幕,您若不嫌棄,一起過來坐下觀看吧!」
「不了!我與子桂還是另尋他處……」
「我今天保證不與您談天文或醫學!」
楊逸已經走出幾步,回過頭來,那枝婉約的牡丹就在夕陽的餘暉中婷婷玉立,迎風展開著笑顏。
楊逸靜靜地看著她,好一會才說道:「妳不是人!」
蘇家小娘子那花靨上的笑容頓時凝結住,秀眉蹙起的樣子惹人心疼,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幫她輕輕撫平。
「是仙子下凡塵!」
噗哧一聲!人如玉,笑春風,花想衣裳月想容!
天色暗了下來,明月升起時,舞台兩側豎起的十來根竹竿上,一個個燈籠依次被點亮,有紅色的,有琉璃做的水晶燈,加上舞台四面簇擁的花兒,把整個舞台裝點得如夢如幻,惠民河的花船上也是花燈處處,與天上的月光交相輝映,再流灑在水面上,讓惠民河看上去像一條流晶河。
這時台上走出一個五十上下的男人,精神看上去很健朗,他走到台前朗聲說道:「本官李格非,添為這次花魁大賽的司儀,在此要說明一下,花魁大賽的規矩與原先各屆一樣,台下各處都有花綢出售,觀眾若是覺得哪位參賽的姑娘才藝好,便購買花綢相贈,為了公平起見,每人最多限購五十朵花綢贈送給同一個參賽者,我等最後會細心統計,獲得花綢最多的前十名參賽者,將會進入第三天的決賽,好了,相信大家都期待已久,本官就不再多言,現在有請第一位參賽者,抱月樓的趙文姬姑娘!」
第一個出場的竟是上屆行首之一的趙文姬,台下立即傳出潮水般的歡呼聲,氣氛瞬間直線飆升起來,等趙文姬蓮步輕移走到台上,只盈盈一拜,還沒開演,已經有很多少年郎揮舞著手上的花綢,紛紛向那些竹筐投去,那些負責拾花綢的幫閒撿都撿不及,場面熱烈之極。
趙文姬陪楊逸他們喝酒過,楊逸便吩咐覃子桂也去旁邊買了一百花綢相贈,一百貫錢而已,小意思!
他對趙文姬不怎麼感興趣,倒對剛才那位司儀李格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當然了,準確的說應該是對李格非的女兒感興趣!
李清照啊!不知現在長成沒有?
一想到這才女,楊逸不禁有些憤憤不平,趙明誠那個傢伙膽小如鼠,瞬間被平定的幾個亂兵竟嚇得這傢伙屁滾屎流,身為知府而爬牆逃跑,這樣的傢伙何德何能,竟能娶此才女?
搶!楊逸心裡立即升起這樣的念頭來。
「見楊公子看趙文姬姑娘如此入神,又送這麼多花綢,想來定是喜歡文姬姑娘吧!」
「妳吃醋了?」楊逸回過頭來,對正笑著看他的蘇小娘子反問道。
蘇家小娘子難得俏臉微紅,瞪了他一眼答道:「你別胡說,關我什麼事?」
「呵呵,小娘子誤會了,文姬姑娘是子桂的紅顏知己,也不關我的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5 01:05:19
第037章 花魁大賽(二)
趙文姬不愧是上一屆選出來的四大行首之一,一曲《鷓鴣天》唱起來時,台下的無數的觀眾鴉雀無聲,彷彿都屏住了呼吸。
縹緲的仙音唱得蕩氣迴腸,餘音裊裊流散在惠民河上,加上她那仙姬獨舞的清雅舞姿,在台上營造出了一幕十分唯美的畫面。
一曲唱罷,台下的喝彩起如浪潮一般,一浪高過一浪,響徹雲霄,許多花痴型的少年郎一聲聲在喊著趙文姬的名字,那模樣怕是趙文姬能多看他們一看,死了都願意。
楊逸就曾聽人談起這樣一件事,京南青城縣有一少年郎,因迷戀一個叫倩娘的行首,但家中資財不足以幫倩娘脫籍,以至於鬱鬱而終,臨終前還讓家人把倩娘的跳舞時的形象刻在陶磚上陪葬。
由此可見,這些才貌雙全的名妓對五陵少年的吸引力有多大。
京中青樓到底有多少家楊逸不知道,但能登上花魁大賽這個舞台的,無不是色藝絕佳的,接下來上場的幾個姑娘雖然沒有趙文姬那樣大的名氣,也都贏得了一陣陣的喝彩聲。
等李格非宣佈輪到麗春院的紫荷姑娘上場時,台下觀看的百姓再次沸騰了,因為這不單涉及到紫荷與李湘弦、這兩個最有希望成為這一屆行首的新人,還涉及到一場十萬貫的豪賭,無數百姓在期望著分出勝負的那一刻。
帳幕之中,蘇家小娘子瞟了楊逸一眼說道:「你家境很富裕嗎?為何要跟人這般豪賭?」
楊逸笑道:「現在算不上富裕,但我相信過兩天就會腰纏十萬貫了!」
「就算你有必勝的把握,然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靠這般豪賭得來的錢財終不會長久的!」
「我不是君子,小娘子妳要記住,我是壞人!」
蘇家小娘子欲言又止,最終靜靜的別過頭去觀看台上的表演,台上的紫荷姑娘獻上的是一曲清越的簫聲,在月光燈影下,簫聲如歌如泣,空靈悠遠,直滌人心肺,配上她那勝似花嬌的顏容,翩然的舞姿,就像落入凡塵的仙子,讓人不覺的沉迷。
楊逸也聽得入神,等紫荷姑娘簫聲落盡,台下的觀眾還久久的沉醉其間,過了好一會兒,才暴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起,投來的花綢象天花亂墜,漫空飛舞,有些人激動得淚流滿臉,或許很多人聽不懂簫聲的含意,但並不妨礙他們為這一刻歡呼,甚至瘋狂!
楊逸也給紫荷姑娘送出了五十朵花綢,這個舉動剛才被同在台下觀看的尹焞等人瞧見,一直與尹焞為伴的洛凡立即大笑著諷刺道:「楊壯士,何必呢?我們紫荷不缺你這五十朵花綢,還是留給李湘弦吧,免得到時輸得太淒慘!」
四周的人群一聽這話,立即知道是兩個豪賭的主角,頓時變得興奮異常,支持紫荷的開始大喊著紫荷的名字,而李湘弦同樣擁有眾多的支持者,這時也不甘示弱,開始大喊起李湘弦的名字來,兩股聲音不相上下,越喊越整齊,弄得聲透雲霄、滿城回應,氣氛熱烈得快要爆炸了。
楊逸含笑答道:「相反,在下見紫荷姑娘才藝還不錯,若是輸得太慘未免對不起她,所有才贈些花綢,算是聊表安慰吧!」
「不見棺材不落淚,哈哈哈!姓楊的,你還是趕緊回去準備好十萬貫等著吧!就你這樣的,給尹兄做書僮未免丟了尹兄的臉!」
「彼此!彼此!若是找個考試交白卷的人做書僮,我也覺得丟臉!」說完這話,楊逸一臉暢笑著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尹焞,這才走回帳幕之中!
從方才尹焞的表情可以看出,這廝心裡的壓力可不小啊!這種人把名聲與錢財看得太重,是輸不起的,真不知道最後真輸了的話,這廝會不會自殺!真期待啊!
台下的呼聲太高,大概李格非他們也想讓大家來個直觀的對比,緊接下來就刻意安排李湘弦上場,這一舉動真個把現在引爆了!無數人擠向前來,大聲的呼喊著,上千兵丁衙役拚命的阻攔,這才算讓現場秩序穩定下來。
等美豔不可方物的李湘弦持劍走上舞台,台下的觀眾更瘋狂了,大聲地喊著:劍舞!劍舞……
坐在身邊的蘇家小娘子突然問道:「你是故意去激那位尹公子他們的吧」
這時台上的李湘弦說了幾個開場白,在樂曲聲中已經開始了她的劍舞表演,輕靈的身姿如蝶舞花間,寶劍旋刺繚繞出一道道青光白練,吞吐不定,台下的觀眾也早已沉迷其中,變得靜悄悄的。
楊逸回頭看她一看答道:「小娘子說笑了,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外邊!」
「那你為什麼還要送紫荷花綢,你就不怕她真的贏了嗎?」
「我送花綢是因為她的才藝確實非常好,值得我送花綢,但我相信李湘弦的才藝更好,值得更多的人送花綢!」
「你就這麼自信?你到底幫李湘弦準備了什麼節目?」
「準備了一個騙人……眼淚的節目!」楊逸說到『騙人』二字時,故意停頓了一下。
讓蘇小娘子忍不住回頭緊緊看著她,聽完了笑靨如花道:「肯定騙不到我的眼淚!」
楊逸只是淡淡地笑著看她,不作爭辯!
兩人笑臉相對的情形,從遠處看彷彿就是一對情侶在深情對望,台上的李湘弦此時回身一個仰刺,無巧不巧的正好看到台下的楊逸,見他正與一個殊麗的大家閨秀坐在帳幕中,彼此脈脈地笑望著對方,李湘弦的動作不禁一凝,那一劍刺出後,便彷彿被人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
看著台下的一幕,李湘弦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酸楚,清淡的月光下,慢慢的,兩滴清淚從她那美麗的臉龐無聲地滑落!讓台下的觀眾一片嘩然。
楊逸回望台上,正好與她的目光對上,趕緊向她示意,李湘弦回過神來,立即旋身而起,騰空的瞬間裙裾飄揚,那寶劍寒光彷彿要帶著她凌空飛去,優美的身姿彷彿奔月的嫦娥!一動一靜之間,給人的視覺感觀極為強烈。
台下的觀眾不明所以,先被那兩滴清淚所感,再見到這等嫦娥奔月的美態,不禁暴出綿綿不絕的喝彩聲!
蘇家小娘子這時又回過頭來,有些好笑的打量了楊逸一下,才笑道:「你果然會騙人眼淚,只是你也沒有想到,先騙到的竟是湘弦姑娘的眼淚吧?」
「說不清是我還是你,或者是咱們倆人一起騙了人家的眼淚!」
「你別胡說,這可不關我的事!」
「我也不確定那兩滴淚與我有沒有關係,因為我曾警告過她!」
「警告什麼?」
「千萬不要喜歡上我!」
「你……無賴!哼!」
楊逸瞧她竟有點為李湘弦打抱不平的樣子,不禁好笑,這時李湘弦在台上的表演已經結束,盈盈的向台下觀眾拜謝時,又向楊逸這邊望了一眼。
台下的觀眾此時正熱烈地喊著李湘弦的名字,手中的花綢飛舞而出,楊逸去贈花綢時,卻感覺比起之前的紫荷姑娘來,李湘弦得到的花綢明顯少了一些,按說李湘弦的才藝更具觀賞性,姿色也不輸於紫荷,出現這種結果讓楊逸深思起來!
或許,因為李湘弦是粟髮碧眼吧,才藝再好,許多人在此時仍不自覺的把她歸為胡人的行列,在賞賜上也因此小氣些,除此之外,楊逸想不出還有什麼原因導致這種結果。
人群之中,林可兒一身丫環打扮,臉上的裝扮也作了一些改變,乍看之下,彷彿是另一個人,她利用擁擠的人群作掩護,慢慢向楊逸所在的帳幕靠過去。
林可兒每天接觸李湘弦,感覺到李湘弦對楊逸已經有一種割捨不掉的依戀,這對彌勒教來說非常危險,楊逸與就要出任首相的章惇是忘年之交,若是李湘弦一顆心被楊逸俘獲去了,很容易造成洩密,這就林可兒覺得有必要除去楊逸的原因。
她也是剛剛發現楊逸在台下,上次殺害朝廷官員的風波還未過去,林可兒只能找合適的機會再動手對付楊逸,然而這陣子楊逸大多宿於異香院,讓她反而不好下手!否則官府很可能查封異香院,讓她們變得被動。
而現在,林可兒覺得是非常好的時機,一片人潮如海之中,突然有人被殺,現場一定會大亂,官府根本無從查起!
而官府發現死者正是與人約下十萬貫豪賭的楊逸的話,懷疑對象很可能會轉到尹焞這些人身上,誰還會想到與彌勒教有關呢?
林可兒很耐心,慢慢地從人群中向楊逸所在的帳幕擠過去,儘量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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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02:15:03
第038章 花魁大賽(三)
接下來幾個姑娘表演完才藝後,洛凡他們已經提前知道了紫荷與李湘弦所得花綢的具體數字。
李湘弦所得花綢竟比紫荷姑娘少了將近兩千朵,尹焞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洛凡等人更是大聲歡呼,彷彿他們已經贏得這場豪賭,十幾人擁到楊逸所有的帳幕前,臉上神采飛揚,得意萬分。
洛衙內趾高氣揚地說道:「楊壯士,我就說我們紫荷姑娘不缺你那幾十朵花綢嘛!怎麼樣?哈哈哈!差了兩千朵啊!瞧這形勢,楊壯士還是趕緊回去準備錢吧!免得到時來不及!」
「對對對!楊壯士,你家財若是不夠,我等給你想了個法子,你們不是千秋二壯士嗎?到時上街表演些雜耍,什麼胸口碎大石的,想來也能得些賞錢!」
「哈哈哈!到時我等一定去給二位壯士捧捧場,幾個賞錢自然少得二位壯士的,只是不知道這樣湊,二位壯士什麼時候才能湊夠十萬貫?」
「哈哈哈……」
楊逸之前就預料到初賽的結果了,他不急,臉上帶著淡定的微笑,閒來欣賞一下這些人的嘴臉倒也挺有趣!
蘇家小娘子卻聽不下去了,隨著她的粉臉從帳幕的暗影裡露出來,帳幕前所有嘲弄的聲音、戲謔的大笑都戛然而止,洛凡等人的目光定格在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花靨上,有的人笑到一半,這會嘴巴沒合上,口水都差點流出來了。
「你們怎麼這樣?別說最終勝負還沒分出來,就算楊公子真的輸了,你們都是飽讀聖賢書的人,這樣奚落人難道不嫌失之厚道嗎?」
蘇家小娘子的聲音如玉珮風鳴般動聽,簇擁在外面的洛凡等人回過神來,立即做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紛紛向蘇家小娘子施禮!
見到這些人一齊上演變色龍的絕技,楊逸不禁笑出聲來!說道:「小娘子有心了,其實洛才子他們倒給我出了個好主意,胸口碎大石也沒什麼不好,再怎麼說也算是自食其力;但凡事皆有萬一,各位連胸口碎大石也來不得,萬一輸了豈不是只能回家向爹娘伸手?呵呵,向自己爹娘伸手算不得乞討,各位不妨理直氣壯的回去討要,十萬貫而已……」
楊逸剛說到這,帳幕後面突然傳來女人淒厲的大叫:「殺人啦!殺人啦…….」
四周頓時一片大亂,無數人擁擠著想離開現場遠點,楊逸立感不妙,顧得多想,對覃子桂喊道:「子桂快上舞台!」
楊逸說完,一把摟過驚得花容失色的蘇家小娘子,就向帳幕外衝出去,幾人剛剛衝出來,帳幕立即被人潮擠倒,遲上一秒鐘他們非被壓在帳幕下面、被千萬人踩死不可!
隱藏在人群中的林可兒見到楊逸他們成功逃出來,不禁恨恨不已,她刺傷人的地方離楊逸他們的帳幕只有幾步遠,而且她以最快的速度向這邊擠過來,從後推倒了楊逸所在的帳幕,就是想把他壓在下面,由慌亂的人潮踐踏至死,如此一來,可謂天衣無縫了,就算是李湘弦怕也懷疑不到她身上。
一計不成,她緊緊地盯著人群中的楊逸,飛快的向那邊擠過去。
人太多了,楊逸抱著蘇家小娘子,一邊向舞台擠去,一邊呼喚著覃子桂與茗兒,讓他們手牽著手緊跟著自己,蘇家小娘子被他緊緊抱懷裡,酥胸緊貼著他的胸膛,即便這樣混亂的時刻,仍羞得她面紅耳赤。
「快放我下來……」
蘇家小娘子剛剛出聲,就被楊逸大聲打斷:「事急從權,別胡鬧!就妳這弱不禁風的樣子,放妳下來立即就會被人擠倒!」
楊逸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氣,剛說完,突然生出一縷凜然之意,就像在森林裡被野獸盯上了一般,全身立即變得警惕起來,他雙手摟著蘇家小娘子,伸腳將擠在身邊的洛凡暗暗一掀!
而這時隱身在人群中的林可兒,手上那鋒利的匕首剛好向楊逸的右肋刺去!
洛凡瞬間向右則撲倒,一聲驚叫還沒叫完就變成了慘嚎,腰間立即被鮮血染紅,這一邊頓時又傳來無數驚叫聲!
有了洛凡這一擋,楊逸趁勢拚命的向舞台擠去,人實在太多了,楊逸找不到動手的人是誰,明知來人是要對付他,甚至哪一刻那看不見的利刃會向他刺來都不知道,但作為一個男人,讓他拋下蘇家小娘子不管,他實在做不到!
楊逸腳下有許多小動作,所以擠得很快,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關鍵,慢了一秒可能今天都得把命撂在這裡了!
洛凡被刺傷,倒在地上慘嚎,讓四周的人群紛紛擠開,生怕自己被當成殺人兇手,林可兒被人群一擋,一時竟再找不到楊逸的身影。
楊逸躬著身子,儘量利用身邊的人群掩飾自己的行蹤,終於讓他擠到了舞台邊,順著台階向上衝去!衝上舞台那一刻,楊逸終於鬆了一口大氣,慌亂之中,向四面擠去的人到處都是,但能擠上這個空曠的大舞台的人不多,上面顯得還挺空曠,這下總算安全了!
這下他才發覺自己剛才身體前躬的動作,讓他整個人幾乎是與蘇家小娘子臉貼著臉,親密異常,楊逸趕緊放下她,裝作一切沒發生過一樣!
蘇家小娘子像好久沒敢喘氣似的,楊逸一放下她,她就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臉上一片豔紅,等她抬起頭來看向楊逸時,臉上頓時又滾燙一片,困為楊逸的臉上印著好幾個唇印。
「謝謝你!你臉粘了些灰,我來給你擦擦?」蘇家小娘子不敢告訴他真相,顧不得多想,掏出手絹就上前要幫他擦掉臉上的唇印。
「粘了灰?怎麼會粘了灰?」楊逸一臉的狐疑,這一路衝過來,雖然人擠人,但也不可能粘上灰啊?
蘇家小娘子臉上更燙,手上不停,很快把他臉上的唇印擦乾淨,然後將手絹飛快的收了起來!楊逸不傻,終於明白她這麼急著來幫自己擦臉的原因了,也不去揭破她的小秘密。
忙完這出,楊逸才發現覃子桂與那丫環茗兒沒有跟上來,不禁又急起來,向台下遊目四顧開始尋找兩人的影蹤。
由於沒有新的傷人事件出現,而且亂起來的只是附近這一片人群,開封府的衙役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楊逸讓蘇家小娘子在台上等著,自己衝到台下找了一陣,才看到覃子桂蹲在地上,而茗兒坐在地上,她身上可清晰地看到幾個大腳印,楊逸跑過去一問,才知道這丫頭被人擠倒了,幸好覃子桂當時牽著她的手,發覺她倒地之後死死地護著她。
但她身上還是不免被人踩了好幾腳,左腳骨都被踩斷了,楊逸給她檢查了一下,大致確定只是骨折,接上後用藥將養個把月可保沒事。
這時衙役控制住場面後,被踐踏至傷的二三十人,被迅速的送去醫館治療去了,林可兒刺傷第一個人時,下手很有分寸,血雖然流了不少,樣子很可怕,但卻不致命,也被送去醫館了!
反而是洛凡,他被刺中腰眼,當時林可兒那一刺本是想要楊逸的命,下手自然夠狠,洛凡突然倒下擋住匕首,林可兒收手不及,洛凡小腹下被刺開一個二寸左右的大口,此時流血不止,眼看不行了,衙役還想背著他去醫館。
楊逸一看顧不得茗兒了,立即衝過去阻止:「不要亂動,放下!放下!再亂來他非死不可!我是郎中,我來!」
楊逸一把扯開洛凡身邊的衙役,他飛快的給洛凡檢查一下,地上已經流了一大灘的血,那傷口太大,此時還在向外冒血不止,楊逸一邊檢查一邊以命令的口氣大聲地吩咐起衙役來,讓他們立即去找針線、燒酒之類的東西,同時口述著藥方讓人以最快的速度去抓藥!
楊逸將洛凡的傷口緊緊的壓住,阻止鮮血外流,昏迷中的洛凡傷口受痛之下不禁悶哼一聲!
一邊看著的尹焞衝上來大喝道:「姓楊的,你要幹什麼,洛兄都這樣了,都快死了,你還想怎麼樣……」
「滾!來人啊!把他給我拖走,否則人死了你們通通得負責!」楊逸凜然大喝,周圍的衙役竟被他的威儀所懾,聽從的把尹焞拖開去。
燒酒針線之類的現場就有,衙役們很快就找了來,四周無數的人緊盯著楊逸,想看看他是不是真能把人救活,稍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傷口這麼大,靠上藥血根本止不住,按往常情形判斷,此人是非死不可了。
楊逸讓一個膽大的衙役和他一起用燒酒洗手之後,讓他壓著傷口,自己迅速的穿針引線,然後把針在油燈上烤一下,再用燒酒清洗洛凡的傷口,一切準備就緒後,就開始縫合傷口。
處理這些外傷他手法熟練,縫合、上藥、包紮各個程序做是有條不紊,輕巧而迅速,臉上淡定的表情讓人看了就不禁對他多出一份信心。
「這位公子,人可是救回來了?」等楊逸忙完,那個協助他的衙役抹著滿頭大汗問道。
「還不一定,若是傷口不發炎潰爛,那按我開的藥方調養一陣子,就沒事了,若傷口發炎潰爛,那就沒辦法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5:44:00
第039章 花魁大賽(四)
楊逸用排除法稍稍排除一下,基本就能確定是誰要對付自己,接下兩天他暗中作了一些佈置,表面上卻是一副若無其事樣子!
彌勒教,要玩,咱們就玩大點!
花魁大賽第一天出了一場變故,但卻沒有影響比賽繼續舉行,只是從第二天開始,現場增派了許多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加強了防備!
東京城百姓的熱情絲毫未減,在他們潮水般的歡呼聲中,終於決出有資格進入決賽的前十名參賽者,李湘弦排在第七位,接下來就看最後一天的決賽了,前十名的對決牽動著每一個人的心,萬眾期待啊!
向晚時分,楊逸與覃子桂來到暗香院,他一個人直行裡院無人敢阻,小樓上,李湘弦正在銅鏡前發怔,楊逸輕步走到她身後,帶著微笑靜靜地看著鏡中美人,黛眉輕蹙,閒愁一縷鎖眉間,樣子很惹人憐愛。
等發現楊逸靜靜的站在身後看著她時,李湘弦有不好意思地說道:「楊郎你什麼時候來的?」
「瞧妳滿懷心事的樣子,怎麼樣?對奪魁沒信心了嗎?」
「不是……」李湘弦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她很想把楊逸放下,甚至強迫自己不去想前夜他與那美麗的少女在帳幕中含笑對望的一幕。
「走吧!時間到了,今夜能不能腰纏十萬貫,就看湘弦妳的了!贏了錢我替妳贖身怎麼樣?」
「你真願意替我……異香院不會這麼快讓奴家贖身的!」
楊逸沒有揭穿她的藉口,淡淡一笑,沒再說這事,兩人一起走下樓來,會合大家往惠民河而去。
河上十條花船參差排開,夕陽照水,晚霞如幻影在西天熱烈地燃燒著,楊逸站在船頭,望著舞台下早已擠滿的人潮,由衷地感嘆東京百姓對美好事物追求的熱情絲毫不亞於西天熱烈燃燒的霞光。
旁邊便是麗春院的花船,尹焞與幾個書生坐在船頭飲酒,意態看上去很悠閒,紫荷姑娘領先李湘弦很多,多少能給尹焞增加些底氣吧。
楊逸隔船問道:「尹兄,洛才子的傷怎麼樣?好點沒有?」
尹焞放下酒杯,看向楊逸的眼神有些複雜,包括洛凡在內都不知道是楊逸推他的,只知道是楊逸救了他。
「郎中說應該沒事了,調養一兩個月便好!我代洛兄謝謝你!」
「那倒不必,你也看到了,對於我來說那不過舉手之勞而已,若真想謝我,等下萬一尹兄輸了的話,別賴賬就行了!」
「彼此,彼此,咱們走著瞧!」
等到夕陽沉沒在西邊的山嵐中,舞台四周琉璃燈一盞盞被點亮,同時也把台下二三十萬觀眾的心點亮了!
整個東京城為了烘托這場決賽,到處是燈籠高掛,街上人流如織,紛紛談論著今夜的決賽,無數的人跟著下注,賭今夜的四大行首到底,而無論如何,楊逸與尹焞的這場豪賭始終是最引人注目的。
現在紫荷姑娘自然更被人看好,呼聲高了許多,楊逸想在劣勢中求勝,今夜就必須拿出震撼人心的節目來,楊逸一直表現很淡定,即便是見到林可兒時也一樣。
船中李湘弦正在仔細的上妝,楊逸也進去幫她細細的檢查了一遍,力求做到盡善盡美!
而此時舞台上,李格非已站了出來,高聲宣佈道:「今夜十名進入決賽的姑娘上場的次序以抽籤而定,巧的是抽到首簽的依然是抱月樓的趙文姬姑娘,而第二名是瀟湘院的憶君姑娘……」
按照抽籤結果,麗春院的紫荷排在第三位,而李湘弦排在第五,楊逸也讓人取些酒來,與覃子桂在船頭對酌,與尹焞他們只隔著幾尺的水面,兩伙人一邊喝著小酒,一邊欣賞台上趙文姬的精彩表演。
楊逸悠然自得的樣子,讓尹焞心裡又開始沒底起來,到紫荷姑娘上場時,尹焞便有些坐不住了,紫荷姑娘唱的是尹焞創作的《江城子》,配以琴聲舞蹈。
燈光月影灑在舞台上,姿顏勝絕的紫荷漫舞而歌,她跳的越人舞帶有濃濃的江南風情,彩色的水袖綿綿的伸展開來,像一條蜿蜒流淌的小河。
清潤甜美的歌聲彷彿把人帶著了江南的杏花春雨之中,小橋上的油紙傘,畫船劃過平靜如鏡的湖面,風荷菱角隨波澹澹蕩蕩,這一切,都能讓人在紫荷姑娘的歌舞中浮現腦海,非常唯美的畫面!
等紫荷姑娘表演完,台下響起如雷的喝彩聲,花綢漫天飛舞,在月光下如天花亂墜、雲彩飛翔,場面熱烈得幾乎失去了控制!
無數的少年郎大喊著紫荷的名字,目光盡是迷戀痴情!不誇張的說,若是此時能一親紫荷姑娘的芳澤,然後就去死,估計有無數少年郎願意這麼做。
紫荷姑娘答謝完觀眾走下來時,尹焞一眾人紛紛迎上去,神情激動,大聲讚歎不已,尹焞不免有些得意的望向楊逸,見他仍是一臉淡然,心中有些不以為然起來:到這時了,你還裝,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楊壯士,要不讓李湘弦別上台算了,勝負已一目瞭然,還是少丟人現眼的好啊!」對船上的書生又開始嘲笑起楊逸來,那位紫荷姑娘也盈盈的瞟了楊逸一眼,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
楊逸連話也懶得回一句,依然與覃子桂悠然對酌,反而讓尹焞等人大覺無趣!
等李格非宣佈輪到李湘弦上場時,台上的燈光依次滅去,換上了兩盞大燈,大燈用牛皮紙罩著,兩道光柱射在舞台中間,除此之外,四周變得昏暗起來,一明一暗的對比,給人很強烈的視覺效果,這一舉措,先就讓台下無數的觀眾竊竊私語起來,不知道這特別的佈置是何意。
直到一串疏淡的古琴聲響起,台下才肅靜下來,這時,在疏疏落落的琴聲中,一串大雁的鳴叫聲彷彿從天邊傳來,一聲聲的越來越近,台下許多人忍不住抬頭望向天空,但天空中除了依稀的月光,什麼也沒有!
接著大雁彷彿降落到了台上,聽那聲音就像是兩隻大雁在舞台上嬉戲著,過了一會突然傳出獵人收網的聲音,接著是大雁翅膀拍打在地上,鳴叫聲也變得悽慘起來,台下的觀眾腦海間不覺浮現出獵人捕雁,大雁在網中垂死掙扎的情景來。
就在觀眾聽得入迷時,一個充滿磁性的男聲從舞台的暗影裡緩緩傳出:余曾遇一捕雁者,聽他說起,有次曾捕得一雁,殺之,而另一雁脫網,見伴侶被殺,盤旋空中悲鳴不去,最後竟投地而死,捕雁者心生不忍,將此二雁葬於汾水之邊,余聞之,感慨萬分,作《雁丘詞》以記之。
舞台上除是偶爾傳來一聲大雁悲鳴,還看不到一個人,然而台下的觀眾聽了這個淒美的故事,許多人已經熱淚盈眶,嘆息不已!
這時李湘弦著一身無袖的長裙,現身在舞台中央的光柱中,她那身長裙畫滿了鳥兒的羽翼,髮髻上也插著雁翎,彷彿一隻雁兒!
這時隨著哀傷動聽,直入肺腑的琴聲,李湘弦雙臂在燈柱下張開如大雁的翅膀,輕輕搧動起來。
她用大雁的身姿,旋轉,或快或慢,或柔或剛的擺臂,此刻,她的眼神,他的舞姿都帶出無比的美感,美得哀傷而絕望;
也許美麗也很無奈,哀傷似無盡,淒美讓人心碎。
命運總是無憑,她那忽慢忽快的舞姿,充滿了對命運不顧一切的掙扎和祈求,悲愴的眼神,演繹出了一幅最為心碎淒美的畫卷,是對愛的離去,傷的無盡,還是痛的無邊,讓人無盡的遐想…….
而此時,在淒婉的琴聲中,那個充滿磁性的男音再次緩緩響起,他每低誦一句,李湘弦便一邊起舞一邊跟著淒然而歌:
問世間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
老翅兒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
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
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曲盡之時,李湘弦如一隻投地而死的孤雁,萎靡在舞台上,而天空中,又依稀傳來幾串大雁的鳴叫聲,還有羽翼搧動時發出的風聲,漸去漸遠,最終如消失在天際的天籟之音……
台下悄然無聲,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淌滿了淚水,包括前夜揚言楊逸騙不到她眼淚的蘇家小娘子,此刻也已經是泣不成聲,淒淒切切的樣子!
台下的哭泣聲越來越大,有些人竟邊大聲吟誦著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邊嚎啕大哭,黑壓壓的觀眾,除了吟誦聲與哭泣聲,再也聽不到其它聲音,人們久久地沉浸在這一出淒美感人的畫卷當中。
直到台上的琉璃燈再次全部亮了起來,李湘弦抹著眼淚起身答謝,台下的觀眾才回過神來。
轉瞬之間,觀眾帶著淚水報以了鋪天蓋地的喝彩聲,綿綿不絕,如風暴捲起的浪潮聲,一浪接著一浪,讓人耳鼓生痛,人們爭湧過來,無數的花綢當空飛舞,如春天裡萬花怒放,燦若銀河中的星辰。
許多人送出五十朵,感覺還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心意,與大賽的組織者爭吵起來,非要多賣一些來贈與李湘弦,還好今天王城兵馬司多派來了兩千兵丁,否則場面非要再次失控、而造成新一輪的踐踏事件不可。
李湘弦這次的表演,雖然觀眾只看到了燈柱下的李湘弦一人,但事實上有四人參與,其中包括楊逸在內,吟誦《雁丘詞》的就是他,還有一個琴師,外加一個擅長口技的人,那些大雁的鳴叫聲、羽翼聲、投地而死的哀鳴聲等等,就是靠他的口技完成的。
直到下台時,李湘弦的眼淚還一直收不住,瞧她被自己的演繹感動得唏哩嘩啦的樣子,楊逸不禁失聲而笑!
「楊郎,你少笑奴家,誰讓你作出這麼感人的詞作,設計出這麼感人的舞蹈來的!」
「呵呵,是湘弦妳表演得好!」
接下來上台表演的幾位姑娘不免吃虧些,李湘弦的一出生死戀感動了整個東京城,人們還沒有完全從那淒美的意境中擺脫出來,她們接著上台表演,被映襯得黯然失色。
最後結果出來了,李湘弦毫無疑問贏得了花魁美譽,趙文姬、紫荷、還有尋芳樓的阮三娘同列四大行首!
直到比賽結束,人們久久捨不得散去,圍在台下放聲談論著這一屆的花魁大賽,而帶給他們無比感動的李湘弦,人們自發的送了她一個雁兒姑娘的別稱!
她那雁兒投地殉情的形象已深入每一個人的心中,而那曲問世間情為何物的《雁丘詞》,立即就傳遍了東京城,成為無上的經典之一。
對面船上的尹焞此刻已是面若死灰,十萬貫啊!整整十萬貫啊!
尹家雖然世代高官,但也沒達到把十萬貫視為小菜一碟的地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5:44:24
第040章 科場案發
從第二天起,東京城到處在傳誦著那首《雁丘詞》,那些痴男怨女每提起李湘弦的表演,依然是熱淚盈眶,感慨連連!有些人甚至打聽起那對大雁所葬之處來,打算跑到汾水去拜祭一翻。
一夜之間,楊逸在京城的名聲達到了巔峰,不但因為這首《雁丘詞》,同時還因為他是十萬貫豪賭的大贏家,名利雙收這個詞用在楊逸身上,此刻再貼切不過了。
尹焞一時自然拿不出十萬貫來,東湊西借得到二萬貫給楊逸,算是付了第一批款,這事早已弄得滿城皆知,尹焞賴是賴不掉的,這年頭讀書人愛名甚於愛命,尹焞也不例外,給楊逸打了張欠條,灰溜溜的回家籌錢去了,至於他什麼時候能籌到,楊逸現在顧不得去管他了,因為兩場危機急待他去面對。
一方面是來自彌勒教的,從花魁大賽第一夜的暗殺,再想起前兩天見到林可兒眼中那抹一閃而逝的寒光,楊逸心中也萌生了濃濃的殺機。
想確定是林可兒,這個用一個簡單的排除法就能得到答案。
當時紫荷領先李湘弦很多,在這種情況下,尹焞一個書生雇兇殺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至於朱光庭更不可能,在楊逸想來,朱光庭現在忙著應付朝中的風浪都忙不過來,根本沒閒心思來對付自己,就是要對付自己,這些在朝中玩慣了政治陰謀的人,也絕對不屑於採取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誰若向他們獻上這樣的主意,估計他們也會覺得是對自己智商的一種污辱。
彌勒教確實不好惹,殺機重重啊!
要動林可兒,在她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想弄死她不難,但關鍵是如何才能不打草驚蛇,同時,立即弄死林可兒的話,她這條線很可能就斷了,這人是彌勒教中護法,被派到京城來執行什麼重大任務,知道的秘密一定不少,就這麼弄死了太可惜!
這幾天楊逸一直在就此事作著佈置!
讓他沒想到的是,另一場危機來得更突然,恩科考試經過考官的努力,終於閱卷完了!
此時的科舉考試是要實行『鎖院』制度的,也就是說各個考官從臨時被任命為知貢舉起,就被鎖在『貢院』,不得與外界接觸,直到閱卷完畢,才能『開院』放榜!
這個過程『貢院』中發生什麼,外間是無從知道的,而這一次,發生的事情就出乎趙煦的預料!
這次科舉試題已經越過了舊黨的承受底線,所以他們絕不能退讓,在貢院之中,李清臣雖然據理力爭,但站在新黨一邊的只有他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最終上榜的竟然百分之八十是支持舊黨的考生,他們對新政作了猛烈的抨擊,就是這些人,竟然把一甲二甲的榜單都佔滿了,而楊逸是唯一一個進入二甲的『新黨信徒』!
趙煦聽到這個結果後,氣得吐血,他是真的吐血了,把隨侍有太監宮女嚇得魂飛魄散,皇帝的身體狀況向來就是絕密之秘,為了防止消息走露,知情者往往沒什麼好下場,然而趙煦將嘴邊的血漬一抹,全然不顧這些,昂然的上朝去了!
金殿之上,文武百官早等著他,參拜大禮行過後,趙煦那瘦弱的身驅坐在那寬大的御座上,肩背卻挺直如松,目光烔烔地望著滿朝大臣,不言不動。
他還沒有發難,御使鄧中銘就先出班奏道:「陛下,臣彈劾禮部尚書李清臣枉顧朝廷律令,徇私枉法;據臣所查,此次加參恩科的考生之中,有一名來自杭州的考生叫楊逸,此人原叫李逸。
李清臣長子李樂然在杭州仁和任縣丞其間,曾養有一外室楊氏,而李逸正是李樂然與外室楊氏所生,因此,作為此次主考官的李清臣與考生楊逸實為祖孫!
令人驚詫的是,科舉前李逸突然改名楊逸,這分明是李清臣祖孫倆串通一氣,讓李逸更名以欺瞞朝廷,以達到徇私舞弊的目的!
陛下,科舉乃是朝廷論才大典,李清臣利用職務之便,將科舉視同兒戲,行此不法之事,若不嚴懲,朝廷綱紀不存,且天下悠悠之口難堵,因此,臣認為當按朝廷律法,立即革去李清臣一切官職,交由大理寺查審!」
鄧中銘話聲一落,殿中百官頓時嘩然,鄧中銘言之鑿鑿,而且一查便知事情真假,應該不會拿這等事來胡說,但就算許多舊黨大臣,出於對李清臣性格的瞭解,心裡也不相信他是真的串通自己孫子行此徇私之事的!
然內情如何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新舊兩黨之爭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關口,這時候只要坐實李清臣與楊逸是祖孫便足夠了!在科舉考試中,朝廷有明文規定,只要考官與考生沾親帶故的,必須到朝廷另開的試場考試,避開這層親屬關係。
而現在只要坐實李清臣與楊逸是祖孫,這就能治李清臣的大罪,李清臣現在算是新黨二號人物,此人一去,這將是對新黨巨大的打擊,甚至能動搖趙煦對元豐黨人的信任。
因此,聲討李清臣的聲音立即充斥著整個大殿,人人臉上都是激憤萬分的樣子,彷彿不治李清臣大罪國將不國,天下就要大亂一般。
剛剛出『貢院』(武成王廟),第一天來上朝的李清臣心裡也是驚愕萬分,他也隱約聽說過自己長子在杭州為官時曾養有外室,但這些年他一直貶謫在外,為了不連累家人,他與魏縣的家人連書信來往都極少,並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個孫子在杭州!
李清臣是高傲的,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他自持立身清正,甚至不屑去爭辯,臉上更沒有多少波動,任由滿朝元祐黨人高聲叫嚷,他就像一隻立於雞群的鶴,孤獨但絕不失掉自己高傲的本性!
趙煦也任由滿朝元祐黨人叫嚷著,臉上也是一片平靜,就像九年來那般平靜!
趙煦心裡明白,下面這些人要打擊不是那個考生楊逸,甚至也不是李清臣,他們真正要打擊的是自己,他們千方百計無非就是想讓自己改變心中的意志罷了!
以前趙煦顯得平靜,元祐黨人覺得很自然,但現在,趙煦每次超乎尋常的平靜都讓元祐黨人心底陣陣發毛,朝堂上的叫嚷聲漸漸地小了下來。
到此時趙煦才向李清臣沉聲問道:「李尚書,考生楊逸是否真是你的孫兒?」
李清臣執笏出班奏道:「稟陛下,楊逸是否是臣的孫子,臣對此一無所知,至於鄧御使告臣串通楊逸行徇私舞弊之事,臣只能說絕無此事,但請陛下明察!」
「荒謬!楊逸是不是你的孫子,你還能不知道?李清臣,事實俱在,容不得你抵賴,陛下,朝廷自有律法在,考官與考生有親屬關係者,必須迴避,李清臣身為主考官,視朝廷律法如無物,陛下,此等奸佞若不嚴懲,鞏天下泱泱!萬千百姓怨氣難平!」
右諫議大夫朱光庭再也忍不住,開始跳出來大聲駁斥李清臣,同時還對呂大防等人施以眼色,希望這些重臣一齊站出來向趙煦施壓,盡快將此事定案下來。
還沒等呂大防等人站出來,趙煦就淡淡地問道:「朕說過不加以嚴懲了嗎?然李清臣乃一部尚書,若只憑鄧中銘一翻說詞就治以大罪,各位不覺得太草率了嗎?」
朱光庭也沒指望這樣就能治李清臣的大罪,一聽趙煦口氣鬆動,立即接口道:「陛下聖明,便請陛下將李清臣與楊逸交由大理寺,查清此事來龍去脈,也好盡快還天下考生一個公道。」
趙煦掃了朱光庭一眼,突然喊道:「刑部尚書蘇頌何在?」
趙煦喊完,一個鬚髮斑白,但精神健朗的老臣出班答道:「臣,刑部尚書蘇頌,聆聽陛下聖喻」
「李清臣一案就交由你刑部來審查,蘇尚書務必親力親為,儘快把案情查清。」
「臣遵旨!」
趙煦這一著出乎朱光庭等人的意料之外,正想據理力爭,趙煦接著做出了一個令全天下結舌堂皇的決定!
他下旨此次科舉考試作廢,擇日重開恩科,所有考生到時重新考過!而考官也全部換人,雖然考官人選一時沒有定下來,但趙煦這麼大費周章,傻子也知道他要幹嘛了!到時考官人選怕是大部分由豐元黨人出任了!
真個是強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啊!
趙煦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這次的考題就像是他的施政綱領,結果錄取的考生全是抨擊新政的,這讓他情何以堪?讓他如何施政?讓他如何面對天下人?
若不如此,趙喣將成為全天下人、成為千秋萬代的笑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5:44:49
第041章 陰雨、雷霆
這日天空陰霾密佈,不久就下起雨來,天邊偶爾有劃出一道閃電,驚雷炸地,震人心魄!
廣福坊位於東京城的東北角,臨近封丘門,一輛豪華的馬車冒雨從廣福坊駛了出來,直往甘泉坊的上清觀馳去!
車中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相貌端莊秀麗,她就是當今皇后的親姊姊孟月娥,懷中抱著一個三歲大的孩子,看著孩子虛弱的病容,她臉上憂色比天空的陰霾還要濃郁。
一邊坐著聽宣夫人燕氏,她四十多歲,原來只是個市井婦人,因孟皇后一下子成了京中貴婦,身上衣著華麗,給人一種暴發戶的感覺。
見到孟月娥一臉憂色,燕氏安慰道:「月娥,您不要著急,胡御醫治不好璋兒的病,不等於沒人能治,上清宮的法端女冠,常常以符籙給人治醫,經她救治的病人無不康復,人稱女神仙呢!你就不用太擔心了!」
孟月娥自小習得醫術,妹妹入宮前她就嫁給了戶部的一個小吏,曾在廣福坊開有一間惠和藥鋪,專為婦人與小兒看病,後來妹妹做了皇后,已不需要以藥鋪補貼家用,這才關掉!
這些天她翻遍醫書,給自己的孩子開方抓藥,卻不見絲毫起色,無奈之下她又把孩子帶著告老的胡御醫那裡去診治,可用胡御醫的藥已經三天的,孩子的病情還是起色不大,孟月娥就這麼個兒子,怎能不急?
聽宣夫人燕氏正在發愁怎麼讓法端取得孟月娥信任呢,一聽此事,頓時找上門來,將法端誇得神仙下凡一般神奇。
若是平時孟月娥未必會信這些,然關心則亂,兒子的病自己和胡御醫都沒辦法,聽了燕氏這麼誇法端,加上孟月娥也聽說祝由術在治病救人方面確實有一些獨到之處,懷著試試看的心裡,這才同意把兒子帶到上清觀去找法端醫治。
由於下雨,今天上清觀裡香客不多,靜靜寂寂,透過濃濃的雨幕,可見迴廊盡頭處的涼亭中,林可兒一身丫環打扮,看樣子正在虔誠的聆聽法端的點化!
但此刻法端輕聲說的卻是:「咱們在京中人手不多,進展慢些教主應該能理解的,這等大事,若急於求成,反而引人起疑!」
林可兒也知道法端說的有理,京城不比他處,是官府控制力最強的地方,若在京城大力發展教眾,官府很快就會察覺,所以彌勒教在京城只安排了少量精幹的人手,如此一來是避開官府的耳目了,但也造成了京中人力嚴重不足,使得許多事進展緩慢。
「但教主的命令已下,你有膽去違背教主的命令嗎?此翻若是不再能取得孟月娥的信任,教主怪罪下來,你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一道閃電轟然炸下,天空中彷彿被劈開一道大口子,電光照在法端的臉上,看上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想起教中嚴酷的懲罰,法端也不禁脊背生寒,輕顫著說道:「屬下明白了,既然這事才是重中之重,林護法此時再去對付那楊逸,一個不好怕是要節外生枝啊!」
林可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道:「這事你少管,上次讓他僥倖逃得一命,至多兩天,我非要他死不可,李湘弦知道咱們不少的秘密,她已經對楊逸動了真情,此人不除,萬一李湘弦向他透露些什麼,對咱們終究是個大威脅!此人非除不可!」
又一道閃電炸下,照在林可兒的臉上,剎那間那張臉變得異常的猙獰。
法端聽了心裡有些不以為然,李湘弦自己以及她的家人幾乎都在彌勒教掌控之中,她敢為一個書生背叛彌勒教?法端清楚林可兒這人忌恨心極強,教中地位又在自己之上,所以她沒敢再說什麼。
唐朝以前,六部九寺的官衙大部設在皇城內,而到了宋朝,由於皇城比較小,六部官衙不得不羅列於皇城正門外的御街兩側,這種規劃卻開啟了明清時期北京皇城南「千步廊」兩側安排中央六部衙署的先河。
這次涉及到楊逸科場作弊的案子,就在御街邊的刑部開審。本來,李清臣現在是一部尚書,涉及到這種級別官員的案子,一般是由大理寺來審查,趙煦這回沒有讓大理寺插手,而讓刑部來審,原因很簡單:這些年來蘇頌是朝中唯一一個沒有捲入新舊黨爭的高官。
當時朱光廷等人立即就要反對,趙煦接著就拋出了重開恩科的決定,這個石破天驚的決定砸出來,瞬間打亂了朱光庭等人的陣腳,趙煦這等於是在向滿朝元祐黨人宣佈,即便你們扳倒了李清臣,我施行新法的意志也絕不會動搖!
楊逸被帶到刑部大堂時,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兩班衙役肅然而站,氣氛肅穆,堂上坐著一個七十出頭的官員,身著絳紫官服,腰纏玉帶,看上去精神非常鐫爍。
堂上坐的正是刑部尚書蘇頌,而他下首左邊還坐著御使鄧中銘,鄧中銘是此案的揭發人,此刻相當於檢控官。
蘇頌靜靜打量了楊逸一翻,不覺點了點頭,才一拍驚堂木問道:「堂下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楊逸躬身施了一禮答道:「學生杭州考生楊逸,拜見大人,敢問大人將學生傳到刑部大堂所為何事?」
楊逸的名字蘇頌早有耳聞,坊間倒處在傳唱那曲《雁丘詞》,豈有不聞之理,不想他來到刑部大堂不但不慌,還反問起自己來了。
蘇頌輕咳一聲接著問道:「楊逸!你可知罪?」
「晚生不知罪從何來?」
「本官來問你,令尊可是姓李諱樂然?魏縣人氏?」
「大人,這個問題學生可以不回答嗎?」
「這與本案有關,容不得你不答!」
「回大人,學生從小就沒見過父親!乃由家母一人含辛茹苦掛扯大,因此學生只知有家母一個親人,至於父親,確實聽家母提過他姓李諱樂然,但現在學生已經改回母姓,自立門戶,與之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蘇頌聽了眉頭一皺,對楊逸的印象頓時大打折扣,百善孝為先,一個連父親都不認的人,再有才也為人所不恥。蘇頌還沒說話,堂下已經傳來一聲冷哼,李清臣一臉慍怒的從堂側走出來,冷冷地盯著楊逸。
楊逸一臉淡然,躬身向他施了一禮,一言不發。
李清臣向堂上的蘇頌施禮道:「蘇尚書,可否容本官問這孽障幾句話,若證實這孽障確係本官孫子,不勞蘇大人再審,本官願自領其罪!」
「李尚書請便!」蘇頌對李清臣的節義操守很感佩,因此李清臣雖然是以被告的身份上堂,蘇頌卻沒有為難他。
楊逸不傻,到此時也明白此案由來,他立即說道:「不勞李尚書動問,自去年學生改姓楊開始,學生與魏縣李家就再沒一點關係!」
李清臣聽了鬚髮俱張,大聲喝斥道:「你這不孝的孽障!如此有悖倫常的話你竟敢在刑部大堂大言不慚,老夫今天就先打死你這孽障,再去向陛下領罪!」
楊逸的模樣依稀有幾分他年輕時的影子,加上長子原來在杭州養有外室的傳聞,更重要的是心中那縷說不清,卻確實存在的血脈相連的感覺,李清臣已經相信楊逸就是他孫子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暴怒!
「李尚書,百姓家養頭牛還會每天照料一下,我母子在杭州這十多年,受盡別人的白眼,有誰問過我們的死活了?你李尚書聽說過世間有我這樣一號人嗎?你李家家譜之中有過我的名字嗎?
這也就罷了!家母一個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身為人子,我不惜以生命去捍衛她的尊嚴,誰若辱及她,就是我楊逸的敵人!您去問問你那長孫李開智,去年到了杭州都說了些什麼?李尚書,你沒資格說我不孝,有資格這麼說我的,只有我母親一個人,但她從來沒這麼說過。」
李清臣沉默了,子不教,父之過,就算楊逸真的悖逆,也是無父教導的原因,何況從楊逸話中聽來,自己長孫還欺上門去了!李清臣慨然一嘆,對蘇頌拱拱手說道:「蘇尚書都聽到了,本官已無話可說!理應如何治罪,就請蘇尚書按朝廷律法辦吧!」
「李尚書且慢!」楊逸說到這回頭問蘇頌道:「學生有禮了,敢問蘇尚書!可是有人告學生與李尚書沒有例行朝廷科舉的親屬迴避制度?」
「正是!」
「蘇尚書,學生自去年五月,就正式改隨母姓,自立門戶,與魏縣李家之間,已經沒有什麼親屬關係!況且,李尚書根本不是道學生是哪根蔥,因此,學生認為自己並沒有觸犯朝廷的科舉迴避制度!」
「孽障!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你說沒有關係便沒有關係嗎?」李清臣大怒!喝斥之聲如堂外劃過的電閃雷鳴!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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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45:14
第042章 強悍的人生
皇帝以孝治國,百善以孝為先,孝字在這個時代已經深入到每個人的心中。楊逸知道,無論如何自己絕不能背上一個不孝的名聲,否則這一生走到哪裡都將受人厭棄。
因此李清臣一喝斥完,楊逸立即答道:「李尚書,您的夫人出身韓氏大族,將我母子視如草芥,去年五月,是您的夫人讓您的長孫到杭州,正式宣佈你們李家與我們母子再無一點關係,還出言侮辱家母!家母一個弱女子,從小把我拉扯大不知歷經了多少辛酸,我楊逸寸恩未報,難道你還讓我去認一個辱及家母的人做兄弟?
李尚書,這世間的事,站在不同的角度就會得出不同的結論,站在你李家的立場,我母親只是一個卑微的外室,你們覺可以隨意欺負;而站在我楊逸的立場,是我母親懷胎十月生下了我,是她一口一口的將我餵養大,是她教會了我做人的道理,無論她原來出身多麼卑微,她都是我楊逸心中最聖潔的神祇!
我楊逸從出生到成長,你們李家人不屑於來望一眼,現在還來辱及我的母親,事情到了這份上,李尚書還來跟我談彼此之間的關係,你不覺得可笑嗎?」
楊逸說完,李清臣再次沉默了!若真是李家先不承認楊逸母子,此時他確實沒有資格去說楊逸不孝了,真論起來還是李家虧欠了這對母子的,李清臣是個極愛面子的人,此刻在這大堂上他有些待不下去的感覺。
堂中之人,包括蘇頌在內,彷彿看了一場離奇的大戲,一時都沒有說話,讓這場堂審也變得怪異起來。
楊逸再次轉頭對堂上的蘇頌說道:「蘇尚書,學生楊逸自去年就自立門戶,與李家斷絕的一切關係,李家是李家,我楊家是楊家,這是不爭的事實,考場之上,我與李尚書之間再以不迴避來定罪,這未免太過牽強,不知蘇尚書以為然否?」
之前蘇頌認為楊逸是個不孝之人,聽完了事情的經過,得知是李家先不認楊逸這對母子,看來倒是自己錯怪楊逸了!
但這一來,此案卻變得更為複雜了,楊逸自立門戶,雙方之間斷了一切關係,聽起來在科舉時是不用迴避了,但李清臣與楊逸在血緣上卻是實實在在的祖孫關係,這無論如何是抹殺不了的。
這種特殊的情況,大宋開國以來就從沒遇到過,也沒有這方面的法律條文,這下連蘇頌也有些為難了?
「精彩!精彩!不愧是祖孫,這一唱一和的表演可謂是精彩之極啊!」
這時一直坐在堂中看戲的鄧中銘站了起來,言語之中充滿了諷刺,他接著對蘇頌說道:「蘇尚書,李清臣作為主考,楊逸作為考生,不管他們家裡這些鬧劇是真是假,但有一點,他們是祖孫無疑!既為祖孫,下官認為蘇尚書可以按律嚴懲了!」
在金殿中鄧中銘彈劾李清臣的內容中,主要是李清臣與楊逸串通一氣,改名換姓欺騙朝廷,以達到徇私舞弊的目的;鄧中銘可以說摸準了李清臣清高的性格,一見堂中形勢如此,他先是諷刺了李清臣一番,讓李清臣無地自容,然後很巧妙的先避開祖孫串通一氣的罪名,以免李清臣強烈反抗,他的目的是先把李清臣沒有例行科舉迴避制度這個罪名定下來,至於兩人是否串通一氣,到時再加上去也為時不晚。
果然,鄧中銘避開這一點後,李清臣沉默不語,大有默然認罪的意思,楊逸雖然對他一口一個李尚書,但聽了楊逸那翻話,清高如李清臣,難道還會為了保住官位,而站出來否認楊逸是他孫子?
楊逸卻不幹了,他早已決心不認李家這門親,豈會再甘於去受此罪名,立即加以反駁道:「這位大人此言殊為不妥,你見過不同姓氏的祖孫嗎?我楊逸早已脫離李家自立門戶,連姓氏都改隨母姓了,與李尚書如何還談得上是祖孫?青雖出於藍,然請問大人,您能說青還是藍嗎?」
「荒謬!不管你是青還是藍,總之從血脈上算,你們就是祖孫,這就夠了!」
「這位大人簡直是欲加其罪,何患無詞啊!請問朝廷哪條律法明文規定科舉迴避制度是按照血緣關係判定的?若是大人您被師門逐出了門牆,那麼你與你的恩師還能算是師生嗎?你的所作所為還能算到你師門上去嗎?不能!同理,我楊逸既然已經脫離李家另立門戶,又何來祖孫之說?又何須在科舉在避嫌呢?」
鄧中銘冷冷一笑道:「笑話!你昨天能把李改為楊,又豈知他日考取功名後,不會把楊改為李呢?」
「蘇尚書!學生能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堂上的蘇頌一怔,輕咳一聲對楊逸說道:「你有什麼要問的,說吧。」
「請問蘇尚書,學生方才說完那番話,您想到了學生今後會改楊為李了嗎?」
「這倒沒有!」
「蘇尚書,您是個君子!學生在想,能想到這一點的人,那心底有骯髒、多齷齪、多無恥啊!」
「楊逸!你……你竟敢當堂辱罵朝廷命官!你該當何罪?」
楊逸絲毫不理會暴跳如雷的鄧中銘,接著說道:「而且按照大人您的推論,就算我今後有可能改楊為李,那也是今後的事,這事情還沒發生,大人豈能以此來定罪?您不覺得這樣太荒謬嗎?」
鄧中銘此時深深地體會到腳趾頭很疼,剛才那句話根本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楊逸犀利的反擊,讓他一時無言以對!事情反而被越扯越遠了!
李清臣在一旁沉默不語,偶爾還在輕嘆一聲;而堂上的蘇頌也彷彿聽而不聞,這場堂審弄成這樣,甚至可以說是蘇頌有意為之,他非常清楚,這不是一場普通的科場案,這是新舊兩黨的角力點,蘇頌只想盡自己的本份好好做事,他不想涉入這種黨爭之中去!若是李清臣與楊逸真有作弊行為,他自然秉公執法,但事情顯得不是這樣!
此案的疑點很多,蘇頌思索了很久,暗嘆一聲,既然接手了這個案子,那就盡量把它查清吧!自己但求問心無愧便可,至於新舊兩黨到時怎麼去爭,都由它去吧!
想到這,蘇頌振作精神,一拍驚堂木問道:「楊逸,鄧御使提供的錢塘縣檔案註明你是今年三月才改隨母姓的,而你卻說你去年五月改隨母姓了,你在說謊!」
楊逸聽了先是一怔,接著打量起鄧中銘來,眼神充滿了詭異,讓鄧中銘不禁有些心虛,但表面上他還是對楊逸作出不屑一顧的樣子。
楊逸十分無奈的攤攤手說道:「都說人怕出名豬怕肥,很不幸,學生在杭州還有幾分薄名,說家喻戶曉其實也不過份。」
「楊逸,本官問你話,你要好好回答!」
楊逸見蘇頌有些不樂了,趕緊謙恭的施了一禮道:「蘇尚書明鑑,學生要說的是,檔案可以改,但萬千百姓的悠悠之口卻改不了,學生在杭州還有幾分薄名,蘇尚書只要派個人到杭州問一問城中百姓,就知道學生是去年改姓還是今年改姓了!如果這樣還不夠,蘇尚書也可以派人去問問章相公,以章相公的人品,定然不會口出謊言。」
鄧中銘一聽,不能沉默了,冷哼一聲說道:「別以為本官不知道,章惇以小友稱你,你二人過從甚密,此案是受誰授意尚示可知,章惇的話豈能為證?至於你口中的杭州百姓,難道官府白紙黑字的檔案不可信,幾個尋常百姓的話倒可以信了?」
「很好!鄧大人今天能指鹿為馬,就不要怪別人今後指貓為狗!」
「你在威脅本官?」
楊逸大怒,身形迅捷如獵豹一般,霍然撲上去俯視著鄧中銘,往他臉上直噴道:「我威脅你又如何?你算個什麼東西!為了誣陷他人,你連朝廷的檔案都敢改,做下這等齷齪之事,你還配自稱朝廷命官?你連強盜都不如!讓你穿著這身官袍,簡直是對朝廷最大的污辱!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你若連這都不怕,我楊逸何懼來哉!」
鄧中銘被吼得滿臉吐沫星子,剛好堂外的風雨聲中,突然電光閃閃,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猛然炸下來,鄧中銘嚇得雙腳一輕,竟然坐倒地上,整個人傻了似的。
傻了的不止鄧中銘,整個刑部大堂之中,上到蘇頌、李清臣,下到站班的衙役,全部石化了!
強悍!見過強悍的,沒見過這麼強悍的!
楊逸吼完,這才一拂大袖退下來,強悍的人生不需要太多忍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5:45:39
第043章 運籌帷幄
趙煦在拱垂殿見完幾個臣子,出來時,外面正風雨如晦,焦守趕緊把傘給趙煦撐了起;焦守現在是入內內侍省的都知,打傘這些事本用不到他自親來做了,但他依然如此堅持著,一老一少兩個身影就這麼步入風雨之中。
走到寶文閣時,迴廊盡頭有兩個宮女正在輕聲哼著剛學來的《雁丘詞》,深宮之中,這些宮女無疑是最寂寞的,也是最渴望愛情的,這首《雁丘詞》一傳入宮中,就成了她們最愛哼唱的一首詞。
趙煦這兩天已經不知聽了多少回,想到這首詞的出處,趙煦心中一動,楊逸是唯一一個進入二甲的『新法信徒』,這首《雁丘詞》他算是見識了,那麼他在策論上如何呢?趙煦突然很想一探個究竟,便對焦守吩咐道:「讓人去禮部把那楊逸考卷取來,朕要看看!」
「官家請進殿,老奴這就親自去取!」
等送趙煦到寶文閣門前,焦守躬身退出去,很快隱入茫茫的雨幕中,焦守才四十多歲,但兩鬢已經花白了,腰身也有些佝僂,趙煦看著心中闇然一嘆,焦守這九年來經歷了許多不幸,可以說也是他趙煦的不幸。
自九歲登基開始,趙煦就無時無刻不生活在他祖母高滔滔的陰影下,白天上朝,趙煦被拉去當擺設;晚上睡覺,說來難以置信,趙煦貴為一國皇帝,整個天下名義上都是他的,但事實上這些年來他不但沒有自己的寢宮,連一張正式屬於他的床都沒有,每天晚上高滔滔要就寢了,內侍們會在高滔滔的床前擺個小榻,作為趙煦睡覺之處。
這些年來,無論白天還是晚上,趙煦幾乎時時在他祖母的視線之內,直到他大婚之後,才有了自己可以安心睡覺的地方。
高滔滔聲稱這是出於對趙煦的愛護,但只要是個人,估計都受不了這種折磨,很難想像趙煦這些年是怎麼走過來的。
趙煦小時焦守幾個內侍就跟在身邊服侍,見趙煦委曲,稍稍安慰了幾句,結果立即被高滔滔打發去從事最苦最累的雜役,直到高滔滔去世,趙煦才給焦守他們復了官。
過了一會,等焦守把楊逸的試卷取來,趙煦打開一看,不禁深思起來,楊逸的答卷不過百來字,但其中涵蓋的內容卻多得驚人,楊逸第一點提出清丈土地,擴大徵收面,使稅賦相對均平。這一點沒什麼新意,以前王安石的方田均稅中就包含了清丈土地這一條。
關鍵之處在於第二條,楊逸在第二條中提出統一賦役,將賦役歸於地,計畝徵收,把力役改為僱役,由官府統一從稅賦中抽銀僱人代役,限制苛擾,使賦稅趨於穩定。
因為第二條,使得第一條清丈土地的本意與王安石的方田均稅法便有了差別,王安石的方田均稅法內容主要是清丈、核定各戶佔有土地數量,劃分田地等級,制定地籍,依照等級規定確定農民納稅稅額。
方田均稅法事實上還是以兩稅法為依託,兩稅法核心內容是,戶稅與地稅,每年分夏秋兩季徵收,在這一點上方田均稅法只是在兩稅制的基礎上改良;
而楊逸提出統一賦役,將賦役歸於地,計畝徵收,這等於是徹底廢除了唐宋以來一直施行的兩稅制!
兩稅制施行越久,其中弊端就越多的顯露出來,比如有些百姓原是三等戶,但因種種原因變成赤貧戶,而戶稅是根據戶等來徵收的,但朝廷戶等的調整需要層層審核,一些偏遠縣從報上去到中央審核下來,有時需要多些年的時間,在核定之前你就照樣得交三等戶的戶稅,這種產去而稅存的現象,最後結果就是逼得百姓不得不逃亡,甚至落草為寇。
而若按楊逸提出的統一賦役,將賦役歸於地,計畝徵收的話,這些弊端就基本可以避免,不過這統一賦役的方法還有許多值得商榷的地方,楊逸是不知道,還故意沒有在試卷上細談?
拿著楊逸的試卷,趙煦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呂相公府上,深深的院落盡然沐浴在瀟瀟的風雨中,呂大防的書房內靜靜寂寂,呂大防、朱光庭、給事中呂陶,尚書左丞梁燾相對而坐,久久沒有說話;這回蜀、洛、朔三黨在朝中的代表人物都到齊了!
蜀黨自蘇家兄弟外放之後,呂陶就成了扛旗之人,大宋的給事中共設四人,正四品,分治門下省日常公務,審讀內外出納文書,駁正政令、授官之失當者,日錄奏章以進,糾治其違失,權柄很重。
朔黨的黨魁名義上是劉摯,但前兩年呂大防指使御史楊畏等人彈劾劉摯,成功將他踢到青州涼快去了,朔黨在朝中扛旗的人就變成了劉燾,可以說蜀、洛、朔三黨之間,恩恩怨怨很難理清。
但現在,隨著元豐黨人的威脅步步逼近,曾經狗咬狗一嘴毛的這些人又重新坐在了一起!
窗外風雨如晦,房中冷寂無聲,過了許久呂大防才嘆道:「陛下雖然年輕,但心志極為堅定,咱們怕是要枉費心機了!」
呂陶輕撫長鬚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敢問呂相公,咱們還有退路嗎?」
「不錯,陛下畢竟年輕,就像一把初出鞘的利劍,等經些挫折這銳氣也就磨光了,元豐黨人中有足夠威望扛起大旗的,唯章惇與李清臣二人耳,咱們這次若能扳倒此二人,元豐一眾奸佞剩下張商英這些徒子徒孫,就成不了氣候,這殘局還不得讓呂相公和諸位大人來收拾!」朱光庭還在極力地鼓動著,他實在不甘心就此放開手中的權勢,呂大防若再去位,對於元祐黨人來說就成傾巢之勢。
梁燾淡淡地答道:「難!此案若是交給大理寺來審還好,如今落到了刑部手中,蘇頌是什麼樣的人想必各位都清楚,想讓他配合咱們,難!」
眾人又沉默下來,梁燾說的是事實,蘇頌當年反對神宗越級提拔李定,拒擬草詔,因此被短暫貶謫過,但元豐年間的朝廷改制,又幾乎是在蘇頌主持下完成的,他不附和新黨,也不涉入舊黨,但有自己的原則。
只要蘇頌認為不合理的,管你是新黨舊黨,一律會反對,他認為對朝廷有利的,他就盡本心去做,自元豐始,無論是新黨執政,還是舊黨上台,對蘇頌這種老黃牛的作風都不忍心去打擊,而現在蘇頌幾乎成了朝中的一根道德標竿,誰去打擊他都會被映襯得極為卑鄙。
「這科場作弊案可不光是朝廷的事,這涉及到天下萬千學子啊!若不能嚴懲徇私舞弊者,恐天下學生怨氣難平啊!」
正所謂聞絃歌知雅意,呂陶彷彿無意間說了這麼一句,卻讓朱光庭等人眼前一亮,彼此交換了個眼色。
眾怒難犯,這不失為一個可行之計啊!
楊逸在刑部大堂將御使鄧中銘噴得跌坐在地,他自己因此被關進了刑部大牢,覃子桂帶著一堆吃用之物來到牢中探視他,卻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有些發愣。
牢房很乾爽,楊逸和牢頭對坐在木板床上喝著小酒,酒香四溢,他手上捧著一隻黃燦燦的燒雞,那模樣……
總之覃子桂懷疑自己是走錯了地方!
「楊公子,既然你有朋友來探望,在下就先告退了,楊公子有什麼需要,隨時吩咐一聲就是!」
等牢頭退去,覃子桂納納地說道:「楊兄,這…….」
「有錢能使鬼推磨,子桂不會連這話都沒聽過吧?廢話少說,既然來了就陪愚兄喝兩杯,這可是豐樂樓的眉壽酒。」楊逸繼續啃著手上的燒雞,向旁邊的空位示意一下。
覃子桂坐了下來,卻一臉擔心地說道:「楊兄,你這是何必呢?這咆哮公堂,辱及朝廷命官,難道楊兄就沒想過後果嗎?」
「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擊水三千里,子桂啊,且放開心懷,來,喝酒……」
「楊兄!小弟都快急死了,去求見蘇尚書,蘇尚書又不予接見,章相公又未曾回京,小弟現在是一點法子也想不出來了!您倒好,還跟沒事的人似的,你就不怕令堂接到這消息受不了嗎?」
楊逸一看覃子桂一片赤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有些不忍心,便說道:「子桂,別擔心,愚兄心裡有分寸的,放心吧,愚兄一定不會有事!」
「這人都進大牢了,你還說沒事?」
「子桂別急,愚兄這麼做另有用意,你聽我細細道來就明白了。」
「還能有什麼用意,楊兄快說!」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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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46:08
第044章 接踵而至
楊逸所在的牢房單獨隔開,輕聲說話不怕被人聽到,他給覃子桂倒了杯酒才說道:「子桂聽我說,這根本不是什麼科舉作弊案,而是新舊兩黨在較勁罷了,從上次那道試題就可以判定,陛下是鐵了心要施行新法,既然如此,此案陛下就輸不起,現在朝中支持新法的人本來就少,若是李尚書因此案倒下,陛下就等於是斷了一臂,甚至有可能牽連到章老頭,這就像兩軍才擺下陣形,就折了兩員大將,對士氣軍心的打擊將是致命的,陛下絕對無法忍受這種打擊,所以愚兄是不會有事的。」
「可是楊兄,就算你能順利度過科場案這道難關,但咆哮公堂,辱及朝廷命官的罪名總是免不了的啊?」
「陛下現在難啊!元祐黨人四面圍攻,像藤蔓一樣緊緊裹著他,讓陛下舉步為艱,為兄相信陛下現在最渴望的是一把披荊斬棘的利刃,當然了,章老頭自然是首選,但對於陛下而言,只要是利刃,多幾把豈不更好?」
覃子桂聽了這話,差點沒傻丟,楊逸現在連正式的功名都還沒有,竟把主意打到皇帝那裡去了,讓他覺得彷彿在聽神話故事一般。
「楊兄,萬一陛下沒看上你這把利刃怎麼辦?」
「該出手時就出手,若事事瞻前顧後,那你這一輩子什麼事也做不成,子桂你別忘了,莫說一個御使,右諫議大夫為兄也把他罵暈過,那又如何?就算如你所說,陛下沒看上我這把利刃,不是還有章老頭嘛!我這可是幫著新黨罵舊黨,章老頭若連這點事也不能幫愚兄擺平,來日見了愚兄,我讓他避著三條街走,哈哈哈!」
聽了楊逸的話,想到章惇與他的關係,覃子桂也稍稍放下心來,接著說道:「朝廷重開恩科的日子已經公佈出來了,就在八天之後,楊兄,小弟就怕到時你的案子未了,趕不上啊!」
「這麼快?難不成章老頭要回京了?」這下楊逸感覺也有些失算了,照他設想,如今在京的元豐黨人就李清臣能扛大旗,但他現在瓜田李下,恩科的事不可能再插手,為了防止再出現類似的變故,趙煦重開恩科應該要等章惇回京坐鎮。
「禮部大門及各處都張出佈告來了,確實是八天之後,楊兄?怎麼辦?」
可別弄巧成拙才好!楊逸不禁在房中踱起步來。
他心思飛快地轉著,依他猜想,上次考試他是唯一一個進入二甲而支持改革的考生,而且那首《雁丘詞》一出,他在京中也是名聞遐邇,加上這場官司,趙煦十有八九會找他的試卷來看看,那麼『才情』這方面就算順利傳遞給趙煦了。
而在刑部大堂以義正詞嚴的姿態大噴鄧中銘,就是要在『性情』上投趙煦所好!
問題是若想為李清臣脫罪,刑部總得派人到杭州去徹查一下自己改姓的具體日期,以確定自己沒有和李清臣串通一氣,因為去年五月李清臣還在窮鄉僻壤裡蹲著呢,若說他祖孫倆那時就串通謀劃,鬼都不會相信。
可這東京與杭州按正常情形,八天時間也只夠來回,算上查案的時間,萬一拖一下,就真來不及了!
楊逸想了一會,心裡暗罵一聲:操!這個時候想這麼多有屁用,命運就像賭博,寶押下去了,誰又能保證一定就會贏呢?現在自己的做法已經穩賺不賠,給趙煦的餌已經下了,哪怕錯過了這次科舉,也一定會有所收獲,差別在於多少而已,何況若章惇真的提前回京,到時未必就沒有辦法可想。
「來!子桂喝酒!這事著急也沒用!
「楊兄,怎能不急呢?」
「京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章老頭估計是不得不提前回京了,到時便見分曉!」
想起章老頭,楊逸滿心暢快,他給章惇下的餌也夠多了,自從那次論及青苗法之後,章惇就不時旁敲側擊,想知道他有何法辦改良青苗法,可楊逸一直避而不談,可謂是吊足了章惇的胃口,相信他是不願再等三年的。
兩人正喝著,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只見由一個獄卒帶著,李湘弦那美麗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前,或許是不習慣這裡黴變的氣味,她用一塊手帕掩著口鼻,身後跟著那林可兒。
見到牢中的情形,李湘弦顯然跟覃子桂一樣,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花靨上寫滿了驚訝,她手上提著食盒,林可兒手上提著錦被,這三月的天氣,又是陰雨連綿,入夜後還是挺冷的。
「湘弦,你怎麼來了?」
李湘弦將食盒打開,將裡面的菜餚一樣樣的拿出來,還有一壺潘樓產的玉液酒,她不說話,就像個小媳婦地伺候著,覃子桂一看這情形,很快告辭出去。
「湘弦,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李湘弦幽幽地望了他一眼說道:「我知道你會沒事,外間都在傳說你是禮部李尚書的……」
「停!湘弦你弄錯了,我是我,與李尚書一點關係都沒有!」
李湘弦聽了嫣然一笑,她寧願楊逸出身平平常常,便沒有去反駁他,舉杯說道:「我陪楊郎喝一杯吧!」
「那敢情好,在這刑部大牢之中,竟得東京城的花魁娘子相陪對酌,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哈哈哈……」
楊逸笑聲未落,又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接有有人說道:「早知如此,我就不來打擾楊公子的雅興了!」
楊逸的笑聲戛然而止,望著門前娉娉婷婷站著的蘇家小娘子,愣住了,她今天穿得非常素淡,就像一株蘭花草,但那種清雅的韻味卻愈發讓她美得不可方物。
「小娘子,你……你怎麼來了?」楊逸看看蘇家小娘子,再看看李湘弦,腦子有點運轉不暢,訥訥而言!
「不打擾楊公子了,我這就走!」她向身後的茗兒一示意,茗兒和另外一個丫環將手上的東西一股腦的往裡一堆,臨了還給楊逸翻了個白眼,便退出去!
「小娘子說什麼話,您能來看我,確實令人驚喜萬分,來!」楊逸說著竟上去牽過她的手,把她拉了進來,這麼做有些失禮,蘇家小娘子反抗道:「你……你要做什麼?還不快放開我!」
「坐下!」
楊逸的口氣就像在命令,很霸道!蘇家小娘子臉上紅通通的,卻不敢違抗,生怕他再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只好乖乖的坐下來,這一幕看得李湘弦、茗兒她們一愣一愣的!
「來,先陪我喝一杯再說,不許說不!」楊逸一邊倒酒,一邊說著。
蘇家小娘子侷促不安地絞著手帕,直到楊逸把酒遞過來,她也沒敢去接,誰知楊逸不容分說的扳開她細長的手指,將酒杯往她手裡一放,自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向她照了照。
「你……」
「我這登徒子是不是?你能來看我,若是就讓你這麼走了,我又成什麼了?與其那樣,我寧願你說我是登徒子,小娘子請!」
楊逸認為,這種時候對女人分辯太多沒用,得先把她們鎮住才行,否則她什麼也不會聽你的!果然,楊逸這番施為,蘇家小娘子雖然窘迫,也只得乖乖的把酒喝了。
「湘弦,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蘇家小娘子,至於家住何處,閨名叫什麼,我也不知道,最好你能幫我問出來,哈哈哈……」楊逸囂張之極,讓兩個美人面面相窺,一時無語。
「湘弦見過蘇小娘子!」
「湘弦姑娘免禮,快請起!」
一邊的林可兒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本想這兩天對楊逸下手的,不想這傢伙這麼能攪事,突然把自己攪進刑部大牢來了,這下子她便是想動手也不行了,她退在門邊,偶爾暗暗掃向楊逸的目光充滿了寒意,楊逸似無所覺,若無其事地與兩個美人喝著酒,室內幽香撲面,嬌顏相映,著實教人心懷大暢。
蘇家小娘子突然說道:「楊公子倒是百事無憂的樣子,你知不知道外間鬧成什麼樣子了,我剛剛過來的時候,看到許多士子冒雨聚到禮部,群情激憤,要求朝廷嚴懲科場作弊者,現在人怕是越聚越多了!這分明是衝著你與李尚書來的。」
「放心吧,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著,輪不到我去發愁,來來來,兩位……」
「你這人怎麼這樣?」蘇家小娘子好意說與他聽,不想他竟是這般反應,不免有些失望。
「小娘子你不明白,有些事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再說了,外間怎麼鬧,我能去制止嗎?作弊?笑話!我楊逸問心無愧,豈怕他天下泱泱?」
「我有什麼不明白的,可這些士子畢竟是天下的精英,恐怕陛下也不得不顧及一下他們的感受,到時你怎麼辦?」
「不怎麼辦?若是當今陛下就這麼輕易妥協,我楊逸還真不屑於去考什麼功名了,如今我也是腰纏十萬貫,何處去還不照樣過得逍遙自在?哈哈哈哈!」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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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48:27
第045章 雨中上清宮
雨已經下了兩天了,依舊沒有放晴的傾向,數千士子冒雨聚在禮部衙門前,喊著嚴懲恩科考試中徇私舞弊的李清臣,楊逸也沒能倖免,這段時間他太耀眼了,耀眼得讓人妒忌。
所以嚴懲這對祖孫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呂大防、范仁純等人先後出面安撫這些士子,不但沒有安撫下來,情形還有愈演愈烈的傾向,雨傘在禮部門前連成了一片。
寶文閣裡,焦守正在輕聲地把這個情況向趙煦細說,趙煦神色非常平靜,平靜得彷彿在聽一件遙遠的事,這些年的經歷讓他養成了一個習慣,靜若處子,動則必是雷霆萬鈞。連焦守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聽完了焦守的話,趙煦又拿過蘇頌的奏報細看起來,有關於李清臣與楊逸的案子,蘇頌還沒有結案,只是將第一天堂審的過程如實地報了上來,看完之後,趙煦向焦守吩咐道:「讓蘇尚書不必派人到杭州去查了!」
「官家吩咐的,老奴一定會照辦,只是……老奴斗膽說一句,蘇尚書為人清正,案子交到了刑部,有沒查清之前,官家出面干涉是否有些不合適?」
「朕自有分寸,你無須多言。」
此時殿外小黃門報說張商英求見,張商英今年五十一歲,個子不高,身形有瘦小,但為人極為剛硬,而他又不像李清臣那樣清高,非常善於團結身邊志同道合的人。
張商英進殿之後,沒等他說事,趙煦便把蘇頌的奏報給他看,然後說道:「一但向章相證實楊逸確是去年五月改隨母姓的,你便讓人到錢塘縣去查查檔案的事情吧。」
張商英沒想到突然有此收穫,心裡非常高興,若是查實是鄧中銘讓人修改檔案,故意陷害李清臣與楊逸,到時恐怕能牽出不少大魚來,張商英打擊舊黨的決心絕不在任何人之下,否則也不會上封查各部九年所有檔案的奏章了,有這樣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陛下,臣已經查明,王荊公過世時,蘇軾受命寫《王安石贈太傅敕》,其中多有諷喻之語;另外在《呂惠卿責授節度副使》制文中,首句便以『凶人在位,民不奠居』始,通篇對先帝施行的新政極盡誹謗之能,最後以『稍正滔天之罪,永為垂世之規』結尾,將新法及一干施行新法大臣定下滔天之罪,陛下,像蘇軾這等奸佞之徒,必須嚴懲……」
趙煦打斷他道:「此事先緩一緩,等章相回京後再交到朝堂上去議處吧,目前最緊要的是恩科,絕不容再度出錯!」
對此張商英沒什麼異議,恩科那道試題就像是元豐黨人的施政綱領,若是連施政綱領都被否定,就等於失去了大義上的支撐,這無論如何是不行的。
「陛下,數千士子聚於禮部門前,要求嚴懲李尚書,臣懷疑背後有人故意煽動!」
「朕心裡有數!」
事實上趙煦與張商英等元豐黨人之間也還處在一個磨合期,是以張商英也沒再多說什麼,便退了下去。
趙煦自個深思了一會兒,對焦守說道:「你去安排一下,朕要見一見楊逸此人!」
楊逸坐著馬車經過禮部門前時,數千士子黑壓壓的站成一片,許多人乾脆連傘也不打了,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風雨中,迷濛的雨幕讓他們的身影看上去像一座座雕像,這些士子改變了策略,他們不再大聲疾呼,而是以沉默抗議,靜靜地堅持著,彷彿不嚴懲徇私舞弊者,他們永遠也不會離去。
看到這一幕,楊逸眉頭微微一蹙,這些人沒有直接衝刑部去,而是選擇禮部,這樣既能給蘇頌施加壓力,又把事態準確地定位在『文』的框架內,比直接跑到刑部去更高明,尺度的掌握極為巧妙!
這不像是沒玩過政治的士子的手腕!
同車的皇城司內押班梁從政笑道:「楊公子似乎很擔心!」
皇城司管的是皇宮安全,出入憑證、衛士值班、宮門關閉等事都歸他們管,梁從政到刑部來帶出楊逸時沒有隱瞞他的身份,卻沒有直說帶楊逸去幹嘛!
「梁大人說笑了,我沒什麼好擔心的!我現在只是船上的乘客,風暴來了,怎麼把船安全的駛過去,那是舵手與水手的事!我儘管安心睡大覺便可。」
梁從政笑笑,沒有再說什麼,馬車駛過雨中的街道,很快駛入上清宮內,上清宮是京城的皇家道觀,當年真宗皇帝極為崇道,糜貫國用無數,修建了許多道觀,上清宮也是其中之一。
雨點打在殿瓦上,濺起一層薄薄的輕煙,繚繞不去,讓上清宮多了一份神秘感,簷下點點滴滴,花木被雨水洗得黛綠如油,深沉的亭閣層院,寂寥而清幽。
楊逸隨著梁從政來到一面池塘邊的八角亭,亭內香茗兩杯,素食幾碟,石桌邊坐著一個年輕人,他給楊逸第一個感覺是瘦,下巴尖尖的,眼睛卻透出一種超乎年齡的深邃,身上一襲樸素的儒衫。
梁從政輕聲說道:「楊公子,要見你之人更在亭中,在下告退!」
楊逸進亭一揖道:「杭州楊逸有禮了!」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連風吹殘荷尚有餘香,真讓人嚮往啊!楊賢弟坐吧,今日請你來,只是隨便聊聊!」
其實彼此的身份各自都心知肚明,只是故意沒有去點破那張薄紙而已,楊逸明白,趙煦這樣做是希望自己暢所欲言的意思,楊逸也不矯情,在對面安然落坐。
「風雨如晦啊!」趙煦望著亭外的風雨若有深意的輕嘆一聲。
「不經風雨,怎見彩虹?」
「楊賢弟身陷牢獄,難得還如此豁達!」
「牢籠困住的是我的身體,而卑鄙佔據的卻是那些陰謀者的心!」
「說得好!哈哈哈……」
趙煦朗笑著,卻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他別過身去,掏出手帕掩住嘴巴,守在亭邊的焦守趕緊上來給他端茶撫背,幫著順氣,趙煦咳完之後,輕快的將手帕收入袖中。
楊逸彷彿什麼也沒看到,只是真誠地說道:「這三月天氣冷熱交替,很容易感染風寒,最是需要注意。」
「我聽說楊逸弟醫術極為精湛?」
「謠傳而已,在下不過涉獵些皮毛!」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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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49:07
第046章 劍氣沖霄
孟月娥的孩子喝下法端的符水後,病情竟真的大好了,加上聽宣夫人燕氏不斷的在耳邊講述法端的傳奇事蹟,讓孟月娥對道教更多了幾份敬畏,信奉之心也虔誠了許多,這天她冒著雨來到上清宮,準備給上清宮捐獻一筆香油錢,同時當面向法端致謝。
法端手拿拂塵,與孟月娥走到一道迴廊,迴廊外掛著一道道雨線,明淨晶瑩,法端將孟月娥引到一間居士室後,奉上香茗。
兩人隔桌落坐,法端輕宣一聲道號說道:「風雨瀟瀟,孟居士實在不必專程趕過來致謝,積德行善本是我道家要義,貧道不過是做了自己應做之事而已。」
法端女冠那種謙和淡泊的樣子,讓孟月娥覺得十分親切,她真誠地說道:「這次多虧了法端道長,我兒才能轉危為安,不瞞法端道長,我自幼研習醫術,以前還不怎麼相信符籙能治病,現在才知道自己乃是坐井觀天,今後還望法端道長多多點化!」
法端又宣了一聲無量壽福才說道:「道家學說,含天地造化,法於陰陽,能窺一斑者已是不容易,孟居士未入道門,不解道家精義,以前不信也不足為怪!」
窗外雨絲綿綿,兩人就在靜室之中細談了起來,法端的話高深莫測,孟月娥越聽越覺得自己淺薄無知,法端為了證實自己所言不虛,期間還給孟月娥施展了一次法術。
她將一個茶杯置於桌面上,輕聲念了一幾句術語,然後將右手伸到桌子下邊,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隨著她的手掌在桌子下移動,桌面上的茶杯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著,跟著緩緩移動起來,而且十分平穩,杯中茶水連輕微的動盪也沒有。
孟月娥看得目瞪口呆,對法端這回是徹底的信服了。
「道長法力無邊,我今日算是長見識了!」
「無量壽福,孟居士與我道家有緣,貧道才略施小術,讓孟居士一觀!世人對我道家法術多有不解,有些人甚至認為此乃歪門邪道,其實,我道家崇尚道法自然,修心積德,豈有害人之心!相反,這些道術其實都可以替凡俗之人消災解難,渡厄化劫,比如有夫妻不和者,喝下我們的符水,就能讓夫君回心轉意,感情和好如初,凡此種種,不一是足!」
孟月娥對法端已經深信不疑,聽了這話心中一動!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妹妹來,妹妹剛入宮時,與官家的感情很好,夫妻恩愛,但現在時過兩年之後,官家已經很少來妹妹的寢宮,而后妃劉婕妤仗著官家的寵愛,對妹妹這個皇后越來越不敬!
這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妹妹出身小戶人家,加上性格內向,也不知道如何運用自己作為皇后的權力打壓別人,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官家的感情,但現在,這唯一的依靠也沒有了,那皇后的位子不知多少人在窺伺著,孟月娥為此擔心不已,生怕妹妹有個不測!而妹妹是整個孟家的依持,沒有了她,孟家的風光也必將隨之逝去。
「道長的符籙真的能讓男人回心轉意?」
一聽孟月娥這話,法端心裡一陣暗喜,終於,魚兒要上鉤了!
