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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唐純]等著戀愛吧【絕世好男人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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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0:44
標題:
[唐純]等著戀愛吧【絕世好男人之一】[全文完]
等著戀愛吧
(絕世好男人之一)作者:唐純
她是一心一意想要延續青梅竹馬相親相愛的童話,
怎知那人卻甩也不甩她,把她的真心踩在腳下。
哼,天涯何處無芳草,此花不開別枝攀,
她就不信她找不到一個絕世好男人!
這不,那個一直跟在她身邊的男子,
處處寵溺她,時時愛護她,不就是最佳人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1:14
前言
絕世好男人?
恐怕每一個女孩子看到這五個字,在第一時間裡腦海中都會浮現出穩重、優雅、溫和、風度翩翩、才氣橫溢這幾個詞吧。
然而,他還要聽話;然而,他還要愛你。
這樣的人,哪裡找去?
即使有,怕也不是我們這些凡塵女子可以企及的吧?
所以,我認為,能夠願意讓你為他談一場戀愛,並且也願意和你談一場戀愛的男人,才是你眼中真正的好男人!
是不是?
如果你不認為他好,怎麼可能與他戀愛?
世人向來有婚姻鞋之說,婚姻就有如穿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戀一個人也是同樣的道理,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也許他在別人眼中一無是處,然而,對於你來說,可能只是一個會心的眼神,也可能只是某次抬頭的相視一笑,然後,他便住進了你的心裡。
再然後,相處時的默契、煩惱時的依賴,會讓你慢慢發現,他對你的吸引將比所有人公認的白馬王子都來得強烈,來得不可抗拒。
那麼,恭喜你,你已經找到了你的——
絕世好男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1:31
楔子
溫傾容有一個偉大的人生理想,認識她的人都知道。
那時候,應該是在小學一年級吧,老師問:「溫傾容,你的人生理想是什麼?」
老師很篤定,像溫傾容這樣既不太聰明,又不特別顯眼的女孩,她的理想多半簡單而實際。
然而,她卻聽得小小年紀的溫傾容驕傲地回答道:「秦逍宇!」
那聲音,那架勢,就好像她要做的是第二個居里夫人一般。
「秦逍宇?」老師怔愕不已。
「對,秦逍宇!他就是我的人生理想。」溫傾容微仰著頭顱,小小臉龐如燦爛的朝陽。
那一瞬間,竟讓人產生一種耀眼的感覺。
至少,當時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是這麼覺得的。
然後,她的一生便像是中了魔咒一般,不斷為這句話作著註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2:04
第一章
「社長!社長!」校園的林陰道上,一輛腳踏車驚險萬分地閃過人群和其他車輛,疾如點燃的小火炮一般,追趕著前面的一位男孩。
「四眼猴!」隨著一陣尖銳刺耳的剎車聲響,腳踏車上的女孩不耐煩地大吼一聲。
侯巖峙急轉過身,終於停住了腳步。
車上的女孩喘著氣,露出一副討好的神態,親熱地叫道:「侯社長,下課啦?」
侯巖峙瞇了瞇眼睛,皺皺眉,沒好氣地問:「你剛才叫我什麼?」
「我叫你什麼?我不就叫你侯社長。對不對?」後面這三個字問的是旁邊路過的一位同學。
那位女生點點頭,疾步走過,這才吃吃地笑開來。
「是嗎?」侯巖峙懷疑地搔了搔滿頭亂糟糟的頭髮。他似乎……明明……好像聽見她叫他……
「侯社長,聽說你們攝影社今天有活動?」車上的女孩甩了甩頭髮,長長的馬尾差點打掉侯巖峙鼻樑上的眼鏡。
「哎!嗯!是有這麼回事。」侯巖峙捂著鼻子連退三步,神情戒備地看著她。
這個溫傾容,神經比國旗桿還要粗,卻偏偏擁有空手道四段的身手,外加一隻「可以打死人」的斷掌,叫人不敬而遠之都難。
提起溫傾容的光榮史,那可真是一言難盡。尤其是在公車上勇擒色狼那一次,真稱得上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
那一天,在擁擠的公車上,溫傾容正無聊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發呆。
忽然,一聲慘歷的尖叫聲如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悶罐子一樣的車廂裡掀起了惡浪狂濤。
溫傾容興奮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這時候,她「剛好」、「正巧」看見一個男人的手伸進了尖叫女人的衣兜中。
色狼?在公眾場合公然調戲良家婦女?
這還了得?天生的正義感令她想也不想便排眾而出。
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那男人挨了一記耳光,又脆又響。
四周揚起一陣抽氣聲。
看不出來,如此稚氣清靈的一個女孩子,出手竟然是又快又狠。
「你幹什麼?」男人被打懵了,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惱還是該怒。
「幹什麼?就是打你這個不要臉的色狼!」她的音量不大,卻自有一股威懾人的氣勢。
「我?」男人氣極,一把抓住先前尖叫女子的手腕。
不等他繼續開口,溫傾容手臂一伸,單掌將他撂倒在地上。
撂倒了仍不解恨,蹲下來,一手揪住他的衣領,一手敲他的頭,嘴裡還唸唸有詞:「你有種!在我溫傾容面前,你竟然還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流氓。像你這種無恥下流下賤的人,撞到了我的手上,你知道有什麼後果嗎?」
她威脅著,做一個「卡嚓」的手勢。
司機見事情鬧大了,趕緊停下車來,車門還未全開,那女人竟一溜煙逃走了。
「喂!」溫傾容搞不清楚狀況地追著她的背影喊。
有沒有搞錯?她可是在幫她出氣耶,她跑什麼跑?
「小姑娘。」這時候,旁邊座位上的一位老人終於瞅著了空子,慢吞吞地說道:「剛才那女人偷了這男人的錢包。」
「什麼?」溫傾容一急,上前掐住老人的脖子,「你為什麼不早說?」
「咳咳咳。」老人漲紅了臉,「我來不及說。」
她臉一紅,退開兩步,又羞又窘。
地上的男人爬起來,瞪著她,捉著她的胳膊,大聲地吼:「你跟那女人一定是一夥的!走!我們到警察局去!」
「不是不是,我不是小偷,我是A大的學生,這是我的學生證。」她急了,慌忙解釋,剛才的氣焰消失殆盡。
到了最後,一場打抱不平的俠義行為只得以道歉和賠錢的下場告結。
這件事,讓同學們在私底下笑了好久。
大家都說,看她那樣子,怎麼瞧也不像是替天行道的。頂多,只能是瞎胡鬧而已。
現在的侯巖峙就有這種感覺,覺得自己一不小心便成了她胡鬧的對象。
「侯社長,你們攝影社真有本事,連那麼有名的人都請得動,你真了不起。」溫傾容靠近他一步,諂媚地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
「嗯哼,這沒什麼。沒什麼。」侯巖峙飄飄然地哼著鼻音,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皺眉問道:「你說的到底是誰?」
「你還想瞞著我?」溫傾容得意地揚起頭,「那個人——不就是建築系的?而且是從幸福學園考進A大的,曾有『幸福四大霸王』之稱,對不對?」
考她秦逍宇的來歷,簡直好比問她你吃了飯沒、要不要喝水一樣簡單。
難道她為之奮鬥了十幾年的人生理想是做假的啊?
侯巖峙望著她,可憐兮兮地點點頭,「你說得都對。」
她是有預謀的,他可以肯定。不然,她才不會調查得這麼仔細。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今晚的活動是你邀請我參加的哦。」溫傾容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
侯巖峙吃力地縮了縮肩膀,小聲嘀咕道:「我才沒有邀請你呢。」
「什麼?那麼有名的人物肯光臨你們攝影社,你們不要保障他的人生安全嗎?」溫傾容睨他一眼,像是看不下去了,「放著我這個現成的保鏢不請,你還請誰呀?」
人生安全?還沒有那麼嚴重了,她只是怕到時候慕名前來的花癡會淹沒她的人生理想而已。所以說,她這個保鏢的正確稱謂應該是護草使者才對。
「人生安全?你不來搞破壞我們就萬事大吉了。」侯巖峙悶悶不樂地咕嚷道。
這一次,溫傾容並沒有聽到,或者說她聽到了卻假裝沒有聽到,總之,她並沒有一絲一毫生氣的樣子,而是滿意地揮了揮手,揚長而去。
留下侯巖峙一個人傻呆呆地站在路中央,懊悔自己剛才和她幾分鐘的「偶遇」
唉!
今天晚上要怎麼跟社員們解釋呢?
或者說,要怎麼才能安全度過那漫長的四十幾分鐘呢?
天哪,他怎麼這麼倒霉!
人,只有有了理想,才能夠不斷進步。
這句話到底是誰說的?她已經不記得了,但,話中的涵義她卻領悟得極為透徹。
瞧,進步是不斷的嘛,不能夠妄想一步登天,對不對?
即使現在逍宇哥哥對她的態度還是那麼不以為然,但,相信不久以後的將來,他一定會愛上她的,對不對?
溫傾容兩手插在褲兜裡,優哉游哉地向校門口的小吃館走去。
離七點還有一段時間,秦逍宇的影子也暫時被煎餃和小籠包之間的拉鋸戰所代替。
「老闆,給我一碟煎餃,再加一籠紅油包子。」甜的,鹹的,還是兩樣都吃吧!她這樣想著,雙手已各自端了一盤食物。
現在正是晚餐時間,小吃店裡幾乎是座無虛席,人聲笑語,一浪高過一浪。她皺著眉頭,認命地站在一邊,兩隻腳交疊地跺著,眼睛卻像探照燈一樣一刻也不閒地向四周掃射。
好不容易,角落裡空出來一個位子,她邁開長腿,興沖沖地奔過去。
「啊!」哪裡來的火車頭?撞了她一個趔趄。
還好她身手敏捷,及時托穩了手中的盤子。正得意間,咦?不對,應該還有一小碟醬油的。
她皺著鼻子四面張望。
「丫頭!你長眼睛了沒有?」醬油沒有找到,卻引發了一聲獅吼。
好刺耳啊!
溫傾容抖了抖眼皮,略略站開半步。少沾火星為妙,這可是孟津津的金玉良言哦。尤其是在這非常時刻,她還想保持最佳狀態去為她的人生理想奮鬥呢。
「喂!我跟你說話呢,你是不是沒長耳朵?」咆哮聲又起,怪了,這次似乎又近了幾分。
怎麼這樣啊?她今天不想多管閒事咧。
溫傾容索性轉了個身,醬油也不找了,還是重新找個空位比較好。
可是,剛走兩步,哎喲,她的頭皮一陣刺痛。
是誰?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拉住本姑娘的頭髮?
溫傾容霍地轉過身來。
頭皮扯到了——「絲!」
好痛!老天爺,她還沒練成辮子功呢,幹嗎這樣考驗她?
「放手啦!」性命要緊,她趕緊扔掉手中的包子餃子,騰出手來解救無端遭殃的馬尾巴。
「你還有感覺啊?」冷嘲聲又在她的耳膜裡誇大了好幾倍。
她的眼前驀地顯現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一對不算太淡的眉,一對不算太小的眼,一張不算太厚的唇,外加大概一八五的高大體魄,構築成了一頭噴火大恐龍。
溫傾容擰了擰眉,冤有頭,債有主,她可以肯定,自己跟這頭恐龍毫無瓜葛,既然不是債主,那麼,她豈是有仇不報之人?
「喂!」她的口氣冷冰冰的,「小子,你討打是不是?」
呵!這女人的口氣真不是一般的大。
「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噴火恐龍的樣子看起來是氣極了,五官扭曲得不像話。
溫傾容嫌惡地往後仰了仰脖子,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同樣是男生,逍宇哥哥就長得英俊瀟灑,風度翩翩,而這個人就面目可憎,一無是處。簡直是男人中的敗類!
「好啊!想打架是嗎?我們出去打。」真是求之不得,溫傾容挑釁地瞄了他一眼。
「算了算了,你是男人,她是女人,這件事就算了吧。」服務員趕緊過來打圓場,希望化解這場糾葛。
女人?這樣小看她?溫傾容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吼道:「女人又怎麼樣?女人就好欺負了嗎?」平白無故拉了她的辮子就想走人,門兒都沒有。
「小姑娘,你到底想怎麼樣?」服務員麻煩地皺了皺眉頭。
溫傾容鄙夷地撇了撇嘴,毫不退讓地道:「我要他道歉。」
她最看不慣這種以欺壓女人為樂的大男人了,今天,撞在她溫傾容手裡,算他倒霉。
「道歉?喂,臭丫頭,我忍你很久了……」噴火恐龍咬牙切齒,如果不是看在她是女人的分上,他早就擰斷她的腦袋拿去餵貓了。她居然還在這裡雞貓狗叫的,真是不知好歹。
「小姑娘,我建議你先看看他的胸前。」有個旁觀者好心地提醒她。
男人胸前,有什麼好看的?
溫傾容狠狠瞪了聲音來源的方向一眼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向噴火恐龍的胸前看去。
雪白的襯衫上,一團烏漆抹黑的,是什麼東西啊?
而且,還有一股子味道,不過並不算太難聞。甚至,那味道還蠻熟悉的,她吸了吸鼻子——嗄!醬油!
她猛地醒悟過來,那一碟子找不到的醬油原來都在他的身上!
好糗哦!
她的臉像被火噴似的燒灼起來。
為什麼?
為什麼那個明白事理的人總要到最後關頭才出場?
老天爺,這不是捉弄她嗎?
溫傾容頓時窘得直想往地縫裡鑽。
「那個……那個……我弄髒了你的衣服,你也扯掉我好幾根頭髮了。我們……我們……」她低著頭,腳尖蹭著腳尖,便了片刻,終於鼓足勇氣抬起頭來,大聲說道:「我們算扯平了。」
對哦,衣服髒了還能洗,頭髮掉了很難長的耶。說起來,吃虧的還是她。
她的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表情迅速由尷尬變為理所當然。
扯平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沒見過這麼自以為是的女人。自己做錯了事,連一個交代都沒有,真不知她這十幾年的教育都受到哪兒去了。
噴火恐龍俯望著她,她也不甘示弱地瞪著他,站得又直又挺,眼神很強勢。
「你知道這件衣服值多少錢嗎?你一句扯平了,就想一筆勾銷?」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不就是一件襯衫嗎?真沒見過這麼小氣的人。況且,她又不是故意的,是那個突然衝出來的人撞了她才會這樣的嘛,還好意思叫她賠?溫傾容受不了地皺皺鼻子。
「你是A大的學生?說吧,哪一級哪一系的?叫什麼名字?」
溫傾容下意識地掩了掩胸前的校徽,防禦性地瞪了他一眼,「關你什麼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噴火恐龍眼睛裡的怒火雖然消失了,但余星仍在眸內跳躍,似慍怒,似戲謔,「你不說也行,只要你現在將兩千四百八十塊賠給我。」
什麼?
「兩千四百八十塊?」這是什麼鬼襯衣呀?貴得離譜。以為她是女人好宰是不是?
溫傾容瞇起眼睛,輕蔑冷哼:「你以為你的襯衣是金子做的?瞧你那樣子,穿了龍袍也變不成太子,我勸你還是省省吧。再說,醬油要往你身上飛,我又有什麼辦法?你找醬油賠你吧。對不起,我還有事,你請便。」
說著,她瀟灑地一旋身,到餐檯上又點了兩份相同的食物,外加一小碟同樣份量的醬油,優哉游哉地坐到噴火恐龍剛才的位置上,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噴火恐龍錯愕,既而憤怒,他面孔扭曲,咬牙切齒,「臭丫頭——」
「怎樣?」溫傾容送他一個誇張的笑顏。
「你——」捏得「咯咯」作響的拳頭停在她鼻尖半厘米處,頓住了。他從來不打女人!
「不就是一件襯衫嗎?看開點吧。」她憐憫地拍拍他的拳頭。
如果他不是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她或許會同情他的遭遇,賠給他幾十塊錢了事,可是現在,她可沒那份善心了。
呵呵,這就叫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好!你好!」噴火恐龍臉色發青,他是不打女人,可不代表他是君子,這筆賬,他替她記下了。
「慢走哦,不送。」溫傾容望著他氣得發抖的背影,心情大好。
她在想,等一下見到逍宇哥哥,要不要將這個笑話講給他聽呢?
死恐龍!臭恐龍!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溫傾容的手像要捏死螞蟻一樣緊緊地拽著。
什麼都不順,一切都在跟她作對,就連這條平日走慣的林陰道,都好像忽然多出來一倍似的,怎麼走也走不完。
攝影社的活動就快要結束了吧?不知道逍宇哥哥會不會等她?
她又氣又急,恨不得腳底能生風。
都怪他啦,那條噴火恐龍。
居然小人到偷了她的錢包,害她要在小吃店裡洗碗還債!她這一輩子還從沒像今天這麼糗過,她發誓,一定一定要那條恐龍好看!
活動室終於出現在眼前,裡面燈火輝煌,一陣又一陣的掌聲如雷爆響。
溫傾容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告誡自己——
微笑,溫傾容,你要微笑!
千萬千萬不能讓那條暴龍破壞了她在逍宇哥哥面前的淑女形象。
垂在兩側的手握了又鬆,鬆了又握,終於將狀態調整到自己滿意的程度。
她笑容滿面地踏上了階梯。
「學長,你講得太精彩了。」
「學長,幫我簽個名吧。」
「學長,再見。」
三三兩兩的學生從活動室裡走了出來。
不會吧?已經結束了?
溫傾容臉色微變,緊趕兩步,衝進了活動室。
「逍——」她的話還未出口,就被一堵硬硬的東西撞了回去。
金星亂冒之下,好不容易瞧見正準備出門的侯巖峙,她顧不得其他,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問:「活動結束了嗎?逍宇哥哥呢?」
侯巖峙被她拉了個趔趄,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這才慢半拍地埋怨道:「你是怎麼搞的?沒頭蒼蠅一樣。」
「我問你話呢!」溫傾容不耐煩地甩甩他的胳膊。
「什麼小雨哥哥?誰是你的小雨哥哥?」侯巖峙推推鼻樑上的眼鏡,頭大地問。
原以為躲過這個災星了,誰知她卻在最後關頭跳出來,真是命裡劫數,逃都逃不掉哇。可憐!可歎!唉——
「什麼大雨小雨的?」溫傾容皺眉。「我說的是你今晚請來講課的秦逍宇!秦逍宇學長!懂嗎?」
「秦逍宇?我沒有請他啊。」侯巖峙更是覺得莫名其妙。
「Shit!」這個侯瘟雞!她氣得直想罵人,「你不是說今天來參加活動的學長曾經是幸福學園的學生嗎?你還說他是四大霸王之一,又是念建築系的!」
「對,沒錯,是這樣的……」侯巖峙邊說邊退,兩條腿嚇得直打哆嗦。
慘了慘了,母老虎要發威,他這個山中猴子豈不是當頭炮?
「這位同學,很不幸,你剛才說的那幾點,鄙人正好全都榮中。」不慍不火的語調暫時轉移了溫傾容的注意力。
她眨了眨仍有些昏花的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堵牆壁,哦不,是硬邦邦的胸膛,猛地想起,剛才差點撞了她個人仰馬翻的東西就是他!
仗著長得高就想欺侮人嗎?
溫傾容退後一步,仰高頭來,直視那人的眼睛。
「是你?」只一眼,她便瞪大了眼睛,整個人燃燒起來,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
「幸會!」他冷笑,對她的印象簡直是壞透了。無禮、莽撞不說,最要命的是還很笨!
「呵呵!原來你們兩個認識,這就好這就好,你們談,我先走一步。」侯巖峙擦了擦額上的汗,趕緊溜了出去。
這兩個人,一看就是一觸即發的樣子,他還是早走為妙。
「慢著!」誰知,天不從人願,那兩個冤家對頭居然異口同聲地叫住了他。
「還有什麼事?」他硬著頭皮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
「她弄髒了我的衣服——」
「他偷了我的錢包——」
然後,兩顆腦袋一齊盯住他,「你說,該怎麼辦?
「什麼?我偷你的錢包?你有沒有搞錯?誣賴人也請找個高明一點的理由。」她的話再次激怒了他。
這個女人,有氣死人的天賦!
「我沒有誣賴你,整個小吃店的人全都看見了,只有你站得離我最近,只有你有偷錢包的機會,也只有你有偷錢包的動機。
他們瞪著彼此,氣氛變得好僵。
「呃……大家好好說話。」侯巖峙站出來打圓場,他對溫傾容說:「我看一定是誤會,天恩不是這種人。」
「你閉嘴。他不是那種人,難道我就是那種人了?」溫傾容凶他。
豈有此理,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你罵我我也要說,你再仔細想想,當時還有沒有其他人撞過你?」侯巖峙義氣十足地繼續調解,實在不想看到這個笨女人繼續犯錯。
「當然——」
有。
當時的確是有人撞了她一下,才令醬油潑在噴火恐龍身上的,但是,最大的嫌疑仍然是他!
「沒有!」她說得斬釘截鐵。
「這個……」侯巖峙擰緊了眉頭,「會不會……」
「不要再為他找借口了,我說一定是他。他懷恨在心,所以偷走了我的錢包。
最討厭自以為是的女人。他一臉的不耐,問她:「你的錢包裡到底有多少錢?
「五百塊。」這還是她準備拿來繳房租的呢。
「五百塊?」噴火恐龍冷笑,「我季天恩會偷你那五百塊錢?」
「就是嘛!天恩學長有得是錢,怎麼會稀罕你那五百塊?」
「溫女俠,你到底搞清楚了沒有?」
活動室裡的吵鬧聲吸引了一些還沒走遠的同學,大家踅回來,七嘴八舌地議論道。
溫傾容的臉「蹭」地紅了起來,抗辯道:「你們又沒有看見,怎麼知道不是他做的?」
「那你就去掏掏看哪,看他口袋裡哪一張鈔票是你的。」
看就看!溫傾容咬了咬唇瓣,鉚起來說:「把你的口袋翻開來。」
季天恩快暈倒了,有人誣賴人還會這麼跩嗎?她的基因到底屬於什麼品種啊?
「看啦,就給她看,學長。」圍觀者們起哄道。
「好!」季天恩睥睨著她,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疊東西來,手一抖,東西散開,像拉手風琴一樣,長長一摞,全是現金。一張一張,整整齊齊地插在塑料兜裡,比名片還要多。
「嘩!」周圍響起一連串的欣羨聲,驚歎聲。
溫傾容不吭聲,始終冷著一張臉。
有錢好了不起嗎?有錢就不會於齷齪的勾當嗎?
「怎麼樣?丫頭,你能看出哪一張是你的?」季天恩優雅地用指尖彈了彈塑料兜裡的紙幣,凝視她的目光中帶著抹譏諷不屑的笑意。
溫傾容的臉色很差,越瞪他就越有氣,她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這樣發狂過了。
沒理可以說成有理的,他還是她見過的第一個。
好,季天恩,我們走著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2:36
第二章
一,二,三,跳
在昏黃暗淡的路燈掩飾之下,溫傾容利落地跳上一棟舊式公寓的二樓。
一連三天的實踐早已使她駕輕就熟,甚至還有些上癮了。
不過,幸虧那個小錢精沒有住個七樓八樓。
輕輕吁出一口氣,她拉開陽台上的紗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屋子裡很黑,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一步,兩步,就快摸到房門了。
可是——
「呀。」腳底一滑,不知道踩上了什麼東西,摔了個狗吃屎。這還不算,只聽得「砰」的一聲,額角撞上了木門框。
痛啊……她趴在地上痛呼。
話音未落,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趕緊用手摀住嘴巴。
然而,來不及了,只聽得電燈開關劈里啪啦地響了起來,轉眼間屋內燈火通明。
慘了慘了,陷阱!
溫傾容攤在地上狼狽顫抖。
「咦?原來是個女——賊?」斯斯文文,輕聲細語說話的,是小堂妹孟葶。
「女賊?那就沒什麼搞頭了,誰都知道,我小孟嘗這裡只有色劫,沒什麼錢財的哦。嘻嘻。」笑得比狐狸還奸詐的,除了吸血鬼孟津津之外別無他人。
「是我啦!」溫傾容呻吟著抬起頭來,一雙洗得褪了色的拖鞋,一套耐磨又耐穿的蓮青布睡衣,再往上望,果然看見孟津津挑著細眉,一臉得意地笑。
「容容?」孟津津故作驚訝,「你怎麼有門不走去爬陽台?」
還不是因為你?溫傾容無奈咬牙。
「我知道。」孟葶眼角含笑,一唱一和,「我們的溫大女俠一定是進步神速,可以練輕功了,對嗎?」
「哦!」孟津津恍然大悟。
溫傾容尷尬賠笑,心底卻一陣寒颼颼。
「容容,你這樣趴在地上又是在練什麼功?」孟津津的笑語刻薄如冰,刮得她的臉皮一陣陣痛。
算了算了,早晚都要面對的,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溫傾容縮著肩膀爬起來,心虛地道:「津津,這個月的房租,能不能……」
「好說,好說,你知道我這個人,是最講義氣最爽快的嘛,按照當初的協議,遲一天加百分之一的利息,你也只不過遲了三天,那便是……」孟津津在心裡飛快地運算著,「一十五塊,再加上五百塊的房租,總共是五百一十五元。給錢吧。」
孟津津笑瞇瞇瞪著她的表情,令溫傾容一陣顫慄。
「我的意思是……」該死的,她的舌頭打結了。
「你不會是不想繳利息吧?」孟津津笑得好不燦爛。
可是,經驗告訴她,這個女人笑得越開心就表示越不好商量,尤其中間又牽扯到一個「錢」字。
溫傾容暗歎一聲,認命地抬起頭來,死就死吧,也好過整日裡躲躲藏藏,「那個……」要死了,她說話從來沒有這麼心虛過,「今天下午,我因為想去參加攝影社辦的一個活動,所以追了攝影社的社長四眼猴好幾條路……」
「嗯?怎樣呢?」
「然後……然後……我的肚子就很餓很餓了。」
「唔。我明白,運動量過大之後,肚子是比較容易餓的。」孟津津善體人意地拍拍她的肩膀,讓她好一陣感動。
「於是,我就到校門口的小吃店裡去吃東西……」
「容容姐,拜託你說重點好不好?你知道女人這麼晚還不睡是很容易老的耶。」孟葶極不文雅地打了個呵欠。
「那個……那個……我就在小吃店門口為吃餃子還是包子考慮了好久。」
「兩樣都吃好不好?」孟葶再度伸了個懶腰。
「對呀,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就要了一碟煎餃和一籠包子。」
「然後呢?」這一次,她學乖了,還是快點順著她的思路逼出下文比較好。
「那……盤子裡當然放了一小碟醬油。」
「你是不是還要說除了醬油之外,還有花生醬芝麻糖啊?」孟葶簡直快要受不了了,像她這樣子說下去,一個晚上也說不完,她還要不要睡了?嗚嗚……真可憐,堂姐討房租關她什麼事啊?
偏溫傾容除了神經粗之外,嘴巴也不小,用來對付堂姐的精明幹練、雷厲風行,真是有得一拼。
「小葶,別打岔。」孟津津橫了堂妹一眼。
孟葶掩嘴偷笑,看來,堂姐的忍耐力也快耗盡了!
「碟子裡真的只有醬油。」溫傾容斂著眉解釋。上帝明鑒,她這個人最是黑白分明,怎麼會說謊?
「那麼,拿了醬油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孟津津頭痛地提醒她回到正題。
溫傾容雖然是她的房客,但好歹也相處了一年多的時間,不說有十成十的友情,也還有那麼個七成八成。
她的那一點小毛病,她最清楚不過。
平日裡自命俠客,最好打抱不平,看不慣一切以大欺小、仗勢凌人的惡習。
是以,她對自己的要求也嚴格得近乎苛刻。
對人對事,絕對光明正大。
可是,人不可能不犯錯。
一旦她覺得心虛,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每一個智能系統便全都處於罷工狀態。就像現在,前言不搭後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然後……然後……」溫傾容硬著頭皮,鼓起勇氣,道:「然後我手上的醬油就不知道為了什麼,竟全倒在那個噴火恐龍的身上,然後,我們就吵了起來,然後,他走了,然後,我吃完了我點的東西,然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怎樣?」津津和孟葶同時拉尖了耳朵。
「然後,我就發現我的錢包不見了。」真沮喪,令她懊惱的真相總是在最後關頭才顯現。
「什麼?」孟津津開始變身獅子,踱足咆哮,「你的錢包不見了?那就是說,我的房租沒著落了?」
早就猜著個十之七八了,可是沒經她親口證實,她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倖,以為她只不過晚幾天而已,誰知,卻是連個渣滓都沒剩。
Shit!這笨女人,抓小偷抓滑手了,居然禍延自身!
不管了,她孟津津這裡可不是慈善堂,不收留乞討人士。
冷下臉來,她神情複雜地睨著溫傾容,一片靜默中,就連呼吸也顯得緊張起來。
「堂姐。」孟葶嚇壞了,一下子睡意全消。
忽然,孟津津抬起手來,猛敲溫傾容腦門一記,吼道:「溫傾容你這個笨蛋!誰偷了你的錢包你不知道啊?你還自命個什麼女俠?趁早回家嫁人去!」
呼!氣死了,不去追小偷,躲著她有什麼用?難道躲就能躲過這個月的房租了?
「還有,我可以暫時不趕你出去,可是,這個月的房租連利息,我一文也不會少收!」孟津津開始爆出狠話。
溫傾容每個月的花用都是父母直接打到她賬上的,一個月有一個月的定額,也就是說,就算挨到了下個月,她也不見得會有餘錢填補上個月的虧空。
最慘的是,還有那一天一天逐漸積累起來的利息,這不是要命是什麼?
溫傾容趴在地板上,頭大如斗。
「哇,容容姐,這個小偷不簡單哦,能從你身上偷走錢包,又能安然逍遙到現在,實在令人佩服佩服。」情況得到控制,孟葶的臉上又浮現出天真的笑容。
「說他是小偷還真『侮辱』了他,他分明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溫傾容聲音緊繃,咬牙切齒。
最可惡的是,明明知道他是騙子卻沒有辦法揭穿他。
啊!不能想,一想就有氣。
溫傾容猛捶牆壁。
「騙子?」孟津津眼睛一亮。好久沒有遇到這麼有水準的對手了,她興奮地猛一擊掌,與孟葶極有默契地道——
「放心,我有辦法對付他!」
「放心,堂姐有辦法對付他!」
死黨,就是讓你死等不來的那個人。
季天恩無聊地用大拇指測量著玻璃窗外路人的身材比例。
快餐店裡滿滿都是人,他坐在那裡,整個人佔滿空間,存在感那麼強,一舉一動都十分招搖。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的舉動有多麼出格,而是他的長相,臉上的神氣,以及一舉手一投足所散發出來的姿態所決定的。他長得很高,長手長腳,天生骨架就好。他的眉毛濃黑,深邃的眼眸裡隱約透著世故的精明。再加上他總是一副不理人的神氣以及一點點傲慢的態度,彷彿天生就與常人不同的氣度,使他即便並不想惹人注目,也還是會不知不覺中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習慣了,也就隨便。
所以,當溫傾容走進快餐店裡的時候,一眼便在黑壓壓的人群中認出他。
孟津津的情報果然不是蓋的。
儘管有多麼不情願,她還是硬著頭皮走到了他的面前。
「嗨!」
季天恩沒有從玻璃窗上收回視線。他很討厭被人打擾,尤其是在他等人等到瀕臨瘋狂的時候。
「我可以坐這裡嗎?」溫傾容的臉上還掛著謙卑的笑容,可是她的心裡很想哭。人生在世,最好是不要欠人任何東西,一旦欠了人家,便連自尊都得出賣。
季天恩終於回過頭來,他的大拇指是跟著眼睛一起轉過來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嗯,比例還不錯。」他喃喃自語。
「什麼?」她沒聽清他說什麼。
他極為不屑地挑挑眉,轉過頭去,不再看她。這種搭訕人的方式太老土了!他暗嘲。
忍耐,忍耐!
溫傾容深吸了一口氣,為了不使臉上的笑容僵化,她只得繼續沒有風度、毫無骨氣、死皮賴臉地問:「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她的聲音輻射至方圓三個桌位的人都抬起頭來看她,而他,依然故我,彷彿沒她這個人一般。
溫傾容那個氣啊,像水防潰堤,急速漲滿整個胸腔。
「季——天——恩。」從來沒有任何名字比這三個字更適合用齒縫擠出來。
「嗯?」那個乾屍終於正視她了。
「我告訴你,你別以為……」「呼」的一掌拍向他的桌面,痛快!然而,斜刺裡遞過來的一個警告的眼神轉眼澆滅了她短暫的快樂。為大局著想,忍耐,千萬要忍耐啊,溫傾容。
「怎樣?」季天恩瞇起眼睛瞧她。嗯哼,有趣,原來又是那隻母老虎。
「你別以為……以為……我是來找你吵架的。」真彆扭,溫傾容狠狠抽氣。
母老虎轉性了?這一下,更有趣了。
季天恩勾起唇角,嘖嘖稱奇。
問了兩遍沒人回答,溫傾容索性也不問了,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挽起長袖,雙眸炯炯,一副要找人幹架的表情,「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道歉?」季天恩怔了一怔,他還以為她要找他單挑呢。
「我誣賴你偷了我的錢包,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她笑得好假,「俗話說,不打不相識,不是冤家不聚頭。」呃。這句話好像說過火了,哎呀,算了啦,不管了,什麼肉麻說什麼,「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君子不記隔夜仇,我們講和了好嗎?做個朋友吧?怎麼樣?」
講和?做個朋友?
季天恩聽傻了眼。
不會是他的耳朵出了毛病吧?為什麼眼睛看到的表情和耳朵裡聽到的話完全不是一回事?
「好嘛,你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計較了嘛。」
「季天恩,你要是再不答應,小心我揍你。」季天恩看著她那張扭曲的臉,在心裡為她配音。
「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哦,男人大丈夫,答應了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反正我答不答應你都是這麼決定了。」他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這一次,她耳尖。怎麼可能,他怎麼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說吧,你到底有什麼陰謀?」季天恩好笑地挑了挑一邊眉毛。他這個人最怕的就是無聊,最喜歡的就是冒險,只要是有挑戰性的事情,他都願意迎戰。
「陰謀?」溫傾容漲紅了臉,結結巴巴,「沒……沒有。」
完了,再給那個笨女人說下去,她孟津津一世英明就全給毀了!
嗚嗚……她不要這樣坐以待斃啦!
在別桌監視的孟津津趕緊站起來。
「咦?容容,好巧。」她攏攏頭髮,優雅地走過去,然後驚喜地「遇見」了老朋友。
好了好了,主角上場了。
溫傾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毫無驚喜、過分熱情地將老朋友請到了座位上,「來,津津,坐,坐。」
笨蛋笨蛋!孟津津猛翻白眼。
「你們一起來的嗎?」季天恩兩手抱胸,饒有興致地問。
「是。」
「不是。」
天哪!孟津津猛拍一下腦門,虛弱尷尬地笑一笑。然後不顧形象地從季天恩面前的盤子裡叉起一塊牛排,咬牙切齒地塞上溫傾容的嘴。
「唔!」溫傾容驚恐地擺頭,抗拒著塞了她滿嘴的食物。人家不要吃那個人的口水啦!
「你、不、是、很、餓、了、嗎?」孟津津狠瞪笨容容。
在債主房東極具威懾力的眼神下,溫傾容終於妥協了,低著頭,趴在桌面上,奮力去消化那塊沾滿敵人口水的牛排。
「呵……呵呵……」終於,季天恩忍不住了,捧著肚子笑趴下來。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玩的人。
生平第一次,他羨慕起別人來,羨慕孟津津有一個可以隨時供自己取樂的朋友。
為什麼他就沒這麼好命呢?
瞧他那些死黨們,一個比一個精明厲害,害他想捉弄一下都不成。幸好上天垂憐,讓他發現一個這麼有趣的玩具,他想,以後的日子不會太無聊了。
「季天恩學長是吧?其實呢,容容是不好意思一個人來找你道歉,這才叫我陪她一起來的。我本來並不打算過來,不過我看她說得不清不楚,怕你覺得她沒有誠意,所以,我想幫幫她。」孟津津的口才流利多了,而且,話裡的內容也正常地與臉上的笑容相輔相成。
不過,季天恩卻聽得興趣缺缺。
他的滿腹心神都在那個低著頭拚命往嘴裡塞食物的女人身上。
他注意到她的頭髮很黑,油亮光滑的,絲絲分明。只可惜,她總是馬馬虎虎地扎一個馬尾,浪費了一頭美麗的秀髮。
「吃飽了沒有?要不要再叫些?」
「光當!」像是受到驚嚇一般,叉子跌進空掉的盤子裡。
溫傾容驀地抬起頭來,臉紅如霞,「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天哪,她怎麼會吃掉他剩下的食物,還吃得津津有味?
這一次道歉倒是沒有口是心非。
季天恩失笑。
「沒有關係的,學長不會怪你,對不對?你們是朋友了嘛。」孟津津的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心裡卻尷尬死了。
丟臉,丟臉死了。她發誓,以後再也不和這個笨蛋一起上街。
「對不起,這一頓算我請好了。」溫傾容哭喪著臉,虛弱地說。
「笨蛋。」孟津津暗自咬牙,「你拿什麼來請客?」
「沒有關係的,還想吃什麼?我請。」難得遇到這麼好玩的玩具,季天恩可不想嚇跑了她。
「不,不用了,津津,你怎麼還不打電話?」
「呃?」在家裡好像不是這麼商量的。孟津津瞪了她一眼,轉頭笑瞇瞇地對季天恩道:「為了陪她來這裡,我差點忘了一個重要約會。」
說著,她從包包裡掏出手機來,一看,哎呀!沒電了!
她焦急地向溫傾容道:「容容,你的電話借我用一下。」
「我沒帶。」溫傾容答得乾脆。
死容容。不會做戲呀?
孟津津嘴角抽搐。
「沒關係,我有。」季天恩風度優雅地將他的手機遞了過來。
嘿!上道!
孟津津萬分感激地接過手機,按了號碼,餵了幾聲,這才抱歉地對他說:「這裡太吵了,我出去打。」
說著,順手將自己的手機擱在了桌子上。
「你怎麼不說話了?」自從她的朋友出現之後,她就沉默得可疑。好不容易她的朋友走開了一會,他才有機會繼續逗看她的表情。
「你很怕她?」見她不答話,他故意拿話噎她。
「嗯……哼……算是吧。」
要命!當初怎麼答應孟津津做這個留守,掩護她撤退的?
害她心虛的毛病又犯了。
「算是吧?」季天恩挑挑眉毛。
她發現他很喜歡挑眉毛,彷彿在用眉毛說話一般。
「你不是空手道四段嗎?」
「我是啊。」她瞪他,覺得他懷疑這一點簡直是侮辱她的人格。
「咳咳。」他揉揉鼻子,為她的認真嚴肅而失笑,「我只是很奇怪,為什麼你又肯還我清白了?」
前幾天還一副認定他是賊的樣子,今天就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人不奇怪也難。
溫傾容倏地抬頭看他,發現他也正望著自己,她一陣慌亂,脊背緊緊貼著椅子,他眼中的光芒令她心慌。他眼色銳利,目光炙熱,像頑皮的貓看著自己的獵物。
完了,是不是她露出了馬腳?她心跳失速,呼吸困難。
季天恩看她握緊了手,僵直著身子,一副緊張得要暈過去的樣子。她——這算是怕他嗎?
他忽然向她伸出手來。
「你幹什麼?」她以為他要打她,戒備地繃緊了身子。
隨即發現他只是去拿桌子上的手機。
這心虛的感覺,真是太要命了。
她暗中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急不及待地道:「可能有急事,我拿出去給她聽。」
季天恩望著她乍然緋紅的小臉,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忽然發現自己極喜歡看她臉紅的樣子。
溫傾容如蒙大赦似的鬆了口氣,一把搶過手機,落荒而逃。
她發誓,以後無論受到多大的威脅,都不幹這騙人的勾當了!
*******
一分鐘,兩分鐘,時間在靜默中緩緩流逝,等到十分鐘過後,季天恩可以肯定,那個丫頭不會再出現了,當然也包括他的手機。
鬧了半天,原來這就是她的目的。
答案揭曉,他卻並沒有像預期的那樣生氣,反而覺得好笑。不是因為終於有人讓他上了當,而是她騙人的伎倆,真是超級遜。
而偏偏,越是聰明的人便越是會栽在笨蛋手裡,他能栽在這麼一個可愛的笨蛋手裡,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有趣,真有趣。
他嘴角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什麼事這麼高興?」
讓他等到死去活來的那個人終於出現了。
秦逍宇瀟灑從容地坐進了溫傾容剛才坐的位子。
嘩!又來一位帥哥,而且電力更強。他的出現令快餐店裡的所有花季少女春心蕩漾。
彷彿意識到那些愛慕的眼光,秦逍宇回以一笑,勾魂攝魄的魅力自然而然散播於空氣間。
「我約你來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不問他為什麼遲到,季天恩直接切入主題。能夠讓秦逍宇把朋友晾在一邊幾個小時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重色輕友!
就像現在,他恐怕得花費比他等他多一倍的時間才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趁那些蠢蠢欲動的女人還未行動之前,他一定要把話說完。
「跟我商量?天恩,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禮貌了?」秦逍宇打趣道。
「我被我老爸趕出來了,現在是無家可歸,想去你那裡打幾天地鋪,怎麼樣?」假裝皺著眉,想歎一口氣,結果,還是笑出來。
「無家可歸是假,想享受自由天地才是真吧?」秦逍宇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這就是跟聰明人的對話,沒意思極了,說了第一句,根本不用再說第二句。
原指望會博得一點點同情,最少也要看到一些吃驚的表情,結果,什麼都沒有。他有些意興闌珊。
「不要那麼灰心嘛,我讓你住還不成嗎?」秦逍宇拍拍他的肩膀,算是結束了這一輪談話。
反正有得是人幫他收拾整理,他根本不在乎多一個人去荼毒他的房間。
沒勁!看著那群蜂擁而至的女孩子們,季天恩忽然極想念起剛才那張緊張緋紅的笑臉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3:04
第三章
「容容?容容!」孟津津興沖沖地從外面回來。
「別叫了,她剛剛出去了。」孟葶揚起聲音回道。
「她去哪了?」津津不放棄地繼續問。沒想到季天恩用舊了的手機都可以賣到三千多塊錢,除去房租、利息、點子費以及她出演主角的酬金外,還剩下七百三十六塊八毛。有了這個,容容這個月的生活費就有著落了。
「她還能去哪?」孟葶不耐煩地從滿桌數理化ABC中抬起頭來。抱歉,她還是一個高中學生,沒有她老姐那麼多閒工夫好不好?