上清宮的另一邊,兩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已經交談了許久,話題也已轉到了朝廷的稅賦徭役上,亭外的雨水點點在池塘的水面上,濺起一圈圈細碎的漣漪,垂柳沐浴在煙雨中,身姿婀娜如水邊的少女。
楊逸喝了口茶接著說道:「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大宋城鄉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城中越來越繁華,商業及手工作坊之發達是歷朝歷代所不能比擬的;而鄉下農戶卻越來越凋敝,許多百姓都是家無恆產,衣不遮體。
我大宋的土地兼併問題比歷朝歷代都要嚴重,加上繁重的稅役,使大量鄉下百姓不得不逃亡,許多人逃入城中,變成城中小販,或僱傭於城中商行、作坊,這也是我大宋市井極為繁華的一個主要因素;但城中所能接納的百姓數量總是有限的,超出了這個量,其餘的百姓就只能流落無依,最後化為亂民。而造成上述種種現象,可以說正是朝廷的政策及賦役造成的。」
趙煦聽了沒有立即表態,思索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大宋的稅法是繼承前唐的兩稅法,前唐的問題是外重內輕的軍政政策失當,造成了地方割據,與兩稅法關係不大!」
楊逸笑了笑說道:「先不論兩稅法好壞,問題在於我大宋除了正稅之外,立國一百多年來,又先後附加了許多雜稅,例如丁口稅、牛皮稅、鹽稅、曲稅、進際稅、農具稅、義倉稅等等,還有和買、和糴、支移、折變、頭子錢等等也變相成為了雜稅,這些雜稅徵收混亂,各地不一,但總體而言,現在這些雜稅全部加起來往往達到正稅的兩三倍;
而稅種越繁雜,地方官員及稅吏剝削的途徑與手段就越多,也因為繁雜混亂,地方官吏更容易隱瞞、截留,這也是為什麼百姓負擔著越來越沉重的賦稅,而朝廷收上來的稅銀卻越來越少的原因之一。」
不算不知道,細算起來不禁讓趙煦眉頭緊蹙起來,光楊逸算出來的雜稅就有十幾種,趙煦雖然長在深宮,但九年來的冷眼旁觀,不但對各種政務已極為熟悉,同時也讓他習慣了獨立思考,別人說什麼,通常他都會先在心裡消化一下。
有些東西不用去切實查證,也能得出正確的結論,比如楊逸說的稅種越繁雜混亂,官吏就越容易隱瞞截留稅款,這根本就是一個常識問題,勿庸置疑;
大宋的冗官、冗兵、冗費這三冗問題已極其嚴重,幾乎讓朝廷喘不過氣來,若是按照楊逸試卷上所說,統一賦役,那麼對冗官與冗費這兩點是很有補益的。
等趙煦想了一下,楊逸才接著說道:「隨著大宋土地兼併越來越劇烈,地權高度集中,加以官紳包攬、大戶詭寄、徭役日重、農民逃徙,里甲戶丁和田額已多不實,稅收也在不斷減少;
地方官員為了應付朝廷定下的稅額,只得將那些包攬、詭寄、逃徙的稅額轉嫁到剩餘的田地和農戶身上,這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稅賦不斷加重,逃亡的百姓就不斷增多,反過來,逃亡的百姓越多,轉嫁到剩餘百姓身上的賦稅就越重,他們遲早也不得不逃亡;
按這個情形發展下去,到最後,田地將全部集中在官僚、豪紳、胥吏、地主這些形勢戶身上,或是變成寺廟田產或隱田,最終導致朝廷的稅收日漸縮減,最終枯竭。」
楊逸說的這些大體上趙煦也是知道的,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否解決又是一回事,趙煦思緒萬千,望了望楊逸說道:「這就是你提出統一賦役,將賦役歸於地,計田徵收的原因?」
楊逸灑脫一笑說道:「我提出的辦法,其實只能解決一部分問題,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最終田地還是會不斷的向那些形勢戶手裡集中,朝廷的賦稅依然會不斷減少,這是必然的趨勢,要想撤底解決問題,那麼需要當今陛下有一顆勇敢的心,堅忍不拔的精神,敢為天下先!」
說到這裡,楊逸端起茶來細汲了一口,才接著道:「過了,呵呵,在下如今只是一個囚徒,關於這些大政,陛下自會決斷,朝中自有能臣輔佐,今日在下信口開河,還望兄台不要當真!」
誰知趙煦突然冒出一句:「我聽說楊賢弟這囚徒做得還挺愜意,似乎有些樂不思蜀是吧!」
「哈哈哈!兄台說笑了,在下被人陷害,當時實在是忍不下那股窩囊氣,衝動是魔鬼啊!」
趙煦也跟著輕笑起來,一陣風來,捲入幾滴雨絲飄到他的身上,細心的焦守立即移步上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上風口,池中偶爾有錦鯉躍出水面,泛起一片白色的水花,岸邊草色青青,映著遠處朦朧的殿宇,如一幅濃淡相宜的水墨畫,這一切讓人心情也變得寧靜安適起來。
「也難怪章相會以小友稱呼楊賢弟,今日楊賢弟所言確實發人深省,聽了教人受益良多!」
「其實知道這些問題的,絕不只是下在一人,有些人不說,是因為他們知道說出來會得罪太多人,有的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有的是因為他們覺得說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麼!
所以說,要想改變大宋的種種弊端,首先還是要改變這些人的觀念,再好的法令,也需要有人去實施,若是實施的人都抱著守舊的思想,一切變法都成了笑話。
可惜了,先帝與王荊公花費了一生心血,三舍法、貢舉法都是要從根本上改變讀書人的觀念,可惜才初見成效便被廢除了!常言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朝廷培養人才,必須要有連貫性,否則就像現在,一切又幾乎回到了先帝改革之前的樣子,這次科舉考試的結果,就是最好的證明。」
楊逸的話,再一次勾起了趙煦心中的恨事,他對自己的父親有著無比的崇拜,父親一生的功業他一心想去繼承和發展!
然而九年來,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父親一生的心血被人一點一點的毀掉,最後,如蘇轍之流還把毀掉這一切的罪名強加到了他頭上,想到這些,趙煦的目光不禁露出幾分寒意,彷彿亭外的料峭春寒。
楊逸說需要他有一顆勇敢的心,堅忍不拔的精神,趙煦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形勢之家與寺觀不用納稅,當田地大都集中到了他們手上,朝廷還找誰收稅去?
而楊逸剛才雖然沒有直接點明,但無疑是讓趙煦對這些特權階層下手,統一稅賦後,將稅賦歸於田畝,只為田不認人,這樣一來,不管田地轉到誰的手中,朝廷的賦稅都不會減少,同時利益攤薄之後,這些形勢之家對土地兼併的熱情也自然會減下來。
今天楊逸說話間雲淡風輕,卻拋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命道,這一但實施,便要將天下官紳都得罪完了啊!趙煦最後忍不住深深望了楊逸一眼,彷彿間,趙煦感覺楊逸就一柄出鞘的寶劍,劍氣沖霄!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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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50:14
第047章 夜色中的殺機
上清宮的會面過去兩天後,身在穎昌府的章惇將一份證詞送進京,證明楊逸確實是去年五月改隨母姓。蘇頌根據這份證詞,判定李清臣與楊逸之間並不存在串通一氣,徇私舞弊的嫌疑。
而另一個問題來了,楊逸脫離李家自立門戶,這樣在科舉考試時是否就不用迴避了呢?
新舊兩黨就這個問題在朝會上吵了一天,僵持不下,又過了四天,張商英突然拿出了錢塘縣丞和幾個書吏的證詞,還有一本廢棄的舊戶籍名冊,證明楊逸確實是去年五月到錢塘縣衙改的姓。新黨將矛頭一轉,十來個人一擁而上彈劾鄧中銘偽造證據,誣陷大臣。
與此同時,沉默了幾天的趙煦突然說話了,並且是一錘定音,楊逸已脫離李家自立門戶,因此沒觸動朝廷律法,楊逸無罪出獄,李清臣以治家不嚴罰俸三個月,此案就此了結。
同時讓張商英等人參與審查鄧中銘偽造證據誣陷他人一案,盡快查個水落石出。
對此,朱光庭等人提出一大堆理由來反對,趙煦卻不顧一干舊黨大臣反對,強行結案,這讓呂大防與朱光庭等人心中沉重萬分,這件事上,就算你懷疑是舊黨在背後做推手,也不能如此『蠻幹』啊!
朝廷上的事,不管你如何懷疑對方,都必須佔據義理上的制高點,才能向對方下手,但趙煦現在顯然不按這『潛規則』來,他的做法根本不談什麼義理上的制高點,只要皇權這個制高點就夠了,根本不再與你多作糾纏。
這才是呂大防他們感到絕望的原因,大宋文人士大夫地位很高,但事實上相權與前唐相比,差了很多,他們唯一能制衡皇帝的,就是道義,而趙煦一但無視這一點,他們就只能望洋興嘆了。
不管朝堂上如何紛爭,這和楊逸關係已經不大了,他出了刑部大牢,望著外面明媚的陽光深深吸了幾口氣,長笑一聲道:「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楊兄,這出獄與周公瑾赤壁大戰沒什麼可比性吧?再說你的小喬也沒個影啊。」覃子桂在一旁笑道。
「子桂啊,你不明白,周公瑾怎麼說手下也有幾萬人馬可供驅使,為兄此翻全憑一己之力橫掃千軍,還是能比一比的嘛!至於小喬,哈哈哈!湘弦也不差嘛!」
楊逸望著走下馬車的李湘弦哈哈大笑,聽了他的話,李湘弦臉上多了一抹羞澀的喜悅。幾人寒暄之後,楊逸上了李湘弦的油壁車,直驅狀元樓而去。禮部外聚集的士子已經散去,恩科就要重開了,真正放得下那分名利心的又有幾個呢?就算有些人放得下,也抵不住家人殷切的期望。
楊逸回到狀元樓剛剛沐浴過,就有一個老僕找來,讓他到禮部尚書府去一趟,被楊逸一口回絕後,門外的馬車上很快走下來一個少女,正是杭州時口口聲叫他「四哥」的那位,相貌很清麗,舉止之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姿,可惜,當天她在一邊看到她大哥辱罵自己的母親,沒有出言勸阻一句,楊逸對她的印象極差。
楊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後的老僕,淡淡地說道:「這算不算先禮後兵呢?」
「四哥,我……」她先是紅著臉低下頭去,接著抬起頭來說道:「四哥,是小妹不對,小妹剛才就應該親自下來請你的,只是,這客棧之中,小妹不好拋頭露面,請四哥原諒。」
楊逸自認不算個刻薄的人,聽她如此解釋也沒有在此事上糾纏,但原則上的東西他一定會堅持,於是接口道:「我說過我姓楊,你姓李,我不是你哥哥,楊家與李家的恩恩怨怨我不想再提,從今往後咱們兩家各走各的道,你回去告訴李尚書,他盛情邀請,在下受不起,再說瓜田李下,在下更不方便登門,就這樣吧!」
「四哥,阿翁今天已經責罰過大哥了,咱們始終是一家人,你就不能原諒大哥他一回嗎?」
「哦,你那祖母同意我們母子進李家了?」
「這……四哥,有阿翁做主,祖母會同意的。」
「呵呵!我只是隨口一問,我已姓楊,她同不同意已無關緊要,讓李尚書不必忙活了!還是那句話,今後我母子與李家再無關係!」
「四哥!」
「回去吧!我好友等著我宴飲,就不奉陪了!」
楊逸說完轉身離去,剩下李家小娘子在原地怔怔地望著他,直到他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處,才黯然一嘆,失魂落魄的回去。
閣間裡,楊逸、覃子桂、李湘弦三人合桌而坐,桌上擺滿佳餚美酒,除了楊逸一個人開懷暢飲外,覃子桂倆人都是淺嚐即止,最後李湘弦還是忍不住說道:「楊郎,你這又何必呢,李尚書再怎麼說也是長輩,既然請你過去,你還是先過去吧,咱們這酒,改天再喝也一樣。」
楊逸放下筷子,望瞭望覃子桂與李湘弦,笑道:「當年霍光、上官桀與李陵是發小好友,後來霍光做了漢室大將軍,上官桀做了左將軍,便派李陵的另一位舊交任立政使匈奴,希望說服李陵回歸漢朝。
任立政到了匈奴,對李陵說:漢已大赦,中國安樂,主上富於春秋,霍子孟、上官少叔用事,可還歸漢也!
李陵默然,過了很久,撫摸著自己披散的頭髮說:我已胡服唉!
任立政安慰道:唉,少卿受委屈了!霍子孟、上官少叔都問候你,請少卿回歸故鄉,毋憂富貴。
李陵再次沉默,後答道:少公,回歸當然很容易,只怕再次受辱,奈何!」
李湘弦聽完楊逸的話,發了會兒怔,才接著勸解道:「楊郎,這與李陵之事如何相同呢?李陵乃國事,楊郎只是家事,一家人,磕磕碰碰難免,彼此諒解一下就過去了!」
楊逸端起酒壺狂飲了幾口,才仰天一嘆道:「國家國家,國事與家事有許多共通之處,天下皆知我楊逸已改姓楊,如今再入李家,別人會怎麼看我?就算不管天下人的眼光,李家那位祖母與長孫,本就看不起我母子,我們再入李家,妳猜他們會怎麼想?會怎麼待我們母子?」
李湘弦聽了再也沒說什麼,李清臣與楊逸被告串通一氣,徇私舞弊,此案已經鬧得天下皆知,此時李逸再回歸李家,天下人難免會議論紛紛。
而楊逸自己確實也不想回歸李家,李開智那天把他母親罵成那樣子,他怎麼也忘不了,現在脫離李家,他可能盡自己的能力去保護這個柔弱的母親,若是進了李家,李家那個韓老太婆以長輩的身份責罵自己的母親,自己還怎麼去保護?當面頂撞便成了許逆不孝,為整個天下不容。楊逸自認絕對無法適應這種大家族的種種臭規矩,看著自己的母親受辱,不可能忍得住不頂撞。
「來來來,喝酒!想那麼多幹嘛!」楊逸灑脫的一拂大袖,彷彿要把所有亂緒都拂去,抄起酒壺把各人的酒杯斟滿。
「為楊兄脫困賀之!」覃子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將杯口向楊逸照了照!
「哈哈哈!其實他們從來沒困得住我過!」
楊逸也大笑著乾盡杯中酒,桌上氣氛頓時熱烈起來,李湘弦偶爾喝一杯,更多時候是在一旁幫楊逸挾菜斟酒,活脫脫像個小媳婦!
楊逸突然回過頭來笑道:「有湘弦在,再好的佳餚都會變得色香味皆無啊!」
「楊郎,休要胡說!」
「子桂,你說我胡說了嗎?」
「楊兄句句皆是至理名言!」
「哈哈哈……好兄弟!沒得說,今科這榜眼是你的了!」
林可兒一副小丫環打扮,一直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彷彿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
席散之後,李湘弦有些依依不捨的回異香院去了,楊逸在房中細細指點了一下覃子桂,提醒他在考試時側重些什麼,並把各種變法的利弊向分析了一遍,直到三更時分,才回房睡覺。
三月底了,熄掉燈後,窗外夜黑如墨,楊逸趟在床上睡到朦朧之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點輕微的響聲,就像夜貓落地,由於窗外多少還比屋內亮一點點,透過紙糊的窗格,一個黑影輕靈的落在窗角,楊逸彷彿一無所覺,立即放長呼吸作沉睡狀!
該來的終究來了,窗裡窗外,一股殺機在夜色中無聲地瀰漫著……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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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50:36
第048章 燃燒的怒火
幽暗的夜色中,楊逸側身對著後窗,雙眼眯成一線,留意著窗外的動靜,只見窗戶紙被輕輕地捅破一個小孔,接著伸進一根竹管來,窗外之人十分謹慎,一切做得悄無聲息,只有那抹黑影偶爾投在窗紙外,看上去如同半夜敲窗的冤魂野鬼。
一見這情景,楊逸悄悄從床頭取出一塊藥片,含在舌苔下;玩毒玩迷香!前世玩得還少嗎?他心裡的殺機在一點點地增加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要致自己於死地,那就讓她先去死吧!
他靜靜躺著不動,窗外之人又等了一陣,才打開窗戶,輕靈的攀進來,楊逸始終開啟著一線眼瞼,把夜行人的每個動作都真切的看在眼裡,被子下的手腳都處在最佳攻擊的狀態,心裡默默地計算著暴起一擊的時機。
來人如幽靈般閃近床榻後,矮身床邊,然後伸手輕輕推了推楊逸的肩膀,楊逸一動不動,身體每個感知卻都調到了極致,靜靜地等待著,他鼻子甚至能分辨出平日林可兒身上的那種脂粉味兒!
然而令楊逸意外的是,來人推了他兩下見他沒反應後,便飛快的閃身出去,連窗子都重新關好起來,影子隨即消失在窗外,整個過程非常快,楊逸還沒等到最佳的發動時機,來人便消失了。
楊逸一時有些迷糊了,按說來人就算不在這裡動手,也會將他擄到合適的地方下手,否則費這麼大的勁來下迷香幹嘛?難不成只是想讓她今夜睡得安穩些?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楊逸不死心,他依然躺著不動,對方這麼做原因何在一時猜不出來,但有一點,對方絕不會這麼輕易就離開,一定會再來的。
誰知楊逸等來的卻是一場大火,等他感覺不對勁時,樓下的房間被人引燃,火勢迅速上竄,二樓的地板全是木板鋪就,很快就成了最好的燃料,楊逸大恨,沒想到彌勒教如此歹毒,為了對付他一個人,竟不惜放火燒掉整個客棧,他顧不得多想,飛快的躍起來,一把提起自已的包袱,就衝出門去。
這時樓中已經有許多客人的驚呼聲傳出,楊逸一腳踢開覃子桂的房間,他才被驚醒起來。
「子桂快起來,樓下著火了!」楊逸不由分說,一把拽起他來!
「啊!著火……」覃子桂大驚失色,他還想去拿書箱,楊逸捲起重要的錢物拖著他就往外跑,這短短的時間裡,火勢已經蔓延上二樓來,楊逸原來睡的房間已經被熊熊大火吞噬,連走廊也已經火苗亂竄,滾滾的濃煙嗆得人喉嚨發燙,肺葉彷彿要裂開一樣。
楊逸他們住的房間在走廊的尾端,火勢蔓延上來後,想從走廊經樓梯下去已經是不可能了,這時樓中到處是衣衫不整,奔走逃命的客人,驚叫聲,哭喊聲四處都是,覃子桂一見走廊被大火封住,也是驚叫連連。
「子桂別慌,越慌你死得越快,蹲下…….」楊逸往他肩頭一按,自己又衝回覃子桂的房間,一把扯下床前的羅幔,同時抱起床上的被子,又衝了出來,他先將被子往樓下一扔,然後把羅幔一頭綁在走廊的欄杆上。
「子桂,我先下去,你緊接而下,我會在下面接著你!」
「哦!楊兄……」
沒等六神無主的覃子桂說完,楊逸已順著羅幔一滑而下,接著仰頭喊道:「子桂快滑下來!」
覃子桂一介書生,這時身在絕境,楊逸怎麼說他只能怎麼做,楊逸看他縮手縮腳的樣子,心裡大急,火勢如此大,這種木製樓閣保不準什麼時候就塌下來!
「快啊!」
楊逸大喊一聲,嚇得覃子桂雙手一鬆,猛然滑落,口中發出一串長長的驚叫,好在楊逸早有準備,一把接住他。
這時下面已經亂成一團,店家帶著小二還有一些先逃出來的客人提著水桶在救火,呼喊聲驚動了整坊的百姓,在東京城遇到火災發生,通常官府是不要百姓參與救火的,百姓難以指揮,亂糟糟的反而容易誤事,官府在每坊巷隔300步,就設一「軍巡鋪屋」,每鋪五名鋪兵,夜間巡警。
一遇失火,則由馬軍奔報軍廂主、馬步軍、殿前三衙、開封府,各部門領軍士撲滅,不勞百姓。
楊逸與覃子桂衝出狀元樓時,街上已經衝過來數百軍士,手上提著各種各樣的滅火工具,如水桶、水囊、灑子、麻搭、斧、鋸、梯子、火杈、大索、鐵錨兒、唧筒之類,應有盡有。
楊逸顧不得看這些了,他心裡的殺意已經盛似身後的熊熊大火,他和覃子桂披著被子衝出來,就是不讓人看清他們的面目,他估計放火之人尚未遠走,大概還在暗處觀看自己的傑作。
來到街邊一個暗處後,楊逸對覃子桂說道:「子桂,沒事了,你先在這裡等著,為兄有急事離開一陣,若是別人問起,你就說衝出來時與我走散了!明白了嗎?」
覃子桂驚魂未定,楊逸說完在他臉上拍了幾下,才讓他回過神來,雖然不明白楊逸要去幹嘛,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異香樓後院養有狗,到晚上就會放來出,也常有護院巡邏,但楊逸第一次來時並沒有遇到這些,楊逸猜想林可兒每次夜間翻牆進出,都會先把狗關起來,以免曝露他的行動,這次楊逸翻上牆頭時,果然沒有狗吠聲響起。
楊逸摸到那間小屋子後,從小窗翻進屋內,裡面漆黑一團,但能摸到裡面堆放了許多柴草,他調均呼吸,就在裡面靜靜地等著,他不確定林可兒回來沒有,也不確定她還會不會像上次一樣,進這柴房來換下夜行服,但這是楊逸發動襲擊的最佳地點。
從心裡學的角度來說,人一回到自己地盤的那一剎那,心情都會自然的放鬆下來,警惕性也會降到最低,而這間小屋,外面亮些,裡面漆黑,人剛從亮處進入暗處,視覺上也需要一個適應過程,若能在這裡動手,楊逸能保證瞬間將林可兒擊暈,但到目前為止,這一切都還只是楊逸一廂情願的設想!
現在需要的是耐心,楊逸有的是耐心,前世訓練隱伏襲擊時,有時一伏就是一整天,不言不動,蚊叮蟲咬,甚至是毒蛇爬近,也要堅持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像木頭人。
大概過去了半柱香時間,小屋外傳來了輕微的動靜,就像是夜風吹動樹葉,接著一串極輕的腳步聲出現在門外,楊逸早以屏住呼吸,隱身在門邊就像牆壁的一部分,很快傳來開鎖的聲音,接著房門無聲的打開來!
隨著門外一道淡淡的天光透入,一個嬌小的身影閃身進來,就在這一瞬間,隱在門邊的楊逸出手如電,右掌狠狠地擊在對方的腦後,左手同是摀住對方的嘴鼻!
林可兒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間空房之內,房中一燈如豆,光線被刻意的擋住,不至於洩出房外,她正在打量著房中的情形,身後突然有人說道:「是不是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
「是你?竟然是你?你沒死!」聽到楊逸的聲音,林可兒驚詫萬分,也難怪,她一直以為楊逸只是個文弱書生,現在,一切不用多說了,這麼久以來楊逸分明是在扮豬吃老虎,林可兒此刻心中是百味雜陳,甚至連眼前的危險都被驚訝沖淡了許多。
楊逸轉到他面前,淡淡地笑道:「想起來這兒是哪裡了嗎?」
林可兒手腳被捆得結實,只有頭部還能活動,她正想重新打量這房間,楊逸已經接著說道:「宣平坊,羅燁家中,前些天羅燁就是死在你躺的這張床上,你難道這麼快就忘了?」
昏暗的燈光中,聽了楊逸的話讓林可兒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失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
「可兒,你真好玩,但你要記住,現在有權力提問的是我,你只有答與不答的權力。」
林可兒此刻心裡已經是翻起了滔天巨浪,她自以為做得乾淨利落,但從楊逸的話可以聽出,他分明知道羅燁是自己殺的了,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
「是李湘弦那個賤人告訴你的是嗎?這個賤…….」
啪的一聲,楊逸狠狠的給了她的巴掌,讓他半邊臉很快變成了豬肝色。
「都這時候了,輪不到你來囂張!林護法,我有一千種方法來收拾你,你是現在自覺把彌勒教的事說出來,還是等我好好招待你一翻再說呢?」
「你……你竟然都知道了,果然是那個賤人,你別得意,就算我死了,自會有人幫我報仇的,會讓你全家,還有那個賤人全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楊逸根本沒指望她會這麼輕易說出彌勒教之事,見她死到臨頭還如此囂張的威脅,心裡殺意更濃,他一言不發的轉到屋角屏風後,將剛熬好的藥倒出來!
藥水還滾燙著,楊逸就一把捏開她的嘴巴,猛地灌下去。
「鑑於你嘴巴不太乾淨,心腸太惡毒,我先給你洗洗!」
林可兒想吐,但嘴巴被楊逸捏開著,滾燙的藥水穿喉入肚,燙得她痛苦萬分,兩眼都凸了出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5:51:02
第049章 林可兒之死
楊逸灌完藥水,看到這妖女一嘴的水泡,心裡沒有一點憐憫,這妖女要殺自己也罷了,今夜竟放火燒客棧,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今夜的大火中,讓她死一百回也不足惜。
即便如此,林可兒也沒有點屈服的樣子,她翻動著麻木的舌頭,有些含糊不清地說道:「楊逸……終有一天……我們彌勒教會讓你全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楊逸有些厭惡地掃了她說道:「也許你說的有可能發生,但估計你是看不到了!」
「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等下你就知道了,放心!不會是什麼陰陽合歡散之類的,就你這姿色,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這奸賊……你休想從我口中問出一丁點東西來!」
「不錯,挺聰明,不過問不問得出,等下就知道!」
林可兒神態變得有些猙獰,冷哼一聲別過臉去,從身體不時抽搐可以看出,那一碗滾燙的藥水讓她很受傷,過了一會兒,當她漸漸感覺腦中有些昏沉之時,就聽到楊逸充滿蠱惑的聲音傳來:「林可兒,看過來,看著這裡,來!」
林可兒回過頭來,臉上竟帶著一絲嘲弄的表情,讓楊逸十分驚詫,只聽她說道:「楊逸,你枉費心機,你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些什麼!你休想……」
楊逸反應過來,立即捏開她的嘴巴,但一切已經遲了,這妖女牙齒裡竟藏有毒藥,大概是別過頭去時,就已經咬破毒藥吞了下去,此時目光已經開始渙散了!
「他娘的!」
楊逸不禁暴了一聲粗口,牙齒間藏毒以前只在小說中聽說過,沒想到今天竟真遇到了,而且自己還沒動大刑,這妖女便毅然決然的服了下去,讓楊逸徒呼失策,這妖女竟然就這麼死了!竟然讓她就這麼輕易死了,這個結果讓楊逸懊惱萬分。
看來與這些邪教鬥,絲毫大意不得啊!
楊逸把林可兒的屍體埋到後院的花叢下,這棟宅子自從羅燁莫名被害家中,至今案子未曾破獲,羅家的人已經扶靈回鄉,宅子被四鄰視為凶宅,如今一直空置著。
楊逸埋好屍體後,再在上面植上花草,如今正是多雨的春季,過不了幾天,這裡便全無痕跡。
最後他再把房中的痕跡一一清除之後,才悄然離去!
由於撲救及時,狀元樓的火勢沒有向四周蔓延,楊逸回來時,看到整個狀元樓已經燒毀了,旁邊的兩棟房子也被拆掉了,連牆壁都被強行推倒,形成了一道隔火帶,這大概才是火勢沒有大肆蔓延的原因。
天差不多亮了,火場裡餘煙裊裊,開封府的人還在查勘,據說燒死了七個人,現在甚至連火勢怎麼起來的都無從查起了。
楊逸在角落裡找到了覃子桂,還有他那兩個隨從也安全的逃了出來,不過書僮一邊頭髮被烤焦了,捲起來像個雞窩似的,還好沒燒傷皮肉。
覃子桂依舊包著那床被子,此時他的神情已經恢復鎮定,楊逸輕聲對他問道:「子桂,方才有人問起我嗎?」
「官差只是來確認你有沒有逃出來而已,別的沒問什麼!」
楊逸點點頭說道:「那就行了,萬一有人再來說細問,你就說我一直與你在一起就行了,明白了嗎?」
覃子桂心裡雖然好奇,卻識趣的沒有多問,這段日子以來,楊逸就像他的大哥,處處幫著他、護著他,今夜還救了他一命,楊逸的這點小要求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
如楊逸所料,在科舉考試前一天,章惇終於進京了!從呂大防、范仁純,到朱光庭、呂陶、梁燾等人,上百官員到城門迎接章惇!一個個誠惶誠恐,小心翼翼!
楊逸在客棧中聽了這事,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還讓覃子桂的老僕跑去核實了一回,得到確認之後,楊逸與覃子桂坐在桌邊,久久不語,他是真無語了!
除了感嘆章惇一把『神兵』駭人的鋒芒之外,更對元祐這些君子生出滿心的鄙視,說心裡話,他一直對范仁純有著一份好感,覺得他有他父親那種真正的君子之風,但這回,他竟然也和呂大防等人一起去城門迎接章惇,讓楊逸對他不免看低了幾分。
兩派勢力鬥了這麼久,九年來元祐黨人打擊元豐黨人無所不用其極,蔡確死在了嶺南,章惇等人也都被一貶再貶,一一被列為奸佞,這些人甚至敢於金殿上翹著屁股對向趙煦,事到如今,誠惶誠恐的跑出來迎接,奴顏婢膝就想過關?
都說君子若竹,竹有節!而呂大防這些君子有的卻是『折』啊!
楊逸撂下筷子,對覃子桂說道:「子桂啊,見識了吧?寧做真小人,莫做這偽君子啊!瞧瞧這些君子的氣節,真讓人佩服啊!難怪……」
楊逸本來想說難怪金兵打到東京城下,這些君子跑出去又是獻金銀,又是獻女人,最後連一國之君都跑出去給人下跪了,還好他剎住了話頭,以幾聲嘿嘿冷笑代替。
覃子桂到底不如他一樣性格剛毅,只是笑笑,沒說什麼!
「不管這些,子桂吃完好好思量一下明天怎麼答題吧,為兄去也!」楊逸說完獨自出門而去!
「喲!楊郎,你可來了,可想死奴家了!」
「楊郎!還有奴奴,你都好些天沒來看奴奴了……」
「……」
異香院看上去沒什麼異樣,楊逸一進門,姑娘們紛紛擁上來,酥胸粉臀撕磨著,一個個眼含秋水,眉散春情,恨不能立即把他據為己有!
楊逸左擁右抱,上下其手,樣子極為放浪形骸,哈哈地笑道:「我也想你們啊!可你們鴇母怕是不歡迎我啊,這花魁一到手,她就把我扔過牆了!各位美人大概都知道,那尹才子還沒付我賭資呢!」
「哎呀,楊郎,你來,奴家不要你資財嘛,只要楊郎你高興就行……」
「不妥,不妥,我楊逸可是昂揚男兒,各位美人又不是沒見識過,怎能吃軟飯呢?」
一群美人兒想起他床上的勁兒,一個個媚眼如絲,有的伸手就向他敏感部位摸來,楊逸眼明手快,先來個當胸一捏,換來一串串嬌吟!
「各位美人兒,今天算了,本郎君要養精蓄銳應對明天科舉!」楊逸一邊說著,一邊擺脫這群鶯鶯燕燕,向裡院走去!
「楊郎乃狀元之才,我們姐妹預祝楊郎高登榜首!」
「好,借各位美人吉言,等本郎君高登榜首,再來登各位美人的床頭,哈哈哈……」
楊逸帶著一串大笑,好不容易擺脫那群熱情似火的美人兒,來到後院時,李湘弦聽到動靜,已經在小院門笑盈盈地等著。
「楊郎……」李湘弦很自然的伸出柔荑,牽過他的左手,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依戀。
兩人並肩往樓上走,楊逸留意她樓中的情形,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但現在林可兒那條線斷了,也只能多留意李湘弦身邊的人,他相信隨著林可兒莫名其妙的失蹤,彌勒教一定還會重新在李湘弦身邊安插人手的。
表面上他雖然一如既往,實際上楊逸心中對李湘弦的戒心也重了起來,兩人進入房間後,楊逸不經意地問道:「可兒呢?怎麼不見人影?」
「哦!她有事兒!」
李湘弦在撒謊方面並不高明,答得有些勉強,楊逸住的狀元樓失火,起初她並沒有多想,只是一心為楊逸擔心,得知楊逸沒事了,林可兒卻莫名其妙的沒了蹤影,讓她感覺到狀元樓的這場火災有些不尋常了,這些日子,她與楊逸接近,也感覺到林可兒因此有些不滿,但現在林可兒失蹤了,一切都只能憑空猜測。
「楊郎,以後多小心些,奴家擔心你呢!」李湘弦終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楊逸能感受到她是真心的,抬起她的手親了一下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不就是一場火災嘛,我楊逸五行具全,火來克火,水來克水!美人兒來了我……降美人!」
「楊郎又胡說……」
李湘弦雙手抱向他背後,柔軟的嬌驅自然的貼入他懷中,香腮兒輕輕擦著他的臉頰,楊逸聞著她身上那熟悉的幽香,反手緊緊抱著她的纖柔的腰肢,他與李湘弦之間,除了未真個合體之外,其它的已沒有多少避諱。
李湘弦今天的表現讓楊逸有些意外,她將楊逸越抱越緊,還主動的抬起頭來吻他,迷離的眸光裡碧波蕩漾,在這種事上,楊逸從不會被動承受,一下子吸住她的香舌,熱烈的回吻起來,雙手同時在她嬌軀上游動起來,一手從腰肢下滑,覆在那渾圓挺翹的粉臀上,一手上游到胸前,一把握住那飽滿的玉峰,肆意的撫弄起來!
「楊郎……」
李湘弦被他撫弄得鼻息休休,渾身綿軟,只能像條軟身蛇兒纏在他身上,不覺間羅衣半解,肚兜斜滑開來,那雪白的雙峰裸露在楊逸眼前,那傲然挺拔的風姿,頂峰上小小的紅櫻桃隨著急促的呼吸不停的起伏。
這個絕世尤物,身上真是無處不美,楊逸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許久之後,他長吁了幾口氣,才強制自己停下來,此刻李湘弦臉上染著了深色的桃暈,被楊逸盡情的肆虐一番後,一雙玉腿緊緊地絞在一起,躺在羅床上的樣子風情無限,媚若妖姬。
楊逸坐起身後,這回李湘弦沒像原來一樣羞澀地扯過衣服掩蓋胸前的無限風光,而是再次反抱著他,幽幽地說道:「楊郎,要了奴家吧!奴家要把一切都獻給楊郎……」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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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51:36
第050章 美人心
楊逸抱起李湘弦,讓她身體緊緊貼著自己的胸膛,若是換作其它人,楊逸真會把她給吃了,他能感覺得出,這個絕世尤物對自己的這份感情是真的,但李湘弦隱藏的另一個身份讓他有所顧慮,一開始甚至有利用李湘弦的意思在內。
狀元樓的大火和林可兒的失蹤,讓李湘弦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之處,她甚至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變故,彌勒教會不會遷怒於她與她的家人,對楊逸她心裡覺得有些愧疚,這時提出獻身於楊逸,是對命運的無奈,也是對楊逸作一種情感上的補償。
「楊郎……」
她既而忘情地吻著楊逸,整個身心都投入了進去,動人的玉體在他身上纏繞著、蠕動著;楊逸緊緊摟著她,手上卻沒有多餘的動作,李湘弦漸漸也感覺到了,她愕然抬起頭來問道:「楊郎你怎麼了?難道楊郎看不上奴家這薄柳之姿嗎?」
她臉上的神情有失落、有不解、更多的是受傷,楊逸理了理她那一頭粟髮,輕聲說道:「湘弦,在我心裡妳與她們不同,我可以和她們逢場作戲,顛鸞倒鳳,過後不會留下絲毫牽掛,但湘弦妳不同,妳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可是……」
「不用可是,我堅信妳遲早會是我楊逸的女人,但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湘弦,妳願意做我的女人嗎?一輩子!」
李湘弦不自覺的輕點螓首,目光有開始迷離起來,那汪深藍裡有晶瑩的波光閃動。楊逸再度緊緊抱住她說道:「湘弦妳有什麼難處就跟我說,或許我能幫妳!」
「楊郎……」李湘弦聽了再也忍不住嚶嚶地哭泣起來,或許楊逸只是無心一問,但她真想把心中所有的壓力盡情地向他吐露出來,一切的一切,全部向他傾訴,但她不敢,一是放不下家人的安危,二是怕連累了楊逸,彌勒教的手段她再清楚不過,所以她只能靠在他懷裡盡情的哭泣著。
楊逸沒有逼她,甚至沒有點明她的身份,只是輕撫著她的身體無聲地安慰著,李湘弦哭了很久,最後哭累了竟在他懷裡睡了過去,或許林可兒失蹤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干擾,一直沒睡好,此刻躺在楊逸溫暖的懷抱裡,她睡得像個天真的小女孩,連那又蹙著的秀眉都舒展了開來。
重開的恩科依然是在武成王廟舉行,只是主考官換成了禮部侍郎楊畏,楊畏此人是典型的騎牆派,王安石當政,他支持王安石,司馬光上台,他擁護司馬光,到呂大防任尚書左僕射,他幫著呂大防打擊劉摯,因此被呂大防提拔做了禮部侍郎,好了,太皇太后高滔滔一死,他這回立即又倒向趙煦,這時他的職位可以讓他直接靠向皇帝了。
對楊畏這份『五光十色』的履歷,楊逸笑而不語,或許,現在趙煦需要的是一個聽話人的來主持恩科,暫時用用此人也無妨,但就楊逸對章老頭的瞭解,只要章老頭還是首相,楊畏這種人就沒什麼前途,章老頭這一生眼中只有黑與白的界定,豈會容得楊畏這種『五光十色』的人?
試題已不是那道試題,但意思還是那個意思!可以說換湯不換藥,楊逸想了想,按照以前的思路,略作修改,完善了一下,答得比上次認真了許多。
因為彌勒教的事,楊逸對官員的身份多了一份渴望,有了官身,彌勒教總會多些顧忌,畢竟像林可兒那樣悍然對羅燁下手的情形不多,同時自己可以調動更多的資源來對付這個邪教,林可兒現在突然失蹤,彌勒教或許不能確定是誰下手,但楊逸料想遲早會有人懷疑到自己身上!
永遠不要以為你的對手是比你蠢笨的啊!
仁慶坊。
碼頭上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無數進京的貨船在這裡裝卸,三月的天氣還有些微寒,但碼頭上的民夫卻都光著膀子,為了百十文的工錢揮汗如雨,而碼頭後面的一條小巷裡卻是靜靜寂寂,林可兒曾來過的那座小院裡,此刻門窗緊閉。
房內圍坐著五個人,坐在上首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他膚色黎黑,方面大嘴,名叫譚願,林可兒失蹤後,他便成了彌勒教目前在京城最高負責人,混跡在一個姓王的駙馬都尉府上做護院。
他目光凜然掃向下首的四個人說道:「林護法突然失蹤,竟然一點線索也沒留下,為防萬一,各位這些天務必小心,收匿行藏,以前一聯絡方式要全換掉,接下來這陣子若是沒必要,我們之間也要盡少見面。」
坐在左邊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接口道:「譚香主,據法端所言,林護法意欲盡快除去那個接近李湘弦的書生,而這陣子那個叫楊逸的書生就住在狀元樓,由此算來,基本可以確定狀元樓那把火就是林護法放的,奇怪的是,那個叫楊逸的書生並沒有燒死,而林護法卻在當夜失蹤了!譚香主,你說林護法的失蹤會不會與那楊逸有關呢?」
譚願沉吟了下說道:「有可能,但以常理而論可能性不大,林護法的武功還在你我之上,楊逸只是一介文弱書生,想神不知鬼不覺的讓林護法消失,這不大可能!除非……除非楊逸此人深藏不露!十二郎你接下來找個人去試試那楊逸,小心些。」
「譚香主,還有一種可能,李湘弦向楊逸洩露了咱們教中之事,讓楊逸有了防備,或提前告知了官府!」
坐在中間那一個微胖的漢子剛說完,譚願冷冽地掃他一眼道:「黃擔,你他娘的越來越沒腦子了,若是李湘弦洩密,會只有林護法一個人出事嗎?至少法端不會安然無恙!」
那叫黃擔的漢子不敢頂嘴,轉口說道:「還有一種可能,六扇門的人一直在全力追查羅燁的案子,會不會讓六扇門的人發現了什麼,因此查到了林護法身上,不好!譚香主,萬一林護法真落到官府手裡,若是撐不住酷刑,咱們就危險了!」
這回譚願沒有反駁,臉色也變得異常凝重起來,黃擔說的不是沒有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東京是官府控制最嚴的地方,六扇門中同樣有許多高手,真能查到林可兒身上也不太出奇,當初他們就不同意林可兒在京城對羅燁下手的,如今林可兒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大概也只有六扇門的人有這能力。
「你們先停止一切活兒,全力探聽林護法的下落,重點在官府方面,一但確定林護法落在官府手中,咱們便立即撤出京城,此事我會向幫主請示,幫主有什麼安排到時再通知你們,先散了吧!」
這次考試沒有人像尹焞那樣站出來交白捲了,一切很平靜,連呂大防他們都跑城門去接章惇了,只要不傻,現在大部分士子應該都能看清風向了!
考完試之後,楊逸與覃子桂雙雙跑著異香院尋芳買醉去了,其實不光他們,走出武成王廟的考生至少有九成是直奔清樓楚館去的,自前唐開始,科舉考試就出現了這種『怪』現象,考完試之後士子們總會選擇青樓盡情的放縱一翻,或許是為了發洩心裡的壓力吧!這種現象就這麼延續了幾百年。
楊逸把異香院最豪華的閣間包了下來,花魁娘子李湘弦親自來為他作陪,覃子桂則摟著兩個異香院的姑娘,也是一副放浪形骸的樣子,這回他考得應該不錯,心情大快,整個人也變得豪爽了許多,這廝以前和李逸也是青樓常客,調戲姑娘的手段差不了多少,把那兩個美人弄得渾身扭動不已。
李湘弦靠近楊逸身前說道:「楊郎今科必能奪魁,奴家先乾為賀!」
她今天穿的心字羅衣上鑲著花邊,看上很去喜氣,襯著她那顛倒眾生的花靨,真如明月生輝,楊逸抬手捏住她那圓潤的下巴取笑道:「科舉能不能奪魁還在其次,今年的花魁娘子我是一定要奪的!青春都一晌,寧醉溫柔鄉!哈哈哈!」
李湘弦聽了嬌俏的白了他一眼,說道:「這花魁還用得著你去奪嗎?哼!楊郎快喝!」
楊逸盯著她那紅潤的香唇笑道:「湘弦!用杯子喝酒多沒意思啊!不如……咱們換種喝法?」
李湘弦哪裡不知她是什麼意思,臉色大窘,抿著紅唇低頭不語,楊逸挑起她的下巴,將酒送到她的嘴過,羞得李湘弦桃暈滿臉,她忍不住向覃子桂他們瞄了一眼,發現沒人看著她後,才輕啟檀口。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喊道:「李媚娘,你少胡弄我,趕緊讓你們花魁娘子出來陪我兩杯!」
接著聽到老鴇李媚娘討好道:「哎喲!王大官人!湘弦她現在正在陪著客人,真不方便啊,要不這樣,我給王大官人您另外安排兩個紅姑娘……」
「少囉嗦,讓花魁娘子李湘弦出來,別的我一個也瞧不上!」
楊逸一聽,便知來了權勢人物,否則豈能在異香院如此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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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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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51:55
第051章 駙馬都尉不是東西
李湘弦現在是花魁娘子,每天慕名而來的人不知凡幾,但也正因為她是花魁娘子,有資格求得一見的少之又少,更別說像門外此人囂張的點名就要李湘弦出去陪酒了。
老鴇李媚娘終究沒能把人攔住,閣間的門被推開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走了進來,身量很高,頭戴方頂硬殼襆頭,衣著華貴!
楊逸放下酒杯,掃了對方一眼,帶著兩分嘲弄的意味說道:「這位耆老,你確定自己沒有走錯門嗎?」
六十曰耆,七十曰老,耆老原指六七十歲的老人。楊逸故意以耆老稱呼來人,聽起來無比的怪異!連跟在後面的李媚娘都掩口想笑。
那人如何聽不出楊逸嘲弄的口氣,惱羞成怒,大聲斥道:「哪來的狂徒,竟敢對老夫如此無禮!」
閣間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李湘弦與覃子桂他們神色都變得有些不自然,因為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連老鴇也攔不住的人,身份一定不簡單,老鴇李媚娘也悄悄地給楊逸遞著眼色。
楊逸啞然失笑,一甩大袖說道:「這位耆老眼光還不錯,一眼就看出我是狂生來了,嘖嘖!了不起!不過,你既然看出我是狂生,還來我面前擺狂,真不知道你腦子是怎麼長的!再說無禮吧,從你沒經我同意就推開這扇門開始,你就不配在我面前談『禮』字!」
「楊郎……」
「湘弦妳不用說話,這是男人之間的事!」
楊逸不是不知道對方一定有不凡的身份,但在強權面前讓出女人,楊逸自認還沒達到這麼高的境界,管你什麼鳥人,一些原則性的東西絕對不能退讓。
那男人被楊逸強悍的對答弄得愣了一下,接著勃然大怒,狂喝道:「無知小兒,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猖狂!不知死活的東西,說!你是誰?」
「哎喲,王大官人您息怒,讓奴家來勸勸……」老鴇上前拉著那人的袖子賠著笑,很快又跑到楊逸耳邊低聲說道:「楊公子,我的小祖宗,你就退一步吧,此人是駙馬都尉王詵,深得向太后……」
「駙馬都尉?駙馬都尉是什麼東西?呃,錯了,駙馬都尉不是東西;哈哈哈!竟是駙馬都尉大人駕到!。」楊逸不待老鴇說完,就起身有模有樣地向那王詵一揖道:「晚生有禮!既然是駙馬都尉大駕光臨,您若不嫌棄,不妨坐下一起喝一杯如何?」
楊逸生怕沒人聽到似的,長聲而笑,大聲招呼!一口一個駙馬都尉叫著,把王詵氣得一臉醬色,那方頂硬殼襆頭差點沒被怒氣衝飛起來。
大宋朝說來是挺優待男人的,駙馬娶了公主一樣可以納妾,問題是駙馬逛青樓,還與人為一個青樓姑娘爭風吃醋,這事若鬧大了,傳將出去,公主臉面何在?皇家臉面何在?
但王詵似乎對此並不太在意,他再次冷冷地問道:「孽障,說,你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再改姓,呵呵,在下楊逸,駙馬都尉可是想賜教一番啊?」
奇怪的是王詵不怕人知道他逛青樓,聽了楊逸的名字卻只是狠狠地刮了他與李媚娘一眼,然後冷哼一聲拂袖而去!楊逸倒有些茫然起來了,難不成自己的大名竟然有了章老頭的幾分鋒芒?以至讓這廝聽了怏怏而去?
李媚娘連忙追出去賠禮道歉,過了一盞茶功夫,她又回到閣間一臉沮喪地說道:「楊公子,您這又是何必呢?這王詵雖然只是個駙馬都尉,但深得向太后看重,在詩詞書畫方面頗有造詣,交遊廣闊,與蘇學士等人都往來密切,與各府親王勳貴的關係更不待言,而且此人睚眥必報!楊公子何苦去得罪他呢?」
又是向太后,又是親王勳貴,關係挺深的嘛,難怪李媚娘一時沒攔住,楊逸想了想說道:「媚娘,你弄錯了!不是我去得罪他,是他來得罪我!」
「哎喲,我的小祖宗,這個我還能不知道嗎?咱們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他也不能真對湘弦怎麼樣!」
「忍?今天我若任由他把湘弦奪走,我就不叫楊逸了。」有些東西楊逸絕對不會去忍讓,對王詵的態度也表現得很強硬,但另一方面,楊逸又從不會真正輕視自己的敵人。
所以楊逸還是向老鴇仔細詢問起王詵的情況來,從老鴇口中得知,王詵娶的是英宗次女蜀國長公主,這位公主很賢惠,下嫁王詵後盡心侍奉公婆,但王詵卻認為是公主毀了他的政治前途,待蜀國公主十分刻薄。
而且他自命風流,終日在青樓依紅偎翠,這也就罷了,過份的是公主病重在床,他還故意與小妾當著公主的面尋歡作樂,後來蜀國公主鬱鬱而終。
神宗皇帝聞之大怒,下了道手詔說:「王詵內則朋淫縱慾而失行,外則狎邪罔上而不忠,由是公主憤愧成疾,終至彌篤。」將王詵一擼到底,奪回王詵駙馬都尉、左衛將軍的爵位,貶出了東京城。
而令人驚奇的是,高滔滔這位丈母娘的思想卻超出了人類的範疇,神宗剛一駕崩,她很快就給王詵復了官,還回了被奪的爵位,恩寵有加,讓人不得不懷疑蜀國長公主是不是她親生的。
向太后與高滔滔是一條心的,如今對王詵也很看重,而酷愛書畫的遂寧王與王詵也走得很近。
遂寧王?趙佶!
楊逸手指不禁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趙佶現在不過十二三歲,而且楊逸剛入京不久,一直沒留意過這個人,這傢伙過幾年是要做皇帝的,難不成因為王詵要與趙佶走上對立面?這可是個高難度、高風險的活兒啊!
李湘弦靜靜地看著楊逸,這時開口說道:「楊郎,你沒事吧?都怪奴家不好……」
「錯,不是因為妳不好,而是因為妳太好!哈哈哈!」
楊逸撇開腦中思緒,朗笑著又復舉杯歡飲起來!
皇宮福寧殿。
福寧殿現在是孟皇后的寢宮,裝飾上樸實無華,一如孟皇后本人,孟月娥正坐在鏤花屏風後的軟榻上,看著床上那幾個月大的嬰兒睡得正香,她幽幽一嘆道:「若是個男兒身多好啊!」
坐在床邊的孟皇后細心地幫孩子掖好被角,一臉慈愛地答道:「姊姊不必擔心,官家很疼福慶的!」
「再疼終究也是個女兒身,聖人你怎麼就不明白,現在官家就福慶這麼個女兒,自然百般疼愛,可誰能保證官家將來孩子多了,還會這麼疼福慶呢?退一步說,就算官家一直這麼疼福慶,可母憑子貴這個道理你應該懂吧。聖人!你跟姐姐說實話,這半年官家是不是都沒在你這寢宮留宿過?」
孟月娥苦口婆心地說了這麼多,孟皇后看了自家姊姊一眼,低頭不語,她相貌算不上美豔,只能說是端莊,而且今年已經二十一,比趙煦大了三歲,剛剛進宮那一年多時間,趙煦待她還不錯,可是現在,她都不知道怎麼根自家姊姊說。
不用她說什麼,孟月娥從她的神態已經知道答案了,這世上專情的男人本就不多,何況趙煦是皇帝,皇宮美人無數,加上自己妹妹相貌又不出眾,更讓孟月娥擔心的一點是,妹妹是太皇太后給趙煦選定的皇后,而趙煦對太皇太后很不滿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孟月娥出入皇宮多了,也能聽到了一些秘辛。
據說當初給趙煦選皇后,本來輪不到自己妹妹上選,前樞密使狄青的孫女長得花容月貌,而且品德貞潔賢淑,從一眾秀女中脫穎而出,大家都屬意這位狄娘子,報到太皇太后那裡,可太皇太后卻嫌狄娘子的娘家太顯赫,擔心趙煦娶了這個狄娘子後有娘家幫著,不利於她垂簾聽政,便一口否決,下令重新再選。
最後也是太皇太后選中了自己的妹妹,最大的原因就是孟家寒微,就算成了外戚也威脅不到皇權,更威脅不到太皇太后自己。
這件事自從孟月娥得知後,就如同卡在喉嚨的一根刺,妹妹等於是太皇太后硬塞給趙煦的,如今看妹妹這神態,果然是證實了自己的擔心。
「聖人,上清宮的法端女冠道術高超,上次璋兒病重,我與胡御醫都沒辦法,結果吃了法端女冠的符水,璋兒的病竟真的好了。」
孟皇后一時沒明白自己姊姊要說什麼,疑惑地望著孟月娥,孟月娥看看殿中無人,便靠近孟皇后身邊竊竊私語道:「妹妹,那法端神通廣大,姊姊是親自見識了的,據她所說,她製作一種符籙放置床下,同時讓男人喝下符水後,男人便會回心轉意……」
孟月娥還沒有說完,孟皇后便大驚失色,惶恐地說道:「姊姊,你難道不知道符籙是這皇宮中的禁忌嗎?若是被人知道,咱們會沒命的!符籙之事,姊姊以後休要再提。」
「可是妹妹……」
「姊姊,使不得啊!我知道姊姊是為了妹妹好,可這符籙是宮中大忌,萬萬使不得!」
孟月娥見妹妹如此決定,沒有接著再勸,心裡暗暗一嘆,看來只能慢慢再想辦法了!
這時殿外傳來太監喊聲:「官家駕臨福寧殿!」
殿中姊妹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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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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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52:26
第052章 榜下捉婿?
禮部試的上榜名單終於公佈出來了,楊逸高居一甲頭名;第二名叫畢漸,京西南路潛江的考生;第三名叫余敬,太原人;第四名便是覃子桂。
名次一出來,覃子桂大呼一聲,激動得一臉漲紅,彷彿快要昏倒過去!楊逸一看不妙,可別樂極生悲才好!趕緊在他臉上來了兩巴掌:「子桂,你至於嘛!醒醒!醒醒!」
覃子桂兩邊臉頰都現出了一個鮮明的掌印來,楊逸一看下手重了,趕緊打哈哈道:「那個子桂啊,愚兄精通醫術,不騙你,經常拍拍臉頰有利身體健康的!真的……」
楊逸說到最後自己先忍不住暴笑起來!覃子桂絲毫不以為意,他不笑,上來鄭重地給楊逸施了一禮說道:「楊兄悉心教誨之恩,子桂將銘記在心!請楊兄受我一拜!」
「慢來!慢來!覃子桂你再這樣,小心為兄再給你來兩巴掌,哈哈哈!」
覃子桂還是執意給他施了一禮,這年頭能中一甲進士,絕對不比後世中個千萬大獎差,可以說兩者根本無法相比,禮部試的名次雖然還不是最終結果,但殿試通常只會在名次上作些調整,再怎麼調整,你都是進士了!可以確定不會再名落孫山就是。
第二天一早,數百榜上有名的士子來到宣德門,由禮部官員帶著進入皇宮參加殿試,隊列的順序是根據禮部試的名次來分先後的,楊逸一襲青衫走在最前面,英姿煥發,俊朗不凡,遠處的殿宇間有公主與宮女觀望,不時傳來嬉笑與驚呼聲。
走在楊逸身後的是畢漸,畢漸今年已經六十五歲,白鬚飄飄,鶴髮童顏!
走到第三位的自然是余敬,五十二歲,兩鬢也有些花白,但常言道五十少進士,他只比少進士大了二歲,充其量也就是個正值青壯的進士。
走在第四位的是覃子桂,別說了,他年齡比楊逸還小兩個月,真算起來未滿十八。
這四人的組合看上去有些怪異,二老加二少,年齡差距足以當祖孫輩論,青衫打頭,白鬚隨後,也難怪遠處的宮女們嬉笑連連。
進入宣德門後,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大慶殿,大慶殿一般是大朝會舉行的地方,接著是紫宸殿、常朝便在紫宸舉行,然後是文德殿、拱垂殿、崇政殿、長壽殿,大宋的皇宮比較小,各位個宮殿的分佈並不在一條中軸線上,各殿之間看上去就像是錯落散佈其間,少了一份莊嚴,卻多了一份趣味。
同時也因為面積有限,大宋的宮殿建得都比較高,看上去很巍峨,像這次舉行殿試的崇政殿,主殿兩層,十分壯觀,兩邊還有延伸出去的側殿!
禮部官員將幾百士子引進崇政殿,裡面已經擺好桌凳,桌上標好了考生的名字,各人依次找到自己的坐位。
這時趙煦一身紅色袞冕袍服從殿後起出來,殿中官員與數百士子一同參拜,場面很壯觀,楊逸早知道上清宮見到的人就是趙煦,所以沒什麼驚訝,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章老頭與李清臣也都在殿中,章老頭見到他時,彷彿不認識一般,連眼神都沒點變化,倒是李清臣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複雜,彷彿百念雜陳的樣子。
趙煦在殿上依例說了些話,無非是朝廷重視科舉,廣納天下人才之類的,最後是宣佈考題,殿試的考題是由皇帝本人來出,他可能是提前想好,也可能是臨時隨意出一道考題,反正都是臨考才由皇帝本人當場宣佈的。
趙煦這次給出考題是:論兩稅制利弊。
殿試給時三個時辰,楊逸用了一個時辰來答題,可見他是非常認真的了,趙煦出這道題就是楊逸與他在上清宮談過的內容,或許是楊逸的論點深深觸動了趙煦,以至於他想拿出來考考這些進士,看看這些人有什麼不同的見解。
這個不足為怪,這次恩科無論是禮部試,還是殿試,趙煦要表達的無非都是他的施政綱領,他要錄取的肯定也是這方面的人才!
殿試並不是考完之後當場定出名次,照樣要經過一系列複雜的程序,先是由內侍將試卷收去,交給編排官,編排官負責糊起考生的籍貫姓名,標上序號,再交給封彌官,由封彌官從新將試卷謄錄校勘,用過御書印,然後交給考官定等級,完了復彌封,送覆考官再定等級,各個壞節由專人負責,互相分開,要求極為嚴格。
最後定完名次後,交與皇帝本人審閱,皇帝本人一般來說只看前十名的試卷,由他欽點出狀元、榜眼、探花。
這個過程通常需要兩天時間才能完成。
殿試結束後,楊逸與覃子桂剛出宣德門,就見一個老僕迎上來,恭恭敬敬的給楊逸行了一禮說道:「楊郎君,我家尚書請楊郎君前往舍上宴飲,還望楊逸君賞光前往。」
說完他遞上一張請諫,楊逸打開一看,竟是蘇頌相請,一旁的覃子桂也看到了,頓時投來一道戲謔的目光!
「哈哈哈!恭喜楊兄,賀喜楊兄!」
「子桂你找打是不?蘇尚書是才德高尚之人,豈容你胡言亂語!」
「楊兄我錯了!呵呵,小弟告辭,靜候佳音,呵呵……哈哈……」
覃子桂還是忍不住嘻嘻哈哈的取笑一翻,這才一溜煙的跑了,楊逸有些尷尬地向那老僕問道:「請問老者,那個……下在無才無德,與蘇尚書平素也沒有來往,蘇尚書因何突然宴請在下?」
那老僕連稱不敢,又恭敬地給他施禮道:「楊郎君莫折煞了老奴,我家尚書已經備好宴席,楊郎君到了便知。」
蘇頌德高望重,他出面相請楊逸自然不好不去,那老僕將他引上路邊的馬車,吩咐一聲,馬車便輕快行去。
看著車轅邊老僕臉上那抹笑意,楊逸心中更沒底,不會真讓覃子桂這臭嘴巴猜對了吧?
這年頭,東京有權勢的人家都喜歡到科場上去選婿,這已經形成一種風氣,毫不考慮男方與自己女兒的陰陽八字,也不管男方的出身和家勢如何,反正你榜上有名就行。
這種習俗叫『榜下捉婿』,女方還會給男方緡錢,喚作『系捉錢』,最初只是權勢之家這麼做,現在形勢大發展,各個富商和廣有錢財的士紳之家,也加入到『榜下捉婿』的行列中來,並成倍付『系捉錢』,以誘士人上鉤,捉到一個女婿一次就給千餘貫,這種現象在前唐那種注重門第的時代是不可想像的。
若是男方才貌具佳而家貧者,女方情願不要男方分文聘禮,反而倒貼奩具萬計,只要男方答應,女方便來人,施供張,敷茵幾,金玉綺繡,讓男家一夜暴富起來,待選定吉日後,便是笙蕭之音,鏘洋漸近,女子乘花輿而來……
不說遠的,當初李逸的祖父李清臣高中狀元,便是這樣被韓家『捉』去的。
楊逸現在是禮部試第一名,只要不出意外,狀元、榜眼、探花裡肯定有一個落入他懷中,加上年少英俊,絕對是權勢之家重點『捉』的對象,因此不排除蘇頌要提前下手的可能。
楊逸在馬車上不停安慰自己:應該是自己多想了!想來蘇頌只是折服於自己在刑部大堂的強悍之風,請自己喝次酒而已……
可這理由……說實話,楊逸自己都不怎麼相信!
馬車很快駛入明殿坊,楊逸不禁閉起雙眼,滿懷感嘆!
車子停下來時,不出所料,此蘇府正是彼蘇府,就是楊逸與覃子桂曾跟蹤蘇家小娘子,看著她走進去的那棟高門大宅。
想起蘇家小娘子美則美矣,但那科學狂的樣子楊逸感覺實在消受不起,往蘇府裡走時,心裡更加沒底了!
蘇府裡重門深院,進入大門後復過一道垂花門,堂宇樓閣鱗次櫛比,現在正值春夏之交、萬物生機勃勃的季節,蘇家院裡花滿風簾,綠蔭映戶,一些俏麗的丫環行走其間,給人無比的視覺享受。
那老僕並沒有在前廳停下來,而是帶著楊逸穿行而過,裡面又是一個大花園,此園充滿了簡、疏、雅、野的意味,清清的池塘邊植有許多修竹,修竹其間結竹杪為廬,木製的迴廊蜿蜒其中,老僕帶著楊逸正向一個竹杪風亭行去。
此時竹林中有疏淡的琴聲傳出,和著風吹竹葉的聲音,讓人彷彿置身於充滿詩意的山水畫中,紅塵攘擾頓時消解於無形,林間更有桃花迎風綻放,一瓣一瓣飄動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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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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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52:47
第053章 匈奴早滅了
竹杪風亭之中,蘇家小娘子一襲耦色交領羅衣,盤坐於琴幾前,那疏淡的琴聲便出自她的纖纖玉指間。楊逸走近,她且住琴聲,對坐在對面涼簟上的蘇頌說道:「爹爹請的客人到了,女兒告退……」
「唉!十三娘啊,別以為爹爹不知道你前些天跑刑部大牢去了!這會兒還迴避什麼?爹爹這琴還沒聽夠呢!」
蘇頌一身家居常服斜靠於亭柱間,和風掀動他顎下白鬚,神態自閒,如仙班老叟,蘇家小娘子被他說得窘迫異常,低下去的俏臉紅得像竹亭邊的桃花。
楊逸聽了兩人的對話,心中愕然,蘇頌年紀已七十歲出頭,而蘇家小娘子至多十七八歲,差距不是一般的大,楊逸進門時還在猜測倆人是祖孫,甚至是曾祖孫的關係,沒想到竟是父女,如此算來,蘇頌還真挺利害的,五十好幾了還一樣生兒育女。
「晚生楊逸拜見蘇尚書,承蒙蘇尚書錯愛,晚生冒昧登門慚愧之極,還望蘇尚書不要見怪。」
對蘇頌,楊逸是發自內心的尊敬,所以施禮時十分謙恭認真,蘇頌倒沒急著讓他免禮,撫鬚打量了他一下,才呵呵笑道:「楊會元不必客氣,是老朽冒昧了,楊會元能給老朽這份薄臉,老朽此心甚慰啊!來,坐!蘇大,貴客已到,讓人準備把酒菜端上來吧!」
那引楊逸進來的老僕趕緊應聲退去。楊逸又上前施了一禮說道:「楊逸見過蘇娘子。」
蘇十三娘臉色更紅,沒說話,有些窘迫地起身斂衽拂了一拂算是回禮,蘇頌在一旁朗聲笑道:「十三娘,難不成不認識楊會元了?」
「爹爹……」
蘇頌不理女兒的嬌嗔,依然撫鬚而笑,轉頭對楊逸說道:「來,楊會元隨便坐,老朽其他兒女都已成家,就剩下這麼個女兒承歡膝下,不免嬌縱了些,讓楊會元見笑了!」
「豈敢,豈敢,蘇尚書太謙虛了,令嬡知書達禮,才學遠勝晚輩,讓晚輩慚愧不已。」
楊逸剛剛理好衣擺坐下,誰知蘇頌突然微笑著反問道:「楊會元只誇我家十三娘的才學,難不成我家十三娘容貌竟入不得楊會元法眼?」
「爹爹,你為老不尊,哼,你再說女兒可要生氣了……」
「不不不,令嬡容貌之美,晚輩才疏學淺,實在是找不出足以形容的詞彙來表達,因此…..」
「哈哈哈……」
蘇頌大笑,蘇十三娘大窘,而楊逸則大為尷尬,主啊,貌似覃子桂那臭嘴巴真說對了幾分,聽了蘇頌這些話,感覺還真有點那個『捉婿』的意思在內,楊逸也有些手足無措。
蘇頌一邊伸手向他請茶,一邊說道:「楊會元一曲《雁丘詞》名動天下,道盡了多少兒女情長的痴痴怨怨,真是自古英才出少年啊!老朽聽十三娘說,楊會元在醫藥、器械、天文地理方面也造詣深厚,不是老朽自傲,放眼天下,能得我家十三娘如此稱讚的還沒幾個,老朽還真得向楊會元細細請教才行!」
「不敢,不敢,蘇尚書折煞晚輩了,蘇尚書再這樣,晚輩……晚輩實在是無顏坐下去了!」
楊逸的心是真的糾了起來,雖然融合了李逸的知識,但蘇頌是什麼人?
蘇頌是個學者型的官員,與同姓的蘇軾比起來,蘇頌除了在詩詞方面略差一籌外,其它方面蘇東坡可以說是望塵莫及,若說蘇軾是浪漫的思想家;而蘇頌是個腳踏實地的實幹家。
為官這些年,蘇頌主持製作了水運儀象台,這是一座把渾儀、渾象和報時裝置三組器件合在一起的高台建築,整個儀器用水力推動運轉,精密異常,並著成《新儀象法要》;
還製成一種人能進入渾天象內部來觀察的儀器——假天儀,人懸坐球內扳動樞軸,使球體轉動,就可以更形象地看到星宿的出沒運行,他繪製了十幾幅星圖,都十分精確;
他還曾組織增補《開寶本草》,校訂了《神農本草經》,著有《圖經本草》,在醫藥方面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
總之此公深通經史百家,學識淵博,舉凡圖緯、陰陽、五行、星曆、山經、器械、本草無不鑽研。
在他面前談學問,楊逸沒有絲毫的優越感,反而得像小學生仰望博士導師才行,得知蘇家小娘子和蘇頌的關係後,楊逸終於明白,是什麼樣的家庭能教導出蘇十三娘這樣的『科學狂』來了。
「楊會元不必謙虛,十三娘說你能利用什麼空氣壓力,將紙將貼於杯面,倒轉杯子而茶水不淺出,老朽對此也是好奇萬分啊!在這方面老朽還真是一無所知,若是楊會元願意,給老朽當面演試一回如何?」
蘇頌撫鬚而笑,楊逸倒大鬆了口氣。
這個行,小把戲,若是能如此矇混過關,那真得謝天謝地謝蘇十三娘子了!
亭中有茶有杯也有紙,楊逸於是一邊解說,一邊演試起來,結果第一回演砸了,幸好他早有演砸的準備,翻轉杯子時走到了亭邊,否則淺蘇頌一身茶水的話,那樂子可就大了,即便如此,也引來十三娘一串笑聲!
「這個……晚輩說過,稍有不慎,洩一點空隙都不行,呃,晚輩再試過!」
「無妨,無妨,楊會元再來過就是了!呵呵!」
楊逸這回加了一百個小心,總算讓他成功了,蘇頌看著杯子倒轉過來,茶水果然沒有再淺出,稱讚不已,他沉思了一下說道:「老朽想起來了,朝廷的潛火鋪裡用的唧筒,能將水吸起,然後噴灑出去,其中原理想來就你所說的這個空氣壓力的原理吧。」
果然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楊逸稍一解釋,蘇頌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他佩服地說道:「蘇尚書說得沒錯,唧筒正是利用了空氣壓力的原理,才能吸水噴灑,唧筒很簡單,竹筒下端開竅,以絮裹水桿,將開竅一頭沉入水中,拉動竹筒裡的水桿,由於水桿有棉絮密封,越往上拉竹筒裡的空氣壓力越小,而水受到空氣壓力,就被壓入竹筒之中,補上裡面空間,然後再推動水軒,增加裡面的壓力,就能將唧筒裡的水噴出,這正是利用是空氣壓力的原理。」
蘇頌聽了說道:「世間處處皆學問啊,朝廷雖有唧筒,可從來沒有人去細想它的原理,你所說的這個空氣壓力原理,若能深入去研究,當也是有大用的!」
十三娘與蘇頌一樣,對這些學識都非常上心,這會早忘了羞澀,三人在亭中開始探討起來,不覺間越說越多,三人都沉迷其中,特別是十三娘,一討論到這些學識上的東西時,她眼中便沒有了男女或尊卑的概念,和她老爹爭起來也是絲毫不讓,堅持真理第一。
楊逸畢竟沒像他們父女那樣投入,看到十三娘又從仙女變成了『科學狂』,不禁又暗嘆起來!主啊!
值到蘇府的下人覺得不能等下去了,進來請示,這對父女才回過神來,蘇府的下人得了應允,很快擺上桌幾,開上將酒菜端上來。
蘇頌年紀不小,眼神卻一點不花,一見女兒要開溜,立即說道:「慢著,十三娘啊,爹爹老了,這手腳不方便,你不在旁邊侍候著,要去哪兒啊?」
「爹!女兒……女兒讓我娘過來侍候您好了!」十三娘大概是發覺自己剛才又失態了,這會兒哪裡還呆得下去。
蘇頌佯怒道:「豈有此理,倒使喚起你娘親來了,看來爹爹是白疼你了……」
「不是啦,爹爹你別說了,女兒在這裡服侍您就是了,哼!」
「呵呵,楊賢侄見笑了,來來來,楊賢侄別客氣,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
一聽蘇頌這口氣,不但稱呼變成了『楊賢侄』,還跟到了自己家一樣,讓楊逸也有種坐不住的感覺。
等到酒菜擺好,楊逸小意的敬陪下首,十三娘更不用說了,楊逸甚至分不清她的臉色與亭外的桃花哪個更紅,她沒有就坐,負責在旁邊給兩人斟酒布菜。
等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蘇頌彷彿不經意地問道:「楊賢侄今年貴庚啊?」
楊逸小心翼翼地答道:「過兩個月滿十八。」
「可曾婚配啊?」
「匈奴未……呃……」
十三娘大概是見楊逸緊張得語無倫次,她自己倒放鬆了許多,這時「噗哧」一聲,別過螓首掩嘴而笑,笑著笑著大概是想起自己爹爹這麼問的用意來,一時又大窘,嬌喚一聲:「爹爹……」
「呵呵,無妨,無妨,哈哈哈!」蘇頌看看楊逸,再看看十三娘,只見兩人臉上都是桃花朵朵開,他自己撫鬚大笑了起來,這下十三娘再也受不了啦,一頓足斂裙跑出亭中,如一片雲彩一般,很快消失在竹林外。
「賢侄啊!這匈奴早就滅了,如今北邊是契丹人,西邊是黨項人,哈哈哈……按賢侄這麼說,就是未曾婚配了!好!好好!」
這宋代風氣之開真是令人乍舌,楊逸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乾脆閉嘴不語,蘇頌一點不客氣,接著問道:「賢侄覺得我家十三娘如何?」
「令嬡風姿卓絕,才貌一時無二,呃!這個嘛,蘇尚書你這是?」
「好好好!賢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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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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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53:20
第054章 綠茵紅顏嬌俏舞
楊逸出門時,那叫蘇大的老僕繼續用馬車送他回客棧,楊逸打聽起蘇家的情況,那老僕幾乎是有問必答,沒有什麼隱瞞的意思。
從蘇大口中楊逸得知,蘇頌子女極多,有十子,十三女,長子蘇京已經五十一歲,連年齡倒數第二大的十二娘,也大十三娘整整十一歲,所有子女中除了十三娘外全已婚配!
蘇頌五十多歲高齡得十三娘,雖是小妾所出,卻是百倍疼愛,加上十三娘自小聰穎異常,耳濡目染之下,竟將蘇頌各方面知識學去七七八八,父女倆常常在一起探討學問,其樂淘淘。
那老僕細算了一下,蘇頌已經有孫子三十一個,不過目前蘇家人一部分居住在泉州同安,一部分居於潤州丹陽,只有長孫蘇師德在建康為官。
話說當年蘇頌在江寧任知縣,正好趕上其父蘇紳病逝,蘇頌扶靈回故鄉泉州同安,結果走到潤州丹陽時,靈柩的繩子突然繃斷,按古老的習俗,出現這種情況是不能再走了,於是蘇頌只得將其父葬於潤州丹陽,蘇家也從此移居丹陽,但泉州同安也有祖墳在,於是,便形成了目前蘇頌子孫分居兩地的情形。
楊逸一回到安仁客棧,覃子桂立即跑到他房間來,滿臉帶笑地問道:「楊兄,小弟猜得沒錯吧!蘇尚書請你去……」
楊逸很快做個手勢打斷他,接著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才說道:「嗯,子桂這也是相貌堂堂,這樣吧,後天看榜就你去了!」
「呵呵,楊兄忘了,小弟帶有書僮,楊兄,這麼說真被小弟我猜著了?」
「書僮什麼書僮?咱們兄弟二人的名次何等重要,你不親自去看看怎麼行?」
楊逸一副大怒的樣子,覃子桂反而哈哈地大笑起來:「楊兄別急,小弟去了又何妨,又沒幾個人認得我,也不怕被當場捉去,呵呵,楊兄,快說嘛,蘇尚書是不是要招你為婿。」
楊逸知道若是不說,這傢伙還會一直問下去,他無力地往椅上一坐,唉聲嘆氣道:「被你這臭嘴說對了,蘇尚書確實有這麼個意思。」
「是蘇小娘子?」
楊逸翻翻眼,點點頭,覃子桂立即露出羨慕的眼神道:「真要恭喜楊兄了,蘇小娘子貌若天仙,才高八斗,別人這是求之不得……」
「停!壞就壞在這才高八斗上,愚兄就怕她那才華,一施展出來無邊無涯啊!」
「不會吧,楊兄你沒答應?」
楊逸又翻了翻白眼接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這個你都不懂嗎?枉你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
覃子桂無比怪異地看著他,真不明白,楊逸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巧』了?楊逸終於不耐煩了,敲著桌子道:「直說吧,我也沒同意,也沒拒絕,只說一切等家母來作主,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滾滾滾……」
譚願與黃擔等人使盡了渾身解數,林可兒依然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在官府方面也探不到絲毫消息,可越是沒有消息,這些人才越擔心。
自從王則被滅,彌勒教元氣大傷,而且由於王則當初鬧得太利害,對朝廷振動太大,即使事過幾十年,官府對彌勒教仍是戒心極重,打擊嚴厲,這些年來他們都是小心翼翼,以至於元氣難復。
現在,彌勒教再經不起重大打擊了,林可兒是教中護法,知道的東西太多,一天沒確定她的下落,彌勒教就得提心吊膽的,現在京中除了譚願之外,其它人全撤了出去,連法端都以雲游之名,離京暫避風頭去了,不但如此,彌勒教在地方上的勢力也忙著轉移,不能轉移的就儘量隱伏,真個是風聲鶴唳。
或許也就是靠著這份謹慎,彌勒教才能代代薪火相傳。
這天譚願自告奮勇搶來一個差使,他拿著遂寧王的貼子找到楊逸住的客棧,敲開門後,楊逸疑惑地看著他,譚願一邊遞上貼子一邊說道:「楊逸是吧?遂寧王請你馬上過府一趟。」
譚願的話沒有絲毫客氣,楊逸不動聲色地接過貼子一看,果然是趙佶的貼子,字寫得非常不錯。
從譚願對趙佶的稱呼上,楊逸感覺得有些不對,便問道:「你是何人,似乎不是遂寧府的人吧?」
「在下譚願,是王駙馬都尉府上的人。」譚願不知道楊逸與王詵的恩怨,答得很乾脆。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楊逸也不是個怕事的人,而且這種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越躲別人就越蹬鼻子上臉,他吩咐了覃子桂兩句,便隨譚願下樓。
到樓梯口時,走在後面的譚願趁楊逸不注意,飛快的伸出一隻腳,楊逸一個趔趄,驚呼一聲便往樓下倒去,直到他身體觸及樓板那一刻,譚願才出手救他,飛快抓住楊逸的幅衣袍。
楊逸的襆頭滾到了樓下,此時已是披頭亂髮,臉色蒼白,身上的衣袍裂了一幅,樣子十分狼狽。
譚願這次搶過這份遞貼子差事,就是想趁機試一試楊逸,他出腳時非常突然,讓人無知無覺,若是高手,要嘛不會倒下,要嘛倒下時出於本能反應總會有些不同表現,但譚願在後面仔細觀察楊逸的每一個動作,實在看不出什麼破綻,楊逸的反應分明就是個普通人。
雖然不至於就此對楊逸深信不疑,但心中的疑慮確實去了不少,樓下掌櫃的與店小二都圍上來問候,在眾目睽睽之下,譚願也不可能再試探了,只得下次再找機會。
「楊公子你沒事吧?」
「呼!沒事,沒事,但你得再等等,我換件衣服!」
楊逸回房換衣服時開始琢磨起來,他起初還認為是趙佶與王詵要整自己,但想想又覺得這可能性比較小,趙佶他們若是想羞辱自己,就應當是請自己到府上後再當面來,這樣才可能滿足他們虐人的樂趣。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件事是譚願個人的行為,那麼這就更奇怪了,此人這麼做要達到什麼目的呢?
楊逸一下子也不能確定事情的真相,但卻引起了他重重的戒心,若來明的,連趙佶他也絲毫不怵,他現在好歹也是個會元,加上與章惇的關係,這東京城裡雖然不說橫著走,但至少別人要掂量幾分。
就怕別人來陰的啊!功夫再高,也怕陰招。
遂寧王府位於興國坊,興國坊北面的大街向西直走是萬勝門,向東直行過了樂台坊便是皇宮大門宣德門,
楊逸隨著譚願進了華庭玉宇的遂寧王府,府中奇花異草,蔥綠茂然,翠帷鞦韆,春燕剪水穿楊柳,說不盡的詩情畫意。
而二進的庭院中卻是一個球場,場上綠茵鋪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帶著一群丫環正在蹴鞠,只見她髮髻高挽,身著紅色繡羅寬衫,柳腰繫錦帶,下著長褲,腳穿金縷鞋,容顏清麗且有英姿,
那繡球在她足上來回跳動,如有靈性,球不離足,足不離球,各種花巧的動作眼得人眼花繚亂,復又賞心悅目,真個是錦局平鋪界縈庭,裙衫風度壓騁婷。總立昭陽花樹邊,韶光婉媚屬清明。
場上清脆的笑聲隨著楊逸的到來小了一些,那紅衫少女也看到了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等楊逸走到場邊,那球呼的一下向他飛來!
「啊!」隨著楊逸一聲驚呼,那球拍的一聲正好打在他頭上,把他的襆頭又撞得歪歪斜斜的!他狼狽的樣子讓場上的少女與丫環們笑彎了腰,一個個如風中的花兒!
「哼,白生了一付好皮囊,卻原來是個繡花枕頭,還不快給本公主把球撿回來!」那紅衫少女叉著小蠻腰,瞪著楊逸,一副神采飛揚,得意囂張的樣子,說出的話沒一點客氣!
公主?好吧!被公主鄙視應該還說得過去吧!楊逸心裡苦笑,他慌忙理正襆頭後,笨手笨腳地跑到假山前把球撿回來,然後大力一腳把球踢回去,結果沒掌握好身體平衡,身體一個趔趄又差點摔倒,四周又是一片嬌笑聲。
可緊接著笑聲突然停了下來,原來楊逸那大力的一腳踢出,那繡球便如放飛的紙鳶,裊裊然正好穿過球場中的彩門,楊逸穩住身型後,看到這一幕嘴吧也張成了0型,臉上驚愕的神情一點不比別人少,接著他得意的呵呵笑了起來。
現在的蹴鞠與後世有足球有很大的差別,此時注重的是花巧及觀賞性,蹴鞠比賽只有一個球門,設在球場的中間,以竹木豎起三丈高,雜彩結絡,上留門一尺許,比賽的雙方在球門的兩邊,顛球玩出各種花樣,然後將球射過高高的球門,球穿過球門多者為勝。
像剛才場上那少女與丫環們玩的叫白打,根本不要球門,而是將球在腳上來回顛,看誰玩出更多的花巧。
「笑什麼笑,瞎貓碰到死老鼠而已!」那位紅衣少女見場邊的楊逸還在傻笑,份外不爽,確實,那球門高三丈左右,而且只有一尺見方,想將球準確地射過球門,非得有高超的球技的不可,楊逸的樣子哪像球技高超?
楊逸收起笑容,也不爭辯,譚願上前給那少女行了個大禮,從譚願的話中,楊逸得知這少女就是潭國賢孝長公主,楊逸只得上前跟著略施一禮,便準備隨譚願離去!
「喂!你叫什麼名字?見了本公主竟然如此輕慢!你可知道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5:53:50
第055章 好大一隻癩蛤蟆
「在下楊逸,拜見潭國賢孝長公主!」楊逸算是看出來了,這刁蠻的臭丫頭分明是沒事找茬,只得上前重新施禮。
「你就是楊逸?寫下《雁丘詞》的楊逸?哼!看來不過徒有虛名而已。」潭國賢孝長公主先是驚訝,接著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態,她的手一直叉在腰間,這時對旁邊一個俏麗的丫環一指道:「海棠,你去把球撿回來,讓他再踢一回,本公主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再踢過球門!」
「長公主不用試了,方才在下不過湊巧,冒犯了!」
「你知道冒犯了本公主就好,現在由不得你!本公主要你踢你就踢,若是踢不過去,本公主就治你大不敬之罪!」
楊逸直起身來,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此轉身離去!潭國賢孝長公主愣了一下,長這麼大,還沒被誰這般無視的,她不禁有些慍怒,嬌叱一聲:「你給我站住!本公主的話你竟敢不聽!當我真不能治你的罪是嗎?」
楊逸是站住了,回過頭來掃了她一眼說道:「長公主,你代表的不光是你自己,還代表著大宋皇室、代表天下女子的形象,所以,請您自重!」
楊逸說完,不顧她的反應,真個拂袖而去了!
「你……」
潭國賢孝長公主心裡真是難受之極,她年齡不大,正是少女心性,本是想捉弄一下楊逸而已,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處治他,楊逸這頂大帽扣下來,讓她不知從何反駁,旁邊的十幾個丫環侍女也愣在當場,一個個眼神怪異的看著楊逸的身影。
「氣死我了!好你個楊逸,本公主會讓你好看的!哼,今天不玩了!」等楊逸走遠,長公主唧唧歪歪幾句,飛起一腿,將那丫環撿回的繡球給踢飛出去,今天臉子丟大了!
楊逸隨著譚願進了側院一個花園之中,裡面有七八個人圍在桌邊,正在看王詵作畫,有十幾歲的少年,也有二十來歲的青年,王詵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混在他們當中,倒像是先生帶著一幫學生一樣。
從衣著上可以看出,這些人無不是富貴人家出身,身上的衣飾華貴,玉帶金袋,其中一個樣子十三四歲的更是出眾,從年齡上判斷,楊逸想來此人便是遂寧王趙佶了,他長得倒是豐神玉朗,不像他六哥趙煦那般消瘦。
有一種傳言說趙佶是南唐後主李煜轉世,雖然此說不足信,但趙佶年紀不大,在書畫方面卻表面出了非凡的天賦,深得向太后歡心,每日裡那些附庸風雅豪門衙內圍著他轉的不在少數,才十三歲,趙佶對聲色犬馬的玩意早已是門清。
楊逸既然來了,也就打算先看看風向,由譚願帶著,他上前向趙佶長身施了一禮道:「在下楊逸拜見遂寧王!」
楊逸禮畢,沒有聲音,圍在桌邊的八九個人,包括趙佶在內,彷彿什麼也沒聽到,還在專心地看著王詵作畫,就當他是空氣一般,楊逸明白了,人家不是沒聽到,分明是想通過這種無聲的羞辱,給自己來一個下馬威。
楊逸來之前就做好了各種心裡準備,這點算不得什麼,他直起身來,旁邊一張桌幾上有一個十三四歲的侍女在分茶,她手法嫻熟,纖纖玉指隨腕旋,神態恬淡而柔美,給一種行雲流水般的視覺感觀。
楊逸這下不悶了,站在邊上細看,這侍女極美,正值荳蔻年華,眉如春妍,膚若凝脂,十分賞心悅目,楊逸此時覺得自己這雙眼睛就用來發現美的事物。
這時王詵畫完,剛放下筆,圍觀的七八個人便大聲讚歎,推崇倍致,王詵向眾人團團一揖,狀作謙遜道:「各位謬讚了,和遂寧王比起來,我這點微未之光何足道哉!」
他說完向楊逸睥了一眼,眼中盡是不屑的光芒,而又帶著三分得意,楊逸心裡對此人不禁鄙視萬分,這年齡不小了,表現得竟然如此淺薄,難怪當初蜀國公主病重,他還拉著小妾到公主面前顛鸞倒鳳,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
各人又細賞了一會兒畫,然後散開落坐,依然沒有人招呼楊逸的意思,這時那侍女將茶端上來,人手一杯,獨獨沒有楊逸的份,場中就楊逸站著,顯得異常突兀。
或許因為楊逸站得像一棵樹,神情淡然,沒有絲毫不自在的表現,趙佶與王詵眉頭都微蹙起來,這不奇怪,當你想羞辱一個人時,卻發現對方同樣對你無視的時候,心裡自然不好受。
這時趙佶終於開口道:「楊逸是吧?本王聽說過你,你來晚了,所以沒準備你的杯子,你若是口渴,就直接用茶壺喝吧!」
趙佶說完,七八個人全部哈哈大笑起來,彷彿聽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一個個笑得東歪倒,楊逸不動聲色地說道:「多謝遂寧王的美意,大宋乃禮儀之邦,沒有用茶壺喝茶的習慣,若是遂寧王府上有這種習慣……您放心,在下不會說出去的!」
趙佶被噎住了,他自命風流人物,沒想到剛開口就被楊逸將了一軍,他倒也沒有立即大發雷霆,而是說道:「楊逸你用不著說風涼話,本王府上的茶不是那麼容易喝到的,按規矩,無論是詩詞書畫,你得拿出一樣來,讓在坐的各位折服才行,這樣好了,王駙馬的畫還沒有題跋,你就題詩一首來看看吧,若是大夥滿意,本王便不再計較你的無禮,若是詩不行,那就怪不得本王了!」
楊逸瞧他年齡不大,口氣倒不小,但那油頭粉臉的樣子讓他一看就不爽,老子欠你的?還非得請你們來做裁判才行?