「秦——始——皇?她又去秦始皇那裡了?」孟津津一臉不可救藥地驚叫。
廢話。
孟葶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興奮過頭的堂姐。
「這個死容容,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她遲早會被那個花花公子傷得體無完膚。」想著有一天溫傾容身心俱損的模樣,孟津津便恨得牙癢癢。
*******
那一頭還在為著她的身心安全擔心,這一頭,溫傾容已哼著輕快的曲子進入了秦逍宇的蝸居。
這是一排公寓似的平房,建在社區的最後面,因為離好幾所學校近,所以,開發商便用來出租給學生。
屋子裡很亂,甚至比往日看起來更亂。
她微笑著搖了搖頭,輕敏地繞過一地雜亂的衣物,走進廚房。
將手提袋中的食物一樣一樣拿出來,放進冰箱裡,這才發現冰箱裡空空如也。他一向不喜歡吃她買的巧克力的,沒想到這一次居然連存貨都出清。
她詫異而開心地笑了起來,特意將今天買的巧克力放在了最上面。
自己喜歡的東西,也希望能與所愛之人分享。
擺弄好這一切,她才又回到客廳,一件一件將隨地亂拋的衣物撿了起來。
書報雜誌分門別類,髒衣服扔進洗衣機裡,她的動作熟練而輕快。
「肥皂沒有了。」突然,衛生間的門開了一條縫,傳來嘩嘩的水流聲。
溫傾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還在家?沒有出門?
怎麼辦?撞見了。
她急得原地轉了個圈。
照顧他的飲食,整理他的房子,都是她自願做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他的讚許或是感激。
然而,這一次,避之不及,就好像她是別有所圖似的。
她跺了跺腳,飛快地往外跑。
「哎哎哎,幫我拿個東西會死啊,什麼約會這麼重要?」衛生間裡的人聽到腳步聲,不滿地追了出來。
水珠從他的頭髮上滴下來,遮住了視線,他邊眨著眼睛邊說:「拜託你發揚一下主人翁精神好不好?你不給我拿也可以告訴我放在什麼地方啊。」
「啊」字未完,一聲驚天動地、山崩地裂的慘叫聲極為淒厲地在他耳邊響起。
啊——啊啊——
怎麼搞的?逍宇變聲了?
季天恩錯愕,睜眼。
哇?他的面前怎麼會站著一個女的?
秦逍宇什麼時候帶女人回來過夜了?
那個女人……等等,有點面熟。
儘管她用雙手蒙著眼睛,可是,那鼻子、嘴巴,以及下半部臉的比例,都排列得恰到好處。
他可以肯定,他一定見過她!
「你……你……快點進去啦。」
心上人突然變成一個超級大裸男站在面前,這種衝擊力還真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溫傾容耳熱臉紅,心跳如擂鼓。
更要命的是,他居然還一個勁盯著她看,絲毫沒意識到這場面有多麼尷尬、難堪,以及——曖昧。
天哪!他走過來了。
一股清新的味道突然竄入鼻尖,他暖暖的鼻息在她頰畔激起一陣酥麻的輕顫。怎麼回事?她從不曾這樣恍惚,不曾呼吸這麼急促,不曾心跳如此詭異,彷彿下一秒,整顆心就要破腔而出。
幹嗎?他有這麼可怕嗎?
季天恩好笑地看著她,發現她緊張的表情很有趣。
「你……不要再過來了。」溫傾容慌亂,後退,覺得呼吸困難,兩隻手按得眼睛又澀又痛。
「放下來吧,我又不吃人。」他失笑,突然伸手,出其不意地拉下她的手來。
唔!不要!溫傾容駭得忙閉緊了眼睛。
「是你?」季天恩詫異。那個潑了他一身醬油又誣賴他偷錢,最後騙走他的手機的那個好玩女孩?
他知道她是誰了?真是好糗哦。
還有還有,他為什麼不說話了?也不離開?
呀呀,他一定以為她是那種投懷送抱的女人了,對吧?
她忽然沮喪得好想哭。
「你沒事吧?」季天恩一臉困惑,不信自己被人討厭到連看一眼也不屑的地步。
「我……沒事。你快去……穿好衣服。」溫傾容恨死這樣的自己,像被迷了魂。僅僅只是幻想著他的樣子,聞著他身上的氣息,就害她失魂落魄,口齒不清。真白癡!
「穿——衣——服?」他一字一句,愕然,繼而大笑,彷彿她有多天真,「丫頭,我這個樣子可以去參加萬人馬拉鬆了。
他……他……他要去裸奔?
「不行,不可以。」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為什麼?」他這個形象很失禮嗎?季天恩挑了挑眉。
「因為……」他會令女人癡狂、男人瘋狂、記者癲狂、警察驚狂。然而,她卻只是說:「你會比現在更出名。」
「你認為我很出名?」他的眼色一黯。
莫非,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是誰?她故意弄髒他的衣服,故意誣賴他偷錢,故意騙走他的手機,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理由只有一個,讓他對她印象深刻?
難道他認為自己還不夠出名?所以,才想出這麼一個荒誕可笑的方法?溫傾容倏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馬上,她便意識到自己犯了兩個多麼可笑的錯誤。
第一,這個男人,這個從秦逍宇的衛生間裡出來的男人並不是秦逍宇本人!
第二,這個男人,這個正在洗澡的男人並沒有裸身!正確一點說,是僅僅只裸了上身!
天哪!這是兩個多麼嚴重的邏輯錯誤。
她沉默,後悔,沮喪得只想一頭撞死。
如果上帝現在問她是要生還是要死,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溫傾容欲哭無淚。想像一個男人一絲不掛的樣子並沒有什麼,要命的是,她是站在另一個男人面前。那樣一副白癡的窘態,一定全被他看光光了。
要死啦!赤裸裸的那個人根本是她自己好不好?!
不行不行,她不可以再留在這裡了。她要回去,要躲進被子裡大哭一場,以追悼自己丟失得一乾二淨的形象。
她咬緊嘴唇,落荒而逃。
「慢著。」
季天恩一旋身,似笑非笑地擋住了她的去路。他一隻手撐著門框,一隻手隨意地撥了撥頭髮上的水珠。
溫傾容慌忙收束腳步,還好,她與他之間的距離還有0.1毫米。
他很高,她的視線剛好與他漂亮堅毅的薄唇平行。他笑的時候,她看見他的喉結在上下滑動。
「丫頭,你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
他說話的時候,嘴角微微上勾,露出一口白牙,像某個牙膏廣告上的陽光少年。她有些迷惑,不覺瞇起了眼睛。
「不說話就代表承認。這麼說,你來這裡是有目的的?」很久很久沒有遇到這麼有創意的人和事了,季天恩黝黑的眼睛裡閃爍著耀眼的光。
他的下巴上隱隱有些青髭,令他過於陽剛的臉部線條略帶些憂鬱的氣質。只不知,會不會扎人?
溫傾容的臉頰開始變得燥熱。
像是意識到她的呆怔,季天恩忽然矮下身來,目光恰好撞進她的目光。
溫傾容猛一回神,立即像犯了錯被當場抓住的小孩一般,心虛慌亂地低下頭去。該死,她怎麼又胡思亂想起來?
她尷尬得滿臉通紅。
然而,然而……她一陣口乾舌燥,連連後退。
他……他他,不,是她,她的鼻尖不小心擦上了他結實的胸膛。
呼!老天!她花癡得過分了。
而且,對象竟然不是秦逍宇!
這個發現令她沮喪到極點。
原來,原來她是這樣一個毫無立場、態度搖擺的人。
只是一個男人,一個長得不算太醜,性格怪異,脾氣暴躁,甚至跟她稱不上太熟的男人,都可以輕易擄獲她的眼球。
那麼,她的理想呢?她崇高偉大,發誓要為之奮鬥終身的理想呢?
她慍惱地揪起眉頭,挑戰他的目光,「好狗不擋道。」
「對呀,好狗不擋道。」季天恩賊賊地笑,「狗不擋人道,可沒說人不可以擋狗道。」
「小人得志。」溫傾容斜眼瞪他,眼睛充滿敵意。
這個男人,小氣,又沒風度,還尖酸刻薄,千萬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再說,論外表,他又怎能比得上她的逍宇哥哥了?
哼。得意什麼?早晚打得你面目全非。
她暗自磨牙。
季天恩看著她,那一雙因緊張而充滿怨恨的眼神令他有一剎恍惚,他從來沒有看過這麼豐富的表情。
「讓開啦,我要走了。」她跺腳,懶得跟他囉嗦。
他對她真是好奇極了,「這一次,你又偷走了什麼東西?」陰謀沒有得逞,她不會善罷甘休的吧?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我?偷東西?」她指著自己的鼻子,氣不打一處來。
原來,他是這樣看她的。
她氣急,使一個右勾拳,落空。他已問到一邊。
她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但轉瞬消失,擰開門鎖走了出去。
這一次,他沒有阻止,看著她挺得直直的背影,雙眸顯得益發黝黑深沉。
如果一個人經常做某一件事,卻突然有一天不做了;或者說,如果一個人最不喜歡做某一件事,卻突然有一天去做了。那麼,這代表什麼呢?
孟葶坐在早餐桌前,撐著下頜打量溫傾容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她有幾天沒去秦始皇那裡了?」孟津津慢條斯理地問。
「五天!」孟葶比比手指。
「那麼,她給我們做了幾天早餐了?」
「也是五天!」
「嗯。」津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怎樣?」孟葶還是一臉迷惑。
「還能怎樣?」津津笑瞇瞇地站起來,「當然是失去人生目標。」
「哈!這麼說,她終於肯把秦始皇給甩了?」孟葶拍手笑道。
「沒有那麼簡單,也許事實剛好相反。」
「相反?」孟葶驚呼,「那你還笑得出來?」
大驚小怪!孟津津給了孟葶一個白眼。
「津津,我又把糖和鹽給弄混了。」溫傾容抱歉地從廚房裡探出頭來。
孟津津和孟葶同時垮肩。
「紅色的罐子是糖!」
「黃色的罐子是鹽!」
二人同時對著溫傾容嚷。
哇勒——溫傾容摀住耳朵,有必要用這麼大的音量嗎?
搖搖頭,正打算回頭繼續對付鍋裡的炒蛋,孟津津叫住她:「容容,我這裡有明晚的音樂會門票,你要不要?」
「給我的?」溫傾容狐疑地看著她。孟津津的手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吧?
果然,她聽見孟津津說:「這種票很難弄的哦,看在你是我朋友的分上,我不加你的跑路費。」
原來是這樣。溫傾容理解地點點頭,「你明知道我不喜歡聽那種東西。」
「心情不好的人最適合去聽聽音樂了,可以滌蕩心靈的哦,什麼煩惱都可以消除。」尤其是失戀。孟津津在心裡加了一句。
什麼煩惱都可以消除?溫傾容的心動了一下。
這幾天,因為不想看見季天恩那副討厭的嘴臉,她已經有好幾天沒去逍宇哥哥那裡了,心裡總覺得像少了點什麼似的。
如果,她可以和逍宇哥哥一起——
「謝謝,我要兩張。」
「兩張?」孟津津和孟葶對視一眼。
「對呀,我要請逍宇哥哥一起去看。」她笑著搶過孟津津手裡的票,一溜煙跑了出去。
正好,她要幫逍宇哥哥去拿乾洗的衣服,門票就放在他的上衣口袋裡好了。
上帝保佑,今天,千萬千萬不要碰到那個煞星。
她一邊跑一邊祈禱。
「姐。她、沒、有、失、戀。」身後,是孟葶一字一句地呻吟。
百無聊賴的一天,除了發呆,還可以做什麼?
季天恩躺在校園裡的草地上,嘴裡叼了根野草,瞇著眼看著遠處的圍牆,神情有些無聊。
凌浩然要讀書,他也讀;秦逍宇要學攝影,他也學;就連卓不凡熱衷的比賽,他也參加過不少。可到頭來,日子還是過得那麼無聊。
現在想一想,其實從他一出生,就沒有什麼事情是他發自內心願意去做的,也沒有任何東西是他真正喜歡、渴望去擁有的。
他只是希望,生活不要這麼無趣,太陽底下的新鮮事物不要那麼稀少,難道,這一點點要求也算過分?
「唉!沒勁。」他抽出嘴裡的野草,歎了一口氣。
尋樂十幾年,該嘗試的差不多都嘗試了,卻突然在這一個秋高氣爽的秋日午後,覺得一切都毫無意義起來。
該幹點什麼呢?應該找點事情做做吧?
他想著,忽然記起早晨在外套口袋裡發現的那張音樂會門票。
當時,他看也沒看便胡亂塞回了口袋裡。覺得玩這種小把戲的人,通常都是女生,而且還是比較羞澀的女生。偏偏,他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扭捏造作的女孩子。
再說,他的興趣愛好與高雅音樂偏差甚遠,要他耐著性子在那裡坐上幾個小時,還不如一刀殺了他了事。
然而——然而——
世事無絕對。
現在的他倒認為這張門票出現得太及時了,簡直是救他於水火之中。
因為,即使是發呆,兩個人在一起也比一個人好。
七點差十分,銀星劇院。
人潮擁擠,霓虹燈閃得人眼花。
還不到時間,季天恩煩躁地靠著劇院旁的欄杆。旁邊有情人在竊竊私語,也有年輕的女孩在熱烈地討論名人偶像。空氣很熱,也很吵!
破天荒頭一遭提前赴約,只是讓他感到更加無聊。
然而,像是上帝感應到他的心聲般,嘈雜的人群忽然起了一陣騷亂,紛紛向後退去。有熱鬧瞧?這是他的第一個直覺。
然後,腳步不由自主地逆著人流的方向往前跨了好幾步。
看清楚了,原來是在抓小偷。
前面那個人拚命地跑著,後面那個人一邊追,一邊嚷嚷。
旁邊的人彷彿都沒有看見,就算看見了,也都別過頭去。
又是為了錢!沒意思。
季天恩興趣缺缺地扭過頭去,尋找剛才靠住的那一片欄杆。
小偷與他擦身而過,他厭惡地拂了拂被他碰觸的地方。一抬眼,對上了後面那位英雄的視線。
是她?居然又是她?
他無聲地瞠大了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
賊喊捉賊?還是——黑吃黑?
他幸災樂禍地看著她,原以為她會流露出慌亂的眼神,但她並不慌亂,只是生氣,甚至是有些正義凜然的。
他不由得退了一步,對了,像其他人那樣,繼續往後退,退到人群之中,假裝什麼也沒有看見。
然而,他抬起的腳後跟卻怎麼也無法落地,在她炯炯黑瞳的注視之下,他避無可避。
她跑過去了,可他並沒有因此而鬆一口氣,她的背影無聲地傳達著失望的信息,他不喜歡看她那一副極端輕蔑的表情。
很不喜歡。
*******
又是他?
那個毫無社會公德心的男人居然又是他?
她瞪著他,原以為至少能從他眼裡看到些羞愧的表情,可是,他並不羞愧,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
她的腳步不由得緩了緩,很想揪住他的衣領大聲告訴他:如果,如果他剛才肯伸一下手,只是一下,阻一阻那個小偷的步伐,後面那位老太太就不會哭得那麼傷心,壞人也就不會如此猖狂。
然而,來不及了,小偷就快跑沒影了,她得繼續追下去。」
跑遠了,又遠一些,她覺得精力有些不繼,如果,如果有人能幫幫忙就好了。
她歎息。
然後,她聽到有腳步聲跟了上來,很快越過她,向前跑去。
那人一邊跑一邊對她喊:「笨蛋,不會跑就不要逞強。」
那個人回頭睨她的表情,輕蔑得有如老虎看病貓。
笑話笑話!她溫傾容何時被人如此小瞧過?
好勝心一起,腳步也變得輕快了,像哪吒踩了風火輪般,轉眼拉近距離。
「喂,你的錢包又被偷了?」肩並肩的時候,季天恩忽然扭頭問她,語氣是極端嘲弄的。
「小偷也會追小偷,真是開了眼界。」她也不甘示弱。
「對呀。」季天恩猛拍一下額頭,「一個騙子外加一個小偷,改過自新,聯手擒住另一個小偷。我們明天可以上頭條了。」
「誰要跟你上頭條?」她怒瞪他一眼。
她不說誰是騙子,卻說誰要跟你上頭條。呵呵,有趣。
「那麼,你承認你是騙子?」
溫傾容的臉上出現黑線條。她抿緊了唇,不答話,使勁往前衝,不一會兒,就將囉哩巴嗦的季天恩甩到了腦後。
剛覺耳根清淨,可是,下一秒,他又跑到她的前面,甚至還不忘回頭做個鬼臉。
氣死我嘍!
溫傾容鉚足了勁,一副要跟他拚個你死我活的神情。
三個人,追追跑跑,不知不覺間已過了好幾條街,後面兩個人意猶未盡,最前面那個人卻似乎是厭倦了這樣的遊戲。
小偷大人氣喘吁吁地停下來,連連擺手。
「你們是想追死我啊,錢包給你們,不玩了不玩了。」
沒見過這麼死心眼的人,他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季天恩單手接過他拋來的錢包,也停了下來,趁機喘口氣也好。
「不行。」溫傾容瞪了他們兩個一眼,還沒分出勝負來,怎麼可以作罷?
「喂,錢包已經給你們了,你們還追?」小偷驚魂未定,一邊喊一邊退。
「小心!」拐角處閃過一輛摩托車。
「不要再追——」話音還未落,尖銳的剎車聲便淹沒了一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4:08
第四章
只要一遇見她,他就會很倒霉。
就連追個小偷,都能一路追到醫院裡去,他開始懷疑,她跟他是不是前世有仇,今生犯沖?
「不就是為了錢嗎?犯得著把人往死路上逼?」他就是搞不懂,為什麼大家都那麼喜愛錢?錢有什麼好?冷冰冰的,一點樂趣都沒有。
「你在嘀咕些什麼?」從醫院一出來,他就一路嘮叨,像個老太婆似的,溫傾容嫌惡地看了他一眼。
他挑眉,對上她的眼,「難道,你一點也不覺得內疚?」
「我為什麼要內疚?」她微慍。該內疚的是那些袖手旁觀的人好不好?該內疚的是那個小偷自己好不好?
「如果不是你步步緊逼,他現在就不會躺在醫院裡。」他詫異她處理問題的方式,一貫的自以為是,外加要命的固執。
「你為什麼不說,如果他不偷別人的錢包,他現在就不會躺在醫院裡?」這是報應,懂不懂?
「可是,讓他喘一口氣再捉他,你會死啊?」
溫傾容站住,有點意外,「我以為你不是這麼有同情心的人。」頓一頓,她笑,圓圓的杏眼瞇起來,「還是,你只是在同情你的同類?」
原來,她還當他在小吃店裡偷了她的錢。
季天恩慪死了。
他搞不明白,明明是打算去聽聽音樂散散心的,到最後為什麼會落個好心被狗咬的下場?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溫傾容散漫地踢著腳。如果不是他先偷了她的錢包,為什麼到現在他還不提手機被騙的事?而且,還好心地幫她捉小偷?可見,他心虛。這麼想著,她心裡的罪惡感又減輕了不少。
以惡制惡,津津的這個主意不錯嘛。
他、說、不、出、話、來?聽聽,聽聽這個臭丫頭的話!哇靠,他真想一掌掐死這個女人。季天恩忍住想要犯罪的衝動,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是說不出話來,而是不想對——牛——彈——琴。」
牛!啊,這個男人好沒風度!
溫傾容敏捷地跳開一尺,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樣子,「我這個人,恩怨分明,你偷了我的錢包,我也拿了你的手機,我們兩不相欠,算是一筆勾銷好了。今天你幫了我一次,也罵了我一回,功過相抵,也沒什麼好計較的。以後,你過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從此山高水長,後會不用有期了。」
說完,她瀟灑地旋身,離去。
「慢著——」
咦?他敢不服?溫傾容抬起的右腳遲疑了一下,沒有落下去。
「那我這張票呢?怎麼算?」季天恩聰明地轉移話題。依照她的說法,他還多損失了一樣東西,怎麼算?
他的臉上努力維持著極具風度的笑容,可是,感覺心裡有內傷。
一個像他這麼英俊瀟灑、聰明絕頂而又魅力十足的男人,怎麼會?怎麼會一次又一次被同一個女人捉弄?
不,他要改變策略。
一個頭腦不清楚而又頑固透頂的女人,通常腦子裡只有一根筋,最好的辦法就是順著那根筋摸下去,找到源頭,然後連根拔起。
呵呵,到那時,再看誰傷得比較嚴重?
票?音樂會?
哎呀!大事不妙!
溫傾容大驚失色,拔腿就跑,跑了兩步,像想起什麼似的,忽又重回來,拉了他的手,一迭連聲說:「你不是也要去聽音樂會嗎?來來來,我們再來比。」
還比?
季天恩糊塗了,不知道她是真瘋還是裝瘋。
「來不及了,快點跑。」那一頭,溫傾容像是完全忘記了跟眼前這個男人的恩怨,拽了他拚命往前跑。
嘻嘻,誰叫他跑起來比她快?
她得意地想。
「你不會是想再這樣跑回去吧?」季天恩駭然。
來的時候是好勝心切,一鼓作氣跑了幾條街,現在再要他跑回去,我的天,拿把刀殺了他還比較乾脆。
不跑,他說什麼也不跑,死拉硬拽也不跑!
季天恩耍起賴來。
「喂,虧你還是男子漢呢。」溫傾容踢他。
他閃。
她再踢,他再閃,可雙腳就是不肯離地起跑。
完了完了,再這樣磨蹭下去,秦逍宇一定不肯等地。
溫傾容急得快斷氣。
「算你狠,你不跑,我一個人跑。難怪你老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像你這種沒有義氣、自私自利的人,活該沒有朋友。」臨走之前,她還忍不住咆哮。
「錯。誰說我沒有朋友?今天就有人約了我一起來的。」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如果真有人約了他,那個人才真算是遇人不淑呢。可憐可憐。溫傾容一邊跑,一邊搖頭。
很快地,轉了一個彎,再也看不見他了。
先前跑過來的時候並沒有覺得,現在再往回走,才發現那些巷巷弄弄,曲折得像迷宮,而且連個路燈都捨不得讓它亮,黑糊糊的,看不出有多深有多長。
溫傾容硬著頭皮快步跑,沉重的腳步聲在靜夜裡聽來格外清晰。
咯咯咯……咯咯咯……
饒是她膽子大,也嚇得屏住了呼吸。
身後,忽然傳來「匡啷匡啷」的聲音,給單調的腳步聲加入了一些不太和諧的音律。
她胸腔一緊,駭得加快了腳步。
沒錯,她是一向自命為女俠,可是,在這樣黑暗詭異的地方,她仍然嚇得寒毛直豎。誰知道弄出那樣奇怪聲音的東西是人還是鬼?
「丫頭。」沒想到,那怪物會叫她。
溫傾容愣了一下,握緊拳頭,倏地轉過身來。
「季天恩?」她瞠大了眼睛。
原來,那匡啷匡啷的東西竟是一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
這一會兒工夫,他又是去哪裡弄來的?
「一個人夜跑的滋味蠻不錯嘛。」他有些壞壞地笑。
這一趟總算沒有白來,讓他見識到臭丫頭害怕的樣子,呵呵,有趣,有趣。
死、小、子。
溫傾容在心底殺過他千萬刀,臉上卻露出標準的可愛微笑,「就是啊,這裡空氣清新,又安靜,除了適合抓小偷之外,也很適合做一個小偷。」
她笑著,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跨下的自行車。
嘿嘿,這下子,看你還怎麼狡辯?
季天恩閒閒地按了按自行車鈴,單肘撐在車架上,黝黑的眼睛閃爍著笑意,「丫頭,你覺得是再抓一個小偷好呢,還是趕時間比較重要?」
他故意的!分明是想拖延她的時間。
溫傾容咬著唇,狠狠地瞪他。
如果目光可以殺死人,她相信,此刻,他已被千刀萬剮。
「走啦。把自行車還給人家。」雖然極度不情願,但她天生的正義感還是不容她坐視不理。
伸出手來,正要去拉自行車龍頭。
沒想到,他一扯,「上來吧。」就像拋皮球一般,把她扔到了車後座。
「喂。」她還沒坐穩。
下一秒,他蹬起了自行車。
「再吵,就真讓你一個人跑回去。」他回頭凶她。
她鼓了鼓腮幫子,最終還是很沒骨氣地閉上了嘴。
上帝,就讓她自私一回吧!
等見到了逍宇哥哥,她一定會好好收拾這個偷車賊的。
清涼的夜風拂面而來,空氣裡帶著一股好聞的、溫溫的水的味道,不像是合成香水味,而是山泉,是小溪,是清流,緩緩鑽入她的鼻尖。
這是屬於他的味道。她還記得,他有一副好身材,結實硬朗絕無一絲絲贅肉,而且,他的肩膀很寬,是適合依靠的那一種。
視線不覺在他寬厚的背上游移,她忽然覺得,其實他也長得蠻不賴的。
背後被注視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季天恩長腿一伸,轉過頭來,迎上她的目光。
她火速低頭,迴避他的視線。
他皺皺眉頭,繼續蹬車。
呼!好嚇人,差點被他逮到了。
溫傾容捧住自己燥熱的臉,頭暈暈,心慌慌。
不可以有愧於心的,不可以。
這沒有什麼,對不對?他在她的前面,她看著他的背,這是不可避免的,沒什麼好心虛。
是的,這是很正常的。
她告誡著自己。吸一口氣,勇敢地抬起頭來。
他的頭髮很黑,鬢角毛茸茸的,像柔軟的刷子,讓她忍不住地想去撩撥。他的氣味很好聞,只是,很奇怪,為什麼他的身上會有水的味道?
今天,他並沒有洗澡,天上,也沒有下雨。
這是為什麼呢?
她不禁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第二次,背後又有那種被盯視的感覺了,他搖搖頭,沒有停車,只是偏眸看她。
他濃黑的眼睛調笑的目光穿透性地撞入了她的眼眸,她身子一震,尷尬得滿臉通紅。老天,她剛剛到底在做什麼?她竟然在留戀他一絲不掛的樣子?
她捧住額頭,一臉慘白。
很好很好,溫傾容,你完了。
因為你開始心虛,開始不正常了。
她懊惱地咬緊了唇瓣。
「看夠了沒有?」季天恩緩緩挑起一屆,嘴角微揚。這小丫頭到底在做什麼?
「呃……嗯……」她低著頭,感覺呼吸不暢。
嗚嗚,她好討厭這種感覺哦,可是,偏偏,他一點也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一雙銳利的眼眸鎖牢她,盯得她幾乎要窒息。
怎麼辦?她是不是應該勇敢一點,來個抵死不承認?
本來嘛,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對不對?
幹嗎要心虛?幹嗎?
她心裡一片混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逃避什麼。
「喂……」
「啥?」她反射性地抬起頭來,臉紅心跳,緊張得要死。
他該不會猜到她的心思了吧?該不會藉機來諷刺她、挖苦她吧?
然而,她卻只聽到他說:「丫頭,到了,你是不是還要我把你背進去?
「不不,不用。」她慌忙跳下車來。樣子雖然有點狼狽,但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想要跟他道聲謝,但終究是說不出口,偏偏那輛破自行車又極端礙眼,她囁嚅了半天,最後擠出來一句:「你給我等著,不許走。」
「我為什麼要等你?難道我還得負責把你送回去?」他的語氣涼涼的,聽不出是生氣還是在嘲諷。
她挺一挺脊背,要強地說:「你要送的不是我,而是你偷來的自行車。」
短暫的沉默,在她以為他就要發火的時候,他卻笑了。
「你一向都是這麼死腦筋的嗎?」他望著她的表情像望著一個鬧彆扭的孩子。她其實長得並不算漂亮,至少不是風情萬種的那一類。但是,她臉上的表情豐富,一學一笑、一哀一怒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就像現在,明明應該是正義感十足,她的樣子卻充滿了懊惱,彷彿被抓住的小偷是她一樣。
他忽然發現,他終於找到了一個真正想要的玩具。而且,還是一個用金錢買不到的玩具,這種陌生的、充滿挑戰性的感覺,讓他覺得刺激。
他在說什麼?他竟然敢說她死腦筋?可是,令她吃驚的不是這個,而是,她竟然沒有生氣?她沒有回頂他,更沒有拿殺人目光瞪他。
她只是撇了撇嘴,什麼也沒有說,就這樣轉身走掉了。
這令她覺得窩囊,可偏偏控制不了自己,她沒法對著他的笑臉發脾氣,哪怕他說的話再噁心、再可惡。
這種現象太詭異了。
從小到大,除了秦逍宇之外,她從來沒有跟任何男人說過這麼多的話,更沒有看清過任何男人的臉,如今,她居然會認為那個男人長得還不賴,甚至還貪看他的笑臉。
天哪,溫傾容,你這是怎麼了?
她不敢回頭,不敢再看他一眼。
她甚至想,就算他偷了自行車,她也不管了。
她只想遠遠地躲開他,再也不見他。
因為,她討厭跟他在一起的感覺,討厭跟他在一起的自己。
上帝彷彿沒有聽到她的祈禱。
還不到一分鐘,她不得不再次面對他。
「音樂會散場了。」她沮喪地咬著嘴唇。
原以為他會溜掉的,沒想到,當她從空無一人的劇院出來的時候,他居然還等在外面。
一樣濃黑的眉毛,一樣慵懶的眼睛,一樣挑起的嘴角,一樣戲謔的表情。還是那件黑色長褲,還是那套同色系的襯衫和休閒外套。甚至,還是那輛破舊得快要散架的自行車。
但,一定有些什麼不一樣了,她看著他,竟覺安心。
安心得有點想哭。
「我知道。」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不是也約了人嗎?為什麼不著急?」她問。
「我跟你不同,你是約了心上人吧?這麼緊張?」他睨她一眼,依舊吊兒郎當。
心上人這個詞令她有片刻的沉默。
「嗯?」他加深了眼睛裡的笑意。
她凝視著他充滿調侃意味的臉,忽然覺得自己沉默得有些可笑。從她八歲的時候起,她就可以自豪地在每個人面前宣稱秦逍宇是她的人生理想。
然而,這一次,她竟然猶豫了,在他面前猶豫。
她歎息,一字一句地說:「是的,他是我的心上人。」字字清晰,如符咒,敲進她的心裡。
他一怔,顯然沒有預料到她會這麼坦白。頓了一頓,他笑,「不要那麼嚴肅,有心上人也不是什麼很了不起的事。」
他伸了伸懶腰,奇怪,身體裡有一部分的力量似乎在悄悄流逝。
「的確沒什麼了不起,」談不上汗顏,只是有些累,「如果你從八歲的時候起就認定了一個目標,拚命努力,而到了十九歲的時候,那個目標依然離自己十分遙遠,那麼,你絕對不會認為自己很了不起。」
「八歲?」季天恩皺眉。他從八歲的時候起,就沒什麼慾望了。
當一個人忽然發現想要的和不想要的東西全都唾手可得的時候,他眼中的世界就會變得簡單、枯燥。
他在這樣的世界裡活了十四年,卻突然聽到有人說還有一些東西是努力爭取了十一年而不可得的。他覺得不可置信。
「說你笨你就是笨,來,告訴我,你的目標是什麼人?我三分鐘為你搞定。」他大咧咧地拍拍胸脯。
只有在這個時候,看到別人欣羨的、感激的目光,他才會覺得興奮、滿足,覺得活著還是有些意思的。
然而,溫傾容並沒有像他所想像的那樣感激涕零。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可是,他分明從她的笑容裡看到了輕蔑,這讓他覺得難堪。
「你不相信我?」他眸色一黯。
旁人求他幫忙還求不到,她竟然不屑一顧?
太傷自尊了。
「叫我怎麼相信你?你連跟人約了看音樂會都是這樣不痛不癢的,要我把終身幸福放到你的手上,我好怕哦。」她一邊說著,一邊朝來路走去。
季天恩騎了自行車,自動自發地跟在她的身後。
她的眼睛裡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
「誰說我約了人家?這種催人睡覺的東西,聽了會傷腦細胞。如果不是怕她到我面前來哭鼻子,而我又很無聊的話,我根本都不會來。」
「這麼說,是人家暗戀你?」跟她的景況差不多,真是同病相憐哪。
「戀不戀我是不知道,」他還沒有到自作多情的地步,「不過這種偷偷塞紙條的把戲我還是敬謝不敏了。」
「塞紙條?」哇哈,同道中人。
「喏,這不是。」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門票來。
咦,這個部位有點眼熟,等等,連衣服也有點眼熟。
溫傾容的眼睛裡冒著疑問的泡泡。
「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塞到我的口袋裡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人倒是蠻有做小偷的潛質。」
「不過呢,像這種三句話臉一紅,五句話哭鼻子的小女生,我還真是不敢恭維。」
「你——怎麼知道她三句話臉一紅,五句話哭鼻子?」換一句話說,就是難道你知道那個人是誰?
溫傾容的聲音裡帶著重重的鼻音。
「做人畏首畏尾,行事鬼鬼祟祟。不用腦子想就知道她是個什麼人了。」
畏首畏尾?鬼鬼祟祟?
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就好比你我吧,如果我們要約某個人出來,那一定是先下戰書,然後單刀赴會了,對不對?」他難得地說了一句自認為的恭維話。
可惜,她似乎一點也不領情,腳步聲越來越重,一副受到多大侮辱的樣子。
難道,他又說錯話了?
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果然不錯。
他真算得上是自作自受了。
只是,噯!這沁涼的夜風,吹來吹去,拂了他滿身滿臉,剪不斷,理還亂。
「小姑娘,我這輛車好不容易賣出去,而且賣了這麼好的價錢,你就不要為難我了嘛。」路邊修車的老頭一臉著急。
「他——真的是跟您買的?」她似乎又錯怪好人了。溫傾容鬱悶地皺著眉頭。
「當然是買的,而且還是十倍的價錢哪。」老頭有些心痛,早知道他會後悔,他就該早早收攤,說什麼今天運氣好,說不定還會遇上大生意,做人真是不能太貪心哪。
十倍的價錢?一千多塊錢就買這麼一輛破腳踏車?溫傾容倒抽一口涼氣。他是不是瘋了?
「你很有錢嗎?」她斜眼睨他。
「我——也不是很多,反正夠用。」
其實,他很想說,我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可是,在她那正義凜然的目光注視之下,他覺得自己像極了電影裡的敗家子。
「既然是這樣,那你可不可以借我一點?」她攤開右手,笑得好假。其實,是心裡不大平衡。
「你要多少?」
「十萬。」她覺得牙齒繃得好緊。
「十萬?沒問題。」季天恩笑得很豪氣,心裡卻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修車老頭睜大了眼睛,只差沒有當場昏倒。
「楊家有女初長成。」
吐血啊,早知如此,他說什麼也得去生個如花似玉、機智靈巧的女兒。
「十萬你也肯給?」她駭異,手像被燙烙似的縮回來。
肯定,他不會屑於偷她的五百塊;肯定,他不會在乎她騙了他的手機。
可是,可是,老天呀,她要怎麼才能抑制住內心泛湧的愧疚?
她心虛,她慚愧,她、她、她,該死地變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4:34
第五章
溫傾容剛一進門,就被孟津津揪進客廳。
兩個人,四隻眼睛,笑得賊兮兮地。
「那個男人是誰啊?長得還蠻高大的嘛。」孟葶的聲音膩得可以揉出蜜來。
「什……什麼男人?」溫傾容裝傻,被孟津津一雙精明的眼睛盯得心慌慌。
「別不承認,我們全都看見了。」孟葶撩起窗簾一角,得意地指指路燈下一覽無餘的大馬路,「你不要說他就是秦逍宇哦。」
「他……是一個同學。」她臉色狼狽,目光閃爍。
「同學啊?!呵呵呵呵……」孟葶誇張地笑,瞇起眼睛,也不說話。
她頭皮發麻,本能地瑟縮一下,「幹嗎?
孟津津過來,笑拍她的臉,「只是一個同學哦,為什麼我們容容的臉會這麼紅?還有,明明一說謊目光就閃個不停,她為什麼還要說謊呢?」後面一句,問的是孟葶。
孟葶拍手笑道:「我知道,因為她心虛!
呵!心虛!真是一個要命的弱點。
溫傾容懊惱地蹙了蹙眉。
「兩張音樂會門票,兩個人,這又代表什麼呢?哦?堂姐——」孟葶故意把堂姐的尾音拖得長長的。
「其實,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們是在劇院門口碰到的……」傾容試圖解釋。
「劇院門口碰到的?那為什麼他會送你回來?秦逍宇呢?他難道沒去?」
「那是因為我……」哎呀,越描越黑。她總不能告訴她們說,她塞錯了對象,約錯了人,甚至還被那個當事人大大地譏諷了一番吧?
而且,她更不能告訴津津,那個人就是季天恩!
哦!好煩!她跌進沙發裡,頭埋得像鴕鳥。
為什麼別人認為很簡單的事情,到了她的手上就會變得好複雜呢?
還有,季天恩,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好想弄明白,卻也害怕弄得太明白。
風不知道是在哪個方向吹著,吹皺一池春水。
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秦逍宇;呵欠連天,困頓萎靡的凌浩然;以及漠不關心,冷淡疏離的卓不凡。
今天的蝸居看起來格外的小。
「嗨!」季天恩一腳跨進門來,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今天是什麼大日子?難得四個死黨濟濟一堂。
他瞄一眼這個,又看一眼那個。
莫非——
又有大事發生?
季天恩摩拳擦掌,連骨頭都興奮起來。
「就等你回來了,逍宇說他有事要商量。」凌浩然懶懶地抬了抬眼皮。這小子,再不回來,他就要去夢周公了。
「好好,再等我一下。」他興沖沖地拉開冰箱門,等等,「我的巧克力呢?」
晚上十點過後,如果沒有巧克力,他是很不習慣的耶。
「你今天沒有買?」他回頭問秦逍宇。
「我什麼時候買過巧克力?」笑話,一個大男人吃什麼巧克力?再說,就算是跟女朋友約會,也輪不到他買。
不是逍宇,也不是他自己,那麼每天準時放在冰箱裡的巧克力又是誰買的呢?
對了!他心中靈光一閃,猛打一個響指。
除了那個丫頭,還有誰?
她偷偷摸摸地來這裡,原來不是為了偷東西,而是送東西。
這——又代表什麼?
他惡劣地揚起一邊眉毛,打量著兀自不自覺的秦逍宇。
莫非——
她單戀十一年而不可得的人就是他?
嘖嘖嘖,這丫頭好沒品位,看上這種人是注定要吃苦頭的啦。
「逍宇,你難道真不知道每天來這裡為你打掃房間、添購食物的人是誰?」他信他真那麼遲鈍才怪!
以前是事不關己,那也就罷了,現在,他可是親口答應了那丫頭要幫她爭取到底的,當然又得另當別論了。
只是,看不出那麼活潑率直的溫傾容也會幹這種小媳婦的勾當。可見,愛情這種毒素還是少沾惹為妙。
「知道我把鑰匙放在門口地毯下面的人又不止一個,會來的人也不止一個。再說,」秦逍宇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麼分別?」
「她又不是你請來的幫傭,你這麼做,對她不公平。」
秦逍宇覷他一眼,不禁好笑,「她也幫你洗過衣服了,你怎麼報答她?」
「這根本就不同嘛。」
咦?不對呀,這件衣服是溫傾容幫他洗的,然後,他就在口袋裡發現了音樂會票,這、這不會是她放的吧?
他瞪大眼睛,張大嘴巴,驚愕得合不攏。
他猜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好笑極了,不然,凌浩然不會突然變得神采奕奕。
「季小子,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吃了人家那麼多巧克力,也是時候安慰安慰人家了。」凌浩然笑瞇瞇地說。
不枉他跟周公拔了這麼長時間的河,這齣戲還算有得一看。呵呵。
「為什麼又是我?」季天恩驚跳。
「誰讓你吃了她買的愛心巧克力?」凌浩然與秦逍宇異口同聲地說。
「這也算?」
「當然!」這一次,還加上了卓不凡。通常他一開口,就代表事情已有了定案。
季天恩斂眉,歎氣,太平日子過久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這幫臭小子們設計的對象。
一世英名,就壞在幾盒巧克力上。
這怎是一個慘字了得?
「叮咚,叮叮叮咚,叮叮叮……咚……」一大清早,小公寓的門鈴就被某個瘋子按得快要抽筋。
「來了來了。」津津去晨跑,傾容睡得雷打不動,只有她這個苦命的奮戰一族,熬了通宵還得頂個熊貓眼出來打發那些無聊人士。
真、真、真不公平!
孟葶沒好氣地拉開大門一角,「幹什麼的?
「的」字還沒出口,她倒抽一口涼氣。
喝!大帥哥耶!
酷酷的黑西裝,酷酷的小平頭,就連表情,也酷得賽過包公!
哇啦啦,帥哥光臨,孟葶小姐的氣質形象統統歸位。
「請問,你找誰?」她瞇瞇眼,笑得像日本娃娃。
不是她花癡,而是這小公寓裡從來沒有接待過這麼帥的男人。
不管他找誰,她這個交情是攀定了,最好哪天誆他到學校裡接她一回,也好讓她那一幫沒見識、沒涵養的同學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黑手黨」。
「叫溫……我來找溫傾容同學的。」要命,心情灰到極點的時候,偏偏對上一張甜甜笑臉,這滋味可真叫人憋悶。
「哦,原來你是傾容姐的學長啊。進來坐,進來坐。」孟葶毫不懷疑地將門洞開,哪怕他是真的黑手黨,她也豁出去了。不,不止,屋子裡還有一個陪葬品呢。
客廳裡光線很好,暖融融的,看起來很溫馨的樣子。
他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
「要不要喝點什麼?咖啡還是紅茶?」
「不用了,溫傾容她在家嗎?」快點說完,好快點撇清。昨晚,被那三個傢伙擺了一道,這一口氣,他才不會白白嚥下去。
「她——」孟葶遲疑一下,賠笑,「在是在家的,可是——」
「可是什麼?」他挑眉。這女人好麻煩,一點也不爽快。
「可是——」孟葶笑得尷尬。她總不能出賣溫傾容的形象,告訴他,她的睡相有多差吧?哪個女孩子肯在帥哥面前丟盡顏面?更何況,她還沒弄清楚他和溫傾容的關係呢。搞不好,他是她的仇人也說不定。
就算被迷得暈頭轉向,她這點義氣還是有的。
季天恩睨她一眼,耐心告罄。
長腿邁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找去。
「喂,喂喂。」他怎麼可以這樣啊?不過,他這樣子看起來簡直是酷斃了。啊啊,溫傾容,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孟葶兩手交握,捧在胸前。
又一扇房門被推開了,裡面樸素到過於簡單的陳設令他詫異。
一床,一桌,一椅,一簾半新不舊的湖綠色窗簾,就連窗簾大概也是房東的吧,看起來和客廳裡的一模一樣,他揣測著。然後才看見橫趴在床中央的溫傾容。
亂髮技拂,手腳張揚。
老實說,睡相這麼難看的女孩子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嘿,難怪會遭受遺棄的命運了。
「叩叩。」少有的同情心冒出頭來,他禮貌地敲了敲敞開的房門。
沒反應。
「咚咚。」他改敲為拍。
還是沒反應。
「砰!砰砰!」房門在他手下發出憤怒的抗議。
然,床上的人兒還是無知無黨。
Shit!他索性作罷,一步跨到床前,猛捶床欄。
「吱咯吱咯……」
這一次,單人床發出痛苦的呻吟,彷彿隨時要罷工的樣子。
床上的溫大小姐終於動了動,一隻手搭過來,按住了搖搖擺擺的床欄,並且,正按在他的手背上。
一抹溫潤的觸感沿著手臂直達心胸,暖暖的,軟軟的,帶些酥麻的快意。他怔了一怔,本能地縮手。
過激的反應令睡夢中的溫傾容陡失平衡,並且毫無預兆地從床頭栽了下來。
他伸手,想接住她,眼光瞥見她頸下柔膩的肌膚,他渾身一震,暗了眸色。
就在這遲疑的一瞬間,「嗚」的一聲,溫傾容重重地摔在了拼花地板上。
「呀!」孟葶驚呼,奔過來,狐疑的眼光略帶譴責,「你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接住她?」
他尷尬地別過臉去,不肯承認剛才那一剎那的恍惚。
「喂。快來幫幫忙。」有人在扯他的袖子。
他低頭,喝!當事人居然還在呼呼大睡!