楊逸本不打算理會,掃了王詵那畫一眼後,卻靈機一動,便沒有推辭。
王詵畫的是荷花圖,紅蓮迎風笑,荷葉田田如擎霜翠玉蓋,還有一隻青蛙伏於荷葉上,栩栩如生,清漣蕩漾,整幅畫極為生動,不得不說,這廝的畫功真不錯,難怪蘇軾這樣的人也與之交往密切。
楊逸走到桌邊,提筆沾墨,略一凝神便運筆題起詩來,因為那首《雁兵詞》,在京中他有不俗的才名,趙佶等人也好奇他能寫出什麼樣的詩來,便移步上來看他題跋,心裡還在思量著,若是楊逸真能題出好詩來,再找其它藉口羞辱他。
誰知趙佶剛看第一行,口中的茶水不禁直接噴了出來,其它人也不顧形象的放聲大笑起來,你道什麼這麼好笑,原來楊逸題下的第一句詩竟是:
好大一隻癩蛤蟆,
這算什麼詩?難怪眾人笑得前俯後仰,連那分茶的的侍女也掩嘴偷笑不已,王詵不笑,臉上露出無比厭惡的神情來,暗恨楊逸糟蹋了自己一幅好畫,冷哼一聲道:「草包一個!」
楊逸不管他們或笑或罵,運筆如飛,很快便接下後面的三句:
跳上荷葉暗含沙。
自道腹中多錦繡,
張口卻是叫呱呱。
楊逸寫完,將筆一擲,連聲告辭也不說,便就此轉身離去!院中眾人醒過神來時,早已沒有楊逸的蹤影,七八個人面面相窺,最後看了看王詵,不知是誰帶頭,突然又哈哈大笑不斷,一眾人笑得眼淚直流!有的甚至癱倒在椅子上。
王詵本人一面醬紫,渾身打顫,冷哼一聲對趙佶道:「遂寧王,楊逸這狂徒未必是光指我一個人!」
說完這句話,王詵也很有型的拂袖而去!身後本來還有大笑的趙佶臉色頓時變幻起來。
潭國長公主一肚子氣的回到皇宮,衣裳也不換便直衝寶文閣去,趙煦正伏在案上批閱奏章,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一看妹妹這副打扮,便知她又到外面胡鬧去了,正想說話,潭國長公主卻先搶先說道:「六哥!那個楊逸太氣人了,不許你點他做狀元,哼!氣死我了!」
趙煦聽了心中大奇,不知楊逸怎麼惹上自己這位刁蠻出名的妹妹了,他放下筆故作不經意地問道:「四妹說說,那楊逸是怎麼惹上你了,呵呵,快說,六哥給你做主!」
潭國公主俏臉兒緊繃著,她穿著長褲,讓雙腿顯得特別修長,輕擺兩下跑到趙煦身邊,一把合起他桌上的奏章嗔道:「六哥,人家說真的呢,你還笑!哼,反正不許你點他做狀元,這傢伙太囂張了!」
看到妹妹氣鼓鼓的樣子,趙煦心裡反而大樂,這妹妹打小調皮任性,但本性不壞,很討人喜歡,在長輩面前她裝得乖巧異常,把他母妃與向太后她們哄得眉開眼笑,轉個背兒卻成了小魔女,但她從小跟趙煦都兄妹感情都很好,趙煦從來沒見過有誰能把她氣成這樣子。
「科舉乃是朝廷大事,豈能等同兒戲,你不說出個理由來……」
「哎喲,六哥!那傢伙他…….他……哼,反正不許你點他做狀元!」潭國長公主怎麼願把糗事細說出來,不能說,只好使出纏字訣,耍起小賴皮來了。
這反而讓趙煦生出更大的好奇心來,他故意把臉色一整,帶著幾分怒氣的樣子說道:「四妹,是不是楊逸欺負你了!快說,他是怎麼把你欺負的,六哥立即下旨治他大罪!」
「那傢伙就是太囂張了些,不過憑他想欺負我?欺負……哎喲,六哥你說什麼嘛!什麼欺負的,被人聽去妹妹還要不要活,哼!」
「哈哈哈!」
「你還笑!你還笑!不許笑!人家生氣了!」
「哈哈哈,四妹你又跑到十一弟府上胡鬧去了吧?瞧你這身打扮,還不快去換下來,等下你母妃過來瞧見了,有你好受的!」
「我娘要過來?啊!六哥我先走了,你不許點傢伙做狀元……」
看著這刁蠻的丫頭嚇得一溜煙的跑個沒影,趙煦不禁又哈哈大笑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5:54:33
第056章 狀元郎
楊逸正在客棧裡幫洛凡拆線,突然有鑼鼓聲從街上傳來,今天是恩科放榜的日子,楊逸兩人真沒敢去看榜,生怕被人『捉』去,來個強行拜堂成親,莫名其妙的成了人家的女婿。
剛好這時覃子桂那去看榜的老僕風風火火的跑上樓來,一臉激動的喊道:「恭喜楊公子,賀喜二公子!」
覃子桂一躍而起,失態的地糾住老僕的衣領急聲問道:「快說!如何?」
「楊公子高中狀元,二公子得中探花……」
「果真……」
覃子桂問完兩個字,一口氣接不上來竟暈了過去,咚的一聲摔倒在地上!
「二公子!」那老僕大叫著上去攙扶,楊逸也飛身撲出,結果身後又傳來一聲慘叫,洛凡捂著傷口長長地抽著涼氣,楊逸回頭看一眼,大致只是觸動了他的傷口而已,不管了,衝過去一摸覃子桂的鼻息,還好,有氣兒!
楊逸大惱,這下臉可丟大了,真個是恨鐵不成鋼啊,他糾住覃子桂的衣領劈劈啪啪來了幾個巴掌,覃子桂才悠悠醒來,但那樣子還像夢遊似的,開口第一句便傻笑著道:「楊兄,您中狀元,小弟中探花了…….」
「了你個頭!」楊逸不解氣兒,抬腳就往他屁股上踢,一腳兩腳三腳,手上更不閒著,一頓頓暴粟把覃子敲桂得抱頭鼠竄,。
「楊兄饒命啊!小弟知道錯了!哎喲……」
「看我不打死你,跟你說了多少回,結果還這樣,中個探花有個屁用,就你這樣子,給你個宰相做你也是爛泥糊不上牆,太令我失望了!」
房中這幕追打的景象,看得旁人目瞪口呆,連洛凡也顧不得叫疼了,愣愣地看著楊逸猛虐覃子桂,搞不懂這兩人是怎麼回事。
報喜的官差來到樓下,高聲報出楊逸與覃子桂分別高中狀元與探花的消息,這時樓外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喜氣洋洋的鑼鼓聲中,夾雜著無數百姓歡呼聲。
安仁客棧的掌櫃也是欣喜若狂,他店裡一下子出了一個狀元一個探花,從今往後,他這店必定生意興隆,財源廣進,他大叫著小二,讓人到門外燃放爆竹,還結起了綵綢,彷彿是他家人中了狀元一般。
楊逸讓掌櫃的抬出一籮筐的銅錢,六七個小二興高采烈地往店外的百姓前面猛撒,大人小孩搶者無數,歡呼聲,驚叫聲,祝賀聲,聲聲入耳,場面火爆之極。一筐銅錢看似多,其實也就百來貫,對現在的楊逸來說,這不算什麼。
好不容易等報喜的官差和看熱鬧的百姓散去,這時又有一些落榜的士子找上來,他們的神態都有些抑鬱,但還是強顏歡笑著,向楊逸與覃子桂討要些用過的筆墨。這個習俗大概從前唐開始便有,傳說能討到上榜者的一些筆墨,就能沾沾他們的才氣、運氣,下科再考時便能順利登榜。
讀書人講究一張臉面,這種行為其實跟乞討沒什麼分別,但科舉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除了才氣之外,也需要運氣才行,有些人屢試不第,蹉跎將老,身上還背負著一家人,甚至是整個家族、師門、親朋的期望,若是屢試不第,鄰里鄉人,親朋故友,甚至家人都看不起你,這種沉重的壓力壓得考生們喘不過氣來,所以,來討要筆墨雖然是件屈辱的事情,但還是有許多人強忍著羞恥來了。
楊逸理解他們,昨天大家還是平起平坐,今天卻要低聲下氣的去求人施捨,這確實是不好受。每個來討筆墨的落榜考生,他都以禮相待,誠懇的安慰一番,再將準備好的筆墨送出,落榜已經是人生最大的失意,別再在別人傷口上撒鹽。
第二天趙煦在集英殿大擺宴席,這就是大宋的瓊林宴了。
一系列的慶典過後,楊逸帶著覃子桂首次登門拜訪章惇。章惇還沒進京之前,趙煦就在樂台坊給他準備了一座豪華的府邸。
楊逸與覃子桂在下人的帶引下走進章府前廳,章惇正在廳中喝茶,身上還穿著朝服,大概也是剛回家不久,楊逸看著眼前的雕樑畫棟、華庭玉宇,感嘆道:「以前還以為章老頭你是個清官呢,真沒想到啊,一進京就置辦了這麼豪華的宅子,看來章老頭你沒少貪洞霄宮的香油錢啊!」
章惇沒料到他開口竟是說這個,冷不防將口中茶水全噴了出來,那粘了茶水的鬍子一抖一抖的,甚是好笑。
「章老頭你別激動,咱們多少還有些交情,放心吧,我不會去告發你的!」
「咳咳!小友這張嘴巴是愈發利害了,老夫貪沒貪洞霄宮的香油錢無據可查,倒是有人訛了洞霄宮的鎮宮白玉雕像,這可是事實俱在。」
再次見到楊逸,章惇心情似乎不錯,也拿他打趣了起來,楊逸呵呵一笑道:「好吧,算咱們扯平了,清雲老道也不是什麼好人,就知道成天裝神弄鬼騙那些善男信女,你貪他點香油錢也不算什麼!」
「小友啊,背後說人壞可不是君子所為!」
「章老頭,別拿『君子』這個詞來污辱我,我楊逸從來不是什麼君子。」
「哈哈哈…….」
楊逸說完不顧章惇放聲大笑,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然後愜意的靠在椅背上,現在雖然考了個狀元,但官職還沒定下來,所以他還顯得非常隨意,等今後與章惇成了上下級的關係,怕就沒這麼隨便了,
章惇豈會不知他這種心態,並不以為意,說來他也挺懷念與楊逸在洞霄宮時嬉笑怒罵的光景的,他接著笑道:「果然應了那句話,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小友進京以後,各種事蹟老夫在地方上也是時有所聞,如今又高中狀元,著實令天下人欽慕啊!」
「章老頭,想怎麼訓你就怎麼訓好了,說話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的。」
「呵呵,以狀元郎的心智,又何須老夫多言!」
楊逸掃了一眼覃子桂,徐徐說道:「其實晚輩也知道,考了個狀元雖然不錯,但這只是萬里征程的開始,自有科舉以來,狀元不少,但能登堂拜相或是有一番大作為的卻少之又少,像當初王荊公,只考了個甲科第四名,但這又怎麼樣呢?古今以來有哪個狀元比得上他?」
章惇笑而不語,覃子桂聽了卻起身給他們兩人鄭重地施了一禮,他明白,楊逸這話是說給他聽的,楊逸和章惇談話,向來是點到即止,不會說得這麼詳細。他也終於明白,那天楊逸為什麼對他拳腳相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誠如楊逸所言,不管是狀元也好,探花也好,都只是有了一個做官的資格而已,這才剛剛是步入仕途的開始,官場上險惡萬分,若是此時便得意忘形,接下來怎麼死都不知道,覃子桂想明白了這些,對兩人只有滿心的感激。
楊逸對他擺擺手,然後向廳中侍候的章府下人說道:「天色不早,趕緊去準備酒菜吧,菜要好,酒要香,可別怠慢了客人!」
這都什麼人啊,若是不知道,聽他這口氣,還以為他才是主人呢!章府的下人一時轉不過變彎來,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章惇好笑的掃了楊逸一看,然後吩咐道:「別愣著了,就按狀元郎說的去準備吧!」
「章老頭,你原來帶在身邊那個童子呢,還是老人好使啊,這新人就這樣,少見多怪!」
章惇的家人都還在老家,酒菜端上來後,就他們三人同桌而飲,直到酒足飯飽,下人復又端上茶來,章惇見他竟能忍住這麼久沒問出口,不禁暗暗點頭,這時他才說道:「小友會進集賢院,探花郎先任大理事評。」
楊逸一聽,由衷地嘆道:「還以為能外放地方做個通判,或到上縣去做個土霸王什麼的,卻是要進集賢院這種清水衙門,唉!章相公啊,看來晚輩以後得天天到你府上蹭飯吃了。」
「外放地方?現在你想也別想!」章惇笑著應了一句,以章惇對楊逸的瞭解,他還真可能想著外放地方,畢竟現在朝中紛爭激烈,一個不小心就要惹禍上身,而他若是以狀元的身份外放地方幾年,不但能避開朝中的風浪,還能在地方上混資歷,不出意外的話,幾年後一回京,就能直入中樞了。
楊逸也知道,現在想外放地方機會不大,章惇不會同意,趙煦大概也不會同意。
「在吏部行文之後,你們還有一段準備的時間,若是放心不下令堂一個人在杭州,就趁這段時間接進京來安置吧。」
楊逸點點頭,既然外放不成,肯定是不能留楊氏一個人在杭州的,他實在放心不下,再說身為人子,留母親一個人在遠方,也殊為不孝。
楊逸又與章惇談了一會兒,才告辭而出。禮部尚書府也在樂台坊,楊逸兩人路過禮部尚書府時,正巧碰到李清臣在府前下車,避是不可能避了,楊逸遠遠的躬身施了一禮,正準備離去。
李清臣靜靜地看著他,這時突然出聲道:「你隨我進府來!」
楊逸稍一猶豫,最後還是跟了進去,與李家的事,遲早要當著李清臣的面作個了結,否則將來在朝中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是這樣也不是辦法。
覃子桂明白自己不方便在場,立即告辭道:「楊兄,小弟先回客棧,您還是……算了,小弟就不多說了!」
楊逸對他點點頭,靜靜地跟著李清臣進府而去,他不知道李清臣要說些什麼,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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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54:48
第057章 不歡而散
碧水池塘,青石壘岸,草色芳庭,春帷未揭,楊逸隨著李清臣,一路走到二進的花廳,路上兩人一前一後,一言不發,李府的下人紛紛給李清臣施禮,卻不知道如何招呼楊逸這個不速之客。
「阿翁回來了!」花廳中閃出一個紫衣少女,一見李清臣便斂衽拜倒。
「憐兒起來吧!」李清臣大概對這個孫女挺寵愛,聲音不免露出了長者的慈祥,此刻已是薄暮時分,夕陽已沉,天邊只餘一縷淺赭淡青,等少女看清跟在後面的楊逸時,不禁驚呼一聲:「四哥,你怎麼來……」
大概是回過神來後覺得這麼問很不好,她又急忙改口道:「四哥你來了就好,快請進廳,小妹馬上給你上茶!」
看著她臉上那抹驚喜的神情,楊逸心裡感慨萬千,或許她不壞,但她看著她大哥辱罵自己娘親的情形總在楊逸心頭難以抹去,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第一印象吧,一時想改變很難。
楊逸沒有當即反駁她的稱呼,只是點了點頭。
進了花廳後,李清臣淡淡地說道:「自己找個位置坐吧!」
從李清臣的角度來說,他能招呼一句已經是非常客氣了,楊逸臉上的神色沒有一絲變化,平靜地回答道:「多謝李尚書,在李尚書面前,沒有晚輩坐的份。」
李清臣掃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廳中氣氛頓時沉寂下來,跟進廳的少女一看不對,頓時強笑道:「四哥,咱們都是一家人,阿翁讓你坐你就坐吧!以前的事,是我錯了,你打我也行,罵我也行,四哥你別這樣對阿翁。」
「我說過,以前的事不必再提,咱們兩家之間,從此再無瓜葛,你也不必對我這麼客氣。」
李清臣聽了楊逸這話,一陣怒氣上湧,大聲斥道:「孽障,你想氣死我是不是?別以為你考了個狀元就了不起,這官場凶險,你瞭解幾分,你翅膀硬了是吧,當我收拾不了你了?」
「阿翁,您別生氣,以前是我和大哥不好,阿翁要責罰就責罰孫女吧,四哥他……是我們對不起四哥!」
「憐兒,這沒你的事,你去把那個不成器的東西給我叫來!」
那少女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臉擔心,但又不敢忤逆自己的父親,只好應命而去。
廳中又只剩下李清臣與楊逸倆人,一時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李清臣才嘆道:「四郎,你母子受的委曲我都知道了,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咱們始終是一家人!你也不要再鬧了,免得給外人看笑話。」
楊逸沉默了,他正在想著如何對應,才不至於太傷面前這個老人,憑心而論,楊逸對李清臣算不上反感,相反,對他的品格操楊逸挺佩服的,但這成不了他回歸李家的理由。
他正想說話,李家長孫李開智便一臉惶恐的走進廳來,見到楊逸站在廳中,他神色慌亂,上前一挽袍腳,撲嗵一下跪在李清臣面前,納納地說道:「阿翁,孫兒給您請安!」
他拜了一拜,剛想起身,李清臣突然喝道:「不成器的東西,誰讓你起來了,給我跪著!」
就在這時,一個六十歲上下的老婦人由李憐兒扶著走進廳來,她先是上下打量了楊逸一番,冷哼一聲走到堂案邊坐下,才慢悠悠地開口道:「智兒別怕,起來吧,有祖母在這,我倒看看誰能把你怎麼樣?」
李清臣怒氣更盛,指著老婦人斥道:「你!氣煞我也,這不成器的東西全被你慣壞了,你瞧瞧他成什麼樣子,二十好幾的人了,每天就知道吃喝玩樂,連個州試都通不過,我李家的臉都快被這孽障給丟光了!這裡沒你什麼事,你給我混回後院去!」
「謔!為了一個不知從哪兒來的野小子,你倒是把一家子都罵遍了,連老身我都不放過,才回朝做個尚書沒幾天,你倒是能耐了你!」
那老婦人對李清臣的喝斥絲毫不懼,立即還之以牙,氣得李清臣全身發抖,李憐兒上去給他順氣兒,嘴裡語無倫次地求這個求那個:「祖母……阿翁,你們不要爭了好不好!」
楊逸看著這一家子,眉頭也蹙了起來,絕不回李家的念頭更是變得無比的堅定,以這老婦人的心氣,連李清臣都不放在眼裡,自己母親若是進了這個家,日子必定過得悽慘無比。他甚至懶得再看這家人的臉色,向李清臣躬身一揖道:「多謝李尚書盛情邀請,李尚書有家務事要處理,晚輩就此告辭!」
「慢著!」
李清臣與那老婦人幾乎是同時叫了出來,不等楊逸轉身,那老婦人便搶先說道:「你就是那個賤婦所生的孽子是吧?見了老身竟然還敢站著,果然是粗野無禮,毫無教養,就算撿到了個狀元又怎麼樣?你也給我跪下!老身今天要好好教教你怎麼做人!」
楊逸慢慢直起身來,冷冷地盯著那老婦人,若是她只罵自己一個人,看在她一大把年紀的份上,楊逸或許不會跟她計較,全當她在放屁就好,但她千不該萬不該出口罵自己的母親。
楊逸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子,廳中眾人見了都不禁浮上一絲絲的寒意,楊逸一步步上前,直逼到那老婦人面前,俯視著她,然後陰沉地說道:「你算什麼東西!想讓我跪你,等你韓家祖墳冒青煙再說吧!一大把年紀了,還只知道仗著娘家的權勢為所欲為,你才是個連腦子都沒有的賤婦!今日你再敢辱罵我娘親一句試試!」
那老婦人被楊逸逼視著,冷若冰霜的話語讓她不禁往後縮了縮,廳中所有人都被楊逸的話震住了,楊逸不管他們如何反應,回頭又給李清臣揖了一揖,便拂袖而去。
「反了!反了!你看這孽畜,竟敢威脅起老身來了,簡直是大逆不道,這樣的人竟讓他考取狀元,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咳咳……」楊逸出了花廳,走出十幾步遠後,才聽到那老婦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廳中傳來,楊逸懶得再理這老虔婆,徑直走出李府。
為了給自己的娘親爭一口氣,楊逸第二天在景明坊花了三萬貫,置下了一棟比禮部尚書府還要奢華的豪宅,請來護院、小廝、丫環共數十人先打理著,等吏部行文之後,便與覃子桂一同返回杭州。
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楊逸與覃子桂同船反鄉,過了太湖,兩岸平野千里,青山隱隱綠水迢迢,總是宜人遊賞,然而坐在船頭的兩人都有些近鄉情更怯的感覺,既有喜悅,也有種莫名的忐忑。
這一刻,楊逸才發現,他對母親楊氏的感情絕不單單是幫李逸奉養親人的義務,不知不覺間,楊逸早已把那個柔弱的婦人當作了自己的親娘。想起進京時她依門相送的情景,這段時間她怕是每日依門盼子吧!
兒行千里母擔憂,茶飯不思人消瘦。這一刻,楊逸深刻地感覺到,自己就是楊氏身上飄落的一片葉子,就算隨風飄得再遠,根始終在那裡。
船上楊逸兩人話都少了起來,狀元返鄉自然有官差儀仗隨行,這是朝廷一種貫例,表達了朝廷對科舉,對人才的重視。
湖州城外,一艘普通的小船靠在岸邊避讓楊逸的官船,等官船一過,小船上一個微胖的男人走出船頭來,他三十上下,一身綢衫,看上去像個往來各地營生的富商。
「十二郎,沒想到咱們會在這裡遇到狀元郎,巧了!」
隨著中年人的話剛落,船艙裡又走出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來,他也是一副行商打扮,望瞭望楊逸的船,目光沉沉地說道:「黃掌櫃的,咱們跟上去瞧瞧吧,可兒的事至今沒個頭緒,我越想越覺得此人可疑,在京中不好出手,到了江南地面,咱們乾脆把他弄過來,一問事情就清楚了。」
十二郎口中的黃掌櫃就是黃擔,在京中的身份便是綢布商人,他沉吟了一下道:「能把人弄過來問一問甚好,只是,若是可兒真是落在他手上,那也就等於說此人是深藏不露,而且還有官差隨行,光你我二人怕是不行,這樣吧,聯繫蘇杭地面上的兄弟,咱們乾淨利落地幹他一票。」
小船遠遠綴著楊逸的官船,兩人回到船艙後,細細商議起來,彌勒教徒之間的聯繫自有一套外人無法得知的暗號,船行過處,偶爾便會有一些人尋到小船上來,密語一陣後,又迅速離去。
一時間,彌勒教在江南的網絡很快被調動起來,蘇杭一帶雖然也許不是他們經營的重點,但勢力遠比京城勝出許多倍,從這一刻起,楊逸的一舉一動幾乎都落在了彌勒教眼中。
傍晚時分,楊逸的官船進了杭州城,在碼頭上一靠岸,隨行的官差立即擺開儀仗,楊逸與覃子桂把嶄新的官袍穿了起來,知州陸惜禹,新任錢塘知縣蒙兆年也穿著整齊的官服,帶著三班衙役來到碼頭迎接,碼頭邊早已是綵綢結就,並請來伎人載歌載舞,場面極為隆重而熱烈。
碼頭上圍過來成千上萬的杭州百姓,這次錢塘縣名聲更響了,狀元與探花竟同出錢塘縣,這對於錢塘百姓來說,同樣與有榮焉,今後走到哪裡,一提起錢塘縣,人家都會高看一等,誇讚錢塘人傑地靈,文風鼎盛。
而作為地方官,錢塘出了這等盛事,他們當然得十分重視,這絕對可以作為他們任上最大的政績,這說明了他們在重文興教,移風易俗這些方面成績斐然。
所以,陸惜禹他們把迎接的場面辦得如此隆重,並不見得他們真對楊逸兩人如何看重,或許,更多的是在為他們的『政績』作一種炫耀。
楊逸與覃子桂上岸後,先與陸惜禹他們一翻寒暄,見過禮後,就見母親楊氏由李嬸扶著走上來,此刻臉上已經全被淚水打濕,一條手帕擦之不及,剛擦過的臉頰,淚水又像斷線的珍珠流下來。
「兒啊!我的兒啊……」說完這兩句,楊氏再度泣不成聲,看著她變得清瘦的臉頰,淚水紛飛的樣子,楊逸那七尺男兒身一矮,撲通跪下,鄭重的給楊氏磕頭,楊逸可以不跪天,不跪地,這一刻卻甘願為這個柔弱的母親在千萬人面前跪倒,兩世為人,這是他第一次給人下跪,不為別的,只為那份濃得化不開的母愛!
「起來,起來,我兒快起來!」
「娘,孩兒回來!」楊逸堅持給她磕完了頭才起身,扶著楊氏安慰道:「娘親莫哭,別傷了身子,孩兒此番總算沒有辜負娘親的期望,把狀元給娘親考回來了!」
楊氏笑了,但那笑臉之上,淚珠卻依舊不斷,外圍無數的百姓看著這對母子,靜靜無聲,楊逸轉身給外圍的百姓團團作揖,說了一番感謝的話,然後回身將楊氏一把抱到馬上去。
「我兒這是做什麼!」楊氏的聲音有些驚慌。
楊逸在馬邊扶著她,含笑說道:「娘親多年養育之恩,孩兒此生難以報答,娘親請坐好,讓孩兒來給您牽馬!」
在喜慶的鑼鼓聲中,楊逸牽馬而行,楊氏在馬上不停地抹著眼淚,一路向城西的家中走去,沿途無數的百姓隨行觀看,楊逸這次如此高調,就是要把所有的榮耀歸於這個身為外室的娘親身上!
從前,因為那見不得人的身份,很多人瞧不起楊氏,不知受了多少人白眼,她連鄰家都極少去登門,這種狀況直到李逸十四歲通過州試後才有所改觀。
而這一回,披紅花,騎大馬,榮耀歸家的不再是狀元,而是狀元的母親。滿街的百姓隨行觀看,讚歎不已,楊氏聽著路邊一片祝賀聲,既有無盡的喜悅,也感到窘迫不安。
「娘,莫哭了,您看,滿城的百姓都在看著您呢!孩兒為有您這樣的娘親感到驕傲!」
楊氏終於止住了淚水,低頭對楊逸說道:「傻孩子,你才是娘親的驕傲!兒啊,讓娘親下來吧,娘親坐在這馬上不踏實……」
被無數的百姓圍觀,楊氏越來越感到難為情,楊逸仰頭一笑道:「娘,您別管別人,只管看著您的兒子就是了!娘親有沒有看到孩兒渾身發光?」
「發什麼光?」
「孩兒不是文曲星下凡嘛!身上自然是要有光的啊!」
「你這猴娃子,淨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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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55:19
第058章 匪蹤
楊家擺了三天的流水席,杭州城裡認識的,不認識的士紳富商都紛紛登門道賀,楊逸是來者不拒,普通的鄉鄰百姓,凡登門來賀的,也不分貴賤,一概有流水席款待,他不厭其煩的搞出這麼大的場面,一心只為楊氏賺足面子。
這些天,母親楊氏臉上的笑容幾乎沒有消失過,整個人彷彿年輕了十歲,或許這就是她一生最大的願望,終於得以實現,心中滿足無比。
到了第四天,楊逸帶著母親起程返京。韓碧兒則帶著兩個丫環另租了一條小船,到了城外才與他匯合。
對於韓碧兒的到來,楊氏沒感到意外,之前楊逸偶爾會到她們藥鋪去坐堂,雖然沒有明說,楊氏也能猜到些兒,此次正式會面,楊氏只是略作詢問,並沒有多說什麼,韓碧兒大鬆一口氣的同時,變著法兒的哄楊氏開心,像供老祖宗一樣,把楊氏照顧得無微不至。
韓碧兒明白,她就是一個小妾的命,今後想在楊家過得安穩些,除了楊逸,關鍵還是討得楊氏的歡心才行,一但能提前得到楊氏的認可,將來就算大婦進門,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至於過分苛責她。有她照顧自己的母親,楊逸倒清閒了許多,可以到覃子桂的船上去置酒暢飲,探討些為官之道。
這天離無錫縣還有十多里,已是薄暮依稀,朦朧的河面上,有三條船從對面駛了過來,最後一條船駛到前面時,突然失控似的,向楊逸的官船直撞過來,嘭的一聲,兩船撞在一起,楊逸船上的人大多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震倒,有兩個官差甚至撲嗵一下掉到了河裡。
說時遲那時快,對面飛出一條飛爪,將兩船緊緊連在一起,同時衝出六七個黑衣蒙臉人,提著刀迅捷無比的跳到楊逸的船上,對那些官差一言不發揮刀便砍,隨楊逸回杭州的共有十來個官差,他們武功都只是一般,一個照面便被砍死了五六個,臨死的慘叫聲刺破了江面上的平靜。
楊逸正在艙中與自己的母親說話,望見艙外慘烈的情形,也不顧一切的拔出匕首衝出船艙來,船頭剩下的幾個官差已經與蒙臉人戰在一處,呼喝連連,刀口撞擊出的火花在暮色中分外刺眼,眼看官差已落入下風,形勢岌岌可危,楊逸又不敢遠離艙門,只得大喊道:「退過來,退過艙門這邊來!」
不用他叫,那幾個官差也被逼著退了過來,他們還算盡責,此時不住大叫道:「匪人兇狠,狀元郎快逃,我等先頂著!」
楊逸彷彿沒聽到,緊握匕首揉身便上,身影如鬼魅的從一個官差身側閃出去,趁著官差擋住對方大刀那一剎那,手中的匕首狂送而去,噗的一聲透胸出入,然後飛快拔出,一蓬鮮血隨之狂噴出來,灑了前面的官差一身。
淒厲的慘叫聲才響起,楊逸的匕首已經劃破了第二個蒙面人的肚子,帶出一片白花花的腸子,近身格鬥是楊逸的長項,在這相對狹窄的船頭,又有官差在面前頂著,給他創造了最好的突襲機會,所以能瞬間放倒兩個蒙面人。
除了那兩聲臨死的慘叫,對方自上船後就一言不發,只是一味的狠攻狂砍,似乎打算不留一個活口。
江南一帶向來還算平靜,雖然也偶爾聽說有水匪打劫的事,但水匪大多只是求財,像這麼凶悍的見人就砍還真不多,敢搶官船的更少,楊逸一邊尋找機會,心中同時電轉不已,這裡離無錫已經很近,而且江面上還不時有船隻來往,只要堅持一會,想必這些匪人是不敢久留的。
就在這時,船艙裡突然傳出韓碧兒的驚叫聲,楊逸大驚,回身就衝入艙中去,看到草兒被衝進來的兩個蒙面人砍倒在地,幾個女人驚叫不斷,韓碧兒此時死死地抱著楊氏,將楊氏壓在艙角,用自己的身體擋著她。
而青葉則癱倒在小几邊瑟瑟發抖,正努力地想向韓碧兒那邊爬去,蒙面人揮刀向她砍去,衝進艙來的楊逸大喝一聲,人如流星奔月般射了過去,手中的匕首一閃而逝,直射蒙面人左胸,那蒙面人只得放過青葉,揮刀來擋匕首。
鏘!匕首被蒙面人擋偏去,但楊逸出手時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道,匕首偏離後射入第二個蒙面人的大腿,使得那人悶哼一聲跪倒在船艙裡。
楊逸的身形也隨之撲到,和青雲道長練了一年的吐納功夫,雖然不可能有大成,但足以讓他的身手敏捷程度不輸於前世多年的打練,出手處隱隱有勁風先透,而對方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擋飛匕首後,順勢橫刀砍來,白練如虹,楊逸空手不敢逆其鋒,只得矮身而避,右手同時抄起艙中的小几狂砸而出!
嘭!小幾被蒙面人一刀砍碎成幾塊,木屑紛飛,楊逸被逼退一步,剛想揉身再上,別一個蒙面人突然大喝一聲:「住手!否則我砍死她們!」
楊逸望去,只見那大腿受傷的蒙面人已忍痛撲到韓碧兒身邊,大刀架在她頸上,楊氏此時反而沒再慌張,只是萬分焦急地喊道:「我兒快逃,不要管娘!快逃啊……」
對面的蒙面人顯然對楊逸十分忌諱,這時也沒有再逼上來,楊逸一見母親和韓碧兒落入對方手中,心底一陣透涼,急得眼冒金星,這些人可不是什麼善類,下手狠毒之極,楊逸不敢隨意亂動,臉上努力地做出平靜的樣子來。
「各位好漢若是求財,船上財物儘管拿去便是,何必傷害無辜呢?」
楊逸一邊說話,腦子飛速地想著對策,艙門外的打鬥聲越來越弱,可見那幾個官差怕是撐不了幾下了,覃子桂他們船上不知怎麼樣,但不管如何那邊是指望不上了。
就在這時,船艙後面又衝入兩個蒙面人,楊逸真個絕望了,夜色已臨,若是自己一個人逃生,問題不大,但讓他扔下母親楊氏,這種事無論如何他做不出來。
他對面的那個蒙臉人此時陰測測的說道:「本來只是求財,但你傷了我們幾個兄弟,這賬咱們得另算,趕緊束手就擒,別想著拖沓時間,否則別怪我兄弟手下無情。」
「兒啊!你怎麼不聽娘的話,快逃啊!娘求你了……」
「娘,別慌,孩兒不會有事的!」
「再囉嗦我就送你們到閻王爺那裡去敘母子情!」
楊逸還在作最後的努力,他儘量平靜地說道:「你們千萬不要傷害她們,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也知道你們是為我而來的,放她們先走,我隨你們擺佈就是,若不然,我會千萬倍的還給你們。」
楊逸的話讓幾個蒙面人為之一怔,楊逸暗喜,沒想到真被他蒙對了,因此立即飛退的艙壁邊,做出隨時破艙而出潛水逃亡的樣子。
「放開她們!」楊逸大喝一聲,震得艙中幾人耳膜嗡嗡作響,艙中四個蒙臉上一時竟猶疑不定,以楊逸的能力,加上夜色已濃,一但讓他入水,十有八九能逃出生天,而他們的主要目標確實是楊逸,此時還真有些投鼠忌器。
「逃?你欠了我們兄弟幾條人命,逃到天涯海角我們也會把你找出來,不管他,讓他逃,把這兩個女的先砍了!」
這話聲一落,那邊的蒙面人沒一點猶豫,謔然舉刀便向韓碧兒砍落!嚇得她發出長長的驚叫,儘管如此,她還是用自己的身體死死地護著楊氏!
「等等!」
看著那大刀終於停在韓碧兒脖子不遠的地方,楊逸暗暗吁了一口氣,接著沉聲說道:「你們贏了!放她們走,我任你們處治!」
「你當我們是傻子嗎?放她們走後你還會任我們擺佈?」
「你們這種人沒什麼信義可言,我若先束手就擒,你們也一定會殺了她們,所以……」
「砍了!」
「停!你們這群王八蛋!」楊逸忍不住大罵一句,最後也只得老實舉起雙手走到船艙中間!
「我兒不要,你快逃,你這不孝子,難道連娘的話都不聽了嗎,你快逃!不要管我們……」楊氏此時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韓碧兒,仰著脖子就向那蒙面人的刀口撞去,驚得那蒙面人連忙抽刀讓開。
「娘!不要……」
楊逸亡魂直冒,不顧一切的衝過去,像一隻撲向獵物的豹子,前面兩個蒙面人揮刀急砍而來,楊逸身形如風車急轉,往左邊一讓,同時右肘狠狠的撞出,呯的一聲撞在左邊那蒙面人的肋骨上,把人撞得橫飛出去!場面頓時又大亂起來,剩下的蒙面人拚命的阻止著楊逸,竟然阻他不住。
「住手!」
楊逸才衝過前面兩道刀影,就見楊氏被另一個蒙臉人提著髮髻,大刀再次架在她的脖子上,楊氏一面奮力掙紮著,一面慘聲大喊道:「兒啊!快逃啊!你若是不聽話,今後娘再也不認你這個兒子了!快逃啊……」
「你們說話要算說,我束手就擒,你們就放她們走!」楊逸再次頹然停手!
「好!」蒙臉人大概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楊逸的身手如此迅捷,艙中幾人沒有絲毫把握制住他,於是立即答應。
「發誓!你們若是不放她們走,祖墳被五雷轟,屍骨無存,後代子孫男的世世為奴,女的代代為娼妓!」
淒迷的夜色中,江風瑟瑟,流水嗚咽,看著蒙面人的船隻迅速轉入分岔水道,消失在太湖方向,楊氏幾乎哭得氣絕過去,大喜與大悲來得如此突然,她就這麼個兒子,若是楊逸有個三長兩短,她是再也活不下去了。
覃子桂他們沒事,匪徒甚至沒有上他們的船,但此時看著船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他是臉色蒼白,六神無主。
倒是韓碧兒抱著哀絕的楊氏,很快鎮定了下來,看了看身邊剩下覃家那五六個隨從,還有三個負了輕傷的官差,韓碧兒將楊氏交給青葉,站起身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吩咐道:「子桂兄弟,楊郎他能不能脫險,就看你的了,第一,立即派人往無錫城,讓官府出動所有的衙役,並發動民壯,大張其鼓的入湖搜索;第二,讓官府行文附近駐軍,讓附近駐軍盡快出動加入圍剿;第三,派人飛報兩浙路衙門,讓提刑使親自前來主持搜索事宜;第四,派人通知洞霄宮去請青雲道長,江湖上的三流九教青雲道長或許有些瞭解,楊郎與青雲道長亦師亦友,他一定會盡力相幫的;第五,……」
說到這,韓碧兒轉頭對那三位隨行的官差說道:「你們護衛不周,萬一狀元郎有個三長兩短,你們罪不可恕,現在你們一人馬上飛速進京,將此事原原本本報與章相公知曉,快去!其餘兩個隨我上小船,咱們尾隨著這伙匪人,青葉,你留下照顧夫人,若是夫人有什麼閃失,我拿你是問。」
韓碧兒鎮定的神情感染了身邊的人,連楊氏都稍稍安定下來,但韓碧兒突然的轉變太讓人意外,眾人還在愣神的功夫,韓碧兒又大聲喊道:「沒聽清楚嗎?快去啊!早一刻咱們就多一分機會把人救出來,快啊!」
覃子桂總算先反應過來,照得韓碧兒的吩咐迅速安排人手,安排妥當後,覃子桂說道:「韓家娘子,帶人跟蹤匪人的事由我來,你帶著楊嬸……」
「現在不是爭這個的時候,你是探花郎,只有你去無錫,官府才會下大力氣發動青壯入湖搜索,快去!」
韓碧兒說得在理,覃子桂不敢再猶豫,得到吩咐的各人也快速的執行去了,楊氏此時才說道:「碧兒,去追匪人太危險,還是我去吧,逸兒他若是有個不測……」
「夫人放心,匪人沒有當場殺害楊郎,而是把人帶走,那只有一個可能,楊郎身上有什麼東西是他們想要的,還沒有達到目的之前,楊郎不會有性命危險的,夫人請安心等候消息,青葉,一定要照顧好夫人!」
韓碧兒也沒多等,帶著兩個官差上了她那艘小船,向匪人消失的水道快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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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5:55:58
第059章 危局
黃擔、十二郎和蘇州分壇的負責人唐鴨子圍坐在船艙中,臉色都有些不善,這次行動安排了這久,過程卻難以讓人滿意。
想過楊逸可能很難纏,但沒想到這麼難纏,一個照面就有兩名同伴倒在他的匕首下,其中一位還是杭州分壇的香主,在船艙中還重傷了兩人,特別是肋下被撞的那位,肋骨斷了好幾根,現在躺在船上不時吐血,生死未料。
萬幸的是,最後總算是把楊逸擄來了。
十二郎與杭州分壇的香主私交甚密,越想越氣,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先去把他兩隻手剁下來,他娘的……」
黃擔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是遲早的事,十二郎先忍一忍,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把林護法的下落問出來,到時你想怎麼自治他,都由著你就是。」
十二郎眉頭一皺,沉聲說道:「還等什麼,現在就去問,我倒要看看他嘴有多硬。」
他說著提刀就站起來,黃擔這回沒有阻止,能早一刻問出林可兒的下落也是他所希望的,他向唐鴨子稍一示意,兩人也跟著站起身來,準備一同到船艙去逼供。
剛走到艙口,一個手下便跑過來並報:「唐香主,後面有一條小船跟上咱們了!」
「還有這事,看清了沒有?」
「稟唐香主,夜色太濃,雖然看不清對方船上的情形,但能確定對方是跟著咱們。」
唐鴨子將刀子往船板一砍,吩咐道:「讓後面的兄弟去做了他,乾淨利落點!」
「是!」那手下應了一聲,很快向後面的一艘船發出信號,後船接令後迅速掉頭迎回去。
跟在後面的小船正是韓碧兒他們,她把楊逸看作一生的寄託,此刻竟不要命的追上來,她們船小,行動更快,一見匪人掉頭迎來,知道己方的蹤跡已被發現,她倒也不慌,仗著自己的船輕巧靈活,竟與迎來的匪船兜起了圈子,這太湖之上,水域寬廣,對方一時竟奈何不了她們,追又追不及,擺又擺不脫。
兩船追逐了一會兒,看得前面的唐鴨子等人大火,讓這艘船這麼跟在屁股後面,總不是個事,於是唐鴨子吩咐前面兩條船也悄悄掉頭,以夜色為掩護從兩面兜過去,來個三面合圍,打算把這條小尾巴幹掉再說。
韓碧兒站在船頭,心裡雖然為楊逸的安危擔憂不已,但神態卻越來越鎮定,在她的指揮下,小船像一條油滑的泥鰍,和匪船在寬闊的湖面上追逐著!
「韓娘子,不好,匪人從三面圍上來了!」船上一個官差突然著急地說道。
「聽我的,向北面向衝出去!」韓碧兒的聲音出奇的平靜,船伕聽了她的話,立即一轉船頭向西北方向衝去。
對方從西面及東北、東南三個方向合圍上來,形成一個正三角形將小船圍在中心,此時一見小船往北突圍,西面的船隻立即轉向阻攔,而東北方向的船隻也斜插而上,打算兩面封死小船的出路。
小船上的官差和船伕緊張無比,看到被對方封死去路,其中一個官差不禁失聲道:「不行,快轉向,過不去的……」
「衝!不許停!」韓碧兒不為所動,讓小船繼續向北面猛衝,彷彿要與對方來個兩船硬碰一樣。對方一見這情形也盡力的堵上來,待到雙方距離接近十回丈,韓碧兒才突然說道:「轉舵東北!」
隨著她一聲令下,小船突然輕靈的劃出一道弧線,原本處於東北位置的匪船因急於向北堵住小船,身後的東北方向倒留出了一道空檔,韓碧兒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她剛才向北急衝,就是引誘東北方向的匪船斜插過來,她的小船轉向靈活,從匪船後面不遠處斜衝而出,讓船上的匪人大罵不停,卻又徒呼奈何。
唐鴨子又是狠狠的一刀砍在船舷上,眼看小船又脫出包圍圈,真是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就在此時,無錫方面傳來隱約的鑼鼓聲,遠遠望去,還能看到一片片的火把,唐鴨子他們見到這情形,再顧不得圍堵韓碧兒了,掉頭就向西面遁去。
原來,覃子桂一到無錫城,把情況向知縣林時穎一說,驚得林時穎連官袍也顧不得穿,就連聲下令城中衙役幫閒盡數出動,務必救回狀元郎。
這不夠,楊逸出事地點就在無錫城外十來里處,若真有個不測,他這個知縣必定難逃其究,所以不用覃子桂要求,他又讓人去發動城中青壯,大張旗鼓的入湖搜索,無錫地處太湖邊,眾多百姓以打魚為生,一時間竟讓林時穎發動起上千青壯,點起的火把如星火燎原,鬧轟轟的駛船入湖。
楊逸不知道外面已經鬧得天翻地覆,他被五花大繩捆在船艙中,除了開始挨了幾腳,這夥人急於撤離,到目前為止倒沒有太虐待他,但鑑於楊逸凶悍的殺傷力,艙中派了兩個人一刻不離的守著他。
楊逸閉著雙眼假寐,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拖時間,時間拖得越久,對他來說機會就多一分,但這夥人行事極其狠辣,殺人不眨眼,這讓楊逸心中也沒底,或許下一刻,這些人就會對他嚴刑逼供,楊逸明白,只要他們得到了想得到的,自己是必死無疑,
事實上,楊逸已經猜到這些人的目的何在,他明白,自己說出來是死,不說一樣也會死,這些人絕不會心慈手軟。時間對他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寶貴,但前面兩個大漢虎視眈眈地守著,讓他也無法可施。
從船體不時傾斜上可以判斷出,船隻在不斷地急轉彎,楊逸看了看前面兩個依然蒙著面的漢子,淡淡地說道:「看來你們是遇上麻煩了!」
兩人只是定定地望著他,沒出聲,楊逸有些鄙視地笑道:「都把我捆成這樣了,瞧你們還這麼緊張,至於嘛?」
兩人還是一聲不吭,楊逸轉而怒道:「老子口喝了,要點水來喝!」
兩人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若不是還看到他們胸口隨著呼吸起伏,非誤以為他們是木頭人不可,楊逸被打敗了!她娘的,引不開這兩人,他便是有千般能耐也施展不出來。
船隻也不知行了多久,突然停了下來,隨即船艙打開,有人在上面吩咐道:「把人帶上來!快!」
兩人這時才恢復了人樣,迅速地把楊逸抬出船艙轉到岸上,夜色濛濛中,楊逸看到附近是一片山林,也就是說他們已經駛出了太湖水域,他無法確定這是在哪裡,未等他多看,又很快被塞進一輛馬車裡,那兩個『木頭人』依然坐在車裡守著他,但楊逸心中卻暗喜,因為車裡一片漆黑,不像船艙裡有燈光照著,而且車子走得很快,極為顛簸,有了這些條件,他終於可以施展自己的拿手好戲了。
前世胡小龍雖然背叛了他,但之前卻教會了他兩手絕活,無論什麼樣的繩子,打了什麼樣的結,他都能輕易解開,除此之外,胡小龍還教會了他一手開鎖的本事,有一回胡小龍正打開一輛別克車的車門,很倒霉!還沒發動車子,剛好被車主回來撞見,對方三個大漢,將胡小龍一頓暴揍,楊逸遇上了,見他被打得慘不忍睹,出手救了他,胡小龍因此投到他門下。
也正因為學會了這手絕活,上次楊逸才能翻手之間便解下蘇十三娘的香囊。
他正準備趁著車內一片漆黑,而且顛簸不定的當口,悄悄解開身上捆著的繩索,車簾卻突然被人掀開。
韓碧兒的小船一直綴著前面三艘船隻,可到了太湖西岸,對方兩船沿著宜水逆溯而上,剩下一條船堵在江口,這江面狹窄,可不比湖面任她們怎麼兜兜轉轉,對方把江口一堵,她們的小船根本過不去,而無錫方向的追兵又沒到,韓碧兒眼看著對方兩船遠去,心裡也是焦急萬分。
「退回去!」
韓碧兒再次下令,船伕很快掉頭,將小船向來路駛回,等駛出了對方的視線,韓碧兒立即讓小船轉向,在離江口一兩里的地方靠岸,然後對一個叫陸關的官差吩咐道:「帶上你的衙牌,立即去宜興城請求宜興知縣協助,要快!否則匪人一但逃入西面的茅山中去,便是出動十萬大軍也再難搜到匪人的蹤跡,要快!」
陸關知道若不救回楊逸,他們是罪責難逃,也不怠慢,上岸就向宜興飛奔而去,韓碧兒很快又讓船隻駛回江口,就算不能去追前面的兩條船,綴著後面的這條船,也總是條線索。
對方似乎並不急,依然在江口處守著,茫茫的夜色中,對方船上燈火全無,就像一隻幽靈船停在那裡,韓碧兒不敢靠上去,只得讓小船停在湖面上,遠遠地對峙著,還不時吩咐船伕換個地方,防止對方潛水來偷襲。
直到過去半個時辰,對方船上還是沒一點動靜,韓碧兒越想越不對勁,讓船伕小心翼翼地靠上去,才發現匪人停在江口的船隻已是人去樓空。
這下韓碧兒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噗噗地往下掉,儘管心中已是絕望異常,她還是吩咐將匪人留下的船隻點燃,當成一個大火把給無錫方向的追兵作一個指引,自己指揮著小船沿宜水逆溯而上,盡快趕到宜興去搬救兵。
陸關狂奔了近二十里,跑得氣喘如牛,好不容易跑到宜興城下,結果他在城門下叫了半天,城上還是黑燈瞎火,連個鬼影都沒有,他急得快瘋了,找來石頭猛砸城門,這種做法非常危險,若是城上守兵一個惱了,直接將他射殺那也是有可能的!
危機裡往往蘊含著巨大的機遇!
陸關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決定拼了,這次救不出楊逸,他們少也得刺字充軍,若是能成功救下楊逸,說不定今後能憑著這份功勞得到狀元郎的賞識。
他用石頭猛砸了好多下,城上才亮起一個火把,陸關飛快地跑回自己原先點燃的火堆旁,讓城上的守兵看清自己身上的公服!
「快開城門,新科狀元楊逸路過無錫,被匪人劫持了,匪人已經逃向宜興來,趕快開城門,讓你們知縣協助抓捕匪人、救回狀元郎,若是誤了事,將來朝廷追究下來,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陸關還在宜興城下大喊,而此時十二郎已經跳上楊逸的馬車,車裡不算寬敞,他讓那兩個『木頭人』下車後,自己點起一盞燈籠,然後將楊逸提坐起來,冷冷地說道:「狀元郎,我這人沒什麼耐心,問你什麼你最好直截了當的回答,否則,別怪我下手狠!」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楊逸見對方臉上依然蒙著黑布,但從對方的眼神中,他可以確定以前沒見過這人。
十二郎抬手就往他小腹狠狠的擂了一拳,疼得楊逸悶哼一聲,胃裡一陣翻騰,十二郎這才說道:「狀元郎,認清你現在的處境,該我問你,而不是你問我,明白了嗎?老實回答問題,你會少受些苦,說!林可兒如今在哪裡?你把她怎麼樣了?」
「林可兒?關她什麼事?她不是在京城嗎?」楊逸一臉疑惑,與其說他在回答問題,不如說他在茫然的反問,楊逸明白,對方想知道的就是這個,他必須儘量拖時間,由於心裡早有準備,他臉上茫然不解的神情極其逼真。
可惜,他遇上的是兇狠的十二郎,只見他眼中寒光一閃,噗的一聲,一把匕首毫無徵兆的刺入楊逸的大腿中,然後匕首一抽,一股鮮血瞬間湧出,染透了楊逸的衣袍,十二郎將染血的匕首放到嘴過輕輕一舔,那兩道目光變得猙獰無比。
「我說過,狀元郎若是老實回答問題,你會少受些苦!」
楊逸痛得冷汗直流,人也倒在車廂裡翻滾起來!這是一個兩難的局面,拖不下去,自己很快會死,拖下去,不死也要被對方折磨得奄奄一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5:56:46
第060章 絕地反擊
楊逸本想拖延一下,找個好點的機會再想辦法脫困,卻不曾想十二郎如此狠辣,毫不遲疑的就給他來了一匕首!
不能再等了,捨命一拼或許還有條活路,再等下去只會是死路一條。
他在車裡慘叫翻滾,反綁在身後的雙手卻沒閒著!
「不想再挨一下,你他娘就給我停下來!」
十二郎的聲音就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讓人毫不懷疑他真會再來一下,楊逸嘴裡悶哼著,身體聽話的停止了翻滾,十二郎俯身將他一提,就在這時,楊逸突然雙腿一曲,狠狠地向他面門撞去,面對這突然驚變,十二郎將頭一仰,左手往他撞上來的膝蓋一擋,匕首在他腿上又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與此同時,楊逸雙臂一掙,早已解開的繩子頓時被掙脫,全身力氣集到右拳上,狠狠的向十二郎的頸部砸去,猝不及防之下,十二郎被楊逸一拳擂在脖子上,若不是楊逸出拳時被臂上的繩索阻了一下,光這一拳就能打折他的脖子,儘管如此,十二郎也被擊昏過去,身子撞向右邊的車壁發出呯的一聲大響。
此刻千鈞一髮,楊逸知道遲一秒也可能會被砍死在這車中,他飛快地解著身上的繩索,恨不能使出孫悟空七十二變的本事,瞬間脫身出去。
車裡的突變驚動了外面的人,還好車子飛駛著,一時沒人能衝上車來,但車轅上駕車的蒙臉人已經勒馬抽刀,回身就劈,楊逸雙腳再次縮回,避過蒙面人砍來的一刀,接著向十二郎的身體猛烈一蹬,把十二郎整個人踢飛出去,擋住了車伕再次揮刀。
他剛剛解開身上的繩索,車壁左邊呼的一下被人砍開,一把長刀威勢不絕,悍烈地向他攔腰砍來,楊逸全身一曲,順勢向車後壁狂撞而出。
蓬的一聲,後壁被他撞爛,他整個人也捲成一團滾落車後,車外此時已經陸續燃起了火把,十幾個蒙面人呼喝著圍上來,楊逸一刻不停,就像一個皮球,身體著地後又向外滾出兩三丈,才一彈而起,站起那一瞬間,腿上的傷口痛得他一個趔趄,差點站不穩。
身後一把大刀帶著勁風再次砍到,楊逸來不及嘆命苦,只得再次滾地躲避,他已經看清楚,路邊不到十丈就是樹林,逃得進去,就能留得一命,逃不進去,今夜就得交待在這兒!
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楊逸滾地的同時抓起一把泥沙,呼的一下向身後蒙面人的面門撒去,趁著對方別頭躲避的當口,他再次彈身而起,強忍著腿上的刺痛,向路邊的樹林縱身撲去!
他全身的感知都提到了極限,身後再次傳來勁風,他及時向右一折,一把長刀從他身邊險險飛過,呼嘯著釘在前面的一棵樹幹上,真個是入木三分,刀身在左右搖晃著。
楊逸接連躲過飛來的第二把長刀後,身形終於撲入了樹林的暗影中,他來不及舒口氣,一邊狂奔一邊撕下身上的衣袍,腿上失血過多,會很快讓人變得虛弱。又奔出十來丈,他才隱身在一棵大樹後,飛快地包紮起腿上的傷口來。
無論是軍隊,還是江湖人,都講究逢林莫入,若是楊逸完好無損,鑑於楊逸令人生畏的殺傷力,黃擔他們是絕對不敢追進樹林來的,但現在楊逸明顯受了很重的傷,他逃跑的路上灑了一路的鮮血,因此黃擔他們稍作猶豫還是追了進來,十幾個人打著火把,相互掩護,尋著地上的血跡向裡追,追到一棵大樹下,血跡卻突然消失了。
十幾個人面面相窺,一時有些進退兩難,就此退走實在不甘心,楊逸腿上受傷,一定走不遠,於是黃擔吩咐一聲小心,三人為一組開始散開來搜索!
隱身暗處的楊逸見了這一幕,嘴邊不禁浮上一抹冷酷的笑容,別說是黑夜,就算是白天,在這樣的叢林裡也是他的天堂,前世特殊的經歷,讓他對叢林戰熟悉無比,在這個時代恐怕就是最好的獵人,也要比他遜色幾分。
向東搜索的三人中,其中一人只稍稍落後兩步,一個黑影便悄然從樹上倒掛下來,瞬間捉住蒙面人的下顎,順勢一扭,蒙面人頓時萎靡倒地,等前面兩個蒙面人回過頭來,只見同伴倒在地上無聲的抽搐兩下,便沒了氣息,連手中的大刀都不翼而飛了。
樹林中除了火把照到的地方,稍遠一些便是黑沉沉的,各種枝葉的暗影被風吹動,搖晃不定,聽不到敵人的一絲聲息,他們的同伴就像是被厲鬼奪去了性命一般,讓有心底寒氣直冒。
向西搜索的三人彼此之間靠得更近,他們三人身體各轉向一方,以免背後受襲,然後就在一丈遠的灌木叢中,忽然飛出一塊拳頭大的石塊,嘭的一聲砸在前面那個蒙面人的額頭上,頓時血肉模糊,眼珠子都被震凸了出來,樣子恐怖之極。
剩下的兩個蒙臉人大喊著衝向灌木叢,結果其中一人踢在一根籐條上,旁邊一根樹枝飛快的彈起,蒙面人只覺腳下一緊,剎時被倒吊起來,身體在空中晃蕩的當口,黑暗中飛來一根兩尺長、手臂粗的樹枝,一頭已經被削得鋒利如標槍,噗的一聲刺入蒙面人的腹中,樹林裡頓時又響起一串淒厲的慘叫!
除下一個蒙面人看到同伴被倒吊在樹上,腹中插著一根長長的樹枝,鮮血淋漓不斷,還在不斷的呼嚎抽搐著,這場面太過悚人,他也驚得不斷的大叫,身體發瘋的亂轉,每時每刻都感覺有人要從背後偷襲,等其它人趕過來,搜遍四周卻不見半個人影。
這下子林中人人自危,明知是楊逸在暗中所為,但自從進入樹林後,卻沒有一個人看清他的身影過,己方卻無聲無息的死了三四個人。
唐鴨子心中大恨,大刀噗的一聲砍在一棵樹幹上,彷彿把這棵樹當成楊逸發洩一般,看著倒吊在樹上的同伴掙扎越來越弱,很快沒了氣息,他有些瘋狂的大喊著:「搜!五人一組,給我搜!他娘的!這狗娘養的雙腿受了重傷,他撐不了多久,我就不信邪了,今夜一定要把他搜出來剔骨分屍方解心頭之恨!」
於是十多個蒙面人再次分成三組,繼續搜索起來,然而即便人數多一些,各隊之間也不敢分開太遠,只隔著十丈左右,以便快速支援。
林中除了沙沙的腳步聲,死寂一片,樹林深處偶爾傳來一兩聲夜鶯的啼叫,更增加了一份悚人的氣氛,灌木叢中一隻野雞驚逃,樹枝上幾隻夜鳥驚飛,也能把這些人嚇得心驚肉跳。
即使他們已經萬分小心,但卻不能增加他們的安全係數,楊逸就像一隻林中獵豹,不斷利用樹影枝葉的掩護,利用林中一切能利用的東西,不斷的伏擊偷襲,只一盞功夫,又將五個人送去見了閻羅王。
他不是不想弄一兩個活口,但對方幾人一組,加上他腿上有傷,行動受了很大影響,他根本沒有弄活口的機會,所以出手務求一擊致命,然後迅速轉移。
「楊逸,有種你給我出來,老子和你拼了!你他娘的像個娘們的躲躲閃閃,還是個男人嗎!我操你祖宗!」看著又有五個同夥無聲無息的慘死,唐鴨子快瘋了,不顧一切地狂喊謾罵著,連黃擔都勸不住。
楊逸隱身不遠處,看著唐鴨子狂躁的大叫,立即決定下一個目標就選擇這個傢伙,之前他就知道此人是頭領,也不是沒有機會對他下手,楊逸是怕先幹掉對方頭目的話,剩下的一夥人群龍無首,怕是沒膽子再呆在樹林中,那樣反而便宜了這些狗娘養的。
若是腿上沒受傷的話,楊逸敢保證,早就讓這十來個人全死在林中了。
現在,他也只是強弓之末,但是,他依然沒有放過唐鴨子的意思。
對方沒有再分開搜索,甚至黃擔開始勸唐鴨子馬上撤出去,為了達到目的,楊逸只得不斷的引誘試探,不時向遠處仍出一塊石頭,或是用籐條掛動灌木叢,弄出一些動靜吸引對方。
經過幾回試探,他發現一有動靜,暴虐成狂的唐鴨子總是衝在前面,楊逸針對這一點,再次佈置了一個致命的陷阱。
「楊逸,你這狗娘養的,你給我出來!」
唐鴨子正在大喊,突然十來丈外的樹叢輕輕的晃動,幽暗之中彷彿有人影在逃竄,唐鴨子大呼一聲,當先就衝了過去!
剛剛衝到灌木叢邊,唐鴨子便一腳踩在地上的倒刺上,鋒利的倒刺直透腳背,唐鴨子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嚎,強壯的身軀向右一歪。
接著一根手臂粗的樹枝猛烈的反彈回來,啪的一聲打在他的胸口上,把他掃倒向右邊的荊叢,荊叢裡一把大刀隱藏在暗影中,唐鴨子倒下的身軀正好撞在刀鋒上,噗的一聲大刀從肋下插入,唐鴨子的慘叫戛然而止,倒在地上抽搐不斷。
這一步步的算計,精確得毫釐不爽,唐鴨子連楊逸的影子都沒瞧見,就成了林中野鬼,剩下的七八個人看著唐鴨子在地上不斷抽搐,慢慢死去,個個露出驚恐的神色,火光照射下,整個樹林風聲鶴唳,陰氣襲人;影影綽綽的暗處,讓人感覺草木皆兵,膽顫心驚。
黃擔不敢再留,帶著剩下的人向樹林外狂奔而去!
樹林裡從新暗了下來,死寂一片,楊逸靠的一棵樹幹上,雙腳已經陣陣發麻,他開始只是粗略的包紮,經過一系列的設伏襲擊,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
主要是傷口一直沒機會處理,強行運動之下,流血過多已經讓他變得很虛弱,但現在他還必須堅持著。
天快要亮了,只有天亮後才可能在林中找到草藥好好包紮。
事實上從一入樹林開始,楊逸要想逃走不難,但這不是他的本性,不殺幾個人,他絕對嚥不下今夜這口惡氣,那樣就算自己逃出去了,估計也得鬱悶死;所以腿上雖然傷得不輕,他還一直咬牙死撐著跟對方玩命。
現在連船上的一起算,前前後後一共被他幹掉了十二個,想想心裡終於舒服了些,娘的,老虎屁股你們也敢來摸!
坐得越久,腦中就越來越沉,楊逸只能不時咬下舌頭,讓自己保持清醒,又過去半個時辰,東邊才透出一抹晨曦,林中開始慢慢亮起來,他大腿以下的衣袍儘是斑斑的血跡,有的已經結硬,而傷口旁邊還隱隱滲著血水。
楊逸已無法行走,一站起來,腿上的傷口必定又是綻裂,還好不遠處有一株小苦練樹,他爬過去,摘下苦練樹的苗葉搗爛,裹在傷口上,然後用撕下的衣袍從新包紮好傷口,做完這些,他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倒頭便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5:57:14
第061章 蟬、螳螂、黃雀
黃擔等人撤走得匆忙,路邊的血跡都顧不得抹去,半夜砸開宜興城門的陸關說動了知縣黃文清,派出數百衙役及青壯沿各條岔道搜索而來,看到了路邊的血跡,還有插在路邊樹幹上的大刀,進林搜索總算找到了楊逸。
無論是新舊兩黨,在楊逸被劫事件上,態度是一致的,若是連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身為官員的權威何在?
官場上如何爭鬥那是一回事,但匪徒或百姓來挑戰官員的權威又是另一回事,新舊兩黨在這件事上的態度都是要嚴厲打擊。
楊逸是新科狀元,正是天下矚目,此時被劫,其影響之惡劣遠遠大於羅燁在京被殺。章惇與趙煦聽了這個消息,更是大怒,讓刑部派出上百經驗豐富的捕頭,由刑部侍郎何世寬帶隊,日夜不停奔赴兩浙路。
而此時的兩浙路,在提刑使余應賢的主持下,展開了聲勢浩大的『嚴打』行動,彌勒教自是首當其衝,他們雖然隱匿得深,只要下大力氣還是可查些蛛絲馬跡的。
余應賢讓人給林中死去的彌勒教徒畫像,從他們的出身、平時接觸什麼人等方面著手,確實查出了不少彌勒教徒。
楊逸見何世寬帶來一大群六扇門的幹吏,心裡便有了計較,見面時楊逸說道:「何大人,我被劫持的過程中,聽到他們的一些談話,可以確定他們就是當初貝州王則的餘孽,這些人曾多次提到壽昌與遂安,據此推斷,彌勒教的老巢很可以就在壽昌一帶。」
「壽昌?」
何世寬眉頭緊鎖起來,這個地名讓他很快聯想起羅燁的案子,當初羅燁就是剛剛從壽昌調回京,被殺家中的,這個案子開封府一直在追查,刑部也有參與,但由於線索不多,一直沒什麼進展,難不成這也是彌勒教所為?
「沒錯!就是壽昌,何大人不妨從壽昌方向追查,很可能有重大收穫。」
楊逸本想慢慢摸清彌勒教的底細,將來為官後再下手,那樣總能為自己贏得一份政績,但現在,有仇不報非君子,只要能給彌勒教絲毫打擊,他也會不遺餘力的去做。
「好!事不宜遲,本官這就帶人往壽昌!」
「何大人等等,我要與何大人一起去!」
「不行!狀元郎現在必須盡快返京,而且你現在腿傷未癒,不宜四處奔波,狀元郎放心,本官一定會全力追查此案,還狀元郎一個公道,也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何世寬的口氣非常堅定,楊逸想了想沒有再堅持,彌勒教一再對他下手,他確實想殺到壽昌去,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最好能把對方連根拔起,雞犬不留!
但他現在的身份有些尷尬,連集賢院的官職都還沒有正式上任,若是不管不顧的殺到壽昌去,就跟江湖人尋仇鬥毆沒什麼分別了,不符合他現在的身份。
既然無法去壽昌,楊逸也沒在無錫多留。
回京的船速已經開到了最快,但楊逸還嫌不夠,他雙腿受傷,每天只能躺在船艙裡休養,很不爽!
「青葉,去把林道長與馬漢卿請進來。」
「是,大官人!」青葉應聲出艙而去。
這次青雲老道很夠意思,雖然得知楊逸已經成功脫困,還是派來兩個高手做他的護衛,一個叫馬漢卿,男,二十三歲,是青雲老道最得意的俗家弟子,楊逸沒見過他施展武功,但從一些細微處可判斷,此人身手絕對不弱。
還有一個叫林縹緲,女,二十歲,青雲沒同意她出家,但此女入道之心甚強,自己穿起了道袍、戴起了道冠,每天一副正宗的女道士打扮,被派來護衛楊逸她很不情願,對楊逸一直沒什麼好臉色,而且不許別人叫她的名字,要叫林道長才行。
兩人進來後,態度決然不同,林縹緲板著一張臉不說話,馬漢新對楊逸卻很恭敬,抱拳施禮道:「不知大人有什麼吩咐?」
「漢卿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另一個是不用楊逸招呼的,人家一進來就自己找位置坐下了。
「是這樣,我想請兩位先行進京,幫我盯著兩個人,一個是異香院的李湘弦,一個是駙馬都尉王詵府上的護院譚願,若無必要,先不必驚動他們,儘量查清他們暗中與什麼人來往。」
「大人懷疑他們是彌勒教中人?」
「譚願還不能確定,我只是懷疑,所以才讓漢卿你去盯著他;而李湘弦已確定不是彌勒教中人,但她可能受到彌勒教控制,所以查查她接觸什麼人,應該也能找到彌勒教的線索。」
「既然如此,大人為何不把此事交由官府來處裡?」
「我對李湘弦還抱著一線希望,若是她能主動合作,咱們應該有重大收穫,若是讓官府強來,除了逼死她,咱們可能什麼也得不到。」
「哼!」旁邊的林縹緲突然冷哼一聲,露出一絲不屑的表情說道:「師傅派我來只是保護你,我沒有義務幫你去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楊逸聽了有些尷尬,當初在洞霄宮他就見過林縹緲,據說林縹緲無論是武功、還是道法方面的悟性,在年輕一輩中都是最高的,而且向道之心也最誠,奇怪的是青雲道長就是不同意她出世修行,原因何在不得而知,為此林縹緲沒少纏著青雲道長。
楊逸懷疑青雲老道是被她纏得煩了,乾脆把人打發到這裡來,自己好圖個清靜。
馬漢卿偷偷笑了笑,說道:「師妹的話不無道理,師傅讓我們來負責大人的安全,若是倆人都離開確實不妥,這樣吧,就由我先行進京,師妹與大人同行好了!」
只能如此了,林縹緲不是自己的手下,人家不願去,楊逸也不好說什麼。
等兩人退出去,楊氏端著藥走了進來,韓碧兒一臉無奈的跟在後面,進來就向楊逸『投訴』道:「楊郎,阿娘她非要自己來,奴家勸不住呢!」
危難之時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性,這次事件,在船上韓碧兒先是用身體護著楊氏,後來更是不顧危險,親自去追匪人,有智有勇,有情有義,若不是她緊追不捨,楊逸很可能在船上就被折磨致死。
經此一事,韓碧兒算是真正取得了楊氏的認同,讓她改口叫娘了!
楊逸笑了,他能理解楊氏,那種深刻的母子情是別人永遠無法取代的,他接過藥碗大口把藥喝完,對韓碧兒說道:「碧兒妳不懂,娘親經手過的藥,不苦!」
楊氏伸手在他額上來了一指頭:「你啊!就知道哄娘開心,你若是真心疼娘啊,以後就少惹些事,讓娘少操份心就行了!」
楊逸一把攬住她的肩頭安慰道:「娘,都說了孩兒是天上星宿下凡,不管遇到什麼劫難,總能逢凶化吉!所以啊,娘親儘管放一百個心就是啦!」
「阿娘,楊郎他說得沒錯,您就不用太擔心了!」
「碧兒妳少幫著他來哄我,阿娘還指望著妳以後幫著管管他呢!妳倒好!」
韓碧兒不知說什麼了,讓她管楊逸,她管不了,讓她拂了楊氏的心意,她不敢!站在那兒有點忸怩不安,絲毫沒有當日指揮若定的風采,楊逸有些好笑,或許她太在乎所以才這樣,或許她演小媳婦的戲碼演得太投入了。
楊逸脫險後得知她當日的表現,心裡很感慨,一開始他就感覺到韓碧兒很聰明,但顯然自己還是小看了她,這女人一直在演戲,演著演著可能連她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了!
只要她對自己那份感情不假就行,楊逸懶得去細究其它,有些事難得糊塗!
何世寬帶著上百刑部的精幹老吏,並沒有大張旗鼓的直奔壽昌而去,從無錫一出發,他就讓那些六扇門的高手分散行動,以各種身份為掩飾,一路探查過去,何世寬自己到了睦州就停了下來。
彌勒教屢屢造反,乃是朝廷的心腹之患,這次公然劫持新科狀元,不管他們目的何在,都觸及了朝廷的底線,但彌勒教向來十分詭秘,善於以各種身份偽裝,所以何世寬這次異常小心。
余應賢在蘇杭一帶嚴打,確實抓到了不少彌勒教徒,但都是些小魚小蝦,起不了關鍵作用,但從這些下層教徒口中,卻得到了一些彌勒教聯絡的暗號,何世寬打算利用這些暗號,看看能不能釣到一些大魚。
謝老根五十五歲了,就像一個老實巴交的老叟,捲曲的鬍子讓他看上去有些邋遢,一身布衣好像半個月沒換了,若是你因此小看了他,那很正常。
事實上謝老根在刑部做捕快已三十多年,這三十年間,他破獲的奇案,抓捕的江洋大盜數也數不過來,在刑部是數一數二的名捕,這次刑部精英盡出,他被何世寬委以重任,帶著幾個徒弟以行商身份,首批進入壽昌縣。
跟在謝老根身邊的是謝三郎,父子倆長得很像,謝老根靠在牆根打盹,留下謝三郎在貨擔前賣力的呟喝著。
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口,比謝老根他們晚一天到壽昌的白駒,正在牆壁上畫一個三角形,三個頂角外面又畫了三個大小不一的小圓圈,這個看上去就像小孩子隨手塗鴉的圖形,卻是彌勒教原來的聯繫暗號,這已經是他到壽昌後畫的第四個暗號了。
當然,白駒沒指望畫幾個暗號,就會有彌勒教徒來聯絡自己,傻呼呼的自投羅網,彌勒教的人向來十分謹慎,杭州那邊一出事,可以料想彌勒教一定更改了聯絡方式,白駒來這兒畫個過時的暗號,只會讓彌勒教的人懷疑他別有用心。
而白駒要做的,正是讓彌勒教的人懷疑自己,有了懷疑,或許就會留意他的一舉一動,白駒的角色就是要扮那隻蟬,讓彌勒教的人來扮螳螂,而黃雀,則非謝老根莫屬,只有憑藉他那豐富的經驗,才能在茂密的枝葉中,把那隻善於偽裝的螳螂找出來。
畫好了圖形,白駒到對面的一個小酒樓用餐,過了半個時辰才怏怏而去。
街上人來人往,謝三郎的蘇州襆頭賣得還不錯,牆邊的謝老根還在打著盹,大概是年紀大了精神不濟,任由謝三郎一個人忙活著。
「三郎,走了,咱們換個地方再賣!」謝老根突然伸了個懶腰說道。
「爹,為什麼呀?在這兒不是賣得好好的嘛?」
「你懂個屁,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讓你換你就換!」
謝三郎不敢頂撞老爹,只得不情不願地收拾貨擔,嘴裡卻嘟囔個不停!
「你再磨蹭,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可是爹,你總得說個理由吧!」
「唉!你這傻小子,咱們初來乍到,正因為貨賣得好,才更要換個地兒才行,否則那些地痞眼紅纏上來,你今天就得血本無歸,明白了嗎?」
「哦哦……」謝三郎大急,生怕真有地痞纏上來似的,飛快的收拾起貨擔。
父子倆挑著擔兒走出一段後,謝三郎趁旁邊無人,才輕聲問道:「爹,可是有何發現?」
「瞧見那短衫男子沒有」
「不就一個沿街叫賣的貨郎嗎?看不出有什麼可疑的!」
「臭小子,多學著點,你注意看他的擔子!」
「擔子也沒什麼問題啊!」
若不是任務在身,謝三郎可能已經挨一頓揍了,此刻謝老根只得耐心地提醒道:「此人確實很像貨郎,唯獨一點,這短短百十步路,他已經換了兩回肩膀了。」
謝三郎總算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若是經常挑擔沿街叫賣的人,走半天也不會換一回肩膀,現在此人百十步路就換兩回肩膀,唯一的可能就是此人是個新手,而他剛好又隨著白駒的方向走,難怪被老爹看上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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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01:01
第062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張嶄新的輪椅,一位英俊的少年郎,由一個俏麗的女道士推著,一起進了異香院。
這個新穎的組合,引來了樓中一片譏笑聲,坐著輪椅的楊逸聽而不聞,推著輪椅的林縹緲則乾脆視而不見,彷彿正在思考著高深的道法。
「哎喲,狀元郎你可回來了,你這麼做可不地道,湘弦呢?」老鴇李媚娘一見楊逸,立即迎過來,臉色卻不好,彷彿楊逸欠她錢沒還似的。
「媚娘你這話怎麼說的?湘弦……你是說湘弦不在異香院?」
李媚娘神情古怪地問道:「湘弦難道不是跟狀元郎你在一起?」
「我正要找她!說,到底怎麼回事?」
「狀元郎,是這樣,京裡傳來你出事的當夜,湘弦就不見了,我還以她是偷偷逃……跑去找你了呢?我這院裡全靠她這張招牌了,狀元郎你可不能黑我,趕緊讓湘弦回來吧!」
聽了李媚娘這話,楊逸久久不語,他回京這麼急著來異香院,就是打算與李湘弦攤牌,盡可能挖出更多有關彌勒教的信息,他不想那些鬼鬼魅魅老是惦記著自己。
「湘弦沒有來找過我!若是她回來,立即告訴我一聲!」
說完這句話,楊逸便與林縹緲離開異香院,李湘弦突然離開確實讓他始料未及,雖說百密總難免一疏,還是讓他感覺很不舒服,當初是想為官後再撈點政績,看來是人算不如天算啊!現在也只有寄望於馬漢卿那邊能有所收穫了!
上了馬車後,他問林縹緲:「有什麼辦法聯繫上你馬師兄嗎?」
「你當我們是彌勒教的鬼魅嗎?哪來那麼多鬼伎倆!」
林縹緲很反感別人說馬漢卿是她師兄,因為馬漢卿只是俗家弟子,而且現在為楊逸忙前忙後,似乎很熱衷功名。
楊逸掃了一眼她那身寬大的道袍,按說已經二十歲的年齡了,難不成還處在青春叛逆期?
回到景明坊的家中,楊逸找了個機靈的小廝,去駙馬都尉王詵府上打聽譚願的消息,結果小廝很快回來並報,說譚願前兩天請假回鄉探親去了。
難怪自己回京後不見馬漢卿,想來是隨著譚願出京了,譚願此人,楊逸本來也猜不准,雖然他在安仁客棧試探過自己,也不足以斷定他與彌勒教有關,然而譚願這個時候突然回鄉探親,未免太巧了些,這反而讓他暗暗高興。
楊逸置辦的這棟宅子佔地寬廣,奢華程度直追王侯府第,七進院落帶東西跨院,後面還有寬敞的花園,園中春水平岸,亭台樓閣,曲苑迴廊掩映的花木叢中,濃濃的古韻雅意。
楊氏進來後驚訝萬分,這不,一見楊逸回來,她便來到楊逸的書房問道:「兒啊,你老實跟娘說,你哪來的錢置辦這麼大的宅子?」
韓碧兒和青葉,還有幾下丫環跟著她,楊氏以前習慣小門小戶的生活,現在前呼後擁似乎一時適應不過來,楊逸擺擺手,讓跟隨侍候的丫環先退下去,才笑道:「娘,以前真宗皇帝不是說了嘛,書中自有黃金屋,孩兒狀元都考上了,置辦個宅子算得了什麼?娘,您快坐!」
楊氏在他身邊坐下,有些擔心地說道:「你當娘老糊塗了是嗎?就算中了狀元,一下子又哪來這堪比王侯之家的宅子,兒啊,娘親不圖你這些,咱們娘倆過得清貧些也沒關係,只要平平安安就好,我兒可別為了哄娘開心,去做那些貪贓枉法的事!」
「娘,您想到哪兒去了!孩兒是那樣的人嘛?娘親但請安心住下,實話跟娘說吧,前陣子在京中孩兒與那李家老太婆見過一面,她仗著她娘家高門大戶,視我們母子如草芥,孩兒就是要給娘親爭口氣,讓那老太婆看看,我們母子哪點都不比他韓家差,我氣死她!」
「兒啊,別人怎麼看、娘早就不在乎了,你不必為了娘去爭這份閒氣,只要你今後能做個好官,為百姓造福,平平安安的,娘親就再也不求什麼了!這宅子呀,你還是……」
「娘!您就別擔心了,孩兒進京趕考時,京中舉行花魁大賽,孩兒作了一首詞幫異香院奪得了花魁,這錢是孩兒憑自己的本事贏得的,娘親您這下可以放心了吧!」
面對這個母親,楊逸真的別無它法,只得亦真亦假的哄著,韓碧兒站在旁邊一直插不上話,這會兒終於逮著機會說道:「阿娘,楊郎他說的是真的,他在花魁大賽上做的《雁丘詞》,如今已是傳唱天下,世人皆知呢!」
兩人一唱一和,好不容易把楊氏哄下來。
到時晚飯時分,楊逸把覃子桂請過來一起用飯,這家裡寬敞,幾十個人住還嫌冷清些,而覃子桂要置辦宅子總需要些時間,楊逸便讓他暫時一起住著。
用過飯後,倆人在花廳中品茶閒聊,話題很快轉到朝中形勢上,覃子桂說道:「楊兄,我聽說蘇學士被貶到英州去了!」
楊逸不置可否,這個他也聽說了,蘇軾太耀眼,而且以前做的事確實不太地道,現在元豐黨人上台,他第一個被貶到嶺南去並不奇怪。
在《呂惠卿責授建寧軍節度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的制文中,蘇軾罵呂惠卿「以斗筲之才,挾穿窬之智,諂事宰輔,同升廟堂,……尚寬兩觀之誅,薄示三危之竄。」
呂惠卿到建州後給朝廷上了一道謝表,以一句「龍鱗鳳翼,固絕望於攀援;蟲臂鼠肝,一冥心於造化」,回諷蘇軾。
呂惠卿人品或許有缺陷,但若說他是「斗筲之才」,十足的睜眼說瞎話,蘇軾見呂惠卿回罵自己是「蟲臂鼠肝」,不得不承認呂惠卿的文字功夫:「福建仔難容,終會作文字。」
從這些事上,其實可以看出當時的蘇軾人品不怎麼樣,和他浪漫灑脫,陽光明媚的詩詞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說他是人格分裂也不為過。
這篇詔書極為有名,當時本該是由中書舍人的劉貢父來替皇帝寫,蘇軾怕別人文采不行,罵得不過癮,於是主動搶過來自己寫,若是只罵呂惠卿一個人,或許沒人找他麻煩,可這樣怎麼能顯出蘇大才子天下無雙的才華來呢?
於是蘇大才子一鼓作氣,把所有元豐黨人都罵了個遍,甚至開篇就用『凶人在位,民不奠居』這樣的語句,這『凶人』是誰?說輕點這是在罵王安石,若深究起來,說他在罵神宗皇帝也行,反正蘇大才子文采好,一句話總能讓人產生豐富的聯象。
據說當日寫完草詔後,蘇大才子感覺暢快淋漓,仰天大笑而出,別人問他:「蘇學士今天為何如此高興!」
蘇大才子立即把草詔背了一遍,與大家一起分享,背完後得意地說道:「三十年作劊子,今日方剮得一個有肉漢。」
爽!確實很爽!
但爽過後是要付賬的!
而且這賬拖了這麼久,張商英他們自然要連本帶利一起要回來!
每個人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即便你是天下最耀眼的才子也不能例外,誰讓你好好的才子不做,去做『劊子手』呢?
楊逸笑笑,他全當在看熱鬧,反正這些事現在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而且像蘇軾這樣的才子,踢踢屁股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當初他就被李定一群人踢到了黃州,才有赤壁懷古這樣的絕世名篇問世,這回又被踢,倒不知道能不能再踢出點『絕響』來。
「就這些嗎?還有沒有其它的?改元紹聖這些就不必說了。」楊逸一回京,就為彌勒教的事周旋,讓覃子桂負責去探探朝中的變化。
覃子桂臉色有些凝重,接著說道:「呂大防呂相公外放,范仁純范相公也自請知穎昌府,范祖禹罷翰林學士,出知陝州。」
楊逸笑道:「子桂,你想想你恩科的答卷,你早已被打上了新黨的烙印,這些人外放都在意料之中,你擔心什麼?」
「不是,楊兄,小弟只是覺得朝局太過動盪,一時心中惴惴而已!」
楊逸能理解,覃子桂只是一個初涉官場的雛兒,在這當口,正好朝局捲起滔天巨浪,他難免有些莫名的忐忑。
「子桂別擔心,安心做好你的大理事評就行了!其它的現在輪不到咱們來出頭。」
從覃子桂口中得知,除范仁純等人外放,隨著章惇入主中樞,大批的元豐黨人迅速被招回京,曾布出任翰林學士,張商英進用為右正言,蔡京出任戶部尚書,王安石的女婿蔡卞為尚書右丞,林希為中書舍人,黃履出任御吏中丞。
除此以外,周秩、翟思、上官均、來之邵、郭進章、劉拯等一大批元豐舊人都被招了回來,充入御史台、知諫院等關鍵部門,瞬息之間,朝中局勢立即倒轉過來,元豐黨人立即佔據了上風。
這或許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吧!
元豐舊臣之中,呂惠卿是唯一一個沒被招回京的大佬,他曾經背離了王安石,這或許是他人生最大的污點,因此,即便元豐黨人翻身作主了,他依然被排擠在外,可以預見,呂惠卿回朝的可能性極其渺茫了。
「對了楊兄,還有一個消息,蘇尚書遷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了!」
「蘇頌?」楊逸有些意外,卻對趙煦的這個決定十分讚賞,章惇等人接下來要做的,首先必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但仇恨這東西很容易讓人失去理智。
趙煦讓蘇頌出任尚書右撲射,正好給以章惇為首的元豐黨人一些牽制,以免事態失控,蘇頌品格高尚,而且從不涉入黨爭,其超然的地位,正是趙煦目前最好的選擇,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趙煦這個年輕的皇帝很不簡單,政局的把握極其到位。
「楊兄,蘇相公可是你未來的岳父大人,呵呵,你怎麼能直呼名諱呢?」
「子桂你找打是不是?」
「小弟說錯了嗎?我猜楊嬸嬸若是見了蘇家小娘子,這親事準會一口答應下來,楊兄你還是早點準備聘禮吧!」
「那未必,我娘是小戶人家出身,想來也是中意小戶人家女子的。」
「呵呵,楊兄那咱們就等著瞧!」
楊逸橫了他一眼道:「說真的,子桂你倒應該多向蘇相公學習,你這性格不適合捲入激烈的紛爭中去,若能像蘇相公一樣,那是最好!」
「多謝楊兄提點!」
兩人正聊著,花廳外暮色慢慢籠罩過來,院外的花木只餘下淡淡的剪影,下人們提著燈籠行走其間,點染出一團團橙黃色的光暈,就在此時,門外小廝來報,說章惇來訪。
楊逸為之愕然,讓小廝過來推著自己,與覃子桂一同迎出大門去,楊逸與章惇雖然交情不淺,但章惇現在是朝中首相,一舉一動不可能再像以前那麼隨意,現在突然來訪,確實出人意料之外。
楊逸迎出來時,章惇已經在前廳奉茶,臉上神色平淡,瞧不出什麼異狀來。
「章相公,在下要失禮了!」
「行了,以前也沒見你多禮過,狀元郎啊,你這腿傷怎麼樣?可好點了?」
「不礙事了,過幾天傷口結疤了就能恢復如前!」楊逸說完讓下人去準備酒菜,章惇立即制止,覃子桂一見如此,便先行告退了。
楊逸將章惇請到自己的書房,讓下人遠遠守著,到了此時,才看到章惇臉色慢慢沉鬱下來,楊逸有些奇怪,淡淡地笑道:「章惇公現在應該是意氣風發才是,難不成朝中還有什麼事能難得住您!」
「彌勒教朝廷一定會嚴厲打擊,小友能安然回來就好,此事咱們暫且不提!」
章惇的話有些不著邊際,這讓楊逸更為好奇,他不再說話,靜靜地等著,章惇猶豫了一下終於問道:「在杭州時小友便有神醫之名,只是老夫一直未曾細問,小友在醫術上到底是精於哪方面。」
楊逸聽了心中頓時一沉,章惇不會無緣無故跑來問這個,而且從他臉色判斷,事情小不了,這東京城裡,值得章惇親自跑來尋醫問藥的能有幾人?