「來嘛,幫我把她弄到床上去。」孟葶無奈地瞅著他。
他搖頭,想笑,卻又拚命忍住。
鼓著腮幫,他彎腰小心地將她抱起來。溫傾容呻吟,下意識地偎靠近那片溫暖的胸膛。彷彿是感覺到了這懷抱的舒適,她調整了一下睡姿,喃喃說了幾句夢話,便又睡傻過去。
他忍不住,終於笑出來,身子微微輕顫。
「唔!好舒服!」她大概以為是搖籃,雙手自然地環住他,不肯鬆開。
他瞠目望一眼孟葶,後者攤攤手,笑得一臉無辜。
好吧。他歎息,認命地坐在床沿,任她在他懷裡睡得昏天暗地。
「小葶!出來吃早餐啦。」孟津津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驚人的一幕。
笑得苦澀的季天恩,睡得美美的溫傾容,外加一個看得春心蕩漾的大白癡——孟葶!
「不用上學了?」她狠敲孟葶一記。
「呃。」孟葶回過神來,一看是孟津津,吐了吐舌頭,慌忙溜出去。
現在是什麼狀況?
孟津津瞇起了眼睛,心裡飛快地盤算著。
「我想,我們見過面了。」儘管心裡尷尬得要命,他仍然保持口頭上的磊落。起碼,先認個熟人吧。不然,他這個樣子又算是什麼呢?
低下頭,再一次不著痕跡地試著移開她,可她掙扎了一下,弓起身子,抱得更緊。
一縷細柔的髮絲掠過她白皙柔嫩的臉龐,黑白分明,帶著一抹驚人的艷。像是做了一個美夢一般,她柔軟鮮艷的唇瓣微微上翹著,甜得好誘人。
心悸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發生在季天恩的心坎裡。心悸她毫不設防的睡容,心悸她率直正氣的表象下擁有的一顆天真純美的心,更心悸於她即將受到的拒絕與傷害。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渾不知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麼溫柔深情。
「咳咳。」雖然眼前有兩個傻瓜,但,無妨,好在還有她這麼一個聰明人。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孟津津得意地裝笑著,「需要我幫忙嗎?」
送上門來的肥羊,不宰自不宰。
「呃?當然。」季天恩回過神來,不禁汗顏。
他剛才是怎麼了?僅僅只是一個不帶任何感情的擁抱,僅僅只是一個沒有絲毫預兆的凝視,就讓他心緒混亂,呼吸急促,像個不清風情的愣頭小子。
而且,他明明知道她心裡有別人,他更是那個別人派來婉拒她的代表,那麼,他這麼做,且不是趁人之危?
他凜然一驚,正容道:「我有事找溫傾容同學,麻煩你叫醒她,好嗎?」
他想站起來,卻又不忍過分推拒她;想繼續擁著她,卻又怕她醒來之後遭她憎恨嫌惡。一顆心七上八下,痛苦又歡喜。
這種感覺好陌生。卻也……好新奇。
「要想叫醒她,辦法不是沒有,只不過……」孟津津眼一掃,唇邊有抹淡淡的狡笑。做人一定要現實,沒有好處的事情誰肯做?就算是朋友,也沒得商量。
「怎樣?」季天恩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威脅人的把戲他用得多了,只看她開出的條件是什麼。
「一句話,叫醒她,你給我三百塊,叫不醒她,我給你三千塊。如何?」她答得乾脆利落。
條件倒是蠻優厚的。季天恩撫著下巴微笑,「也好!」
如果他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就不姓季了。
不過,只要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在他看來也就不算是什麼問題。
嘩!夠意思!孟津津兩眼放光。
像這麼好騙又闊綽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他的運氣就稍微差了那麼一點點。愛上溫傾容這個糊塗蛋,他可有得罪受了。嘖嘖,孟津津大表同情,可憐的「財神」。
不過,同情歸同情,她可不會跟錢過不起。
清清喉嚨,她一本正經地走過去,湊到溫傾容耳邊,用不大不小的音量,不急不緩的語調說了一句:「秦逍宇來了。」
秦逍宇來了?
就是這一句話,令睡得傻過去的溫傾容像被電擊似的跳起來。
「在哪裡?他在哪裡?」她抓抓糾結的頭髮,又捏捏自己的臉頰,駭如驚兔。
嗚嗚……她這個樣子一定難看死了。
不行,她火速跳下床,快步衝進浴室,三下兩下,把自己打理得清爽乾淨,然後才漾著滿意的笑容走了出來。
她的心裡只有一個秦逍宇!
季天恩渾身一僵,一顆心迅速沉了下去,扯起胸腔裡一陣燒灼似的痛。
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裡,他的感情起起落落,嘗盡幸福、甜蜜、痛苦以及失望的滋味。並且,頭一次感受到金錢的無能為力。
他,是不是愛上她了?
只有真正愛上一個人,才會令人變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不肯輕易拿任何庸俗的東西來衡量她,惟恐褻瀆了她。也正因為太喜歡、太愛了,而變得瞻前顧後,懦弱猶豫,生怕輕易改變了什麼。不敢期待變得更好,只怕變得更糟。所以,只想千方百計討好她,令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哪怕自己終將避免不了受傷的滋味。
「咦?季天恩,原來是你?」幸好,溫傾容的聲音裡並沒有失望的成分。
「是啊,當然是我。」他挑眉,笑意加深。
每一次看到她,都是同樣的形象,哪怕是經過「刻意」的修飾。
永遠的牛仔褲,永遠的白襯衣以及永遠的馬尾巴。
但是,每一次見到她的感覺卻又有所不同。
一會兒是吹鼻子瞪眼的小辣椒,一會兒是自命不凡的女俠客,一會兒是迷糊天真的小丫頭,一會兒是率直明朗的大學生。
他永遠也猜不透下一次她會以何種面貌出現在他的面前。總是帶來驚喜,總是帶來快樂。
「嗯?你找我有事?」她學著他挑眉。
經過一夜好眠,她早把個人恩怨拋諸腦後。更何況,做錯事的那個人是她咧!
聽著她輕快的聲音,季天恩勾唇,微笑,「我今天是來實現我的承諾的。」
他決定了,他要幫她。
「這樣做真的可以令逍宇哥哥喜歡我?」溫傾容一點也不認同地瞪著滿滿一廚房的待成品。
買食物咧,她做過不下上千次了。
哪天他們家冰箱裡的速食麵、營養快餐不是她買的?也不見逍宇哥哥說聲謝謝。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像你那樣做怎麼可以?」季天恩搖頭輕笑。這丫頭,平日看起來倒是挺爽快的,可一旦觸及秦逍宇就顯得畏首畏尾。
「你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話: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先要留住他的胃?」拜託,吃營養快餐只會令男人跑得更快。
「可是——」溫傾容皺眉,抬起手背擦了擦莫名其妙的眼淚,可是,不行,越擦越多,像黃河氾濫似的。怎麼這樣啊?
季天恩愕然,「你哭什麼?」既而笑倒,「洋蔥不是那樣切的。喏,要在水裡洗洗再切,就不會流淚了。」
「你不早說?」她瞪住他,淚眼汪汪。
這一次,糗大了!
從小到大,她鮮少哭鼻子,沒想到,千萬分之一的機會,卻被他看了去。
真該死!他心裡一定在笑話她吧?
她越想越懊惱,拿起菜刀,砍砍砍砍砍,幾片洋蔥可憐地在砧板上化為汁水。
「好了。」他溫柔地按住她的手,拿白襯衫的袖子揩拭她滿腮滿眼的淚。
莫非是她的錯覺?他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沒有笑話她的意思。
溫傾容緘默,任由他一點一滴擦去她狼狽的痕跡。
他的眉,他的眼,一絲絲變得分明,緩緩進駐她的心裡。
那樣清晰!那樣清晰?
她掩往臉,感覺心慌意亂。
「怎麼了?」他愕然。
「沒……沒什麼。」她悶哼。老天,她不僅是看清了他的容貌,甚至是用心記住了他的一眉一眼。
在今天以前,她的眼裡只有兩種男人:叫做秦逍宇的和不叫做秦逍宇的男人。
然而,現在,她還知道了一個叫做季天恩的男人。
他有著飛揚的劍眉,細長的眼睛,高挺的鼻樑以及堅毅的雙唇。五官雖然不及秦逍宇俊帥,但獨有的精明幹練以及天生的貴族氣度,使他渾身散發著獨特的使她氣質。
啊啊,天哪,她現在不僅是記住了他的樣貌,甚至還拿他跟秦逍宇來做比較。
她是不是中了邪?還是被他下了蠱?
她苦惱地埋低了臉頰。
「你不是打算就這樣蒙著臉去見逍宇吧?」季天恩看著她那副苦惱困擾的模樣,不禁失笑。
該死,他就是喜歡她這樣純真不造作的模樣。
「見……見逍宇?」她駭然。不是說趁他不在家,回來做實驗的嗎?
「我通知他下午回來吃晚飯了。」他說得輕描淡寫。
「可是,你都沒有告訴過我。」可惡,他憑什麼左右她的思想,主宰她的行為?逍宇哥哥下午回來,她拿什麼給他吃?
都是他!她瞪他,氣急敗壞。
「你不是想告訴我,你根本就不會做飯吧?」他歎氣,用不太意外的口吻問。
「是,那又怎麼樣?」見鬼了,她的口氣怎麼那麼沮喪?
他再搖頭,再歎氣,「你什麼都不會,怎麼追男孩子?」
「我。」她尷尬,臉紅,「我只要他知道,我對他好,心裡只有他一個,這就夠了。」奇怪,說了十一年的愛情宣言,此刻竟有些打結。
心裡只有他一個?
他感覺胃部極不舒服。
然而,她說得都對,愛一個人,就是要對她好,心裡只有她一個,這就夠了。
「我說錯了嗎?」溫傾容不安地看著他突然斂住的眉。
「沒有。」他振作,「只是,這些東西該怎麼辦?」
「你做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我做?」季天恩指著自己的鼻子。
「當然。」她瞇起眼睛,笑得得意,「這些材料都是你買的,秦逍宇也是你約的。你不做,誰做?」
嘻嘻,如果是吃現成的,她倒是很樂意做這個食客。誰叫她只有在心情特別鬱悶的時候,才幫津津、孟葶做過災難早點呢。
要她獻醜,門兒都沒有。
季天恩揪眉苦笑。難怪遇上阿斗,連諸葛亮也會沒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5:04
第六章
晚上七點差十分,所有材料準備就緒。
「這樣真的可以?」溫傾容忐忑不安地問。
「放心啦,放心啦。」季天恩邊閃人,邊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
大門「砰」的一聲合上了,留下一室清寂。
她瞪著流理台上琳琅滿目的食物,心頭砰砰亂跳。
這樣可以吧?不算是欺騙吧?
四周突然沉寂下來的空氣,如一隻獸,歇伏在暗處,覷見了她的脆弱與狼狽。
「咚咚。」廚房的窗玻璃被人敲了兩下,她回頭,眼睛一亮。
季天恩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豎起食指和中指,對她做一個OK的手勢。
她點一點頭,感覺淒惶無助的心在一點一點輕緩地安定。
*******
整七點,秦逍宇準時踏進家門。
他輕易不答應別人的約會,若一旦應允,便是天大的事也會信守承諾。
雖然今天他不懂天恩為什麼會的他回來吃飯,但,好朋友就是不論何時何地在你需要的時候就會出現的人。
所以,他連問都沒有問,便一口應承下來。
然而,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他被季小子出賣了。
「逍宇哥哥,你回來了?」溫傾容看到他,心裡一陣歡喜。他那張俊美得如同雕刻的臉孔,那雙邪魅得肆無忌憚的眼眸,那時常掛在唇邊的浪蕩邪氣的笑,天生就是引得所有女人為他墮落的男人。
「容容,你也在啊,天恩那小子呢?不是說約我回來吃飯的嗎?我的肚子可餓扁了。」秦逍宇脫下外套,隨意地掛在門口的衣架上。
既來之則安之吧,他沒有對著女人發脾氣的習慣。
「哦!」提到吃飯,溫傾容慌忙跳起來,「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就等你回來下鍋。」
她漲紅了臉,一轉身溜進廚房。
有必要這麼慌張嗎?秦逍宇的臉上現出愕然之色,腳跟一旋,也跟了進來。
流理台上準備得極其充分的材料令他眼前大亮。
「呵。真看不出鄰家的小丫頭都長成能幹的大姑娘了。」說不感動是假的,只可惜,他對她從來只有兄妹之情,而正因為這一份兄妹之情,他更不可能去傷害她。
他這一生,是不可能真正喜歡任何女人的了。
「逍宇哥哥,你先出去休息一會兒,馬上就可以吃飯了。」聽到他的誇獎,溫傾容笑得兩隻眼彎成月牙兒。
季天恩那個小無賴想的辦法還挺管用的嘛。
將秦逍宇推出去,再鎖上廚房的門,一切都進行得好順利。
溫傾容爬到流理台上,拉開窗戶,吹兩聲口哨。
季天恩從夜幕中鑽了出來。
「怎樣?」
「蔥爆牛肉。」
熱騰騰的蔥爆牛肉從窗口遞了進來,生的材料再由窗口送出去,倒進準備好的垃圾袋裡。
哈!神不知鬼不覺。
溫傾容得意洋洋地端著第一盤菜走了出來。
「好香啊!」秦逍宇食指大動。
「先等一等,還有更好的。」她嫣然一笑,得意極了。
反身進屋,落鎖,重複上一輪動作。
這一次,她端出來的是番茄雞片。
「容容,你可以當大廚了,這道菜,不論是色、香、味,都有五星級的水準。」他一向不吝於讚美女人。
進進出出十幾次,長方形的餐桌上便擺滿了豐盛的食物。
白雲豬手,雪花豆腐,溫拌腰絲,粉蒸肉,螞蟻上樹……甚至還有黃桂柿子餅。雖然都是家常菜,但每一道都是他喜歡的,而且,連味道都跟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城東金華飯店的白雲豬手,街角小吃店的雪花豆腐,夜市大排擋的溫拌腰絲和粉蒸肉,城西濱湖酒家的螞蟻上樹,學校附近那家早茶廳的黃桂柿子餅?」
秦逍宇說一句,溫傾容的心就往下沉一點。
城東?城西?夜市?早茶廳?小吃店……
天哪,這短短三十幾分鐘的時間裡,他是如何做到的?
她對著滿滿一桌鮮甜味美的食物,忽然間失去了味覺。
呼!累死了。
季天恩處理完那一袋垃圾之後,整個人才放鬆下來。
回頭望去,熟悉的小屋籠罩在一片溫潤柔和的燈光之中,安適,寧靜。
而他,在燈光之外。
他搖頭哂笑,壓下心底氾濫的苦澀。
十月尾了。寒風催樹木,風裡已夾帶著毫不容情的霜意。
路上的行人不太多,匆匆忙忙的,只有他,顯得過分悠閒。
他把手插進外套口袋裡,深吸一口冷空氣,讓心情沉澱下來。
「季小子!」「咯咯咯」的腳步聲追著他身後而來。
他回眸。不可置信。
怎麼會是她?她現在不應該正享受著燭光晚餐嗎?
還是……出了什麼問題?
他凜然一驚,斂緊了眉頭。
溫傾容氣喘吁吁地追上來,人還沒站穩,先看到他突然變色的臉容。
她衝動地抬起手來,狠狠捋平他眉心的褶皺。
「今天,你不許生氣。」
不可以生氣的哦,季小子,否則,她會很不安心,會很心痛的。
真的。
「我沒有生氣。」他笑著,拉下她的手來,順手拂開飄落在她頰畔的一縷細發,「你急匆匆地追出來,找我有事?」他提醒她。
她臉一紅,有些侷促。
其實並沒有什麼事,只是她坐在桌邊,心裡卻一直一直想著他形單影隻離去的樣子,好孤獨,好寂寞,她胸口一熱,便毫不考慮地追了出來。
現在想一想,她也是真傻。
他怎麼會孤單、怎麼會寂寞呢?
他有錢,有一大群追隨他的狐朋狗友。他只要擺脫了她,哪裡去不成?
她慚愧,歉疚。
他並沒有義務幫助她的,對不對?她不應該再纏著他的,對不對?
她退後一步,囁嚅道:「我只是……只是想來跟你說……說聲謝謝。」
最後兩個字,細如蚊蚋,然而,他聽見了。
他淡淡一笑,說:「不用。」
他疏離的笑容令她沮喪地垂下了腦袋,「我走了。」
她黯然轉身。
「記得去買幾罐啤酒。」他忽然揚高了聲音,囑咐她。
她怔了怔。
「你好解釋為什麼會突然跑出來。」他雲淡風輕的口吻令她胸口又是一熱,心頭忽然被一種奇異的溫柔所填滿。
從來沒有人這樣在乎過她的想法,也從來沒有人這樣擔心過她的處境。雖然,她習慣了堅強,習慣了獨立,習慣了用自己的方式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此時此刻,這樣被理解被關懷的感覺令她甜蜜得快要融化。
她回眸,微微一笑。
那笑容在他眼裡看起來叫他心疼。
遠遠望去,竟有一種蒼涼的情致,彷彿即將踏上征途的戰士。
那一瞬間,他迷惘了。
「他真的邀你做舞伴?」公寓裡,三個女孩團團圍坐在沙發上。
溫傾容抱著膝蓋,悶悶地道:「他只是讓我到了那天一起去而已。」她不會跳舞,甚至沒穿過裙子,她好擔心會丟他的臉。
「做秦始皇的舞伴耶!你小心死得很難看。」孟津津一直都不贊成她單戀秦逍宇。
「可是,能和超級大帥哥跳舞,他的手摟著我的腰,我的手放在他的肩上,我們眼對著眼,心貼著心……」孟葶兀自沉醉在自己的想像裡。
「你發什麼花癡?作業做完了?」孟津津敲她一記,擺出長姐的架勢。
孟葶嘻嘻一笑,湊到傾容耳邊,繼續說:「就是死,我也願意。」
話音未落,她已翻身跳下沙發,躲回自己的房間。
臨關門前,還對孟津津做個鬼臉。
溫傾容「撲哧」一聲笑出來,心情大好。
管他呢,車到山前必有路,又沒有誰規定不能穿牛仔褲參加舞會的,反正她又不跳舞。
她瀟灑地甩一甩頭髮,暫時將所有的不愉快拋到腦後。
「叮咚——」門鈴禮貌地響了一聲。
溫傾容跳起來去開門。
「請問,這裡有一位溫傾容小姐嗎?」送貨小弟笑容可掬。
「我就是。」
「麻煩您簽收一下。」他恭恭敬敬地將一包包裝精美的禮物遞到她的面前。
「這是什麼?」溫傾容狐疑地看著他。
「是一位先生在我們店裡訂的禮服。」
「禮服?」這禮物來得還真是時候。孟津津一把搶過包裝盒,邊拆邊問:「多少錢?」
「三千二百塊。」送貨小弟依然笑得親切。
「什麼?」溫傾容俏臉轉綠,飛快按住津津的手,「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可是,那位先生已經付了錢了。而且只留下這裡的地址。」
「我們當然收了,難得人家一番心意嘛。」津津嘿嘿笑著,捅了捅溫傾容。又不是偷來的、搶來的,幹嗎不要?不要白不要。
最後,禮物由孟津津收下,再由聞訊而出的孟葶拆開。
「嘩!」
好漂亮的禮服。
柔軟的雪紡紗料子,嫩黃的顏色,如一片雲,淡雅,縹緲。細肩帶的設計,又不失俏皮活潑,帶點蓬鬆的裙擺不是很長,綴滿了星星,如一蓬突然傾落的銀河。當然,最貼心的設計是不妨礙她走路。
「容容姐,這秦逍宇似乎對你還不錯嘛。」孟葶忙著拿禮服在自己身上比劃著。
孟津津沒有像孟葶那樣驚駭,只是拿一對似笑非笑的眸子望住傾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
溫傾容挑眉,眼神驟亮。
「我出去一下。」她拿了包包,像一陣風般捲了出去。
「哎,你去哪裡?衣服怎麼辦?」孟葶追在後面喊。
「你如果喜歡,我可以租給你穿。」津津拿一對細長的丹鳳眼瞟她。
「什麼?這衣服又不是你的。」
「誰說的?連房子都是我,你說,房子裡面的東西屬於誰?」她笑起來真的好奸詐哦。
孟葶誇張地打了個哆嗦。
唉!像她這種房東,也只有溫傾容那種傻瓜才受得了。
四周很吵,車聲人流匯成一片。空氣裡混合著粉塵味,油煙味以及廉價香水味。
擺在路邊的麵攤上坐了七八個人,腰粗膀圓,一看就是做體力活的,一個個敞著胸口大聲說笑。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誰都不會相信,本城首富的大公子季天恩竟然會蹲在這一群人中間。
他雖然沒有敞開衣襟,但那一套價值不菲的西裝卻被他隨意地拋置在油跡斑駁的桌面上,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端了一大海碗麵,在寒風裡吃得滿頭大汗。
不時還抬起頭來,加入那一群高談闊論的人群。
溫傾容站在馬路這一邊,訝然充斥於她的心中,還有一種不知如何說的五味雜陳。
天,那是季天恩嗎?
是她第一次在校門外的小吃店裡見到的那個紈褲子弟嗎?