答案已經呼之慾出。
「晚輩各方面都只是粗略涉獵,樣樣不精!」
章惇雙目精光大盛,有些不滿地說道:「小友在我面前用不著打哈哈,若非不得以,老夫也不會來找你,直說吧,你在肺部疾病方面可有把握醫治?」
楊逸很想直截了當的回答不能治,但看著章惇那沉鬱的臉色,他猶豫了!
「這方面晚輩雖有涉獵,但未曾親自診斷,何來把握二字?」
章惇怔怔地看了他許久,一嘆道:「小友啊!咱們別無選擇啊!」
聽了章惇這一嘆,楊逸心中也變得十分沉重起來,其實當初在上清宮會面,趙煦不時咳嗽,而且似乎還咳出了血,楊逸那時就能判斷出趙煦肺部有問題。
原來的歷史上,趙煦還能活幾年,楊逸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到來,影響到了歷史的走向,至少原來歷史上就沒有自己這個狀元。
若趙煦真的不行了,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彌勒教的仇結下了,還和趙佶有過衝突,把舊黨的朱光庭等人也得罪得不輕,真個是朝野不容啊!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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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01:45
第063章 夜入皇宮
給皇帝看病絕不是什麼好活兒,看好了,自然皆大歡喜;若是看不好,很可能會成為陪葬品。
而且宮中太醫已經束手無策,說明趙煦的病已經非常嚴重,那麼自己成為陪葬品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或許正是考慮到這些,使得章惇來到自己家中還猶豫許久吧!
楊逸把自己的處境細想了一遍,不知不覺間自己在這局中已經陷得太深,此時想退已經來不及了,他右手的中指在書桌上有節律地敲擊著,最後將心一橫問道:「太醫怎麼說?」
「肺癆,患病已經四年多了。」
四年?其實這種病初期是比較好治的,為何拖到現在呢?高滔滔不是一直讓趙煦睡在自己的床前,照顧得無微不至嗎?
「我必須自己親自診斷過,才能確定能不能治。」
章惇神色依然凝重,點了點頭說道:「這個自然,小友放心,無論如何,老夫會盡力保得小友周全。」
楊逸不致可否,不是他不相信章惇,而是真到那份上時,章惇連自己怕都保不了,還談何保他。
兩人上了馬車,章惇還是有點不放心地說道:「小友應該知道規矩吧?」
「章相公放心,晚輩曉得,無論成與不成,這事都會爛在晚輩的肚子裡。」
馬車走的是右掖門,迷離的夜色中,右掖門悄然開啟一扇,馬車直接駛了進去,接近寶文閣時才停下,屏退左右後,內侍省都都知劉瑗親自來給楊逸推輪椅。
皇宮之中,專管內官的機構分為內侍省和入內內侍省,劉瑗也是趙煦親政後給復官的太監之一,同樣是趙煦的心腹。
四周非常寧靜,看不到一個太監和宮女,想來楊逸這次進宮對內同樣是保密的。
楊逸被直接推進了寶文閣,寶文閣以前是神宗皇帝的藏書樓,趙煦親政後,遂搬到這裡來處理日常的奏章。
轆轆的輪椅聲迴蕩在大殿中,顯得異常空曠而寥寂,前殿依然是不見一個人影,直到了後殿,才看到趙煦躺上一張軟榻上,臉色並不蒼白,而是顯得很灰暗,五月天氣已經很熱,他腿上卻還蓋著一張薄毯,焦守站在軟榻邊,端著一杯茶正給趙煦漱口。
除此之外,殿中只有兩個老御醫在桌邊翻著醫書,眉頭緊蹙。趙煦剛漱口完,又連聲咳了起來,直咳得臉色漲紫。
「陛下,微臣冒犯了!」
楊逸顧不得行禮,示意劉瑗將自己推到軟榻邊,迅速出手,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在趙煦第五胸椎上部左右2釐米處,摸索到「厥陰俞」穴,用力壓了幾秒鐘,趙煦激烈的咳嗽很快停了下來,臉上的神色也舒緩了許多。
趙煦拿過手帕擦了擦嘴角,長長吁了一口氣說道:「有勞楊卿了,朕好些了!章相說你精通醫術,能使人起死回生,朕這咳嗽的毛病好幾年了,用不了少藥而未見好轉,所以請楊卿來看看。」
楊逸趕緊答道:「陛下,醫學之道,浩如煙海,微臣不過略知皮毛,實不敢當起死回生之說,至於陛下的貴恙,未曾診斷,臣不敢妄言!」
「楊卿放心吧,若是連你也沒把握,朕絕不勉強你就是。」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楊逸以一種新奇的方式,瞬間就止住了趙煦的咳嗽,讓他對楊逸多了幾分信心。
得了這句話,楊逸稍稍鬆了一口氣,做這活沒人能絕對坦然,用提心吊膽來形容也不為過,正因為這種心態,有時皇帝得了些小病,宮中的御醫竟然醫不好,是他們的醫術不夠高明嗎?
或許未必,原因大多數是因為御醫用藥過於保守,本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裡,沒有十二分把握,他們根本不敢斷然下藥,因此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小病拖成了大病。
旁邊兩個御醫神情複雜地看著楊逸,見他年紀輕輕不說,還帶病來給皇帝看病,這算什麼事?楊逸的到來,可以說是他們面臨的最大挑戰,若是楊逸沒辦法醫治,他們還能說得過去,若是楊逸成功治癒了趙煦,那就會顯得他們十分無能,他們的下場如何很難說。
因此楊逸還沒開診,他們就上來說道:「楊狀元,根據我等診斷,陛下乃是風寒濕邪內侵,久而化勢或風濕勢邪直犯,內舍於心,乃致心脈痺阻,氣血不暢,心肺失所養……」
楊逸擺擺手,打斷兩個御醫的滔滔之勢,其實他也知道,要給皇帝看病,往往得先辯贏他們才行,但醫術這東西各有各的見解,常常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想辯贏這些老於世故的御醫,幾乎是不可能的。
「沒經過認真診斷,就沒有發言權,因此,我現在沒權力和二位辯論!」
楊逸的話讓兩位御醫無從反駁,確實,趙煦同意楊逸前來,就表示楊逸取得了診斷權,若是他們再在這環節上過多阻撓,反而顯得心虛,他們向趙煦施了一禮,又退回桌邊去,想等楊逸診斷過後,再拿他的藥方來辯論。
趙煦難得的笑了笑說道:「那就請楊卿幫朕診斷一翻吧!」
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章惇也道:「陛下說的是,狀元郎不必顧慮其它,先靜心給陛下診斷再說!」
楊逸向趙煦抱抱拳,然後輕輕搭上他的脈搏,他閉著眼睛,放平自己的呼吸,靜靜地感覺著趙煦的脈搏,過了好一會他又讓趙煦張開嘴巴,仔細查看舌苔。
殿中幾人都是大氣不喘,目不轉睛地看著楊逸的一舉一動,章惇與焦守等人是滿心的希冀,那兩個御醫則是忐忑而緊張,殿中一時落針可聞。
整整一盞茶功夫,大家覺得彷彿過去了一年似的,楊逸才停下來說道:「陛下脈搏細數無力,脈象微亂,舌質紅干無苔,且形體消瘦,面色萎黃,臣要請問陛下,是否晝夜汗出不止,常伴惡風,心悸?」
「楊卿所言不差,朕正是晝夜汗出不止,多有惡風、心悸之感!」
「敢問陛下,是否乾咳少痰,五心煩熱,失眠多夢?」
「然也!」
再次得到趙煦的確認,楊逸與章惇臉上沒什麼變化,但焦守與劉瑗已經面露喜色,要想治好病,就得先找準病症,對症下藥往往也就代表著藥到病除,焦守他們的榮華富貴都是依靠趙煦得來,若是趙煦有個不測,他們會比以前過得更加悲慘,所以他們對趙煦的病情比誰都要緊張。
楊逸突然轉向焦守問道:「敢問焦公公,陛下咳嗽時可有癆血?大便是否乾燥,小便量少?」
焦守欣然答道:「正是,正是,狀元郎果然醫術不凡!」
楊逸卻沒有他們的喜悅,臉上不動神色,實則內心更為沉重,此時便是趙煦也以希冀的眼神靜靜地看著他,楊逸暗暗吸了一口氣道:「陛下的這種病症臣確有涉獵,並為這種病症取了個名字,叫肺結核!」
吐出『肺結核』三個字,楊逸竟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肺結核在後世到六七十年代,還可以說是絕症之一,後來隨著醫學進步,各種診斷分析的手段越來越先進,才勉強算是攻克了這種病症,即便如此,想治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經他一翻診斷可以確定,最初趙煦應該只是輕微的肺部感染,得不到及時有效的診治,才慢慢形成肺結核,現在雖然還不到晚期,但已相當嚴重!
焦守與劉瑗幾乎是同聲問道:「狀元郎想必能醫治了?」
殿中數道目光全部落在楊逸臉上,楊逸再次向趙煦抱拳施禮道:「陛下,請恕臣斗膽直言,臣只有七成把握治癒。」
對於普通百姓而言,七成把握大致值得一試了,但對於皇帝來說,卻是難以接受的,這就像在拿皇帝的命在賭博,所以連章惇都不免露出失望的神情來。
那兩個御醫更是立即出言駁斥道:「陛下萬金之軀,若無十足把握,豈容胡來?陛下,臣等從醫數十年,從未聽說過肺結核這種說法,敢問楊狀元,你是在哪部醫書上見過這種病症的論述?若是不能說出個所以然,就拿陛下試藥,出了差錯你可承擔得起?」
趙煦等人都沒有說話,可見他們對這個問題也是想知道的,楊逸只好答道:「我所說的肺結核其實也就是肺癆的一種,肺癆在各種醫書上多有論述,但前人在這方面的論述都過於籠統,在下不才,憑自己的經驗,根據病症表現的不同特徵,再次把肺癆細分為肺結核、肺氣腫等病症,從方才診斷所得,陛下所患之症正是肺結核,是肺癆中最難治的一種,乃氣陰兩虛所至,用藥當以益氣養陰為主……」
楊逸花了一盞茶時間,把肺結核作了一次比較詳細的論述,其間與兩個御醫多有爭持,楊逸從後世得來的一些醫理是他們無法接受的,而後世那些根據現代設備診斷出來的論據他又不能說出來,你不可能跟他們說什麼細胞變異之類的東西,說出來他們只會說你是荒誕不經,你還無從反駁。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趙煦又連咳了一陣,上氣不接下氣,還當場咳出血來,那血色不如正常人的鮮豔,呈淡淡的暗紅色。
咳完之後,趙煦虛弱地說道:「爾等不必爭了,朕相信楊卿,請楊卿開方子吧!」
「陛下……」
「退下!」
兩個御醫還想勸阻,被趙煦輕斥一聲,只得惶恐退去,趙煦並不傻,楊逸雖然沒有辯贏兩個御醫,但兩個御醫也沒有辯贏楊逸,那就是說至少楊逸的醫術不在他們之下;而術業有專攻,從楊逸診脈過後問及的各種症狀全部正確來看,在自己的病症上,楊逸應該比這些御醫更有心得,因此,雖然楊逸自己說只有七成把握,趙煦乃願讓他試一試。
劉瑗早到桌邊磨好墨,楊逸提筆疾書:黨參六錢,北黃芪九錢,熟棗仁兩錢九,柏子仁兩錢九,麥冬兩錢九,北五味子兩錢,白芍四錢半,紅棗三錢,炙甘草兩錢九。水煎服,每日一劑,分兩次服。
寫完藥方,楊逸又把一些飲食上的禁忌向焦守等人一一交待,按正常程序,宮外的郎中開的方子,是必須經過御藥局論證才能用的,楊逸最後向趙煦作揖道:「陛下,臣有個請求,此方若御藥局有異議,可棄之不用,但若用臣的方子,未經臣複診,切莫擅自更改方中的藥材與份量。」
趙煦點頭道:「楊卿放心吧,朕說過,朕相信你!」
楊逸又把按『厥陰俞』穴緩解咳嗽的方法教會了焦守,才與章惇告辭出宮。
右掖門再次悄悄的打開,一輛馬車從宮裡輕靈地駛了出來,楊逸從微開的車簾向外望去,可見今夜把守右掖門的正是內押班梁從政,從梁從政到劉瑗,再到焦守,這些人無不是趙煦宮中心腹,這意味著今夜之事,是一個重大的秘密,而楊逸作為主角參與其中,是福是禍難以預料。
這皇宮之中,一件本來簡單的事,往往也能牽涉重重,只要一點細微的破綻,在這個地方就能翻起滔天巨浪。
萬一真有什麼差錯,自己必定會成為最好的替死鬼,只要坐實自己謀害趙煦的罪名,舊黨就能把章惇等人一網打盡,而且打得永世不能翻身,所以心神堅硬如章惇,精神強悍如楊逸,也是步步如履薄冰。
一出皇宮,章惇就讓侍衛嚴守馬車四面,然後沉聲問道:「你實話跟老夫說,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
「很嚴重!從病理上劃分,病症已經進入中後期,即便能醫好,也是一個長期的調理過程,其間出不得任何差錯。」楊逸的聲音也異常陰沉,陰沉得彷彿不是從他口中發出的聲音。
「你到底有幾成把握?」
「我沒說謊!」
「你……小友啊,你到底有幾成把握?」
「七程半!」
「說實話!」
「章相公,我是人,不是神!這種慢性病醫治起來用時都會很長,在漫長的用藥過程中,常有可能引發其它病變,而這些風險是誰也無法準確預知的,而且治療過程各種藥性的把握,日常飲食的禁忌都絲毫差錯不得,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
章相公,你應該比我明白,別看呂大防等人一個個外放到了地方,可你真正的對手並不是宮外那些人;就像現在,只要陛下臨朝,宮外這些人根本不堪一擊……」
章惇霍然望向楊逸,目光沉沉!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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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02:03
第064章 官楊處女秀
楊逸一語道破天機,說章惇的對手不在宮外。
這個問題看似很顯淺,但身在官場的人,真正能抓住這個核心要義的卻不多,許多人終其一生在官場傾軋,忙著對付身邊各種樣樣的對手,往往卻無力從身邊的泥潭掙脫出來,站到更高處,看清問題的根源所在。
就像現在,很多人都認為太皇太后高滔滔死了,她的時代已經過去,舊黨已經成了昨日黃花,但事實上是這樣嗎?
事實是,有些人就算死了,他的理念,他的意志會依然存在,影響著一批又一批的人。
所以章惇的對手事實上是一種理念,一種意志,這種理念和意志的代表是誰,你必須先找準目標,高滔滔是死了,司馬光是死了,可如何才能打破他們留下的這種理念,不讓它傳承下去,這才是章惇要面對的核心問題。
若是章惇等人只沉醉於對呂大防等人的打擊報復,那就等於是只剷除了野草的枝葉,沒有挖出根鬚,只要季節一更替,它又成蘺蘺之勢鋪滿原野。
章惇是趙煦鞏固皇權的一把利刃,而趙煦,可以說也是章惇用以剷除那種理念的倚天劍,沒有趙煦,章惇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暗淡的車廂中,章惇與楊逸沉默著,他們之間,大多時候話不必說得太明,點到即可,直到車子進了景明坊,章惇才說道:「小友,無論如何,一定要將陛下治好,至少也要將病情穩住,咱們需要時間啊!老夫明日會推薦你兼任起居舍人一職,只是你這腿……」
起居舍人的職責是跟在皇帝身邊,記錄皇帝的起居情況,從皇帝的一言一行,到吃什麼東西,臨幸那位妃子,都要記錄在案,這不是個什麼好差事,卻是最接近皇帝的人之一,章惇推薦他兼任起居舍人,自然是為了方便他給趙煦診治。
「沒事,過幾天就能自由走動了,從病情來看,陛下這幾天也須靜養,不宜過多活動,想來晚輩就是坐著輪椅,也能跟得上陛下的腳步。」
二更時分,壽昌西門的城頭上,突然燃起了一連串的火把,刑部侍郎何世寬穿戴整齊,親自坐鎮西門樓上。
經過謝老根等一百多位六扇門精英多天的摸查,在壽昌和遂安摸到了不少彌勒教的線索,壽昌位於錢塘江上游,地處偏僻,彌勒都在這裡的活動猖獗得多,因此其破綻也就多,經不住謝老根這些積年老手的盤查。
今夜,壽昌與遂安將同時行動,展開大抓捕,當地的官吏衙役何世寬一律不用,抓捕需要的人手除他帶來的那一百來位刑部幹吏外,全部從睦州、杭州等地調來,前期行動做得極為隱秘,而現在,需要的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二更一到,城裡城外,先是控制住各個路口,然後早已隱伏在目標附近的官差紛紛破門而入,大刀架頸,當場逼供,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這次何世寬背負著沉重的壓力而來,雖然楊逸脫困了,但彌勒教向來就是朝廷大忌,屢禁不絕,這次更是觸動了朝廷底線,觸怒了天顏,何世寬這回是發了狠,對手下雖然沒有言明,卻給了足夠的暗示: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經過一夜暴風聚雨般的行動,兩地共抓獲一千六百多彌勒教人員,其中包括五名香主,一名護法,隱到遂安養傷的十二郎也一同被抓獲,他被楊逸那一拳打在脖子上,險死還生,肋下還被狠狠地踢了一腳,肋骨斷了兩根,剛剛被送到遂安一農家療養,便被何世安來了個甕中捉鱉。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意外收穫,這次還抓獲了幾個光明神教的人,光明神教同樣被朝廷列入邪教之一,多年來銷聲匿跡,不想這次抓捕彌勒教,竟誤打誤撞抓住了光明神教幾個高層人員,對於何世寬來說,這也算是一個意外之喜吧!
可惜的是,綜合口供所得,彌勒教教主阮天行,還有四個護法都沒有抓到,這些高層人員在前陣子就轉移了,至於還有多少香主,甚至還不能確定,彌勒往往是單線發展下屬,互不統屬,不抓住最高層的人,你根本查不清他們還有多少枝枝蔓蔓。
富陽縣城,北門一間低矮的酒館裡,李湘弦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邊,就著一條紅燒鯉魚,兩個小菜,喝著渾濁的劣酒,她一頭粟髮已經染成黑色,平時以輕紗遮面,加上那一身極為普通的衣裙,恐怕就是熟人對面行過,一時也認不出她來了。
此刻李湘弦愁容滿臉,難喝的劣酒她竟連飲了幾杯,楊逸在無錫出事,消息傳到京城後本已讓她心碎,沒想到此時彌勒教卻突然要她撤出京城,這讓她輕易就推斷出在無錫對楊逸下手的就是彌勒教,瞬間又讓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與楊逸為敵,她不願意,但讓她不顧父母及親人的安危,她又做不到。
就在此時,官府在壽昌與遂安突然行動,抓捕彌勒教眾,而不幸的是,原來在彌勒教控制中的父母一同落入了官府手中,李湘弦得到這個消息後,感覺真個是天旋地轉,肝腸寸斷。
「娘子你別喝了,咱們就是拼了性命,也會把你阿大和阿母他們救出來。」
坐在李湘弦身邊的一個女子看不下去,搶過她的酒杯小聲地安慰著。
「阿蘭,你們會不會怪我?」李湘弦鬱鬱地問道,她招集了一些教徒,打算在半道上營救自己的父母,但不用想也知道,這麼做跟送死沒什麼分別。
「黑暗終會過去,光明將會到來,娘子放心,若能救出阿大他們,我等百死不悔。」
就在此時,門外走進一個車伕模樣的人,對李湘弦她們稍稍示意,李湘弦立即結賬而出,隨著車伕來到一間陰暗的瓦房內。
房門一反鎖,車伕立即說道:「娘子,押解阿大他們的囚車估計傍晚到富陽城,想必會在富陽過夜,這兩天兄弟們一路打探,白天官府出動大量人手,咱們想在路上動手很難成功,而過了富陽城,用不了一天阿大他們就會被押進杭州,所以,富陽城是咱們唯一的機會。」
李湘弦幾乎沒有多想,立即說道:「那好,七郎你們盯緊了,把押解的官差情況儘量摸清楚些,今夜三更,咱們就在城內動手。」
「是!」那車伕猶豫了一下說道:「娘子,阿大他們大概被官差嚴刑逼供過,傷得極重,行動困難,今夜營救時,要提前給他們準備好車船才行。」
李湘弦咬了咬牙,彷彿要讓自己變得堅強些,然後問道:「七郎,聯繫到彌勒教的人沒有?」
「沒有,從前段時間,彌勒教就更改了聯絡暗號,原來與我們接觸的人員也全部銷聲匿跡了,娘子,彌勒教之人本就沒什麼信義可言,現在想讓他們出手相助,更加不可能了!」
「我知道,我知道……」李湘弦彷彿喃喃自語,她們光明神教的勢力太過弱小,所以才寄望於彌勒教一齊動手,可現在看來,人家根本不會花力氣去營救落難之人。
「娘子,請保重,能不能救出阿大他們,還需要娘子來指揮。」
「我沒事,去準備吧!」
楊逸本來想盡力先剷除彌勒教,但事情往往不由人控制,更大的一場危機卻逼得他不得不投入更多的精力,他大概是第一個帶傷上任的官員了。
他第一個正式官職是集賢院校理,一上任就兼了個起居舍人的『副職』;在大宋,通常把集賢院、昭文館、史館三個部門的合稱『館閣』,功能近乎於明朝的翰林院。
集賢院置有大學士一人,宰相充任、直學士人數不定,以給、舍、卿、監以上官員充任;修撰官以朝官充任,直院、校理以京官以上充任,皆無常員,主要職責是掌刊緝校理經籍。
考了個狀元看似風光無限,其實初入職不過是個六品官,在京城,六品以上的官員多如牛毛,真算起來,你啥也不是!
像覃子桂考個探花更不用說,初入職是個七品大理事評,就是大理寺的一個低級官員,主要負責推按,參決疑獄,按後世的話說就是個調研員。
楊逸進入集賢院,第一個要見的人竟是李格非,帶他進來的吏部吏員介紹完後就走了,楊逸在輪椅上向這個頂頭上司拱了拱手道:「下官初來乍到,今後還望李學士多多提點!」
李格非很驚訝地問道:「狀元郎這腿還沒好,怎麼不多休養幾天?」
「其實下官這腿已經勉強可以走路了,只是家母放心不下,下官也不好忤逆她,集賢院這邊早該來報到了,怎好再耽擱下去,因此只能這樣將就兩天!萬望李學士莫怪下官失禮。」
「呵呵,狀元郎忠孝兩全,本官豈有怪罪之理,來來來,本官帶你去見見院裡的同僚。」
其實在花魁大賽上兩人就照過面,只是那時沒有通名見禮而已,李格非對他第一印象很不錯,喚來一個小吏推著他,先去拜見另一個直學士席樂同,見禮時席樂同笑得一臉和氣,這是個四十來歲的老好人,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除席樂同之外還有四位直學士,不過這四位只是兼個名,並不在集賢院辦公,其實就是李格非也兼著太學正的差遣,時常不在院裡的,至於集賢目前名義上的最高長官是曾布,人家也不在院裡辦公,院裡事務事實上就落到了李格非和席樂同身上。
見完這兩個上官,接著還有十來個同僚都一一去拜見過,最後李格非還親自帶他來到自己的案桌旁,含笑道:「現在院裡也沒什麼事,狀元郎先熟悉一下事務就可以了!」
「多謝李學士關照,下官感激不盡!」
「好了,就這樣,你若有什麼不明之處,不妨多問問同僚,直接來問本官也行!」
「下官明白!」
李格非回他的簽押房後,楊逸發現,並不是他一個人無事可做,其它各個同僚也一樣閒得像瓜一樣,不是在看書,就是在聊天,集賢院主要的職責是刊緝校理經籍,可經籍數來數去也就那幾本,哪裡天天有經籍來給你校理?
說白了,集賢院就是一個把文人培養成官僚的地方,或者說是供他這種官場新丁鍍金的地方。
楊逸本人也挺能侃,很快就和萬世芳、劉宇、李德祿等幾個同僚侃在一處,楊逸不但是狀元郎,而且和首相關係密切這已不是什麼秘密,眾人也樂意與他接觸,他在院裡一整天,倒也不寂寞。
到了晚間,楊逸依照慣例請所有上官和同僚去吃酒,他也沒小氣,直奔白礬樓而去,東京城裡只要稍稍上點檔次的酒樓,都會在堂邊設一個走廊,裡面坐著一排排的妓人,而像白礬樓這種高檔酒樓,妓人的檔次也比較高,她們只是陪客人吃飯飲酒,活躍氣氛。
只有那些檔次比較底的酒樓,妓人才會陪客人上床,有這項特殊服務的小酒樓會在閣間裡設一個暗室,裡面擺一張小床方便客人行事,它們靠這種特殊服務,很能搶去一部分客人。
楊逸讓同僚們每人點去一名『小姐』,一頓酒席吃得主客盡歡,楊逸也算完成了自己的官場處女秀。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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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02:27
第065章 衝突
夜月微光,四週一片靜寂,富陽離杭州不遠,但卻深入了山區,這等偏僻小城,不像東京那般徹夜燈火輝煌;入夜後不久,富陽城中已是更鼓蕭條,燈息人靜。
只有城東的驛站中,數個燈籠高掛,大門與圍牆四周時有舉著火把的官差巡視,從壽昌押回杭州的二十多個彌勒教要犯就看押在驛站中,何世寬親自坐鎮驛站,從京城帶來的刑部捕快也有半數守在這裡,其他的因驛站無法容納,分散於城中客棧。
時入三更,夜色更濃,幾丈外便看不清人影,就在此時,驛站正面突然有幾個黑衣蒙面人飛快的逼近,兔起鶻落身形快如鬼魅。
「什麼人?膽敢靠近格殺勿論!」驛站中守衛的捕快大喝示警,同時長刀出鞘,嚴陣以待,有的已經迎著黑影撲了出來。
前面數人剛剛戰在一起,驛站左右兩邊便飛進二三十包東西,觸地即炸,一團團火光爆起之後,濃烈的白煙瀰漫而起,辛辣嗆人,剛剛披衣衝出的何世寬被嗆得眼淚直流,他大聲地喊道:「不要慌!守住人犯!守住人犯!」
驛站裡這些都是刑部幹吏,處變不亂,一部分緊緊護在何世寬身邊,一部分提著刀槍迅速退守左邊關押人犯的廂房,二三十個蒙臉人從四面迅捷的躍入驛站,刀光寒映,一言不發的就衝左邊廂房殺去。
數十捕快猝不及防之下,許多人被濃煙薰得淚水橫流,兩眼難睜,不免吃了大虧,但他們畢竟是經驗老到之人,此時三三兩兩守望相助,與衝進的蒙面人戰得難解難分。
與此同時,城中各處火光四起,一片大亂,有人在喊山匪殺進城來了,有人說軍中士卒叛亂,不一是足,驚慌失措的百姓不辨真假,在火光中哭爹喊娘,四處亂竄……
驛站中的戰況激烈無比,蒙面人武功大多不及留守的捕快,死傷很重,若不是捕快被薰得兩眼紅腫,視物不便,他們更慘;另一方面蒙面人也有自己的殺手鐧,他們有種小竹筒,一按機關能射出數根細針,針上有毒,許多捕快就是倒在這種飛針之下。
李湘弦帶著最後幾個人躍上屋頂,從屋頂破瓦而下,入室後才發現除了囚犯,尚有捕快守在房中,她降落到一半,便有殺光繚繞腳下,來勢快若奔雷!李湘弦左手一蕩繩子,擰腰橫蕩,險險避過這一刀,矯健地躍出一丈遠。
啪的一聲,屋頂上扔下一個火把,屋中情形頓時一目瞭然,二十多個犯人被分別關在一個個牢籠中,手腳戴著枷鎖,蓬頭散髮,神色萎靡!
「爹!娘……」李湘弦喊到一半,逼人的刀光再次劈來,她飛身而退,身體輕盈如風中柳絮,手中寶劍斜刺而出,角度刁鑽,快如閃電,噗的一聲,捕快的右臂鮮血噴湧,大刀啷噹落地。
屋頂的幾個蒙面人也沿著繩索迅速滑落,與幾個捕快戰在一起,左邊角落裡的一個女囚此時微弱地喊道:「仙兒,別管我們,這裡守衛森嚴,你快走……」
這一聲雖然微弱,聽在李湘弦耳裡卻不啻於炸雷,她撇下受傷的捕快,飛身向角落撲去:「娘,你沒事吧!娘,我來救你們了!」
手臂粗的牢籠被李湘弦用寶劍劈開,但手腳上的鎖鏈她卻一時斬不斷,只得先將自己的娘親拉了出來。
「仙兒,不要管我們,我們走不動了,你快逃,再晚……」
「娘,你等著!」
說話間,李湘弦又劈開旁邊幾個牢籠,但她爹爹與兩個叔叔傷得更重,連說話都困難,看著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幾個至親之人,李湘弦眼淚禁不住往下直流,就在此時,又有七八個捕快衝進屋來,有的衝向李湘弦帶來的幾個同伴,有的往她這邊衝過來。
「邪教匪人,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刀光隨著人聲逼近,李湘弦奮起還擊,與三個捕快戰在一起,她的劍舞絕非只是用於觀賞,此刻劍勢快捷如電,又輕靈如風,招招攻人必守而每個動作又充滿了美感,彷彿一隻花間飛舞的彩蝶。
三個粗壯的捕快竟反被她逼連連後退,但隨著衝進來的捕快不斷增多,李湘弦越來越吃緊,形勢變得岌岌可危。
「仙兒!快走,好好活下去……」
呯的一聲,那戴著鎖鏈的婦人竟一頭撞在石壁上,血肉模糊,其他三個男的愕然一瞬,也紛紛用盡全身力氣,一頭撞在石壁上,他們早已不堪折磨,但求一死,而此刻他們都明白,他們不死,李湘弦就不會丟下他們,最後的結果只會是大家一起死。
「爹!娘!啊……」李湘弦慘叫一聲,不顧一切的撲到父母身邊,淚雨紛飛,肝腸寸寸斷裂,圍攻她的捕快見到這慘烈的一幕,也不禁紛紛停下手來,誰沒有個妻兒老小,看著李湘弦抱著自己爹娘的屍體,悽慘嚎哭,像個無助的孩子,即使雙方是敵對立場,也不免心生慼慼!
餘下的兩個蒙臉上趁此機會,衝到李湘弦身邊,不顧她反抗,架著哭成淚人的李湘弦飛逃出去,屋裡的捕快不知為何,只是虛張聲勢,竟沒有拚死攔截。
趙煦用楊逸開的方子,這事還處在高度保密之中,御藥局的幾個御醫都被下了封口令,從抓藥到熬藥,各個環節都由劉瑗等人親自監督,防範極為森嚴。
平時皇帝飲食也有太監試菜,若是趙煦無病,太監吃了沒事的飲食就算安全了;但現在不同,只要更改一下藥物,健康的人吃了沒事,但趙煦吃了卻很可能導致病情惡化,甚至迅速死亡,用人根本測試不出來。
如今趙煦膝下無子,病情又如此嚴重,誰能保證有人起別樣的心思?這皇宮之中其實是天下最凶險的地方,處處暗藏殺機,稍有不慎就算貴為皇帝,也難防無處不在的暗算。
楊逸每三天兼一天起居舍人的差事,若是安排得太緊湊,反而容易惹人疑心,寶文閣裡,楊逸靜靜的給趙煦把完脈,焦守便忍不住上來問道:「楊舍人,這用藥三天了,官家龍體可有好轉!」
楊逸點點頭說道:「從脈象看,陛下脈膊比前幾天有力些,也漸漸趨於平穩,這是好現象,至少說明現在用的方子是對症的,但肺結核屬於慢性病,醫治起來也需要長期調理,幾天時間是不可能有太明顯的效果的,還望陛下不要著急。」
楊逸現在的樣子很淡泊儒雅,但趙煦對他瞭解已很深,知道這淡泊儒雅的形象下掩藏著一顆強悍的心,趙煦是剛毅的人,所以對章惇和楊逸的這種果決的性格非常欣賞;
只有這樣的人才足以委以重任,他微笑著說道:「朕的身子朕自己明白,楊卿不必過多顧慮,按照你的判斷用藥就是,這兩天,朕這咳嗽的毛病緩解了些,夜裡盜汗也輕了不少!」
趙煦不咳嗽時,除了臉色灰暗些,幾乎看不出他身患重病,他堅強地支撐著,努力保持著自己身為帝王的尊嚴,絕不多作無謂有呻吟,楊逸在原來的藥方上添加了兩味藥,停筆說道:「多謝陛下理解,據臣研究所得,這肺結核是能空氣或者吐沫等傳染的,那些體質差的人若是過多與陛下接觸,很容易被傳染,所以,臣建議陛下在身體康復之前,儘量少接觸家人,以免更多的人染上此症。」
「果真?」
「臣豈敢妄言!」
此事楊逸原先沒說,是因為考慮到趙煦的感受,現在說出來,是出於安全考慮,趙煦接觸宮中的人越少,安全上就越容易防範。
趙煦聽了很重視,立即吩咐下去,還特別交待了不讓福慶公主接近自己身邊來,他現在就福慶一個女兒,還是非常疼愛的。
「太后駕到!」
就在這時,寶文閣外傳來太監長長的唱喏,隨即就見向太后帶著太監宮女走進來,她四十來歲年紀,頭帽鳳冠,身著紫色鑲花鳳袍,盡顯雍容華貴,進門就問道:「官家身子可好些了?」
「孩兒拜見娘親!多謝娘親掛掛念,孩兒身子已經大好!」
「官家快免禮!」
楊逸在一旁聽著兩人對答,感覺有些彆扭,向太后並不是趙煦的親娘,但她是神宗皇帝的正宮皇后,按規矩無論哪個嬪妃生了兒女,都得叫向太后做娘,這種規矩讓楊逸這個穿越者有些不適。
向太后剛剛想走上前去,趙煦便開口說道:「娘親請勿近前來,孩兒這病會傳染,今後若無要事,娘親請盡少來孩兒這殿中,等孩兒康復之後再去向娘親請安賠罪。」
向太后聽了非常不悅,立即反問道:「這是誰說的?官家這病也不是一兩天了,以前怎麼沒聽御醫提起此事?」
楊逸感覺要糟,果然見向太后臉色一沉,接著冷聲說道:「來人啊,去問問那幫御醫,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胡言亂語,挑撥我們母子感情!」
向太后的曾祖父是前宰相向敏中,出身顯貴,加上這些年從皇后到太后,久居上位,自有一股凜然的威儀,她這一怒,殿中頓時個個噤若寒蟬。
而此時趙煦輕咳兩聲,淡淡地說道:「娘親不必大動干戈了,沒有人要離間我們母子感情,此事也並非針對娘親一個人,福慶她們我也剛剛吩咐下去,娘親適時而來,未及提前告知而已。」
「我不信這些,就算真會傳染,官家有恙在身,我這個做娘的又豈能置若罔聞?你!是什麼人?」
向太后突然轉向楊逸問道,語氣更為不善!
「微臣起居舍人楊逸拜見太后!」
「我站著,你坐著,你就是這麼拜見我的?官家,這是何故?我大宋難不成沒人了嗎?為何讓一個殘廢來侍候左右,這豈非有失朝廷體統,掃盡我皇家臉面?」
楊逸眉頭一蹙,他真懷疑向太后是來探病的,還是來搗亂的,此時他更不可能起身了,就在輪椅上躬身一揖道:「太后若是對臣不滿,儘管責罰臣就是,但是陛下龍體關係到國家社稷,如今有恙在身正需要安心靜養,太后在此大發雷霆殊為不妥,臣斗膽奉勸太后以陛下為重,暫息雷霆之怒,還陛下一個清靜的所在;
且,臣乃通過科舉正途出身的官員,並非內臣,此翻出任起居舍人,有吏部正式備案行文,來此錄起居注乃臣的職責所在,太后對臣這般橫加喝斥,傳揚出去,難免會讓朝野誤以為太后在干政,請太后三思。」
若是在別的朝代,楊逸如此忤逆向太后,甚至語含責備之意,怕是不砍頭也要下大獄,但這是宋朝,一個士大夫敢於向皇帝臉上噴口水的朝代,他這話雖然讓向太后怒火中燒,但卻有理有據,所以楊逸並不懼她!
「好好好!」向太后滿腔憤慨,一時卻無言以對,冷冷地掃了楊逸一眼,回頭對趙煦說道:「那官家就安心靜養吧,我這做娘的就不打擾了!」
說完她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趙煦沉默了許多,突然說道:「楊逸,你可知罪?」
「陛下,臣不知罪從何來,陛下是我大宋皇帝,陛下的尊嚴代表著我大宋的尊嚴,維護陛下的尊嚴是我等做臣子的本分,而且,太后行為確有不妥之處,為人臣子者,自應盡到自己的本分忠言進諫,雖然逆耳,在所不惜!」
趙煦突然一笑,說道:「行了,少在朕面前表現你的忠心,方才還沒表現夠嗎?」
「非也!若是陛下行為欠妥,臣一樣會冒死進諫,並無不同,若是陛下視臣方才的舉動為獻媚,那陛下您就錯了!」
「你!哈哈…….咳咳……」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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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02:53
第066章 初生牛犢不怕虎
在護衛楊逸一事上,林道長倒是很盡責,楊逸上值,她送到衙門口,楊逸下值,她提前來接。
緩緩而行的馬車上,林道長在車壁邊盤腿閉目養神,她向來自視為方外之人,對楊逸並不刻意避嫌,來回總是同車而行。
楊逸注意到,她平時總是蹙著的一雙秀眉舒展開來了,鼻息悠長,彷彿入定了一般;白皙細膩的皮膚,潤澤如玉,頭上戴的道冠頂端如牛鼻子,挺好玩,難怪有人把道士稱為牛鼻子呢,道冠為四角形,把她那張瓜子臉一襯,讓下巴顯得更為尖細;
這張臉其實很清麗,此時看上去分明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楊逸想起她平時總是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不禁莞爾。
「林道長,能否向您請教一下吐納之法?我似乎遇到瓶頸了!」
好像沒聽到,等楊逸準備提高聲音再次詢問時,林道長卻突然睜開雙眼,秀眉頓時又蹙了起來,望也不望他一下哼道:「無聊!練了沒幾天就能遇到瓶頸了?」
「呵呵,我只是覺得進展緩慢,懷疑你師父教我的是那種下九流的法門。」
「你們這種人滿身銅臭,教你下九流的法門還嫌多餘呢!」
楊逸突然覺得沒事逗逗林道長挺好玩的,他復又呵呵笑道:「林道長莫非見別人給我送來這麼多財物,因此心氣不平?要不這樣,後面這車金銀我就送給林道長您了,算是酬謝林道長這些天來的護衛。」
今天尹焞終於把錢湊齊送來了,除了一車金銀珠寶之外,還有城外的一大片土地,城中六七個商舖,也一起用來湊數,好笑的是,他沒有送到楊逸家裡去,而是等在半道上,把楊逸叫到御街邊的一間商舖裡交割,那間商舖如今也成了楊家的財產,楊逸正打算回家後,讓韓碧兒來接手打理呢!
當時看到一大車金銀珠寶,林道長著實愣了一會兒神,此時楊逸便拿她來打趣,林道長聽了他的話,乾脆把頭別過一邊去,小巧的鼻子也皺了起來,似乎真被楊逸身上的銅臭味薫著了。
確實,人家每天就吃幾根青菜竹筍什麼的,一心嚮往得道成仙,自然是視錢財如糞土!
「呵呵,林道長,其實錢還是很有用處的,比如,我多給青雲老道捐點香油錢,再幫你說兩句好話,說不定青雲老道就同意你出家修行了!」
這回人家眼兒又閉上了,一副靈神出竅遨遊天外、不與凡俗共語的模樣,楊逸於是轉變話題:「你師兄去了這麼久,也沒個音信,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牽牛花不語!
楊逸只好自我解嘲道:「唉!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就在這時,車窗外呼的飛進一團東西,楊逸以為是彌勒教當街行剌,此時神遊天外的林道長瞬間如神仙附體,拔劍、出鞘、斜刺,一氣呵成,動作快若閃電,卻又閒淡如流雲。
楊逸看到一個做工精美的皮球被林道長刺在劍尖上,發出一陣『嘶嘶』的漏氣聲,迅速癟了下來,林道長接著微微一振臂,皮球又倒飛出車窗外去。
楊逸挑開車簾向外一看,只見趙佶手拿摺扇,身邊站著幾個貴公子,而駙馬都尉王詵赫然也在其中,還有二三十個小廝和護衛跟隨,呈浩浩蕩蕩之勢,滿街百姓沒一個敢衝他們去,全繞著走。
趙佶此時一張俊臉黑如鍋底,他年紀不大,此刻卻極力要扮出一副威嚴的樣子來,感覺非常好笑。
未等楊逸說話,趙佶就冷聲道:「好啊楊逸,又是你!上次你侮辱本王,本王還未找你算帳,這次又毀了本王的球!反了你!來人啊!給我打!」
他那摺扇向楊逸的馬車一指,那二三十個小廝和護衛頓時衝過來,手中揮舞的有棍棒、有刀劍,五花八門!
「誰敢胡來,本官是朝廷命官,誰敢襲官……」楊逸義正詞嚴的喊了幾聲,見沒什麼效果,便回頭對林道長說道:「林道長,這回就看您的了,打衝過來生事的就行,下手掌握好分寸,當然,要是那小屁孩也衝過來,你可別一起打了!今晚回去我請你吃蘿蔔!」
「等你能回去再說吧!」林道長暼了他一眼,提劍起身,還抓緊時間理了理頭上的『牛鼻子』才跳下車去。
街上成群的百姓在觀看熱鬧,楊逸分明看到其間有衙役在場,巡城的五城兵司的兵丁也不缺,但沒一個敢上來阻止的,有的還裝著沒看見,掉頭走了。
或許,這是一次偶然事件,但楊逸更願意相信這是有預謀的行動,他畢竟官袍在身,趙佶連句多餘的話也沒有,開口就讓手下上來開打,這是趙佶在鬧小孩子脾氣?或者,是某位老太婆在背後指使?想當街羞辱自己一翻,給自己一點顏色瞧瞧!似乎又不像。
不管如何,管他天王老子,打了再說!想讓咱平白站著挨打,不行!
就算是女王提著皮鞭蠟燭來,也不行!
車下的林道長如風中搖曳的牽牛花,左手二指合併,右手長劍連鞘,仙姿鶴舞,不沾凡塵,那些提著木棒的小廝未及近身,或是被當胸一點,或是骨節被掃過,一個個如割麥般倒下,在地上翻滾哀嚎,頓時給街上增添了一道顯眼的『鬧劇』。
其中倒有幾個護衛身手不錯,圍著林道長猛攻,呼呼的勁風挺嚇人,卻嚇不住牽牛花,花兒在刀光棍影裡搖曳不定。
楊逸有些納悶,對方這麼多人,怎麼不知道從四周合圍過來呢?那樣牽牛花再利害,一時怕也攔不住這麼多人,這樣的話至少可以給自己出道『出手或是不出手』的難道,可如今瞧這樣子,倒根小孩子過家家似的,傻愣愣的從一個方向衝上來讓林道長收割。
經過林道長一翻努力,『夏收工作』很快結束了,連那幾個比較有看頭的護衛也倒在了地上,林道長整了整頭上的『牛鼻子』,神色淡淡的走回來,彷彿剛做完晨練一般波瀾不驚。
「現在沒我什麼事了!」說完這句話,林道長上車繼續打坐去了!
確實,該打的打完了,剩下的就是動嘴皮的活兒了,雖是有解語花,但似乎牽牛花不在此列。
和氣生財,不和氣也不能破財,楊逸示意自己的『運鈔車』先回去,之後他也不說話,坐在車門邊靜靜地等著,畢竟這不是說理的地方,就算要在這說理,也總得等個有能力評理的人來再說!
車邊哀鴻遍野,如歌如訴,哀鴻之外是憤怒、驚恐、激動、沮喪、懊惱各種神色輪番上演的趙佶。
或許趙佶覺得當著滿街百姓,無論如何不能示弱,於是逼向楊逸的馬車來,沉著一張嫩臉大聲喝斥:「楊逸,你好大的狗膽,毀我球不說,還敢打傷本王的護衛!你大逆不道,罪不可恕!你……」
「遂寧王殿下,你有權保持沉默,也有權說話,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嗯?你什麼意思?」
「下官的意思是,殿下當街指使人毆打朝廷命官還不夠,還說下官大逆不道、罪不可恕,這樣的口氣分明是以當今陛下自居,遂寧王殿下,這恐怕不妥吧?」
「你……你胡說!你血口噴人!」趙佶被嚇了一跳,臉上盡是驚恐,他雖然只有十三歲,但這種忌諱還是清楚的。
「殿下,我有胡說嗎?下官是朝廷命官,是否有罪本不由你說了算,是否寬恕下官的罪也只有陛下才有這個特權,你現在說下官之罪不可恕,不是以陛下的口氣自居是什麼?」
「我沒有,我沒想過要做皇帝……」趙佶臉色慘白,立即大聲予以否認。
「殿下不必做賊心虛,更不必不打自招!您跟下官辯解沒用,下官覺得你還是過後再去向陛下辯解吧!」
「你你你……我……」趙佶發現越陷越深、越抹越黑,急得都快要哭了!
楊逸看著他一臉驚慌失措,暗暗好笑,不過是繞兩句,這小屁孩就被繞得暈頭轉向,顧頭不顧臀的,欺負小孩子不是什麼光榮的事,但這畢竟不是一般的小屁孩,一不小心你可能還被他弄死,而且誰也不能保證他背後沒有沒人在指使,當街毆打自己一回,侮辱的目的達到了,朝廷還不好追究,對方只是個小屁孩,你總不能跟他太較真吧,最多也就是罰戒一下,閉門思過幾天。
楊逸心中一直在思索這事背後的真實面,此時見趙佶被嚇著了,有掉頭要走的意思,楊逸立即說道:「殿下,您不能走!出了這麼大的事,如此多的人當街行兇,您作為指使者,要跟下官到開封府去過堂才行!」
楊逸後面這話是說給別人聽的,是該有些人出面的時候了;趙佶不理,哼了一聲還是打算離開。
「殿下,您這一走就是畏罪潛逃了!下官照樣會押著你這些手下去開封府告狀!」
「你……楊逸,我跟你沒完!」
楊逸已經決定把這事鬧大,就算這事是趙佶個人行為,也必須增加他的『犯罪成本』,今後自己才能安生些。
該出場的人終於出場了,楊逸與趙佶一同被帶到了開封府。
普通的知府一般是四品官,甚至更低,開封府尹特別一點,從三品,在品級上與趙佶的郡王相差不大,而且大宋的親王向來沒什麼實權,更得不干涉朝政,而士大夫的地位卻空前高漲,因此,平時朝中官員其實並不怎麼把親王之類的放在眼裡。
但這也有分別,像趙佶,十分得向太后喜歡,大宋的親王不受重視,但太后卻特別受重視,從仁宗朝的劉娥開始,細算來大宋已經有三位太后先後垂簾聽政了,朝野似乎也慢慢習慣了這股有形無形的影響力存在。
所以開封府尹高化薹先請趙佶上坐,態度很恭敬,這才坐堂問案:「本官身為開封府尹,受命管治京城訴訟法治,向來執法如山,就算是親王犯法,本官也一樣會按律嚴懲,遂寧王殿下,請您如實敘說一下案情經過吧!」
高化薹一臉剛正不阿,大義凜然的樣子,但先不說他對趙佶的態度,光這問案的程序就有問題,楊逸立即上前兩步搶聲道:「高大人,您問錯人了,下官才是原告,高大人還沒有問原告要告些什麼,卻先問起被告來了,這是何道理?」
高化薹將驚堂木一拍,臉色不悅地喝道:「楊逸,你指使手下打傷遂寧王數十護衛,被我開封府衙役當場拿住,竟然還敢說你是原告?」
真是官字兩個口,楊逸本就決定把事情鬧大,一見高化薹如此偏袒趙佶,更加不會善罷甘休。
「高大人果然是高大人,高!不過你們開封府的衙役卻並非個個向您這麼高明,事實是,他們看著歹人舉著刀槍衝向下官的車子意欲行兇,可直到我的護衛將歹人全部制服後,準備扭送衙門時,開封府的衙役才出面;
高大人,這東京城竟然有人公然襲擊朝廷命官,我倒是想問問,高大人的開封府是幹什麼的?這就是你所說的執法如山嗎?這些人簡直比彌勒教的匪徒還要猖狂百倍!此事滿東京城的百姓都看在眼裡,高大人還黃口白牙說沒有原告,好,下官告辭,我就不信,這東京城裡就沒個說理的地方了!」
「楊逸,你好大的膽,這裡是開封府,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高大人的膽子更大!竟敢當著天下人的面顛倒黑白,混淆是非,而且高大人您別忘了,本官不是你的犯人,開封府沒權留我!您這裡既然這麼黑,本官就找個亮堂的地方告狀去!」
高化薹大聲喝斥,而楊逸的聲音絲毫不比他底,而且皆是誅心之語,簡直把高化薹氣得七竅生煙,怒氣難抑!
「來人啊!把他給本官拿下!」
高化薹被氣暈了,楊逸坐在輪椅上沒有反抗,兩邊衙役沒有猶豫,嫻熟無比的給楊逸戴上了枷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03:20
第067章 蘇家有女如春妍
枷鎖剛上好,高化薹立即感覺不對,馬上喝令衙役把楊逸身上的枷鎖取下來,可戴上容易取下難,楊逸好不容易把高化薹引入甕中,豈會輕易讓他脫身?
「滾開!誰敢再動本官試試!」楊逸大吼一聲,把開封府大堂震得嗡嗡作響,幾個衙役色變而退!
「楊逸,你待如何?」
高化薹也跟著大吼,臉色鐵青,楊逸是新科狀元,這案子還沒開審,便被戴上了枷鎖,之前雖然有藐視公堂之嫌,但楊逸為何如此?確因他有偏袒趙佶之意,這事真說出去,高化薹並不佔理。
楊逸把手上的鎖鏈抖得嘩啦啦直響,傲然笑道:「高大人,這東京城還輪不到你隻手遮天,我楊逸倒要看看,戴著副枷鎖能不能走出這開封府衙門!」
「攔住他!攔住他!」高化薹氣急敗壞,將驚堂木拍得乓乓響!
楊逸再次大喝:「誰敢阻攔本官,給我打!」
旁邊的林道長聞之,雙袖無風自動,凜冽之氣逼出數尺,反正天塌下來有旁邊的傢伙頂著,她臉上連半點波瀾都沒有,開封府的衙役剛才可是見識過她的利害,此時竟猶豫不決,無人敢上前阻攔。
「反了!反了!楊逸你眼裡可還有朝廷律法在?」高化薹快要抓狂了,為官這麼多年,沒見過這麼強悍的『犯人』。
已到門邊的楊逸回頭冷冷地盯著高化薹,如有實質的目光讓高化薹渾身不自在。
「高大人,你早幹嘛去了?現在你才來跟我講律法,遲了!你高大人阿諛奉承、徇私枉法,你才反了!高大人坐好,我倒要看看你這開封府尹的位置還能坐多久!」
楊逸把鎖鏈嘭的一聲甩在開封府的門檻上,震得浮塵紛紛揚揚,這才昂然而出。
於是,神奇的一幕再次在東京城上演,一個穿著六品官服的少年,坐著輪椅,戴著枷鎖,由一個年輕的女觀推著,走出開封府,更神奇的是,開封府的衙役想阻攔,卻不又不敢來硬的,最後不得不跟在後面求爺爺告奶奶。
開封府外本就圍著許多看熱鬧的百姓,這會兒更是人潮洶湧,人們紛紛交頭接耳,新來的人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原先看到打架的知情人,則得意地賣弄著自己的見聞,議論聲如漫天的蒼蠅在飛舞!有些能侃的人甚至能靠『內幕』消息博得一頓酒喝。
楊逸沒有出來示眾的意思,很快上了馬車,擠過一層層看熱鬧的人群,過州橋,上御街,向大理寺馳去。
大理寺卿吳紹祖和高化薹一樣,也是元祐黨人,楊逸不奔刑部,而是去大理寺,就是衝著這些元祐黨人去的,只要把這件事牽涉到的新舊兩黨之爭中去,他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官司一打到大理寺,朝中各方勢力終於動起來了,張商英等人立即上表彈劾趙佶、高化薹、吳紹祖、王詵等人,罪名分別是依仗權勢,橫行不法,襲擊朝廷命官,包庇縱容,徇私枉法。
元祐黨人也紛紛上表彈劾楊逸,說他當街傷人,藐視朝廷律法,惡人先告狀。
兩黨就此展開了新的一輪大論戰,結果可想而知,新黨現在不但掌握著三省,還掌握著台諫這些噴口水能力最強的部門。
更重要的一點,作為裁判的皇帝本人,就是最狂熱的新黨分子,他剛剛把年號改為『紹聖』,意為紹述先聖;就是表明他要緊緊追隨自己父親腳步的決心。
最終新黨完勝,高化薹被踢出了京城,到樟州蹲著去了,吳紹祖雖然見機得快,但還是被免去大理寺卿一職,降為太僕寺丞。
而此時宮中的向太后終於出聲了,力保趙佶與王詵等人,理由是年少無知,且身為皇室宗親,理應交由宗正寺管教。
不管王詵算不算『年少無知』,不管這個理由說不說得通,但太后的面子,皇家的面子總得保留一二,趙煦沒有要追究的意思,新黨也就沒有窮追猛打,楊逸也知道要見好就收的道理,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盛夏的天氣,枝上的知了在不停地鼓噪著,蘇府的花廳裡,門窗盡開,從池塘上吹來的習習涼風透過後窗吹進花廳,蘇頌穿著寬鬆的交領常服,靠在太師椅上昏昏欲睡,他的第十二房小妾莫氏端著一碟冰鎮涼瓜走了進來。
「官人,來吃片涼瓜消消暑!」莫氏的江南口音很重,綿軟悅耳,她今年還不到四十歲,自有一種成熟婦人的風韻。
蘇頌端起涼瓜咬了一口,清涼甜美,他點頭道:「嗯,不錯!十三娘呢?讓她也來嚐嚐!」
「官人放心吧,我已經給她留著一份了!」莫氏在蘇頌對面坐下,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官人,有些話妾身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吧!」
莫氏又暼了蘇頌一眼,見他臉色無異,才細聲細氣地說道:「官人一生潔身自好,從不涉入黨爭,只是妾身聽說那楊逸似乎涉入黨爭過深,如今官人有意與那楊逸結親,這是否有些不妥?」
蘇頌放下涼瓜,蹙眉一嘆道:「這個我何嘗不知,只是如今這天下沒捲入黨爭的人有幾個?若是隨便找個平庸之輩,未免委曲了咱們家十三娘,你那寶貝女兒你還不知道?若是她不同意,你能說服她嗎?」
「官人,你還好意思說這些,若是不你一直慣著她,能成今天這樣子嗎?」
「哈哈哈!老夫五十多才得此女,必是有福之人,你就放心吧,楊逸雖然近來有點不安生,但老夫這眼還沒昏花,不會看錯人的!」
「汲上來了,汲上來了,真的汲上來了!」就在這時,後院中傳來丫環與小廝的歡呼起,茗兒最是興奮地嚷著:「娘子好利害,真的汲上水來了呢,這回可不用再拿桶提了!」
接著便聽到十三娘那開心的笑聲,莫氏探頭到窗外看了看,向蘇頌埋怨道:「官人,你也不管管,這丫頭成天擺弄這些東西,可怎生得了!」
蘇頌撫鬚而笑,答非所問:「走,咱們也去瞧瞧,十三娘大概是把汲水器做成了!」
莫氏暗嘆一聲,跟著蘇頌來到院中,只見井邊圍著一群丫環小廝,爭著搶著搖那汲水器,隨著丫環們上下搖動,清冽的井水便從汲水器的出水口汩汩流出來。
「爹,成了,楊逸那傢伙沒騙人!」十三娘一身紫色衣裙,頭挽雙丫髻,額頭上隱隱見汗,讓她本就白皙如玉的皮膚更顯得晶瑩剔透,美若春妍。
蘇頌任由她挽著手臂,擺手讓下人們免禮後,帶著莫氏上前觀看,莫氏也被這輕輕搖動就能汲上水來的裝置吸引住了,忘記了數落十三娘,好奇的察看起來。
井口邊開了一個小洞,一根長竹竿外面漆了桐油防腐,下端直通井底,上頭接在一個鐵筒上,鐵筒上邊有兩耳,固定著一個搖臂,搖臂上端吊下一根細鐵條,鐵條下端是一個圓形小鐵盤,小鐵盤上面還有一層皮革連著,這就是活塞了;
竹筒口還有一塊可活動的皮革,活塞提起時,這塊皮革就被汲上的井水沖開,壓下活塞時,這塊皮革就將竹筒口封住,使汲上的井水無法流回井下,只能從出水口流出來。
這個裝置看似簡單,卻花了十三娘不少心思呢,此刻她還有些不滿意地說道:「爹,這竹筒做的水管,雖然外面上了桐油,但裡面還是太容易腐爛,怕是只能用三兩個月!要是全換成鐵皮的,造價又太貴,普通百姓家怕是用不起呢!」
蘇頌拿出手帕幫她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笑道:「那何不把竹筒裡面也淌一回桐油,你還可以去問問那些船匠,他們有辦法讓木頭在水裡泡十年不爛,難不成竹子就不行?」
「對呀!多謝爹爹提醒!」
「十三娘啊,你擺弄這些有什麼用?自古以來人人都是用桶提水喝,沒你這什麼汲水器,別人也沒渴死,丫頭啊,你就聽娘的,回房好好學點刺繡,就算看看書、練練琴也行呀……」
「娘,你不懂,自古這麼提水喝是沒錯,但那樣費力又不安全,女兒去年就聽說一件事,城南一戶李姓人家,冬天裡井上結了冰,早上丫環提水時滑倒,掉進井裡溺死了,還有前幾年,一戶方姓人家的小孩到井邊玩,也掉進了井裡,若是有了這個吸水器,今後井口就可以封起來,再不用擔心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十三娘說幹就幹,立即就想重新翻工,莫氏看不下去了,一把將她扯回花廳訓道:「你看你,怎麼不聽娘的話呢,你一個女孩子家,成天就知道擺弄這些東西,連朵花都繡不好,將來可怎麼嫁人喲!十三娘啊,你就不能讓娘省省心?」
「呀,有涼瓜吃!我正渴著呢!」十三娘一見幾上的冰鎮涼瓜,眉眼兒頓時彎彎的,上前拿過一片就吃,對莫氏的嘮叨彷彿沒聽見似的,那娉娉婷婷的樣子嬌俏無比。
莫氏一看她這模樣,眉頭就擰到了一起,對身後的蘇頌埋怨道:「官人,你瞧瞧你這寶貝女兒吧,這都成什麼樣子了,你就不能管管她,這萬一嫁人了還這樣,可怎生得了喲?人家還不說我們蘇家毫無家教!」
「娘,誰說我要嫁人了,我才不嫁呢!」
「你,你要氣死娘是不是?」
「娘,爹爹年紀大了,女兒要多陪爹爹幾年,嫁人的事將來再說好了,女兒還小……」
「還小?官人啊!我管不了這丫頭了,是你把他慣壞的,你來說吧!」
乖巧的十三娘此時已經拿過小團扇,慇勤地幫蘇頌扇涼兒,父女倆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看不出蘇頌有訓斥女兒的意思。
莫氏氣不過,正想再埋怨幾句,蘇頌卻拍著十三娘的腦袋笑道:「我看咱們女兒挺好,別人要擺弄這些還擺弄不來呢,你呀,就少操那份心吧!明天去把親事定下來才是正理!」
「爹,給誰定親?呀!女兒不嫁!女兒不嫁……」小團扇落在地上,倩影幾閃便沒了蹤影,風中唯留一縷女兒香。
樂得蘇頌在廳中哈哈大笑!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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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03:50
第068章 李清照侍酒
夕陽染紅了天邊的晚霞,晚霞點染出絢麗如幻的天空,彩縷如夢,彷彿仙子的晚妝初成。
楊逸接受李格非的邀請,馬蹄踏過一地的斜陽去他家宴飲,李家同住景明坊,三進院落,薔薇垂門,滿院清香流動,院內不算太奢華,但卻處處透著雅緻,自有一般書香人家的內蘊。
楊逸隨李格非往裡走,未過垂花門,就聽到院內傳出女子清脆的笑聲,婉轉如黃鶯出谷,流散在晚風中比琴聲雅韻還要動聽。
楊逸看到,李格非臉上已悄然浮現一抹由衷的喜悅之情。
進門後只見西廂翠帷高啟,旁邊一架鞦韆架上坐著一個身穿水田衣的少女,下邊有兩個穿著綠色背子的丫環幫著盪鞦韆,少女十一二歲模樣,頭上雙丫髻,眉目如畫,粉嫩的臉頰透著健康的紅潤,彷彿白玉上染上了淡淡的桃暈。
她輕盈的身子在千秋上來迴蕩著,看上去就像天邊飄下來的一片彩霞。加上風中那一串串清越的歡笑聲,讓這少女渾身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靈氣。
「清娘,莫要淘氣了!」李格非語帶責備,臉上卻充滿了寵溺。
「爹爹回來了!」一聲滿是喜悅的歡呼,彩霞從鞦韆上飄下,撲到李格非懷中,惹人憐愛的小臉仰著,如同一個謫落凡塵的小仙女。
「清娘別鬧,今天爹爹請了客人呢,莫失禮了!」
少女輕哦一聲,從李格非懷裡探出個小腦袋,偷偷看了楊逸一眼,發現楊逸也正在看她,不禁吐了吐小舌頭,彷彿被人發現了小秘密一般,模樣極是嬌俏可愛,她掙扎出李格非的懷抱,似模似樣地向楊逸斂衽一拂道:「清娘給……」
她大概一時不知稱呼楊逸什麼好,楊逸瞧見她有些窘迫的模樣,心裡好笑,忍不住逗逗她:「哥哥叫楊逸,你呢?」
「啊!就是作《雁丘詞》的楊逸?」
「清娘不可無禮!」
「哦!」被李格非一斥,少女又吐吐那可愛的小舌頭,再次向楊逸一福道:「我叫李清照,爹娘叫我清娘!楊大哥在上,清娘有禮了!」
「哦,可是青青子衿的青?瑞雪兆豐年的兆?」楊逸與李格非相視一笑,繼續逗她;女兒年紀還小,李格非也不以為意。
「不是哩!是清泉石上流的清,明月松間照的照。」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好名字!果然是人如其名,雅緻空靈,來!這是哥哥給你的見面禮!」
楊逸說著拿出一塊荷盤遊鯉硯,少女看了看自己爹爹,見李格非含笑頷首點頭,她才向楊逸再拂道謝,接過硯台後她稍一看,立即說道:「竟是歙縣所產之名硯,楊大哥,這太貴重了,我……」
「哈哈哈,別我了,我早聽說李學士有一個女兒靈氣天生,惠質蘭心,年紀雖不大,才學卻甚為出眾,將來必是勝過文姬一樣的才女!」楊逸一邊與李格非往前廳行去,一邊接著笑道:「清娘,這硯我也不白送你,我這有一上聯,你得對出下聯下行。」
「哦,楊大哥快說上聯!」少女對此非常感興趣,臉上露出幾分興奮的神色,小嘴兒微微上翹,眉眼兒彎彎如月。
「聽好了,上聯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英雄,問樓外青山山外白雲何處是唐宮漢闕。」
桌邊的李清照聽了上聯,手托香腮,黛眉輕蹙,開始思量起來,那專注的模樣,襯著門外一庭花草,美得如同一幅散發著墨韻詩香的侍女圖。
「楊校理莫太抬舉她了,小孩子家就知道胡鬧而已,楊校理請用茶!」李格非見女兒托腮沉思,眼中滿是慈愛,抬手向楊逸請茶時不免替女兒自謙一句。
「李學士請!」
兩人剛喝一口茶,李清照兩葉柳眉一展,一抹喜色浮上嬌俏的臉上,只聽她說道:「楊逸哥,我有下聯了!」
「哦!快說!」
「小苑春回鶯喚起一庭佳麗,看池邊綠樹樹邊紅花此間有舜日堯天。」
李清照答出來後,一雙眼睛彎成了小月牙兒,玉鼻微微皺著,那粉嫩的小臉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捏捏,
「好!好好好!清娘啊,我這裡還有一半闕如夢令,一直續不上,你若是能續完整,哥哥就把這首詞送給你了!」
李清照點頭小腦袋說道:「請楊大哥誦來,若是清娘接得不好,還請楊大哥莫笑話人家!」
「聽好了,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楊逸突然感覺自己的笑容是如此的奸詐,哈哈,無恥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楊逸剛把前四句朗誦完,李清照瞬間便被詞句表現出來的唯美畫面吸引住了!
或許還有一種由衷的親切感吧!楊逸如是想。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楊大哥,接上這兩句可好?」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哈哈哈,這首如夢令就算是清娘你作的了!」
楊逸笑得詭異無比,李清照則笑得快樂無比,就像一隻快樂的小精靈,若不是顧慮到楊逸在坐,估計她已如彩蝶翩翩起舞了。
李格非撫鬚將全詞重新朗誦了一遍,不覺頻頻點頭,楊逸誦出前幾句後,他也暗暗思量了一下,還真沒想出比女兒接的這兩句更好的句子來,但為人父母者,兒女出彩比自己出彩更令人開心。
「前四句本也平常,但有了清娘後兩句,便如畫龍點睛,全詞立刻顯得無比生動雅緻了,李學士有女如此,羨煞人也!」
聽了楊逸由衷誇獎,李格非撫鬚謙遜道:「楊校理莫誇她,不過誤打誤撞接上的,算不得什麼,我這些年對她疏於管教,多有失禮之處,還望楊校理莫要見笑才是!」
李格非嘴上雖然在謙虛,望向李清照時卻不禁露出欣慰的神色來,兩人在廳中閒一陣詩詞歌賦,李家下人來報酒菜已經準備好,請二人過去用餐。
桌上只有李格非與楊逸倆人,小小李清照則挽著衣袖,在一旁為二人侍酒,菜色雖然不算十分出眾,但有這千古第一才女侍酒,頓時便覺不同,她那小模樣雖然還沒完全長開,卻十足是一個美人胚子,將來必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佳人,且小小年紀便散發出濃濃詩香墨韻,真難想像,將來是怎樣一種如詩如畫的風姿。
酒過三巡,李格非突然停杯嘆道:「聽了楊校理方才的上聯,不禁讓我想起恩師蘇大學士來,這天下若論才華,無出其右者,飄飄出塵如謫仙人,只可惜……」
「李學士所言極是,論詩詞歌賦,放眼大宋,蘇大學士確實是無人可及,晚生也是佩服萬分。」楊逸隨聲附和著,心裡暗暗一笑,他大致猜出今天李格非為何宴請自己了。
李格非是蘇門後四學士之一,嘗以師禮待蘇軾。
「恩師臨老貶謫英州蠻荒之地,煙瘴絕路,遙遙萬里,朝廷因政見不同,便將恩師這等絕世英才貶謫蠻荒,實在是讓明珠投暗,美玉蒙塵啊!天下有識之士,每思之此,無不扼腕長嘆,唉!」
小小李清照果然是惠質蘭心,聽到這似乎也猜到自己父親此番言語的用意了,她那雙烏亮的眸子不禁向楊逸望來,帶著幾分好奇,幾分期盼。
楊逸笑笑,答道:「晚生同樣為蘇大學士惋惜,奈何人微言輕,這些關係到朝中大政之事,晚生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李格非沒想到楊逸如此乾脆的拒絕了,但如今他是求告無門,而楊逸與章惇是忘年之交,若是楊逸肯為蘇軾說幾句話,未必不能讓蘇軾脫離嶺南蠻荒之地,就算不能回京,調到江南或好一點的州縣任職也好啊。
可以說楊逸是他唯一的希望,因此他不願就此放棄,示意女兒給楊逸倒了一杯酒,說道:「楊校理豈可妄自菲薄,你是新科狀元,如今又兼著起居舍人的職事,常在陛下跟前行走,楊校理若是真有心幫幫蘇大學士,未嘗不可啊,本官今天拉下這張老臉,懇求楊校理能援之以手,本官將感激不盡!」
楊逸連忙攔住要起身行禮的李格非,答道:「李學士莫折煞了下官,咱們有話坐下慢慢說,明說吧,下官確實是支持革新變法的,我大宋表面歌舞昇平,但事實上朝廷財賦入不敷出,冗費、冗員、冗兵壓得朝廷喘不過氣來,遲早會把朝廷拖垮;
市井雖然繁華,但你到鄉間走走看看,盡是衣不遮體,食不裏腹的赤貧之家,北有契丹如巨石懸頂,西有黨項成心腹之患,戰略態勢惡劣無比,如今國內失地流民越來越多,各路邪教打著各種旗號蠢蠢欲動,一但我朝發生內亂,後果不堪設想。
此等內憂外患之下,朝廷已到了不得不變法的時候了!但下官雖然支持變法,卻是對事不對人,對蘇學士他們並無個人成見,其實就章相公而言,對蘇學士也是如此,當年兩人曾為摯友,以前蘇學士遭貶謫,章相公也曾上表幫蘇學士說過話,這些李學士您應該是知道的;
此番蘇大學士被貶英州,並非元豐黨人胡亂捏造罪名,無論是誰都應該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
李格非臉色非常不好,對楊逸的言論他並不以為然,然而一但反駁,雙方必將鬧翻,想到蘇軾在煙瘴之地受苦,他沉默了!
一旁的李清照雙眉緊鎖,滿臉擔心,看了看自己的爹爹,又看了看楊逸,突然斂衽佛道:「楊大哥,您就幫幫我爹吧!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爹因蘇大學士之事,這些天茶飯不思……」
「清娘,住口!這兒沒你什麼事了,退下吧!」
「李學士不必如此,清娘說的並非沒有道理,不管雙方政見如何,我對李學士這等尊師重道、重情重義之舉是非常感佩的,這樣吧!我答應李學士你盡力試試,但這事急不得,而且想讓蘇大學士回朝,恐怕很難,若是調一處地方為官,或許還有希望!」
「你真願意相幫?」李格非忍不住問道。
楊逸只是笑笑,沒有作答,端起酒敬了李格非一杯;說實在話,他前世就是讀著蘇軾那灑脫出塵的詞作長大的,對蘇軾確實沒有什麼惡感,蘇軾也不算大奸大邪之輩,不過是士大夫氣太重罷了!
「謝謝楊大哥!謝謝楊大哥!」小小李清照這兩聲楊大哥叫得好不清脆悅耳,連楊逸都懷疑剛才自己是不是被這個極品小羅莉打敗的。
楊逸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笑道:「不用謝,清娘以後有了好的詞作,記得拿給我分享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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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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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04:16
第069章 奸臣大會
寶文閣內,除了趙煦偶爾傳出一串咳嗽聲,便再無其它聲息,楊逸靜靜的幫趙煦把完脈,然後退開道:「恭喜陛下,陛下的病情已趨於穩定,正在慢慢好轉,但仍不宜過多勞累,作息須有規律才行。」
趙煦剛親政不久,正是百事紛繁之際,雖然病得不輕,但仍堅持五日一朝,每天的奏章更是必閱,是以楊逸才有此一說。
「楊卿年不滿十八,詩詞不俗,政見獨到,醫術更勝御醫,且天文、地理、器械製作等方面都超乎常人,光是其中一樣,許多人窮其一生也達不到你這樣的高度,朕有時在想,你這麼多學識是怎麼學來的呢?」
「陛下謬讚了,臣其實是貪多嚼不爛,樣樣涉獵,樣樣不精!倒是陛下學富五車,讓微臣如高山仰止!」
趙煦淡淡一笑,楊逸性格剛烈,但卻不是一味的棱角四射,偶爾也能聽到他說一兩句奉承的話,更覺親近。
這些天楊逸常伴左右,趙煦自然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常抽時間與之詳談,內容涉及方方面面,越談他越驚詫,楊逸學識之豐富,讓他如同找到了一座寶山,特別是在政見方面,對王安石變法的得失,其見解總是一針見血,所提之建議也總是高屋建瓴,讓人由衷歎服。
楊逸又與趙煦閒聊了幾句,便告辭而出,焦守相送出來時,楊逸把他拉到僻靜處輕聲交待道:「焦公公,陛下病情雖然有所好轉,但千萬大意不得,所用之藥必須有信得過的人全程監看才行。」
「楊大人放心,咱家知道輕重。」
由於與趙佶特別是向皇后的衝突已經加劇,楊逸非常擔心有人利用此事算計他,他給趙煦診治能瞞得住外臣,但這皇宮中的人是不可能長久瞞住的。
「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在幹嘛?」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兩人一跳,迴廊那頭,康國長公主一身墨綠衣裙,打扮得十分嫻淑,身後跟著幾個俏麗的宮女,可惜一見楊逸,她就原形畢露。
她快步走近,雙手一叉小蠻腰,站在廊上俯視著楊逸,瓊鼻一皺說道:「好啊!楊逸,總算讓本公主逮住你了!」
「下官楊逸拜見長公主殿下!」
康國長公主對他毫不理會,春蔥般的玉指向遠處的一個班值侍衛一指,嬌聲喝道:「你!就你啦!過來!」
那侍衛剛迷惑的走近,她那玉指又向楊逸鼻尖一指:「打他!」
侍衛傻了,焦守卻很沒義氣的溜了,大概這宮中誰都知道這小魔女惹不得,楊逸也有些愣神,不至於吧?上次不就是讓她自重一下嗎?至於見面就喊打嗎?
「你耳朵聾了嗎?本公主讓你打他!」
長公主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那侍衛只好出手,他先掂量了一下,大概覺得打臉不好,於是一拳向楊逸小腹擂過來。
「嘶!你真打呀!長公主她……她……鬧著玩而已!」
看著楊逸彎腰捂著肚子,苦著臉直抽冷氣,康國長公主笑得花枝搖曳,一個站不穩,哎喲一聲,搖搖晃晃就向楊逸這邊歪倒過來,楊逸這回倒是眼疾手快,唰的一下!遠遠退開,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屁股歪坐在地上。
後面的宮女群鶯亂飛,紛紛驚呼著上來扶她,她氣惱之極,乾脆坐在地上不起來了,玉指滴溜溜的轉了半圈終於找準方向,對楊逸又是一指:「你!氣死我啦!你竟然眼睜睜的看著……」
「長公主殿下,男女授愛不親!」
「那本公主就讓他跟你親,打他!本公主不叫停你不許停!」
「長公主殿下,這是為何?下官對您的敬仰那可是有如天花亂墜,大雪紛飛……」
「你還不快動手,打到他天花亂墜、大雪紛飛!」
楊逸一看那大塊頭真的又撲上來,立即決定使出三十六計中的上策——跑!
這個魔女,咱惹不起,還躲不起?
主要是這皇宮之中,跟個侍衛大打出手,不符合咱這文質彬彬、玉樹臨風的形象,兩人一個跑一個追,一溜煙跑出了康國長公主的視線。
「行了行了,李一忠,就到此為止吧!我也不計較你打我那拳了,但你得去幫打聽一下,長公主殿下為何一見面就要打我?」
「不用打聽,這事小的知道。」
「快說!否則我還你一拳。」
「別,我說,是這樣,長公主聽說楊大人一個人打傷遂寧王的幾十個侍衛,很不服氣,放出話來要楊大人您好看,這事宮裡的人大都知道,今個兒……因此讓小的來試試真假吧!」
「哪個王八蛋胡說八道的,打人的是我手下,和我有什麼關係?」
「噓!楊大人小聲點,這話是遂寧王說的!」
好啊!趙佶你這個小王八蛋,還到處造謠生非了你,下次瞅準機會看我怎麼收拾你,楊逸一邊往宮外走,一邊思量著怎麼整治趙佶,卻見章惇站在右掖門外,似乎是專等他。
倆人一上馬車,他的侍衛就默契的散開守住四面,章惇沉聲問道:「陛下病情如何?」
「還好,總算是穩住了,但能否徹底治癒,還需要一段時間觀察。」
章惇輕輕鬆了一口氣,接著眉頭又鎖了起來,楊逸明白,章惇這些天一直在抓緊佈局,以防萬一有變,但朝中之事,想一蹴而就那是不可能的,他臉頰可見清瘦了不少。
「章相公要多多保重身體啊!」
「呵呵,小友就隨老夫一同回府喝一杯吧!」
楊逸還以為章惇光請自己一個人呢,到了章惇府上才發現,彷彿約好了一般,一個個元豐新黨分子接踵而來,好不熱鬧。
相府的竹軒廳裡,楊逸看看在坐諸人,首相章惇、翰林院大學士曾布、戶部尚書蔡京、禮部尚書李清臣,尚書右丞蔡卞、御吏中丞黃履、右正言張商英、中書舍人林希,殿中侍御使郭進章。
都什麼人啊?整一個奸臣大聚會嘛!
別的他不清楚,前三位在後世可都是名列《奸臣錄》的重量級人物啊!唉,今天來這一坐,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是否也有幸名列《奸臣錄》,以至被《水滸傳》之類的演義作品刻畫成尖嘴猴腮、刻薄陰毒,專門殘害忠良的奸佞形象。
對楊逸的出現,諸人既有詫異,又恍若瞭然,今夜能到這廳中來的,無不是革新派最核心的大員,楊逸能來,足見外間傳言章惇與他交情深厚此事不虛,其中唯有李清臣有些不自在。
桌上的酒菜非常精美,但顯然今夜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稍稍動了幾筷大家便停了下來,話題立即就轉到了目前的政局上。
章惇最先說道:「各位,前方奏報,西北不靖,黨項人又蠢蠢欲動,我的意思是把章楶調回西北。」
章楶是個傳奇人物,他被舊黨貶到了西北慶州,卻以一萬的兵力,把西夏入侵的十萬大軍打得滿地找牙,其中包括好幾萬的鐵鷂子,御駕親征的西夏梁太后跑得連褲子都脫了,她是真的脫褲子了,因為她是換上了士卒的衣服,才逃回西夏老窩的。
可惜,這個空前的大勝並沒有給章楶帶來好運,因為舊黨對外實行的是綏靖政策,他們送點錢,送點地沒關係;對內,他們往死裡整,狠厲無比;對外,他們要的是睦鄰友好,他們要的和顏悅色、婉轉承歡,他們擔心友邦驚詫!
於是,不幸的章楶不但沒因此得到嘉獎,反而被一腳踢到了南方去了!這種危險人物,最好離友邦人士遠點!
章惇此時提出把章楶調回西北,也就意味著大宋對外綏靖政策的時代終結了!
他一劃出基調,御使中丞黃履立即說道:「西北四城,當初花了先帝無數心血,前方將士付出無數性命才奪回來,卻被司光之流割讓出去,用以討好黨項人,此事必須嚴加追究!」
在坐諸人紛紛點頭,便是李清臣也不例外,因為這是赤裸裸的賣國行為,四城割讓後,西北不但沒有平靜,戰略態勢反而變得惡劣萬分,橋頭堡沒有了,西夏人是想來就來!這些年來大宋是苦不堪言。
坐在下首的楊逸旁觀不語,他明白,大清算終於轟然拉開了序幕,之前呂大防等人外放,不過是開胃小菜,真正的大餐這才上桌呢!
這些人剛才動幾筷就停箸,現在卻是舉著刀叉準備赴另一場盛宴。
張商英鬚髮蕭蕭,沉聲接口道:「當初元祐奸佞大興冤獄,使蔡相公貶謫嶺南至死,此事之惡劣,乃我大宋開國百餘年所未有,若不追究,公理何在?我等有何面目立於朝堂之上?」
當初蔡確身為首相,被謫南方,路過車蓋亭時作了幾首詩,結果被舊黨指為『反詩』,這是典型的文字獄,舊黨以此為藉口把蔡確一貶再貶,病重嶺南時,蔡確的八十老母曾當街跪地擋駕,希望高滔滔能給病重的兒子換個地方,以便求醫。
結果高滔滔的回答是:山可移!此州不可移!
蔡確就這麼死在了嶺南!他曾經是革新派的頭頭,他的死是革派最不願面對,又最無法忘卻的痛!
大宋的政治鬥爭一直比較溫和,朝爭失敗者大多是被逐出朝堂而已,而蔡確,是第一個被逼至死的首相,他的死是大宋政治的一個里程碑,標誌著大宋朝堂不再是溫和大氣,而是血與火、生與死的時代的來臨。
因此,張商英說此事惡劣程度是大宋開國以來前所未有,並不過分。
坐中諸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的氣氛並不熱烈,反而有些抑鬱,這賬翻到最後你就會發現,花費了一代精英的心血,耗時十多年,傾以舉國之力取得的那些改革成果,全被人打翻在地,踐踏成了爛泥。
而且現在面對攤子比改革前要爛十倍,當初王安石養三十年人望,他執政革新,朝野還是有非常多有識之士支持的;但現在,王安石失敗了!革新派的士氣在一次次的貶謫中,被打擊得氣若游縷,現在還有多少人支持革新?
有些事,一鼓作氣直衝終點便好,一但半途挫敗了,想再重來那就得付出十倍百倍的艱辛。
即便如此,章惇等人沒有絲毫氣餒,他們要捲土重來!
現在首要之事就是重振革新派的士氣,而要重振士氣,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就是對那些毀掉新政的人給予最猛烈的打擊!
於是,在章惇府上的這間竹軒廳裡,九年來的舊賬被一本本的翻出來,清算的步驟,切入的角度,罪名的論述被一一議定;
而唯獨沒有談到打擊的範圍、拳頭的力度。
楊逸坐在下首一言不發,但這疏疏淡淡的討論聲卻連他都不禁暗暗心驚,沒有人提及打擊範圍與力度,是不是意味著他們認為無須討論?
這會不會演變為一場無差別打擊呢?
楊逸發現,其間除了李清臣之外,發言最少的反而是蔡京,蔡京今年四十七歲,這位在後世幾乎被所有文字定性為奸佞的人,此刻看上去一臉的清正。
在前生,楊逸從小就讀司馬光砸缸的故事,而司馬光也一直被各種文字定性為智慧、正義、光明的化身,但事實上呢?楊逸來到這個世界,以一個平民的眼光去看這一切時,他更深地明白了一個道理:史書是人寫的!
是人他就會有自己的主觀立場。
所以對蔡京是不是奸臣,楊逸覺得有必要用自己的目光去重新審視一翻,看清楚了再下定論。
蔡京由於少發言,他也是最注意到楊逸的人之一,見他一直沉默不語,到廳中討論接近尾聲時,蔡京突然問道:「楊校理既然來了,何以一言不發?」
他的話讓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楊逸身上,楊逸笑了笑說道:「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下官初入仕,以前的這些事沒有親身經歷,若是胡亂發言,不免有人言亦言之嫌;不過……」
「楊校理但請直言!」
楊逸平靜地說道:「下官這些天在集賢院閒來無事,便找來《神宗實錄》看了看,這才發覺下官這個狀元得來是何其僥倖,書中范祖禹等人筆法老練,行文揚揚灑灑,氣象萬千,下官對此是感慨萬分啊!」
楊逸說完,眾人望向他的目光頓時大盛,灼灼如火!
只此數語,再沒有個人敢小看他,楊逸也通過這幾句話,在這個核心團體中豎立起了自己牢固的地位。
蔡卞隨之拍案而起,大聲說道:「不錯!必須、立即重修《神宗實錄》!此事耽擱不得!」
眾人對此無不齊聲應和,章惇滿意地對楊逸點頭一笑!舉起酒杯說道:「來!老夫敬小友一杯!」
章惇在這種場合毫不避嫌的稱楊逸為小友,所傳遞出的信息毋庸多言。
你道為何如此,細論來,他們之前無論是要翻什麼案,打擊什麼人,其實都還處於核心層次之外,就像上次他與章惇所說的一樣,新黨的敵人是那種守舊的理念,絕不是打擊幾個政敵就可確保無虞的。
神宗這一生,都在致力於改革,可以說神宗即改革,兩者密不可分,而舊黨反對改革,他們所修的《神宗實錄》,對神宗的一生自然也是持否定態度的。
現在新黨上台,重修《神宗實錄》的必要性不容置疑!這既是給神宗正名,也是給改革正名,更是給他們自己正名!
這些綱領性的東西,才是核心的要義,否則,你所做的一切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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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04:45
第070章 大清算
第二天的朔望大朝,楊逸作為六品京官,也有幸參加,滿朝文武之中,呂大防等人雖然外放了,但若按人數來算,舊黨依然比新黨多,特別是楊逸所在的下層官員列班區,身邊清一色的是舊黨官員,對他這個新得不能再新的新黨分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楊逸前後便明顯出現了一個空檔,讓他顯得異常突兀,楊逸暗暗自嘲:至少不用擔心缺氧了!
新黨目前掌握的主要是一些重要的位置,就像兩軍作戰,新黨掌握的是一些關鍵的戰略支點,而舊黨仍有面的優勢,但是,這已經足夠支撐新黨發起一場全面之戰了!
朝會一開始,殿中侍御史郭進章立即出班,拋出今天的第一個議題:追究元祐時期割讓西北四塞給西夏之事。
郭進章不管殿中舊黨紛紛色變,朗聲陳詞道:「陛下,米脂、葭蘆、浮屠、安疆四城是先帝耗盡心血,無數邊關將士用血肉換回來的城池,司馬光等人為了排除異己,打擊元豐舊臣,竟不顧永樂城二十萬軍民屍骨未寒,冤魂未散,主動割讓四城以求綏靖,
然而換來的卻是西夏人更為囂張的氣焰,屢屢犯我西北,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連西夏太后梁氏一隻雌雞也敢舉兵十萬來犯,如今攻守異位,我西北軍民苦不堪言,司馬光之流是赤裸裸的賣國!對這種國賊若不加嚴懲,天理何存?何以告慰先帝在天之靈,何以告慰數十萬戰死的冤魂?」
郭進章的聲音在金殿裡朗朗迴蕩,鏗鏘有聲!
舊黨之中,包括給事中呂陶、右諫議大夫朱光庭、尚書左丞梁燾在內,人人都知道,新黨清算總賬的時刻到了!號角聲如此的震耳欲聾,聲勢如此的猛烈,九年的積怨一朝暴發,勢若狂潮!而且必將席捲天下。
能否擋住新黨一這波猛烈的攻擊,將關係舊黨所有人的命運,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無論如何,他們必須迎頭頂上。
朱光庭首先出班,猛烈回擊道:「郭御使此言大謬!簡直是欲加其罪,何患無詞!
自熙寧以來,我大宋前有五路伐夏大敗,復經永樂城二十萬軍民盡損,元氣大傷,無以為繼,朝廷交還四城,使得西夏臣服,雙方罷兵,給我大宋贏來了一個喘息的機會,使天下百姓得以休養生息,何罪之有?」
「一派胡言!」張商英突然大喝一聲,出班駁斥道:「五路伐夏雖然功敗垂成,但西夏比我大宋損失更為慘重,在交還四城之前,我大宋還一直處於進攻態勢,何來無以為繼之說?」
張商英中氣十足,聲音洪亮!加上其彪悍的態度,站在朝堂之上就像隻欲噬人而食的獅子,列班後面的楊逸不禁感嘆,新黨之中,牛人真不少啊!論彪悍,楊逸大有自愧不如之感。
只聽張商英接連駁斥道:「況且,司馬光之流希望通過割地求和,結果適得其反,西夏人如今年年來襲,連一個不知廉恥的婦人也敢舉兵入境,司馬光割地求和,何曾換來半點和平?
西北四城本是我大宋抗擊西夏的戰略要地,如今割讓出去,分明是授以利刃,讓我西北軍民引頸就戮,我倒想問問,司馬光之流是何居心?若讓他再多活兩年,恐怕連東京城他都敢割讓出去!陛下,此等國賊若不嚴懲,無以正國法!無以衛天下!必須嚴懲!」
張商英最後四個字是咬牙切齒大吼出來的!聲若洪鐘、振聾發聵!
殿中的爭論還在繼續,舊黨之中,呂陶、梁燾等人一一出場,手下的聲援之勢更是此起彼落,也有很多膽小的沉默了。無論司馬光他們原來的初衷如何,割地沒有換來和平這是不爭的事實,章楶以一萬勝十萬,不但無功,反而被踢到南方這也是事實,這種行為對西北士氣的打擊是致命的!
如今許多將領都只求自保,夏軍一來,紛紛龜縮城內,但求城池不失,任由夏軍在城外殺戮搶掠,而不敢出戰!
因為出戰便是挑起邊釁,勝了有罪,敗了更是罪上加罪!
最後章惇出場,新黨凌厲無比的言詞把舊黨辯得無以為對,此事以司馬光、文彥博為首的十一個責任人很快羅列了出來,新黨給司馬光等最要責任人的罪名是『挾奸,罔上』,給孫覺、王存等脅從者定的罪名是『暗不曉事、妄議』。
趙煦對下面的爭論早已懶得聽了,此事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已不用多作爭辯,他對范仁純一直存有好感,但在這事上,范仁純確實負有一定的責任,又怎能厚此薄彼嗎?
於國,於民,於神宗皇帝、於西北死難的將士,無論從哪一點看,割讓四城之罪都必須追究!
趙煦沉默了許久,終於表態:同意此事從重處置!
他一表態,此事就此定性下來,只等經過正式的『司法程序』定出責任人具體應判何罪了!
接著蔡卞立即出班,提出重修《神宗實錄》,這件事趙煦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就同意了,他是神宗皇帝的崇拜者和追隨者,舊黨否定了改革即是否定了神宗,否定了神宗即是否定了他。
在這件事上,趙煦不給舊黨絲毫辯駁的機會,立即下旨由蔡卞兼任國史修撰,主持重修《神宗實錄》。
新黨的攻擊一浪接著一浪,一浪高過一浪!彷彿沒有休止之時,就在舊黨被打得暈頭轉向之時,這次不用手下出面,御使中丞黃履親自出班,提出追究前首相蔡確貶謫嶺南至死一事。
經過章惇完善,在這件事上,他們比昨夜在相府商論時,追究的層次更加深入,直擊舊黨核心:
第一,蔡確在車蓋亭所作的到底是不是反詩?
第二,蔡確就算有罪,是否罪至遇赦不赦,必死嶺南?
第三,此事有何黑幕?受何人指使?目的何在?
第三點就是章惇完善的部分,劍鋒直指太皇太后高滔滔,牟利無比!
喊出「山可移,此州不可移」的是高滔滔,有能力把首相逼死嶺南的也只有垂簾聽政的高滔滔!
經章惇一完善,此事性質就徹底改變了,從追究舊黨大臣的責任,變成了追究舊黨最高權力核心高滔滔的責任!
要想知道蔡確有沒有寫『反詩』就先得看看他詩的內容,當初蔡確從首相謫知陳州;不久,又改謫安州。他在遊覽車蓋亭時,山光水色讓他一掃心中鬱悶,一氣寫下了十首絕句。
其中第二首:紙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拋書午夢長。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
第五首:風搖熟果時聞落,雨滴餘花亦自香。葉底出巢黃口鬧,波間逐隊小魚忙。
第九首:西山彷彿見松筠,日日來看色轉新。聞說桃花岩畔石,讀書曾有謫仙人。
漢陽知軍吳處厚和蔡確有舊怨,於是抓住機會,上書朝廷,隨意曲解,無限上綱上限。
認為第二首蔡確之笑不懷好意,「方今朝廷清明,不知蔡確所笑何事?」
第五首是諷刺朝廷啟用新人,蔡確自吹老資格。
第九首誣衊當今太后,比擬武則天。
這些罪名根本不值一駁,大宋什麼時候連笑也不行了?舊黨就是以這樣可笑的罪名將蔡確貶謫至死,一提起這事,朝堂上新黨的怒火被徹底的引爆了!紛紛站出來要求嚴懲原凶,討伐聲如雷震耳!
中書舍人林希更是直接用上了「垂簾之初,老奸擅國,置在言路,使詆先朝,乃以君父之仇,無復子之義」的語句,直指高滔滔為『老奸擅國』,措詞之悍烈,語言之鋒利,無以復加!
而舊黨則是默默無語,無人敢出聲辯駁一句,大家都清楚,當初貶謫蔡確,實際原因無非是蔡確乃新黨領袖,這些『反詩』不過是隨意找來的一個藉口,當初高滔滔在,不論用什麼藉口都無所謂,達到目的就行;但現在,這些可笑的藉口卻成了舊黨致命傷,等於是在說:我就是要貶死你!沒理由我隨意找個藉口也要貶死你!
很好,現在新黨回來了!
新黨是不是也可以隨便找個藉口把舊黨貶死呢?你做初一,難不成別人就不能做十五?
在這件事上,舊黨無可辯駁,而趙煦卻猶豫了!
章惇等人已經把劍鋒指到了高滔滔的咽喉上!
憑心而論,這九年的遭遇,加上父親一生的心血盡廢,他也恨高滔滔,但無論如何,高滔滔畢竟是他祖母,百姓之家還講究個家醜不外揚呢,何況皇家臉面豈能不顧?
有關蔡確貶謫到死事件,由於趙煦沒有點頭,在朝會上沒有得到通過。
散朝後,楊逸例行到寶文閣給趙煦診治,等他把完脈,趙煦突然問道:「關於蔡確之事,楊卿有何看法?」
楊逸不動神色地答道:「陛下,臣不敢說,正所謂禍從口出,蔡相公前車之鑑不遠。」
「你!咳咳……你也怪朕沒有給蔡確翻案是嗎?」
「臣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還沒有入仕,你就敢把朱光庭駁暈,你不敢?說吧,朕恕你無罪就是!」
楊逸想了想說道:「陛下,前唐出了一個魏徵,被史書大書特書,其中一個原因,正是因為前唐缺少像魏徵這樣敢於犯顏直諫的大臣,使得魏徵的光芒顯得尤為耀眼;而我大宋,從太祖開國時就定下不以言論及罪之策,因此大臣們大多敢於直言己見,論君得失;
仁宗皇帝甚至一面抹著大臣噴到臉上的口水,一面接受大臣們正確的意見,勿以為這是仁宗皇帝怯懦,更不要以為仁宗皇帝不知以此治大臣之罪,大臣也無話可說;
事實上,這恰恰彰顯了仁宗皇帝無比寬仁大氣,虛懷若谷之風,正是因為皇家有了這種不以言論及罪的大氣,連下層讀書人也得以保留自己獨特的人格,敢於提出各種不同的學術言論,使我大宋在學術等方面,成就遠遠超越前唐,呈百花齊放之勢。
也正因此如此,臣當初以一介書生,才敢於駁斥朱光庭的荒謬言論。陛下,蔡相公之事,是典型的『文‧字‧獄』,違背了太祖不以言論及罪的國策,若不予以翻案,今後此道必將大興,導致的後果將會是朝野整體失聲,人人自危,擔心禍從口出。
而我大宋整體的氣節、人格會沉淪,由大氣變成保守,由激躍變成猥瑣,人人只知道唯唯喏喏、對內對外都是奴顏婢膝,陛下,若是您希望您的大宋是這樣的大宋,蔡相公之事,陛下不予理會也行。」
聽完楊逸的話,趙煦又沉默了,心裡做著艱難的抉擇。
另一方面,由於蔡確之事沒能在朝會上通過,以章惇為首的革新派立即產生了嚴重的危機感,因為誰都明白,不管你有多大的才華與抱負,若是得不到君主的鼎力支持,和絕對的信任,你要想有一番作為無異於白日做夢。
但趙煦是因高滔滔而猶豫,在這天大的危機面前,新黨能怎麼辦?你能直接跑去跟趙煦說:陛下,你祖母十惡不赦,你應該毫不猶豫的和我們一起把她打翻在地,再踩上幾腳!
按理說沒人敢這麼幹,但事實證明,強悍的新黨牛人輩出!
還真就有人敢這麼幹了,右正言張商英散朝便將章惇、李清臣等革新派骨幹全叫上,直奔寶文閣而來。
因為楊逸的話,趙煦還在作最後的思想鬥爭,這時張商英等人殺進了寶文閣,只是躬身一揖,張商英就凜然說道:「願陛下勿忘元祐時、章相勿忘杭州時、安燾勿忘許昌時、清臣、曾布勿忘河陽時。」
立於一旁的楊逸也不禁怔了怔,張商英這話確實夠強悍,換種說法就是,陛下,你忘了元祐期間你祖母是怎麼對你嗎?你做了八年的牽線木偶、你聞了那些元祐大臣八年的屁股,您都忘了嗎?咱們可不能好的傷疤忘了疼啊!
這不是一句普通的話,這是一個超級大炸彈,瞬間就把寶文閣給引爆了!
聽楊逸的話,本來就開始動搖的趙煦再沒有絲毫猶豫,西北四城的責任追究還要走「司法程序」,而蔡確一案,卻以一種強悍的方式立即加以落實;
由中書舍人林希執筆草詔,呂大防、劉摯、蘇轍、王岩叟等等,只要當初參與了車蓋亭一案大臣,一個不落,不管是已經外放或還在朝中,一律貶謫!絕不手軟!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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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06:35
第071章 幕後黑手是誰?
朝堂上對舊黨的大清算如暴風驟雨般凌厲,一個個舊黨大臣接邊被貶謫,呂大防謫郢州、劉摯謫蘄州、蘇轍謫筠州、梁燾謫鄂州、劉世安謫南安軍,這些人的差遣全部剝奪,只保留一些虛銜;差遣是大宋官員的實職,也就是說從此刻起,呂大防等人再無權過問一丁點政事,跟後世的『監外執行』差不多一個意思。
朝中還剩餘的一些舊黨分子在這時刻個個噤若寒蟬,每日誠惶誠恐如履薄冰,西北四城的清算還沒有落實,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把自己牽涉進去,更甚者,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更猛烈的清算接踵而來。
這段時間,對於舊黨來說,就像一場惡夢,不知多少人半夜裡被驚出一身冷汗。
除此之外,重修《神宗實錄》的工作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蔡卞這個尚書右丞拋開一切日常政事,帶著一批新黨成員一頭紮進了編撰工作中去,楊逸也被拉進了這個團隊,反正他除三天去兼一回起居舍人的差遣,平時閒著也是閒著。
在古代,編書是最容易出政績的工作之一,對於履歷表上還一片空白的楊逸來說,這無疑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差使,所以他幹起來也挺賣力。
而就在此時,楊逸無意中聽到了宮中杖斃了幾個太監,這種事在皇宮中看似平常,卻讓楊逸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危險氣息,以至於頭皮陣陣發麻,因為被杖斃的這些太監是御膳房的,其中一名小太監原本還是侍候在趙煦身邊的人。
楊逸二話沒話,直接跑到了宮中,找劉瑗詢問此事的內因,趙煦的病雖有好轉,但用藥過程不是一兩日的事,楊逸為此一直無法安生,生怕出個什麼差錯,用提心吊膽來形容也不為過。
劉瑗對此沒有隱瞞,被杖斃的小太監本來也算是趙煦身邊比較可信的人,那日負責趙煦的飲食,偏偏那日卻在菜裡發現了韭菜味,幸虧焦守慎重,菜端到桌上,焦守還多餘的檢查了一遍,才及時發現問題。
而韭菜正是楊逸一再交待,不可讓趙煦食用的東西之一,因為它與現在趙煦服用的藥性有衝突,很容易引起病情加重!
內押班梁從政負責刑訊,但直到小太監被打得不成人形,最後嚼舌自盡,也沒有供出是否受人指使,其他人在這件事上根本不知所以,此事線索就此終斷,無從查起。
楊逸臉色陰沉無比,趙煦一但出事,哪怕只是病情加重,有心人也能給他加上無數的罪名,此事對他而言凶險無比!
劉瑗有些抱愧地說道:「楊大人放心,經過此事,官家無論是膳食、還是用藥,我們都加強了監督,現在每道工序都由咱家與焦守幾人親自看著,絕不容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放心?怎麼放心?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趙煦的病不是三幾日能治好的,時間長了總有漏洞可鑽,楊逸平了平呼吸問道:「有關此事,陛下有何表示!」
「沒有,得知此事後,官家沉默了半天,並沒有多說什麼!」
楊逸一聽,眉頭又蹙了起來,難道趙煦知道背後指使者是誰?若是知道為何還能如此平靜?他有種無力感散遍全身,此乃內宮之事,他根本無從插手,不知幕後黑手是誰,他連暗中佈局應對都沒法去做。
最可怕的事莫過於你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
「劉公公,咱們的命現在是連在一起的!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楊大人,咱家心裡明白,此事一出,咱家心裡並不比楊大人好受!」
「盡你們之力,私下追查此事吧,哪怕能把可疑對象鎖定在一定的範圍內,防範起來也容易得多。」
劉瑗沉沉地點了點頭,楊逸一時也沒法多想,只能寄望於劉瑗等人的細心防範了。
從辯證的角度來說,這皇宮之中,半數之人都是趙煦的敵人,而且在無數的太監宮女當中,你還無法確定其中有沒有宮外之人安插的暗丁,這是一個最凶險,暗藏最多殺機的地方,出於各種需要,各方勢力都希望在這個權力核心部位安插一些暗丁或耳目,用步步殺機來形容這個皇宮也不為過。
楊逸還是不放心,又進寶文閣給趙煦檢查了一下身體,確定沒異常之後才出宮回家。
不管朝中是如何的風高浪急,暗流洶湧,楊家後院倒成了一個溫馨的小港灣,現在楊逸也不用林道長天天護衛左右了,她乾脆在楊家寬大的花園結了個草廬修行,楊氏本是虔誠修心之人,也不管林道長是真道長還是假道長,每天都會到她的草廬焚香禮拜三清祖師,聽林道長講道。
楊逸很懷疑,林縹緲這山寨版的女道士能講出什麼道學來,但楊氏樂在其中,心有所寄這是好事,他也懶得去計較林道長是不是裝神弄鬼糊弄人了。
讓楊逸一直惦記著的馬漢卿至今沒有消息,而林道長卻彷彿忘了這個師兄似的,對馬漢卿這麼久沒音訊毫不在意,楊逸沒辦法聯繫馬漢卿,也只得耐心地等著。
隨著李貴夫婦入京,城外的田地交給了李貴打理,韓碧兒終於可以騰出手來了,這不,楊逸回家時就見她在御街邊的鋪子裡快樂地忙活著。
尹家的這個鋪子很大,本來是做布匹生意的,韓碧兒沒做過這行,乾脆改做了藥鋪,藥鋪的生意他在杭州時打理得風生水起,現在做起來自然是輕車熟路。
藥鋪名為百草堂,韓碧兒自己取的,鋪面裝飾得挺莊重大氣,大堂壁上掛著一副神農嚐百草的畫。除此之外,還掛上華佗、孫思邈等神醫的畫像,很像那麼回事,楊逸進來時,韓碧兒正在指揮著夥計把草藥歸類到藥櫃中去,手上拿著一條繡花手帕,不時擦著額邊的細汗。
「碧兒,來歇會兒吧!」
「楊郎你怎麼來了?」
看到楊逸含笑站在門邊,韓碧兒一臉的驚喜,順手把牆邊的椅子擦了擦,拉著他過去就坐,慇勤地吩咐著青葉趕緊上茶,每當面對楊逸,真情流露之下,她眼角眉梢便會染上三分媚意,盈盈流動的眼波看向楊逸時就像一潭春水,與剛才指揮夥計時一臉嚴肅判若兩人。
「別的店舖我不好去,不過這藥鋪倒無妨,醫世與醫人皆是功德無量之事,何須擔心別人的閒言碎語。」
「楊郎說得是,奴家正擔心著呢,這京中名醫眾多,咱們初開的藥鋪怕是難以打開局面,若是無妨,楊郎沐休時能來坐坐堂就好了!」
楊逸聽了呵呵一笑,韓碧兒鬼精鬼精的,楊逸倒不擔心她沒有辦法打開局面,她希望自己來坐堂,或許更多的是出於一種依戀而已。
「碧兒啊!我在京中可不比杭州有神醫之名,我這塊招牌打出來未必有用呢!」
韓碧兒以明玉般的皓腕托著香腮,雙眸滴溜溜一轉,帶幾分狡黠說道:「上次楊郎在花魁大賽上救人的事,奴家都聽說了,到時奴家再找幾個人到咱們家去求醫,順便讓他們幫著宣傳一下,把楊神醫的名聲再打出來就是了!嘻嘻……」
楊逸忍不住伸手在她溫潤的鼻尖刮了刮,哈哈地笑道:「碧兒妳可別搞得太誇張,妳郎君我又不打算靠這一行賺飯。」
「不會啦,奴家一定會拿捏好分寸的!」等青葉將茶端來,她接過親自端到楊逸手上,一副乖巧小媳婦的模樣。
楊逸想了想說道:「其實想打開局面,辦法是很多的,比如可以每旬給那些貧苦百姓免費施藥一天,這百草堂的名聲很容易就打出去了!」
「楊郎這個法子好!每旬免費堂診施藥一天,既贏得了仁義之名,同時一天診治病人的數量畢竟有限,又費不了咱們多少藥材,奴家決定了,就這麼辦!開張前三天咱們就免費堂診施藥,光三天估計就足以讓咱們百草堂名揚京城了!」
看到韓碧兒有些興奮的樣子,楊逸不得不警告道:「碧兒啊!妳可別弄虛作假,要賺大錢,夫君我自有其它辦法,常言道積善人家慶有餘,這藥鋪就算賺不到什麼錢也無妨,權當咱們家為百姓做件善事。」
「知道啦!」韓碧兒將這三個字拖得長長的,滿是撒嬌的味道,接著信心十足地說道:「楊郎放心,奴家一定會盡心行善,為咱們家積德,同時保證又能賺到銀子!嘻嘻!」
楊逸吸了吸鼻子,有些好笑,他相信韓碧兒有這個能力,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難事,一但名聲打出去,大不了給那些上門求醫的富貴人多開些『特效藥』,這錢一樣有得賺,韓碧兒若是連這些鬼門道都不清楚,她就不是韓碧兒了!
楊逸回到家,剛進前院就聽到側門那邊傳來楊氏的聲音:「都慢些兒,都小心些,這事呀講的就是個吉利,你們可別把東西打爛了!」
接著便是幾個小廝和丫環應喏的聲音,楊逸好奇地走過去一看,只見楊氏臉上滿帶喜色指揮著下人搬東西,大部分已經搬走,車上只剩下下幾罈酒。
「娘,您這是做什麼?這些事還用得著娘親你親自費神嗎?」
「逸兒啊,你回來了?回來就好,這沒你什麼事,去廳裡歇著吧!」
楊氏臉上那抑制不住的喜色讓楊逸有些詫異,不過只要不是傷心就好,他也沒多問便回前廳,覃子桂已先一步回來,正在花廳裡喝著茶,一見楊逸他就故作神秘地說道:「楊兄,你猜今天誰來了?」
「不得了,才做幾天調研員,這人就變得神神叨叨的了,說吧,我的大理事評閣下,到底是誰來了。」
覃子桂把茶杯一放,帶著幾分戲謔的笑道:「據小弟最新調研所得,蘇家小娘子的娘親今天上午來過府上了,哈哈哈……呃,楊兄打我幹嘛?」
「打你需要理由嗎?我樂意!欠著我的房租還沒給呢!竟敢取笑為兄,打!」
「哎喲!哎喲!楊兄手下留情,小弟這不是手頭有點緊嘛,這房租十年內小弟一定還你就是!別打了,小弟說的可都是實話,不信你找個下人問問。」
不用找了,楊氏已經笑著走進來,覃子桂見機立即躲到楊氏身後訴若道:「嬸嬸,楊兄他打人哩!」
對於覃子桂,楊氏待之如子侄,特別是入京以來,仿如一家人般,見覃子桂抱頭鼠竄到身後躲藏,楊氏忍不住給楊逸額頭來了一指頭:「你呀!都是入朝為官的人了,這性子再不改改像什麼話,子桂別理他,快坐!」
「哎,楊嬸您先坐!」覃子桂一臉恭敬的請楊氏就坐,才接著問道:「楊嬸嬸,瞧您一臉喜氣,楊兄這親事是不是定下來了?」
「還不算,只是換了草帖,嬸嬸這不正備著禮,等過兩天黃道吉日,再去蘇府換過正式的帖子,那才算成呢!」楊氏心裡高興,話也不覺多了起來。
楊逸聽了真有其事,心裡感覺怪怪的,總覺得這事來得太突然了些,自己好像還沒做好心裡準備呢?
「娘,這事是不是太著急了些?」
「兒啊,如今你有了官身,是該成家立業了,這事啊,有娘親操辦著,你就不用多管了!」
楊逸還有點不死心,小心翼翼地問道:「娘,那十三娘您見過了嗎?怎麼就答應下來了呢?」
「你呀,放心吧,娘親若不是親眼見過,豈會隨意答應下來,那十三娘…….」
楊氏接下來直把十三娘誇了整整一盞茶功夫,讓楊逸徹底無語了。
到了晚上,夜風吹過寬闊的池塘,送來陣陣如水的清涼,皎潔的月光透過軒窗,灑落半床的銀輝,韓碧兒婉轉的吟唱方停,有氣無力地躺在楊逸懷裡,歇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地說道:「奴奴要恭喜楊郎了!」
「碧兒是不是擔心什麼?」
「沒有沒有!楊郎對奴奴好,奴奴才不擔心呢!」
「呵呵,放心吧!不管如何,只要妳別在這家裡耍小聰明,讓這後院裡不得安生,我總不會委曲了妳就是!」
楊逸說完,在她挺翹的粉臀上一拍,韓碧兒嬌呼一聲,連道不敢!討好似的把那綿軟的雙峰送到他手上,月光灑在她那水蛇般的身段上,無限美好的曲線顯露無遺。
楊逸突然再度翻身覆上去,驚得韓碧兒連聲道:「楊郎,奴奴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你就放過奴奴吧,讓青葉來侍候楊郎好不好!」
「青葉待會兒再說。」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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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07:00
第072章 湖上荷花初開了
楊逸期盼了許久,擔心了許久,這天終於接到馬漢卿從安肅寄來的一封信,人是確定平安了,但信上並沒有提到他有什麼收穫。
楊逸有些奇怪,從那天他讓小廝去王詵府上打聽所得,譚願的老家是在滄州,而現在馬漢卿卻跟到了安肅去了,這年頭信息傳遞困難,馬漢卿信上又說得不清不楚,楊逸心裡像貓抓似的,恨不能殺到安肅去,一查究竟;
南邊何世寬已經傳來重創彌勒教的消息,但包括教主阮天行在內的一些頭腦級人物都沒抓到,這讓楊逸放心不下,彌勒教就像他喉嚨的一根刺,不拔不快!
而馬漢卿跟著譚願去的安肅卻是在河北西路,也就是後世的保定市附近,屬於安肅軍治下,軍是大宋的一種行政區域名稱,其級別一般相當於州。
譚願跑到安肅軍去,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現在連譚願是不是彌勒教徒都沒有得到確認,一切還得等馬漢卿有了進一步的消息才能行動。
城南的風池佔地百畝,正值荷花映日,翠葉如蓋的季節,每天從早到晚,遊人不輟;清晨,有些讀書人一把摺扇一本書,於池邊綠柳下就著晨風攻讀,朗朗書聲飄過水面,讓整個風池都染上了詩香墨韻;到了黃昏則多有貴家公子攜美盪舟池上,笙歌陣陣,麗裳照影,勾勒出一幅旖旎瀲灩的風情。
沐休的日子,楊逸約上覃子桂、還有集賢院的萬世芳、劉宇四人快馬輕車到風池,租下一艘畫船,蕩漾蓮葉間,夏日炎炎,池邊戲水的人不少,但讀書人不多,船到湖心,楊逸換上一條褲子,赤著上身,在萬世芳等人的戲笑聲中,一頭紮進清冽的湖水裡,像一條魚游於荷花蓮葉間,好不暢快。
楊逸玩得興起,乾脆折下一枝蓮梗導氣,潛水向遠處游去,池上畫船不少,有時他就從船下游過,到荷花深處,楊逸仰浮在水面上,正準備休息一下,卻聽荷花深處的一艘畫船上傳出一陣的聲音,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鶯聲婉啼,不用想也知道船上男女在幹什麼了,楊逸暗罵一聲晦氣,正想游開,心中卻突然浮上惡作劇的念頭。
楊逸悄悄游到那畫船邊,突然用力一拍艙壁,同時大聲喊道:「開封府查船!裡面的人聽著,立即雙手抱頭走出船艙,否則格殺勿論!」
船艙裡傳出兩聲驚呼,那婉轉嬌啼頓時消失,也不知道那男的經此一嚇,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楊逸心中一陣惡寒,捂嘴『咕咕』笑兩聲,再次潛水向遠處游去,咱可是狀元郎,做這事萬一被人知道了總不好,哈哈哈……
楊逸越想越好笑,差點沒笑抽筋,游到荷花叢邊時,遇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只見一個少女穿著一身湖綠色的衣裙,赤著素足坐在船頭戲水,紅顏婉約彷彿一朵初開的荷花,纖細的玉指時而剝剝蓮蓬,時而掬水潑灑,楊逸在水中只露出一個頭,靜靜地欣賞著這幅清怡唯美的畫面。
少女且戲且歌,歌聲清潤甜美:「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北……」
滿池風荷,一面湖水,皆被少女的的歌聲與靈氣染得鮮活起來,風輕柔水含笑,沙鷗繞船飛,艙中的婦人輕喚道:「清娘,莫淘氣了,小心些兒!」
「娘,我知道了!」
少女脆生生的答一了聲,又哼著歌兒彎下腰來掬水,就在這時,她突然看到荷花叢裡浮著一個人頭,驚得撲嗵一聲落到水裡,楊逸光著上身,本不方便出來相見,可現在顧不得許多了,一見少女落水,他下意識地又腳猛蹬,就要過去救人!
但這卻犯了大忌,在水草豐茂的水下游泳,必須緩緩遊行才行,楊逸急於救人,在水中猛力掙扎,雙腳很快就被水草纏住,一時無法掙脫,只得停下來先行自救。
李清照的母親王氏在艙中聽到女兒的驚呼,接著傳來落水聲,跑出艙來已不見女兒的身影,頓時驚得魂飛魄散,大聲的呼救起來,聲音充滿了淒切顫慄,船尾的船伕很快把船停下,入水搜尋,四周的船隻聽到王氏的呼救聲,也圍過來,識水性的人紛紛入水幫著救人。
這處湖水比較深,加上李清照一身湖綠色衣裙與湖中水草成一色,一時竟找不著人,楊逸好不容易解開纏住自己的水草,這回他沒再犯同樣的錯誤,先浮到水面,找準李清照落水的位置,然後再順勢游過去,潛到湖下,以落水位置為中心,一圈圈的向外搜尋,終於在離落水處兩丈遠的地方找到了沉在水草間的少女。
等楊逸帶著少女救浮到船邊,王氏愛女心切,還沒看清救人的是誰,就搶身上前把女兒抱上來,卻發現女兒已經停止了呼吸和心跳,不禁失聲痛哭起來,楊逸在水下憋氣過久,等他大喘了幾口氣後爬上船,王氏抱著女兒跌坐船頭,已經哭得肝腸寸斷,聲悲摧人。
「李夫人,清娘應該還有救,快把人交給我!」
楊逸不顧她的反應,把李清照搶過來平放在船頭,緊張地進行心肺復甦術,李清照這次落水,說來罪魁禍首就是自己,可別讓這千古第一才女就此命喪黃泉才好。
「你要做什麼?你怎麼能這樣?你……」
王氏本已傷心欲絕,此時見楊逸對自己的女兒又是摸胸擠腹,又是嘴對嘴的親吻,差點氣得暈厥過去,旁邊圍觀的遊人也紛紛對楊逸謾罵譴責,有的跳過來想把楊逸踹下水去。
「我在救人……」楊逸眼看解釋不通,先將三個上來阻止的人踹下水去了。
在楊逸緊急的施救下,隨著少女腹中擠出的水越來越少,楊逸擠壓胸腔時她身體突然動了一動,接著脖子突然一仰,籲出一口水,便開始連聲咳嗽起來。
楊逸暗鬆一口氣,停下手來,王氏聽到女兒的咳嗽聲,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不顧一切的撲上來,抱著女兒又哭又笑,四周也傳出一片歡呼聲,
「清娘……我的乖女兒,你可千萬要好起來……」
「娘,我沒事了,娘親不要哭!」
李清照想伸起小手幫娘親擦淚,但她還太虛弱,小手都抬不動。
那三個被楊逸掃下水的傢伙訕訕地上來給楊逸道歉,楊逸向四周抱了抱拳,才蹲下身來向王氏說道:「李夫人,在下是李學士的同僚,略通醫理,方才多有冒犯,還望李夫人見諒,呃……李夫人最好將令嬡抱回艙中,在下再給她把把脈,看看身體可還有不妥之處!」
王氏含淚點點頭,將女兒抱回艙中;
楊逸坐在竹簟邊,靜靜地幫李清照號脈,他確實有些擔心,落水之人,有時就算救活了,但若是缺氧過久,往往會導致腦細胞損傷。
楊逸在心無旁騖把脈,慢慢平靜下來。王氏卻尷尬異常,楊逸不但赤裸著上身,褲子濕水後也緊貼在身上,一身勻稱的肌肉散發著濃濃的男子漢氣息,她臉色微紅,連忙別過頭去,不敢再看楊逸一眼。
「呼!」楊逸舒了一口氣,說道:「李夫人放心,令嬡沒事了,歇息一下應該就能恢復如常,船上若有生薑,不妨煮碗薑湯來給她喝下。」
王氏又上來對女兒細細的詢問一番,確定沒有大礙後才退出船尾熬薑湯。
王氏窘迫的神情終於讓楊逸注意到自己的身上的情形,這確實很失禮,他剛想起身告辭,李清照突然甜甜地說道:「楊大哥,謝謝你救了我。」
楊逸看她狀態恢復得不錯,開心地應了一句:「不用謝,妳不怪我害了你就行了!」
「那怎麼能怪楊大哥你呢?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確實怪我,清娘妳好好調養,明天我再到妳家看妳好了!」
「楊大哥你要走了嗎?」
楊逸下意識的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答道:「嗯,要走了,我這樣子太失禮了!」
他見李清照年紀小,把她當小孩看,這話說得漫不經心,不想李清照小臉卻微微紅了起來,倒讓他詫異不已,不會吧?這麼早就知道男女之事了?
不過想想又釋然了,這年頭人普遍早熟一些,十三四歲嫁人的也很正常,楊逸也不覺有些尷尬,連忙告辭而去。
楊逸這一去,自然又是游回去,游到一半時,左腳突然被什麼刺了一下,痛得他直裂嘴,仔細一看竟是被魚鉤給勾住了,氣得他直想罵娘。
這時幾丈遠的一艘畫舫上傳出一聲女子的喜呼,接著一個紫衣少女跑出船艙,拿起插在船頭的釣竿就拉。
「哎喲,別拉,別拉,不是魚,是人!是人……」
魚鉤入肉,再被這麼一拉,楊逸可慘了,疼得他趕緊用手攪住魚線,心裡光火,抬頭正要罵人,等看清船頭少女的模樣,頓時顧不得喊疼了。
「是你!」
「是妳!」
船上船下,兩人幾乎是同聲喊出來。
楊逸在水中暗暗叫苦,船上的康國長公主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她彷彿突然又記起了什麼,手中的魚竿又拉緊起來,然後連聲嬌笑道:「好啊楊逸,既然你自己撞到本公主的鉤上來,就怪不得我了!快來看啊!快來看啊!本公主釣到了好大一條魚哩!」
「別別別!長公主饒命啊……」
康國長公主不理他的求饒,依然像隻快樂的百靈鳥在呼朋喚友,楊逸聽了為之氣結,恨不上立即上船對著她那翹臀來上幾把掌,這時船上又跑出幾個少女,個個如花似玉,看到這一幕,無不笑得花枝亂顫。
康國長公主得意之極,向身邊的同伴催促道:「快快快!這魚太大了,大夥一起來幫我拉上來。」
一個紅衣少女打趣道:「四姐,這哪裡是什麼魚嘛!我看呀!四姐分明是釣到了一個金龜婿!」
船上更是嬌笑陣陣,康國長公主俏臉潮紅,追著那紅衣少女打鬧不停,楊逸趁著這當口,迅速『脫鉤』潛游而去,這丫頭惹不起,有多遠還是躲多遠的好。
等船上幾個女孩打鬧停了,發現湖面上漣漪澹澹,哪裡還有楊逸的身影,康國長公主有點慌神了:「人呢?不會是沉到湖底去了吧?」
「怎麼會呢?他不是識水性嗎?」
「難說,在水裡游久了,怕是累得游不動了!再說他剛才還被魚線纏住了呢!」
幾個少女你一言我一語,康國長公主聽了連忙一拉魚竿,結果魚鉤輕飄飄的就拉了上來,鉤上除了一點破布哪裡還有人在。
「快!快下水救人!快呀!」
在康國長公主連聲催促下,船伕們紛紛下水救人,可費了半天勁,水下什麼也沒找著。
然而時間越久,康國長公主越發擔心,從發現楊逸不見後,她們就十分注意四周的水面,這裡水域比較開闊,如果楊逸是遊走的,總會有冒頭換氣的時候,那樣早被她們瞧見了,可過去這麼久,楊逸連影子都沒有。
楊逸靠著一根荷梗游回自己船上,立即讓船伕把船有多遠開多遠,他不知道康國長公主為了救他,在湖上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把附近會水性的人都喚了來,十幾個人在湖裡上上下下,累得要生要死毫無所獲。
康國長公主沮喪萬分,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傷心,她雖然任性些,但心地還沒壞到要置楊逸於死地,當時楊逸在水中掙扎求饒,她卻當成玩笑,說來人真死了,她要負上很大的責任,至少她自己是這麼想的。
楊逸現在正幫她六哥治病,這事宮外的人不知道,但在宮裡已經是人大部分人都知道的秘密了,楊逸這一死,自己六哥的病誰來治?
康國長公主越想越傷心,回宮直接找趙煦認錯去了!
寶文閣裡,趙煦見康國長公主跑來吞吞吐吐跟自己說對不起,起初還饒有興趣的想,是什麼事竟能讓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跑來認錯;結果康國長公主說到楊逸淹死風池裡時,啪的一聲,焦守手上的碗落在地上碎成了幾片,趙煦臉上也浮上了凝重的神色。
康國長公主嚇得不輕,嚅嚅地說道:「四哥,我……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只是想戲弄他一下,誰知他轉眼就不見了,我讓人下湖找過的,可是,沒找著!」
「四妹別急,這事不怪你,焦守,你立即讓人去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官家!」
心急火燎的焦守帶著一群班值侍衛,還有五城兵馬司的人馬殺到風池,好巧不巧見到楊逸與幾個同僚從船上下來,人已經喝得微醉!
焦守硬是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楊逸得知事情經過後,也是哭不得!
「楊大人沒事就好!咱家先回宮覆命去了!」
「焦公公,誰說我沒事?慘了!慘了!若是讓長公主知道我沒死,我非得再死一回不可!焦公公啊!你可得救救我……」
焦守想起那天康國長公主下令侍衛把楊逸打得抱頭鼠竄的情形,臉上神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
「楊大人保重!」
焦守再次很沒義氣的溜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07:27
第073章 欺上門來
楊逸有些懊惱,今天到風池上游一圈,不但差點把古今第一才女給嚇沒了,還自動跑到康國公主那個小魔女的魚鉤上去,好不容易『脫鉤』了吧,卻又弄出一場淹死風池的鬧劇來,連趙煦都驚動了,這回不但糗大了,麻煩也大了!
如今他得經常進宮,避無可避,也不知道那小魔女會怎麼報復自己!不會見一回打一回吧?這種小姑娘,總不好跟她太較真,而且從今天她讓人下水搜救半天來看,這丫頭心腸也不算太壞。
回到家門口,楊逸還在考慮著怎麼應對康國長公主的報復,門房的小廝神色卻有些不對勁,見了楊逸便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楊逸心中有事,沒太注意小廝有何不妥,等進了前院,才發現不對,前院站著二十多個丫環小廝,都不是楊家的下人,見了楊逸甚至還趾高氣揚的。
前廳中傳出爭執的聲音,先是聽到韓碧兒著急地說道:「婆婆,您不能跪,楊郎說了,咱們與李家早沒關係了,婆婆用不著跪她!」
「哪來的騷媚子?你也給老身我跪下!楊氏,你這賤人可真是教子有方啊!未成婚先納妾,我李家的臉都被你掉光了!哼!說不得老身今天得教教你李家的家規才行,來人啊,先給楊氏和這騷媚子各掌嘴二十!」
「誰敢!這裡是楊家……婆婆……婆婆你不能跪啊!楊郎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難過的……」
楊逸陰沉著臉出現在廳門口,見到李家那老太婆高坐正堂主位上,神色桀驁狠厲,身邊站著八個李家的下人;
廳中楊氏被那老太婆嚇得一臉惶然,如今名義上她們母子雖然脫離了李家,但她心裡或許總還唸著婆媳的輩份,對堂上高坐的老太婆竟不敢有忤逆之意,老太婆讓她跪,她就惶恐的跪了下來。
韓碧兒勸也勸不住,婆婆跪了,韓碧兒怎能再站著,也只得跟著跪下來,還在不停地勸著楊氏,楊家大多數下人都在看著,但主人不發話,誰也不敢造次。
楊氏兩人面向廳裡,沒有看到楊逸,老太婆和她身邊的下人卻看到了,那兩個準備上來給楊氏掌嘴的婦人見楊逸滿臉煞氣,竟嚇得連連後退。
老太婆狠狠地盯著他,一時沒說話,楊逸對她直接無視,走到自己的母親面前輕輕跪下。
楊氏一看到他,頓時像找到了依靠的孩子,眼淚簌簌直掉,韓碧兒更是驚喜交集地說道:「楊郎,你可回來了……」
楊逸擺擺手示意韓碧兒禁聲,這才輕聲說道:「娘!您怎麼能隨便跪呢?您知道嗎?娘親您跪了,孩兒也得跟著跪,孩兒拼了命也要考個狀元,就是希望娘親您能揚眉吐氣,能挺起腰板來做人,娘!您忘了嗎?孩兒已經跟著您姓楊了,您的兒子是狀元啊!這天下有幾個狀元?娘親您跪人也就罷了,您怎麼能跪一隻老母狗呢?」
「逸兒不許胡說!」
聽了楊逸的話,楊氏慨慚愧又著急。
而楊逸背後的老太婆肺快要氣炸了,大聲喝斥道:「這不知孝字為何物的孽障!竟敢辱罵長輩,來人!給我掌嘴!通通給我掌嘴!把這幾張臭嘴打爛為止!」
在老太婆囂張的叫罵聲中,三個李府下人氣勢洶洶的撲上來,結果第一個才走近,楊逸頭也不回地飛起一腳,李府的下人什麼也沒看清,就慘叫一聲倒飛出去,倒在地上捂著肚子抽搐不止,一口一口的往外吐酸水,哀嚎不絕。
廳中所有人都傻眼了!
只聽楊逸輕輕地說道:「娘,起來吧!今後娘親您千萬不要隨便跪了,若是您覺得孩兒還不夠爭氣,孩兒努力做得更好就是;只是,孩兒希望娘親也爭氣一些,不要再隨便跪了!」
對於這個性子柔弱的娘,楊逸只得把話說得重些,否則今後遇到李老太婆,恐怕她還會這樣任人欺負。
「兒啊,娘親對不起你!讓我兒跟著受委曲了。」
楊氏淚水不斷,看得楊逸有些心酸,他盡力露出一個笑容安慰道:「娘,別這麼說,與娘親的養育之恩相比,孩兒受再多的委曲也不值一提,娘,快起來!」
等楊逸把楊氏扶起,他身後的老太婆回過神來,更是大罵不止:「好你個孽畜,反了!反了!老身今天若不好好教訓你……」
老太婆的呼喝聲突然停了下來,因為楊逸已經逼著她面前,目光冷如鋼刀的逼視著她,讓她心肝兒一陣發涼。
楊逸突然大喝一聲:「下來!」
老太婆倒有些膽氣,不但沒被嚇住,反而神色具厲地反喝道:「你這大逆不道的東西,有本事你就打老身打死在這裡,讓全天下人看看,新科狀元是怎麼對待自己的祖母的。」
「逸兒不可!」在楊氏的驚叫聲中,楊逸伸出一隻手,像拎小雞似的把老太婆拎下主位,然後拉過一個李府的下人,用他的衣袖將椅子擦了又擦,才將楊氏按坐在椅子上。
「娘,咱們家的這張椅子只有您能坐,娘親且安心坐下看著就行,孩兒自有分寸。」
老太婆被拎下來後,竟耍起潑來,呼天搶地的大鬧著,若不是李府的兩個下人扶著,估計她已經躺在地上打起滾來了。
楊逸懶得多看她一眼,對廳外自家的護院淡淡地說道:「關門,打狗!」
被人欺上門來,家裡的下人早已看不過眼了,此時得了楊逸的命令,其中兩人毫不猶豫跑了出去。
隨著楊家大門轟然關上,家裡的護院立即開始發難,提著棍棒就向那些李家的下人衝去,二三十個李府下人剛才還是趾高氣揚的樣子,一通亂棍下來,頓時個個抱頭鼠竄,哭爹喊娘。
「逸兒,不可胡來……」
「娘,有人敢欺上門來,我就讓她先嚐嚐滿地找牙的滋味,娘親別說話,看著就行。」
楊家前院變得熱鬧非凡,家裡的小廝都加入了痛毆落水狗的行列。
那些被打翻在地的李府下人不時被小廝踹上幾腳,廳中的老太婆顧不得耍潑了,等到最後兩個扶著他的李府下人也被打翻在地,老太婆已經傻眼了,臉色慘白的站在廳中,看著自己的隨從一個個鼻青臉腫的躺在地上哀叫,她自己雖然沒有挨打,但臉上感覺比挨了一百個耳光還要熱辣。
「好好好!老身治不了你!我就不信這東京城沒一個衙門治得了你!你這忤逆不孝的東西,你等著……」
「住口!」楊逸再次逼著老太婆面前,冷冷地說道:「此事到此為止也就罷了,老太婆你若執意要鬧到衙門去,把楊李兩家的名聲搞臭,我會一千倍一萬倍的還給你,我會把韓家打翻在地,還連根拔起,扔到臭茅坑裡去,不信,你儘管去試試!」
「就憑你!」
老太婆傲然冷笑不止,眼中盡是不屑的神色,也難怪她如此,楊逸不過是初入仕的六品小官,而韓家根深葉茂,韓琦在英宗朝曾是隻手遮天的首相,積下無數人脈。
韓家出仕的子弟不在少數,韓琦的長子韓忠彥是現任的樞密使,軍方第一人!以官職論,韓忠彥想要對付一個六品官,跟捏死隻螞蟻沒什麼分別,至少老太婆是這麼想的。
「沒錯,就憑我!」
楊逸自信的表情,讓老太婆彷彿聽到了天下最荒謬的笑話,她甚至懷疑楊逸是得了失心瘋。
「無知小兒,你就等著接開封府的狀子吧!都起來!起不來的就死在這裡吧!」老太婆大喝一聲,然後當先往大門走,李府那些下人相互攙扶著,也跟著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剛到楊家大門,卻見李清臣一臉堅冰的站在門前,鬚髮蕭蕭,凌厲的眼神掃過一個個鼻青臉腫的李家下人,最後停在老太婆臉上沉聲問道「你鬧夠沒有?」
「老身管教一下小輩用不著你多事……」
李清臣厲聲喝斷她道:「你到底是李家的人?還是韓家的人?」
老太婆被這一聲大喝鎮住了,她雖然蠻橫,但出身韓家大族,不會連「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道理都不懂,李清臣這樣喝斥,語氣極重,分明是在說她不守三從四德的婦道,以此為依據,李清臣甚至隨時可以提出休妻了。
雖然這種可以性不大,李清臣丟不起那個人,但若任老太婆鬧到衙門去,把楊李兩家搞得奇臭無比,他同樣丟不起那個人!
楊逸對李清臣沒什麼成見,甚至對他娶了這麼一位悍妻還有些同情,見他到來,楊逸便上去長身施了一禮!
趁著夜色來臨,李清臣把人都帶走了,楊逸立即對自家的下人吩咐下去,今後誰若再放這老太婆進府,杖五十然後驅逐出府,有了這條規矩,還不能讓楊逸放心,關鍵還在楊氏身上,這個娘太軟弱,楊逸沒有別的辦法,也只能慢慢勸解。
晚飯過後,楊逸在池邊涼亭置一竹簟,高臥其中,靜靜的後院燈影依稀,月光清朗,陣陣晚風吹來教人暑意全消,韓碧兒穿著薄薄的藕色綢衫,白色長褲,赤著玉足盤坐在楊逸身邊,一雙柔荑正靈巧地把新上市的荔枝剝開,然後將鮮嫩的果肉送入楊逸口中。
她彎下腰時,交領綢衣的領口鬆散開來,露出胸前一道深深的溝壑,粉膩如雪,剛剛沐浴過的身體散發著一縷淡淡的幽香。
發現楊逸的目光在自己領口處流連後,韓碧兒將領口收起,輕嗔他一眼,一時媚態萬千,芳華瀲灩。
楊逸微微一笑,輕吟道:「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欹枕釵橫鬢亂。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度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喑中偷換。」
韓碧兒聽了心中暗喜,竟露出幾分羞澀,「奴奴可不敢與那花蕊夫人相比!」
「能不能比得仔細看過才知道!」楊逸朗聲一笑,一把將她棉軟如蛇的嬌軀抱到自己身上,薄薄的衣衫擋不住她那婉約的風情,楊逸不顧她的嬌呼,雙手上下游動,盡情的撫弄一番。
「楊郎,不要,奴奴還沒洗手呢!」
「不用洗,妳將雙手高舉著就行。」
「不行,哦……」
好不容易等楊逸放開她時,韓碧兒已是衣衫半解、釵橫鬢亂,檀口之中嬌喘噓噓!被楊逸勾起了身體本能的反應,她雙眸不禁流露出一抹勾魂攝魄的狐媚之態。
「碧兒,妳今天做得很好!不愧是我楊逸的媳婦兒!」
突然聽到楊逸的表揚,韓碧兒高興異常,臉上的媚態很快隱去,變成了一抹由衷的喜悅,接著她有些愧疚地說道:「都怪奴奴今天沒能勸住婆婆,婆婆她……」
楊逸打斷她道:「這不怪妳,我娘性子軟弱,這輩子怕是改不掉了,碧兒,我給妳一個任務,今後我不在的時候,妳要保證我娘不受人欺負,特別像今天這種欺上門來的事,妳讓人給我打出去再說,有什麼問題我會一力擔著。」
「奴奴知道了,可若是婆婆她不准奴奴這麼做,奴奴又豈敢忤逆婆婆的意思?」
楊逸微笑看了她許久,才說道:「碧兒知道該怎麼做對嗎?」
「奴家……」
韓碧兒當然知道該怎麼拿捏其中的分寸,她只是想得到楊逸更明確一點的指令,以防萬一引起楊氏不快時用以自保,發現自己的小心思被楊逸看破時,她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碧兒,妳很聰明,但我希望妳的聰明只對著外人,妳記住,咱們是一家人!」
「楊郎,奴家不是那個意思,奴家再也不敢了!」
對於韓碧兒,楊逸也無法確信能摸清她的心思,所以但凡發現她對自家人動起小心思,便會敲打一下,楊逸相信,韓碧兒既然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自己忌諱什麼。
看著一臉惶恐跪在旁邊的韓碧兒,楊逸再度把她攬入懷中,輕聲說道:「碧兒不必如此,妳只要時刻記住,咱們是一家人就行了!我楊逸以真心待妳,相信碧兒應如是!」
「楊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07:54
第074章 宣德門之變
朝中的大清算還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但到目前為止,這場政治風暴還沒有刮到韓忠彥身上的跡象;作為韓琦的長子、韓家目前在朝堂的代表人物,韓忠彥可謂是『根正苗紅』,舊黨的身份無須爭議。
詭異的是,現在軍方在這場政治風暴中似乎成了寧靜的避風港,清算運動好像刻意避開了軍方,連韓忠彥這樣的舊黨核心人物也得以保存下來。
或許,這只是暫時的吧!
楊逸如是想,若不是因為那老太婆鬧到家裡去,楊逸還沒這麼注意韓忠彥;說是公報私仇也好,自己那番狠話既然說出了口,楊逸就絕不會再坐等韓忠彥先發難;
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不光是後世山姆大叔才會,咱們的老祖宗千百年前就總結出了這句至理名言。
何況韓忠彥是再正宗不過的元祐黨人,雙方本就處於敵對陣營,楊逸決定立即將章惇的刀鋒引到韓忠彥脖子上去,這回倒要看看根深葉茂的韓家,能經得住章惇這把絕世神兵幾砍。
這天晨光初透,楊逸騎著馬等在路口,章惇出來見他肩背挺直的坐在馬上,便笑道:「都說南船北馬,不想狀元郎竟也精於騎術!」
什麼話?也不看看咱以前是幹什麼的,別說騎馬,就算直升機咱也會開,跟你們這些老古董沒法說而已;楊逸在晨光中爽朗的笑答道:「章老頭,福建一樣不產馬,你這個福建仔還不是騎得有模有樣的?」
『福建仔』是一開始蘇軾等人用來叫呂惠卿的,楊逸在此借用一下,倒充滿了調侃的味道,引得章惇哈哈大笑不止。
說來這幾十年福建還真是人才輩出,就近一點的算起,呂惠卿、章惇、章楶、蔡確、蘇頌、蔡京、蔡卞、黃履等人都算是福建人,而且基本都屬於革新派,像蘇頌雖然沒陷入新舊黨爭,但他的革新精神一點不落人後,元豐改制可以說就是由蘇頌擔綱完成的。
「狀元郎刻意在此等老夫,不會就為了叫老夫一聲福建仔吧?」
「為了韓忠彥!」楊逸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對章惇這種老狐狸,你剛翹下臀他基本就能猜到你要放什麼屁,與其拐彎抹角讓人瞧不起,還不如直截了當說出自己的本意。
章惇呵呵一笑道:「是因為李清臣的夫人?」
「只能說是她提醒我注意到了韓忠彥!」楊逸靠近些,接著輕聲說道:「從王荊公施行新政起,韓琦就是主要的反對者,韓家盤根錯節,其影響力絕不容忽視,可以說韓家就是守舊派的一面旗幟;而且,軍隊是陛下、是朝廷的刀鋒,刀柄豈能掌握在對方手中?」
章惇聽了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楊逸也沒再說什麼,因為他從章惇的眼中分明看到了討債者才有光芒;在習習的晨風中,兩人並騎進了宣德門。
「什麼人?竟敢皇宮馳馬?來呀!給我拿下!」
突然,宣德門裡有班值侍衛大聲厲喝,只見他一聲令下,十幾個班值不由分說地衝上來,有的揮著鞭子,有的拿著長槍,劈頭蓋臉的就對二人的隨從開打,章惇的馬頭也挨了一鞭子,馬匹受驚之下,人立而起,幸好楊逸靠得近,一把扶住了章惇,否則他非被掀下馬不可。
楊逸將章惇扶下馬後,兩人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如狼似虎的班值侍衛雖然沒有下死手,但兩人的隨從都不敢反抗,此時已經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宣德門是出入三省兩院的必經之道,此時正是上衙坐班的時間,許多官員把這一幕看在眼裡,都紛紛的交頭接耳起來。
楊逸有些擔心地看了看章惇,不知他會作何反應。
宣德門是皇宮大門,大門正對御街,大宋的六部衙門是在御街兩側的千步廊羅列設置,但東西兩府及館閣卻是在宮城裡面,自開國以來,大宋一直沒有明文規定官員上衙要在宣德門下馬,習慣上大家都是騎馬進了宣德門,到了裡面的跨欄處才下馬。
其實誰都知道,事情的焦點並不是門裡還是門外下馬的問題,章惇是當朝首相,守衛皇宮的侍衛若沒有人在背後指使,就算出於維護皇家尊嚴的目的,也不敢如此悍然對首相下手。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侮辱,目的就是讓章惇顏面掃地,威信全無,而章惇是新黨的核心人物,打擊了他,就等於打擊了整個新黨咄咄逼人的攻勢。
倒底是誰有能力指使皇宮班值這麼做呢?
楊逸與章惇對視一眼,不自覺地向隆祐宮的方向望去。
隆祐宮裡,向太后閉目而坐,手上串念珠一顆一顆地撥動,緩慢而有節奏,向太后身邊的老太監尚清仁站在她背後,手持羽扇輕輕搧動,一個小太監適時進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尚清仁跟前耳語了幾句,又退出殿去。
「太后,成了,剛好那個新科狀元楊逸也在場。」
向太后眼皮都不動一下,輕聲道:「好,這個楊逸仗著官家愛護,竟敢頂撞於我,正好先滅滅他的囂張氣焰,遲早我會讓他悔不當初;清仁,該交待的都交待下去了嗎?」
尚清仁躬下身子應道:「太后放心,都交待清楚了。」
「嗯!」
殿中又靜了下來,尚清仁心中有事,手上的動作不經意地慢了下來,向太后雙眉微微一蹙道:「清仁,你是不是也覺得這麼做不妥?」
尚清仁又想了想,謹慎地答道:「太后,此事瞞不住人的!」
向太后雙目豁然張開,凜凜然低喝道:「老身就沒打算瞞著誰!你沒瞧見那天的情形嗎?一個小小的起居舍人就敢忤逆老身,他們眼中哪裡還有我這個老婆子在?」
「可是官家那邊……」
「官家的心思我能不知道?可若是沒有章惇這幫奸佞幫著官家,官家能這樣嗎?如今朝中一個個忠直老臣盡數被貶不說,連朝野崇讚為女中舜堯的宣仁太后,都被這些佞臣指為老奸擅國,他們這是要幹什麼?再任由他們這麼折騰下去,我大宋基業必將毀在這些人手裡,到時我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向太后越說越激動,口氣也越來越凌厲,其實外間如何折騰,與她這個太后都沒太大關係,但張商英等人一將矛頭對準高滔滔,向太后立即感到危機瀰漫。
向太后與高滔滔可以說是一脈相承,當初有高滔滔在,還能壓著趙煦,現在趙煦一親政,所表現出來的凌厲讓孤掌難鳴的向太后十分不安。
趙煦的親娘朱德妃仍在,這個出身平民家庭、性格柔弱的女人一向對高滔滔與向太后畢恭畢敬,但仍一直被高滔滔與向太后極力打壓,都說母憑子貴,趙煦登基為帝,按慣例他的親娘應封為太后,結果只封了個太妃的稱號。
這還是其次,高滔滔把趙煦整天帶在身邊,朱太妃連見一面兒子的權力都沒有,神宗死了,正宮皇后不去服喪,讓朱太妃去服喪三年,衣飾、車輿、羅傘等皆有苛刻要求,月例錢與普通嬪妃一樣,不立宮殿名,不許單獨走皇宮正門宣德門,種種行為對朱太妃極為刻薄。
朱太妃護送神宗靈柩前往永裕陵時途經永安。河南知府韓絳前來迎接靈柩,同時拜見了朱太妃,此事後來被高滔滔得知,竟勃然大怒,把朱太妃叫來大聲斥罵:「韓絳乃先朝大臣,你怎能受他拜禮?」
朱太妃嚇得臉色慘白,跪地不起,連一句話也不敢爭辯,只是一聲聲地認錯著。
按說她是神宗皇帝的妃子,當今皇帝趙煦的親娘,護送靈柩的路上接受一個臣子的拜禮沒有錯,但到了高滔滔眼裡,就成了大錯特錯,趙煦在邊上看著自己的娘親像奴僕般被一聲聲的喝斥,愴惶而無助,他只能默默地忍著,甚至不能對自己的娘親說一句安慰的話。
這一件件、一樁樁的舊事,將心比心,若是受這麼多委屈的是自己,自己會如何?如今這些事就是向太后心中的一根刺,新黨剛剛把矛頭指向高滔滔,向大后頓感坐立不安,若讓新黨這麼清算下去,遲早有一天會清算到她頭上,當初打壓朱太妃的事她也沒少做,新黨連已故的高滔滔都敢指為『老奸擅國』,還會將她看在眼裡?
她沒有太多的辦法,所以只能再次利用宣德門這個模糊的界限,讓章惇的顏面和威信掃地,使得章惇主動上表辭去首相的職位。
內押班屈偉生帶頭打完人,又嚴厲的訓斥一番才罷休,楊逸站在章惇身邊,見章惇臉上古井不波,平靜得彷彿這事跟他沒關係一樣,兩人的隨從個個帶傷,章惇讓他們退出去後,與楊逸一道向寶文閣走去。
半道上,楊逸輕聲說道:「章相公,想來這只是第一波,您若不上表請辭,從明天開始彈劾你的奏章定如雪片飛舞,托您的福,估計我也能撈到不少彈劾的奏章。」
「狀元郎怕了!」
「怕?若是怕能解決問題的話,我會非常的怕!」
楊逸也沒多說什麼,章惇心裡明鏡似的,這種事無須他去班門弄斧,兩人進了寶文閣,趙煦安坐御案後,好像專等他們到來,見禮之後,章惇用異常平靜的口氣將宣德門的事情說了一遍。
趙煦除了偶爾輕咳一下,一直沉默不語,等章惇把事情說完,他突然問道:「卿打算上表辭去相位嗎?」
「是的!」
「那就回去寫吧!楊卿也寫!朕等著!」
「是!陛下!」
三人只短短相談數語,楊逸便與章惇走出寶文閣,然後各自回家寫辭呈去了!
出乎楊逸的預料,各方的反應比他猜想的來得快,也來得猛烈許多,天未過午,舊黨彈劾章惇和他的奏章就堆滿了趙煦的案頭,內容無非是引經據典說二人囂張跋扈,藐視皇權等等,內外配合的緊密程度令人歎為觀止;
另一方面,新黨的張商英等人則緊張無比,歷朝歷代能在皇宮騎馬的大臣不是沒有,但那都是皇帝賜給極少數大臣的一種榮耀。
到了本朝,皇家對士大夫極為優容,並不嚴守這些規定,宣德門到東西兩府(大宋習慣上把政事堂和樞密院稱為東府和西府)還有一段距離,所以大臣們上衙通常都是騎馬入宣德門,在接近兩府的跨欄處才下馬,但這只是一種習慣,並無明文作為依據,所以張商英他們也只能用『慣例』為章惇倆人辯護。
問題又來了,你說慣例如此,人家舊黨說沒這慣例。以前的大臣都這樣,你看到了?我們怎麼沒看到呢?皇宮侍衛怎麼沒看到呢?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以前的大臣都這樣,但並不代表他們就是對的,他們沒被抓住那是他們好運,章惇兩人既然被抓住了,那就從這兩人開始處理好了。
在這件事上,新黨說來是比較被動的。
掙扎在垂死邊沿的舊黨終於看到了一線曙光,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但凡還能提得動筆的,無不一份接著一份的上彈劾奏章,誓要將章惇拉下馬來,朝中一時電閃雷鳴,呈風雨交加之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08:33
第075章 響亮的耳光
楊逸的書房佈置得很清雅,檀木書架上擺放著一些金石古董與線裝書,疏落而明潔,寬敞的軒窗外一池碧波澹澹蕩蕩,風荷明媚,鳥語花香。
楊逸好整以暇的坐在書桌前,看著韓碧兒素手纖纖在磨墨,碧玉手鐲把她的皓腕襯得柔潤纖美,隨著手腕的轉動,頭上的玉釵兒墜著的珠子在輕輕晃動。
被楊逸細細地打量著,韓碧兒心中既充滿了喜悅,又不免有些窘迫,明眸瞥了他一眼柔聲說道:「墨好了,楊郎要寫什麼?」
楊逸向她眨了眨眼,提筆就書,韓碧兒依在桌邊,等看清他所書的內容時,不禁大驚失色:「楊郎,這是怎麼回事?寫的怎麼會是辭呈呢?」
楊逸頭也不抬地答道:「本來輪不到我寫的,這算是陛下對我的恩寵吧!」
「恩寵?這辭呈都寫上了還恩寵?楊郎,你能不能跟奴奴說說,奴奴這心裡糾得緊呢!」
「哦,真的糾得很緊嗎?來,我幫妳揉揉!」楊逸說著一把將她抱到自己腿上,雙手在她巍峨的胸前揉了揉,入手處溫軟如鴿,滑膩留香。
「楊郎,你別這樣,奴奴是說真的!」韓碧兒不敢抗拒,臉上擔憂的神色未退。
楊逸抱著她,把宣德門的事、還有寶文閣中與趙煦的幾句對話說了一遍,然後問道:「碧兒明白了吧?這回不用擔心了吧?」
韓碧兒一臉疑惑,螓首左右晃著,楊逸一看她老毛病又犯了,立即將她翹臀一掀,啪啪就是幾個巴掌:「我看妳還充愣賣傻不?看妳還裝!看妳還裝!」
「楊郎饒命!奴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嘻嘻……」
「妳這小狐狸精!」
在寶文閣,趙煦三句話不到,便讓楊逸和章惇回家寫辭呈,自然不是真的想讓兩人辭職。
宣德門的一通侮辱,使章惇顏面掃地,若是事情到這分上,連份辭呈都不上,別人一定會說他貪戀權位,厚顏無恥,而且也只有通過上辭呈,再由皇帝出面一再的挽留,甚至屈尊降貴去請,才能挽回章惇的顏面和威信。
本來所有的焦點都在章惇身上,現在趙煦讓楊逸也上辭呈,確實可以說是對他的一種尊重和恩寵。
精明如韓碧兒,一聽完事情經過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她習慣了在楊逸面前扮小女人,擔心自己表現得太聰明反而引起楊逸的反感和顧忌,結果換來了楊逸的一頓『暴打』。
見她揉著香臀兒,媚眼如絲的婉轉膝上,楊逸不禁哼道:「妳等著,等我先把辭呈寫完,看我怎麼收拾妳!」
「楊郎,奴奴真的不敢了!」韓碧兒楚楚可憐地哀求著,見楊逸還是一副『剛直不阿』的樣子,她湊到楊逸耳邊低語幾句,眸光盈盈媚態萬千地看著他。
楊逸不自覺的看了看她那溫潤的紅唇,『義正詞嚴』地說道:「好吧,就給妳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韓碧兒聽了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柔若無骨的身子如水蛇般向書桌下滑去,結果楊大官人一篇二百字的辭呈竟寫了近一個時辰,其間不時長吁短嘆,彷彿不知如何措詞一般。
第一天的辭呈當即被趙煦駁回,第二天楊逸倆人接著上,他還抽空去探望了一回李清照,兩家都住在景明坊,離得不遠,倒也方便,確定這個才女一切如常,沒有因這次溺水變成弱智後,楊逸大鬆了一口氣,否則自己可真成千古罪人了。
第二天的辭呈再次被趙煦駁回,第三天楊逸倆人繼續上,面子上的功夫一定要做足嘍!
結果第三天的辭呈趙煦沒有駁回,來了個留中不發,這幾天朝野無不在觀望此事,一見如此,新黨頓時緊張萬分,這幾天他們沒少往章、楊兩家跑,但章惇和楊逸非常默契的都來了個閉門謝客,去求見趙煦,趙煦也拒不接見,把他們弄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而舊黨則是欣喜若狂,彷彿勝利女神正在向他們招手一般,再次轟轟烈烈上表彈劾章惇與楊逸,真個是紙片紛飛,一時洛陽紙貴。
結果到了傍晚的飯時,趙煦擺出全副儀仗,來了一次浩大的『御駕親征』之態,先是到章惇府上蹭了一頓飯,接著還跑到楊家訛了棵珊瑚樹,這才『勝利班師』。
此舉一出,舊黨立即全體失聲,新黨則個個彈冠相慶,趙煦的面子給足了,第四天章惇和楊逸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衙當值。
來而不往非禮也!
而且章扒皮的字典裡從來沒有血債血還的字眼,你讓他流點血,他要你用自己的骨頭粉末來還。
追究西北四城責任的『司法程序』突然加快,三天之後,由中書舍人林希擬定的追責草詔就罷到了趙煦的案頭,這回趙煦沒有猶豫,玉璽一蓋,鮮紅如血。
呂大防、劉摯、蘇轍、蘇軾、梁燾、范純仁、朱光庭、劉安世等再次被貶謫,他們的的腳步離嶺南越來越近了,連虛銜都降了好幾級,加上身上沒有差遣,這些人在地方事實上就是一個流放犯。
致仕在家的文彥博也跑不掉,追回元祐年間給他的所有爵位,而且打擊面進一步擴大,綿延到了軍方,先說說韓忠彥這個樞密使,他的舊賬也一併被翻了出來,第一點韓忠彥曾上書:昔仁宗始政,當時亦多譏斥章獻時事,仁宗惡其持情近薄,下詔戒飭,陛下能法仁祖用心,則善矣。
這是一份勸戒趙煦學習仁宗皇帝的奏章,趙煦與仁宗的幼年遭遇很相像,仁宗十三歲登基,前十年由章獻太后劉娥垂簾聽政,劉娥死後,仁宗曾下令朝臣不得議論劉娥執政期間的得失,此舉被朝野視為大孝;韓忠彥以此勸戒趙煦,看似大義凜然,然而其用心卻被楊逸等人輕易戳穿了。
劉娥執政十年,並沒有大力更改真宗皇帝的政治路線,真論起來,她只做了一件違背真宗皇帝的事,真宗皇帝生前迷信道術,大修道觀,招集了無數的『能人異士』來講道煉丹,把京城搞得烏煙瘴氣,劉娥執政後,把這些『能人異士』全打回了原形,還拆去了一些道觀,可以說這是她執政期間做的唯一一件有違真宗意志的事。
高滔滔呢?她一執政便把新法廢除,把神宗皇帝一生的心血踐踏在地,神宗用的大臣一律貶謫,她用的還是『以母改子』這樣可笑的藉口,按儒家的理念:「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試問高滔滔有什麼權力去改動神宗皇帝的政治路線?
司馬光等人自稱儒學大師,卻弄出『以母改子』這樣的藉口來,這塊遮羞布簡直漏洞百出,連主要的『部位』都沒能遮住。
同樣是牝雞司晨,高滔滔與劉娥之間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而韓忠彥等人還讓趙煦學習仁宗皇帝,不議論高滔滔執政期間的得失,其內在的用心不言而喻,就是讓趙煦別追究他們這九年來的胡作非為,其心可誅!
第二點,韓忠彥一直非議用兵西北,『願以所取之地棄還之,以息民力』,很好,很強大,又一個割地求和的。
糾住了這兩點,韓忠彥不倒簡直沒天理!
楊逸不知道禮部尚書府的那位老太婆作何感想,反正韓忠彥被踢到定州涼快去了。
別忙,以上只是活著的,司馬光和呂公著,這兩位廢除新法的罪魁禍首還在另一個世界逍遙法外呢!別以為死了就萬事大吉了,就算跑到如來佛祖那兒去,新黨也要追回繩之以法。
天靈靈,地靈靈,斬妖除魔三界任我行!
風暴所過之處,司馬光與呂公著所有追贈的爵位、謚號、給子孫的恩蔭全部追回,司馬光謚『文正』,這是文臣最高的謚號,你司馬光不配!作廢!那塊『忠清粹德』碑也砸了!免得給大宋丟臉!
這樣就完了嗎?不行!
光追回這些太便宜他們了,於是對這些罪臣的子孫展開了新一輪的審查,呂公著的兒子呂希純第一個被糾了出來,他給高滔滔族人寫的誥詞中,有『昔我祖妣,正位宸極』的句子。
很好,當初蔡確寫了句『睡起莞然成獨笑』,你們就問他笑什麼?貶到了嶺南去,玩文字的活計可不只是舊黨才會,而且呂希純這兩句話把高滔滔捧得勝似舜堯,至高無上,抓他可沒冤枉他。
趙煦聽了氣啊,高滔滔在時你們阿諛奉承,把屁股對著我,死了你們還對她大肆鼓吹,眼裡何曾有我這個皇帝?貶!貶得越遠越好!
除了呂希純,大批舊黨要員的後人也紛紛落馬,朝野之中一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新黨以最猛烈的反擊還以顏色,等於是重重地打了皇宮中某位老太太一個響亮的耳光。
楊逸這回是積極加與了進去,韓忠彥的許多資料就是他蒐集的,而且他的作用不容忽視,可以說他在新黨與趙煦之間起到了橋樑的作用,有他跟在趙煦身邊,隨時掌握趙煦的情緒,適時而動,打擊的效果十分顯著。
天子近臣啊!有時候比首相還牛!這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真的很爽!
但爽過後呢?
事情到了這份上,相信大家心裡都發毛了,再這麼搞下去,非把大宋搞殘不可,這天楊逸主動找到章惇,希望他能出面能把新黨要員招集起來,大家溝通一下,章惇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兩眼,同意了!
這次『奸臣大會』不再是在章惇府上,而是在寶文閣,還是原來的那些『奸臣』,而楊逸自己在經過這輪大清算之後,在舊黨眼中也成了名副其實的奸臣,只是參與的多了一位『昏君』。
把地點先在寶文閣是章惇的意思,事無不可對人言,現在各人都是朝中的樑柱,若是再避開趙煦時常私會,章惇不屑為之。
眾人的目光大多落在楊逸身上,楊逸明白大家都知道招開這次小朝會是出於自己的意思了,現在的新黨沒人敢再小看他,雖然他的還只是個六品官。
楊逸起身先給趙煦施了一禮,然後語氣平靜地說道:「臣一直很佩服王荊公的操守,王荊公為政,向來是以革新為目的,對待不同政見者極為溫和;而司馬光則反其道而行,以打擊政敵為主旨,施政反而成了分辨政敵的手段;
或許,正因為王荊公的溫和,他失敗了,新政被司馬光等人踐踏在地,所以臣認為這次對舊黨的清算是必要的。
但凡事皆需有個度,無論如何,咱們不能丟失『新政』這個主旨,咱們打擊那些破壞新政的人,只是為了更好的施行新政。」
楊逸說到這裡,寶文閣裡誰都沒有人出聲,九年來新黨積下了太多的仇恨,而仇恨這東西最容易讓人迷失自己,有時它能讓你只為仇恨活著,而忘記了新政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沒有新政,一次次的大清算就成了純粹的尋仇報復,這樣只會讓仇恨越結越深,永世難以化解。
「只有重拾新政,做出實實在在的成績來,咱們才能證明自己是正確的,用事實來說話,那些被打擊的人才可能低頭認錯,才可能被同化,比如蘇軾,一開始他是全盤否定新法的,但後來王荊公用事實證明,免役法是正確的,是切切實實能給百姓、給朝廷帶來好處的,蘇軾看到了這一點,到司馬光要廢除免役法時,他站出來反對了。從蘇軾的變化可以看出,對手也是可以同化的,關鍵是咱們得用事實來說話。」
到此仍沒有一個人說話,其實,只要能從仇恨中掙脫出來,這些道理在坐諸人都明白。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一個國家如此,其實施政也是如此,新政是完全沒有失誤之處嗎?絕對不是,有些政策必須經過不斷的實踐和調整,才能確保它的正確性,因此當政者必須放寬言路,虛心納諫;對於反對者,也應區別對待,不能一味的全部打倒,說難聽點就是打一大棒給一甜棗;
反對者中也有人才,為了新政,應該努力去同化他們,或者說分化他們也行,這樣一來,既能防止反對者擰成一股繩,施行新政時也適當的聽到一些不同的聲音,防止新政死於安樂!」
終於有人出聲了,趙煦淡淡地問道:「楊卿認為誰是值得同化的?」
「蘇軾與范純仁!」
「不行!」
楊逸才說出蘇軾與范純仁的名字,張商英就第一個出聲反對,還是趙煦阻止了他,示意先讓楊逸把話說完;
楊逸才得以繼續:「范純仁在政爭方面比較溫和,當初蔡相公貶謫嶺南,范純仁曾出言勸阻過呂大防等人;而且在政務上也比較務實,與司馬光、呂公著等人不同,范純仁並不支持一概廢除新法,而是提倡取長補短,因此元祐年間也曾一度被外放,到元祐八年才詔為尚書右僕射。
而臣長在杭州,清楚地知道蘇軾任杭州知州時,溝通運河,疏濬西湖,確實給當地留下了一些德政,真論起來,蘇軾算不上大奸大惡,不過士大夫氣太重罷了!
關鍵之處是,此二人如今對新政有了許多認同之處;而且在守舊派中名望極高,若能將他們同化,爭取到他們的支持,就等於爭取到了一大批人的支持,其作用不可估量,再行新政時,所遇到的阻力將會大大減輕;陛下,各位大臣,一切皆是為了新政!」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09:02
第076章 量身打造
其實楊逸在寶文閣裡提出的無非兩點。
一是立即把重心從打擊政敵轉移到推行新政上來;第二點,對舊黨區別對待,對司馬光此類罪魁禍首要嚴厲打擊,絕不手軟。而對范仁純、蘇軾之類有希望爭取、更值得爭取的舊黨大臣要儘量爭取,減少新政施行的阻力。
范仁純和蘇軾都是名望滿天下的人物,哪怕他們不全然認同新政,只要他們有限度的支持,也能帶動無數的守舊派倒戈,至少他們的牴觸情緒不會那麼激烈了。
原來的歷史上,章惇他們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失敗,他們確實是進行了無差別打擊,舊黨的頭腦人物幾乎全被貶謫至死,蘇軾沒死,也是到趙佶登基後,才得以從海南島回來。
或許他們不是不知道打擊、分化、拉攏這一系列手段,他們只是在仇恨中迷失了自己。
愛可以讓人瘋狂,恨也能讓人失去理智。
現在楊逸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提出了另一種方案,且有理有據,趙煦聽後立即心動了,連章惇也沉默不語,憑心而論,若是以新政為主旨,楊逸提出的這個方案無疑比全面打擊要好得多,對新政有利得多!
但顯然,要說服張商英他們不是件容易的事,楊逸說得再好,他們還是態度鮮明、強烈反對,或許在他們看來,現在的清算才只是一個開始,連本金都沒收回,更別提九年的利息了。
這些人的情緒必須要照顧,將心比心,若是換了自己受了九年的冤屈,一朝翻身時,想立即忘記所受的苦楚和冤屈也是不可能的,畢竟人生沒有多少個九年,而他們傾注了全部心血的新政、被無情的毀掉更是讓人心痛。
楊逸也沒打算一次說服他們,飯要一口一口的吃!
其實楊逸明白,理智上張商英他們已經認同了他的策略,只是感情上一時無法接受而已,否則他們現在對自己的態度就不只是激烈反對,必定是無比仇視,斥之為叛徒了!
楊逸看到了這一點,沒有一味的和他們爭辯,趙煦也看到了這一點,雖然心動但沒有立即行動,一切需要時間來調和!
對舊黨是否區別對待這事一時爭持不下,但在盡快恢復新政這一點上,大家倒沒什麼異議,因為新政就是新黨的旗幟,旗幟不樹起來,大家就等於失去了方向和大義。
第二天,由翰林大學士曾布上書,請復免行錢、保甲法,罷十科舉士法,令進士專習經義,解除王氏字說禁令。
趙煦用寶,令行天下。
復新法早在天下人的意料之中,這不奇怪,但令人疑惑的是,作為王安石變法中最核心的免役法和青苗法卻不見動靜。
寶文閣裡,包括楊逸這個新鮮出爐的『奸臣』在內,一眾『大奸臣』已經連續進行了十天會議,而趙煦這個『昏君』不顧病體未癒,每天幾個時辰的會議總是堅持到最後,就連蔡卞也暫時放下《神宗實錄》的編撰工作,加入到這次重要的議題中來,蘇頌是唯一一個不屬於新黨而有幸參加寶文閣會議的大臣。
楊逸這些天成了絕對的主角,因為議題正是他提出的統一賦役,將賦役歸於地,計畝徵收,把力役改為僱役,由官府統一從稅賦中抽銀僱人代役,限制苛擾,使賦稅趨於穩定。
這是他在科舉考試時的策論,有感於趙煦與章惇、張商英等人的強悍,楊逸再次拋出了『官紳一體納糧』的補充議案。可以說,這六個字才是核心,才是解決土地越來越集中,朝廷稅賦越來越少的有效辦法。
這一條推出,必將引來天下官紳的強力反對,要想施行下去,必須得有一個性格堅韌的皇帝、行事彪悍的首相,還有一群為新政鍥而不捨的大臣,這樣才有可能將政令始終如一的貫徹下去。
換了神宗皇帝與王安石來,絕對不行,神宗性格還不夠果決,他的猶豫導致了王安石幾起幾落;王安石則不夠彪悍,他對政敵過於溫和,使得反對者得以保存,反對的力量過於強大。
而趙煦、章惇、李清臣、張商英等人恰恰符合了這些條件,可以說這些政策就是為這個君臣組合量身打造的。
趙煦多年來被壓抑、被忽視,使得性格上堅韌甚至說是偏激的因子深入骨髓,他信任一個人可以信任到死,恨一個人也可以恨到死,原來的歷史已經證明,他絕不原諒、絕不寬恕、也絕不妥協,無論對內或對外,始終如一。
而章惇就是一把絕世神兵,他的堅毅勝於趙煦,他的忠誠從一而終,只要他認準了的事,雖千萬人,必砍開一條血路,眼裡的世界黑白分明,對反對者從不會手軟。
李清臣,為了新政,不計個人榮辱,明知事不可為,仍毅然站出來獨戰千軍,堅守自己認同的理念,任你十年貶謫心志不移。
張商英,別的不論,敢於站到趙煦面前讓他幹掉他奶奶,光這一點就知道他有多彪悍。
蔡京,不管後世如何評論他,但有一點卻是不爭的事實,直到死,他還在堅持施行新政,趙佶登基,崇寧元年(1102)到崇寧五年,蔡京為相推行新政,把大宋搞得風生水起,《重刊興化府志》稱這段時期『時承平既久,帑庾盈溢』,可惜崇寧五年『彗出西方,其長竟天』,躊躇滿志的蔡京被一顆突如其來彗星打敗了!
即便這個組合強悍如斯,楊逸釋出「官紳一體納糧」的議案仍讓這些人凝重無比,真施行下去,這不是在和幾個舊黨在扳手腕,這是在和全天下的士紳作對。
寶文閣內部,每天都在論證著這條關乎大宋命運的政策的可行性,有沒有什麼改良措施。
蘇頌持保留意見,他認為法是好法,但施行的可能性不大,楊逸則很少說話,他已經畫出了一個框架,官紳一體納糧對朝廷的好處也不用贅述,能不能施行?怎麼施行?就看在座的這些人能否下定決心了。
就在討論進行到關鍵時刻,趙煦突然詔范純仁入京,寶文閣裡,突然多了一位舊黨大臣,讓人感覺非常突兀。
聽完議案後,范純仁怔住了,目光落在楊逸身上沉默了許久才說道:「陛下,太祖有言,與士大夫共天下,此政有違祖制,必將引來天下士紳極力反對,陛下若執意施行,很可以引發種種變亂,望陛下三思!」
范純仁起身叩首,他並沒立即高聲駁斥,而是言詞懇切的規勸,趙煦沉聲問道:「范卿認為,對朝廷而言,對天下百姓而言,此法可是好法?」
范純仁答道:「陛下,若不能施行,法便談不上好壞!」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范卿,朕在想,若是你父親范文正公在世,以他那種天下楷模的胸襟,會不會反對這條有利於朝廷,有利於百姓的法令。」
趙煦提起范仲淹,言詞中並多有盛讚,這些話就像一顆巨石投入范純仁的心湖,使他不禁含淚跪倒,哽咽難語!
范仲淹的一生,品格高尚,憂國憂民,而且一直在嘗試著革新弊政,可以說他內心也是認為祖宗之法不足守的人,而范純仁現在不論政策的好壞,卻以祖制不可違應對,從這一點上來說,他是違背了他那位品格高尚的父親了。
「朕知道,你們會說朕是與士大夫共天下,不是與普通百姓共天下,然而現在土地正在不斷地向士大夫手裡集中,大量普通百姓流離失所,朝廷稅賦枯竭難以為繼卻是不爭之事實;
若是他們對我大宋還有點忠義之心,就應該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范卿的先父是個品格高尚的人,是我大宋第一個嘗試革除弊政的人,他並沒有墨守陳規,愛卿難道忘了自己父親所做的一切了嗎?
誠如卿所言,這條法令一出,必將引來士紳們的極力反對,但為了大宋,為了天下百姓,雖千萬人,吾往矣!卿呢?」
不得不說,趙煦遊說范純仁的策略非常高明,楊逸看到,已六十多歲的范純仁此刻淚流不止,一下接著一下的叩首,再也說不出一句反對的話。
趙煦一錘定音,剩下要討論的就是怎麼施行的問題了,楊逸做了甩手掌櫃,章惇可不行,他是所有政策的總執行人,各方面必須考慮全面,按照楊逸的策略,是將役和賦統一,歸於田畝。
章惇與戶部尚書蔡京溝通之後,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陛下,如今國庫用度緊張,臣建議暫時保留差役法,如此一來,把役錢的徵收面攤開一點,也可以減輕一些阻力。」
當初王安石施行的差役法,不但有利於民生發展,而且朝廷還從中賺到不少銀子,差役法的役錢是按人頭收取,實際上在僱用役夫擔任勞役時用不了這麼多錢,盈餘的部分有時達到兩三百萬貫,比青苗錢賺得還多;
一但將役錢也統一到稅賦中去,計畝徵收,那些無地的百姓就再不用承擔任何賦役,役錢的徵收面也就小了很多,章惇提出保留獨立的差役法,就是捨不得這些錢,被高滔滔折騰了九年,大宋窮啊!
楊逸想了想,也覺得有必要保留,給百姓好處有時也不能一次給完了,他們本來期望的只是一瓢水,你一次給他一面湖,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期望值,但人心不足蛇吞象,等他們不滿足於一面湖時,你就得給他們一片海,直到最後你給不起。
這些話說來很難聽,但這種現象卻確實存在。於是,楊逸第一個站出來附和了章惇。
紹聖元年七月,趙煦再次頒旨,復差役法,行紹聖新稅法。
紹聖新稅法一出,天下振動,有人喜歡有人憂,有人反對有人支持,支持的是普通的老百姓,反對的是那些品官士紳,各種聲浪一波波迴響著;
新稅法計畝徵收,不管你是品官士紳之家,還是普通老百姓,有地就徵稅,無地可免,稅率比原來的兩稅制略高,但這是把原來大部分雜稅統一進來後的結果,細算起來,百姓每年要納的稅錢反而比原來少了三成,依舊分夏秋兩季徵收。
同時頒下來的還有一道旨意:遷范純仁為河南知府,蘇軾為湖州知州。
兩人陞遷的差遣雖然只是知府和知州,但在舊黨被一一貶謫的大潮下,此二人能逆潮回流,從流放犯成為一地主官,這同樣非常引人注目,朝野紛紛猜測,這是不是新黨釋放出來的一個和解信號,這倒起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作用,把反對新政的聲音分化了一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09:42
第077章 雨中的戀人們
以前,品官士紳之家不用交納賦稅,除了他們自身兼併了大量土地外,還有許多普通百姓主動將田地寄到他們名下,以逃避朝廷賦稅。
許多讀書人原本家中一貧如洗,然而一但考上功名,立即能一夜暴富,因為有了功名就能免稅,許多百姓就會主動找上門,將自己的田地『詭寄』到他們名下,這種『詭寄』當然不是無償的;他們不用花一分錢買地,每年也能收取大量的租金;而朝廷卻因此損失大量的賦稅。
現在紹聖新稅法是計畝徵稅,管你是誰名下的田地,量出多少畝朝廷就徵收多少畝的賦稅,如此一來可以極大地抑制土地兼併問題,同時又能杜絕這種官紳包攬、大戶詭寄的逃稅行為;新稅法只要能順利施行下去,朝廷每年的賦稅必定會增加好幾倍。
不用再像王安石那樣搞什麼市易法、均輸法、強貸青苗錢,一樣能使國用豐足。
可以說王安石是劍走偏鋒,而現在是大刀直劈。
新稅法想順利實施,還有一個程序要走,那就是清丈土地,同時給土地劃定等級,根據土地的等級實行不同的稅率,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也是個要命的苦差,新稅法頒佈的第二天,蔡京的戶部就成立了一個清田司,負責全國土地丈量工作,清田司有權調動地方的廂兵、衙役幫閒,權力大得驚人。
同時御使台向每路派出數名監察御使,負責監察土地清量工作。
有了這些還不夠,要想成功,還需要皇帝毫不動搖的支持,需要一個雷厲風行的權力核心,這一點,趙煦和章惇都十分稱職,這套新稅法就像是為他們量身打造的。
不到半個月,便有四名路治高官,十一名知州被貶謫,而朝中六部九寺的官員被貶謫者更是多達三十多人,原因無一不是上表反對新稅法的,其中不但有舊黨,還有幾個是新黨官員,章惇通過這種這不留情的打擊手段,充分詮釋了什麼叫鐵血宰相。
誰反對的聲音喊得最響,就讓你到嶺南去與猴子對吼!管你根脈多深,再深也深不過皇帝!