是那個含著金湯匙出生,整日無所事事的貴族遊民嗎?
她怔住了,忽然發現,自己從來不曾真正瞭解過他。
像是意識到她的視線,季天恩忽地轉過臉來,撞見她的目光。
隔著一道街的距離,他們望見了彼此。
「嗨!」季天恩挑眉,咧嘴,眼裡更多的是驚喜。
她看見他飛快地擱下碗來,低頭對那些人說了句什麼,然後抓起桌上的西裝,一邊往身上套,一邊越過欄杆,向她跑來。
那些人齊齊轉頭,對著她哄笑。
她一時尷尬得滿臉通紅。
「別在意,他們就是這樣的,喜歡跟人開玩笑。」幸虧,他來到她的身邊,那淡淡無所謂的笑容,紓解了她緊張混亂的心緒。
「你找我有事?」他口氣輕快地問。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她俏皮地抿了抿唇,卻抿得極不是滋味。
是不是每一次見他都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
季天恩眸色一黯。她半帶指責半撒嬌的模樣可愛得令他胸腔一緊,然而,他卻只能靜靜地站在這裡,任她在一臂之外的距離自喜自憂自徘徊。
「不想見我就直說嘛,幹嗎不說話?」她噘起嘴,笑打他的手臂,像哥倆好的樣子。手剛好觸到他衣袖上的一汪油漬,不禁跳腳道:「搞什麼嘛?看你把衣服弄得這樣髒!」
季天恩搔搔頭,笑,「沒關係的。」
「你當然說沒關係了,你什麼時候拿衣服去洗過?」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真是孽障哦!只不過潑了一小碟醬油在他身上,怎麼就成了他的洗衣奴了呢?
溫傾容氣打他。
他驚跳,躲避。
喝!他這已經是第二次避開她的襲擊了。
她不依,追過來。
人潮洶湧的大街上,她清亮的笑聲揮灑一路。
累了,隨便往路邊的欄杆上一靠,她擠到他的身邊,抱住他的胳膊直喘氣,「你……你小子……不許再躲,大不了我們來打一場。」
她慪死了,空手道四段的身手,怎麼就是打不著這個臭小子?
她柔軟的身子掛在他的身上,軟軟的呼吸吹在他的頰畔,她的頭髮好香,偶爾不經意地碰觸到他的鬢角,他覺得暖暖的,心跳加快。
望著她如朝霞般艷紅的臉頰,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抹去她額上細密的汗珠。
她彷彿有所覺,抬頭,望見他的眼睛。
他笑了,抬起的手涼涼地扇風,「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好重。」
「哇!你這人怎麼這麼惡毒?」她佯裝生氣,推開他。
他暗鬆了一口氣,笑而不語。
她也不再開口,空氣裡有一剎那尷尬的沉默。
「那件禮服,是你送的吧?」過了片刻,她忽然問。
「嗄?」他轉頭。
她對著他笑,圓圓的眼睛瞇起來,很篤定的樣子。
他笑,搖頭。
「怎麼?不是你?」她眸色一黯,「不是你,更不會是逍宇哥哥,那麼,會是誰呢?」她認真地思索起來。
「為什麼不會是秦逍宇?」他逗她。
「這是直覺,反正絕對不會是他。」她學他挑眉,不屑的樣子,像他有多笨似的。
「那麼,為什麼不會是其他人呢?難道,都沒有男孩子追你?」
「你好囉嗦。」她眉頭揪起,討厭他問這麼敏感的問題。
「怎麼?當真沒有男孩子追你?」他無賴地笑,極是看她氣惱的模樣。
「對呀,就是啦。沒有男孩子追我,只有我追人家,好了吧?」她漲紅了臉,又羞又惱。其實,也不是沒有男孩子追過她,只是,起初的時候,大家都把狗尾巴花當成了香水小百合罷了,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無不避之惟恐不及。
她原也並不在意,甚至是有些慶幸的,但是,現在被他特意提起來,令她感覺窩囊透了。
她真討厭現在的自己。
她生氣的樣子,像一個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孩子,真有趣。季天恩忍不住大笑。
「喔!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對不對?」她指著他,一臉威脅,似乎只要他敢不承認,她就跟他拼了似的。
季天恩攤攤手,目光中閃爍著笑意,「你都這麼認為了,我還有什麼話說?」
「臭小子,你找死啊,買那麼漂亮的裙子來害我。」她的手改指為錘,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揉揉鼻子,笑開來,「其實我是很好奇你穿裙子的樣子到底有多醜。」
「……」她不吭聲,抿住嘴。她知道他在說笑,她也知道他是真心想幫助她,可是,她真的不要他對她這麼好,她不習慣,更無以為報。
「怎麼?生氣了?難道沒有人說過你生氣的樣子更醜嗎?」季天恩笑鬧她。
她正色,「我很感動,真的,也謝謝你對我的關心。只是,那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我送出去的禮物,從來沒有收回的道理。你如果不要,明天,我就送你兩倍,明天不要,後天我送你三倍。你不會那麼貪心吧?」他認真嚴肅地審視著她。
她一時啼笑皆非。
季天恩想了一想,說:「你如果覺得自己收了我的禮物不好意思的話,明天,你一樣可以送一件禮物給我,我不會推辭的。」
她瞄他一眼,困惑地擰緊了眉。他和秦逍宇一樣,是天之驕子,有很多女孩子圍著他轉,他根本不需要這麼遷就她,討好她,就跟他根本不需要蹲在路邊吃麵一樣。
難道,他這麼做,真的只是圖個新鮮?
還是,因為他是秦逍宇的朋友,所以才特別關心她?
她感覺好困惑,好迷惘。
又是一陣靜默,可是兩人心底都感覺到了,有某種陌生的情感在空氣中發酵,變質。
有些什麼不一樣了,而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
「其實,我心裡很高興,你猜到是我,而不是逍宇。」他很想這樣對她說,然而,他卻什麼也沒有說。
去參加舞會的那一天,溫傾容還是穿上了那條裙子。
她其實是怕看到他失望的眼。
「嘩!好漂亮!」一見她,孟葶的眼睛立刻瞠大了。
濃密光澤的秀髮被綰了起來,頑皮地跳出一兩絡,輕輕落在她細白光裸的肩膀上。緋紅的臉頰,眉目如畫,就連她平日看來過於稚嫩的臉龐都彷彿流露出成熟嫵媚的韻致。盈盈一握的纖腰,裙擺下裸露的白皙小腿,如嬌似怯的神情,天!原來溫傾容那個男人婆也可以性感可愛成這樣?!
真是好沒天理啊!
「津津,還是你陪我去吧。」溫傾容緊張地拽著孟津津的手,一臉哀求。
今晚的舞會,學校裡大部分的同學都會去參加,要是被熟悉她的人看到她這個樣子,她還有什麼臉去見她們?
裙子耶!她溫傾容可是半生沒有穿過一條裙子的人。
「那麼無聊的地方,你不要拉我去。」孟津津拒絕。
好傷自尊哦。
「那,小葶,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她轉眸,偎近孟葶。
「我才不要咧。」孟葶跳開,「我才不要去做襯托紅花的綠葉。」
這小鬼頭,真被她氣死了。
溫傾容翻一記白眼。
「你有了秦逍宇,還要我們做什麼?拜託你發揚一下重色輕友的傳統美德好不好?」孟葶斜眼瞄她。
她穿得那麼漂亮,有女人肯跟她同行才怪。
「那……」溫傾容咬緊下唇。秦逍宇沒有說過會不會來接她,他其實只是很輕描淡寫地帶了一句,問她有沒有興趣參加學生會舉辦的一季一度的聯歡舞會,說她應該多見識見識。她甚至弄不清楚他是不是在約她。
然而,認識他這麼久,這還是他頭一次指給她一個明確的去處,無論如何,她決不可以放棄。
「容容,你不會是不想去吧?」津津看透她。
「怎麼會?」她挺了挺胸膛。她怎麼可能不去?
怎麼可能?
然而,她心裡為何沒有一絲一毫興奮的感覺,反而有一種如上刑場般的壯烈?
她握緊小禮服的裙擺,似乎這樣便可以從中汲取到力量。
「哎,算了算了,我就做一次好人,送你去……」孟葶不耐煩地揮手。
「你要陪我去?」溫傾容驚喜。
「怎麼可能?我說送你去坐計程車而已。」孟葶白了她一眼。
一個人下了計程車,溫傾容低頭一陣疾走。
時間還早,假日的校園顯得極為靜謐。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上,聽來格外驚心。
她打算趁無人的時候偷偷溜進會場,然後找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躲起來,這樣就不會引人注目了。
真是的,活了十九個年頭,這還是頭一次膽怯如鼠。要是被那些成日裡裝斯文、賣風情的真假淑女們看到了,不要偷笑好幾個月才怪。
她沮喪地哀歎。
還沒到會場,熱鬧的氛圍便已經散發開來。
學生會的成員們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
突然,一個人回身,似乎朝這邊望過來。
她一個閃身,躲進籃球場後的矮樹叢中。
呀呀,還好她身手敏捷,不然,非被那個四眼猴逮個正著不可。
她拍拍胸口,使勁喘了幾口氣。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溫傾容還沒有覷到最佳空檔。
人,越來越多;機會,越來越少。
她有些著急,搓著手,不知怎麼辦才好。
要是能找到秦逍宇就好了。有個人一起走,相對不那麼緊張。
可是,上帝彷彿在打瞌睡,硬是沒有聽到她的禱告。
天,漸漸黑了,燈光,漸漸亮了,人聲笑語喧嘩,只餘她,彷彿被時間遺忘。
她縮在樹與樹之間的空隙裡,越等心越涼。
他不會是忘了吧?還是,他根本就不曾記起?
不記得說過這麼一句話,甚至不記得還有她這麼一個人。
不曾有過半分甜蜜,她已嘗盡單戀之苦。
她懷疑,如果現在再有人問她:「溫傾容,你的理想是什麼?」她還有沒有勇氣再說一遍:我的理想就是——秦逍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5:35
第七章
他一向喜歡熱鬧,喜歡人群。
隨時隨地,只要他願意,就可以叫上一大群人,吃吃喝喝,打打鬧鬧,藉以打發漫長無趣的時光。
然而,今天,置身於這樣熱鬧喧嘩的氛圍裡,他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天恩?」凌浩然拍他。
他嚇一跳,回眸。
「你幹什麼?像掉了魂似的?」凌浩然詫異。
他卻只盯著他身後,「逍宇沒有跟你一起來?」
「他怎麼會跟我一起來,我又不是美女。」凌浩然調侃地笑。
「哦。」他應一聲,目光卻仍是遠遠地望著門口,生怕漏掉什麼似的。
她,到底會不會來?
早知道這樣,他應該去接她的,對不對?
然而,他以什麼身份去?去了又能如何?
他心裡一陣煩亂。
「怎麼?你怎麼突然關心起他的行蹤來了?」凌浩然抱住肩膀,打量著他。
季天恩雖然表情豐富,性喜誇張,可他從來沒有見他像今天這樣心浮氣躁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如此心神不寧?就算見到平日裡喜歡唇槍舌劍斗幾句的朋友,他也好像失去了興致。
好、好可疑……
凌浩然目光一轉,揚眉試探道:「逍宇跟你有約?」
「啊。不是。」他臉一紅,迴避他逼人的目光。
季天恩居然也會臉紅?這真是天大的新聞。
凌浩然忍不住失笑。
然而,等等……他、他該不會是哪根筋不對,突然對秦逍宇產生了興趣吧?
他駭異地瞠大了眼。
「你幹嗎?幹嗎這樣看我?」季天恩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
「呵呵。沒有。」凌浩然摸著下巴,明顯地不懷好意,「我記起來,逍宇剛剛跟我說過,他會晚點來,不過我看,他可能不會來了。」
「為什麼?」他不來,傾容怎麼辦?
只有他知道,她為了這一次不算約會的約會,緊張了多久,盼望了多久。
耶耶,季天恩,這一回還不捉住你的小辮子?
凌浩然眼中促狹的光芒一閃而逝。
「秦逍宇失約,那還有什麼原因?不外乎是被女人纏或者是纏女人去了。」他滿不在乎地下了一帖重藥。
原來是這樣。
傾容大概和他在一起吧,所以,才會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季天恩鬆了一口氣,可是,那股氣卻又從心口梗到喉頭,再也舒散不開來。
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了?是什麼在不停地擾亂他,控制他的情緒?
「好問,我出去透透氣。」他煩躁地扯扯頭髮,突然對週遭一切感到無比厭倦。
也不等凌浩然答話,他逕自走了出去。
屋外。
仍有燈光,閃得人眼花鏡亂;仍有音樂聲,震耳欲聾。
然而,這一刻,他只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孤獨、寂寞,於千人萬人中。
手機響了,季天恩接起,音樂聲太吵,他向籃球場偏過去。
是母親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他懶懶地敷衍了幾句,關掉手機。
他的父母,大概只有在一個多月見不到兒子之後,才會打電話來表示關心。
這種戲碼,每年都在上演。
從遺忘,到離家,到被關心,到再度被遺忘,形成惡性循環。
沒有誰想去刻意地改變什麼,更沒有誰執意地要去維繫些什麼。
這就是他的家,這就是每個家庭成員所認同的相處模式。沒有負擔,同樣也沒有驚喜。
他對此已經習慣,所以只是漠然地聳了聳肩。
「你怎麼這樣跟你媽說話?」黑暗裡驀地響起一個聲音。
他愕然,轉眸。
淡白的燈光隱約照著一隅,走近了,他心中猛地狂跳,是那一抹熟悉的黃。
溫傾容從樹叢後面跳出來,兩手叉在纖腰上,一副準備找人幹架的樣子。
呼!受不了了。
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那種在父母的庇蔭之下揮霍無度卻又不懂得起碼的尊重的紈褲子弟。
尤其是他!
在她幾乎以為自己快要瞭解他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了他不為她所知的另一面。
甚至,她的身上還穿著他揮霍無度的證據。
難堪、憤怒是理所當然,但,心底深處那份隱隱的失望又是什麼?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困擾的神色。
季天恩有趣地看著從最不可能的角落裡竄出來的溫傾容,眉梢眼角隱含笑意。
沒錯,她的確是穿上了他送她的裙子,可是此刻,她叉腰瞪他的模樣,一點也不淑女。就連盤起來的髮辮也因為在樹叢裡鑽進鑽出而散亂開來,甚至還沾到幾張葉片,令她美麗可愛的形象大打折扣。
而她的表情,卻又是那樣嚴肅、認真。
他眸中笑意更深。
溫傾容眨眨眼,困惑。她現在是在教訓他耶,他笑什麼笑?
甚至,他不僅是笑,竟然還膽大妄為地向她伸出手來,撩撥她的髮絲。
「你幹嗎?」她駭得忙低身躲他,雙頰燙如火燒。
要命!這裙子令她縛手縛腳,原來他是有預謀的。
她氣急,正待發作,卻發現他只是拈去了她頭上的幾張葉片。
不妙!她的臉上冒出黑線條。
在樹叢裡蹲了那麼久,她甚至不敢想像她現在的樣子有多糟糕。頭髮一定是亂蓬蓬,衣裳一定是皺巴巴。無可避免地,大概還沾染了一兩處黑漬。
她原本是想趁無人注意的時候偷溜回家的,沒想到一個忍不住跳出來,便令她狼狽的形象再一次顯露在他的面前。
嗚嗚……她怎麼這麼慘哪!
不錯,她雖然灑脫豪爽,不拘小節,可是,老天爺也不可以因為她不注重儀表就徹底毀滅她的形象啊。
這叫她以後怎麼見人?
他被她震驚懊惱的模樣逗樂了,仰天哈哈大笑。
他居然敢笑?這死小子居然敢笑她?
很好。季天恩,你死定了!
滿心的羞愧瞬間被滿腔的憤怒所代替,她毫不猶豫地抬腳踹他。
在尖尖的皮鞋即將踢上他的膝蓋的瞬間,她傻了。啊啊,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寒意頓時爬上脊背。嗚嗚……她不要啊。
如果老天爺非要她作一個選擇的話,她寧可立刻死去,也不要像現在這樣像個木偶似的栽倒在他的面前。
她早說了嘛,他送裙子給她穿是有預謀的。
「怎麼?想跳舞?」
最後,她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滑稽的表情,跌進他的懷裡。
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摟住她的腰部,手上輕柔卻又不失掌控的力道,將她穩穩地托在胸前。
他那雙漂亮的、帶著調侃意味的黑眸注視著她。那眸中的光彩令她不覺一顫,彷彿有一股無法控制的電流在瞬間傳遍全身。
連呼吸都彷彿停滯下來,四週一片沉寂,只餘會場裡傳來的音樂聲,隱隱約約,柔美得像是一場夢。
像是被蠱惑了似的,她不由自主地搭上了他的肩膀,在空曠的籃球場上,邁開了稚拙的舞步。
她的頭暈暈,心慌慌,感覺像第一次坐飛機,漂浮在雲端,一直升一直升,落不下來。
「不要那麼緊張。」他笑。
然而,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她的手緊緊握住他的肩膀,掌心裡的熱力透過兩層衣衫,灼燙著他的肌膚。帶著清草味的髮香輕觸他的鼻端,鼓動他的心房。
他心悸而又痛苦。
從來沒有一支舞可以讓他跳得這麼艱難。她素淨清秀的臉龐,羞怯的表情,以及難得展現的溫柔,一再地讓他神思恍惚。恨不得將她扯進懷底,飢渴地吻她,直到她喘不過氣來為止。
然而,他不可以,他什麼都不能做。
擁在懷裡的這個女人不屬於他,她心有所屬。甚至於,那個人還是他的好朋友!
他在心底痛苦地歎息。
遠處,音樂聲又換,似乎是一首比較輕快的調子。
他收緊了手臂,帶著她在場中旋轉。
一圈一圈又一圈。
她的腦子亢奮起來,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也可以跳得這麼好。
在旋轉與旋轉的空隙裡,他的腿輕輕擦過她的腿,那一瞬間,像有一股電流竄進她的體內,連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在顫慄。
被他握在掌心中的手微微出汗,她覺得好熱,肌膚發燙,整個人似要燃燒起來。
她閉上眼睛,不敢去看,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猜,這樣下去,會是怎樣一個結局?
回程的路上,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彷彿一開口便是錯。
夜色沉寂,月涼如水,惟有交錯的腳步聲,一聲聲地敲,敲進人的心坎裡。
她低垂著頭,稍稍走在前面,從他的這個方向望過去,一眼便可以看到她雪白的後頸,柔潤的膚色以及順滑的黑髮。
黯淡的路燈光在她的背後投下斑駁的陰影。
她的纖弱,令他心疼。
「為什麼你不進去?」他覺得必須要說些什麼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然而,一開口,他才發覺自己的話題有多麼不合時宜。
「裡邊太吵了,我不習慣。」她低著頭,故意說得輕鬆。
「也對,人推人人擠人的,的確沒什麼意思。」他趕緊賠笑,急切得連自己也吃了一驚。
她緘默,回頭,注視他良久。不說話,也不笑。
他一怔,顯得手足無措。
「這就是你出來的理由。」本來是一句問話,但她卻用陳述的口吻說了出來。淡淡的,彷彿是理所當然。
「是的,這是我之所以會碰到你的理由。」他幫她堅定這一個認知。
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連語氣也輕鬆起來:「沒想到你也會有怕吵的一天。」
不等他答話,她繼續搶著問:「會場裡應該有一百多人吧?」
他點點頭。
她抬頭,兩手在背後交握,腳步輕快,道:「也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吧?」
他遲疑一下,再點頭。
握在背後的手指扭緊了,她回眸一笑,「一定有很多女孩子邀你跳舞吧?」
他暗歎,知道她想問的並不是這些。
他緩緩開口,語氣平淡,彷彿是閒話一句般:「逍宇他,還沒有來。」
「那就好,反正大家都沒有去。」溫傾容說得輕鬆,心卻酸得一塌糊塗。他終究是不記得她這個約會了。
她繃緊了身體,仰頭向天,心口好像破了一個洞,好深好深。
他靠近她,和她並肩。
他看見一輪皎白的月牙兒投注進她亮澤的眼瞳裡,如投進了一泓井,好深好深。
「天冷了,回家去吧。」他低聲說。
是的,天冷了,可是,她依然還是孤單的。她咬緊了牙齒,抵抗那洶湧的沮喪感。老天,她快要哭了!怎麼會這樣?她在秦逍宇面前又不是只受了這一次挫折,為什麼,獨獨這一次,她感覺好傷心,好難過?
為什麼?
「賞月也得有個限度。你不是想我發揮英雄本色,將外套脫給你穿吧?可惜我的外套底下什麼衣服也沒有穿,你如果想我比現在更出名,那好,你就拿去吧。」季天恩作勢要脫去外衣。
她想起那一天他赤裸著上身的模樣,忍不住一陣心慌,「別,不要。」
她可不想自己待會兒被人當做色情狂的同伴追打。
他也不客氣,就勢穿好了外套,嘻笑道:「這就對了,好女孩應該早點回家,不應該這麼晚了還跟一個色狼在街上閒逛。」
她笑橫他一眼,兩手叉腰,「哪個色情狂敢打本姑娘的主意?」
「咦?沒有嗎?」季天恩扯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小姑娘,一個人走路是不是很寂寞?」
「我好怕喔!救命啊!」溫傾容笑鬧著往前跑。
才跑兩步,呀,痛!