而趙煦則來了個『病休』,楊逸到寶文閣去給他診治時發現,趙煦讓焦守找來個大箱子,凡是反對新法的奏章全被扔了進去,短短半個月,竟收集了八大箱。
楊逸作為新法的始作恿者,罵他的聲音遠遠小於雷厲風行的章惇,大部分人甚至懷疑楊逸只是章惇推出來打頭陣的小卒子,新稅法根本就是章惇的意思。
而且楊逸為範純仁和蘇軾說話的事傳出,許多舊黨官員對他的態度轉變了很多,有的甚至把他視為自己人,至少李格非就是這樣。
楊逸暗暗好笑,其實他正在慫恿章惇對舊黨的死硬分子展開新一輪的打擊,對范純仁他們的拉攏是一回事,但對司馬光這類的舊黨靈魂人物,楊逸絕對主張把他們的牌位砸個稀巴爛,把他們從神祇打成惡魔,讓他們遺臭千年。
舊曹門街的北山子茶鋪,楊逸坐在二樓當窗的位置,他今天沐休,一身儒衫大袖飄然,對面坐著的是蘇十三娘,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明麗如初開的芍藥。
在楊氏和莫氏的努力下,兩人的婚約已經定下,楊逸也終於得知她的閨名叫蘇晴,兩人在街上偶遇,楊逸就把她邀到這個初見的地方來品茶,她髮髻上纏著表示待嫁的五色纓線!
剛開始十三娘神色還有些忸怩,但聊了一會兒就有些興奮地說道:「我把汲水器做成了,大家都說很好用哩,現在正在做你說的自行車,其它都還好辦,就是那鏈條有些麻煩,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
茗兒站在背後悄悄碰了碰她,連楊逸都看到茗兒的小動作了,但蘇晴還渾然不覺。
楊逸臉上笑容不變,心裡卻像打翻了五味瓶,都怪自己這張臭嘴,當初跟她說什麼自行車呢?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蘇晴的手上,還好,十指細嫩如玉,沒有起老繭的傾向,大概她只負責設計和指揮吧!
「快說嘛!到底有沒有好辦法?」
楊逸想了想說道:「分別鑄好各塊連片,再連接起來!」
「我現在就是這麼做的,但澆鑄出來廢品太多,能用的不過三成,我就是想知道你還有沒有其它更好的方法?」
「沒有,只能這樣了,有些東西原理很簡單,但做起來很難,就是因為我們在加工構件時無法達到理想的效果。」說到這楊逸突然笑道:「娘子,請用茶!」
蘇晴臉兒頓時紅了,男人稱呼未婚女子一般是小娘子,現在楊逸有意無意的把小字省略了,跟叫自己媳婦沒什麼分別,茗兒站在一旁忍不住噗哧笑了起來,窗邊的楊柳在風中輕輕搖曳,與窗裡的紅顏交相輝映,倒成了一幅綠柳紅花的美景。
茗兒笑完說道:「姑爺……」
「哎!」
楊逸一聽姑爺二字,大覺有趣,應得好不歡快,這下不光茗兒笑了,蘇晴也忍不住噘起小嘴白了他一眼,楊逸渾不在意的微笑著,抬手示意茗兒說下去。
「姑爺,要不你帶我家娘子到仙橋上去走走吧!」
「好主意,小娘子請!」
北山子茶鋪前面有仙橋仙洞,古木成蔭流水潺潺,迴廊照水樓閣依山,是東京城裡難得休閒好地方,貴婦仕女皆愛到此處遊玩。
楊逸倆人先去逛仙洞,蘇睛始終落後兩步,楊逸說話時總要回頭,脖子都快扭了,他停下,蘇晴也停下,始終和他保持著兩步距離,楊逸哀嘆道:「十三娘,難道我只有背影才比較耐看?」
蘇晴攪了攪白蔥兒似的手指,俏生生的嗔道:「說什麼呢你!我一個女人家,怎麼能和你併排走呢?」
「可是我實在不堪回首了!」
「誰讓你回首了?」
楊逸乾脆轉過身來,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無限深情地說道:「十三娘,就算拋開妳傾城之貌不說,咱們已經定親,也就意味著此生要執手白頭了;妳在我身邊時,妳是一切!我怎麼放心讓妳離開我的視線?」
事實證明蘇晴的智商與美貌是呈正比的,可不好糊弄,聽了楊逸深情款款的表白,她臉上表情雖然窘迫,猶自噘著嘴反問道:「那我不在你身邊時呢?」
「一切是妳!」
楊逸無比堅定、無限深情地答完,突然天空一個霹靂,轟隆的雷聲彷彿就在頭頂炸開,驚得楊逸臉色煞白,老天爺啊!不過說句善意的謊言哄哄自家娘子,至於嘛!
幸好蘇晴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驚雷嚇了一跳,沒注意到楊逸臉上變幻的神色,她以手遮額抬頭看了看天,說道:「要下雨了!咱們快回去吧!」
來不及了,這夏天的雨說來就來,兩人還沒走出幾步,如珠亂跳的雨點已經落下。
「先到這邊躲躲!」
楊逸牽住蘇晴的手,拉著她跑到旁邊幾株芭蕉樹下,還好雨一下,風就停了,雨點打在芭蕉葉上,聲聲如韻,四周也很快變成迷茫一片,倆人站在芭蕉葉下,貼得很近,楊逸能清晰地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如蘭清雅,沁人心脾。
楊逸比她高出半個頭,從旁邊看下去,可見她半邊白皙的粉臉,長長的睫毛不時撲閃幾下,最是那櫻桃小嘴,泛著溫潤的光澤,輕易便引人遐思無限。
蘇晴雖然垂著眼簾,卻能感到楊逸正在打量自己,雙頰慢慢地變得燙熱起來,腮邊染上的紅暈讓她更是明麗無比。
「你……你快放手!」蘇晴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矜持地說道。
「不放,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楊逸怎麼願意放開,蘇晴的手指圓潤細長,握在手裡感覺非常好,滑膩而柔軟。
蘇晴沒想到他這麼霸道,只能紅著臉哀求道:「快放手,被別人看到了怎麼辦?」
確實被人看到了,康國長公主和幾個玩伴就在幾十步外的一座高閣上,她先是看到楊逸,心中一喜,正打算下去收拾他,那天在風池楊逸一聲不吭的脫鉤而去,害得她白忙了半天,也傷心了半天,還鬧出若大的陣仗來,結果焦守回來說這傢伙沒事時,她那叫一個氣啊!若不是趙煦勸住,她當時就殺到楊逸家去了。
康國長公主正要下樓,突然看到楊逸身邊還有一個少女,隨著楊逸彎下腰去,少女那窈窕的身姿便露了出來,雖然隔著雨幕,但那天仙謫凡的美麗如何也掩飾不住,康國長公主不禁收住了腳步。
迷濛的雨幕讓倆人在芭蕉葉下躲雨的畫面美得像一幅恬靜的水墨畫,男的英俊不凡,女的仙姿綽約,兩人親密的樣子不知羨煞多少人,可不知為什麼,康國長公主心裡卻感到有些不舒服,說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不舒服。
楊逸直起身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匕首,只見他用力躍起,用匕首斬下三張芭蕉葉,然後疊在一起舉到少女頭上,擋住越來越大的雨勢,場面溫馨而動人。
可康國長公主感覺自己再也看不下去,胸口彷彿被什麼填得實實的,難受得喘不過氣來,她忍不住對身後的侍衛大喊道:「李一忠!你不是百步穿楊嗎?過來,給我射斷那傢伙手上的芭蕉葉!快!」
她身邊的幾個少女不禁奇道:「四娘,你怎麼了?」
「不要你們管!李一忠!還不快點!」
「長公主!這不太好吧?萬一射到人……」
「李一忠,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你一箭能射下兩隻麻雀,當我不知道嗎?你再哆嗦,十板子!」
李一忠見長公主真生氣了,只得摘下身後的弓箭,他是弓箭值中箭術最好的人,這四五十步的距離,他確實是十拿九穩,張弓只稍一瞄準,弓弦一鬆,箭如流星沒入雨中。
雨打芭蕉的聲音讓楊逸的六識遲鈍了不少,等他意識到不妙時已經來不及,噗的一聲,手上的芭蕉葉斷成兩截,雨水灑了他兩一身,蘇晴還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楊逸已迅捷無比的抱起她閃到幾步外的石頭後,那種騰雲駕霧的眩暈感讓蘇晴驚呼不斷。
「娘子別動!有人向我們放冷箭!」等到了石後,楊逸把蘇晴護在身後,然後悄悄探出頭來察看情況,他第一個懷疑的是彌勒教,也只有彌勒教才會這麼不擇手段的置自己於死地。
然而看到的情景卻讓他非常惱怒,只見康國長公主在對面的樓閣上得意地嬌笑著,她身邊的侍衛手上還拿著大弓,事情再明白不過了。
楊逸從石後走出來,冷冷地看著她,康國長公主平時怎麼鬧他都不會太計較,但這次已經超過他的心裡底線,這數十步外放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是拿自己和蘇晴的生命在開玩笑!
樓閣上的康國長公主再也笑不出來了,楊逸那冷漠的眼神讓她難受萬分,整個人像被下了定身咒,愣著一動不動。
楊逸不管她,脫下身上的外袍披在蘇晴身上安慰道:「十三娘,沒事了,一個無法無天的臭丫頭在惡作劇而已,來!我送妳回家!」
這盛夏天氣,本就穿不得不多,蘇晴身上的羅衣濕了水,那玲瓏有致的身材頓時顯露無遺,所以楊逸才不得不脫下長袍將她包住。
蘇晴欲言又止,最後什麼也沒說,任楊逸拉著她往回走。
「楊逸!你給我站住!」
楊逸回頭,看到康國長公主已經衝出樓閣,不顧身後眾人的叫喚,冒雨向這邊跑來,身上很快便被雨水淋濕,她卻絲毫不管,楊逸看了不禁皺起眉頭,拉著蘇晴繼續向前走。
「你給我站住,楊逸!你還不站住!你憑什麼那樣瞪我!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康國長公主帶著哭腔,一聲聲地追問著,雨水順著她的頭髮流到臉頰上,她抹也不抹一下,身後幾個宮女追上來,拿著一件侍衛的外袍要披在她身上,都被她用力的推開,雙眼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眼眶紅紅的、帶著幾分倔強定定地看著楊逸。
「長公主,你若想要下官的命,直說就是了,反正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下官在您眼裡不過是螻蟻一隻,但你不應該累及無辜。」
「你……你說什麼?誰想要你的命了?我……李一忠他的箭法……」
康國公主語無倫次,楊逸冷漠的責問讓她雙目之中迷濛一片,澀澀的,熱熱的,她努力地想向楊逸解釋清楚,但心中那酸酸楚楚的感覺卻讓她哽咽難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向這傢伙解釋。
蘇晴得知面前這個少女竟是公主後,掙開楊逸的手上前一拂道:「小女子蘇晴拜見長公主!」
「你是誰?你走開!走開!都是因為你!」康國長公主一時解釋不清楚,心裡已經是難受萬分,蘇睛擋到她和楊逸中間,更不由得讓她生出濃濃的怨意,哭著喊著一把將蘇晴推開。
蘇晴頓時被推倒在地上,染上一身的泥水,楊逸連忙上前抱起蘇晴,再也不看康國長公主一看,就這麼抱著蘇晴在雨幕中遠去!
「楊逸,你站住!你站住……」
看著楊逸漸去漸遠,康國長公主在雨中大聲地喊著,心中一片混亂,聲音充滿了倔強和無助,鹹鹹的眼淚成串的流到嘴裡,等楊逸的身影終於消失,眼前只剩下迷濛的雨幕時,她渾身的力量彷彿突然被人抽空了,身體一軟跌坐在地上,嚶嚶地飲泣起來。
生命中某些東西彷彿曾經擁有,卻彷彿在失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12:16
第078章 有幸不須媒
李格非首次拜訪楊家,楊逸迎出大門來,發現他竟沒坐車,兩家同住景明坊,離得很近,李格非帶著妻女彷彿逛街一樣逛了過來,身後幾個下人提著不少禮物;
夕陽照在李清照那張粉嫩的臉上,紅撲撲的!等大人們見完禮,她也娉娉婷婷地上前斂衽一拂道:「清娘見過楊大哥!」
看她大方得體,頗有大家閨秀的風采,楊逸也很正式回了她一揖,然後笑道:「我們的大才女看上去恢復得挺不錯,不過,不會因為上次落水,今後見水就躲得遠遠的吧?」
「才不會哩!人家最喜歡到湖上玩了!」
李清照牽著她母親王氏的手,說起這些竟是神采飛揚,王氏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略帶責備的口氣說道:「還玩?上次若不是你楊大哥相救,你這小命都沒了!」
「娘!」少女輕喚一聲,生怕娘親再也不讓自己到湖上玩似的,臉上盡是無辜而委屈的表情,真是處處惹人憐。
楊逸看了朗笑幾聲,將李家三口往府裡請,李格非這次將妻女帶來,就是為了當面向楊逸道謝的,在這事上自然少不得客氣一翻。
楊家豪華精雅府邸讓初次到來的李格非一家暗暗詫異。
特別是前院那架高高的水車,讓李清照怎麼也看不夠,這是楊逸自己設計的一景,用水車把溪水引到高處,洩入固定在樹上的水箱,水箱有細管通到下面的假山,利用水壓的作用,再加上一個個精心設計的噴頭,有的噴出如霧的水氣,有的噴出的水簾如一片片荷葉,把李清照看得有些挪不動腳了,便是李格非也讚歎不已。
楊逸乾脆把他們引到霧氣氤氤的水池邊觀賞,李清照再也忍不住了,掙脫王氏的手,跑到池邊伸手接住那柔柔灑開的水簾,興奮地問道:「楊大哥,你是怎麼做到的?太好玩了,好像荷葉哦!」
「妳若是喜歡,以後我教妳做就是,不過,清娘妳這大才女看了這景緻,難道就沒有佳句問世啊?」
李清照十指纖纖撥弄著『荷葉』,小巧的瓊鼻上也濺上了幾滴水珠,那盈溢的靈氣讓她看上就像一個戲水的小仙女,聽了楊逸的話,她噘著小嘴說道:「楊大哥才名滿天下,卻老拿人家來取笑!」
「哈哈!要不這樣,我再出一上聯妳來對,可好?」
「好哩,楊大哥再說!」
楊逸看了看她素手把玩的『荷葉』,脫口吟道:「因荷而得藕。」
「有杏不須梅。」李清照想也不想便答了出來,眼中滿是得意。
聽了倆人的對答,李格非不說,連王氏都不禁露出古怪的表情來。
王氏出身書香之家,她父親是仁宗朝的狀元,受家學熏陶她自身頗具才學,這對聯的含義她自然不會聽不出來,此時誰也沒有說話;楊逸這才發覺此聯出得太魯莽,而李清照答得更是不妥,因為這是一副諧音聯:
因荷(何)而得藕(偶)?
有杏(幸)不須梅(媒)。
這連媒人都不要了,兩人這是幹嘛?這是私訂終身嗎?
楊逸大為尷尬,立即打哈哈道:「這個嘛!清娘啊!我家裡好玩的地方還有不少,我讓她們帶你去看看好了!」
說完楊逸讓青葉過來,帶著李清照在家裡四處看看,接著叫來韓碧兒,讓她帶著王氏去見自己的母親。他自己則把李格非請到前廳品茶,一通忙碌下來,臉上的神情才恢復自然。
李格非這次來,除了感謝楊逸救了他女兒外,還有就是他恩師蘇軾的事,蘇軾在流放地英州待了一個多月,因楊逸幾句話,得以回到湖州,湖州地處於太湖邊,雖不及蘇杭繁華,但也是江南魚米之鄉,算是非常不錯的了。
楊逸的這個舉動,贏得了李格非等人極大的好感,新舊兩黨中,其實許多人以前私人關係還是不錯的,最典型的例子是章惇與蘇軾,兩人未出仕前是好友,曾長期結伴遊學各地;
出仕後彼此雖然政見不同,出於私人情誼,蘇軾被貶黃州時,章惇還曾上書為他說情,蘇軾生活困苦,章惇還不時接濟。此事在蘇軾寫在章惇的寫信中有證:「惟子厚平居,遺我以藥石,及困急又有以收恤之。」
只不過輪到章惇被貶後,蘇軾的做法有些不地道,他對新黨大肆批判,章惇當時被舊黨列為『三奸』之一,蘇軾因此連章惇這個曾經的摯友也罵上了,所以這次章惇上台,對他也再沒什麼客氣的。
這些曾經的恩恩怨怨楊逸不想去管,他這次為範仁純與蘇軾說話,絕不是出於什麼同情心,更不是礙於李格非的面子,主要目的還是要分化舊黨,拉攏蘇范二人,利用二人的影響力,盡量帶動下層官員和仕庶別再拚命抵制新政,如此而已,所以對李格非的感謝,楊逸還真有點愧不敢當,表現得極為謙虛。
殊不知他越是淡化自己的作用,李格非對他的好感就越多,開席後,他竟拋開上官的身份,向楊逸頻頻敬酒,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康國公主回宮後就病倒了,御醫診斷是偶感風寒,病情本不嚴重,但康國公主卻整天臥床不起,茶飯不思,讓她的病情開始逐漸加重,這可急壞她的娘親宋貴妃了。
宋貴妃無子,所有的心思全寄託在這個女兒身上,看出女兒似乎不全是因為傷寒,倒像是得了心病後,她把跟隨女兒出宮的宮女找來詢問,這些宮女受了康國公主的吩咐,起初還瞞著不說,宋貴妃惱了,讓人拉出去打板子,幾個宮女才吞吞吐吐的將發生在仙橋的事說了一遍。
宋貴妃是過來人,一聽便能確定女兒害的是心病,她再次對這些宮女下了封口令,自己在殿中暗嘆,楊逸是新科狀元,他所作的《雁丘詞》在宮中傳唱得最多,宋貴妃自己對這首詞也異常喜歡,自然是知道楊逸這個人。
但正因為知道,才讓她感到為難,在大宋駙馬不得參政,所以但凡有些才華抱負的人,都不願意娶公主,何況楊逸是十七八歲的狀元,前程無量,而康國公主又非嫡出,楊逸若娶了康國,這一輩子就只能做個閒人,豈會甘心?
更重要的一點是向太后對楊逸極為不滿,她若答應康國下嫁楊逸,趙煦必定會極力反對,因為楊逸是新黨的骨幹,趙煦不會願意失去這樣一個有力的臂助,宋貴妃在皇宮這個是非地生活了這麼多年,這些事不用細想心裡也一清二楚,即便在順利下嫁楊逸,自己的女兒只能成為一個政治犧牲品,這是宋貴妃最不願看到的。
想通這些,宋貴妃又暗嘆一聲,這才入殿去,康國公主側躺在秀床上,臉色憔悴,一副病厭厭的樣子,看得宋貴妃一陣心酸,她坐到床邊輕撫著女兒的頭髮柔聲道:「傻孩子,你這樣讓娘親可怎麼活啊?」
「娘!」康國公主順勢將頭靠到自己母親懷裡,疲憊的她便再也不想動一下。
宋貴婦憐惜地撫著女兒的香肩,語重心長地勸道:「四娘,放棄吧,他就像天上的鳥兒,不是你的良配,你抓不住他的,聽娘親的,放棄吧,別再折磨自己了!」
「娘,你說什麼呢?女兒聽不懂!」康國公主瞬間變得侷促不安,因為太窘迫使得她的臉頰浮上一抹不自然的潮紅。
「傻孩子,娘親是過來人,你這點小心思還能瞞得了娘親?四娘啊,你年紀還小,許多事情你還都不明白,乖,聽娘的,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康國公主只覺得臉頰好燙,雙手緊緊抱住宋貴妃的腰肢,腦袋在她懷裡亂拱著,一副忸怩難堪的樣子:「娘,您都知道了?」
宋貴妃慈愛的點點頭,康國公主接著嚅嚅地說道:「娘,女兒才沒想他呢,女兒現在覺得他特別討厭、特別可惡、特別可恨,恨不得叫人揍他一頓。」
宋貴妃見她這小兒女的模樣,心裡又是傷感,又是好笑,真是百味雜陳,她撫著女兒的頭髮笑問道:「真的嗎?」
「哎呀娘,當然是真的了,您怎麼能不相信女兒呢?」康國公主有些心虛,又把頭埋到宋貴妃懷裡拱個不停,整個身子也儘量往裡擠。
「你這丫頭淨會折騰,再這樣娘這老副骨頭快要散架了!」宋貴妃被她拱得酥酥麻麻的,身體有些難受,忍不住在她翹臀上打了一巴掌。
康國公主揉著自己的屁股蛋,終於安靜了,不過她突然又抬起頭來甜甜地說道:「娘,您一點都不老,看著像我的姐姐哩!」
確實,宋貴妃才三十三歲,加上保養得法,看上去就像二十來歲的女人,和康國公主倒真像對姐妹花。
「你這丫頭少來哄娘,還想找打是不是?」見女兒情緒好了不少,宋貴妃終於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那成熟的風韻明媚無比,看得康國公主一陣發愣。
在《神宗實錄》的重編工作中,各人分工明晰,楊逸主要是負責整理王安石的日常手扎和奏章;神宗即改革,而王安石是神宗改革的頂樑柱,所以這些東西就顯得極為重要,它將作為《神宗實錄》的主要史料之一。
在一干人日以繼夜的努力下,加上時間只過去十來年,蔡卞等人還是當初新政的主要參與者,重編工作進展異常迅速,到八月分已經完成六成初稿,對此趙煦也是非常重視,這部《神宗實錄》可以說就是革新派的綱領性文件,也是革新派的戰略核武器,有了這份東西,革新派無論做什麼事才能名正言順,大義凜然。
隨著手頭整理出來的資料越多,楊逸的心態越是謹慎敬佩,有時看到神宗與王安石的幾句對話,就能讓你感覺到那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撲面而來;
當看到王韶的平戎策,你就彷彿看到了熙河開邊的金戈鐵馬,千里奔襲。
看到了神宗的伐夏詔書,你會想起五十六萬軍民分五路高歌猛進的浩瀚場面,讓人為之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看到悍將劉昌祚帶軍披荊斬棘直撲西夏心臟靈州,猝不及防的靈州大門已經在宋軍面前敞開,勝利就在眼前時,你會拍案而起,大呼壯哉!
看到劉昌祚已經身先士卒衝進靈州城門洞,決定伐夏勝負的時刻只在毫釐之間,卻被意欲搶功的外戚高遵裕叫停,以至錯過千載難逢的良機,五路伐夏因此全面失敗時,你會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高遵裕,也就是高滔滔的十代祖宗都挖墓鞭屍!
編史是個枯燥的差事,但當你全身心融入了那個時代,卻能帶給你暢遊歷史的感覺,特別是神宗朝這樣一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對外是一場場浩世大戰,對內是一條條經天緯地的大改革,身處那個時代,是一種榮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12:42
第079章 隱憂
這天楊逸例行到寶文閣做『起居舍人』,發現劉婕妤也在,正給趙煦餵藥,楊逸眉頭暗暗一蹙,他倒不是擔心劉婕妤對趙煦不利,而是出於對趙煦身體的憂慮。
趙煦很好色,對於皇帝來說這一點本來沒什麼大不了,皇宮裡就數女人不缺,漢武帝也好色,皇后嬪妃換得人眼花繚亂;唐太宗也好色,傳言他連隋煬帝的蕭皇后都沒放過;問題是你趙煦沒人家那樣的好身體,你折騰不起啊!
這陣子他做起居舍人,得知趙煦還不時招些寵妃到寶文閣來臨幸。
楊逸當初說出肺結核會傳染,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希望趙煦病好前少近女色,現在看來沒什麼效果,楊逸心裡不禁暗嘆,你不管這些嬪妃的死活也就罷了,可你總不能不管自己的死活啊,俺可是把寶全押你身上了。
見到楊逸到來,趙煦有些訕訕然,因為楊逸曾委婉地進諫過他幾回,他搶過劉婕妤手上的藥三兩口喝完,然後對劉婕妤說道:「清菁先下去吧!」
劉婕妤頓時一臉幽怨,流露出來的那種依依不捨的媚態,讓趙煦心兒發軟,一時真捨得不趕她走了,他有些心虛地瞥了楊逸一眼,楊逸裝著什麼也沒看到,坐到角落的桌案前開始寫起居注。
劉婕妤一見趙煦心軟,立即抽出手絹幫趙煦擦嘴,那十指細長如玉,她有意無意地靠上去,動人的酥胸貼到趙煦的手臂上,溫軟中透著幽香,讓趙煦的目光流連於她那無限美好的身段上,許久捨不得移開,
殿中靜靜的,而楊逸坐在帷幔那邊看不到這邊的情形,倒讓趙煦莫名的生出一種刺激的感覺,忍不住伸手在劉婕妤的香臀上摸了一把,換來劉婕妤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吟,媚態萬千的雙眸水汪汪的一片。
劉婕妤名叫劉清菁,很小的時候就入宮,隨著年齡漸大,她越長越動人,如今雖然只有十六歲,卻已具備一代尤物的本錢,身材高挑、明豔無比,一副天生的媚骨,是那種讓男人一眼看到便聯想到床的女人;
劉清菁因此成為趙煦最寵愛的女人,地位從普通宮女一下子提到了婕妤,楊逸在寶文閣碰到她已經很多次了。
好不容易等趙煦把劉婕妤打發走,劉婕妤走過楊逸身邊時,還俏生生地盼了他一眼,如同一枝解語花。
楊逸垂下眼簾施了一禮,等她出去後便到趙煦面前再不客氣地進諫:「陛下自己的家務事,臣本不該多管,但臣作為郎中,有必要提醒陛下珍惜自己的身體,您現在病情雖然有一些起色,但尚不宜過多流連女色,否則後果難料,臣這是實話實話,請陛下勿嫌忠言逆耳。」
趙煦正了正神說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楊卿一翻好意朕明白;神宗實錄修得怎麼樣了?」
見到趙煦把話題岔開,楊逸也不好再說什麼,但心裡的那份隱憂怎麼也抹不去,自己把寶全押在了趙煦身上,這太危險了!
由於自己的出現,許多事情已經不是原來歷史的模樣,楊逸也不知道下一刻會出什麼意外,看來必須提醒章惇,有些事情的步調一定要加快才行,否則趙煦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這一幫人怕是死得很慘。
出於這種憂慮,一下值,楊逸就直奔章惇府上,章惇的家人如今已經跟進京來,熱鬧了不少,他的長孫章瑤十四歲,相貌堂堂,性格與章惇比較相似,甚得章惇喜愛;
章瑤代祖父出來迎客,對楊逸以晚輩自居,執禮甚恭。
楊逸見他叫自己叔叔,大覺有趣,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小瑤啊!我大不了你幾歲,你叫我叔叔這可是叫錯了!」
章瑤連忙謙恭地答道:「楊叔叔是狀元出身,且與我阿翁交情深厚,小子豈敢踰越以兄弟相稱。」
楊逸詭異的一笑:「誰讓你以兄弟相稱了?既然你知道我與你阿翁交情不淺,那你知不知道我與你阿翁是平輩論交?雖然,我大不了你幾歲,但是,你得叫我叔翁才對!你嘀明白?」
章瑤愣住了,有些憋屈地說道:「可是……可是家父都快四十了,我若叫你叔翁,家父豈不是也得叫你叔叔,那可不行!」
「不行也得行!要怪你就怪你阿翁去,誰讓他和我平輩論交呢?」
為了父親的顏面,章瑤還想分辨,廳中適時傳出章惇的聲音:「痴兒,還不快把客人引進廳來。」
章瑤終於回過神來,沒錯呀,惡人還得惡人磨!呃,不妥不妥!自己的阿翁怎麼能說是惡人呢?罪過罪過!
章惇已換上常服,坐在太師椅上微闔雙目喝著茶,楊逸大笑著走進廳來,他連瞥都不多瞥一眼,楊逸毫不在意,泰然自若地找了個位置坐下才說道:「章相公,您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章惇雙眉一豎反問道:「你把自己當客人了嗎?」
「呃,這倒也是,我是小瑤的叔翁,還真算不得什麼客人;小瑤啊!這次叔翁來得匆忙,沒帶什麼見面禮,這樣吧,明個兒你到叔翁府上,叔翁教你幾式『乾坤大挪移』的絕世武功,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從青雲老道那兒得來的絕學,這事你阿翁是知道的,男子漢大丈夫,要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才行,你嘀明白?」
看到自己長孫被楊逸忽悠得不分東西南北,章惇為之氣絕,想起當初楊逸欺負明月、明智,還有覃子桂的情形,章惇有些憐憫地看了看自己的長孫,悠悠一嘆!
「狀元郎這次不是專程來欺負小孩子的吧?」
「當然不是,是這樣!最近我手頭有點緊,這次來主要是想……呃,咱們都不是外人,就不用我說得太直白了吧?」
「那狀元郎就請隨我來吧!」
看著自家阿翁把楊逸帶往書房,章瑤還在廳裡發愣兒,虧自己對他還那麼尊敬呢,敢情是來打秋風的!
章惇讓人遠遠地守著自己的書房,緊閉起門窗,楊逸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關於趙煦的身體狀況,對外是絕密,別說舊黨盡量瞞著,就連新黨之中瞭解情況的也只有楊逸與章惇二人,如今趙煦還能堅持五日一朝,奏章也能照常批閱,對外宣稱是染了風寒還能瞞得住人。
「章相公,找機會你也必須去勸勸陛下,他身子久病本來就虛弱,若是在女色上再不節制一點,恐有不忍言之事發生,咱們輸不起啊!」
章惇稀罕地長嘆一聲道:「實話跟小友說吧,此事老夫勸過了,聽小友道來,在此事上看來老夫的話也無甚作用。」
倆人說到這都沉默了下來,色之一字,多少英雄好漢都過不了這一關,趙煦壓抑了這麼多年,一朝脫開束縛,在這方面難免放縱一點,而且這麼多年養成了他偏激的性格,他認準的事,別人很難左右得了。
就像現在他認準了新政,就絕不會像他父親神宗皇帝那樣顧慮重重,誰反對,立即貶謫誰,嚴厲打壓,絕不會退縮或手軟,他的偏激對新政、對新黨極為有利。
但有利就有弊,在女色上就是如此,楊逸已經當面說得很明白,但趙煦看上去沒有絲毫動搖的意思,偏偏他那副身子骨經不起這種折騰,令人擔憂萬分。
趙煦就是新政的核心支柱,他一倒,後果想都不用想,原來的歷史上,正是由於他突然死了,連繼位詔書都沒留下,使得向太后有機會控制住局面,章惇一干人等再次被貶謫,直到鬱鬱而終。
「章相公,時不我待,必須再加快佈局,以防萬一,否則……」
章惇雙目烔烔地看著楊逸,沉聲問道:「小友有何見解?」
楊逸收起凝重的表情,淡淡地說出三個字:「朱太妃!」
章惇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楊逸出了章府,回家的路上細想朱太妃的為人,突然發覺這個女人在性格上、與自己的母親楊氏幾乎同出一轍,一樣的出身貧賤,一樣的柔弱,一樣的逆來順受,都屬於那種典型的賢妻良母。
這樣的女人缺少主見,容易左右,若能成功將她扶起來,即便趙煦真有個三長兩短,新黨也足以控制住局勢。
但光將朱太妃扶起來還不行,還得把另一個人打下去,向太后不倒,即便朱太妃成了兩宮太后之一,也無濟於事,朱太妃在向太后淫威下生活了半輩子,加上她向來不問世事,萬一趙煦有個不測,掌握局面的還會是向太后。
而要把向太后打下去,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向太后沒有臨朝視事過,一時找不到她的死穴,沒有充分的理由、大義的名分,想動她絕不可能;她與高滔滔一脈相承,想打擊她只能從高滔滔身上著手,而要掀翻高滔滔的牌位,這更是一件難比登天的事,這需要足夠的耐心來佈局,同時還需要一個良好的契機才有可能達成目的。
機會不會坐等你上門,必須得自己去挖掘、去創造。
楊逸回到家,意外地發現馬漢卿回來了,他連官服也顧不得換便把馬漢卿叫到書房。
等楊逸坐定,馬漢卿一抱拳道:「大人,在下跟著譚願從京城到安肅,一路上並未發現他與什麼人有接觸,到了安肅後,譚願落腳在一個叫趙財生的茶商家中,其間深居簡出,極少露面,經在下細查,趙財生是譚願的表兄,十多年前從滄州搬到安肅,一直從事茶葉生意,主要是從江南一帶進貨,然後銷往遼國,在當地人面極廣,與安肅知軍何泗宗也素有來往。」
趙財生既然做越境生意,與邊境官員有來往很正常,這算不得什麼線索,楊逸蹙眉問道:「就這些嗎?沒查到有關彌勒教的線索?」
馬漢卿一臉慚愧地答道:「沒有,譚願到安肅後基本沒出門,在下只能轉而跟蹤趙財生,但趙財生除了與當地官員應酬外,其餘的就是忙於生意,在下實在沒法查到什麼可疑之處,請大人責罰。」
楊逸期待了許久,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心裡不免大感失望,他擺了擺手接著問道:「譚願呢?可是回京了?」
「正是,因為沒有大人吩咐,又找不到什麼疑點,在下沒有動他,便一路跟著他回京來。」
楊逸也有些拿不準了,譚願那次試探自己,難道真的只是偶然?自己的讓小廝去探問時,王詵府上的人明明說譚願是回滄州老家,那他為什麼又跑到安肅去呢?難道只是臨時改變主意?
楊逸不死心,對馬漢卿說道:「辛苦漢卿了,你先歇兩天,然後繼續盯著這個譚願,看看他在京裡都與些什麼人接觸,我總覺得此人非常可疑。」
「在下遵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13:09
第080章 隆佑宮之暗流
隆佑宮裡,向太后斜靠在軟榻上,榻前用一面鎏金屏風隔著,她頭不梳髻,長髮有些零亂地披散著,身上只穿一襲薄薄的汗衫,鬆散的領口處露出一片白膩,向太后今年四十八歲,良好的保養使得她平時看上去還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但這次宣德門事件給她的打擊太大,此刻滿臉憔悴,幾日間彷彿蒼老了十歲。
尚清仁正跪在榻前小心地給她餵藥,嘴裡輕聲勸解道:「太后不必多想,保重身體才是正理。」
「唉!官家翅膀硬了,我也拿他沒轍了,想當初連神宗皇帝都不敢如此強硬,不想那個怯懦的女人卻生了這麼個倔強的兒子,世事難料啊!」
「太后慎言,官家可是太后您的兒子!」
「我的?」向太后臉上滿是苦澀和無奈,這種話說給外人聽聽也就罷,自家事自家知道。
向太后喝完藥,慢條斯理的漱過口才接著說道「這回倒是小看了楊逸這個奸佞!自太祖開國,我大宋就與士大夫共天下,此乃立國之本,如今這奸佞推出的新法比王安石更甚,分明是要把我大宋基業毀了,此獠不除,國將永無寧日!」
向太后說得大義凜然,尚清仁立即投其所好道:「太后,楊逸本是李清臣孫子,據韓治所言,楊逸為人悖逆不孝,對自己的祖母竟然動手打罵,如同禽獸……」
「真有此事?」不等尚清仁說完,向太后便迫不及待的打斷他,原本灰暗的臉上竟多了幾分神采。
尚清仁佝僂著身體答道:「太后,此事千真萬確,就在前些天,李清臣夫人到楊逸府上,數十隨從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李夫人被楊逸大肆辱罵,從主位上拎下來,態度之惡劣聞所未聞,李夫人本想告到衙門,後來被李清臣阻止,韓忠彥之子韓治去探望姑母時,李夫人才一五一十的將此事說出,絕對錯不了!」
「好好好!太好了!」
向太后霍地站起來,神情十分亢奮,腰間衣帶未束,這時胸前洩露出白花花的一片她都沒注意到,她連聲吩咐道:「清仁,你立即去找韓治,讓他替自己的姑母出頭狀告楊逸,此事鬧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鬧得天下皆知,清仁你再聯絡其它正直的大臣,一齊彈劾,我倒要看看官家怎麼保這個奸佞,記住,楊逸是受了章惇教唆,明白了嗎?」
向太后越說越開心,最後忍不住大笑起來,尚清仁一邊上前幫她繫衣帶,一邊說道:「太后說得是,此事正是章惇教唆,奸黨中李清臣與章惇聲望不相上下,章惇擔心李清臣與自己搶奪首相之位,因此刻意結交楊逸,並教唆楊逸背叛李家,極力給李家製造醜事,以達到打擊李清臣的目的,此事不容置疑,奴才相信天下人遲早會看清章惇的險惡面目。」
「好好好!就這麼辦!清仁快快去辦!」
看到向太后病情竟不藥而癒,尚清仁也是滿心歡喜,他本是入內內侍省都都知,結果趙煦剛親政,他就被趕下來,換上了原本從事雜役的焦守,他現在只有依靠向太后,才有可能奪回曾經的一切,因此辦起事來十分勤快。
韓忠彥共有十子、十七女,很能生,不過不要緊,韓家近千里土地,差點沒把河北全佔了,多養幾萬人都沒問題,再過幾年,連小岳飛都得去幫韓財主家放牛了。
韓治是韓忠彥第五子,韓家的偌大家業本來輪不到他去繼承,能分幾十里田地就不錯了,但世事難料,生得早不如生得好,他的四位哥哥先後病死了,命好的韓治便順順當當的成了韓家長子,千里沃野一下子攬入懷中,按說韓大衙內本該是春風滿面,喜氣洋洋才對。
此刻韓衙內摟著擷芳樓的頭牌弄月姑娘,卻是一臉的晦氣,他父親韓忠彥剛剛丟了樞密使的要職,他自己在這次大清查中也被查出貪污行為,被剝奪了吏部員外郎的官職,前途一片暗淡。
「牧之兄,來乾了吧,咱們算好的了,像我三弟貶謫嶺南蠻荒之地,此生能不能回來尚屬未知,唉!」坐在對面的呂希績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也丟官了,同樣是滿懷感嘆。
呂家從太宗朝的呂蒙正中狀元開始,家世便一發不可收拾,世代公卿,先後出過幾位宰相,家世比韓家有過之無不及。
在這次對舊黨後人的大清查中,被貶謫或奪官者無數,韓家、呂家這樣的舊黨大閥首當其衝,司馬家最幸運,因為司馬光是天閹,無子嗣。
兩人正唏噓著,雅間的門突然被人推開,韓治心情不好,頓時大怒,但看清來人後,張到一半的嘴巴卻發不出聲音來,他回頭擺擺手,弄月和幾個姑娘連忙退了出去。
尚清仁自己拉開張椅子坐下,才說道:「呂大人也在,正好,咱們就一起聊聊吧!」
韓、呂二人連忙幫尚清仁斟茶倒酒,熱情地招呼著,尚清仁是向太后身邊的人,內外聯絡一向由他負責,韓、呂二人絲毫不敢怠慢。
然而等尚清仁把來意道明,呂希績立即決定選擇作壁上觀,韓治也是沉默不語。
告楊逸,聽起來簡單,但細想一下,你就會明白這不是個簡單的勾當。
朱光庭等人也打過楊逸的主意,最後反而弄得土頭灰臉,加上向太后在宣德門事件中,剛剛被扇了個響亮的耳光,趙煦根本不顧向太后的臉面,還親自到楊逸府上請這個六品官,此舉聞所未聞,向太后也不足憑啊!
新黨正在磨刀霍霍,這時去告楊逸,不是把脖子往人家刀口上送嗎?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僥倖把章惇也搞垮了,但新黨頭子其實並不是章惇,而是趙煦,你能把趙煦也搞垮?
只要趙煦還是皇帝,你砍去他的左膀右臂,他只要還剩個腳丫子也能把你踩死,現在的趙煦就像一隻渾身是刺的刺蝟,章惇、楊逸等人就是他的身上的刺,誰敢碰一下,都會被趙煦視為對新政的挑戰。
趙煦可不是神宗皇帝,這活不好幹啊!韓治和呂希績都是從小就接受系統『政治鬥爭』訓練的人,他們早被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官場格鬥士,豈會想不通一這層?
「難不成韓大人怕了,楊逸忤逆不孝,證據確鑿,而且此事並非政爭,事涉人倫大禮,天下必將側目,太后也隨時可以親自出面說話,就算官家想護著楊逸等人,然大宋以孝治國,官家難不成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縱容這等忤逆之徒?兩位,這可是你們最好的機會,若是能驅逐章惇、楊逸一眾奸佞,被貶的正直大臣便能重新歸位,各位也必將成為天下景仰的人物!」
尚清仁說得天花亂墜,其實都不足以打動韓治兩人,但他們心裡也清楚,向太后是舊黨唯一的指望,若是此時不按向太后的意思去辦,向太后很可能再也不管他們的死活了,若真如此,舊黨就永世再難翻身,而且,此事確實值得去一博,只要緊緊抓住『仁孝』這個大義,勝算還是非常大的,就算不能扳倒章惇,給楊逸定罪卻是沒問題的。
扳倒一個楊逸,至少也能出出心頭的惡氣,因為他父親韓忠彥的罪名主要就是楊逸蒐集的,對於韓家來說,與楊逸之間已是國仇家恨,不共戴天!
想到這,韓治決定放手一搏,為了舊黨、為了韓家、更為了他自己,同時他硬把呂希績拉了進來,三人在擷芳樓的閣間裡密謀了整整兩個時辰,把各種細節都理清了一遍,才各自散去。
楊逸與章惇上次密談之後,新黨的步調再一次加快,爭分奪秒的佈局著。
清丈土地的工作加大了力度,動用了大量廂軍參與清丈,而且根據楊逸提出的策略,負責清丈土地的吏員大都採取異地對調的方式,甲縣的吏員調到乙縣,乙縣調到丙縣,盡量防止清丈過程中營私舞弊的行為。
同時利用幾次大清算的機會,盡可能將支持新法的官員提拔到重要的職位上,進一步鞏固新黨的勢力,章惇不畏一身罵名,現在的情形是,誰反對新政,立即貶謫,章扒皮正擔心沒那麼多空位給新黨成員呢;
在這種高壓手段下,開始自是一片混亂,反對者群起而攻之,但趙煦和章惇沒有絲毫妥協的意思,隨著時間推移,眼看反對無效,無數官員倒戈,或沉默;畢竟沒人想去嶺南安家,苦讀半輩子詩書得來的官職更沒多少人願放棄。
與此同時對舊黨的打擊並沒有放鬆,章惇設立一個新部門,專門負責整理元佑年間臣僚的章疏,目的是把元佑年間所有攻擊新法、迫害新黨官員的章和疏都排比分類出來,以此為依據清算細帳,誰咬過咱們,現在不把你滿嘴牙拔光就不算完。
而楊逸參與的《神宗實錄》編撰工作也在日以繼夜的進行著,國史館裡整夜燈火不息,這是新政的總綱領,新黨等著它給自己正名呢!
為此楊逸也常在國史館熬夜,忙得天昏地暗的,根本沒有上值下值的時間概念,可以說大宋從未有一個時期、朝廷的運轉效率這麼高過。
這天早上楊逸實在熬不住了,揉著惺忪的雙眼回到家,卻發現李清照這個小蘿莉守在門房等著他,娥眉緊蹙,那原本明亮如星辰的眼睛也變得暗淡無光,臉上滿是擔憂和難過,那模樣看得楊逸心肝兒一陣抽痛。
小蘿莉聰明美麗,人見人愛,自從第一次來楊家後,楊氏把她當閨女般疼著,楊家許多新奇好玩的東西對李清照也有極大的吸引力,兩家離得近,經他娘親同意後,她自己也常帶著丫環跑到楊家來玩,楊逸見她竟不進家,而是等在大門,便知道出事了。
「清娘,怎麼守在這裡?」
一見楊逸,李清照雙眼頓時淚汪汪的,惶然無措的撲上來抱住他說道:「楊大哥,你怎麼才回來呀?楊大哥,求你幫幫我爹,救救我爹爹吧,大恩大德清娘永世不忘……」
「清娘別急!」楊逸一邊幫她擦淚一邊說道:「先把事情說清楚,楊大哥能幫的,一定盡力而為,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聽了楊逸的保證,李清照有了依靠,終於平靜了一些,紅著臉鬆開抱著他的雙手,小姑娘知道害羞了!剛才只是太擔心因而失態而已。
李清照知道的也不多,只從大人口中聽說她爹爹要被貶到瓊州去了,她自幼熟讀詩書,知道瓊州是十去九不回的蠻荒之地,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楊逸,這次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楊逸身上。
昨天她就來守了一整天,結果沒見到楊逸,把她急得一夜沒睡,今天一大早又來了,李家現在一片愁雲慘霧,她娘親王氏也建議丈夫來找楊逸,但被李格非拒絕了,他可以為蘇軾的事求楊逸,但為自己的事,他拉不下那個臉。
王氏知道楊逸對李清照有種特殊的好感,也就默許了女兒往楊家跑。
楊逸拍拍李清照的小腦袋,安慰道:「清娘先別急,妳先和青葉進家去歇著,我這就去打聽一下,看看事情如何,放心吧,我一定會盡力保妳爹爹沒事的。」
李清照忐忑不安的站在門邊,目送楊逸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青葉勸不動她,她堅持守在門房等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14:04
第081章 忤逆大罪
楊逸直奔尚書省找到章惇,才知道事情原委,原來章惇讓李格非出任新成立的編類局檢討一職,負責編類元祐時期朝臣的章疏。
李格非拒不接受也就罷了,還上表彈劾章惇,再次翻出章惇身為『三奸』之一的舊事來斥罵章惇,認為編類局純屬章惇個人為了打擊異己,而違制成立的部門,用心險惡,總之言詞十分激烈!
元祐年間,舊黨曾把司馬光、范純仁、韓維譽為『三賢』;將蔡確、章惇、韓縝斥為『三奸』,同時將王安石和蔡確親黨名單列入奸佞榜公佈,此舉對新黨而言,不只是政爭的問題,更是一種人格上的巨大侮辱。
李格非哪壺不開提哪壺,難怪章惇要把他踢到海南島去。
楊逸得知事情經過後,沉默了,這個關鍵的時刻,章惇的權威絕不容挑戰,否則新法將舉步維艱,而且編類局是楊逸與章惇密談過後特意成立的一部門,它的用意絕不僅僅像表面上那樣,單純是為了打擊舊黨官員。
這個部門承擔著一個絕密的、關乎全局的任務,它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劍指中宮。
章惇見他頂著兩個黑眼圈跑來問李格非的事,知道他定然又在國史館熬了一夜,便笑道:「狀元郎跟自己這個上司關係不錯?」
楊逸搖了搖頭說道:「章相公不是徇私的人,我與李格非之間關係雖然不錯,但若是影響大局,那就算了!」
章惇突然大笑道:「人人都說我章惇心狠,看來狀元郎有過之無不及啊!」
「這不是心狠,無論是立身處世還是為政,自己必須先立於不敗之地,才有資格去同情、去憐憫對手,否則就是婦為之仁、是給自己挖墳墓,而現在新政草創,容不得絲毫心慈手軟。」
章惇深思了一下說道:「小友先回去休息吧!此事我會妥善處理的。」
楊逸一怔,然後躬身一揖道:「那就有勞章相公了!」
楊逸再次回到景明坊,李清照還在著急的等在門前,見了楊逸她一時竟不敢開口詢問,臉上盡是患得患失的神態。
面對李清照楊逸心裡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慚愧,他盡量讓自己的笑容自然些,和聲說道:「清娘別擔心,沒事了!妳也餓了吧,來,隨哥哥先進去吃些東西!」
「真有沒事了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楊大哥一定有辦法,謝謝楊大哥……」陽光出來了,大地上百花綻放,聞到的、聽到的、看到的盡是三月的明媚春光。
楊逸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緩步向自家前廳走去,青葉早讓人張羅好蓮子粥等著,楊逸一邊把粥端給李清照,一邊說道:「謝不謝的先不說,清娘先把這碗粥喝完,讓哥哥放心,就是最好的回報!」
這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對楊逸竟是如此的信任,只聽楊逸說一聲沒事了,臉上的笑容就從未消失過,她乖巧地點頭說道:「楊大哥累了一夜,您也快吃!這次……」
「噓!」
「嘻嘻!」
李清照眉眼兒笑得彎彎的,就像一雙月牙兒,不時撲閃兩下,顧盼之間透著無限的靈氣,小口小口喝著粥的樣子很嫻雅,只有從小接受良好的家教、再經詩書的浸潤過才可能有這樣動人的氣質,連楊逸都受她影響,吃得斯文多了。
兩人喝完粥,楊逸才說道:「清娘,若不出意外,令尊不會貶謫瓊州了,但很可能會外放地方,妳回去跟妳娘說說,讓妳娘親勸勸妳爹爹,現在朝中局勢風高浪急,讓妳爹爹莫再強出頭了,新政好不好咱們且靜觀其效便是,否則楊大哥也沒辦法了,清娘聽清楚了嗎?」
李清照鄭重的點了點頭,斂衽向楊逸盈盈一拂道:「清娘都記下了,謝謝楊大哥,楊大哥,若是爹爹外放,我以後豈不是見不到楊大哥你了!」
「其實多出去見識一下,對清娘妳未必沒有好處,清娘可以給楊大哥寫信,妳作了好的詩詞便寄來給楊大哥分享好了,記住哦,多作些好詩詞來報答哥哥哦」
楊逸好不容易哄得小姑娘再次露出笑臉,這才讓青葉送她回家去。
等楊逸大睡一覺起來,李格非的處理結果也出來了,貶為安肅軍通判,這個結果相對流放瓊州而言,已經好了千萬倍。
安肅軍地處宋遼交界,自澶淵之盟以來,宋遼邊境雖然小磨察在所難免,但一直沒有什麼大的軍事衝突,安全應該不成問題。
王氏帶著李清照再次來到楊家道謝,順便辭行,楊逸出面稍稍聊了幾句,便由楊氏接待。
開封府
韓治拉著呂希績一紙訴狀終是將楊逸告到了開封府,隨他們一起到開封府的,還有韓老太身邊的兩個僕婦,當天就是她們要上去給楊氏與韓碧兒掌嘴,楊家下人恨她們助紂為虐,當時狠狠地給了她們幾個巴掌,至今臉上的瘀青未消,為了更有說服力,她們此時腿上也裹著布條,呼天搶地的由人抬進了開封府。
新任開封府尹許茂是個剛直不阿的人,是蘇頌之外很少幾個沒有涉入新舊黨爭的大臣之一,而且他本身是個孝子,十分注重綱理倫常,接到這樣的忤逆大案,許茂立即派人傳喚楊逸。
楊逸剛到國史館,就有開封府的衙役找上來,得知事情大概後,他不動聲色的跟著衙役往開封府衙,路過御街時,卻聽到許多人已經在議論此事。
有認識楊逸的人還對他指指點點,一個老大娘甚至敢把爛菜頭扔到楊逸馬下,然後對天大罵道:「忤逆不孝的東西,就算爬得再高,也不過是衣冠禽獸,這老天爺怎麼不開眼啊!一個響雷劈死這種禽獸才乾淨呢!」
楊逸叫住要上去找老大娘麻煩的隨從,權當沒聽見,策馬快行而去,老大娘見楊逸如此,更加威風了,在後面罵個沒完,這年頭孝字當頭,百姓們都認這個理,只要聽說誰不孝,管你身份再高,一樣會引來一片唾棄和鄙視。
此案還沒開審,街上竟已熱議紛紛,而且是一面倒的對楊逸加以譴責,不想可知,對方這是要把事情鬧大,將自己名聲搞臭,製造一種人人唾棄的架勢。
楊逸心中暗暗發恨,他輕聲吩咐了幾句,幾個隨從很快就散入街上的人群中去。
楊逸剛進開封府大堂,許茂就冷哼一聲,韓治他們添油加醋地楊逸的『惡行』先描述了一遍,先入為主,許茂對楊逸的印象是壞到了極點。
「升堂!」
「威武……」
列班的衙役賣力地喊著堂威,許茂重重一拍驚堂木喝道:「楊逸,你身為新科狀元,熟讀諸家百子,卻不知孝字為何物,今有韓治、呂希績告你毆打辱罵自己的祖母,情節惡劣,形同禽獸,你可有何話要說?」
堂下的韓治兩人聽許茂這口氣分明是信了自己的說詞,心中暗喜;只要許茂不偏袒楊逸,他們人證物證具在,手握『孝』字大旗,必能將楊逸告倒,即便是趙煦也不好出面維護。
楊逸冷冷地掃了二人一眼,向許茂施禮道:「許大人,敢問韓治與呂希績是何許人?此事與他們有何關係?為何是他們出面狀告下官?」
韓治搶上前來長身一揖,不愧是出身韓家大族,他動作十分儒雅,盡顯謙謙君子之風,只聽他說道:「許大人,算來我還是此子的表叔,他不認表親也就罷了,但對自己的祖母橫加打罵,有失人倫,此舉世所難容,晚生實在看不過眼,這才替自己的姑母來擊鼓鳴冤,請許大人明察!」
還表叔呢?若是自己討飯到他家,估計連點殘茶剩飯都討不到,楊逸淡淡地反問道:「你既然自稱是本官的表叔,就當知道為親者諱的道理,而且此事本是楊李兩家的事,我兩家自會解決,你不問原由便將本官告到衙門來,是何道理?」
韓治一時無語,按世俗觀念,講究為尊者諱,為親者諱,這種事確實應該自家人內部解決,像韓治這樣不由分說告到衙門來確實不應該。
堂上的許茂朗聲說道:「楊校理,百善孝為先,你毆打辱罵自己的祖母,悖逆人倫,豈能再包庇縱容?此舉理應公之於眾,讓天下人引以為戒。」
「引以為戒?很好,許大人,敢問此二人可是官身?」
此二人原來確實是官身,但就在前些天不是了,韓治兩人聽楊逸問起,臉色頓時大變。
許茂濃眉一蹙,未及作答楊逸便接著說道:「據下官所知,此二人剛剛因貪污被朝廷奪去官身,如今是庶民身份,許大人,按律民告官理應作何處理,您不會不知道吧?許大人若不按律嚴懲,讓天下人引以為戒,今後天下庶民豈不是紛紛效仿他們以民告官?」
許茂倒也不愧剛直之名,立即大聲喝道:「將韓治、呂希績二人拖下去先各打五十大板!」
隨著一塊令牌啪的一聲落在大堂中央,韓呂二人頓時面如死灰,剛才長衫飄飄,儒雅君子的模樣不見了,二人都是高門大戶出身,從小被捧在手心裡呵護著,哪裡吃過什麼苦頭?
若真挨個五十大板,非要去他們半條命不可,此時再顧不得什麼臉面和骨氣了,二人撲嗵一下跪地大聲求饒道:「許大人饒命啊!我等也是儒門弟子,豈能受此酷刑?許大人你就看在韓呂兩家的份上,饒了我們吧…..」
許茂見二人竟是這麼一副軟骨頭,不由得心生厭惡,再次大喝道:「拉下去,行刑!」
嚇癱過去的韓治和呂希績被拉了下去,如狼似虎的衙役不由分說扒下他們的褲子,露出白嫩屁股來,堂外無數百姓在看著,有許多還是韓、呂讓人暗中鼓動來的;還沒打,光是被當眾扒光褲子,韓呂二人就羞憤欲死了。
可惜他們沒勇氣咬舌自盡,衙役將二人按倒,大板子高高舉起,然後啪啪連聲,衙役何曾有機會打這麼高貴白嫩的屁股過,打得那叫一個暢快啊!
這可是大宋最顯赫的韓家與呂家的衙內!平時這些人高高在上,拿鼻孔子看人,如今卻像死豬一樣任他們大板子猛揍,這極大地滿足了衙役的虐待心裡。
韓呂二人嚎叫如豬,二十板不到便痛昏了過去,衙役早有準備,拿冷水把二人潑醒繼續打,到了四十板時,許茂眼看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了,這才叫停。
「下官常聞許大人執法如山,難不成許大人也要徇私嗎?」
「哼!楊校理放心,律法並無規定板子要一次打完,餘下的十大板本官先記下了,過後再打!若是楊校理的忤逆罪審定,本官同樣會按律嚴懲,絕不姑息!」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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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14:30
第082章 光芒太盛
余波原是跑江湖的,楊家選護院時他因功夫了得而入選,余波為人靈活機巧,很得楊逸看重,暗暗試探幾回後,楊逸便讓他日常護衛左右。
雖然做護院也是下人,但相對自由,待遇也好,特別是跟隨楊逸越久,余波越是清楚這個狀元郎能量驚人,只要自己忠心跟隨,余波相信自己遲早有出頭的日子,因此他非常珍惜今天的一切。
街上譴責楊逸的百姓越來越多,楊逸是新科狀元,又是紹聖新稅法的制定者,倍受百姓關注,如今傳出他忤逆不孝之事,街頭巷尾的百姓爭相哄傳,有的起初不相信新科狀元是這樣的人,但隨著傳言越來越多,有的傳播者言之鑿鑿、說得口沫橫飛,由不得你不信。
余波得了楊逸的吩咐,和幾個護院散入人群中,尋找那些故意散佈謠言的人。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很快就留意到七八個人,都作市井小民打扮,每到一處必定會滔滔不絕地把楊逸忤逆不孝的事大肆宣揚,而且越說越離譜,到後來余波竟聽到有人說楊逸讓自己的祖母從跨下鑽過,或是強迫自己的祖母吃屎之類的話。
謠言就是這樣,越離奇越有人樂意議論和傳佈,此事很快就在東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幾乎是人盡皆知,唾罵聲越來越大,更多的百姓紛紛湧向開封府,觀看那裡的堂審。
余波他們找到那些謠言製造者,一有機會立即將人控制住,悄悄的帶走。
此事不但在街頭巷尾引發熱議,而且在朝廷各部門也奇快地傳播著。
李清臣也很聽到了傳言,他心中暗怒,韓治將楊逸告上開封府,其用心絕不單純是為自己姑母討公道,這種做法不但讓楊逸臭名昭著,李家也必將跟著丟人現眼,李清臣一生清高,怎麼受得了韓治這種行為?
家務事鬧到衙門去,鬧得東京城人人皆知,別人會怎麼看李家?又怎麼看他這個禮部尚書?他還有何面目留在這個禮部尚書的職位上?
蘇頌聽到此事後,顯得憂心忡忡,蘇楊兩家的親事已經定下,楊逸卻突然成了天下人唾棄的忤逆不孝之人,讓蘇頌這個老泰山情何以堪?他倒沒有立即相信楊逸真是如此為人,數十年冷眼旁觀,蘇頌比誰都清楚此事深層次原因,無非新舊黨爭的一個衝突點而已,他擔心的是,楊逸總是被推到風口浪尖上,沒個安生的時刻,讓他心中的憂慮越來越深,難道自己的女兒真是無福之人?
倒是章惇聽到此事,只是眉頭稍微皺了一下,隨即又埋頭到堆積如山的文牘中去!
開封府大堂裡,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韓治和呂希績也豁出去了,被抬上堂來後,滿眼狠毒地看著楊逸,恨不得把楊逸剝皮抽筋方解心頭之恨!與肉體上的疼痛比起來,被當眾扒光褲子打屁股這種精神上的羞辱更讓他們難受,他們甚至連許茂都恨上了。
「楊逸,你毆打辱罵自己的祖母,人證物證具在,你還有何話要說?」許茂心裡也極為不舒服,到目前為止,場面似乎反而被楊逸控制著,讓他這個主審十分不痛快?何況他對楊逸的忤逆行為也極為不滿,因此對楊逸再沒有絲毫客氣,直呼其名,語帶斥喝,顯得極為威嚴。
楊逸淡然道:「許大人身為主審,似乎沒弄清楚一件事,下官並沒有祖母,何來毆打辱罵自己祖母之說?韓治一個被剝職為民的貪贓枉法之徒,以民告官也就罷了,竟還是誣告,許大人,不知這又該當何罪啊?」
許茂一愣!甚感無語,對楊逸的鄙夷之色更濃,覺得此人是如此無恥,連祖宗都不要了!他非常想給楊逸也來五十大板,但理智告訴他,衝動不得,須依律辦案才行。
堂下的百姓也是一片嘩然,對楊逸聲聲唾罵,誰能沒有祖母?在他們看來楊逸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楊逸不慌不忙地接著說道:「下官是個棄子,自幼由家母一個人扶養長大,這世上只有家母一個親人,因此並不存在什麼祖母之說,韓治、呂希績二人連這一點都沒弄清楚,這是再明顯不過的誣告,請許大人依律嚴辦吧!」
堂下的百姓再次嘩然,一時議論紛紛,楊逸說自己是棄子,這個概念比較模糊,不明實情的人聽來一定以為他是被父母拋棄路邊的棄嬰,以此論來楊逸還真沒有什麼祖母之說,既然如此,說他毆打辱罵自己祖母倒還是冤枉楊逸了。
「他在胡說,他的親生父親叫李樂然,乃禮部尚書李清臣長子,他的母親楊氏是李樂然外室,我的姑母就是李樂然的母親,也就是楊逸的祖母,事實俱在,他現在否認我的姑母是他的祖母,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忤逆不孝的行為,請許大人明鑑!」
韓治像隻憤怒的母牛瞪著楊逸,生怕別人聽不到他的話一般,喊得那叫一個歇斯底里。
許茂一啪驚堂木,把韓治震住,然後大聲對楊逸喝道:「楊逸,本官看你還如何狡辯,別以為本官好糊弄,數月前開封府曾審過你的案子,從血緣上算你確實是李尚書孫子,這容不得你抵賴!如今你毆打辱罵李夫人、也就是你的祖母,此事有人證物證在,你身為朝廷命官,做下這等傷風敗俗、大逆不道之事,本官說不得要依律嚴懲,以正視聽,以儆效尤!來啊,先給本官剝下他的官服……」
楊逸上次在開封府表現得太彪悍,開封府的衙役猶有餘悸,一時竟沒人敢上去動他,許茂氣得一臉鐵青。
楊逸搶先說道:「許大人既然知道得不少,那就應該知道下官是由家母一個人扶養成人,而正是這位出身韓氏大族的李夫人,從未承認下官母子的身份,李家也因此從未將下官名字錄入家譜,如今下官改隨母姓,另立門戶,早與李家沒有任何關係,
這位李夫人仗著韓家勢強,竟然還欺上我楊家來,對家母任意的打罵,家母養育之恩無以為報,身為人子豈能看著自己的母親被人欺上門來打罵?即便如此,下官也只是對這位李夫人的幫兇作些懲戒而已,何曾毆打辱罵過她本人?
若真有此事,李家人早就來狀告下官了,何須此獠來越俎代庖?韓治二人因貪污被剝職,對下官等懷恨在心,因此捏造事實,尋機報復,許大人難道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
楊逸見許茂平時官聲還不錯,隱晦的點明這是新舊黨爭,希望他別往裡面摻和,但此公顯然是個牛脾氣,對楊逸的提醒竟充耳不聞,猶自大喝道:「楊逸,本官來問你,你辱罵李夫人為狗,並將李夫人從坐位上提下來,可有此事?」
楊逸見他如此不識進退,大怒道:「許大人,就算是你,敢欺上門去對家母打罵,別說是從位置上提下來,信不信下官敢一刀把你砍了?」
楊逸森森然怒目而視,如猛虎撲食之態,連許茂都不禁為之心驚,他實在想不通如此凶悍的眼神怎會在一個狀元郎身上出現。
「楊逸,你這是承認打罵李夫人屬實了?」
「許大人,此事千真萬確,請許大人為在下做主啊!」韓治一看有機可趁,立即大聲疾呼,最後被楊逸冷冷一掃,才總算安靜下來。
「許大人有欺上我家去嗎?」
「本官何曾欺上你家門去?」
「那此事便純屬虛構!」
楊逸的回答讓許茂為之氣結!
「來啊,傳人證!」
隨著許茂大喝,除李家的兩個僕婦外,竟然還有楊家的一個馬伕被帶上堂來,那馬伕叫常三郎,上堂來後目光閃爍,不敢看楊逸一眼。
楊逸濃眉緊鎖,家中下人到楊家才幾個月,加上楊逸事忙一直沒時間管家裡的事,不想家裡竟出了賣主求榮之輩,看來韓治兩人這次還真下了一番心思。
常三郎和李家兩個僕婦當堂證實,當天楊逸確實曾罵李老太是狗,並當眾把李老太拎下椅子。
對此楊逸沒有過多辯解。但他堅決不承認李老太是自己的祖母,只要這一點站得住腳,忤逆不孝的罪名就扣不到他頭上,楊逸擺事實說道理,然而許茂堅決認為:天下只有不是的兒孫,沒有不是父母長輩。
也就是說,李老太就算不承認楊逸的孫子身份,楊逸也必須承認這個祖母,因此,他認定楊逸忤逆不孝的罪名成立,竟悍然將楊逸關進了大牢。
事態的發展一下子向著有利韓治一方發展,許茂的奏章很快就遞到了趙煦的案頭,與此同時,數不清的彈劾奏章雪片地飛來,矛頭一致指向楊逸,彈劾者無不是引經據典,像王祥臥冰求鯉等等,洋洋灑灑道來,把楊逸比得極為邪惡。
御使王國昌更是直指楊逸為鬼魅,要趙煦下旨奪回楊逸的狀元出身,剝職充軍,以警醒世人。
形勢對楊逸變得十分不利,孝之一字,重愈萬均,連趙煦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也不敢冒天下大不違,直接給楊逸脫罪!
舊黨趁此機會,大肆給楊逸羅織罪名,但他們很默契的避開了楊逸的政治立場,彈劾的重點全集中在楊逸的個人品德上。
除了悖逆不孝外,還說他未成婚先蓄妾,道德敗壞;
在杭州期間把同窗強行灌醉扔到街讓羞辱,毫無同窗之誼;
還天價賣藥,詐騙民財;
上次在街上毆打遂寧王護衛的事也再次被提起,以證明他橫行不法。
舊黨這次準備十分充分,把楊逸做過的事都被挖了出來,從方方面面舉證楊逸是無惡不作,道德敗壞之徒。
由於彈劾者刻意避開了政治立場,目前攻擊點全集中在楊逸個人的品德上,許多新黨成員一時不辨真假,也無從幫楊逸說話,有的還加入了攻擊楊逸的行列中去,楊逸這段日子太耀眼了,耀眼得讓人忌妒,十七八歲高中狀元,提出的新稅法得到皇帝採納,就讓他的光芒照得人眼花。
趙煦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但他實在找不到幫楊逸脫罪的理由,只得把章惇招到寶文閣來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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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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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14:57
第083章 計將安出
章惇來到寶文閣,安然落坐後才平靜地問道:「陛下曾聞當年李定之事否?」
李定是王安石的學生,因有才被越級提拔,守舊派對此極為不滿,特別是蘇軾更是妒忌異常,他文才橫溢,而一直默默無聞的李定一下卻竄到了他頭上,蘇軾因此寫詩加以諷刺,同時糾住李定不為母守孝的事大肆攻擊,弄得李定名臭天下。
李定的母親仇氏原是一富戶的小妾,生下佛印和尚後轉嫁給李問為妾,生下李定後再次改嫁郜氏為妾,事過幾十年,仇氏去世時李定便沒有為仇氏守孝,這事被守舊派翻出來大肆炒作,把李定的人品貶得一無是處,以此影射王安石不辨忠奸,任人唯親。
蘇軾在這件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他與佛印和尚過從甚密,從這渠道得知李家隱私,所以他對李定的攻擊是最熱切的。
當時有一位朱壽昌的人與李定是揚州同鄉,他的生母劉氏是父親朱巽的小妾。
朱壽昌3歲時,劉氏被轉嫁給黨姓人家。父親病故後,朱壽昌放棄官位去尋訪劉氏,歷經50年母子相見,從而為蘇東坡攻擊李定提供了另一種類型的道德模範。
蘇東坡讚美朱壽昌的詩句「感君離合我酸辛,此事今無古或聞……西河郡守誰復譏,穎谷封人羞自薦」,就對李定進行了極力的諷刺。
因此在後來的『烏台詩獄』中,蘇軾被李定大肆報復,怪誰呢?
總之,李定之事守舊派也是在『孝』字上大做文章,當時神宗皇帝不納舊黨之見,對李定依然重用,章惇舉出這個例子其意不言自明。
趙煦凝重地說道:「然楊逸之事與當初李定之事多有不同,李定之母棄子改嫁,李定不為之守孝倒也說得過去,但楊逸之事……」
「陛下,韓氏曾讓其長孫到杭州正式宣佈李家與楊逸母子再無關係,對楊逸母子的身份拒不承認,既然如此楊逸便算不得李家人,既是兩家人,何來祖孫之說?
楊逸孤兒寡母在杭州相依為命,十數年間韓氏勒令長子李樂然不得前往探視,對這母子倆不聞不問,楊逸感母恩深重,侍母至孝,如今別人欺上門去對其母橫加打罵,楊逸豈能眼看自己母親受辱?
若是如此,請問陛下,楊逸是孝還是不孝呢?他是應該對拒不承認他們母子身份的韓氏盡孝呢?還是應該對生他養他的楊氏盡孝呢?」
趙煦還在猶豫,章惇的說法看似有道理,但有一點卻是抹殺不了的,從血緣上算韓氏確實是楊逸的祖母,而韓氏與楊氏之間也是婆媳關係,也就是說韓氏對楊氏的打罵屬於情理之中,而楊逸對韓氏的悖逆卻是以下犯上,舊黨只要緊緊抓住這一點,在大義上還是佔著理的。
事情結果如何全在趙煦一念之中,章惇一見趙煦猶豫,頓感不妙,接著說道:「陛下,這事是李家與楊家之間的事,為何李家沒人找楊逸理論,反而由韓治與呂希績出面狀告楊逸呢?」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韓氏既已嫁入李家,就是李家的人了,韓家本無權干涉李家的事,現在韓治越俎代庖,情理上是說不過去的,其目的趙煦也明白,只是對方握著大義的名分,所以明知韓治等人別有用心,趙煦也一時無法可想。
就在這時,向太后突然駕臨寶文閣,趙煦和章惇只得上前拜見,雙方暗戰雖然從未斷過,但表面上趙煦和章惇對向太后還得恭恭敬敬的。
相對來說趙煦已經算是好的了,當初神宗皇帝更為艱難,神宗一心改革,而當時的太皇太后曹氏卻認為祖宗之法不可廢,曹氏是仁宗的皇后,而神宗並非仁宗嫡系,神宗的父親英宗只是仁宗繼子,而且英宗在位幾年就死了,就當時而論,有曹氏在,她完全可以用神宗擅改祖宗成法的理由,聯絡韓琦、文彥博等仁宗舊臣把神宗給廢了。
因此當時神宗皇帝滿懷壯志,卻步步如履薄冰,在曹氏哭訴下,不得不讓王安石罷相,導致新政勢頭幾度受挫,始終未能得到徹底的貫徹和認同。
現在趙煦便沒有了這種顧慮,從英宗起他一這系已歷三帝,成了事實上的皇位正統繼承人,當初神宗對守舊派大臣只能用安撫的辦法,而現在趙煦卻敢於雷厲風行,在施行新政時誰反對就貶謫誰,態度強硬之極,甚至敢於在上次的宣德門事件中,暗暗打了向太后一個耳光,這事換了神宗是絕對不敢做的。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大義的名分,趙煦掌握了大義的名分,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在楊逸一事上也正因為缺少大義的名分,才使得他顧慮重重。
向太后也不就坐,一拂袖便說道:「官家,這個楊逸堂堂新科狀元,竟是這等忤逆不孝之人,這讓我大宋顏面何存?如今這事不但傳得天下皆知,便是這宮中也是議論紛紛,老身連個安生日子都沒了,官家,我知道這個楊逸甚得官家寵信,但此獠如此悖逆不孝,若不嚴懲何以正視聽?何以安天下?難不成讓我大宋成為遼夏等國的笑柄?」
「娘親放心,孩兒正與章相商議如何處理此事。」
「商議?此事還有何好商議?這等大逆不道之人官家若不嚴懲,豈不是告訴天下人我皇家提倡悖逆不孝?若是連綱理倫常都不顧了,官家打算把老身置於何地?老身不如自請廢為庶人算了……」
向太后說著說著傷心難抑,先是掩面抽泣不止,最後竟嚎啕大哭起來,一副悲傷欲絕的樣子,她這話讓趙煦無言以答,向太后表達出來的意思很明白,我也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你能容得下這種忤逆的行為,對我還會客氣嗎?我不如識相點,主動讓開這太后之位算了。
趙煦被動極了,楊逸之事本來他就覺得在大義不佔理,若是向太后再因此自請廢為庶人,趙煦立即就要被天下人唾罵,被青史判定為千古第一昏君;
一旁的章惇見向太后竟以此相逼,濃眉緊鎖,他明白,目前雖然所有矛頭只對準楊逸一個人,但可想而知,楊逸只是一個突破口,一但楊逸罪名成立,這個口子就會被越撕越大,至少自己和李清臣必將被捲入其中。
章惇淡然說道:「太后,楊逸是朝廷官員,此案朝廷自會妥善處理,請太后安心。」
「安心,老身如何安心?若是朝廷政事,老身自不會胡亂插嘴,但這等有悖綱理論常之事,若不嚴懲,教老身如何安心?官家啊!百善孝為先,一個人若是連孝道都不盡,如何指望他盡忠,官家啊!老身別無所求,但求能安然度此殘生,官家難道連這個要求也不能滿足老身嗎?」
向太后句句誅心,趙煦只得表態道:「娘親放心,孩兒一定盡快處理此事!孩兒聽說娘親這兩天身體有所不適,請娘親先回去安心靜養!」
向太后又淒淒切切地哭訴了一下,這才回宮去。
向太后一走,趙煦便說道:「章相先去吧,此事容朕想想。」
「陛下……」
趙煦擺擺手打斷章惇,章惇只得告退。
現在形勢對楊逸越來越不利,這一點楊逸即使身在牢中也是清楚的,但他依然不慌不忙,他迎來第一個探監的人是韓碧兒。
楊逸鎮定自若的神態讓韓碧兒頓時找到了主心骨。這回她是真的驚慌失措了,因為這種派系爭鬥她一個小妾根本無力插手,可謂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楊逸給她的任務只有一個,無論如何穩住楊氏,聽到楊逸的事後,楊氏急暈過去了,這也是她為什麼不能來探監的原因,對這個柔弱的娘,楊逸無可奈何,除是讓韓碧兒回去穩住她,別無辦法。
第二個來看他的人是蘇晴,現在滿城的人都將楊逸視察為悖逆不孝之徒,蘇晴這個時候能來看他,沒有做出大難來時各自飛的事,很不錯。
見到蘇晴秀眉深鎖,滿臉擔心,楊逸趁機上前握住她的手,和聲安慰道:「十三娘別擔心,只要妳不棄我而去,我就不會有事的。」
「我們既已定下婚約,我豈會再棄你而去,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胡說。」
「什麼時候?大刀架在脖子上我楊逸照樣仰天大笑,妳信不信?」
「你,你這人怎麼這樣?就不能正經點嗎?等爹爹回家,我就求他去幫你周旋,你自己不是和章相公素有交情嗎?讓他也幫你去向陛下說說情……」
楊逸突然將食指擋在她的香唇上,蘇晴怔住了,竟沒有躲開,楊逸覺得自己的手指變得敏感異常,每一個神經末梢都傳來無比美好的觸覺。
「娘子別急,更不用讓岳父大人出面,我自有妙計安天下,記住,娘子回去後一定要記得讓岳父大人別摻和進來,這天下唾棄我的人越多,我的計策效果才會更顯著,到時我不但會安然出去,而且我會讓韓、呂兩家十倍百倍的還回來,娘子,請相信妳未來的夫君,不是什麼人都能動得了我的。」
「你……」
即便是這樣的時刻,蘇晴也禁不住嫣紅滿臉,因為楊逸不但稱呼上越來越過分,手指還在她的嘴唇上滑動起來,好奇的心裡最後戰勝了羞澀。
蘇晴只稍稍退開便問道:「你有什麼辦法?如今滿城人都在罵你,你有辦法為什麼不早用出來,難道非要弄得自己污名滿天下嗎?」
「到時我連名聲一併翻倍賺回來就是!我保證絕不讓妳嫁個大逆不道之人!娘子妳可以放心了吧?」
「你胡說,不管別人怎麼看你,咱們既然定下名分,我生是楊家人,死是楊家鬼,此生不渝。」
「娘子如此美麗賢惠,一生怎麼夠,我要生生世世做妳的夫君!」
蘇晴終於受不了,拉著抿嘴直笑的茗兒落荒而逃。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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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15:26
第084章 眾生相
六神無主的楊氏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稍稍回覆點氣力後,她能想到的就是去李家求韓老太,希望韓老太能放過兒子,幸好楊逸對這個娘有足夠的瞭解,很快打發韓碧兒回來。
韓碧兒進家時,見她正吩咐下人套車準備出門,立即上前阻攔。
「婆婆,您不能去!楊郎他讓我回來告訴您,要您別擔心,很快他就能出來,讓您放一百個心!」
「碧兒啊,逸兒他都關進大牢裡去了,我這個做娘的怎能乾坐在家裡等著,這滿城都在傳他忤逆不孝的事,他能有什麼辦法?每次闖禍他都是這般哄我放心,結果呢?」
「結果楊郎他不是每次都沒事嗎?婆婆啊!反正我不讓您去,楊郎他說了,若是我攔不住您,明天他出來就把我趕出楊家,除非婆婆您現在就把我趕出家門,否則我絕不讓您去!」
韓碧兒也耍起賴來了,和青葉一左一右拉著楊氏不放,急得楊氏直跺腳!
「碧兒啊,你還不放開,咱們若是能求得李家原諒,或許逸兒還能沒事,快,你快放開我!」
「婆婆,您不能去,楊郎說了,您若是去了,就等於承認他真的是忤逆不孝了,那楊郎就真的沒得救了!」
「我就算豁出這條命,也要求得李家原諒就是……」
韓碧兒眼看自己橫說直說楊氏就是不聽勸,她心思一轉,稍稍向青葉吩咐一句,青葉立即提著裙裾向後院跑去,很快,在楊家內院建起道觀的林道長就出來了。
只見林縹緲身著道袍,手拿拂塵,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輕誦一聲無量壽福後說道:「楊居士不必驚慌,貧道剛剛算了一卦,卦象顯示,狀元郎明日必能安然脫困,楊居士此時只須靜觀其變即可,若是胡亂施為,反而衝亂天道運數,無量壽福!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楊居士一生行善,禍事縱然上門,也必能逢凶化吉!」
楊氏還真吃她這一套,聽了林道長的話,頓時平靜了許多,上前合十為禮,向林道長細細的詢問起卦象來。
於是乎!林道長玄之又玄地賣弄起自己的道學,把楊氏哄得一愣一愣的,看得韓碧兒、青葉在後面偷偷直笑!
沒想到家裡養個假女觀,平時多費幾根蘿蔔青菜,關鍵時刻還有這般效用!
韓府書房裡,韓治和呂希績俯趴在軟榻上,等丫環上完藥,用一張薄衿蓋住下身,這才讓等在外面的王國昌進來。
新黨雖然極力清除舊黨在朝中的勢力,但終究不可能全部掃光,真那樣的話,朝中怕得有半數官職出缺,象王國昌這樣中下層的舊黨官員尚有不少。
王國昌一進書房便欣然說道:「二位,太后她老人家已經找到陛下,向陛下言明,若是不嚴懲楊逸這忤逆不孝之徒,太后將自請貶為庶人,此舉一出,陛下就是想護楊逸也不可能了,本官剛剛得到消息,陛下不招李清臣,不招張商英等人商議,卻把吏部尚書許將招到寶文閣,由此可見,二位這次的苦絕不會白受。」
「許將?」韓治輕問一句,臉上也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
許將這人是狀元出身,不管新舊兩黨誰當政他都混得不錯,除了他自身挺有能力外,主要是此人左右搖擺不定。
新黨當政,他大政上會附和新黨,但又常會抓住機會為舊黨說幾句話;
舊黨上台,他也如是施為。
此人為官及進諫極有技巧,別人難以抓住他的錯處,數十年來在一場場政治風暴中,許將不但安然無恙,還步步高陞,這樣的人絕不會為楊逸強出頭。
「既然如此,那就請王御史準備下一步行動吧!一但楊逸定罪,立即發動對章惇和李清臣的彈劾,這次咱們證據充分,不信此二獠不倒,若能清除這兩個權奸,大事可定矣!」
韓治越說越興奮,彷彿已經看到了韓家重回朝堂光景。
向太后以自請廢為庶人相壓,加上己方準備充分,掌握著大義的名分,此次若是不贏簡直沒天理了!
韓治與呂希績對望一眼,眼中盡是笑意,在呂大防等舊黨要員被遠謫的情況下,他們二人卻力挽狂瀾,一舉倒轉乾坤,將來必成舊黨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這次受些皮肉之苦也值得了。
就在韓治興奮難抑之時,家人來報,說到市井中散佈楊逸忤逆言論的人失蹤了多個,韓治聽了心中微微緊張,很快又放鬆下來,大局將定,這些人現在已經無關緊要,即便被抓去也不見得有什麼大問題。
他只吩咐多派人手查找,便沒將此事放在心上,接著和王國昌、呂希績商議起下一步的行動細節來。
李清臣回到家後,怒不可遏,找到韓老太,平生第一次給了她一個耳光,若不是李憐兒及時拉開,韓老太估計非掉一地牙不可。
「老夫當初怎麼娶了你這個蠢貨,真是家門不幸,你不經我同意,私自將他們逐出李家也就罷了,這對母子哪裡礙著你了?以至讓你去苦苦相逼?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他畢竟是你孫子啊!現在好了,我李家名聲被你弄得臭不可聞,你舒心了吧!滾!你給我滾!滾回你韓家去,我李家容不下你這樣的毒婦!」
李清臣一生清高,極其愛惜名聲,楊逸是他的孫子,本來祖孫倆相繼考中狀元,是一段難得的佳話,李家的門楣可見必能在楊逸身上發揚光大,楊逸對他一直十分尊敬,時間久了這祖孫關係未必不能修補,李清臣一直是這麼想的。
可如今這一切都成了泡影,因為這老太婆的不明事理,一再相逼,不但弄得楊逸臭名遠颺,李家出了這種事情,同樣臭不可聞,這一切比殺了他讓他還難受,李清臣的辭呈已經交上去,禮部掌管天下禮儀,這事簡直是對他這個禮部尚書最辛辣的嘲諷,他還有何顏面留在這個位子上?
韓老太被扇了一個耳光,愣了許久,再經李清臣這一翻斥罵,她終於回過神來,立即嚎啕大哭,開始尋死尋活,其間除了李憐兒左右相勸,李府下人個個噤若寒蟬,竟沒一個敢上來勸阻。
「來人!那兩個煽風點火的惡奴呢!立即以家法嚴懲,打死為止!」
李清臣怒氣難息,把管家叫來,將那兩個到開封府作證的僕婦拉下去,用荊條狠抽,李府之中隨即嚎叫不絕。
「憐兒!不必理她,她要死就讓她去死,這樣的毒婦死了到乾淨!」
「阿翁,阿翁,您消消氣,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咱們慢慢商量……」
「她做了這麼多好事,何嘗與我商量過?她何嘗把自己當是李家人過?滾!滾!滾!讓她滾!」
李清臣越說越氣,忍不住再次給韓老太來了一個巴掌,啪的一聲,韓老太安靜了,不可置信地望著李清臣,李清臣鬚髮俱張,像隻暴怒的獅子,讓韓老太心肝兒一陣發顫,這麼多年,她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
啪!
又是一個巴掌,李清臣邊打邊怒斥道:「你就是死,也不配進我李家祖墳!有本事你回韓家要塊墳頭去!去啊!」
韓老太不但不敢再哭喊,整個人也開始瑟瑟發抖起來,李清臣這些話比打在臉上的耳光更讓她害怕,嫁入李家幾十年,她從未見到李清臣這麼暴怒過。
年輕時她就一直任性,李清臣從不屑與她計較,更別說動手打她了,所以她一直認為在李家是由她說了算,特別是近十年,李清臣貶謫在外,偌大的李家凡事全由她一言而決,沒有人敢頂撞半句,更加深了這種意識。
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李清臣才是一家之主,這個家到底還是由李清臣說了算,李清臣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心中也是有底線的。
若是李清臣這個時候真休了她,恐怕韓家也會將她視為最大的恥辱,畢竟年近六旬被休,充分說明韓家教出的、是怎樣的一個好女兒,真那樣,別說去韓家要塊墳頭了,韓家認不認她還兩說呢。
這一刻,韓老太真的怕了!
皇宮裡,康國長公主一聽說楊逸的事,不禁大驚失色,連頭也顧不得梳,吸著繡鞋便往寶文閣跑,宋貴妃聽到動靜追出來時,早沒了她的蹤影,急得宋貴妃也跟著追了出來。
康國長公主連通報也等不得,徑直衝進了寶文閣。
「六哥,六哥,我聽說你要把楊逸發配充軍是不是?你怎麼能這樣!他不是你的左膀右臂嗎?對了,他還在幫你治病呢,你把他發配去充軍了,誰來給六哥你治病?六哥,楊逸他不是那樣的人!你莫聽別人胡說……」
噗的一聲,趙煦忍不住將一口茶噴到康國長公主的裙襬上,殿裡的宮女連忙上來擦拭,康國長公主卻渾然不覺,還在連珠炮地訴求著,那樣子急得都快要去糾趙煦的衣領了。
「停!停停停!四妹!你瞧瞧你現在什麼樣子,堂堂長公主頭不梳髻,衣衫不整,像什麼話?趕緊回去……」
「我不!六哥!你聽我說,楊逸真不是壞人,你想啊,能做出《雁丘詞》這樣情深義重的詩詞,他怎麼可能是忤逆不孝之人呢?我可是聽說了,他們母子倆在杭州時,孤苦伶仃,他侍母至孝,這個狀元還是他為了滿足母親的心願才來考的……」
「嗯?四妹啊!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反正我就知道,我……我恨死那傢伙了,自然要把他的底細打聽清楚,六哥!」
康國長公主自以為能自圓其說了,殊不知害得趙煦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直笑得咳嗽不止。
「六哥,你怎麼這樣,人家跟你說正事呢!反正你不許把他充軍,人家還有賬沒跟他算呢!六哥!求求你了!」
「哈哈哈!我家四妹終於長大了!」趙煦看看她那副亂七八糟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正色地說道:「四妹,此事關乎綱理倫常,由不得你任性,而且,你知不知道?楊逸已經與蘇家訂親了。」
「訂親了?」康國長公主心裡突然像被刺了一下,很快就又接著說道:「他訂不訂親與我有什麼關係?反正不許六哥你發配他,人家還有賬沒跟他算呢……」
康國長公主說著說著,不知為什麼,眼淚開始噗噗往下掉,她本就滿頭亂髮,此時看上去更是花容慘淡,聲音也小了下來,那越來越虛弱的樣子,彷彿隨時都會萎靡倒地。
「快,快扶長公主坐下!」
趙煦剛吩咐一聲,向太后卻適時出現在殿門口,身後跟著大群太監宮女,還有嚇得面無人色的宋貴妃。
向太后厲聲喝道:「四娘!你鬧夠沒有?平時見你一副乖巧模樣,沒想到啊!你太令我失望了!來啊!把康國長公主押回宮去,從今天開始禁足半年,不許離開寢宮半步。」
向太后說到這,轉頭對宋貴妃冷哼一聲道:「你倒是教出了個好女兒!都瞧瞧,這像什麼樣子?還嫌我皇家臉面沒丟光嗎?」
宋貴妃嚇得撲嗵一聲跪倒,惶恐地說道:「請太后責罰!請太后責罰……」
「娘!」
一見自己母親跪地討罪,康國長公主連忙跑過來,要護住自己母親,向太后立即對身邊的宮女喝道:「還不快把長公主拉下去!」
「娘……」康國長公主哭喊著,淒切無比,想上去扶起自己的娘親,幾個宮女卻不由分說把她拉走了。
向太后接著對宋貴妃斥道:「你教女無方,這次就暫且罰你半年用度,若有下次,決不輕饒!」
「謝太后,謝太后!」宋貴妃磕頭不止,滿臉愴惶。
趙煦站在旁邊冷眼旁觀,心裡突然被刺了一下,彷彿看到了另一個女人跪地求饒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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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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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16:07
第085章 過牆梯
寶文閣
吏部尚書許將平靜地說道:「陛下,韓治、呂希績確實有越俎代庖之嫌,且不論此二人動機如何,但所告之事卻並無錯處,楊逸忤逆不孝如今已是滿城皆知,若不嚴懲,則綱常淪喪,因此,臣建議按律法辦!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趙煦無言地點了點頭,楊逸若不處理,難堵天下悠悠之口!在此事上,他已承受了太大的壓力,一直猶豫不決,確實,韓治等人動機不純,趙煦也能猜到他們要幹什麼,李清臣的請辭奏章已經被他駁回了,趙煦的意思是,此事到楊逸為止,絕不讓事態再行擴大。
至少楊逸,先冷一冷再說吧!等天下人轉開視線,到時或許能想出別的辦法,到時再從新啟用便是。
送走了許將後,趙煦激烈的咳了起來。
焦守連忙上去按住他的厥陰俞穴,這是楊逸教他的方法,很管用,按了一下,趙煦的咳嗽便停了下來,焦守遞過茶水給他漱口後,輕聲說道:「官家,何不先看看楊逸的奏章說些什麼?」
趙煦想了想說道:「拿過來吧!」
許將來之前,剛接到楊逸從牢裡上奏的章疏,趙煦想來,楊逸應該是上表求情來了,因此他連看的心思都沒有。
當趙煦靠在軟榻上打開楊逸的奏章,看到的內容卻大出他意料之外,楊逸不是來求情的,這是一份辭呈或者說是請罪表,但這請罪表章也非常特別,趙煦忍不住細看起來:
「微臣的母親出身卑微,性格柔弱,凡事皆是逆來順受,從不與人爭執;因她是一個外室,而臣的身份也一直得不到家族承認,因此受盡世人冷眼,十數年間,臣母子倆在杭州孤苦伶仃、無依無靠,臣不知道家母這樣一個柔弱的婦人,是如何把臣拉扯大的,期間受盡了多少委屈;
臣依稀記得,小時候有鄰家的孩子罵臣的母親是沒人要的賤婦,家母默默不語,含淚飲泣,臣氣不過,衝出去打了辱罵家母的孩子,結果惹出了大禍;
孩子的長輩找上門來,當時家母一個人死死將臣護在懷裡,求告無門,只得跪地請求別人寬恕,當時看著家母忍受著別人的辱罵,一下接著一下的磕著頭,額頭都磕出了瘀青,惶惶然而無助之態,臣心裡彷彿被人用刀剖開了,血淚淋漓。
於是臣不顧一切的衝上去和別人拚命,結果被別人打得鼻青臉腫,家母哭喊著衝上來,用她那柔弱的身子護著臣,任由別人的拳腳落在她身上,臣心痛難忍,母子倆抱頭痛哭不休……
後來,鄰家的孩子再來罵臣的母親,臣照打,一直打!打到左鄰右舍的孩子都不敢再辱罵家母為止,其間不知有多少孩子的長輩找上門來,不知家母磕了多少頭,受盡了多少屈辱。
逢年過節,別人家熱熱鬧鬧,只有臣的家中冷冷清清,家母這時總是盡心地滿足臣的要求,為了哄臣開心,她傾盡所有給臣買好吃的,好玩的,希望多給臣一點溫暖,那時臣不懂事,向她問起自己的父親在哪裡?
家母當時沉默了一下,接著強笑著哄臣,到了夜裡,臣卻發現家母一個人躲在暗處偷偷的哭,哭得比孩子還無助,從此,臣就沒再敢詢問過自己父親的事。
直到臣十四歲那年,通過了州試,左鄰右舍對微臣母子的冷遇才得以改觀,家母終於過上幾天安心的日子。
然自臣出仕以來,幾番入獄,還險遭不測,家母因此日日擔驚受怕,夜不安寢,這次臣再次入獄,不知家母何等哀絕?
臣深感母恩深重,不願家母再為臣擔驚受怕;同時臣知道陛下對臣一直愛護有加,此番臣任性胡為,讓陛下承受朝野重壓,臣深感不安,為了不讓陛下為難,臣特此上表請陛下將臣剝職為民,允臣回鄉侍奉家母,以報生養深恩於萬一。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天下的母親都一樣,臣最後再斗膽進諫一句:請陛下以臣為戒,善侍自己的母親!」
噗!一聲輕響,一滴熱淚滴在了奏章上,侍候殿中的焦守惶然跪倒,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趙煦掉眼淚,心中詫異萬分。
趙煦將楊逸的奏章重重一合,心中一股怒火在熊熊燃燒,往事一幕幕浮現心頭!
他清晰地記起,自己的母親在高滔滔與向太後面前跪地求饒的情景,他那個同樣出身卑微,性格柔弱的母親,一樣只知道逆來順受,每次受到責罵,都是那樣的愴惶無助,磕頭不起,像個奴僕一般任人呼來喝去,而自己當時都做了些什麼?
楊逸可以為自己的母親出頭,一次次地,把鄰家的孩子打到怕為止,楊逸從未屈服過,而自己呢?
身為皇帝,自己都為那柔弱的母親做了什麼?
沒有!自己甚至連一聲安慰話也沒敢說過,只能遠遠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被人無理的訓斥喝罵!
是楊逸悖逆不孝嗎?或許,自己更加不孝吧!
趙煦整個人彷彿處於一種癲狂狀態,心中一股無名之火幾欲噴發而出,他不再徵求任何人意見,直接提筆寫下了一道中旨,楊逸無罪出獄!
並給楊逸的母親楊氏賜了一份三品誥命。
趙煦這個舉動,與其說這是給楊逸的母親加以補償,倒不如說是給自己的母親作一種變相的補償,因為,二者是如此的相像。
同時,趙煦還破天荒地做了一件事,讓人把楊逸的奏章摘要抄錄多份,然後蓋上皇帝的大印,讓焦守派人滿城張貼;
做完這一切,趙煦一刻不停離開了寶文閣,虔誠無比的、去給自己的母親朱太妃請安去了!
皇帝親自定案了,朝中一時風色大變,章惇正在盡力搭救楊逸,忽聞此訊,不禁撫鬚冷笑兩聲,好!既然這些人總不安生,那就收拾到你們安生為止。
楊逸無罪,那狀告他的韓治等人就有罪!
韓大衙內和呂大衙內正在家中等待下一步行動,卻不想等來的卻是如狼似虎的刑部捕快!
捕快不由分說,將兩個連路都走不了的衙內扔到了刑部大牢。
為什麼不是開封府?很簡單,何世寬是新黨成員。
這次蘇頌遷尚書右僕射,何世寬因剿殺彌勒教有功,被章惇順勢提到了刑部尚書的位子上,自己人辦事方便啊!
既然舊黨賊心不死,無所不用其極,章惇也沒什麼客氣的,這次韓呂兩家不被連根拔起,也要脫幾層皮。
楊逸的奏章蓋著鮮紅的御印,一經貼出,滿東京城的百姓爭相圍觀,真個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楊逸頓時成了一個悲情人物,這麼悲慘的童年,這麼摧人淚下的不幸經歷,不知贏來多少市井婦人、深閨少女憐惜的熱淚;
東京城的青樓姑娘甚至來了個集體行動,連續十天只唱楊逸的《雁丘詞》,別的曲兒一律不唱,以表達對這位『家殘而志堅』的狀元郎的支持。
很快,李家人出面澄清楊逸並無忤逆行為,一切都是別有用心之人造謠。
誰造謠?很快東京城的百姓就知道了!
前兩天那些散佈謠言最熱切的人被衙役押上街頭,經確認,這些人中大部分是韓、呂兩府下人,才兩天時間,大多百姓還記得這些人的面貌,他們當初說楊逸的壞話說得最響亮,別人想忘了他們都不行。
東京百姓恍然大悟,感情是韓呂兩家為了誣陷狀元郎,故意派人出來散佈謠言的,就說嘛,狀元郎都是文曲星下凡,豈會是大逆不道之人?
衙役們押著這些人大街遊行,而且讓他們把誣陷楊逸的事大聲說出來,這還沒完,包括韓呂兩家的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比如兩家利用權勢巧取豪奪了多少土地,強佔了多少民女,草菅了多少人命,也讓他們一併現身說法!
這是楊逸的意思,你不是要將我搞臭嗎?老子不十倍百倍的還給你們,就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百姓。
這下子,百姓們終於知道韓呂兩家是怎樣的情形了,不是上千畝,是上千里的土地啊!這得有多少啊!
許多百姓一輩子腳步不出百里地,若是被扔到韓呂兩家的田地裡去,估計連方向都找不著!
仇富心裡態每個時代都有,何況許多百姓確實是衣食無著,艱難度日,這下子言論大變,討伐韓呂兩家的聲音充斥著東京城。
韓治和呂希績為什麼要誣告楊逸,很簡單,他們家土地多,本來都不用納稅,現在楊逸提出統一賦稅,計畝徵收,他們家也要交納大量的賦稅,韓呂二人因此懷恨在心,誣告楊逸!
那麼,是不是他們個人行為,絕對不可能!於是,對韓呂兩家的大清算、大盤查再次開始了。
韓、呂兩大衙內在刑部大牢裡,相信很快便會交代清楚,他們受何人指使的。
除了韓、呂兩家外,還有什麼黨羽?
查!一查到底!
楊逸含笑走進家門時,很意外,竟沒看到自己的娘親迎出來,打聽後才知道,楊氏正在林道長的『道觀』裡上香呢!
這次林道長那一卦靈驗無比,徹底把楊氏折服了!如今她對林道長尊敬無比,就像供三青祖師似的供著林道長。
韓碧兒邊說邊笑,楊逸聽了卻是哭笑不得,瞪了韓碧兒一眼,說道:「妳還笑,都是妳惹出來的!」
「奴家當時勸不住婆婆,只能用這法子了,楊郎,你就饒了奴家吧!奴家這就去跟婆婆說清楚就是!」
「算了,別說了,這樣也好,今後再有什麼事的話,妳就讓林縹緲出面就行了,她吃咱們的,住咱們的,還在咱們這兒建起了道觀,總得為咱們家做點貢獻才行!」
「嘻嘻!楊郎說得是!楊郎,婆婆去焚香感謝三清祖師,一時怕是不會出來,不如……奴奴侍候楊郎先沐浴吧,奴奴讓人把水都放好了!」
「不錯,這是個好主意!」
楊逸瞄了一眼她那婀娜多姿的身體,高聳的酥胸隨著呼吸輕顫著,那挺翹的粉臀……嗯,關了兩天,這是怎麼了?
看來是應該放鬆一下了,想起韓碧兒那花樣百出的姿態,豐滿溫軟的蛇兒身,楊逸心中一暢!
楊逸那突然熱烈的目光,讓韓碧兒感覺渾身一陣酥軟,自己彷彿一絲不掛的站在他面前似的,想起愛郎平時要命的勁頭,這時隔幾天,自己一個人如何經受得住?
心虛的韓碧兒悄悄向青葉使了個眼色,青葉姿色俏麗、青春妙齡,而且行事『任勞任怨』,是韓碧兒理想的外援,接到示意的青葉頓時潮紅滿臉,在楊逸哈哈大笑聲中,先向沐室跑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17:37
第086章 內外都要硬
這次楊逸因禍得福,楊氏意外被賜封三品誥命夫人!
突然之間,楊家最大的官兒不再是楊逸,而是楊氏了。
楊氏做夢也沒想過這輩子自己也能領朝廷的俸祿,而且這可不光是俸祿的問題,這代表著無比的榮耀,老家錢塘縣是要將此事載入縣誌的。
韓碧兒硬是讓楊氏穿起嶄新的三品命婦服飾,然後召集一家人過來參拜。
楊逸哈哈一笑,第一個上前拜道:「下官拜見三品誥命夫人!」
「逸兒,你休要作怪!看娘親不收拾你!」穿上命婦服飾的楊氏很不適應,有點坐立難安,若不是被韓碧兒拉著,她怕是不好意思見人了!
「碧兒拜見三品誥命婆婆!」
「碧兒,你也來作怪!好了,好了,我可就不陪你們折騰了……」楊氏臉皮薄,終於不堪取鬧,趁著韓碧兒下拜的當口跑回房去了,再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常服,臉上的神情這才自然些。
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圍成一桌吃了個晚飯,楊氏笑著說道:「兒啊,你和十三娘的婚事就在八月二十一……」
啪!
楊逸手上的筷子落在了桌上,立即換來楊氏一個暴粟!
「瞧你!兒啊,怎麼每次說到婚事你就這樣子,難不成十三娘還配不上你?」
「沒有,沒有,娘,這筷落、快樂!孩兒這是快樂哩!」
楊氏這才重新露出笑意說道:「算你還會說話,兒啊,十三娘是個好姑娘,娶進門來我兒可要善待她,還有碧兒,你也別爭風吃醋,如今我們楊家就逸兒一根獨苗,自然是要多娶幾房妻妾開枝散葉的,我這個做婆婆的也不多求,只要你們啊,能相安無事,別弄得這個家雞犬不寧,再給我多生幾個孫子,我也就別無所求了。」
韓碧兒趕緊起身,表示自己一定守好本份。
楊逸遲疑地問道:「娘,怎麼這麼急……」
「還急?娘親我早就巴望著抱孫子了,還有碧兒,你也要抓緊點!」
韓碧兒又趕緊起身,不過這回她卻不知說什麼好,眉眼兒繞著楊逸圍了一轉,再看看自己的肚子,有些洩氣的感覺。
「娘,我是說這婚期不到二十天了,您怎麼不早跟孩兒說呢?」
「跟你說什麼?你公事繁忙,有時整夜不回家的,這事啊,有娘親操辦著,你等著做新郎就行了,又不用你來摻和,再說咱們家也沒什麼親朋,我兒那些同僚,婚期前幾天再發帖子也不晚,對了,逸兒,你看……」
「娘!這是咱們楊家的事,與他們李家沒關係,用不著跟他們說,到時孩兒請李尚書來觀禮便罷,別的,拒絕登門!娘親你這次還沒受夠嗎?」
一見兒子態度堅定,楊氏便沒再說什麼,說來這次她也真有些氣,李家若是針對她,哪怕是打罵她都不敢有半句怨言,但這次李家卻差點讓楊逸臭名遠颺,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若說楊氏心中還有一點底線的話,楊逸就是她最後的底線,只要這個兒子沒事,她怎麼樣都行,但對方傷害到楊逸,這就是觸動了她心底最後一道防線。
楊氏竟然不聲不響的把婚期都定下了,或許自己這段時間真是太忙了吧,《神宗實錄》的編撰工作佔去了他大部分時間,除是三天兼一回起居舍人,其餘時間幾乎都泡在了國史館。
楊逸真沒想到婚期這麼快,他不敢想像,蘇晴進門後,楊家會不會被弄成實驗所,或者機械製造車間什麼的,到時不知楊氏是什麼表情,一心靜修的林道長又是什麼表情,想到這,楊逸倒有些期待起來了!不管如何,這院裡的水車可不能讓蘇晴給拆了,俺這還要留給清娘賞玩呢。
一想到李清照,楊逸倒真有些懷念這個充滿靈氣的小姑娘了,不知她在到安肅沒有。
章惇抓住這次機會,迅速清理了一幫人,像御使王國昌等,因與韓、呂兩家串通一氣,誣告楊逸,意圖阻撓新法,一概被貶到了嶺南。
還有更狠的!
韓忠彥作為幕後指使者,貶為秘書監,謫化州。
原本韓忠彥即使貶謫地方,他身上依然有個二品虛銜,現在好了,連虛銜也變成了小小的秘書監。
呂公著死了,這也沒完,他的長子呂希哲也跑不掉,貶謫嶺南惠州,刑部派員對兩家進行大盤查,凡是兩家強行兼併來的土地及產業一律沒收,兩家到底強行兼併了多少土地,不是一時半會能查清的,太多了!
多得讓人頭皮發麻,沒幾個月怕是沒法結案。
呂希績和韓治既然早已被奪職為民,那更沒什麼好客氣的,二人的利用價值被挖完後,發配滄州充軍。
韓、呂兩家在這次事件中,被貶謫、流放者不可細數。
其間范純仁再次上表進諫趙煦,希望他能溫和處理,不納。
這事看似形同兒戲,但卻無不是為了新政這個宗旨,韓、呂兩家是舊黨核心,盤根錯節,不將他們連根挖起來,遲早會春風吹又生,通過這些打擊,這兩家數是半殘了。
同時這也是在殺猴給雞看,章扒皮連猴子都砍了,剩下的幾隻雞你們看著辦吧?
誰再有膽玩弄陰謀反對新政,你們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韓、呂兩家強勢吧!
強悍的新黨貶人隨時都有理由!
新黨對內狠厲,對外當然不能卑躬屈膝,章楶一到西北,立即積極佈置,派出大量細作偵察夏軍動向,這些年來由於舊派對外軟弱無能,宋軍都是據城而守,眼睜睜地看著夏軍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夏軍來時大搖大擺,走時滿載而歸。
這次兩千夏軍依然無所顧忌的來犯,輕鬆得彷彿去自家後花園賞花,提前偵知夏軍行動的章楶在沒煙峽設伏,結果得意忘形的夏軍被一網打盡,一個都沒逃出去。
這一次勝利算不得重大,但朝廷對此卻十分高調的予以重賞,章楶升涇原路經略使,帶兵設伏的折可適賜百金,官升一級。凡有功將士,一個不落。
不如此不足以振奮西北萎靡的士氣!
這些年來,在舊黨苟且偷安的政策下,西北軍隊糜爛,士氣底落,明明是猛虎,卻被舊黨養成了病貓,大宋唯一一支歷經大戰洗禮的軍隊、都成夏軍任意調戲的小媳婦了。
幾乎與捷報同時到達的,還有西夏使者梁定山,梁家人在西夏隻手遮天,來到大宋同樣囂張得很,他這次是來抗議的。
近十年來這一招屢試不爽,在邊境上打不過就來抗議,舊黨為了安撫西夏,便將敢於抵抗的邊將調離或嚴懲。
像前幾年章楶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把小梁太后打得褲子都掉了,結果西夏一來抗議,章楶便被舊黨貶到南方去。
梁定山這次來得躊躇滿志,以為很快又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結果,卻碰了一鼻子灰;
他入住都亭西驛三天了,連個七品芝麻官都沒見著,宋廷彷彿忘了有夏使來朝。
梁定山在驛館暴跳如雷,囂張地喊著要立即見大宋皇帝,否則,西夏將起舉國之兵攻宋。
眼看梁定山身在東京城,竟敢大喊發兵攻宋,狂到沒邊了,一個叫花二郎的驛吏吸了吸鼻子,很慎重地問道:「梁大人,敢問可是貴國梁太后再度領兵?」
「你一個卑賤的小吏,問這個幹嘛?」
「這個嘛!小的年近三十,尚未娶妻,更沒見過女人脫褲子,若是貴國梁太后再度領兵前來,小的立即申請調往西北,說不定有幸一飽眼福,了卻畢生心願。」
梁定山聽了花二郎的話,頓時倒地不起,暈厥了整整一個時辰;
此事很快傳出來,花二郎一時成了名人!
楊逸聽了這事,笑得幾乎岔了氣兒,人才啊!楊逸決定有機會的話,一定把這樣的人才挖到身邊來。
梁定山醒後那叫一個恨啊!發誓一定要宋廷嚴懲花二郎;問題是他能見到的最大的『吏』便是花二郎,要投訴也只能找花二郎投訴,花二郎這老光棍恨不得他把小梁太后也拉來一起『訴』個夠呢,梁定山他敢嗎?
到了第五天,梁定山終於等來了一個大官兒——中書舍人林希。
梁定山正準備大肆抗議,林希卻先拿出趙煦的聖旨宣讀起來,聖旨內容很簡單:大宋正式與西夏斷交,關閉榷場,停止賜西夏歲幣、絹布。
梁定山傻了,哪裡還記得投訴花二郎,拉著林希的袖子不讓走,希望雙方能坐下來好好談談,林希冷哼一聲,不顧梁定山的懇求和威脅,拂袖而出。
碰了一鼻子灰的梁定山回西夏了,西北的氣氛也隨之緊張起來,朝廷命令章楶守涇原路,呂惠卿守鄜延路,包括蘭州方向的熙河軍,都開始積極的備戰起來。
西夏這些年囂張慣了,人人都以為大宋軟弱可欺,這次大宋主動斷交,停賜歲幣,就像一根鋼針刺在老虎屁股上,怎不叫它暴跳如雷?
西夏很快就通過了發兵十萬攻宋的朝議,小梁太后在朝會上大喊:哀家要把歲幣打回來!
在領兵人選上,小梁太后選擇了嵬名阿吳和仁多保忠,這兩人是她的心腹愛將,兵權交到他們手裡,放心!僅僅是放心而已嗎?
嵬名阿吳和仁多保忠領著十萬大軍,兵出米脂,浩浩蕩蕩的向鄜延路殺來。
呂惠卿採取了堅壁清野的策略,先期據城而守,打算先把夏軍拖成疲兵,同時向章楶請求增援,等援軍一到,再大舉反攻。
結果章楶的援軍還沒到,夏軍在城外放了幾把火,搶掠一翻後卻突然退兵了,就在宋軍一頭霧水的時候,卻突然傳來西夏國舅梁乙逋被嵬名阿吳和仁多保忠誅殺的消息。
大宋這才發覺被戲弄了一回,小梁太后這分明是聲東擊西,打著攻宋的旗號,調動兵力,卻是為了剿殺國舅梁乙逋,這回不得不承認她玩得漂亮。
西夏國政非常詭異,自李元昊之後,幾乎都是女人加外戚在掌權,梁家掌握西夏軍政已經幾十年,老梁太后死了又輪到小梁太后。
現在的西夏皇帝叫李乾順,西夏天安禮定元年(1086年)七月登基,當時還不滿3歲,政權就落到了小梁太后與國舅梁乙逋手上。
梁家兄妹倆執政期間,努力擴大梁家勢力,對西夏的舊臣和其它勢力嚴酷打壓排擠,為了轉移國內矛盾,於是不斷地對宋朝用兵。
剛好這九年大宋也是一隻老母雞執政,加上舊黨對外採取的是婉轉承歡的政策,梁家兄妹蹦跶得那叫一個歡實,九年時間對宋發動戰爭接近50次,有時一年就攻宋七八次,其囂張程度簡直是史無前例,真不知道高滔滔是怎麼『承歡』下來的。
大宋的軟弱進一步助長了梁家氣焰,看吧!連大宋都被我們打得喘息不定,你們誰敢反對我梁家執政?
在這種心態下,梁乙逋權欲大漲,於是打算先控制自己的妹妹,然後一舉奪權篡位;
小梁太后卻不高興了,她現在就是事實上的西夏國主,權力的快感讓她爽到了極點,讓你奪權之後我還有得玩嗎?
於是兄妹之間開始分裂,展開長達幾年的暗戰,這次梁太后玩了一出聲東擊西的好戲,一舉將梁乙逋剷除了。
這本是西夏內務,但梁太后為了討好遼國,竟把這次俘去的數百大宋軍民獻給了遼國。
這種無視大宋的行為,讓東京十分憤怒!
西北備戰的力度再一次加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18:08
第087章 婚禮進行時
楊氏這陣子非常忙,從進入八月開始,連中秋節都沒個空閒的時候,楊逸和蘇晴的婚禮已經進入實質的操辦階段,先是議定禮、報定時要準備珠翠、首飾、金器、銷金裙褶、緞匹茶餅,牽送兩隻羊,還有裝上大花的四罐酒蹲,用綠銷金酒衣或羅帛帖套花酒衣蓋上,酒擔用紅綠緞繫上,送往女家。
蘇家則備些紫羅匹緞、珠翠須掠、篋帕鞋鞍等回定禮物,再用兩隻空酒罐,放滿清水,投入四條金魚、一雙筷子、兩棵蔥,作「回魚筷」送往楊家。
接著是下財禮,這更是隆重,楊家要準備『三金』即金釧、金餅、金帔墜,還有銷金大袖或紅素羅大袖緞、黃羅銷金裙、緞紅長裙、珠翠團冠、四時髻花、上細雜色綵緞匹帛、花茶果物、團圓餅、羊酒等等,樣樣都有講究,馬虎不得。
而蘇家也要用雙匹綠紫羅、金玉文房玩具、珠翠須掠這樣的女工禮物答回,而且還要送給媒人緞匹、盤盞、紙幣、花紅禮盒等。
楊逸光看著就有種暈眩的感覺,還好這些都不用他去操辦,楊氏雖然忙得暈頭轉向,但也忙得笑口常開,這些大禮她樣樣要親自經手才安心,除了李貴夫婦這對得力幫手外,還請了好幾個媒人幫著打點,韓碧兒也會幫著操辦一些,只是楊氏怕她心裡有想法,沒好太勞動她。
到了十八這天,楊家又開始向蘇家送催妝禮,如花髻、銷金蓋頭、花扇之類的物品,連送三天;蘇家也準備一些羅花襆頭、綠袍、靴笏等物品作為回禮,直到迎親前一天才結束;
而迎親前一天則是蘇家來『鋪房』的日子,一大早,莫氏就親自帶著蘇晴的嫁妝,還有一大幫親友浩浩蕩蕩的來到楊家,鋪設房奩器具,張幔設褥,羅列珠機金玉。
這個時代舉行婚禮比較有意思的就在這裡,女方的嫁妝並不是到迎親當日才隨新娘一起送過門的,而是提前一天送到男家擺設好,這一天女方要遍邀自家的親朋好友,一起來男家參觀自家的陪嫁,這是女方炫耀的機會,這個過程中幾乎沒男方什麼事,坐看即可。
其實楊逸也知道,自己與蘇晴認識也有半年時間了,在這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來說,成婚算不得倉促了;時下大部分人的婚姻從媒人牽線到迎親拜堂,往往一個月內就完成。可楊逸還是覺得太快了點,總覺得自己心裡沒準備好。
不管他怎麼想,在母親楊氏的操辦下,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迎親的日子如期而至。
這天一大早,喜鵲叫個不叫,楊家張燈結綵,人人臉上喜氣洋洋。
楊逸天沒亮就被拉起來,先是沐浴更衣,再由幾個婦人翻來覆去的擺弄了一個時辰,等青葉轉過鏡子一照,一向強悍的楊大官人差點沒暈倒,身上披紅掛綵也就算了,臉上還抹了粉,染了腮紅,打扮得又白又嫩,又紅又粉,跟個小娘們似的。
母親楊氏在一旁看著,不時滿意的點點頭,笑得合不攏嘴,楊逸小聲地求道:「娘,您兒子本來就夠英俊的了,再這麼打扮豈不是畫蛇添足,我看……」
「不行!」一向好說話的楊氏這回異常堅定,不等他說完,立即把他的心思掰斷在萌芽中,「今天可由不得你,一切得聽娘的,這裡,這裡,再上點粉……對了,嘴唇再塗脂……」
「娘,時辰不早了,該迎親……」
「你休想作怪,有專人看著時辰呢!這事娘還能誤得了,不行不行,粉抹得還是薄了點……」
楊家沒什麼親戚,不過楊逸把覃子桂、還有集賢院的同僚都叫來了,就算這樣,迎親的人數還是少了些,於是楊逸把留京的同年也都邀了來,這下隊伍總算壯觀了不少。
等扭扭扭捏捏的新郎官被幾個婦人推出來,一班同僚哄然笑鬧,劉宇滿帶戲謔的朗誦道:「三月戴紅花,八月又成家,粉白香腮嫩,脂紅落雙頰,春風滿花靨,唯缺碧玉釵!新娘羞下樓,愧無郎色嬌……」
楊逸聽了這打油詩,差點站不穩,我這是迎親還是出閣啊!
一幫同僚個個笑得肆無忌憚,覃子桂怪笑道:「楊兄,小弟彷彿看到了老家西子湖上盛開的荷花……」
「花什麼花?趕緊準備好,出發!」
楊逸豁出去了,昂首闊步,胸掛大紅花,騎上高頭大馬,走在迎親隊伍前列,一路吹吹打打的往明殿坊蘇家而去。
壯觀的隊伍引來街邊無數的百姓圍觀,好不熱鬧,等到了明殿坊,楊逸才發現自家的隊伍是如此的『勢單力薄』。
蘇家這邊的場面那才叫壯觀,賀客的車馬擠滿了明殿坊的大街小巷,到處是衣著鮮豔的人群,歡聲笑語不絕於耳,楊家的迎親隊伍進了明殿坊,就像泥牛入海,眼看就被淹沒了。
「吹起來,吹起來,用力吹起來,人人有賞!快快快!」管家李貴急了,連忙吩咐樂隊使勁吹,這氣勢可不能弱了。
蘇家之中,身著大紅嫁衣的十三娘由父母引著,先到自己的堂中拜祭祖宗,蘇頌對這個最小的女兒多有不捨,十三娘與他愛好相近,最有共同話題,這些年帶給了他最多的快樂。
眼看女兒終要出嫁了,蘇頌只能強顏笑道:「十三娘,先給祖宗上柱香吧!讓祖宗保佑你們家庭和美,一世平安!」
「爹,娘……」
「乖女兒,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許哭,快給祖宗上香!」莫氏一見女兒淒然欲泣,連忙勸解,自己卻偷偷拿手帕抹起眼角來。
十三娘燃香拜倒,輕聲念道:「今朝我嫁,未敢自專。四時八節,不斷香煙。告知神聖,萬望垂憐。男婚婦嫁,理之自然。有吉有慶,夫婦雙全。無災無難,永保百年。如魚似水,勝蜜糖甜。」
這套禱詞十三娘本來早已默熟於心,但此刻由於心裡難受,唸得斷斷續續。
好不容易等她唸完,莫氏立即上去扶起,連聲吩咐左右:「快快快,快扶十三娘回妝樓,好好打扮……」
莫氏這麼著急,是因為迎親的鼓樂聲已經進了蘇家,前院一片笑鬧聲,那喜慶的樂聲和笑聲頓時把堂中的壓抑氣氛沖散不少。
蘇晴被扶回妝樓,在一幫姊妹和婦人的嘻笑聲中,鏡前巧妝畫,鋪兩鬢,黑似鴉,調和脂粉把臉搽。點朱唇,將眉畫,一對金環墜耳下。金銀珠翠插滿頭,寶石禁步腰邊掛。妝成細看,嬌如三月春花,恰若瑤台仙子把凡下。
蘇晴的閨密之一、工部韋郎中的千金韋晶忌妒地說道:「好啦,好啦,夠美的啦,再打扮下去,等下揭蓋頭時把新郎官看傻了怎麼辦?不過,我聽說新郎官也是英俊非凡,不知今天打扮起來是個什麼樣子,新娘子等下可別看傻了才好!」
「你還說,我看你還說,有你出閣的那天,看我到時怎麼羞你……」
蘇晴羞得行不,剛要起身追上韋晶打鬧,她十二姐一按她的香肩嗔道:「十三娘,現在可亂動不得,以後再收拾這小妮子好了。」
樓上笑鬧不休,樓下的楊逸也是笑得臉都有些僵了,到蘇家後,蘇家設宴款待,他得一個個上去給蘇家長輩敬酒,蘇家的長輩多,尊貴的賀客更多,楊逸臉上一直得帶著親善的笑容,他真擔心笑多了自己臉上的粉往下掉,還好,楊氏置辦的脂粉應該不是山寨貨,質量還行。
因為還有重要的儀式要進行,這個過程沒人逼他喝,楊逸敬酒時可淺飲即止,否則蘇家這麼多長輩尊客,楊逸非得倒在蘇家不可。
宴飲差不多時,克擇官報上時辰,茶酒司儀互念詩詞,促請新娘子下樓登車。
在熱烈的禮樂聲中,蘇晴由兩個伴娘扶著,打著紅羅傘,身著銷金大袖吉服,緞紅長裙走下妝樓,紅蓋頭擋住了她的面容,但光是那婀娜的身姿就不知羨煞多少人。
好不容易把新娘子迎上香車,楊逸卻絲毫不敢放鬆,他的重頭戲才開始呢,一路上街邊數不清的百姓在看熱鬧,人人都會說兩句吉利話祝賀,楊逸得在馬上不停的拱手答謝。
等回到楊家,迎親的人已經攔在門前,這道攔門禮不難過,有錢開路就行,接著是陰陽人撒谷豆,鎮三煞。媒人端飯到新娘子面前,輕喚一聲:「小娘子,開口接飯。」
『含飯』之禮過後,新娘子跨馬鞍,過稻草、秤上過,坐虛賬,楊逸則被請到堂中『上高坐』,他坐在馬鞍上,由蘇晴的母親等人輪流上來敬酒請他下來。
這個儀式即隆重又喜慶,賓客親朋爭相圍觀笑鬧,章惇、蔡京、張商英等人都到了,楊逸無意中看到李清臣也在賀客當中,他身邊只帶著李憐兒,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對李清臣輕輕頷首示意,他雖然不打算認這門親,但李清臣確實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到楊逸與蘇晴拜堂時,就再沒見到李清臣了,或許他是故意避開這個比較讓他尷尬的環節吧。
只有李憐兒一直跟隨著,看新娘子用同心結倒退著把楊逸引回新房,後面的撒帳、合髻、喝交杯酒等儀式李憐兒就一直在旁邊看著,一有機會就乖巧的上來說兩句吉利話,這大喜的日子,楊逸也不時回以一個微笑,光這樣也很讓她心滿意足了。
婚禮進行到這裡,新娘子要留在新房換妝了,楊逸悄悄地在蘇晴耳邊笑道:「娘子,你可別為難夫君哦!」
蘇晴溫婉地瞄了他一眼,神態宜嗔宜喜,覃子桂等人立即上來說道:「新郎官,現在可不是和新娘子說悄悄話的時候,趕緊到中堂去!」
劉宇、萬世芳等人一擁而上,不由分說將楊逸『押』到中堂,堂裡堂外,擠滿了親朋好友,一見新郎官被『押』到,個個起鬨道:「新郎官快做催妝詩!好教新娘子快些下來給大家敬酒!」
蘇頌與莫氏也在堂中,含笑而坐,這也是女家考驗新郎的重要儀式。
女家要向新郎索要催妝詩,若是新郎官做不出令人滿意的催妝詩,新娘可能會拖很久不下樓,會讓新郎很尷尬。
楊逸一夥人推攘著,他故作不滿地嚷道:「別推,別推,子桂啊,小心愚兄臉上的粉,愚兄可沒機會回去補妝……」
堂中親朋聽了都笑得直不起身來,他母親楊氏又好氣,又是好笑,怎麼生了這個兒子,都這時候了還來作怪。
唇紅齒白、漂亮得一塌糊塗的楊逸在堂中央輕咳一聲,大家立即靜下來。
嗯!效果不錯,很有張飛橋上一吼,曹軍萬馬齊暗的氣勢!
一見他顧盼自雄之態,劉宇等人氣不過,又要擁上來收拾他。
「我念了啊!別別別,我可要念摧妝詩了……」
劉宇等人只得悻悻然的退下去,楊大官人這才廣袖一舒,朗聲念道:「花想衣裳月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不行,不行!身為狀元郎,怎麼能用前人之詩?」
「不算,不算,重來,重來……」
眾人才聽兩句,又立即嚷嚷起來,堂中亂鬨哄的,熱鬧非凡,章惇撫鬚道:「新郎官,你再戲耍大家,可要小心敬酒時大夥不含糊了!」
「對對對,等下他少喝一杯也不行!」
「別別別!章相公,各位親友,方才只是口誤,只是口誤!」
正玩得開心的楊大官人頓感事態嚴重,章扒皮就是章扒皮,太狠了,命脈一下子就被他拿住,楊大官人只得團團作揖,連聲告饒。
「快念來,若是詩做得好,大夥或者還能饒了你這一回。」
楊大官人終於老實了,朗聲念道:
喜氣擁朱門,
光動綺羅香陌。
行到紫薇花下,
悟身非凡客。
不須脂粉涴天真,
嫌怕太紅白。
留取黛眉淺處,
畫章台春色。
這首《好事近》一出,舉座讚歎,皆道新郎官不愧狀元之才,楊逸暗暗偷笑,還來一首都沒問題,跟你們這些老古董沒法說!
堂中為楊逸的催妝詞讚歎不已,趙煦也差焦守送來了賀禮,多是些金玉綾羅,這也罷了,他還特意給楊逸賜了一個字:「任之」。
字一般是到二十歲行冠禮時才由長輩賜予,現在楊逸成家了,趙煦提前賜字倒也說得過去。
一個人的『字』通常都是『名』的解釋;像章惇,字子厚;就是把惇字解釋為惇厚之意。
楊逸的逸字確實有放任,不受拘束的意思,同時還有隱遁、超凡、安閒這幾個意思。
趙煦不選超凡、不選安閒,偏偏選了個放任的意思,聯想到之前楊逸被告忤逆,趙煦突下中旨釋其無罪,這個『任之』的賜字難免讓人浮想連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19:45
第088章 戰略問題
賓客相繼散去後,明淨的下玄月已經掛上牆頭,八月的夜風微涼,一陣陣的桂花香味流動在夜風中,讓人忍不住想深深吸幾口氣。
楊逸由丫環扶著回到新房,蘇晴稍稍猶豫了一下,便上前來將他扶進去,同時吩咐茗兒道:「快去拿些蜜糖水來!」
楊逸靠在椅子上,今天他確實被灌了很多酒,整個人處於半醉之間,他目光落在蘇晴的粉臉上,輕笑道:「名花香於半開時,美酒妙在微醉後,見到娘子,我此刻就像神遊於瑤台仙境,真不願醒來!」
燈下看美人,何處不堪憐?
蘇晴肌膚細膩白皙,此刻看上去就像個粉嘟嘟的水晶娃娃,加上那星眸顧盼之間滿帶羞澀的風情,著實讓人不忍將目光移開。
「夫……夫君說什麼呢?」
「反正我堅決不會說自行車的事,哈哈哈!」
蘇晴嬌嗔一聲,實在不堪他的取笑,蓮足輕頓、紅著臉躲到羅床那邊去了!
茗兒拿來蜜糖水,楊逸大口喝完,向茗兒揚揚眉,她裝著沒看到。
楊逸接著佯怒瞪了她一下,這丫頭才嘻嘻笑道:「祝姑爺與娘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說完纖纖十指伸到楊逸面前,這骨節眼上,楊逸只得認了;可摸了摸身上,摸不出一樣合適的東西來打賞;
茗兒又嘻嘻笑起來,嬌俏地說道:「姑爺,先記下了,記得哦,姑爺欠人家的二十貫賞錢哦!」
什麼?這賞錢有自己定數目的嗎?
這分明是訛詐!看著她輕盈閃身出去,房中只留一縷少女的幽香,楊逸不禁呵呵一笑,這丫頭有意思,人又長得嬌俏美麗,身姿婀娜,確實很討人喜歡,呃,想什麼呢?
楊逸甩了甩頭,房中紅燭結綵,寂然無聲,他走進裡間時,蘇晴已經側身躺在羅床上,面向著牆壁,只留一頭秀髮在外,楊逸輕喚一聲:「有人在家嗎?」
除了身體輕顫兩下,蘇晴一聲不響。
「妾髮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裡,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曾開。低頭向暗牆,千喚不一回。娘子,妳快十八了吧,怎麼還千喚不一回呢?」
失敗!依然沒有回聲,看來戰略方向有問題!
楊逸掀起羅帳,讓夜風柔柔的吹進來,然後輕輕坐到蘇晴身邊,從急促的呼吸可看出,她心裡一定非常緊張,細嫩的粉頸都染上了淡淡的嫣紅。
「娘子,不服侍為夫寬衣,這可有違婦道哦!」
「你……無賴!」
「哈哈哈!」楊逸笑得很開心,終於有回聲了!
蘇晴不知說什麼好,卻又不得不坐起身來,螓首都快低到酥胸上了,也不敢看他,雙手輕顫著伸過來在他腰間摸索,半天也沒摸到衣帶。
楊逸暗暗好笑,一把捉住她的雙手,這雙蔥白兒的玉手美得讓他忍不住放到嘴邊輕吻一口。
蘇晴像隻受驚的兔子,雙手觸電似的往回縮,這才發覺皓腕上多了一副瑪瑙手鐲,手鐲在燈下流動著淡淡的光芒,把她的皓腕襯得更加柔美。
「娘子,這手鐲我讓林道長開過光了,戴著它,一定能保佑妳一生平安,無災無難,喜歡嗎?」
蘇晴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瞟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問道:「夫……夫君,林道長是誰?法力很高強嗎?」
「呃,這個嘛,妳很快就會知道的,此人出生時滿室紅光大放,半歲能語,兩歲能默道經,三歲時數千喜鵲飛繞她身邊久久不去,疑似仙體投胎,鄉人無不頂禮膜拜,八歲時其鄉發生瘟疫,她口吐青氣,鄉人染病者不藥而癒……」
「夫君騙人!哪有這麼神奇的,我怎麼沒聽說過!」蘇晴開始還靜靜地聽著,雙眸燦若晨星,聽到後來忍不住橫他一眼,千般風情,盡在橫波澹蕩間散開來。
楊逸一把抱住她纖細的腰肢,哈哈大笑道:「傳說雖然不足信,不過林道長道法確實高深,上次為夫出事,她掐指一算,說為夫第二天定能安然無恙,結果為夫第二天果然轉危為安,娘親還因此封了個三品誥命,不信明天妳問問娘親去。」
「真的呀?啊……」
蘇晴本來還想細問一下,卻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落入了愛郎懷中,香臀上還有一隻魔手在游動,禁不住驚叫一聲,婉轉的嬌軀不安地扭動著!
楊大官人暗呼一聲要命啊!
這丫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如水蛇般扭動著綿軟的嬌軀讓人有多銷魂。楊小官人被她這一廝磨,瞬間堅若鐵石,昂然的頂在了那雙修長的玉腿間!
新娘子被這一頂,口中嚶嚀一聲,渾身頓時癱軟下來,再也不敢動彈一下。
「晴兒,我的好娘子,能娶到妳,是我楊逸此生最大的福份……」
楊大官人輕聲撫慰著,臉頰不時在她香腮上廝磨一下,溫情脈脈;
等她神情放鬆下來時,才噙住她那嬌豔欲滴的香唇,深深的吻下去,蘇晴先是下意識的躲閃,許久之後才生澀地回應著他的索取;
房中瀰漫滿了暗香,楊逸雙手在她身上柔柔的滑動著,蘇晴的嬌軀纖柔合度,曲線玲瓏,雙手遊蕩於那峰巒幽谷間,讓人流連忘返。
新娘子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身上滾燙一片,渾然不覺今夕何夕,等軒窗外一陣夜風吹來,身上微涼,她才發覺自己已是一絲不掛。
「夫君,把燈吹了好不好?」
美人婉轉哀求,楊大官人不忍拂其意,吹滅燭光,窗外一簾月光灑進來,半床銀輝流轉,新娘子美得如同玉雕般的身體,在月光下散發著瑩瑩的晶光,峰巒起伏,玉腳緊絞在一起,咻咻的鼻息和偶爾逸出的一聲輕吟就像最動聽的天籟之音。
「娘子,如此良辰美景咱們可不能辜負了!」
「你還說……」
「好,不說,只做!」
「呀!」
月光下,楊大官人輕輕覆上那具溫軟的嬌軀……
夜鶯輕啼,滿室幽香,無限春光讓月兒都羞得躲進了輕雲之中!
第二天一早,楊氏就滿臉喜歡的等在廳中,蘇晴梳著同心髻,娥眉淡若遠山,雙頰如梁桃暈,由茗兒扶著來到廳中,丫環早就準備好香茶。
蘇晴奉上茶,盈盈一拜道:「請婆婆喝茶!」
楊氏見她蹲下身子時秀眉緊蹙起來,若不是茗兒扶著,怕是站不穩身子了,楊氏趕緊接過茶輕汲一口,然後掏出紅包笑道:「願你們夫妻倆能和和美美,早些給咱們楊家添子添丁。」
楊氏心疼新媳婦兒,說完立即將蘇晴扶到椅子上坐好,這才回頭瞪了兒子一眼;
楊逸尷尬地憨笑著,心中卻暗道,這事能怪我嗎?娘親你分明是又想馬兒好,又想馬兒不吃草,兒子若是不加把勁,您什麼時候才能抱上孫子?
接著是韓碧兒端過茶,上前輕盈一拜說道:「大姐請用茶。」
蘇晴怔了怔,然後接過茶喝了一口,摘下身上一塊玉佩說道:「妹妹快快請起,這是給妹妹的見面禮!」
等韓碧兒接過,蘇晴眼波兒不著痕跡的橫了楊逸一眼,楊大官人臉皮再厚,也不禁訕訕然;
當然,他心裡卻是另一翻想法:娘子啊,妳剛進門就有人給妳敬茶,收了小妹、做了大姐大,應該高興才是啊!
第三天回門禮一過,楊逸又得上朝去了。
寶文閣裡,坐著章惇、蘇頌、曾布、李清臣等一幫重臣,而楊逸作為起居舍人,坐在角落裡承擔記錄的職責。
趙煦看上去狀態好了不少,用了楊逸的藥,本原灰暗的臉色也新了一些,只是整個人還是那麼消瘦,眼窩深陷,不時咳幾聲,更加重了他那弱不禁風的感覺。
然而這副虛弱的身體下,卻跳動著一顆強悍與偏激的心。
今天商議的是西北戰略,趙照態度十分強硬,一開始他就主張像他父親一樣,積極準備,時機一到便起舉國精銳,滅掉西夏。
當初神宗五路伐夏,就差那麼一步即可滅掉西夏。
而最後失敗,根本原因是神宗用人不當,當時種諤和劉昌祚都是能征慣戰的邊將,然而幾十萬大軍的節制權,卻落到了一個太監,一個外戚手裡,血的事實證明,五路伐夏敗就敗在高遵裕這個外戚手裡。
可以說現在宋軍無論是武器,還是單兵戰力,對夏軍都佔著絕對的優勢,只要將帥用對人,要滅掉西夏並非不可能。
西北是盤大棋,眾人都顯得非常慎重。
蔡京作為戶部尚書,先從錢糧方面提出自己的意見:「陛下,拋開軍事方面不說,要想再度大舉伐夏,兩三年內怕是不可能了,如今國無餘財,新稅法雖有望讓稅賦增加一倍以上,然光清丈土地用時就超一年,這其間人力物力耗費極大。若無數年積蓄,起大軍伐夏糧草將無以為繼。」
在坐的大臣中,章惇是唯一有戰陣經驗的人,他接口道:「陛下,神宗五路伐夏失敗,雖然任帥不當是主因,但補給線漫長,輜重跟不上,也是重要原因之一,這問題不解決,縱然糧草齊備,再舉大軍伐夏也不足取;且自元祐以來,禁軍疏於訓練,士氣低迷,這也需要一個恢復過程,就目前而言,西夏應徐徐圖之為宜。」
坐中大臣都還算清醒,新遷為樞密使的曾布,也不支持大舉起兵伐夏,就連強悍的張商英,也主張先內而外,先將內國新政落實,然後再圖西北。
李清臣說道:「西夏是我大宋心腹之患,長期拖下去也不足取,臣贊同章楶之策,對西夏步步蠶食,先取橫山,再取定難五州,若能實現這些目標,西夏便不足為患矣!到時再發動最後一擊,也能解決補給線過長的問題。」
趙煦見沒一個人支持大舉用兵,還有些不甘地問楊逸道:「楊卿有何見解?」
楊逸也不推辭,答道:「陛下,堡壘往往從內部最易攻破,西夏王權旁落已久,內部各派勢力互伐嚴重,近數十年來,梁家已成為西夏的實際掌權者,為了達到長期有效控制西夏政權,梁家對異己嚴厲打擊排擠,
而黨項原來的那些部族頭領及貴戚、對梁家仇恨日深,現在梁乙逋雖然被誅,但當權的還是梁太后,梁家人依然牢牢把持著西夏政權,咱們大宋完全可以對此加以利用,扶持弱者,誘以重利,讓西夏內部爭鬥不休,一點點削弱西夏。時機一到,滅夏又有何難。」
楊逸前世是幹特種兵的,這種內部破壞、拉攏、分化的手段自然是爛熟於胸;
而且西夏各族成分複雜,叛亂不休,內部矛盾極為尖銳,梁家作為外來戶,卻實際控制了西夏政權幾十年,這對其它黨項部族而言,忍耐性已到了極限;
只要拉攏得法,下的餌足夠香,分化成功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趙煦沉吟地問道:「外部蠶食,內部滲透?」
「陛下聖明!」
章惇不管趙煦用的是疑問的口氣,立即接口道:「陛下總結的這八個字,正是目前最適宜西北邊事的策略;外部蠶食,即可練軍,又可慢慢增強軍心士氣,同時耗費上朝廷也負擔得起;內部滲透,則可分化黨項各族,使其在內耗中進一步疲弱。」
對這八字策略,大家一致認可,未來幾年時間,應對西北邊事的戰略方針就此定了下來。
一直很少說話的蘇頌這時撫鬚道:「陛下,西夏一直附從契丹,如今我大宋與西夏斷交,停賜歲幣,而西夏將俘獲的大宋軍民獻於契丹,想來其意不外乎討好契丹,讓契丹一同向我大宋施壓,朝廷應及早作好準備,最好能遣使契丹先作溝通,若能要回我被俘軍民更好!」
蘇頌的意見比較老成持重,但顯然並不合趙煦胃口,他不單單打算對西夏強硬,對遼國也絕不想低頭,蘇頌說完,他只是稍稍頷首,不置可否。
楊逸一邊記錄,一邊附和道:「臣也贊成遣使契丹,契丹如今雖然國勢糜爛,不足為懼,但我大宋若兩面開戰,則顧此失彼,實為不智,還望陛下能暫忍一時之氣!」
趙煦看了看這對翁婿,笑了笑說道:「遣使契丹之事不急,朕以為不妨先看看契丹作何反應再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20:16
第089章 簡單的幸福
楊逸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回到家時就聽到東跨院特別熱鬧,進去一看,發現這個空著的小院,已經被蘇晴製造成一個作坊了。
蘇晴進門後的幾天時間,還能老老實實的跟著楊氏學針線,幾天朝夕相處下來,她發現楊氏比娘家父母還疼她寵她,但有所求無不應允。
這下蘇晴心思頓時活了,變著法兒的哄楊氏開心,才幾天時間竟讓她拿下了這處跨院。
楊逸走進小院時,發現母親眉開眼笑的坐在廊下,旁邊的小桌上擺著果點,蘇晴正慇勤地在旁邊端茶倒水,茗兒則扭著小蠻腰,指揮幾個工匠組裝一輛自行車。
楊逸覺得那車很醜,但從院裡丫環小廝熱切的眼神、和嘖嘖稱奇的聲音看來,他們應該是覺得這輛自行車很美、很神奇的。
楊逸沒心思去探討古人的審美觀,因為蘇晴的話差點沒讓他暈倒,只聽她侃侃而道:「婆婆,夫君他說了,咱們大宋缺少牛馬,若是能把自行車造出來,能頂一頭小毛驢用呢,這可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大事,也是為了咱們楊家積德,
夫君說這是他畢生最大的心願之一,但他公事繁忙,無暇顧及,兒媳剛好在這方面略知一二,就想著幫夫君了卻這個心願,造福天下兒媳不敢想,只望著給咱們楊家積積德,讓夫君平平安安,婆婆祝壽綿長,兒媳就心滿意足了。」
楊氏笑得合不攏嘴,連聲說道:「好好好,晴兒啊,缺什麼你就跟我說好了,看著你們倆能夫唱婦隨,恩恩愛愛,我這老婆子啊就什麼也不說了,嗯,若是晴兒你能快點生個大胖小子那就更好了……」
「婆婆!瞧你,這話怎麼能到處亂說呢!」
「好好好,是老婆子不對,不說了,不說了!」
楊逸聽了真個是氣急敗壞,家裡已經建起了一座道觀,如今又建起一個作坊,這個且不說,林縹緲那個假道士上次打著自己的旗號招搖撞騙,把咱娘騙得團團轉,現在蘇晴這丫頭又來這一招,製造自行車什麼時候成了自己畢生最大的心願了?
還夫唱婦隨呢?俺根本沒唱,全是這丫頭在自導自演罷了。
「婆婆……」
蘇晴突然發現楊逸一臉詭笑的站在院門口,話聲頓時戛然而止,俏臉上浮起一片窘迫的嫣紅,她很快調整過來,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裊裊婷婷的迎出來:「夫君你回來了!你快看,你的自行車奴家幫你快做好了。」
她背對著婆婆楊氏,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滿帶哀求的神色,楊逸輕吸一口氣,把風中那縷幽香深吸入肺腑之中。
很好,敢打著我的旗號招搖撞騙,今夜有妳好看,非要妳割地賠款,簽訂一系列城下之盟不可。
楊逸的目光從她溫潤的紅唇、移到那婀娜的身姿上,感覺真是春光明媚,美不勝收啊!
蘇晴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噘起小嘴來抗議,小夫妻倆經過一番眉目傳情,楊逸這才一臉正經地說道:「嗯,我來看看這不但能造福天下,還能給咱們家積德的自行車造得如何了!」
蘇晴抿著嘴跟在他身邊,活脫脫就是一個做錯事被抓住的小媳婦,臉上盡是忸怩之態。
楊逸心中其實挺佩服蘇晴的執著,不過這種心態堅決不能露出來,否則這丫頭更不會消停了。
自行車在三個工匠的組裝下,正慢慢地成形,楊逸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輪子無法充氣,蘇晴讓人在外面包上了一圈厚厚的皮革,其耐磨性值得懷疑,但總比讓鋼圈直接著地的好。
整體雖然簡陋,但毫無疑問,它是世界上第一輛自行車!
楊逸檢查了一下,確信騎它上路絕對沒問題。
他靠近蘇晴小聲地問道:「娘子,這車子造價應該超過三頭毛驢了吧?」
「哎呀夫君,人家現在只是試做嘛,貴是貴點,應該不到三頭毛驢的價錢啦。」
「對了娘子,你知道一頭毛驢多少錢嗎?」
「不知道,夫君問這個幹嘛?」
「我納悶啊!你連一頭毛驢多少錢都不知道,怎麼知道這自行車造價抵不上三頭毛驢呢?」
蘇晴很尷尬,他哄楊氏說這自行車能頂一頭毛驢用,可按這造價都可以買三頭毛驢了,這還算不算造福百姓呢?有待商榷啊!
楊逸一再揭蘇晴的老底,又讓她有點氣不過,齜牙咧齒的上來扭楊逸。
楊逸被蘇晴可愛的小模樣迷惑,等腰間一痛,才發現這丫頭竟對自己伸出了『鹹豬手』。
坐在簷下的楊絮兒沒聽到小夫妻倆說什麼,但倆人的小動作卻是看到了,臉上浮起一抹安詳的微笑。
楊逸上去給楊氏請安,只聽楊氏欣慰地說道:「你們一個忙於公務,一個忙於造這什麼自行車,難得有空閒說說話,先歇著吧,眼看這天色不早,娘去讓廚下給你們做些好吃的。」
蘇晴趕緊搶著說道:「我去,我去,婆婆您歇著!」
「晴兒啊,你剛進門,還不知道逸兒喜歡吃什麼,你們倆歇著吧,這事呀,我去就行了。」
蘇晴臉上多了一抹愧色,進門之後,她一心想著怎麼恢復自己的研究,還真沒問過自己夫君喜歡吃什麼。
而楊氏第二天就把她的喜好打聽得一清二楚了,在娘家時,她母親莫氏總是管著她,她對母親的話總是聽不進去。而楊氏這種滿帶體貼和寬容的話語,反而讓她有點無地自容,最後她堅持隨楊氏下廚去了,一路上細心詢問著楊逸的喜好。
柔弱與善良也是一種力量,這一點楊逸早就在自己母親身上深有體會了。
晚飯過後,楊逸推出那輛組裝好的『蘇晴』牌自行車,楊家的丫環小廝一齊圍上來,他們議論最多的是,這兩個輪的車子騎上去怎麼才能不摔倒,
就是蘇晴對自己的新產品也有些信心不足,楊逸邀她坐後架,她含笑晃著腦袋,楊逸只得轉邀韓碧兒,這狐狸精也一個勁的往後躲,嘻嘻地笑道:「楊郎,你先騎著試試嘛!」
太不給面子了,楊逸決定向林道長發出邀請:「林道長,你武功高強,道法高深,不會也怕摔著吧?我帶林道長轉一圈如何?」
林縹緲對他把自己的武功排在道法前面很不滿,但為了證明自己不同凡俗,她還是接受了楊逸的邀請。
等她在後架上坐好,楊逸卻發現她凝神屏息,分明是做好了隨時跳車的準備,不禁暗暗好笑。
他擺出一副凝重的表情,起步時故意搖搖晃晃的,但這卻興奮壞了家中的丫環和小廝,一見楊逸真的成功把車子騎起來了,四下頓時發出一陣陣的歡呼,只有楊氏還在一聲聲地叮嚀著:「兒啊,當心些,當心些……..」
事實證明林道長不是嚇大的,楊逸一看她沒有跳車,更沒有抱自己腰的傾向,心有不甘地喊道:「林道長坐穩了,咱們來點高難度的。」
說完她立即加速,這車子雖然有些乾澀,但經楊逸拚命的踩,速度還是很快提了起來,呼的一下駛入花木間的鵝卵石小路,林道長坐在後面的硬鐵架上,起初還能強忍著,後來不得不用雙手撐著車架,悄悄把香臀抬起來。
楊逸哈哈大笑道:「林道長,有沒有一種得道飛昇的感覺?」
「無量壽福,貧道確實有點暈!」
楊逸正想接口打趣,林道長緊接著來了一句:「但恐怕不是要飛昇,是要下地獄了!」
「哈哈哈,林道長說笑了,就您這麼高深的道法,入了地獄閻王爺也得歸你管!」
「哼!」
背後一聲冷哼,車子也跟著輕了下來,楊逸回頭一看,林道長已經氣定神逸的立於花木邊,清風拂過她那寬大的道袍,別有一番出塵之美!
「姑爺,快看前面,撞……」
哐!
出交通事故了!非常嚴重!肇事者似乎已經逃逸。
茗兒氣喘噓噓的跑上來,找了好一會,才見楊大官人從薔薇花叢裡鑽出來,襆頭也掉了,衣裳上滿是薔薇枝葉,剛鑽出來就氣急敗壞地嚷道:「茗兒,立刻在此豎塊警示牌,駕車時嚴禁看美人兒!」
誰知茗兒叉著小蠻腰,對摔得衣衫不整的楊大官人沒有絲毫憐憫,杏眼兒翻起一片白雲,嘟著嘴巴埋怨道:「姑爺,你太不小心了,我家娘子好不容易才把車子做好,你騎一回就撞壞了,哼!一點都不心疼我家娘子。」
楊逸聽了兩眼直往外鼓,真想伸頭往薔薇花叢再撞一回,茗兒不再理他,心疼地把車子扶起來,左看看,右看看,杏眼兒在地上亂盼,生怕掉了什麼零件兒!
不遠處的林道長稀罕地笑出聲來,嘻嘻哈哈,笑聲挺悅耳的!
「茗兒,車子沒事,快快幫我整理一下,否則讓我娘看到我這樣子,下次保準不讓騎了,快快快!」
「哦哦!」
楊大官人是家中唯一的駕駛員,缺了他誰也玩不轉這車子,茗兒這丫頭總算分清了主次,急忙把車子一丟,湊上來幫楊逸整理衣衫,結果背後又傳來哐的一聲,心疼得這丫頭差點掉眼淚兒!
還好,有花木擋著,楊氏與蘇晴她們看不到這邊的情形。
等茗兒幫他理好衣衫,楊大官人張口便道:「林道長,快上來,否則會露餡的!」
林縹緲像隻高傲的丹頂鶴,對他不屑一顧,立於秋風中,彷彿要乘風歸去!
「上?還是不上?上,吃青菜蘿蔔;不上,吃雞鴨魚肉,你自己選!」
林道長狠狠地瞪了他了眼,拂塵一擺,飄然而去,笑得旁邊的茗兒好似嬌鶯恰恰啼!
「啊!姑爺你幹嘛!快放我下來……」
茗兒懷疑自己得道飛昇了,飄飄忽忽飛到了車樑上,被楊逸護在兩手間,等車子駛起來,這丫頭不知是真怕還是假怕,驚叫著一個勁往自家姑爺懷裡鑽!
「茗兒,放鬆些!放鬆些!姑爺我喘不過氣來了!」
「不放不放,除非你放人家下來……」
不放就不放,先讓妳佔點便宜,將來我再利滾利!
楊逸帶著她在池邊轉了一圈,然後回到,有了林道長與茗兒做榜樣,楊逸不由分說,把蘇晴和韓碧兒捉上車來,一前一後,在家中下人嘻笑聲中,蹬車而去。
到了池邊,夕陽把他們三人的身影投到水面上,晚霞飛上兩個美人的臉頰,迎面風來,髮絲輕拂,一縷馨香……
幸福有時很簡單,它就是露水灑在花葉上,是蝴蝶輕盈地飛過黃昏的院牆,是與愛人在晚霞中吹一縷清風,絮絮私語!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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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27:28
第090章 秋夜驚變
窗外,秋夜的天空分外的遼遠,繁星點點,河漢瀾漫。
桌邊金獸裡熏香裊裊吹散,天已二更。
楊逸將書本合上,伸了伸懶腰說道:「睛兒,天色不早,還是早點休息吧!」
「對呀,娘子,早點睡吧!」
侍候在旁的茗兒了輕聲勸道,楊逸有些好笑,茗兒習慣稱蘇晴為娘子,楊逸自己只好改稱晴兒,這種感覺就像自己娘子被茗兒霸佔去了一樣。
「再等一下,我把餘下的兩頁看完就睡,夫君,你記下的藥名有些我都沒見過呢。」
「各地叫法不一樣而已,有時間我幫妳把藥物的樣子畫出來,妳就好分辨了!」
蘇晴依舊埋頭小冊中,只是輕輕頷了頷首,楊逸起身走到她背後,幫她輕輕拿捏起肩膀來。
肩上傳來的舒服感覺,讓蘇晴心裡滲上絲絲的幸福感,她抬頭含笑說道:「謝謝夫君,夫君也累了,你還是歇著吧!」
楊逸笑而不語,彎腰在她香腮上輕吻了一下。
就在此時,書房外傳來小廝急促的喊聲:「大官人!大官人!宮裡的劉公公有急事找您!」
「楊大人,楊大人,雜家有十萬火急之事!」門外接著傳來劉瑗著急的聲音。
一股不祥之感瞬間竄上楊逸心頭,他連忙跑去開門。
劉瑗臉色蒼白,惶然失措,一拉他的袖子就往外跑,門前有馬車等著。
「回宮,快快快!」
一上馬車,劉瑗就連聲聲吩咐車伕,急促的馬蹄聲敲打著石板路,在夜幕中的空街聲聲迴響。
楊逸定了定神,沉聲問道:「劉公公,快說,陛下到底如何?」
「官家他脫陽了……」
「什麼!」
楊逸失聲驚呼,全身寒氣直冒!
原來今夜趙煦又把劉婕妤招到寶文閣臨幸,卻因體虛不舉,竟服用了虎狼之藥,劉婕妤以檀口幫他吹簫弄笛時,趙煦突然狂洩不止,雖經值殿御醫及時用金針止住,但趙煦已是昏迷不醒,生死難卜。
「誰給陛下藥的,是誰?」楊逸冷冷地盯著劉瑗低聲喝問。
「官家原來就收有這種藥,楊大人,您想想辦法,保住官家性命才是當務之急。」
保?怎麼保?
楊逸心涼的地方正在這裡,脫陽之人往往是當場猝死,即使及時止住,身體也會虧損嚴重,趙煦身體本就虛弱,如何再經得起這種虧損?
更要命的是,楊逸從未遇到過這種病症,毫無治療經驗。
馬車已經跑得飛快,但到皇宮的路程此刻給人的感覺卻是如此的漫長!
趙煦若真的猝死,皇權必然落到向太后手上,對於新黨,對於楊逸自己而言,這都是要命。
雙方的鬥爭早以沒有和解的可能,現在若是刀柄落到對方手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自己很可能是第一個被整死的人,因為新稅法是他提出,就把天下士紳都得罪完了,這段時間趙煦的藥是他開的方子,對方有太多的藉口置他於死地。
「此事通知章相沒有?」
「還沒有!」
「立刻派人通知章相,立刻!」
楊逸的聲音越來越冰冷,現在早一刻通知章惇,就能早一刻做應變準備,雖然,這或許只是徒勞。
皇宮裡已經亂成一團,趙煦的生死關係到太多人的榮辱,每個人都在一種未知命運的重壓下,忐忑難安。
向太后、朱太妃、孟皇后等人紛紛趕到寶文閣,朱太妃和孟皇后是沒什麼主意的人,此刻都是淚流不止,癱坐難起;
宮裡的太醫已經全部進殿,或施救、或商議對策,太監宮女們端盆拿藥,奔進奔出,個個臉色凝重,使得場面更加紛亂和壓抑。
趙煦這麼久未醒,劉婕妤跪倒在地,往日豔若桃花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彷彿一具失魂的軀殼,萬念俱灰。
由於她美豔非凡,平時最得趙煦寵愛,在這競爭激烈的皇宮中,本就遭人妒忌,現在她成了禍害趙煦的罪魁禍首,這宮中再沒有一個人會給予她一絲同情。
憤怒的向太后經過她身邊時,忍不住踹了她一腳,厲聲喝道:「把這個害人的狐狸精給我拖下去,先打入冷宮,官家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要將狐狸精碎屍萬段!拖下去!」
劉婕妤被踹倒在地上,動也不動,更不作一聲辯解,趙煦若真的死了,她對自己的命運再清楚不過,若能留個全屍已屬難得了。
劉婕妤被拖入西面的冷宮,這裡寂寂無人,陰氣森森,她身邊只有兩個心腹宮女跟著,任這兩個宮女如何勸解,她就是不言不動。
「娘娘,您不要這樣,官家天命所歸,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以官家對娘娘的寵愛,一定不會責怪娘娘你的……」
「茉莉、小菊,你們先下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娘娘!」
「退下吧!」
兩個宮女見她捲著那床單薄的被縟側身睡去,只得退出房間。她們與劉婕妤命運相連,此刻也是惶恐不安,往日劉婕妤得寵,她們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現在劉婕妤被打入冷宮,她們的命運可想而知。
兩人在房外低語了一會兒,突然聽到房中有椅子倒地的聲響,推門一看,只見劉婕妤吊在樑間,兩人嚇得魂飛魄散,慘聲呼救起來。
外面的皇宮侍衛聽到了,反而躲得遠遠的,現在劉婕妤就像一個掃把星,誰也不願去沾她的晦氣,誰知道把人救下來後,會不會被指為劉婕妤一夥?
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楊逸隨劉瑗趕到寶文閣,向太后一見立即斥道:「誰讓他來的!」
劉瑗佝僂著身體答道:「太后,楊大人醫術高明,官家的病經楊大人診治後,本來已經大有好轉,太后,為了官家,就讓楊大人進去看看吧……。」
「放肆!宮中自有太醫,何須你們多事,退下!」
「太后,容下官進去看看吧,多一分希望也……」
「退下!本宮讓你們退下!還沒聽清楚嗎?」
向太后明知這段時間楊逸一直在為趙煦診治,但現在是什麼時候?她豈會再容楊逸進殿!
此時此刻,誰在皇帝身邊,就可能掌握將來的主動權,若是楊逸成為唯一一個聽到趙煦遺旨的臣子,這是向太后絕對無法容忍的。
在班直侍衛虎視眈眈之下,楊逸只得暗嘆一聲退下,趙煦一出事,這宮中便由向太后說了算,她沒有立即開罪自己已經難得了,自己想進殿去,無異於痴人說夢。
就在這時,一個宮女跌跌撞撞奔來,哭著喊著:「快來人啊!救命啊!劉娘娘懸樑自盡了,快來人啊!救救劉娘娘吧!」
「叫什麼叫?那個賤人死了倒便宜了她!」
向太后先是厲喝一聲,目光在楊逸身上掃過,很快說道:「楊逸,你不是精通醫術嗎?你去,務必把那個賤人救活,若是就讓她這麼便宜的死了,我拿你是問!」
楊逸聽了暗暗皺眉,向太后的心思不難猜到,這樣既可將自己遠遠的打發開,防止趙煦萬一醒來招見自己,而劉婕妤那邊若是救不活,又有藉口找自己麻煩。
楊逸雖不想離開,奈何形勢比人強。
冷宮之中不見人影,燈光顯得異常幽暗,清清冷冷之中,一個宮女的哭泣聲在空曠的殿中單調的迴響,能讓膽小的人嚇得毛骨悚然。
楊逸隨著那個叫小菊的宮女趕到時,劉婕妤已經躺在床上,目光呆滯無神,了無生氣,但人總算沒死,床頭一盞孤燈照著薄被,一個宮女伏在床邊哭泣,地上是一條斷裂的腰帶。
楊逸的到來,劉婕妤目光難行移動了一下,但楊逸能感覺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根本沒有焦點,空洞無神。
上吊之人被救下後,若能自己醒來,就說明身體不會有什麼損害,但楊逸既然來了,也就例行的幫她把把脈。
「娘娘不必如此,這事其實並不怪你。」
楊逸勉強安慰了一句,劉婕妤卻是聽進去了,除了兩個心腹宮女外,楊逸是第一個出言安慰她的人,劉婕妤目光又動了動,終於有了焦點,定定地落在楊逸臉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娘娘並無大礙,安心休養一下便沒事了。」
楊逸把完脈起身,劉婕妤突然抓住他的手,翻身跪在床上哭求道:「楊大人,楊大人,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奴家不想死,奴家真的不想死……」
兩個宮女都怔住了,楊逸看了看劉婕妤,黯然一嘆道:「娘娘別這樣,並非本官不願相救,只是,本官恐怕自身也難保。」
劉婕妤對兩個宮女使了個眼色,說道:「你們下去守住殿門!」
兩個宮女對望一眼,很快退了下去。
楊逸說道:「請娘娘先放手吧,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楊大人,求你救救奴家,奴家真的不想死,不想死啊!」淚汪汪的劉婕妤依然拉住他不放,那我見猶憐的樣子,讓楊逸不由得把目光別開。
「本官已經說過了,本官也是自身難保!」
「楊大人,只要奴家有個孩子,奴家就不會死,楊大人,求你了!你就救救奴家吧!大恩大德,奴家來世結草啣環以報。」
「娘娘,請您自重!」楊逸有些怒了,他還以為劉婕妤有什麼能扭轉乾坤的秘密要和自己說呢,不想竟是這樣,他用力甩開劉婕妤的手,轉身就向外走。
身後突然傳來衣服撕裂的聲音,接著劉婕妤平靜地說道:「楊大人若是走出這間房門,奴家就大喊楊大人非禮奴家,反正奴家也是一死!」
「你!」
楊逸心中雖怒,還真不敢冒這個險,現在向太后正愁找不到藉口收拾自己呢,這邊一喊非禮,自己死期就到了,還會連累家中所有的人。
楊逸心念急轉,只得好聲勸解道:「娘娘,就算我答應你,你也未必能懷上孩子,這又何必呢?這裡說不定隨時有人會來,到時咱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奴家問過太醫,月事過後半個月,最容易懷上孩子,奴家已別無選擇,只能一試,若是能懷上,就是奴家命不該絕,若是懷不上,奴家死也甘心了。請楊大人成全奴家吧,否則奴家甘願與大人一起死,也好過做個孤魂野鬼。」
被激怒的楊逸霍然轉身,冷冷地看著她,但從劉婕妤眼中,他看不到一絲妥協的意思,那嬌媚的臉上有種豁出去的坦然。
她的前襟已經撕開,粉嫩豐腴的雙乳在燈光下隨呼吸起伏著,散發著勾魂奪魄的豔光。
對楊逸冷冷的目光,她沒有絲毫害怕,盈盈一笑,媚態萬千地說道:「請大人成全。」
說完香軀扭動如蛇,身上的衣衫隨之寸寸滑落,這是一隻絕世的妖精,媚骨天生,明豔不可方物,隨著衣衫全部退去,豐乳盈盈輕顫,圓潤的纖腰柔若無骨,無處不媚,玉腿微微張開著,桃源春色一覽無餘……
她那柔軟的玉體在床上不停的扭動,還不時發出一聲輕吟,以豔絕天下的手段,挑逗著楊逸的神經。
無路可退的楊逸鋼牙一咬,像頭噬人的豹子,帶著滿腔的激憤撲上去,在這具妖豔的玉體上盡情的肆虐起來。
這淒冷的宮中,頓時春光無限。
劉婕妤不敢放聲大喊,但在楊逸使盡手段,縱橫馳騁之下,她喉嚨中發出一陣陣其極壓抑的呵呵聲,雙手緊緊抓著被縟,玉體擺動如浪,她只有過趙煦一個男人,但趙煦身體虛弱,何曾給過她這麼強烈的感覺,楊逸狂龍直搗花心,讓她幾欲昏迷過去;
這一刻,從肉體到精神,劉婕妤都被徹底的俘虜了,欲仙欲死的她情願做楊逸身下的一個女奴!
沒錯,楊逸就是要徹底征服這隻妖精,或許,這能帶給自己意外的生機也說不定。
這一夜,整個皇宮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寶文閣,趙煦的生死引動著所有人的心,這個幽暗的冷宮發生了些什麼,沒有人去注意……
差不多一柱香之後,楊逸回到寶文閣,發現章惇和蘇頌竟然也到場了,而且章惇似乎與向太后有所爭執,場面有些亂。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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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27:57
第091章 生死一線
向太后讓侍衛死死守著殿門,堅決不讓章惇進殿一步,楊逸上去拉住他,輕聲說道:「章相公,沒用的,除非陛下醒來,否則咱們想進去怕是不可能了。」
章惇臉上冷得能刮下一層冰,見是楊逸到來,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接著對向太后說道:「太后,楊校理醫術精湛,太后不讓老臣進去也行,就讓楊校理進去一同診治吧,多一分希望也好!」
向後太立即冷臉否決道:「不必了,宮中太醫已盡數在殿內,目前官家的身體情況已稍為穩定,太多人進去反而容易驚到官家,夜已深,二位丞相還是先回府等消息吧!」
章惇哪裡肯走,蘇頌作為尚書右僕射,此時也不可能離開,楊逸將蘇頌扶到殿邊的迴廊裡坐好,三人默默無言。
這是一個沉重的夜晚,新黨舊黨的命運如何,全看殿中那人能不能撐過這一關。
楊逸不知道原來的歷史上趙煦是死於何症,若不是猝死,當時內廷也必已被向太后控制,因為趙煦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弟弟,而他竟來不及留下繼位詔書,讓自己的弟弟順利登基,最後便宜了趙佶這個輕浮的傢伙。
寶文閣前凝重的氣氛,讓大部分人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楊逸與章惇不時對望一眼,楊逸讓人儘快通知章惇,就是希望他先與蔡京、張商英等人先打好招呼,統一口徑,萬一最不幸的事情發生了,首要之事便是搶到擁立之功!
無論如何,一定要搶到!否則新黨將死得很慘。
只要大家意見一致,向太后勢單力薄,希望還是非常大的。
除趙煦外,目前神宗皇帝尚有五子存世,分別是九子趙佖,十一子趙佶,十二子趙俁,十三子趙似,十四子趙偲。其中十三子是趙煦母弟,同為朱太妃所生。
現在關鍵是趙似還太小,不可能立即親政,一但擁立他,誰來輔政?
若是沒有趙煦欽命,輔政權還將落到向太后手上,對新黨而言,這同樣是非常被動的。
章惇臉上一片沉冷,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但楊逸能體會到,這一刻他承受著怎樣的重壓和精神煎熬,而楊逸此刻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事已至此,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楊逸心中也愈來愈不安,每次有太醫從殿內出來,楊逸就上前逼問趙煦的情況,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只要趙煦能清醒片刻,也是彌足珍貴的,然而出來的太醫都守口如瓶,絕不多說,讓楊逸無比憤慨。
但此刻的寶文閣,成排的班值刀槍出鞘,森然以待,誰敢妄動?
楊逸與章惇找到朱太妃,希望她能出面說句話,讓楊逸進殿去,然而這個柔弱的婦人,除了以淚洗面,她根本做不了主,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
向太后坐鎮寶文閣前殿,她也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事情來得太突然,她絲毫準備沒有。大宋有兄終弟及一說,若是把執朝堂的新黨以此為由,一致扶持趙似繼位,她一個人恐怕也反對不了。
向太后想找人商議對策,然而舊黨經過幾次清冼,京中連個夠份量的人都沒餘下,她實在找不出一個適合的舊黨大臣來撐場面。
向太后沒有處理朝政的經驗,此刻臉上雖然極力讓自己表現得鎮定些,但心裡卻是茫然不知所措,除死死守住這座寶文閣,她現在也是一籌莫展。
這裡是她寸土必爭、絕不容退縮的、唯一的陣地!守住這裡!無論如何也要守住這裡!
天空中陰雲越積越厚,沉沉的向皇宮壓過來,給原本就沉重的氣氛增添了無盡的壓抑,人們彷彿承受不住這種重壓,胸口都快炸開來了。
東京是不夜城,不實行宵禁,皇宮外,一輛輛馬車在夜色中飛駛過沉沉的街道,但噠噠的馬蹄無力敲散天空濃濃的陰云。
一家家高門大宅的燈火相繼亮起,一盞盞燈籠散發著妖異的光芒,但照不透這深夜沉沉的黑暗。
蔡京府上的側門如同巨獸張開的大口,吞噬著一輛輛飛駛而來的馬車,張商英、蔡汴、李清臣、曾布、黃履、林希、何世寬等人,一個個臉色陰沉,冰凌四射!
現在大家就是一條藤上的瓜,除非背叛,否則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然而在沒有確定趙煦生死之前,誰敢背叛?
在蔡家下人的帶領下,眾人腳步飛快的往蔡京書房而去。書房門轟然關上,裡面燈火昏暗,外面由護衛層層把守,誰也不知裡面在商議些什麼!
寶文閣外的章惇,此刻已經如老僧入定,坐在那裡就像一座棱角分明的雕像,能做的都做了,該佈置的都佈置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待命運、等待上天落下定音的那一錘!
楊逸也坐著,一道道閃電在他背後的天空劈開,讓他看上去就像開天闢地時就聳立在那裡的峰巒,目光凝結成兩道寒芒,彷彿隨時能刺穿一切!
他在冷宮那邊,並不只圖下半身爽快,在劉婕妤那妖豔的玉體上縱橫馳騁時,他就交待清楚了,一但趙煦駕崩,哪怕是栽贓嫁禍、無中生有,也盡一切可能把向太后掀倒在地;這需要焦守、劉瑗等人的配合,這不成問題;
上次趙煦膳食中出現韭菜,至今沒查出是誰指使,若是這個時候趙煦房中再出現巫蠱什麼的,只要佈置得好,向太后!或許有你百口莫辯的時候。
這一切,還需等趙煦有了生死定論再說!
因為,這是拿命去搏的事,若是趙煦不死,就沒必要行此險著。
五更時分,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帶來一陣陣的寒意。
「官家醒了,官家醒了!」
就在這時,寶文閣裡傳出兩聲壓抑而興奮的聲音,向太后先從前殿快步進入後殿,臉上盡是喜色,但心裡是什麼滋味就很難說了。
章惇、蘇頌還有楊逸相繼站了起來,很快,一直沒見到人的焦守出殿來,宣章惇三人入殿覲見。
寶文閣裡,趙煦雙頰深陷,臉色慘白,虛弱就像一根風中的殘燭,那生命之火搖晃不定,似乎隨時都會息滅。
楊逸三人進來後,趙煦表示自己無礙了,讓向太后等人先回去休息;向太后本不願走開,趙煦以有政事交待為由,態度堅決,向太后只得帶人退出去。
章惇立即向楊逸示意,楊逸擠開幾個御醫,上前給趙煦把脈,他二指輕按在趙煦的脈門上,卻幾乎感覺不到趙煦的脈膊,而且脈像極為混亂,這是嚴重的陽損陰虧之象,現在除了慢慢調養,根本沒有其它辦法。
問題是趙煦氣血虧損嚴重,虛不愛補,能撐多久,後果如何,根本無法確定。
楊逸把完脈,又看了御醫開出的方子,都是些平補之藥,感覺沒什麼問題,他便不再說什麼,說實話,這個鬼時候能不用自己開方子是最好的。
殿中靜得落針可聞,就在這時,趙煦虛弱地說道:「立普寧郡王趙似!」
確實,這聲音極為虛弱,但卻讓在場的人有石破天驚之感!
由章惇帶頭,三人跪倒在趙煦床前,章惇沉聲問道:「敢問陛下,由誰聽政?」
這話本不該問,但章惇還是問了,現在每一個字都可能關係著大宋的命運,必須問清楚。
「招范純仁為尚書左丞,與章相、蘇相一同輔政,新法不能廢!」
說完這幾句話,虛弱不堪的趙煦便昏睡過去。
得了這道旨意,章惇心中稍定,三人退到前殿守著,直到過了晨時,趙煦的身體稍稍穩定下來,三人這才出宮。
這次事件給楊和和章惇的壓力就像泰山壓頂一般,危機的到來是如此的突然,現在趙煦能不能好轉,尚無法確定,有些事必須在趙煦沒死之前完成,必須!
疾行的馬車上,章惇輕聲問道:「任之可曾聽過元祐四年的奶娘事件?」
楊逸先是一怔,不禁細細思索起來,奶娘事件他自然聽說過;元祐四年,大臣劉安世偶然聽說宮裡有人悄悄到民間找奶娘,要奶娘就有嬰兒,劉安世抓住這事,先是上表詢問宮中選奶娘做什麼?
高滔滔當時沒有作出答覆,而是先把趙煦身邊的宮女找去訊問。
而劉安世和范祖禹等人得知後,立即把矛頭指向趙煦,紛紛上表進諫趙煦不要沉迷女色,最後此事弄得朝野皆知。
高滔滔不得不出面,給出的說法是:神宗皇帝留下的女兒還小,需要奶娘。
人人都知道高滔滔這是在睜眼說瞎話,神宗皇帝已經死了多年,他最小的女兒就是趙煦的同母妹妹慶國公主,而慶國公主當時已經六歲了,還需要找奶娘嗎?
若真是為慶國公主找奶娘,高滔滔訊問趙煦身邊的宮女所為何來?
而更奇怪的是,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的劉安世等人,得了高滔滔這個荒謬的解釋後,竟然就此偃旗息鼓了。
此事晦澀難明,楊逸細想之後,覺得此事確實可做些文章。
當時趙煦只有十三歲,有沒有『作案』能力很值得懷疑!
再者高滔滔白天把趙煦帶去朝堂當擺設,晚上讓趙煦睡在自己床前,一刻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趙煦缺少『作案』的時間。
就算趙煦有『作案』時間,高滔滔對趙煦這麼嚴厲的監控,這孩子都出來,高滔滔事前不可能一點不知情。
最重要的一點,如果這孩子真是趙煦與宮女所生,那這孩子就是龍種,無論如何官方事後必須記錄在案。
然而現在官方沒有關於這孩子的任何記錄,更沒有發現這個孩子。
綜合這幾點,此事趙煦十有九是冤枉的!
眾所周知,皇宮裡只有一個男人!如果趙煦是冤枉的,那這孩子是誰的?是誰敢在宮中私自懷了孩子?還敢生下來?還敢悄悄到民間去找奶娘?
一般的宮女嬪妃,若是與宮外的男人私通,鐵定不敢這麼肆無忌憚,更沒能力出去找奶娘,那麼這個女人就是宮中的高層人物,高滔滔七老八十,絕不可能,那剩下誰的可能性最大?
此事全是分析加猜想,沒有證據!
但有些事情不需要證據,影影綽綽的有時效果更好。
楊逸將此事反覆思索了兩遍,卻發現了另一個問題,於是輕聲對章惇說道:「章相公,事涉皇傢隱私,且此事細節不好向陛下求證,能發揮的空間有限,最多也就是能將劉安世、范祖禹等人再度貶謫,再想深入下去,恐怕陛下也不允許。」
「老夫何嘗不知?只是事已致此,咱們也只能一試了!」
楊逸倒也不反對這麼幹,咱們不是君子,只要目的能達到,手法上變通一下無妨,趙煦病重,都快嚥氣了,現在還去冒充正人君子,無異於等死,問題是他覺得此事能利用的餘地有限。
病重?病重?楊逸突然心中一動,沉聲說道:「章相公,太皇太后病重期間,幾個月不能視事,而當時陛下並沒有親政,我有兩個疑問,一,這段時間是誰在聽政?二,當時為何沒有還政陛下?」
這是兩個要命的問題!
章惇聽了頓時深思起來,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
慢慢地,一個宏大的計劃在兩人輕聲細語中悄然成型。
或許,這便是劍指中宮的唯一機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28:25
第092章 使遼
楊逸提及的事情很快查清楚了,高滔滔病重無法理政那幾個月,皇權實際掌握在崇慶宮兩個太監手中,一個是叫陳衍,另一個叫張士良。
當時朝臣的奏章送進皇宮,全由陳衍接手,他先行批閱後,再隨意地、有選擇地唸給高滔滔聽,高滔滔有指示,就由張士良稍作記錄,沒有指示的話,陳衍便蓋上皇帝的玉璽,這就成了大宋的最高指令——聖旨。
高滔滔寧願將玉璽交給兩個太監,也不給皇帝趙煦,她打算要幹什麼?