她抱著腳坐下來,該死!忘了自己穿著新買的高跟鞋了。
季天恩即刻蹲在她的身旁,扣住她的腳踝,脫去高跟鞋,「怎麼樣?扭傷得嚴重嗎?」
其實並不太嚴重,她被他的緊張弄得不好意思起來。想縮回腳,可他的勁那麼大,竟由不得她。
她臉一紅,別過頭去。
「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他的手小心地轉動著她的傷腳,那溫熱的觸感令她氣息紊亂。
「這樣痛嗎?」
她搖頭。
「這樣呢?」
她再搖頭,一顆心「咚咚」亂跳。
他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來,穿上。」他的手輕柔地把鞋套上她的腳,溫柔的動作彷彿也撫平了她心靈的傷痕。
「走一步試試。」他站到一邊,鼓勵她。
她的腳輕觸地面,心思卻不知飛到了哪層雲端。
走一步,壞了,差點又要跌倒。
還好,他及時用手臂攬住了她的腰。
她慌張的眼撞進他黝黑的瞳眸,一陣迷亂。
他扶她站好,鬆手,沉默地站到一邊。
她懊惱地咬住嘴唇,集中精神,看著腳面,一步一步,走得小心謹慎。
他們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可是,不太長的路程裡,她又差點跌倒了五回,他也及時扶住了她五回。
她想哭,想哭得要命。
上帝明鑒,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跌倒的,真的不是懷念他的擁抱,可是,那雙高跟鞋,就是偏要跟她作對,她越小心就越出錯。整個一段路程,她辛苦得就像是要在棉花堆裡踩死螞蟻一般。
怎麼會這樣?
怎麼可以這樣?
站在小公寓的樓梯下面,目送著季天恩離去的背影,她再次沮喪得想立刻死去。
要命!這樣下去,她遲早有一天會死在他的手裡。
她虛弱地歎息。
一首歌,反覆聽了幾十次,溫傾容還是沒能想明白其中究竟有何魔力。
為什麼,那一刻,她竟能毫不猶豫地與他共舞?
難道,這僅僅只是音樂的力量?
她想不通。
她原以為,她死也不會跟秦逍宇之外的任何男人有肢體接觸。從她八歲的那一年起,便注定只為一個目標而奮鬥。
然而,今天,她不僅是跟他跳了舞,甚至,還可以說是享受的。她享受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感覺,即使有別於她對秦逍宇的愛慕。
為什麼?難道,這十幾天來,她竟有些改變了嗎?難道,她曾經以為的一輩子的愛戀,竟也漸漸淡去了嗎?她、她竟是這樣一個人嗎?
她迷惘地揪緊了眉頭。
「拜託,你要惡補音樂也請換一首歌聽聽好不好?」翻來覆去地聽同一首歌,這簡直是荼毒人的耳朵,扼殺人的神經嘛。孟葶終於忍不住,關掉錄音機。
溫傾容也不著惱,只懶懶地抬一下眼皮,「你今天沒上學?」
「天哪。」孟葶瞪住她,「你知道今天幾月幾號星期幾嗎?」
溫傾容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我告訴你吧,今天是十一月十七號,星期天,法定休假日。」孟葶一字一句地提醒她。
這個死丫頭,從那天跳完舞回來之後,就變了個人似的,整日裡恍恍惚惚,不知道在煩惱些什麼。她猜,再這樣下去,她遲早連自己姓什麼都會忘光光。
「十一月十七號?」溫傾容猛地跳起來,像被打了一劑強心針般。
「對,十一月十七號。這有什麼奇怪的?」孟葶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
十一月十七號,十一月十七號,這是逍宇哥哥的生日啊。
以往每一年,她都是掰著指頭數到這一天來的,可今年,她居然忘了。
天!她竟然忘了逍宇哥哥的生日!
這比忘了她自己姓什麼更令她吃驚。
「告訴津津,不用等我回來吃飯了。」話音未落,她的人已奔下了樓梯。
孟葶吃驚地望著兀自敞開的大門,愣住了。
*******
深夜的紅磚路,昏黃的路燈光。
季天恩兩手插在褲兜裡,低垂著頭,前腳壓著後腳,後腳再壓著前腳,緩緩走在一小格一小格的方塊裡。
一,二,三……盯得有些眼花,他略略抬起頭來,燈光下,眸色一綻,他看見神似溫傾容的背影。
牛仔褲,白絨外套,馬尾辮……
他本能地張嘴想喊,聲音到了嘴邊卻又梗住。
不可能。
這樣深的夜,那丫頭不可能站在這裡。
搖搖頭,一邊嘴角挑起嘲諷的淡笑,他垂下頭,繼續數著腳下的步子。
可是,他一陣茫然,剛才數到哪裡了?
該死!思緒只要被溫傾容這三個字岔開,便再也無法銜接上去。
他懊惱地放棄,抬起眸子,又不由自主地追隨剛才那道纖白的身影。
他看她蹲下來,又站起,站起,又蹲下來。
如此重複幾次之後,跑到社區門口,向裡張望片刻,然後又歎著氣蹲回原地。這樣安靜一會兒,下一次,又開始重複上一輪動作。
是她,他沒有認錯。
那灑脫的神態,急切的性子,苗條的身形以及舉步之間髮辮飛揚的姿態,都是他再熟悉不過的。
只是,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不是知曉鑰匙所放之處嗎?為什麼還傻傻地等在社區門口?
她在等誰?還是——
她在迴避誰?
答案是如此明顯,他自信銳利的眸子覆上了一層令人難解的深沉。
在她十步之遙,他立住了。
藉著樹身投射下來的陰影,他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既然,她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見到他,他寧願當做自己什麼也沒有看到。
然而,他的目光卻又情不自禁地追隨著她,纏繞著她的步伐。
進去吧?
離開吧?
溫傾容煩躁地踱來踱去。偶爾駛過的汽車,將強烈的燈光打照在她的臉上,稍縱即逝,如一場夢幻泡影。
為什麼他還沒有回來?他現在去了哪裡?在做著什麼?還是,正在和別人慶祝著自己的生日?
她氣惱著,將腳邊的一顆石子踢過來踢過去。
最可惡是那個季小子,居然也到現在還不回窩!
害她在寒風中站幾個小時。
早知道是這樣,她就該像往年那樣,早早溜進逍宇哥哥的房裡,早早將禮物放在他的床頭,早早回家睡大覺去。
可現在呢?為了躲避他那個瘟神,害她有鑰匙不敢用,有禮物不敢送,只能鬼鬼祟祟地躲在大門口。
這可真夠窩囊的。
她心裡念著,眼角又心虛地四面瞄了瞄,嘿,可千萬別撞見那個臭小子。
她不願意看到他,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種認知,若有若無的一份牽扯……
首次,溫傾容抓不住自己的心思。
她還不打算走?
她到底想要等多久?
夜色越來越沉,寒氣越來越重。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額前幾絡濕發,沉甸甸地壓著他的眉線。
季天恩點燃了一根煙,煙霧迷濛中,溫傾容的側臉顯得好遙遠好遙遠。
他揪緊了俊挺的濃眉,顯得心事重重。
又過了一會兒,她似乎是累了,找了一塊花圃的邊沿坐下來,那失望堅忍的模樣讓他心疼。
她撐著單肘發了一會兒呆,有夜歸人的腳步聲驚醒了她,她倏地抬頭,隨即眼色黯然。
他很想走過去,可是,卻不知道過去了,他又能做些什麼。
安慰?恐怕她並不需要。
勸阻?她也不見得肯聽。
那麼,他還可以做什麼?
還能為她做些什麼?
煙霧升騰,熏迷了他的眼。
刺目的太陽光穿欞越戶,強烈到溫傾容再也無法忍受的地步。
「孟葶!」她拉高被子擋住眼睛,「誰叫你跑到我房間裡來拉開窗簾的?」
擾人清夢,是最最不可饒恕的罪行!
「呵呵。」眼睛上方傳來低沉的笑聲。
男的?她霍地睜開眼來。
季——天——恩?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俏臉暈紅,翻身坐起。隨即發現這句話有語病,主語應該是「我」。
她應該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季天恩像是看穿她的窘迫,笑著打趣道:「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弱不禁風,只差幾步的距離了,竟會暈倒在門口?」
她——想起來了。
她不是暈了,而是睡著了。
她不安地瞄他一眼,「是你把我背進來的?」
該死!她為什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溫傾容懊惱地咬緊了下唇。
「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是誰?」季天恩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淡笑,彷彿是刻意,又像是漫不經心。
她以為是誰?溫傾容的眼神飄忽了一下。
如果那個人是秦逍宇,她會不會比現在開心?
答案是——不清楚。
她搖搖頭,再搖搖頭,駭異於心中的這份猶豫。
難道,她想見到秦逍宇的心竟然只是跟他一樣?
不可能。
她的眼睛很快地四面掃視了一遍,有些失望地問:「家裡只有你一個人?」
「沒錯,昨天是逍宇的生日,他沒那麼快回來。」頓一頓,他忽然惡劣地笑起來,「你不知道嗎?消息太閉塞了。誰叫你不早點來問我。」
他心裡還在意著她昨晚的迴避。
溫傾容心虛地低下頭,一眼瞥見自己身上皺巴巴的白毛衣,她哀歎地閉上了眼。老天!她已經被驚嚇到沒有力氣去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了。
她猜,在季天恩的眼裡,她一定是個邋遢、莽撞,既不溫柔又不聰明的女孩子。用四個字來形容,那便是一無是處,糟糕透頂!
罷了罷了,她咬咬牙,索性大咧咧地跳下床來,破罐子就破摔好了。
她拍拍季天恩的肩膀,笑嘻嘻地道:「你一個大男人,幹嗎睡這麼軟的床,小心將來長成駝背哦。」
說完,她那翹翹的馬尾一甩,瀟灑地走進衛生間。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季天恩哭笑不得。
遇到她,真是他的剋星。
要知道,昨晚為了她能睡得舒服,他連秦逍宇床上的被子都搬來墊到他的床下了,害他只能縮了一晚沙發。
她大小姐居然還譏諷他會長駝背?
唉唉,這年頭,真是好人難做啊!
「這是什麼味道?」稍作整理之後的溫傾容嗅覺恢復正常。
「啊!」季天恩猛然醒悟過來,快步奔向廚房。
煎蛋糊了!
他沮喪地提起平底鍋,翻手想將兩團黑糊糊的焦狀物倒進垃圾袋裡。
「喂。」溫傾容一把捉住他的手,靈動的眸子閃著促狹的光,「好不容易找到兩個能跟我的手藝媲美的煎蛋,你怎麼可以把它們倒掉?」
「的確是好不容易,如果剛才不是要叫你起床,煎蛋怎麼會糊?」季天恩嘴硬心虛。
溫傾容睨他一眼,抿嘴一笑,倒也不再說什麼。
將煎蛋盛進盤子裡,又倒了兩杯熱牛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你真吃?」他遲疑地看著她。
老實說,這可是他第一次做早餐。其實,他是想好好露一手,也好諷刺一下不會做飯的她。沒有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吧?他不信,自己吃了那麼多炒蛋、蒸蛋、煮蛋、鹵蛋、煎蛋,最後會做不好一份早餐?
可是,事實告訴他,做飯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不算太難吃啊。」溫傾容喝了一口牛奶,唇邊沾上薄薄一層奶汁,她下意識地用舌尖輕輕舔去。
他看了,目光一沉,感覺到心在燃燒。
他慌忙垂眸,坐到她的對面,端起牛奶,一氣往喉嚨裡灌,翼圖澆滅身體深處的渴望。
「啊?你幹什麼?」溫傾容驚呼,可是,來不及了。
季天恩燙得跳起來。
她趕緊將他按坐下來,撐開他的嘴,將清涼的風輕柔柔地吹進他的嘴裡。
她的手按著他的肩,他的眼盯著她的眼。
要命!這熱燙的牛奶一路滾下去,將心火越燒越旺。
他急需尋找清涼的味道。
結果,他一手拉低她的頭,狠狠地吻了她。
她的嘴唇冰冰涼涼的,感覺好極了。
「不。」他的動作嚇壞了傾容。
她的整個人靠向餐桌,想要掙扎,可是,那附在唇上的力道頑強得不容人抗拒。他的氣息竄進她的嘴裡,昏眩而迷亂的感覺令她全身癱瘓。
她想推開他,卻只能牢牢地攀附住他。
驚恐又無助的感覺,使她掉入急流,一直陷,一直陷進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6:03
第八章
鑰匙扭動門鎖的聲音,突然,大門敞開。
「好啊,天恩,原來你躲在家……」話說了一半,人還站在門外的三個大男孩吃驚地張大了嘴,半晌合不攏來。
溫傾容趕緊掙脫他的懷抱,背過身子,一顆心,急劇地鼓噪著,久久難以撫平。
該死!這三個傢伙,遲不回早不回,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推門進來。
季天恩扼腕,一雙眼卻始終凝視著溫傾容恍惚的表情。
沒錯,他的確是喜歡她,渴望擁有她,但,決不是以這種方式,更不是在此情此境。
他猜,她不會原諒他了。
他的所作所為像極了一個趁人之危的登徒子,就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他痛苦地繃緊了胸腔。
「嗯——」凌浩然惡意地吹了聲口哨。
死小子!瞞得滴水不漏,害他差點懷疑他的性取向,白白替他擔心了一場。這筆賬,他早晚要找他算。
「天恩,你難道不打算給我們介紹介紹?」
季天恩沒有回答。
沉默,靜謐,空氣裡有絲悶人的煩躁。
溫傾容僵住了背影。
事情嚴重失控,但她不知道該如何去挽回。
她不知道,逍宇哥哥會怎麼看她?怎麼想她?更不知道,她該以何種心態去面對以後的季天恩?
他吻了她,不是嗎?
這是她的初吻,卻被他以這種漫不經心的方式給要了去。
他甚至都沒有說過一句喜歡她的話語。
是不是,她這個人太輕浮?
是不是,她給人的感覺就是那麼隨便?
像被拋人火坑裡,又像被丟人水裡般,她的神情充滿了寂寞、哀傷和無助。
不要哭!傾容,不要在我面前哭!
季天恩凝視著她的目光深沉複雜得如汪洋,默默地、柔柔地將她包圍在汪洋中央。
他好想輕撫她的黑髮,將她擁入中細細呵憐。然而,他卻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說。
他只怕說什麼都是錯,做什麼都是多。
因為,他對她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罪過。
他不僅冒犯了她,更加重了秦逍宇對她的誤解。他想,她不可能原諒他了。
他在心裡憂鬱地歎息。
「嗨!容容。」秦逍宇從短暫的驚愕中回過神來,神色鎮定,風采俊魅,甚至連那雙含笑風流的眼,都和平日毫無兩樣。
溫傾容機械地回過頭來,一雙總是晶亮含笑的眼眸恍若快要下雨。
「逍宇哥哥。」她囁嚅。
有很多話,不知從何說起,有很多委屈,不知如何發洩。
她咬住嘴唇,很想從他的迷離深邃的眼眸裡看出他的情緒,哪怕只是一丁點細微的波動,安撫也好,厭惡也罷。然而,沒有,她什麼都看不出來,似乎,她從來沒有哪一次看透過他的心思。
他對於她來說,永遠都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你們吃過早餐了?」秦逍宇微笑的眼掃過桌上殘留的食物。
雖然,明知道他的目光中毫無輕蔑的味道,但,她的臉就是不爭氣地漲紅了,心虛又懊惱。
即使,這樣糟糕的食物並不出自於她的手。
季天恩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心弦像是給什麼用力扯了一下,好痛好痛。
原來,自始至終,她的心裡只有一個秦逍宇。
她心裡只有他,無論自己對她做過一些什麼。
哪怕是傷害。她也只希望得到他的安慰與諒解。
多麼多麼諷刺。
「對不起,逍宇。」季天恩苦笑,原來,這就是他的愛?
他一直以為,自己夠瀟灑,夠大方,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他甚至能親手將她送到秦逍宇的身邊。
然而,此刻,他只感受到憤怒和無奈。
對自己的憤怒以及對命運的無奈。
如果,先遇上溫傾容的那個人是他,這一場誓言會不會由此而改變?
他抬頭,望著秦逍宇,感覺自己好失敗。
「你當然對不起我。」秦逍宇看他一眼,笑道,「昨晚是我的生日,你都沒有出現。你知道我們喝了多少酒,唱了多少歌,玩得有多瘋狂嗎?」
「這些,我不知道,」他搖搖頭,在日光的陰影裡顯得頹喪又失意,「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有一個人為了等你,就在大門外睡著了?」
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是——幫助傾容澄清事實。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如果一定要一個人來承擔,那麼,他希望是他自己。
他不可以做那個摧毀她的夢想與希望的劊子手,惟有這個,他承受不起。
「對了,浩然,我們剛才商量著要怎麼罰他來著?」秦逍宇有意無意地轉過頭去,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語。
可是,他卻不能停。他只知道此時不解釋清楚,逍宇就會誤會她,她一定會很痛苦。他不想讓她傷心,所以他現在必須說下去。
「因為她累得睡著了,所以我才把她帶回來;因為你們一直沒有回,所以她才等到了天亮;因為我不會做早餐,所以才想向她請教;因為牛奶太燙,所以……」
因為……所以……
如果每一件事,都能用這四個字來解釋清楚,那麼,世事是否就會簡單明瞭得多?
就像,他吻了她,真的只是因為牛奶太燙?
真的是這樣嗎?
他的心抖得厲害,就連臉上勉強僵硬的笑容也好似在發抖。
他很想控制住自己,可是,他身不由己。
活至二十二歲,他從來沒有那麼討厭過自己。
「不要再說了!」溫傾容驟然打斷了他的話。
她臉色蒼白,嘴唇哆嗦,一邊退一邊猛搖頭,「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再沒有比現在更難堪的時候了,再也沒有。
她怎麼會把一切弄得這樣糟呢?
心裡明明愛著一個人,卻又接受了另一個人的吻。
明明期待著一個人的慰藉,卻又偏偏不忍心看到另一個人痛苦的臉。
她不要他那麼委屈,那麼愧疚。他應該一直都是神氣而強勢的,一直一直都是。
即使他錯得那麼離譜,即使,她的世界因他的崩潰。
她忽覺悲從中來,委屈撲簌簌如狂風暴雨,溢滿她的心頭,再化成眼淚,串串由臉頰滑下。
「傾容!」
「……容容?」
兩個聲音同時喊。
一個心痛,一個心驚。
她不語,退著退著,轉身衝出了大門。不理會身後的呼喊,什麼都不理,她在馬路上狂奔著,心,痛得彷彿要裂開,連呼吸都變得好沉重。
原來,愛一個人,最後的下場竟是這樣的,追他越遠越久,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就會越深越重。
原來,所謂的戀愛,自始至終,都只是她一個人的遊戲。
靜夜的柏油路,清冷的月光,在寒風中慢慢凋零的行道樹……和孤單單的一個人,這樣的情景和逍宇生日的那一晚多麼相似。
季天恩跨坐在重型機車上,整個面部藏在頭盔裡,像一匹蟄伏在暗夜中的狼。
不,不對,就算是狼,也是一匹失去了爪牙的病狼。
街道的對面是傾容住的那棟公寓,二樓的窗口亮著溫暖的燈火。他比她幸運,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只要他跳下摩托車,只要他繞到公寓前面,只要他拾級而上,只要他抬手扣門,她便會在門的背後,用那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著他。
她會看著他。
他想像著她杏仁一樣的眼眸,想像著她飛揚的眉梢,想像著她笑呵呵的表情,想得心發痛。
然而,她不會再用那夢一般的眼色看他了。
不會了。
他握緊車把,那粗硬、沒有溫度的皮革一如他粗硬沒有溫度的心。
這,已經是第幾天了?
而他,依然沒有去見她的勇氣。
這情形讓他鬱悶而不解。從小到大,他總是很隨性妄為的,從來沒有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也從來沒有人能勉強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不管是什麼人什麼事,只要他願意,主動權一定在他的手中。
然而,這一次,他霍然發現,只要是關乎到溫傾容這三個字,不論是人是物,都不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而且,甚至連他的心,他的情,都不歸自己所管,只能任由對方予取予求。
這一發現,令他充滿了無力的挫敗感。
然而,就連這份挫敗,也不及他害怕失去她的惶恐來得更強烈。
只要她還肯見他,肯原諒他,哪怕他從此為她所操控,他也甘之如飴。
「喂!下雨了啦。」他的背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
他一震,回眸。
「原來是你?你傻呆呆地在這裡做什麼?耶!你不會是來我們家找傾容姐的吧?」剛下晚自習的孟葶簡直不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剛才遠遠地看見一個穿黑皮衣、騎黑豹機車的男孩子,雖然看不清容貌,但那神情動作簡直是酷帥得不得了,幸好老天爺下起雨來,讓她找到與他搭訕的話題,卻沒想到,他竟然會是自己的舊識。呵呵,這下可讓身後那幫小花癡們開眼了。
「嗯。是季哥哥吧?瞧你淋得這一身濕,快點上去擦擦吧。」她一邊說一邊捉了他的胳膊朝對面拖去,一邊還不忘向遠遠掉在後頭的幾位女同學得意地猛眨眼。
快點上去?這條件實在是太誘人了。
季天恩不由自主地跟著她下了機車。
「你怎麼這麼久沒有來?你都不知道傾容姐變成什麼樣子了。」為了顯得更熟稔一點,她積極找來話題。
傾容?她變成什麼樣子了?
他摘下頭盔,目光變得關注,雨絲淅瀝瀝地落下來,沾上他的髮,他的睫。
孟葶更加得意,神秘兮兮地靠近他的耳朵,「你不知道,她生病了。」
「生病?」他的眼瞳驟縮。
「哎哎!是相思病啦。」他過激的反應讓孟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話鋒一轉,趕緊將矛頭指向秦逍宇,「這還不都是那個風流成性的『秦始皇』害的。」
原來如此,提到喉嚨口的一顆心黯然放了下來。
明明是情理之中,他卻意料之外地心痛。
「你是她的學長,都不曉得來開導開導她。」孟葶繼續八卦,「你知道她現在有多糟糕?她以前從來不聽軟綿綿的情歌,現在卻一天二十四小時,抱著同一首歌聽個沒夠。還有,以前她最不高興的時候就會幫我們做災難早餐,可是現在,連我們做好了早餐叫她,她都不吃。還有還有,你也知道了,她這個人最喜歡打抱不平,可是昨天,樓上有個男人打女人,她都沒去管耶。」
別人打架,本來不關她的事,可是,她看見了卻不管,那就不是溫傾容了。
季天恩越聽越心疼,越聽越難受。
他知道,她現在一定很不開心,很難過。
追求了十一年的夢想,如果就這樣結束,任誰都不會甘心。更何況,這還不止是單純的夢想,而是一份感情。
一份陪伴著她一路成長的情感。
要想一朝割捨,談何容易?