這是個好問題!
是個關乎生存還是死亡的問題!
現在章惇要做的,就是將這兩個人抓回來,再好好問問他們這個問題。
趙煦親政時,已經把張士良發配郴州,陳衍發配朱崖,都在嶺南一帶。
一來一回,恐怕得兩個月時間,但只要成功,一切都值得。
有章惇在,這些事楊逸可以放心不管了,他現在要做的是盡量做好這次出使任務。
邯鄲,戰國時期曾是趙國的首都,盛極一時,但歷經千年的滄桑之後,現在它已經衰落成洺州轄下的蕞爾小縣。
在寒意漸濃的西風中,邯鄲城外走來了一隊衣甲鮮明的隊伍,這支隊伍的使命是出使遼國。
十月丁亥是遼帝耶律洪基生日——天安節。
這些年來,宋遼之間每逢皇帝生辰,一般都會互派使節祝壽。兄弟之國嘛,明面上雙方總得保持大國風範才行。
楊逸作為副使,帶著馬漢卿走在隊伍最前面,一身文官服飾卻掩不住那勃勃英氣,幾個月來一直糾纏於京中的明爭暗鬥之中,難免有些氣悶,出京那一刻,楊逸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脫韁的野馬,天高地闊可讓自己縱情馳騁了!
趙煦經過一陣子調養,病情總算是稍稍穩定下來了,剛好《神宗實錄》書成,由蘇頌推薦,章惇、李清臣附議,趙煦也同意了楊逸作為副使出使遼國。
蘇頌三人不約而同的表現,楊逸能理解他們的良苦用心,他們無非是希望自己能從寶文閣那個漩渦中及早抽身。
再陷在那裡,自己隨時可能萬劫不復。
戰馬嘶嘶,內押班李一忠躍馬奔至楊逸身邊,洪聲道:「楊學士,天色向晚,咱們是否在邯鄲留宿?」
楊逸抬頭看了看天,答道:「今晚就在邯鄲留宿,你派人先行通知邯鄲知縣,讓他將驛館收拾好!」
行止宿值事宜是由楊逸這個副使安排,可便宜行事,除非正使李光同有特別指示,否則無須再行請示。
兩百隨行護衛全是皇宮班值侍衛,個個都是七尺的昂揚男兒,雄壯而威武,他們可不光是來充當禮儀兵用的,理論上,皇宮班值是整個大宋最精銳的軍隊,人數保持在五千人左右;
日常負責護衛皇宮,外派使臣時通常也讓他們來充門面,由於他們經常得接受別國的比武挑戰,這些人在戰力上自然也不可能太差,否則是不可能在班值待得下去的。
楊逸身處他們中間,便會想起前世的軍營生活,也不禁多了些許豪氣,一路北來有車不坐,都跟著他們騎馬而行。
頹廢的邯鄲,低矮的城門上刻畫著剝不落的滄桑,曾幾何時,這裡的人們連走路的姿態都引領著中原大地的風尚,而如今,卻只在歲月那頭留下一抹蒼涼的背景。
邯鄲知縣趙永年迎出南門,遠遠便長身作揖,對正使李光同執禮甚恭,噓寒問暖;但對楊逸這個鮮豔出爐的直學士卻極為冷淡;
其實作為正使的禮部右侍郎李光同,也是刻意和楊逸保持著距離,出京這麼多天,若無必要,基本不與楊逸交談。
楊逸也不計較這些,一路行來,這種情形已是司空見慣,地方上很多都是舊黨官員,對他這個『禍國殃民』的新稅制發起者,自然沒什麼好臉色。而且他入仕未滿一年,便官至集賢院直學士,更讓別人心生不滿。
這一夜趙永年設宴款待使團官員,楊逸也去了,宴席擺在邯鄲最豪華的邯山酒樓,包括縣丞、主薄在內的邯鄲官員全部到場,還有五六個本地鄉紳,齊坐一堂,好不熱鬧。
讓楊逸意外的是尹焞竟然也在場,而且看上去地位很高,趙永年等人對他禮敬有加,他挽著一個叫陸遠老叟入坐,陸遠以諫議大夫致仕,且曾師從程頤,算是尹焞的師兄。
「楊學士別來無恙!」尹焞頗顯君子之風,向楊逸長身一揖,他的語調聽不出有諷刺的味道,但卻有人在背後低聲竊笑。
楊逸只當沒聽到,他這個直學士官職是因提出紹聖新稅法、修成《神宗實錄》,建言西北戰略之功提升的,不管別人怎麼看,楊逸自覺無愧於心。他含笑答道:「不想在此遇到故人,尹才子別來無恙!」
楊逸笑得十分爽朗,尹焞則多少有些不爽,楊逸不但贏去了他半數家產,如今更是步步高陞,讓他情何以堪?
場面上的寒暄過後,眾人相繼入席,李光同被請到了上座,而楊逸的位置則被安排在陸遠之下。
事不關己,吃飽足矣!
楊逸本著這樣的心態,安然入席,任由這些人如何高談闊論,他只是不緊不慢地品嚐著桌上的酒菜。
若不親見,很難想像邯鄲這麼凋敝的小縣城,竟能做得出這麼豐盛的佳餚來,如烙潤鳩子、石首魚、煎臥鳥、麂脯助河蟹、酒煎二牲醋腦子、黃雀鮓等等,皆是十分名貴的菜餚,平常人家一輩子也別想品嚐一回。
桌上的議論越來越熱烈,陸遠停杯嘆道:「文景無為而治,天下豐足,百姓安居樂業;然漢武任用桑弘羊,行鹽鐵榷酤均輸之政,乃致民不堪命,天下凋敝,十室九空,前車之鑑啊!」
「不錯,朝廷如今輕變九年已行之政,擢任累歲不用之人,盡貶忠賢,紹聖新法比熙寧之法為禍尚烈,士大夫治國安邦,勞心勞神,如今卻要與庶民同交賦稅,難不成讓士大夫也與庶民一般下地耕種?則國家由何人來治理?」
「自古以來,只有士者治人、農者耕種、工者治器、商者互通有無,各安其位,方能天下大治!」
「然也,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祖宗法度具在,朝廷只須無為而治,使民休養生息,天下自安,如今朝廷盡壞祖宗法度,行擾民亂政之舉,以奸佞治國,國之將危矣!」
楊逸本想吃飽就走人,然席間陸遠等人滔滔不絕,言語間對新政極力攻擊,對楊逸更時常投來鄙夷的眼色,最後陸遠倚老賣老,兩眼盯著楊逸,直接以奸佞予以攻擊!
泥人還有三分性呢,楊逸實在聽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淡淡地問道:「敢問陸大夫,何謂無為而治?」
楊逸一直沉默不言,陸遠等人正感無趣,一聽他回應,眾人頓時來了精神,上表反對他們或許不敢,但欺負一下楊逸這個初入仕的小輩,多少也能出口惡氣!
陸遠根本不拿正眼看人,以師訓徒的口氣傲然說道:「不擾民,不亂施苛政,百姓自足,此乃無為而治。」
「哦,不擾民,那麼請問陸大夫,士大夫將天下土地兼併囊中,致使耕者無其田,這算不算擾民?」楊逸含笑反問一句。
尹焞搶著答道:「天道酬勤!勤者智者發家興族,庸者懶者不思生產,最後只能將田地變賣,這是天地恆定之理,何來士大夫兼併擾民之說?」
果然是牙尖嘴利!
楊逸冷冷地問道:「士大夫不納賦稅,而土地卻慢慢向他們手裡集中,這已是不爭之事實,請問各位,最後朝廷的賦稅向誰收取?沒有賦稅,官員的俸祿、將士的糧餉從何而來?」
場面一時冷寂了下來,面對楊逸這個尖刻的問題,眾人面面相窺,一時無言以對。
楊逸一不做二不休,起身冷笑道:「無為而治,百姓自足;這根本就是一句笑話,當官不想著多給百姓施行德政,教化百姓,引導百姓,而是坐等百姓自足,朝廷和百姓要你這官何用?沒有你們,朝廷可以少發一份俸祿,百姓可以少交一份賦稅,這豈不是更加不擾民?掌櫃的!」
楊逸最後大喝一聲,邯山酒樓的掌櫃連忙跑上來,楊逸不管目瞪口呆的眾人,向掌櫃問道:「這桌酒席共計多少錢?」
掌櫃以為他要結帳呢,連忙躬身答道:「回大人,共計四百八十二貫!」
「這是本官吃的三十貫,拿去!」
將錢塞給掌櫃之後,楊逸回頭掃了一眼還在發愣的眾人,哈哈一笑道:「一桌酒席四百八十貫,這就是你們的無為而治?這就是你們的不擾民?各位慢慢喝,喝醉了才好無為而治!」
楊逸說完長笑下樓去,眾人剛剛鬆一口氣,樓梯口又傳來楊逸的朗聲清吟:
莫道蟬兒臥清高,
餐風飲露終是謠。
世間既可無為治,
萬頂烏紗皆可拋!
隆福宮裡,劉清菁一臉幸福地撫摸著自己的小肚子,她那小蠻腰依舊纖細圓潤,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但經御醫診斷,她確實有身孕了。
趙煦乍聞此事,欣喜若狂,病情奇蹟般好轉了許多,第一時間下旨加封劉婕妤為貴妃!
「娘娘,趕緊把衣裳穿好吧,小心著了涼!」小菊在旁邊含笑勸道。
劉貴妃接過衣裳穿上,媚惑眾生的臉上浮起一縷閒愁,輕聲嘆道:「可惜那冤家遠使契丹,怕是還不知道人家懷了他的孩子呢!」
「娘娘慎言!」
小菊嚇了一跳,連忙跑出殿外張望,發現除了外間的茉莉,別無他人,這才暗舒了一口氣,當夜她和茉莉就守在冷宮門外,裡面發生了什麼她們一清二楚,這個驚天的秘密若是洩露出去,她們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劉貴妃慵懶的靠在床上,想起那夜的情形,不禁春情湧動,楊逸英俊不凡,不但給了她一個孩子,更給了她做夢也想不到的強烈感覺,那欲仙欲死的滋味讓她像中了毒癮一樣,每每想起總不能自抑!她真想拋開一切,隨楊逸雙宿雙飛……
但這是不可能的,滿腔思念只能化作一縷閒愁,時常縈繞心頭!
見小菊臉上尚有些嗔怪之意,劉貴妃安慰道:「小菊別擔心,以後我會注意的!你們如此待我,將來我自不會虧待了你們!」
「娘娘就不能把他忘了嗎?這樣太危險了!」
「忘?小菊你不會明白的,有些東西是忘不了的。」
「可是……」
「好了小菊,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亂說了,這總行了吧!」
小菊不住含笑點頭!
主僕兩在殿中閒話了一會兒,一個叫郝隨太監到殿外求見,進來後,他帶著幾分神秘、幾分興奮地說道:「娘娘,宮裡出怪事了!」
劉貴妃看了看這個一心投靠自己的太監,有些好笑,以前她得寵時,郝隨就一直討好於她,現在更是不得了,趙煦脫陽之後不能人事,而劉貴妃若是順利產子,那就將成為皇位的唯一繼承人,現在宮中不知有多少內侍想巴結隆福宮,這一點不奇怪。
「說吧,這宮中能有什麼怪事發生?」
郝隨佝僂著身子答道:「回娘娘,奴才聽說福寧殿那邊正在給官家禱福立祠!」
「哦,福寧殿?」
劉貴妃一聽便來了興致,人也坐了起來,福寧殿是孟皇后的寑宮,而她與孟皇后之間爭風吃醋由來以久;在皇宮裡頭,這種女人之間的鬥爭再平常不過,也再慘烈不過,沒有幾個不想往上爬,不想專寵後宮的,千年來這種事情天天在上演。
「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娘娘,奴才好不容易打聽到,皇后說是為了給官家祈福,讓聽宣夫人燕氏把一個叫法端的女觀帶進宮,與供奉王堅一起,正在福寧殿禱祀立祠,奴才便悄悄去看了一下,卻發現法端看似是在祈福,卻分明是在作法害人。」
劉貴妃臉上浮起濃濃的警惕之意,急聲問道:「此話怎麼講?快說!」
郝隨近前些來,低聲說道:「娘娘,奴才幼時在老家,恰好曾見過道士用符籙、符水作法害人,絕對錯不了,這個法端女觀根本不是在祈福,奴才敢用性命擔保,她是在作法害人。」
「你真能確定!」
郝隨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臉希冀地看著劉貴妃,彷彿看到了天大的富貴在等著他。
劉貴妃與小菊對望一眼,沉聲說道:「走!去寶文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28:52
第093章 陰謀無礙風姿美
安肅軍地處宋遼邊境,控制著宋遼之間的往來要道,自澶淵之盟後,宋遼之間少有戰爭,而且安肅還設有榷場,兩國商人聚集於此交易,市面上酒旗飄揚,商舖林立,極為繁華。
趙財生矮矮胖胖的,圓圓的臉總是掛著微笑,時刻給人一團和氣的感覺。他來安肅行商已經快十年了,家中趙氏茶行是安肅最大的茶行,主要與遼國商人進行大宗的茶葉生意。
特別是這幾年來,趙財生與安肅知軍何泗宗攀上了交情,生意上更是順風順水,讓同行羨慕不已。
「哎喲,阮都頭,有陣子沒見您到敝店來了,今個兒您來得可巧,小店剛剛到了一批蘇州茶,阮都頭要不要來點?」趙氏茶行的夥計見一個四十上下的軍漢進店,立即熱情地迎上去。
「少廢話,你們趙東家呢,趕緊讓他出來,我來是把上次欠他的茶錢給清了。」軍漢極為雄壯,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只是聽這話卻是個急性子。
「阮都頭是來結賬的?你快裡面請,裡面請!」夥計的笑臉更為燦爛了,連忙把軍漢往後堂引。
夥計把軍漢引到內院後,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院中的青梅樹下偷懶歇息,不時四處張望一下。
房門一關,矮胖的趙財生突然跪倒:「屬下拜見教主!」
軍漢收起那副粗鄙的神態,雙腳外開八字在椅子上坐下,虎視著趙財生道:「我出營的時間不多,趕緊把京裡的情況報上來。!」
「稟教主,屬下剛剛接到飛鴿傳書,譚願被刑部拿去了!」
「怎麼回事?不是讓他回京先不要活動嗎?法端那邊可曾受到牽連?」
「稟教主,譚願因何被刑部發現,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譚願回京後沒有去過上清宮,法端未受牽連,燕氏已經成功說服了孟皇后,由法端在福寧殿禱福,只要順利讓趙煦喝下法端的符水,便能大功告成了。」
「傳本教主令,各壇立即加快行動,否則一但譚願熬不住,咱們十年心血就全毀了!」
「是!教主!不過,屬下得到消息,遼國今年並未派出使節前往東京賀壽。」
軍漢聽了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讓匍匐在地的趙財生動也不敢動,生怕因此獲罪,他趕緊解釋道:「教主,據屬下分析,宋廷今年停賜西夏歲幣,遼國沒有派出使節,應該是為了給宋廷施壓。」
趙煦的生日被官方定為天寧節,也在十月,彌勒教本想利用這次宋遼互派使團的機會,加以劫殺,再互相嫁禍給雙方,宋遼在邊境都有眾多駐軍,一但能成功嫁禍,甚至可能引發兩國間一場大戰,到時彌勒教趁亂起事,便可達到渾水摸魚的效果。
現在遼國沒有派出使團,不免有些美中不足。
軍漢陰沉著臉問道:「宋國使團呢?」
「稟教主,宋國使團明日中午即可到達安肅,按行程計,使團應該會直接出境,到遼國涿州驛留宿一夜!」
軍漢毫不猶豫地說道:「通知顧三石,按第二計劃行事,務必造成宋軍襲擊遼軍要塞的假象,再一舉將宋國使團劫殺!不容有誤!趙財生,宋軍服飾運過去了多少?」
「教主放心,已經運過去兩百多套,足夠了!」
「嗯,就這樣吧,法端那邊也是重之重,你要時刻關注,到時朝中一亂,宋遼邊境再起紛爭,咱們大事可期!」
彌勒教經過幾十年經營,本來打算採取南北開花的策略,但南邊壽昌的根基意外地被何世寬拔除,元氣大傷!
北邊雖然沒有被累及,但也不能再等下去了,起事需要一個適合的大環境,元祐九年間,朝廷不修軍備,軍隊糜爛,戰力低下,加上朝中官員忙於互伐,政治腐敗,民生困苦,而現在隨著趙煦親政,一系列的改革措施頒佈天下,阮天行明白,若是再等幾年,大宋恐怕會是另一番模樣,再想起事就難上加難了。
現在改革初步展開,各地士紳對朝廷的牴觸情緒嚴重,這些士紳未必不想看到有人起事,至少這樣可以證明朝廷的新政逼反百姓,不得人心。
阮天行認為,只要自己一成氣候,應該不難爭取到這些士紳的支持。
通判是州或軍裡的副職,擁有單獨上表奏事權,說白了,他們就是朝廷派來制衡地方主官的。
李格非到安肅不久,便發現知軍何泗宗與地方商賈來往密切,有官商勾結、營私舞弊之嫌,於是上表彈劾何泗宗;安肅正副兩位主官的關係因此變得很緊張。
上次李格非差點被貶到瓊州去,他的夫人王氏至今心有餘悸,丈夫與何泗宗的衝突雖然讓她憂心忡忡,但沒說什麼;
這天她端茶進書聊天,見到李格非又要上表反對清田之事,再也忍不住勸道:「夫君,你能不能別管清田之事……」
「婦道人家,你懂什麼?」
「別的妾身不懂,妾身只知道已經有好幾十個知州,因上表反對新稅法被貶到嶺南去了,夫君,如今誰不知道,陛下是鐵了心要施行新法,你就算不為自己的仕途考慮,就不能為咱們清娘想想嗎?」
「謹安肅一地,因清田之事已發生多起械鬥,前兩天還鬧出了三條人命,地方士紳牴觸如此強烈,若是朝廷再一意孤行,恐將天下大亂,身為朝廷命官,明知朝廷施政有誤,而不能秉公直言,這官不做也罷!」
「夫君,你管其它妾身都不說,但這清田之事真是碰不得啊!哪怕是天涯海角,跟著夫君妾身無怨無悔,可是,夫君忍心讓清娘也跟著咱們遠謫蠻荒嗎?」
李格非正要作答,家人適時進來並報,說出使遼國的使團已到城南。
看著丈夫匆匆而去的身影,王氏不禁黯然一嘆!
這次北行對楊逸來說很難得,讓他有機會瞭解到地方上新政的許多實施情況,大多數州縣的土地清丈工作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各種不合作,甚至是暴力抵抗的現象時有發生。
這些情況朝廷之前就有所預料,畢竟這是在地主士紳的碗裡搶食,之前王安石的青苗法也曾強行向他們攤派過,但和現在的官紳一體納糧比起來,王安石的攤派算是很溫和的了,新稅法是徹底觸動了官紳的核心利益,他們不合作,甚至是有所反抗也就不意外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對反抗者絕不手軟。同時,適當的增加官員的職田數量,特別是軍方將領的職田收入。
這是變相的高薪安撫手段,別的都可以亂,軍方不能亂。這些意見楊逸已經派人飛報章惇,相信很快就會有回應。
楊逸利用這次北行的機會,有時會飛馬離隊,到田間地頭去收集第一手資料,李光同對他這種『不務正業』的行為多有不滿,加上邯鄲的衝突,讓他與正使李光同更為疏遠。
獵獵西風吹著宋字大旗,楊逸一馬當先,走在整個隊伍最前面。安肅城到了,過了安肅便是遼國地界。
楊逸也收起了其它心思,隨在李光同身邊,和迎出南門的何泗宗、李格非等人寒暄。
再見楊逸,李格非心情有些複雜。不管如何,若是不是楊逸出面,他已經被貶到瓊州去了,但楊逸提出的新稅制李格非並不認同,認為這是亂國之源。
「李學士別來無恙!」楊逸含笑一揖,彷彿沒看到李格非臉上複雜的神色。
「任之萬里使遼,遼東苦寒,我預祝任之一路平安!」除此之外,李格非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本該是送別時說的話,楊逸一聽,知道李格非不願和自己多說,也不好再詢問李清照的近況,心中不免有些淡淡的惆悵。
雙方立場不同,或許遲早會發生衝突,今天還能保持表面上的客氣,已屬不易。
使團一行在安肅並不多留,用過午飯後再度起程北行。
出城不遠,身後一騎快馬追來,給楊逸帶來一紙書信。
楊逸打開一看,只見信中寫著幾行娟秀的小楷:
塞雁南飛君北行,
胡塵萬里赴上京。
滿地蘆花為相送,
何懼風中盡凋零。
楊逸看完,勒馬回身,依稀可見安肅城頭上立著一個少女的身影,西風吹拂著她的衣裙,如同天邊的一朵輕雲,輕盈、飄逸、唯美!
楊逸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能感覺到那雙明亮如星辰般目光追隨著自己的身影,往日的時光再度浮上心頭,比如那個彩霞滿天,夕陽遍地的黃昏;
「我叫李清照,爹娘叫我清娘!楊大哥在上,清娘有禮了!」
「哦,可是青青子衿青?瑞雪兆豐年的兆?」
「不是哩!是清泉石上流的清,明月松間照的照。」
楊逸突然感覺天好藍,放眼天地間,易水東去,燕山橫亙,風飛雲湧,雄鷹翱翔,忍不住仰天長嘯,拔劍而歌:
燕山北去路茫茫,
易水聞歌復何傷。
世間自有春秋筆,
為我潑墨寫一行。
或許是看到了楊逸撥劍高歌,城牆上的少女揮動著手帕,輕盈的身體彷彿不堪西北凜冽,就要隨風飛去,遠遠望見,就像洛水河上邁著凌波微步的仙子,那唯美的畫面,值得一生珍藏。
楊逸收回目光,躍馬向北飛馳而去,黃塵滾滾,馬蹄聲碎,而心中了無遺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29:29
第094章 廢后風波
孟皇后是小戶人家出身,即便成為大宋皇后兩三年了,她依然無法適應這種身份的轉換,在整個皇宮中,她雖然貴為皇后,卻談不上有什麼影響力,加上趙煦慢慢的冷落,更讓她顯得有些多餘。
她與趙煦的婚姻,或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她之所以能入宮,只是高滔滔根據自身的需要,強加給趙煦的一種結果,而且高滔滔給他們選定的成婚日子是五月十六日。
按道教的說法,每年五月十六日是天地合日,人間的夫妻要分房睡,否則會折損陽壽。
即便是普通百姓,也絕不會選擇這一天成婚。
沒人知道高滔滔是什麼意思,她不顧朱太妃的哭求,毅然選擇這一天作為趙煦和孟氏的成婚日子。
若說高滔滔不信天命之說,為何遇到什麼旱澇地震、天狗食月、太白晝現時,都讓趙煦避殿減食呢?
孟皇后沒有太多的苛求,即便做了皇后,她也一心想著相夫教子,哪怕趙煦冷落了她,在趙煦病危時,她也一心想著為趙煦祈福延壽。
但瞑瞑中彷彿一切都有定數,福寧殿的禱祠活動接近尾聲時,內押班梁從政與皇城司蘇珪帶著一大幫人衝了進來,除了孟皇后之外,對在場的所有人立即加以控制。
孟皇后茫然不知所措,反倒是她的貼身侍女陳迎兒嬌斥道:「梁從政!蘇珪!你們要幹什麼?這是皇后娘娘的寢宮,豈容你們胡來!還不快快住手!」
蘇珪向孟皇后略施一禮,說道:「皇后恕罪,官家聽說宮中有人以符咒巫蠱害人,特命奴才帶人前來徹查,得罪之處,還請皇后娘娘多多體諒!」
蘇珪說完不再理孟皇后,轉頭對一幫手下大喝道:「來呀!給我仔細搜!但有可疑之處,切莫放過!」
孟皇后終於醒過神來,驚恐地說道:「你們不能這樣,我請法端女觀前來,是為了給官家祈福,此事是請示過官家的,你們不能這樣……」
陳迎兒也跟著大喊道:「蘇珪,你們好大的膽,竟敢污衊皇后娘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蘇珪置若罔聞,強令手下開始對福寧殿搜查,皇城司除了負責皇宮安全,還負責刺探京中消息,這個部門就像皇帝的一個特務機構,雖然與明朝的錦衣衛不可同日而語,但至少搜查一座福寧殿還難不住他們。
很快,皇城司人員便搜出一些符咒、和紮著針布偶,最後那杯給趙煦準備的符水竟查出了迷仙草的成分,這是一種銀針也測不出的毒,人服食之後會迷失心智,成癲成狂。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有這些……」
孟皇后渾身顫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一心只想給趙煦祈福,真沒有謀害趙煦的心思,可這些東西被當場搜出來,她就是有千張嘴也說不清了。
法端一看事情敗露,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立即咬破牙間毒囊自盡,等蘇珪等人發現時,她已經口吐黑血,萎靡倒地。
讓人在自己面前就這麼輕易死了,蘇珪十分惱怒,氣急敗壞地喝道:「把人通通帶走!」
趙煦起初並不相信孟皇后會使用巫蠱害他,礙於劉貴妃的情面,加上郝隨言之鑿鑿,才讓蘇珪等人去搜查。
可當蘇珪把搜到的布偶符水、以及法端女冠畏罪服毒自盡的事情報上來,趙煦憤怒了,那種被自己相信的人欺騙的感覺,讓他幾乎失去了理智,差點當場下旨賜死孟皇后。
「查!給朕查個水落石出!」趙煦咆哮著,他身體雖然虛弱,但暴怒時那帝王的天威仍極為嚇人,連劉貴妃此時也不敢多說一句。
「慢著。」
蘇珪剛要領命退下,聞訊趕到寶文閣的向太后立即加以阻止,她匆匆進殿對趙煦說道:「官家,皇后向來賢良淑德,此事其中恐怕另有隱情,以老身看來,皇后很可能是受人陷害!」
向太后說到這,目光凌厲地掃了劉貴妃一眼,鼻子裡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劉貴妃嚇得兩腿一軟,跪倒在地。
趙煦心中對向太后更為反感,和聲對劉貴妃說道:「愛妃有孕在身,快快起來,莫動了胎氣!」
「官家,皇后是一國之母,豈能如此草率,就算要查,也必須有御使在場,這樣也好給朝野一個交待。」
趙煦躺在軟榻上,顯得極為煩躁,此事是皇宮醜聞,他本不想鬧得天下皆知,但向太后說得也不無道理,廢立皇后關係重大,確實需要給天下一個交待。
就這樣,殿中侍御史董敦逸參與了巫蠱案的審查。
歷朝歷代,巫蠱符籙都是皇宮大忌,凡被查出者,當事人不是被賜死就是被廢,從無幸理!
孟皇后一案其實沒什麼好查的,聽宣夫人燕氏、陳迎兒、王堅等人雖然死不承認孟皇后以巫蠱害人,但當場從福寧宮查出的布偶符水,還有法端當場畏罪自盡,這已經是最有力的人證物證。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得到最終調查報告後,哲宗下詔廢后,令孟氏出居瑤華宮,號華陽教主玉清靜妙仙師,法名沖真。
燕氏、王堅、陳迎兒等三十人全部賜死。
法端所在的上清宮查封。
這道詔書一出,十分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本以為會極力阻止的向太后銷聲匿跡了,她如同一隻蜘蛛一樣,退到了皇宮這張大網的深處,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此事反而在朝堂上引發了強烈的震動,李清臣、許將、曾布、黃履等人一齊到寶文閣求見。
眾人行過拜禮,李清臣立即開口道:「陛下,皇后娘娘一向賢淑,朝野皆知,如今雖查出巫蠱之事,想來皇后娘娘也只是受人矇蔽而已,陛下不應以此廢后!」
許將立即接著道:「陛下,符水您不是沒喝嗎?法端以邪法害人,這不是沒人受害嗎?陛下福澤深厚,邪法符咒豈能奈何陛下?皇后一時受人矇蔽,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陛下何不原諒皇后娘娘一回……」
這都什麼話?真不知道許將是來勸趙煦的,還是來搧火的。曾布一看趙煦臉色越來越黑,悄悄扯了扯許將的衣裳後擺。
「陛下,皇后自入宮以來,謹守本份,從未有失德之事傳出,朝野……」
趙煦突然打斷曾布道:「朕待皇后有禮,不意其所為如此,巫蠱之事乃朝野大忌,難道她身為皇后竟然不知?朕日夜怵惕,至為之廢寢食,今日之事,誠出於不得已,眾卿無須再多言,退下吧!」
李清臣等人面面相覷,無奈只得退去!
然而雪片般的奏章隨即鋪滿趙煦的案頭,無不是勸阻趙煦廢后的;
御使陳次升認為,事關皇后廢立,由內庭主導審查結案,殊為不妥,若是其中有冤情,恐陛下成萬世笑柄,因此,此事應交外庭審理。
御使董敦逸說道:廢后當日,東京陰雲密佈,終日不見陽光,此乃上天不欲廢后……
或許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他們只能以此相勸,但這卻更激怒了趙煦,董敦逸作為案件的審理者,卻拿出這麼荒謬的理由來為受審者開脫,豈不是把朝廷法令視同兒戲?
大怒的趙煦下旨將董敦逸遠貶嶺南,朝廷才總算安靜下來。
章惇在廢后事件上很少說話,結果舊黨直接將廢后一事歸結為章惇與劉貴妃內外勾結,陷害孟皇后,朝野之間這種流言不徑而走,越傳越邪呼!
其實這哪跟哪啊?
孟皇后雖然是高滔滔強加給趙煦的,但她本性內斂,從不干涉政事,也沒那個能力干涉,新黨從未想過要對付她;
或者說,孟皇后從來沒被章惇看在眼裡過,更不認為這個本性懦弱的女人能成為自己的對手。
章惇正在佈一個大局,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他根本沒心思去理會孟皇后,如此而已。
從心裡上說,楊逸不願承認自己踏上了遼國土地,燕雲地區自古就屬於中願漢人,但現在,它確實被遼國佔據了百年之久。
楊逸一路行來,所見到的也大多是漢民,他們穿著打扮與中原漢人並無不同,若不是城頭豎著遼國大旗,你甚至懷疑自己還沒走出宋境。
黃昏時分,使團一行到達涿州,涿州留守蕭德先親自迎出南門,這是個四十多歲的遼國貴族,除了衣飾有所不同外,他彬彬有禮的儒雅之態,充分說明了他受漢文化影響甚深。
楊逸本以為有正使李光同在前面頂著,自己只需寒暄幾句即可,不想蕭德光對他非常感興趣,寒暄之後由衷地感嘆道:「楊學士不愧是一時之俊傑,英姿勃發,相貌堂堂,年不滿弱冠便奪得殿試第一,重修《神宗實錄》不說,提出的紹聖新稅制,為人所不敢為,著實令人萬分欽佩。」
「蕭大人說笑了,在下年輕識淺,徒有虛名罷了!」
楊逸嘴裡謙虛著,心裡卻像打翻了五味瓶,從蕭德光的話可以得知,他對大宋的事情十分瞭解。
而大宋的官員多數只關心自己、關心內鬥,對外界的變化漠然置之,這種反差蘊含著極大的危險!
別人一直在觀察你、研究你、學習你,而你卻對別人一無所知。
造成這種形態與中原文化的優越性有關,但也正由於這種優越感,便得中原朝廷習慣性的鄙視四周的鄰邦,更別談去模仿學習了。
千年以降,趙武靈王只有一個!
蕭德光對李光同只是禮貌的客氣,而對楊逸卻顯示出了極大的熱情,這和在宋境的情形剛好番了個蓋兒,楊逸暗暗好笑。
回城的路上,蕭德光一直謙虛地向楊逸請教紹聖新稅制的事情,楊逸能感到李光同有些不悅。
楊逸無所謂,紹聖新稅制不是什麼秘密,他倒不介意與蕭德光聊兩句。
隨蕭德光一同出迎的指揮使顧三石,冷眼打量著楊逸身後的兩百護衛,再看看正在友好交談的蕭、楊二人,一抹嘲弄的笑意一閃而逝……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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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29:49
第095章 涿州之變
三更時分,天上月淡星稀,涿州城中早已是萬籟俱寂,而城西的一座大院裡,兩百漢子已經換上宋軍服飾,靜靜立於院中,如同一個個木樁一動不動,只有那出鞘的刀鋒偶爾映著月光,輝目生寒。
正屋的房門霍然打開,走出兩個一身鎧甲的人,連臉部都被鐵面具擋住,看不清兩人的相貌,只聽其中一個低喝一聲:「出發!」
聽聲音卻是個年輕的女子,隨著她一聲令下,大院側門悄然打開,兩百漢子魚貫而出,在女將的帶領下,踏著夜色向涿州府衙快速撲去。
涿州是遼國的軍事重鎮,平時府衙中也有一兩百士兵守衛,而且城南的軍營離府衙不足兩里,快馬奔馳瞬息即到。
兩百穿著宋軍服飾的漢子對涿州府衙很熟悉,他們避開了高大的前門,直接繞行到府衙後門,幾聲輕響,數根飛爪被拋到了院牆上,繩子一拉緊,幾個黑影飛竄而上,快若猿猴。
「什麼人膽敢夜闖府衙?」
「射!」
女將低喝一聲,弓弦連響,牆頭的哨兵被快速射殺,發出短促的慘呼墜落下來!
「快!快打開後門,快快快!」
女將一邊喊著,一邊沿著繩子飛縱上院牆,很快後門就被打開,門外等著的『宋軍』洶湧而入,院內此時衝來數十守軍,但這些守軍最先迎來的並不是刀光劍影。
二三十包黑呼呼的東西迎面砸來,觸地即暴,哧哧的火光過後,濃濃的白煙立即瀰漫開來,辛辣的濃煙讓幾十遼軍雙目難睜,涕淚橫流,『宋軍』接著就是一陣箭雨,噗噗連聲,中箭的遼軍一個個慘嚎著倒地死去,殘餘的不及退卻,也被衝上來的『宋軍』亂刀砍翻,夜色中頓時飄散著濃濃的血腥味。
「阿蘭,你帶一隊人立即搶佔中門,放火阻擋前院的援兵,其它人跟我來,誰殺了蕭德光,賞錢百貫!快!」
蕭德光今夜接待宋國使團,多喝了幾杯,睡得正香,突然被後院的殺戮聲驚醒,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他的幾個近身護衛已經衝進房來:「大人!快走,有宋軍夜襲!」
護衛對他身邊肉花花的美妾看都不多看一眼,挾起蕭德光就往後窗撞出去!忙亂中的蕭德光連聲詢問道:「宋軍?怎麼會有宋軍來襲?怎麼可能……」
蕭德光不用再問了,因為他們剛剛站起,十幾個身穿宋軍服飾的漢子已經衝殺上來,凜冽的刀光寒氣逼人,一把長刀從蕭德光的頭頂掠過,削去了他一片頭皮,若不是護衛及時推了他一把,蕭德光整個腦袋已經被劈成兩半了。
鏘!鏘!鏘!
幾個護衛與撲上來的『宋軍』搏殺在一起,刀口碰出一連串的火花,蕭德光摸向自己熱辣辣的頭頂,摸下一手的血,嚇得他雙腿發軟,他雖然是涿州留守,但並不會武,更沒經歷過戰爭,這種生死一線的驚險場面不禁讓他惶然慘叫起來。
蕭德光叫不了幾聲,一支勁箭噗的一聲沒入他的胸膛,瞬間將他射翻在地,抽搐不斷,眼看是沒法活了。
「蕭大人!蕭大人……」幾個護衛絕望地嚎叫著,很快也被亂刀砍死,場面慘厲無比。
前院的遼軍聞警剛衝到中門,夜襲的『宋軍』早有準備,一袋袋菜油潑上去,火把一扔,中門頓時被大火隔絕,前面的上百遼軍衝不過火海,只能找梯子爬牆過來,等他們爬上牆頭,才發現不光中門大火熊熊,整個後院都已經是火光四起,偷襲的『宋軍』已經開始向外撤出,只剩下一些倖存的丫環在火光中哭喊著逃命……
府衙的熊熊火光讓整個涿州城沸騰了,城南的軍營裡衝出數百騎兵,沿著衙門前的大街直衝而來,帶兵的正是遼將顧三石,然而當他們衝近府衙半裡時,街邊突然飛落一支火把,呼的一聲,整條大街頓時被大火隔斷,許多戰馬驚得人立而起,再被後面的戰馬撞上來,亂成一團。
顧三石在馬上大呼道:「快!退回去,往右邊的的街道繞過去!快啊!」
「顧將軍,往左邊的街口繞過去更近些!」
「你他娘的傻了嗎?這裡被大火阻隔,對方會留著左邊的近道給你走嗎?聽本將令,往右邊繞道!快快快!」
等顧三石帶軍繞道衝到府衙前,整個府衙已經籠罩在衝天的大火中,不光是府衙這一片,涿州四城也到處是衝天的火光,街上儘是亡命奔逃的百姓,以及暈頭轉向的士卒,哭喊聲交織成一片驚心動魄的聲浪……
「快逃啊!宋軍攻進城來了!快逃啊!」
「宋軍十萬大軍攻進城來啦!大遼戰敗了!」
「爹!娘!你們在哪?」
「女兒啊,我的女兒啊!」
風助火勢,火助風勢,被燒傷的,互相踐踏至死的、因擋道被著急的遼軍砍死的百姓不知凡幾,眨眼間,整個涿州城就像人間地獄一般。
府衙裡衝出的遼軍一見顧三石帶軍趕到,紛紛衝上來喊道:「是宋軍,是宋軍偷襲,他們殺了蕭大人,往城東驛館方向逃去了,快追!」
「他娘的,果然是宋軍!都隨本將來,殺!一個不留!殺殺殺!」
「殺!殺宋狗啊!」
暴怒的遼軍飛馬向城東衝去!無須打火把,四周的大火已經將涿州城照得一片通明,遼軍就像打開閘門的洪流,聲喊馬嘶,狂亂的馬蹄聲敲打得地面微微顫抖。
涿州城東的驛館,此刻早已是燈火通明,兩百班直侍衛弓上弦、馬上鞍,枕戈待旦,連楊逸都穿上了一身鎧甲,長槍在手,戰馬在側。
亂起之初,楊逸判斷是城中遼軍內部發生叛亂,為免遭到池魚之殃,他第一時間就讓侍衛做好了自保準備。
但隨著城中越來越亂,還聽到宋軍攻進城來的叫喊聲,眾人頓感不妙,楊逸懷疑被人嫁禍了。
驛館裡的遼國吏員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急得團團轉,驛館外值守的遼國士兵甚至還衝進來,讓楊逸等人解除武器,接受管制,分明是懷疑他們了。
正使李光同上去解釋,好不容易才讓幾十遼軍撤出去,然而就在此時,數十『宋軍』在火光中狂奔而來,這一幕讓驛館裡的人都愣了一下,難道宋軍真的攻進涿州城來了?
「驛館裡的兄弟快撤!我們得手了!蕭德光已死,遼軍追來了,快撤!」數十『宋軍』奔過驛館前,突然齊聲大喊!
「射!射死這些狗娘養的!」
楊逸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喊著讓侍衛射殺外面的『宋軍』,大部分侍衛還沒反應過來,竟然沒有隨聲放箭。
「這些人是來嫁禍給我們的,射死他們!射啊!」
嗡!嗡!嗡!
兩百侍衛這才恍然大悟,一輪箭雨離弦而去,瞬間射倒二三十人;『宋軍』中那個女將聽到楊逸的喊聲,霍然回頭,一邊用劍擋著箭矢,一邊著急的大喊道:「快逃!快逃!遼軍追來了,他們不會放過一個活口的,快逃啊,你快逃……」
李湘弦!楊逸一聽到這個女聲,彷彿被人下了定身咒似的,怎麼會是她?怎麼會是她?她竟然嫁禍於我?
「殺宋狗!殺宋狗!」
……
如雷的蹄聲震得人頭皮發麻,顧三石帶著幾百騎兵疾追而至,火光映著那一張張猙獰的面孔,個個如嗜血的野獸一般,正在高聲地喊殺著。
李光同撥開侍衛,越眾而出大喊道:「停下!停下!我們是大宋使節!你們要幹什麼……」
「保護李大人……」
等楊逸發現李光同的『壯舉』,阻止已經來不及,一支勁箭噗的一聲正中李光同面門,他雙眼凸出,翻倒在地,死不瞑目!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蹄聲、殺聲、驚亂、火光、死亡,這注定是個無法解釋的血火之夜!
「殺宋狗!殺宋狗,一個不留!」隨著遼軍的大喊聲而來的是一陣陣箭雨,劈劈啪啪的打在侍衛的鎧甲和盾牌上。
「上馬反擊!殺出去!殺出去!」
楊逸狂喊著,躍馬揚槍第一個疾衝出去,身後兩百侍衛決死追隨身後,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楊逸就是他們的靈魂!副使的悍不畏死,激活了他們胸中滾燙的熱血,狂喊著飛衝而出!
「漢卿,你帶五十人阻敵,李一忠隨我來,奪東門!」
「得令!兄弟們!殺!」
馬漢卿帶人立即向顧三石迎沖而去,疾如勁箭,人吼馬嘶中,與顧三石的遼軍撞在一起。
兩股洪流的對撞,頓時血花四濺,斷臂亂飛,狹窄的街道讓遼軍的兵力無法展開,空多了十倍兵力卻發揮不出戰力來!
「殺!殺殺殺!」馬漢卿悍勇之極,大刀如狂龍飛舞,狂喝力劈之間,一個馬頭竟被他一刀斬斷,馬脖子中噴薄而出的熱血灑了他一身,那如同血海裡躍起的模樣,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從天而降的殺神!
無頭的戰馬還沒倒地,他的大刀再度橫捲而去,一顆碩大的人頭帶著血箭衝天起來,馬上的遼軍至死都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
幾十侍衛都是千挑萬選的悍勇之輩,此刻誰都清楚,狹路相逢勇者勝,人人都使出不要命的打法,拼一個夠本,殺兩個有得賺,刀光霍霍,長槍狂舞著,遼軍竟被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逼得節節後退。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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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30:18
第096章 殺出重圍
涿州城有數千遼軍駐守,慶幸的是四處的大火、和滿城的騷亂分散了他們大部分的兵力,而且許多遼軍根本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城中大亂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讓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
楊逸帶著一百多侍衛狂奔向東門,一遇到遼軍便大喊:「我等是大宋使團,貴軍發生內亂,讓路!讓路!」
夜色火光下的涿州城亂成一團,靠這種混淆視聽的方法,成功通過了兩隊不明真相遼軍的陣線,遇到第三隊遼軍時,楊逸仍如是施為,迎來的卻是一陣箭矢!
「殺!」
沒有絲毫猶豫,戰馬怒嘶揚蹄,狂暴的衝向擋路的遼軍,蕭德光已死,李光同已死,而且分明有人故意陷害使團,只要被困住,對方絕對不會給自己說理的機會,道理說不清,這要命的時刻只能用刀槍來說話!
鏘!鏘鏘鏘!
勢若狂龍的侍衛衝進遼軍陣中,長槍大刀橫掃直劈,誓死要衝開一條血路來,碗大的鐵蹄高高揚起,再狠狠的踏下去,胸骨盡碎,屍體倒飛出去不成人形,長長的馬槊靠著戰馬爆烈的衝力,一下能刺穿兩三個遼軍的身體。
李一忠一直緊跟在楊逸身邊,他箭術非凡,連珠而發,楊逸猛衝在前,他就在身後以連珠箭為楊逸開路,每一箭射出,必有一個遼軍慘叫倒地!
幾百遼國步兵在楊逸等人飛馬狂衝之下,很快就潰不成軍,楊逸滿身染血,拚死的殺戮讓他顧不及去想今夜的事情,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衝出去!只有衝出去才有生路!
剛剛衝過擋路的遼軍,街角一騎突然斜奔出來,夜色中一時難分敵我,楊逸揚刀就砍,對方大喊道:「楊郎,是我!快!隨我來!」
「妳是!湘弦,為什麼是妳?妳讓我還怎麼相信妳?」
楊逸雖然收刀,但馬勢不停,依舊向東門狂衝而去!
「楊郎,你要相信我,我真不知道你在使團裡,蕭德光死了,很快全部遼軍就會知道是你們殺了蕭德光,他們不會給你們絲毫解釋的機會,楊郎,快跟我走,你們是衝不出去的!」
「妳讓我丟下身後的袍澤跟妳走?湘弦,妳不瞭解我,我最恨背叛與被背叛,妳走吧!走啊!」
楊逸突然怒聲大喝,現在事情大致清楚了,明顯是李湘弦等人冒充宋軍襲殺蕭德光,然後嫁禍於使團,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楊逸沒有一刀砍了她,已經是客氣的了,心中豈能沒有一絲怒意!
李湘弦沒有離開,依舊飛馬緊追在楊逸身邊,一齊向東門衝去!激烈的馬蹄聲震得人心頭髮痛,但楊逸的話讓李湘弦心頭更痛,她拿起面具,臉上的淚水被迎面刮來的烈風吹得橫飄飛灑。
「楊郎,我真沒想過要害你,真有沒想過!今夜君若不能逃出生天,妾絕不獨活就是!」
東門已到,楊逸顧不得再理李湘弦,大喊起來:「大宋使團……」
勁箭,迎面而來的又是勁箭!
「殺!」
楊逸一邊撥開射來的箭矢,一面大喊衝殺而上,李湘弦飛快從馬背的布袋裡掏出幾包東西,向城上的遼軍擲去,濃濃的白煙很快籠罩著城頭!
「用箭射殺,等白煙散去再衝上去!」李湘弦一邊叫喊,一邊投擲,城上的幾百遼軍傳來激烈的咳嗽聲,李一忠等人全部摘弓在手,弓弦嗡嗡直響,一支支勁箭向城頭依稀的人影射去,城上頓時慘叫一片!
就在這時,身後又傳來一陣狂亂的馬蹄聲,楊逸回頭一看,馬漢卿他們終於追上來了,數十人馬已經折損過半,回來的也是滿身染血,根本看不出是否受傷!
「大人!大人!大批遼軍馬上就到,兄弟們損傷過半,頂不住了!怎麼辦?大人……」馬漢卿焦急的大吼著,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他們雖然個個悍勇,捨生忘死的反覆搏殺,但人數畢竟太少,能擋住一時已經很不錯了。
其實不用馬漢卿提醒,楊逸也知道情況糟糕到了極點,後面沉悶如雷的蹄聲越來越近,而城門下李一忠他們還在拚死的衝殺著,前頭無路,後有追兵,真讓數千遼軍全圍上來,一個都別想活了!
楊逸心急如焚,遊目四顧之下,突然發現街邊的鋪面有一塊『王氏油坊』的招牌。
天啊!如今是真正的千鈞一髮啊!
「快!砸開油坊!」楊逸大喊,自己當先衝過去,戰馬衝到店舖前猛然人立而起,然後狠狠的踏在門板上,大門經不起如此猛烈的撞擊,轟然倒榻。
楊逸飛身下馬,接著大喊道:「搬油,搬家什,放火,快快快!」
馬漢卿等人也紛紛躍下戰馬,衝進油坊,裡面的百姓愴惶的大叫著向後門逃去,眾人無暇理會,爭分奪秒的把桌椅、門板、床鋪等等都扔到了街上,一桶桶的菜油被隨後潑上去。
很快地大街上便燃起一道猛烈的火牆,大火迅速向兩邊的樹木房屋蔓延,濃煙滾滾,烈焰衝天,為防遼軍戰馬冒死衝過來,楊逸還讓人把城門下的拒馬樁給搬了過來,擋在火牆後面!
顧三石帶著近千遼軍轉眼即到,可惜終究慢了一步,熊熊的烈火熱浪逼出十數丈之外,再悍烈的戰馬也不敢直衝過來。
顧三石忍不住破口大罵,一邊下令士兵隔著火海漫射,一邊派人繞道圍堵東門,誓要將楊逸等人斬盡殺絕。
城門的爭奪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數百遼軍雖然被熏得兩眼紅腫,涕淚直流,仍舊不潰,李一忠他們近攻遠射,三個一組捨生忘死的向城頭沖上去,遼軍以滾石沿階梯滾下,侍衛有避之不及者,被巨石輾過,立時血肉模糊!
李湘弦身體輕靈,飛縱騰挪而上,一支長劍如長虹貫日,每一劍刺出,便能帶出一蓬鮮血,遼軍數支長槍一同刺來,她飛旋而起,躍到槍林之上,長劍橫掃而過,一條條被割斷的咽喉血花噴出時,她已飛身丈外。
有她守住了隘口,侍衛們飛沖而上,喊殺聲頓時響徹城頭,城下的楊逸等人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向城門洞急攻進去,楊逸一手握著大刀,一手握著匕首,大刀砍開一個遼軍刺來的長矛後,身體飛快的旋轉逼上去,左手的匕首如吐信的毒蛇送入遼軍的咽喉!
馬漢卿跟在他身邊,此刻不禁有些堂皇結舌,他從來不知道楊逸竟有如此迅捷的身手,他緊跟在楊逸身邊,還一心想著保護他,現在卻發現楊逸分明像隻獵豹,不停的向人多的地方疾衝。
濛濛的夜色對楊逸極為有利,他的大刀很少用來砍人,反而貼身上去後,那手中的匕首從不落空,凡被他貼上去的遼軍絕無幸理,慘叫聲在城門洞裡連串的迴響著。
「兄弟們!殺啊!搶下這道門,咱們就能活著回去,搶不下咱們就得全死在這裡……」馬漢卿一邊大喊,手上的長刀如匹練飛舞,緊隨著楊逸不停的衝殺,身後數十侍衛就像數十頭猛虎,豁出了一切,忘我的狂砍撲殺。
這一刻誰都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死時界,只要不想被即將衝來的遼國大軍踏成肉泥,就得豁出性命來搏一回。
宋軍人數雖少,但本身就是百裡挑一的好手,加上那不要命的狠勁,手被砍斷了,就衝上去用嘴咬,便是臨死仍桀桀厲笑,彷彿不死的惡魔,狂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在宋軍這種不要命的砍殺下,遼軍膽寒了,紛紛潰退而去!
「快快快,開城門!」
楊逸放聲大喊,腳下越來越強的震感使他明白,顧三石的追兵繞過來了!
「大人,你先出城,我帶人再擋他一陣。」
馬漢卿喊完奔出城門洞,躍身上馬,數十侍衛沒有絲毫猶豫,除了幾個負責開門的,紛紛跟著馬漢卿衝回去。
「只要還有一個兄弟沒有出城,我楊逸就不會先走!」楊逸絲毫不落人後,同樣奔回來躍上戰馬,沿著城牆根向左衝去,顧三石的遼軍已經越集越多,放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後尾。
眼看著楊逸帶人悍不畏死地迎著洪流般的遼軍衝去,城上的李一忠暴怒如獅,一邊忘情的衝殺一邊大喊道:「兄弟們,殺啊!楊學士不顧生死,為我們爭取時間,各位還等什麼,唯一死耳!」
「殺殺殺!」
暴起的侍衛在城上殺得血雨紛飛,斷肢殘臂飛墜不止,城下的楊逸等人也和顧三石的大軍迎撞在一起,奮力的拚殺著。
「砍死他們,砍死這些殺害蕭大人的宋狗,殺啊,不許放過一個!」顧三石如同野獸般滿臉猙獰的咆哮著。
「漢卿,做了他!」楊逸發現了領軍的顧三石,一邊砍殺,一邊對馬漢卿吩咐著。
馬漢卿立即向顧三石衝過去,可惜遼軍實在太多了,全擠在這街道上,一時根本衝不過去,他一把奪來一個遼軍的長槍,呼的一聲飛擲過去。
顧三石也不是吃素的,他猙笑橫刀一擋,長槍被他擋偏射入旁邊一個遼軍肩頭,但顧三石顯然高興得太早了,他剛剛坐正身子,一把匕首帶著一縷寒光噗的一聲射入他的咽喉,顧三石雙手扶頸,卻止不住那狂湧而出的鮮血,最後倒在遼軍陣中。
在這生死一刻,楊逸一邊砍殺,一邊注意著城門的情形,隨著城門洞開,吊橋也很快被放下,李一忠他們正從城牆上飛縱而下!
「衝!」楊逸沒有立即下命撤退,而是帶人又來了一次猛烈的反衝!
顧三石的死給前面的遼軍造成了一陣慌亂,再被楊逸他們猛烈衝擊,一時陣腳大亂。
「撤!」
趁著這個機會,楊逸下令回撤,數十人回馬飛奔,直向城門洞衝去,衝天的火光下,數十人滿身血紅,疾風一般捲向城門洞。
那烏沉沉城門洞透著外面的亮光,近了,更近了,生機就在眼前!
李一忠等人也躍上戰馬,隨著楊逸狂衝而出,戰馬一衝出城門,眼前豁然開朗,一陣寒風吹來,帶給人無盡的生機,連身上的血腥味都被吹去了不少!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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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6 16:30:42
第097章 九十八騎
狂奔了數十里,在李湘弦帶領下,繞小道,涉水翻山,終於擺脫身後遼軍的追殺。
天色濛濛亮時,回到宋境一條大澗邊,楊逸才下令休整。
一點人數,還剩下九十八人,這一夜死戰,兩百侍衛折損過半,許多人身上還帶著傷,樣子狼狽不堪。
或許,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假如不是楊逸當機立斷下令突圍,假如不是李湘弦以毒煙幫助搶奪城門,假如不是東門附近剛好有個油坊……
每一個假如都意味著一次全軍覆沒。
這一夜,驚險萬分,能逃出涿州城簡直是托天之幸。
楊逸靠在樹幹上,眼神複雜地看著對面的李湘弦,許久、許久,他沒有說一句話,李湘弦被他這麼看著,眼睛慢慢紅了起來,滾燙的淚水在眼眶裡不停打轉。
「我爹娘死了,他們……他們死得好慘……」
楊逸靜靜地聽著,依舊沒說一句話,但目光終於變得柔和一點,李湘弦突然撲進他懷裡,放聲痛哭起來,楊逸仍然不言不動,李湘弦一邊哭,一邊拍打著他的肩膀和胸膛,彷彿要把無心的委屈都發洩出來。
「在富陽,我帶人去救他們,他們被官吏折磨得奄奄一息,連路都走不了,他們為了不連累我,竟然都撞牆死了……嗚嗚……楊郎,我救不了他們!他們……他們都死了……」
「所以妳就襲殺蕭德光,嫁禍大宋使團,希望引發宋遼兩國大戰是嗎?對了,妳們光明神教沒這個能力,你……」
「楊郎!你都知道?」李湘弦止住哭,驚奇地看著他。
「彌勒教一再要殺我!妳是知道的!」楊逸皺了皺眉頭,低聲一嘆道:「湘弦,妳無須遷怒官府,他們只是去剷除彌勒教,至於妳的父母,要怪妳你就怪我吧。彌勒教在昌壽一帶活動的消息是我提供給刑部的!」
「是你!」
「是我。」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你?嗚嗚嗚……我要殺了你……」李湘弦淚如雨下,撲上去又打又咬,大哭不止,楊逸依舊一動不動,李湘弦父母的死或者不能怪他,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直到李湘弦哭累了,撲在他懷裡低聲抽泣著,楊逸撫著她一頭粟髮,看她在懷裡半睡半醒,夢囈不斷,直到東邊的晨曦慢慢亮起來。
「湘弦,起來,咱們要出發了,這次事件非常嚴重,遼軍可能要大肆報復,咱們必須趕回安肅,通知邊軍備戰!」
鏘!
李湘弦突然拔出寶劍,寒光疾掠,向楊逸削來,楊逸平靜地看著她,不叫不躲,劍光從楊逸額邊劃過,一縷斷髮輕輕飄落!
「湘弦,我以前幫不了妳什麼,以後或許能,妳不要再做傻事了,彌勒教不是什麼好東西,跟著彌勒教只會讓妳越陷越深!」
「我用不著你管!你走!你走!」
「不行!從這一刻起,我不會再讓妳做傻事!」
奪劍、出劍、歸鞘!
楊逸做得一氣呵成,然後伸出手,接住她鬢邊冉冉飄落那縷粟髮,非常認真、專注的將兩人頭髮結在一起,小心地收入懷中,李湘弦默默地看著他的每個動作,那兩汪深藍的眸子裡,淚水再次忍不住簌簌直下!
安撫好李湘弦,楊逸立即起身說道:「走,先回安肅!」
李湘弦猶豫地說道:「安肅?安肅城現在恐怕……」
事實再一次證明,堡壘從內部是最易攻破的。無論是遼國涿州,還是大宋的安肅,若是從外面攻打,沒有數倍的兵力,想攻破都是不可能的。
而現在無論是涿州,還是安肅都是大火未息,牆摧簷塌,一片未日般的慘景。
同樣是昨夜三更時分,阮天行帶著兩三百人馬先在軍營發動,第一時間砍殺了營中都頭以上的將領,趙財生、黃擔等人在城中呼應,知軍何泗宗當夜被趙財生請去宴飲,留宿青樓,糊裡糊塗的就成了叛軍的俘虜。
叛軍接著飛撲安肅通判李格非府上,李格非率家中護衛拚死抵抗,並令武功較好的護衛李鐵生帶著自己的官憑印信突圍出府,希望能收攏城中潰兵平叛。
阮天行親至李府,企圖勸降李格非。李格非破口大罵,誓不從賊,叛軍破府,阮天行下令不留活口。
與李府一樣,整個安肅有半數官員因不願從賊被滅門;阮天行想通過這種狠辣的手段震懾被俘官員,他的目的達到了,知軍何泗宗懾於判軍的手段,主動與之合作,以知軍的身份勸降潰兵。
安肅原有近四千駐軍,亂起之後大部分潰散,主動投賊的不過四百人,經何泗宗等官員出面,投靠叛軍的人數一下子增加到一千五百多人。
有願意從賊的,也必然有不願從賊的,李鐵生突圍出來後,憑著李格非的官憑印信,成功收攏起幾百士卒,與叛軍展開了激烈的拚殺!
楊逸從李湘弦處得知安肅的叛亂後,拚命趕往安肅,晨時趕到安肅時,城中的拚殺仍在繼續,李鐵生人少,被壓縮到西門一帶,不斷有人死去,但意外的是,也不斷有人加入李鐵生的行列,包括城中一些習武的青壯。
王安石的保甲法農時耕種,閒時習武練兵,在河北實行了十幾年,雖然被司馬光廢除了八九年,如今剛恢復不過幾個月,但仍顯示出它卓越的作用來。
楊逸帶著九十幾個侍衛飛撲而來,一路上還收攏了兩百潰兵,到城外後從逃出來的百姓口中探得城中大致情形,明知李鐵生勢若累卵,他也沒急於立即投入平叛中去。
和城中的叛亂相比,遼國隨時可能到來的大軍更為緊迫。兩國邊境已百年無大戰,戰備都很鬆懈,若是遼軍突然襲擊,那就不再是一城一池得失的問題了。
「李一忠,立即派人把涿州之變通知保定、安順、信安、永寧等軍,讓他們立即備戰,提防遼軍入侵。同時向廣信軍求援,讓他們出兵安肅平叛!」
「喏!」
「謝東昇,你帶一百人在城外收攏潰軍,若是收攏的人數有限,就發動保甲丁壯,然後多砍樹枝拖行,在城西做出大軍來援的景象,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餘下的人隨本官殺進安肅!」
「殺!」
九十八騎飛奔於前,血人血馬,看上去就像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惡魔,那面同樣被鮮血浸透的宋字大旗在朝陽中迎風翻捲,沒有戰鼓,轟隆的馬蹄聲震耳欲聾!帶起的煙塵充滿的懾人的氣勢向西門飛沖而去。
阮天行本想先控制安肅,盡取安肅的財力人力,再轉戰它處,但李鐵生的誓死抵抗就像卡在他喉嚨的一根刺,大半兵力絞殺了大半夜,仍然無法滅掉李鐵生,阮天行只得分兵搶掠,做好兩手打算,這激起了更多城中青壯的反抗。
李鐵生帶人與叛軍一間房一間房,一條街一條街的拚殺搶奪,死守著西門以等援軍,李鐵生身中兩箭,仍奮戰不休,沒有什麼比他這樣以身作則更能激勵軍心的,形勢雖然危急萬分,但猶自不潰。
李鐵生已經放棄了所有的街道,帶著剩下的兩百人馬退守西門,阮天行此刻集中了一千二百人馬,向李鐵生發起了最後一擊,誓要拿下西門,將這個缺口關上。
「兄弟們!李通判寧願犧牲全家人性命,死不從賊,我等何惜此身?我已連夜派人向廣信軍求援,朝廷平叛大軍轉眼即到,只要守住西門,朝廷到時必然重賞各位,兄弟們,跟著我,殺!」
李鐵生用嘶啞的聲音吼完,率先衝出,帶著兩百壯士對叛軍來了一個反衝鋒,陣陣的勁箭射來,噗噗有聲,不斷有人倒下,但絲毫阻擋不了兩百壯士一往無前的氣勢,李鐵生為鋒,兩百人如一把利劍,劈入洶湧而來的叛軍陣中!捨生忘死的砍殺著。
「殺!殺!殺!」
李鐵生的刀口已經砍得翻捲起來,仍不住地收割著叛軍的性命,每砍翻一人,他就狂喝一聲,那血染全身,怒目圓睜的狠勁讓叛軍紛紛走避。
阮天行見了大怒,親自提槍衝來,呼的一聲長槍直刺李鐵生面門,李鐵生則身一讓,大刀帶著狂瀾向阮天行腰間掃去,若是砍中,阮天行非要斷成兩截不可。
「殺!」阮天行也大吼一聲,身形疾退,同時長槍橫架而來,粗大的槍桿被李鐵生一刀砍斷,阮天行順勢把半截槍頭向李鐵生射來。
凜冽的勁氣捲得李鐵生鬚髮飛揚,讓之不及,槍頭從他左臂射過,犁出一道深深的血糟,讓他一條左臂頓時麻木無力。
阮天行抓住這個機會,身形疾撲而上,手中半截槍桿向李鐵生太陽穴狠狠的掃來,好個李鐵生,不退反進,人刀一體向阮天行懷中撞去,分明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阮天行只得收手,身體如風車般向李鐵生左側疾轉,抬腿飛踢,一腳踢在李鐵生腰間。
李鐵生被踢得倒飛丈回,撲倒在地,他手下兩百壯士一見主將遇險,許多人急著退回護住李鐵生,一時陣腳大亂!
「殺!」
阮天行狂呼一聲,叛軍士氣大漲,如同浪潮般淹沒上來,李鐵生等人被逼得步步後退,眼看潰不成軍,覆沒在即!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間,西門外轉來雷鳴般的鐵蹄聲,一面浸滿鮮血的的宋字大旗迎風前指,在朝陽下如同燃燒的火焰,刺痛了所有叛軍的眼睛!
「援軍來了!朝廷的援軍來了!兄弟,咱們有救了!援軍來了!蒼天啊!」
李鐵生一夜捨生忘死的搏殺,等的無非就是這一刻。
這一刻,他血淚滿臉,忘情的狂呼著,兩百壯士紛紛跟著狂呼起來!
九十八騎,血人血馬,疾風一般捲進西門,帶著一往無前、翻江倒海的氣勢——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31:06
第098章 奪回安肅城
馬頭高昂,馬尾筆直,如錐如斧,城門上的塵埃被轟隆的蹄聲震得簌簌直落!
「殺!」
九十八騎如獅怒吼,聲若炸雷,那狂飆的速度,那渾身的血色,百年承平,誰曾見過這種血染的狂潮?誰曾見過這種血海衝出來的惡魔?
叛軍未戰先怯!楊逸一馬當先,義無反顧的狂衝入陣,如缽的鐵蹄當頭踏下,瞬間將兩個叛軍踏成肉餅,狂飆的戰馬同時將幾個叛軍撞飛出去,人撞人,前方倒下一大片。
「啊!」
「娘啊……」
戰馬狂踏而過,地上滿是斷肢殘臂,血槳飛濺,未死的叛軍發出狼嚎般的慘叫,絕望而慘烈。街上的叛軍實在太多了,楊逸揮刀狂砍,一路血肉舖就,衝進十餘丈,將前面的叛軍衝潰,馬速也慢了下來。
楊逸乾脆一勒馬頭,放聲大吼:「大宋集賢院直學士楊逸帶領大軍平叛,降者既往不咎,執意從賊者斬殺不留。」
「降者既往不咎,執意從賊者斬殺不留!」
「降者既往不咎,執意從賊者斬殺不留!」
……
九十八騎停馬跟著齊聲大吼,雙方陋著十來丈,九十八騎就像九十八隻猛虎,居高臨下,虎視眈眈!刀鋒上瀝瀝地滴著鮮血,那不動如山的氣勢凝重無匹,堅毅如鐵。
叛軍不堪這種氣勢重壓,懦懦地後退著。
阮天行一看軍心將潰,立即大喊道:「兄弟們,降者也必死無疑,朝廷不會放過咱們的,兄弟們,別信他們,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大軍,他們是遣遼使團,只有這百十騎,還是從遼國逃回來的,殺了他們,安肅就是我們的了,殺!」
「轉!」
楊逸大喝一聲,帶著九十八騎掉頭奔回城門邊,從新列陣助跑。
「殺!」
「殺殺殺!」
戰馬再次狂飆起來,就在此時,李一忠帶著城外收攏的那一百士兵也適時趕到,呼喊著衝進西門,與李鐵生他們一匯合,跟著九十八騎身後向叛軍狂衝。
殺戮再一次上演!
嘭嘭嘭!
猛烈的撞擊聲在長街上迴蕩著,這回楊逸再沒有停馬的意思,馬漢卿緊守在他身邊,長刀飛舞,頭顱滾滾,這亂軍拚殺之中,沒有太多的招式可言,拼的就是眼明手快,拼的就是那一往無前的悍烈。
身後是出劍如風的李湘弦,這一刻她已沒什麼敵我之分,她心中只有一個意念:護住楊逸,不能讓他受到一點傷害,誰要將刀槍指向楊逸,誰就是她的敵人。
看著阮天行的叛軍不斷倒地潰退,她心情很矛盾,但依然死守著這份信念,或許,這就是女人!
「李一忠!」
「喏!」
不用太多的語言,楊逸大喊一聲,大刀向叛軍陣中的阮天行一指,李一忠立即摘弓在手,飛快的從背後的箭筒摸出三支箭矢,在飛馳的戰馬上長弓一引,嗡嗡嗡!三聲連響,三箭連珠飛射而去!
由於之前與李鐵生一座院落一座院落的爭奪,阮天行帶過來的幾乎全是步兵,對上楊逸的騎兵猛衝,形勢非常吃虧,加上在大街上作戰,叛軍人數雖多,卻不能盡數發揮出優勢來,情勢越來越惡劣,阮天行這時正在奮力指揮著手下迎擊,現在不能退,叛軍現在還沒成型,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一退就會大潰散。他剛砍掉兩個退卻的士兵,突有勁箭呼嘯而來,直奔他面門。
當!當!
阮天行揮刀連砍,擋落兩箭,如影隨形的第三箭卻直射他的右肩窩,透甲而入,箭尾激烈的晃動著,阮天行身體被衝到一邊,大刀哐啷落地。
「教主!教主!」
黃擔等人拚死上前護住阮天行,但這更加劇了散亂的軍心,任黃擔等彌勒教主要骨幹如何呼喝指揮,也難以挽回不斷加大的頹勢!
「衝啊!殺啊!」
楊逸不顧一切的催動著戰馬,騰躍衝殺,直向阮天行的位置犁去,擒賊擒王,只要擒住阮天行,叛軍將不戰自潰。
不得不說,楊逸能衝得這麼猛烈,少不了馬漢卿與李湘弦的功勞,兩人一刀一劍,一左一右,白練飛舞,如同雙龍搶珠,將來自左右的攻勢全部擋住,而楊逸則換了一支長長的馬槊,伏身馬背,憑著馬力狂衝,馬槊如劈開烏雲的電光,將一層層叛軍犁開,血肉飄飛,慘叫連連。
阮天行雖廢一臂,猶自疾呼著:「頂住!頂住!」
「頂不住了,教主你看!」
黃擔抬手向城外一指,只見西門外黃塵滾滾,恰如千軍萬馬殺到,許多叛軍聞聲眺望,一見這情形頓時掉頭逃命,黃擔著急的大喊道:「教主,你帶人先撤,我來擋住敵軍!」
阮天行咬咬牙,不甘地喊道:「撤!」
阮天行帶軍後撤,黃擔帶著彌勒教的骨幹苦苦的支撐著,這些人個個武功不弱,沒有了亂軍的礙手礙腳,戰力反而有所增強。楊逸等人竟然一時難以攻破他們的防線。
黃擔早已瞧見楊逸,可謂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也打算來一齣三軍奪帥的好戲,讓兩個弓手專門射殺楊逸。幸好馬漢卿縱馬上來擋住,否則他手中長長的馬槊利攻不利守,還真可能中箭了。
「這些人一個不許放過,一個頭顱十貫!殺!」楊逸怒了,一邊衝殺一邊大喊。
身邊的士卒再次瘋狂了,這不光是賞錢的問題,這種陣前明價買頭的做法,對士氣的激勵有無可比擬的作用。加上身後謝東昇帶著幾百生力軍奔進西門,更讓大家士氣如虹。
李一忠追到楊逸背後,再次發揮那百步穿楊的精湛箭術,利用楊逸三人的掩護,不斷的張弓勁射,黃擔第一個被他盯上,只用兩箭,黃擔擋開一箭,第二箭便沒入他的眉心,從後腦透出的箭頭帶飛一蓬血雨,可見這一箭的力道有多猛烈。
黃擔一死,叛軍立潰,九十八騎躍馬飛馳,一路追殺,砍得腦袋滿地滾,他們一刻不停,銜尾向阮天行撤退的南門追去,鐵騎所過之處,叛軍紛紛走避,若避之不及,血肉橫飛。
所有叛軍都被這隊悍烈的鐵騎嚇得魂飛魄散,阮天行派人層層阻擊,都被一衝而過,眼看這隊殺神勢不可阻,阮天行不顧半數叛軍尚未出城,毅然讓人放火焚燒護城河上的木橋,這才有幸帶著幾百人向南面逃去。
安肅總算是奪回來了,但奪回的這個安肅,早已不是昨天經過的那個安肅,滿街是屍體,滿城是煙火焚過的房屋,到處是哭喊哀啼的百姓,衣衫襤褸,滿臉炭灰。
楊逸已經累得差點動不了了,但現在安肅官員不死即逃,或從賊,手下全望著他這個直學士,他連一口水也顧不得喝,立即安排人手整頓城中治安,救治受傷百姓,同時派人出城收攏潰軍,發動保甲壯丁入軍防守。
同時派出信使聯絡各地駐軍,圍剿阮天行,他現在暫時無力去圍剿了,安肅是南北要衝,抗擊遼軍的橋頭保,在遼軍沒有到來之前,他必須盡快收攏潰軍,恢復安肅城防,
派謝東昇帶人北出打探遼軍動靜後,楊逸才總算能歇上一口氣。
李府之中,餘煙裊裊,護衛、下人、叛軍的屍體隨處可見,甚至有丫環手執菜刀倒在地上,不難想像當時這裡是作殊死抵抗的,楊逸越往裡走,心中越沉重,甚至牙齒咬得太緊,有種渾身顫慄的感覺。
塞雁南飛君北行,胡塵萬里撲上京,滿地蘆花為相送,何懼風中盡凋零!
言猶在耳,那謫凡的仙子如今安在?
大廳裡,李格非夫婦橫屍地上,兩人的血液匯到一起,凝結成一片,楊逸緩緩的閉上眼睛,不忍多看。
突然,他雙目霍然睜開,開始飛奔於各個房間,一邊大喊一邊尋找著。
「清娘!清娘!哥哥回來了,你在哪裡……清娘!」
沒有,所有的房間都找遍了,沒有!
「李鐵生!你說,清娘呢?你突圍的時候清娘在哪裡?說!」
「大人,小的突圍時是半夜時分,當時雖然沒有見到清娘,但她應該還在後院?」
「那他如今在哪裡?在哪?」
「楊郎,你冷靜一點,可能她沒死,被彌勒教擄去了也未嘗可知。」李湘弦拉住他柔聲勸道。
楊逸雙手微微發抖,艱難地讓自己冷靜下來,沉沉地說道:「李鐵生,你留下收殮李大人夫婦。」
「這個無須楊學士吩咐!」
「馬漢卿、李一忠,隨本官出城,追!」
「喏!」
李一忠抱拳應聲,立即奔出去準備點齊人馬,隨楊逸追殺南逃叛軍。
「楊郎,你不能去,我去,我方才一直戴著面具,未曾洩露身份,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清娘給救出來!」李湘弦說到最後,眼神複雜的看了楊逸一眼,有堅定、有傷感、也有承諾。
楊逸怔了怔神,頹然點了點頭說道:「湘弦,無論如何,妳自己一定要安然回來!妳答應我。」
「我……我答應你!」
楊逸將她送到西門,看著她一騎飛馳而去,突然之間,心中有種濃濃的失落,他有種預感,李湘弦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16 16:31:40
第099章 除惡務盡
中午時分,廣信軍兩千援軍終於趕到。
廣信軍與安肅軍緊鄰,兩地距離不到五十里,然而從亂起到援軍到達,卻整整花去了六個時辰,由此可見邊軍戰備何其鬆懈、散慢。
當然,不光宋軍如此,承平百年的遼軍也好不到哪裡去,據謝東昇斥探所得,遼軍也正在緩慢集結當中,估計要發兵南下最快也得明天才能成行。
得知這個消息後,楊逸再也坐不住了,他讓來援的廣信軍指揮使趙錦坐鎮安肅,加強城防,還硬從他那要了四百騎兵,向南疾追而去。
叛軍大多是步兵,半天時間,南逃不過四五十里,楊逸帶著四百騎兵,加上李一忠等人,共計五百人馬全速追擊,河北一帶多是平原,騎兵的速度得到了充分發揮,只用一個多時辰,就在漕河邊的龜背山追上阮天行一夥。
龜背山,顧名思義,它並不高,方圓數里,形如龜背,山上蒼松翠柏四季常青,漕河從腳下緩緩東流而去,阮天行一見大股騎兵追來,無奈只得帶人退上龜背山。
此刻阮天行幾乎要發狂了,千算萬算,則算不如天算,眼看就能拿下安肅城了啊!
若是成功,他很快就能在城中聚起幾千人馬,加上安肅商貿發達,城中能蒐集到大量軍資,只要兩天,到時遼軍大舉來攻,宋軍應接不暇,他就能帶著數千人馬和大量財物從容向西撤退,能攻側攻,能佔則佔,形勢不利就退入太行山發展。
多好的一盤棋啊,眼看就要活了!
不想卻被楊逸突然殺回,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活生生把自己一條大龍斬成兩段!
這還罷了,彌勒教的精英幾乎都隨黃擔折在了安肅城中,看著身邊七八百惶惶不可終日的逃兵,哪裡有什麼士氣和戰力可言,阮天行陷在一種絕望的瘋狂中不可自拔。
眼看楊逸領軍在山下飛馳,彷彿一群草原狼,把龜背山團團圍住,阮天行徹底豁出去了,這回死也要讓楊逸給自己墊背才甘心。
李一忠那箭太狠了,卡在他的肩鎖骨之間,至今沒能取出,出城後只是斬斷箭桿粗粗包紮,稍稍一動,血液又染紅整個肩頭,他整條右臂早沒了知覺,就算能把箭頭取出,這條右臂恐怕也是廢了。
功敗垂成,處境艱險,前途暗淡,阮天行從未有一刻如此恨一個人過!他實在恨不得剝楊逸的皮,喝他的血,削他的骨。
龜背山下,李一忠隨楊逸沿著山腳飛馳了一圈,有些著急地問道:「楊學士,怎麼辦?」
他們全是騎兵,若棄馬仰攻上山,那是棄長取短,若是叛軍真拼起命來,鹿死誰手實屬難料。
馬漢卿接口道:「山上多是松柏,這深秋之季,地上滿是松葉,依我看,咱們只需四面放火,就能把山上的叛軍全燒光!」
「不行!」
楊逸斬釘截鐵地加以否定,李清照下落不明,誰也不知道她是否被裹脅在叛軍之中,楊逸絕對不會同意用火攻。
馬漢卿立即意識到自己出了個餿主意,窘迫的退到一邊不再說話。
楊逸瞧見他的神色,緩緩地安慰道:「慈不掌兵!漢卿大可不必如此,其實你的策略是目前最好的策略,只是本官……唉!」
想起李清照生死未卜,楊逸不禁悠悠一嘆!
「大人的苦衷屬下明白,不如這樣,屬下一個人先摸上去查探,若是有幸找到李大人的千金,屬下定將他救下來!」
楊逸搖了搖頭說道:「沒時間了,彌勒教鬼魅難尋,這次是將他們聚而殲之的最好機會,若是等到天黑下來,他們很可能會四散逃逸,到別處另起灶爐,這次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有,本官絕不容一人走脫。其實漢卿你的計策變通一下未嘗不可用。」
「大人的意思是?」
「李一忠,你讓人到西面燃幾堆火,然後對山上叛軍喊話,限他們一柱香內下山繳械投降,否則咱們立即放火燒山!」
「喏!」
馬漢卿猶豫地問道:「若是叛軍不投降,大人真的要下令放火嗎?」
「放!不過要從東南方向的下風口放,這樣火勢蔓延不快,身體再弱的人應該也能逃出來,咱們無須燒死叛軍,只須把他們逼下山就行了,漢卿記住,等下你別的不用管,彌勒教主就交給你了,千萬莫讓此賊逃出生天!」
「屬下領命!」
李一忠很快就在西面上風口點燃幾堆火,滾滾濃煙向山上籠罩去,雖然不到於熏死人,但那警告的意圖達到了,官軍開始在龜背山下喊話。
這秋高物燥,加上山上鋪滿一層層的松針,一但放火,絕無生理,還別說,真有一些盲目從賊的叛軍嚇著了,開始偷偷溜下山來投降。
其實阮天行一退上山,就發覺了這個要命的問題,他不敢說出來,怕亂了軍心,而且還心存一絲僥倖,希望能拖到天黑,現在眼看山上是呆不下去了,只得下令從南面突圍。
七八百人亂轟轟的從西南面衝下山來,別問阮天行為什麼不玩些聲東擊西的計謀,不是他不知道怎麼玩,只是目前這軍心,恐怕一『聲東』,還沒『擊西』,東西兩邊就全歇菜了!
擰成一股繩,人多些互相壯膽,下山大概還有一戰之力,畢竟楊逸那九十八騎,殺神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楊逸早等著這一刻,除了幾十偵騎散佈其它方向,防止漏網之魚外,所有人馬都聚了過來,叛軍剛剛下山,迎接他們的就是震耳欲聾的鐵蹄聲!
「李一忠,緊隨本官身邊,射殺叛軍將領!兄弟們,衝!」
幾百騎兵,帶著漫天煙塵,如颶風般捲過來,阮天行看得眼皮直跳,他手下也有兩百騎兵,現在也只能一拼了!
他讓護法王敬賢帶著兩百騎兵在後面押陣,讓步兵先擋住楊逸的首輪攻勢,然後騎兵再殺出。
這是宋軍慣用的戰法,宋軍騎兵數量有限,很少擁有獨立作戰能力,所以只能用步兵先擋住騎兵的攻勢,對方一但衝不動步兵大陣,馬速也就會慢下來,宋軍這時再以為數不多的騎兵反衝,以收取最大的戰果。
否則以少量騎兵與別人的大股騎兵對衝,無異於脫光褲子坐山頂——以卵擊石。
但是,阮天行今天看來是急昏頭了,宋軍之所以能以步兵擋住騎兵衝擊,那是拒馬槍、大盾、重甲一應俱全,同時陣中還有大量的弓箭手,在騎兵衝鋒路上就給予大量殺傷才行;他這幾百人馬,說不好聽點根本就是倉惶逃出安肅城的,哪來什麼拒馬槍、大盾、重甲,有也早丟光了,太重!
懾人的蹄聲越來越近,地面在輕輕顫抖著,叛軍的步兵也跟著顫抖著,以他們現在衣甲不全的樣子,硬扛同樣數量的騎兵衝擊,每個人都感覺自己脖子涼嗖嗖的!
「頂住!頂住!他娘的都給我頂住!」
阮天行狂暴地怒喝著,但一切都是枉然,誰都不是傻子,看著楊逸那邊巨錐般的騎兵飛速的衝來,人人都慌忙的往後退,阮天行左手持刀砍了兩人,血淋淋的人頭滾溜溜的,依然無法止住步兵退卻的腳步。
「王敬賢,衝!衝上去,擋住!擋住!」萬般無奈的阮天行只得下令王敬賢出戰。
半里!王敬賢的兩百騎兵連提速都不夠,楊逸一看對方騎兵就這麼衝出,頓時大喜,狂呼道:「先屠騎兵,一個都不能少!殺!」
嗡嗡嗡!
一輪開路的箭雨先騰空而起,由於是雙方對衝,速度接近太快,根本不及看戰果,立即得收弓提槍,漫天的煙塵中,人人咬緊牙關伏身馬背上。
轟!
雙方終於不可避免的撞在一起,浮塵如浪潮翻捲,浪潮之下是刀槍撞擊、穿甲入肉,血雨紛飛的慘景。
楊逸剛一入陣,長槍便往迎面而來的叛軍一刺疾收,馬上衝刺的要訣之一就是疾速收槍,否則槍頭入肉過深被卡住的話,往往就只有棄槍一途;只有少許人能把對方的屍體挑起,但那需要驚人臂力才行;兩馬對衝而過,其衝力何其大,一般人的手臂根本承受不住這種衝力。
一個、兩個,楊逸刺翻兩個叛軍後,迎面就撞上王敬賢,雙方瞳孔圓睜,死死盯住對方!
「殺!」
就以二馬交錯那一刻,王敬賢先一步出槍,寒光閃閃的槍尖直奔楊逸胸膛而來,近了,更近了,王敬賢臉上浮上一絲猙笑,彷彿已經看到楊逸被刺穿落馬。
鏘!
就在槍頭碰到胸甲那瞬間,楊逸突然一個側身,槍頭在胸甲上劃出一道耀眼的火花,滑入他的左腋窩,他順勢將對方的長槍夾住,趁著王敬賢錯愕剎那,右手一擰,自己的槍尾狠狠地掃在王敬賢的鼻樑骨上。
楊逸冒著被刺穿的危險,換來王敬賢慘嚎落馬,他接著迅速擰腰、回身,絲毫沒有放過王敬賢的意思,右手長槍咄的一聲飛射而出,槍頭穿透王敬賢的大腿,將他釘在地上慘嚎不絕。
「楊學士威武!」
「楊學士威武!」
……
這奪槍殺敵的精彩一幕,讓身後的將士熱血沸騰,忘情的高呼著,將是兵之膽,沒有什麼比挑落對方主將更能激勵士氣的了。
「降者生!頑抗者,殺!」楊逸大吼著,再度挑落兩個叛軍後衝出陣來,對阮天行的步兵陣恍若未見,立即引軍迴旋,對殘餘騎兵絞殺,叛軍哪裡還有膽掉頭迎戰,剩餘的百十騎飛逃而去。
楊逸一見此景,立即讓謝東昇帶兩百騎回頭,虎視著阮天行的步兵,自己帶著兩百騎盡情的追殺,遼闊的曠野上,戰馬奔騰,翎羽飛射,阮天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騎兵或投降、或被砍翻馬下。
這樣一面倒的戰況,並不是楊逸帶來的廣信軍有多強悍,關鍵是雙方士氣相差太大,叛軍惶惶然逃出安肅,阮天行能保住幾百手下不潰散,已經算他非常有領軍天份了。
獵殺完敵人的騎兵,楊逸領軍回轉,這種平原地形對騎兵太有利了,他們繞著阮天行的步兵陣飛馳,高聲大喊:「降不降!降不降!」
「降不降!降不降!」
哐當!
隨著第一把刀落地,扔下武器跪地投降的叛軍越來越多,這種恐懼感就像瘟疫一般,讓所有叛軍再沒有絲毫反抗的勇氣,阮天行終於絕望了,帶著二十多騎彌勒教的核心人員企圖突圍逃跑。
馬漢卿早盯著他,豈容這隻受傷的病虎再逃出生天,李一忠帶著侍衛也疾追而上,長弓連挽,勁箭如雨,或射人,或射馬,兩面一合,硬是將阮天行堵了下來,盡數屠殺。
楊逸遊馬於投降的叛軍當中,何泗宗等叛官的家眷,以及叛軍頭目搶來的一些女人加在一起共有數十人,楊逸一一審視,依舊不見李清照的影子。
「大人您看!」
就在楊逸滿心絕望的時候,馬漢卿突然抬手一指,楊逸放眼望去,只見漕河邊立著一個綠色衣裙的少女,西風吹拂著她的裙裾,雖然無法看清她的容貌,但楊逸確信,那就是眾裡尋她多少度的那個身影。
楊逸縱馬飛馳而去,水邊的少女一動不動,直到他跳下馬來,那明澈如星辰的雙眸漸漸瀰漫上氤氳的霧氣!
「清娘!」
楊逸一聲輕喚,少女的眼睛眨了眨,頓時淚落如珠,哇的一聲撲進他懷裡,盡情的痛哭起來,哭聲淒婉哀絕,山林寂寂,流水嗚咽,西風吹不散她無盡的哀傷。
「楊大哥,你怎麼才來啊!我爹娘他們……嗚……嗚……」
楊逸能感覺到她纖弱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他將少女抱得再緊些,柔聲撫慰道:「是大哥不好!大哥來遲了!清娘別怕,有大哥在,今後再也沒人敢欺負你了!」
楊逸也不知說些什麼好,他儘量不去提及李格非夫婦,不想觸痛她流血的傷口,但這絲毫沒有減輕她的哀傷,少女直哭得肚腸寸斷,昏厥過去。
回到安肅後,在楊逸反覆安慰之下,清娘終於好了一點,只是整個人變得沉默了,守在她父母靈前不言不動。
從李清照口中得知,確實是李湘弦救了她,一如楊逸的預感,李湘弦悄然離開了,沒有留下一句話,楊逸原先從她矛盾和哀傷的眼神中,就預感到她可能會選擇離去。
為了李湘弦,楊逸對阮天行等彌勒教徒都採取了當場格殺的形式,只希望能儘量保護她。
這次叛亂,李湘弦是對是錯楊逸不想去管,他只知道,若是沒有她,自己十有八九會死在涿州城。
但她還是走了,或許,她只是不想連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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