他跟著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心上那麼沉重。
「快點啦,淋濕了會感冒的。」孟葶有些心急。唉!帥哥果然不是那麼好追的,害她多淋好些雨,回家一定要好好熬碗薑湯喝。
「不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季天恩猛地剎住腳,轉回身,那急切的模樣彷彿稍一遲疑就會改變什麼似的。
「喂!喂——」孟葶莫名其妙。剛剛明明看他很悠閒地在那裡淋雨,她好心拉他上去,他反而像被人踩著尾巴似的,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她翻了一記白眼,快步衝回家去。
一進門,兀自不甘心,抓了溫傾容吐苦水:「你那個什麼學長,真是怪人一個,一個人待在我們樓下,也不知道在幹什麼,我看見下起了雨,好心拉他進來,他一點也不感激不說,還好像我們家是賊窩似的,躲得比兔子還快。」
「嗯?」溫傾容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著她激動的表情。
該死!她忘了她耳朵裡塞著耳機了,白費一翻唇舌。
孟葶再度翻了記白眼。
「你說什麼?」溫傾容神色疲倦地拉下半邊耳機來,問。
「我說學長啊,你那位帥哥學長。他這裡,是不是有毛病?」孟葶提高聲音,指指自己的腦袋。
「學長?」溫傾容地心不自覺地漏跳一拍。
「他剛剛……就在樓下。」溫傾容臉上驟起的光芒令孟葶遲疑了一下。怎麼會?她沒有眼花吧?
季天恩?他就在樓下?
溫傾容愣了一秒,然後猛地站起來,急走兩步,耳機線纏繞著,帶動CD,「砰」的一聲,摔成兩半。
她瞪著摔壞的CD,不吭聲,疲憊地緘默著。
她這是怎麼了?她為什麼要出去見他?她應該還在生氣耶。
她還在生他的氣,對不對?
她頹然沉靜下來的模樣令孟葶惶恐起來,她推她,叫她:「喂!他已經走了啦。」
她一震,回過神來,心裡悵然若空。
電視正播報著新聞,A市政府決定將東郊大片垃圾場改建為新型的遊樂場,秦氏地產和季家的「隆和集團」都是競標的承建商之一,而「隆和」是其中呼聲最高的一家公司。
「我看今天的新聞一播出,一定會讓很多人跌破眼鏡。」秦逍宇慢條斯理,一字一句地說。
其實,就連他這個當事人都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他們四個人是好朋友,但大家早已心照不宣,只要是公平合理的競爭,誰也不會手軟。
因為,他們除了是自己這一個體之外,分別還代表著四大家族的利益。所以,只要不違背良心,任何生意場上的競爭,都是被允許的。
可是,這一次,「隆和」在關鍵時候退出,甚至申明將以「隆和」所有的財力物力人力全力協助秦氏地產,為秦氏掃清了一切障礙,這一做法,就有違他們當初的約定了,甚至背離了「隆和」一貫手到擒來的原則。
這,又是為了什麼?
他稍稍離開椅背,坐起來,轉頭對著一臉漠然的季天恩。
後者輕輕搖晃著酒杯裡血紅的液體,挑眉笑道:「其實有時候,你的堅持是對的。喝慣了最好的東西,再要去喝路邊幾塊錢的飲料,的確是難以下嚥。」
「哦?你不是對吃喝用度一向不講究的嗎?」
很難想像這樣兩個人會成為好朋友。
秦逍宇是凡事只求最好,如果說三條街外的咖啡好喝,他絕對不會進隔壁那家咖啡館。而季天恩呢,則是任性隨意的。一塊錢是一頓,一萬塊錢也是一頓,對於他來說,這其中毫無分別。
像現在,他手上的這一杯血腥瑪麗,便是秦逍宇的最愛。
「正因為不講究,有很多時候,我也可以嘗到許多你不曾吃過的東西。比如街頭的烤蕃薯,你就一定沒有吃過。」季天恩的指尖輕輕扣著玻璃杯底。
「我不認為烤蕃薯和『隆和』退出競標有什麼聯繫。」秦逍宇不以為然地拿出一根煙叼上,熟練地點火,吸了一口。他不急,該說的,季天恩一定會說。
果然,他聽到季天恩說:「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也許你錯過的烤蕃薯會是人間美味呢?」
「那麼,你現在是不是要請我嘗一嘗烤蕃薯?」他覺得好笑。沒想到,有一天他和季天恩之間的對話也會變得如此生澀、彎折。
季天恩看著好友失笑的臉龐,自己也笑起來。
難以說出口的話多了,果然會令人變得奸詐討厭。
「實話跟你說吧,」他一口氣喝完手中的「血腥瑪麗」,才接著道:「你不覺得溫傾容就是你不小心錯過的那只烤蕃薯嗎?」
「話題似乎上了正軌,」秦逍宇摸摸下巴,笑,「只可惜,你拿容容比做蕃薯,她聽了一定不會饒你。」
「我知道。」季天恩苦笑,低頭看著玻璃杯沿自己扭曲的面孔,突然湧起一陣厭惡。到了這個地步,傾容怎麼可能原諒他?她心裡怕是恨透他了吧?
他揣度著瞄了一眼優哉游哉的秦逍宇。
難道,他真的毫無所覺?
「你看我做什麼?我可以告訴你,烤蕃薯雖然好吃,可並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喜歡吃。」秦逍宇噴出一口煙霧,似笑非笑。
然而,這並不是季天恩希望聽到的答案。
「但是,你可以去嘗試。」他企圖說服他。
秦逍宇皺了皺眉頭,「如果你喜歡吃烤蕃薯,就沒有必要把它塞給別人。」
「我知道,你誤會了。其實那天……」他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地向人解釋過什麼。
秦逍宇揮了揮手,打斷他的話:「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麼不讓你說下去嗎?因為,你根本不需要向我解釋什麼,今天——也一樣。」
從小,溫傾容的佔有慾就是那樣明顯,而他,總是刻意地告訴她,他和她永遠都只是兩條平行線,可她,總不明白。
如今,又來一個季天恩。
竟和她一樣固執、蠻橫。
真叫人傷腦筋。
秦逍宇無奈地搖搖頭。
「好,這件事你可以不聽,但還有一件事,你一定有興趣知道。」季天恩眸色一黯,不得不說出最不願意說出的話來。
生平第一次,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他可以買到價值幾十萬的花園洋房,可以買到最珍貴的古董,可以花錢聽到最直接最流行的音樂,甚至可以花錢上月球,然而,這一次,他要收買的是一個人的感情。
他,可以做到嗎?
「是關於競標事件的?」
「不錯。」
「你花那麼大手筆支持秦氏地產,是為了我?」答案呼之欲出,秦逍宇的眼底升起了防備。
「具體來說,應該是為了傾容。」
「你為了她,所以來幫我?」秦逍宇譏誚地揚一揚唇角。
「你應該知道,秦氏地產雖然奪得了承建權,但如果沒有『隆和』支持的話,你們未必可以順利完成首期工程。」
「你在威脅我?」他的笑意還是那麼明顯,彷彿絲毫未受到影響。
「不,我是在求你。」季天恩合攏眼瞼,濃密的睫毛在電視屏的螢光下形成一道暗影,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明知道,感情是不可以勉強的。」
「我沒有勉強你,我是在求你。」他一字一句地重申,但是,心口處……為什麼竟泛起一絲絲陌生的抽痛?
其實,他勉強秦逍宇的同時,更是在勉強自己。
「我明白了。」秦逍宇點頭,優雅地起身,欲進臥室之前,他背對著他,說:「我不會平白接受你的饋贈的。」
臥室的門開了,又關了。
這一回,季天恩知道,他又贏了一次,金錢果然是萬能的。然而,他失去的東西,卻更多更多。
終究是要面對的,不論你有多想在黑暗中隱藏自己,多想自艾自憐,太陽一樣爬起來照亮你。
天還是會亮,日子還是要過下去,不屬於你的那個人還是不會屬於你。
溫傾容在第四天的早晨,終於走出了家門。
夠了,她給了自己四天的時間去療傷,已經足夠了。
以後,她不會再去想這一件事。
生活就是要向前看,而不是一味地沉湎於過去。
既然已經發生了的事情,除了改變它,或者是忽視它之外,她不認為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而她,便選擇了忽略。
不想放棄秦逍宇,更不想失去季天恩這個朋友,那麼,你說,除了暫時當這個絆腳石不存在之外,她還能怎麼做?
至於以後——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現在,她管不了那麼多。
濕冷的風襲面而來,溫傾容不禁打了個哆嗦。冬天到了,應該多穿件外套的,可是,算了,懶得上樓,她拉緊了毛衣,沿著牆腳疾步走著。
只有四天的時間,沒想到,屋外已換了季節。
然而,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會在街道的轉角處遇見晨跑的秦逍宇!
他穿著輕便的運動服,肩膀上搭了一件青灰色的呢絨外套。
「容容!早啊!」他一臉輕快地跟她打著招呼,彷彿依然是十一年前那個俊秀的鄰家大哥哥。
溫傾容愣怔了一下,這不是他平日跑慣的那一條路。那麼,他突然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逍宇哥哥早。」她甜甜一笑。
不管他是為了什麼,他能主動來找她,就是一個奇跡。
似乎也應該算是一個進步吧?
只希望他也能如她一般,將不愉快的事情全都忘光光才好。
嘻嘻,老天爺,雖然這要求有些過分,但她卻是很誠心的哦。
「上學嗎?」
「嗯。」
因為他還沒說是不是來找她的,所以,她的腳步還不能停。
即使已經慢得像是太空漫步,但,不可避免地,她終於與他擦身而過。
原來,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她的心裡沮喪到極點。
今早的空氣似乎更冷了,她在他的背後打了個冷顫。
一隻手臂攔住她,她止步,然後看見他退著跑兩步,再次與她面對面。
「怎麼?我是老虎?」他微笑著問她。
她愕然,仰頭,直視他漂亮黝黑的深眸。
他很少在她面前開玩笑,雖然,在別人眼裡他是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可是,她總覺得,他對她冷漠得近乎殘忍。
然而,今天,他居然對著她說出這樣調笑的話來?
這,又代表了什麼?
她胡亂猜測著,幾分喜悅幾分遲疑。
「很冷吧?外套給你。」青灰色的外套罩上了她的肩膀。
「可是你……」她本能地推拒。
他幫她把外套攏緊,「照顧女朋友,不讓她生病,是每個男人的責任。」
「女……朋友?」不是好朋友?她有些口吃。
他的外套暖烘烘的,他的笑容看起來好舒服好溫暖。
這,不是在做夢吧?
溫傾容傻笑著愣住。
「走吧,我陪你去搭公車。要是再不去學校,你小心考試亮紅燈。」秦逍宇極為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書本,那樣子,彷彿他們已相戀多年。
可是,事情明明不是這樣的。
幸福來得太突然,殺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一種不太確定的感覺,異樣地盤旋在她的心底。
但是,有什麼關係呢?
她有過目標,並且曾經努力,而後才得到幸福,就連老天,也不可以妒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6:33
第九章
建築學院的大樓前站著一位女孩子,本來不是什麼奇事。
可是,當她對每一個路過的人都熱情地微笑以禮時,那便有些讓人留意了。
所以,就連一向對耳語不怎麼感冒的季天恩都聽說了這樣一位女孩,那形容,分明竟是溫傾容。
他猜,她可能是在等逍宇。
戀愛中的女孩子總是特別招人喜愛,那不經意中流露出來的喜悅總是特別容易感染所有人的心。
他站起來,繞過亂糟糟的人群,躲到玻璃窗後,偷偷注視著那個飛揚跳脫的女孩子。
從這裡看下去,有四層樓的距離,可是,她的那份快樂依然強烈到刺痛了他的心。
她,還是原來的樣子。白色的寬毛衣,深藍色的牛仔褲和短靴,黑直的長髮垂在腦後,來回晃動,像在風中跳躍的精靈。
溫傾容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飛揚自信,快樂無憂。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應該屬於她。
季天恩的心從未像現在這樣滿足過,這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一次選擇,也可能是他最正確的一次選擇。
「喂!季——天——恩!」許是受了誰的指引,溫傾容忽然仰起頭來,兩手圈成喇叭,正對著他的方向喊。
他嚇了一跳,心卻有了絲暖暖的濕意。
原來,她並沒有將他排拒在她的世界之外;原來,她和他還是——朋友。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挑起了一抹弧度。
「季天恩!」她眼尖,看見他,興奮地跳起來朝他揮手。那麼張揚,那麼恣意。
那飄忽遙遠的昨日似乎又回來了。
他感染了她的情緒,三步並作兩步衝下樓梯,到最後幾級幾乎是完完全全跳下去的。
「嗨!丫頭!」他奔近她的身邊,想重重拍她肩膀的手伸到半路,卻及時拐個彎摸上了自己的後腦勺。
不是沒有改變的,只是那份改變卻都被彼此刻意地隱瞞了下來。
像共同保守著一個秘密,是一種心酸,也是一種甜蜜。
「你看起來這樣空閒,缺課的筆記是不是都不用補了?」他輕描淡寫地轉了個方位,與她並肩,這樣,他便可以不去看她的眼睛。
筆記?是哦,她都已經忘了。
此刻的她,只能用得意忘形,或者是忘乎所以來形容。
她有些慚愧,然而,快樂的感覺太深太滿,即便有不如意,中便有懷疑,也都被雨打風吹去,她現在滿心滿眼只想告訴他,她有多麼滿足,有多麼高興。
「季小子,你知道嗎?我談戀愛了。」
夢想成真的快樂,這一刻,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呀。
曾經的氣惱、游移,在此時看起來,都顯得不再重要。
她只要跟他分享,她的幸福,她的痛苦,她一切的一切。
「是嗎?」他的脊背僵直了一下,嘴裡有些苦味,「恭喜你。」
「你都沒有問我是什麼人耶!」溫傾容嘟起嘴唇,眼裡卻閃爍著頑皮的笑意。
「這還用猜嗎?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
「我的樣子?真有那麼過分?」她不安地瞪大了眼睛。該死!快樂表現得太過分,是要遭天妒的。
他「撲哧」一笑,「當然!你的樣子——」
他挑一挑眉梢,賣個關子,「——漂亮得過分。」
「好哦你!」她先是緊張,接著是失笑,然後不依地掄起拳頭,追打他的肩膀。
他跑兩步,不禁黯然,這樣被她追打的日子還有多少?心裡想著,腳步慢下來,肩背上受了她重重一擊。
「哎!你幹嗎停住?」她老是打不到他,心裡原本不服,可是,真打到了,卻又覺得不太舒服。
他的樣子,明明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怪在哪裡。難道,他還介意著那天的事情?
「季小子。」她喊他。
「嗯?」他沒有回頭。
「你還當我是朋友嗎?」她忐忑地望著他的背影,恍惚覺得他不再是那個她所熟悉的季天恩了。
她開始害怕他的沉默,擔心有一天他會離她而去。
這種想法,令她自己嚇了一跳。
她這是怎麼了?難道她是那種三心二意的女人?剛剛得到秦逍宇的承諾,這一頭又對季天恩發起昏來?
天哪!她竟是這樣的一個人?
正在她震驚慚愧得無以復加的時候,季天恩忽然轉過身來,敲她一記,「我怎麼會不當你是朋友呢?傻丫頭,真不知道你的腦袋裡盡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嗄?」他都知道了?
她心虛地瞥他一眼,垂下頭去。
糟糕!他不會以為她是見火就撲的傻蛋飛蛾吧?嗚嗚,如果他真以為他是火的話。
「你不記得了?我答應過你什麼?」
「答應什麼?」她傻傻地抬起頭來,望著他的眼。他的眼好深好黑。
「當然是要幫你實現你的理想。」他眼中明顯流露的心疼,害她一剎恍惚。
「我的理想?」她喃喃自語。
「秦逍宇那小子,就是要有人刺激他一下。」他把手插進褲兜裡,防禦性地挺直了脊樑。
他到底在說什麼?刺激秦逍宇?
溫傾容聽得霧煞煞的,不由得緊緊跟上了他的腳步。
「還要我說得更清楚嗎?他們三個人的腳步聲我聽得再熟悉不過了。」他看她一眼,眼中的光芒深沉複雜得如一片霧的海洋。
她的臉驀地紅了,面色尷尬。
直覺地猜到了他的意思。
但是,可惡!
他吻她,竟然是因為聽到了秦逍宇的腳步聲?
竟然只是為了刺激他?
對!她承認他的方法直接有效。可是,為什麼她的心裡會一陣陣地酸?
「那我豈不是該好好謝你?」她眉頭揪起,氣惱地瞪著他。
沒有一個女人在被男人強吻之後,會希望聽到他說這與她本身的魅力無關。沒有一個女人會高興聽到這些話的。
所以,她生氣,她發狂。
這,同樣也無關乎愛情。
「你的確是該好好謝我。」季天恩毫無所覺地摸摸鼻子,「讓我想想,上次在快餐店裡,你吃了我的牛排,這一次,該你請我。」
溫傾容湊身盯住他,「請你吃人排好不好?」
「嗯。」看她一眼,他認真地說,「的確只剩一副排骨了。」
「季——天——恩,你找死!」爆炸性的怒火讓溫傾容掄起拳頭,想也不想,一拳狠狠轟向他的俊臉。
「啊?!」
「溫辣椒……」
「天恩學長……」
這突來的變故引發了一連串驚聲尖叫,過往的同學紛紛止住腳步,吃驚地看著他們。
她?竟然又打中他了?
是她進步神速,還是他退化太快?
溫傾容錯愕地盯著自己的拳頭,愣了半秒之後,才曉得指責那個始作俑者:「你看你,就知道吃吃吃,什麼事都不做,就快變成季老頭了。」說著,她的手指狠狠戳上了他的小腹。
「喂?你幹嗎?」他吃了一驚,退後一步。
她總是有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舉動。
「沒什麼。」溫傾容得意地搖搖手指頭,轉過身去,頭髮在身後一甩一甩的。走幾步,停住,上半身轉過來,大聲道:「看看你有沒有小肚腩。」
「嘩!」眾人的目光齊齊一致地從溫傾容身上收回來,投注到季天恩的身上去,而且,像放射線般集聚於一點。心裡都轉著同樣的心思,季大財神,究竟有沒有小肚腩?
「對不起,我遲到了。」轉了三趟公車,又一路小跑進來的溫傾容氣喘吁吁地坐到了秦逍宇的對面。
這個什麼意大利麵店,真的好難找哦。
如果不是剛巧季天恩在身邊,如果不是揣了他畫給她的地圖,她想,她真的會迷路。
會在這個人口密集的城市裡迷失方向。
難怪季小子堅持要送她過來呢。
不過——
她偷瞄一眼氣定神閒的秦逍宇,暗中吐了吐舌頭。
幸好,多一事還是不如少一事。
至於她為什麼那麼怕秦逍宇見到季天恩跟她在一起,這,就說不上什麼理由了。
也許是心裡那一點點心虛在作祟吧?
「這裡的面是不是特別好吃?」第一次來歐式風格的麵店,她的黑眼珠一刻也不肯閒,滴溜溜地轉來轉去,看什麼都新鮮。
「不要東張西望。」秦逍宇微笑著提醒她。
她赧紅了臉,正襟危坐,心裡懊悔得要死。
該死了!這是約會耶,是她第一次正正經經的約會,她希望自己給他的印象是溫柔嫻靜、端莊優雅的,不過很顯然,這一出場,就暴露了她的膚淺無知!
然而,更糗的還在後面。
她到此時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
小蘋果領的綠絨外套,胸前還繡著大大的卡通圖案,洗得泛白的牛仔褲,腳下一雙沾滿了塵土的帆布運動鞋。
怎麼看,怎麼還是一個黃毛丫頭。
再看看在座的名門淑媛、大家閨秀,她便恨不得立馬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更更可怕的是,她剛才的一輪急跑,早引來不少不滿的側目。
這一次,真是糗大了!
她如坐針氈,冷汗淋漓。
好不容易等到侍應生端來肉意大利面和芙蓉湯。
她迫不及待地將頭埋進湯裡,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找個事情做總比坐著發呆強吧。
然而,她的舉動再一次惹來其他人的注目。
「容容,慢點喝,湯勺不要磕碰到容器,喝湯的時候也盡量不要發出聲音。」秦逍宇仍然在笑,可是,他的笑容卻刺痛了她的眼睛。
他總是那樣,高高在上。
隔著一個桌子的距離,便像是隔著一個世界般遙遠。
她好沮喪,為什麼,她跑了這麼遠,這麼久,卻仍然跟不上他的步伐?
「對不起。」她皺眉低聲道。
他是那樣講究的一個人,這頓飯,她一定倒足了他的胃口。
「沒關係。」他的表情淡淡的,聲調也是淡淡的,對著她,也像是對著一碗芙蓉湯般,溫柔又客氣。
溫傾容瞪著盤子裡的意大利面,感覺胃部倏然繃緊,一下子,食慾全消。
如果,剛才沒有接到逍宇的電話,而是和季天恩去了快餐店,那又會是怎樣一番景況?
她忽然很想知道,季小子現在在做什麼?會不會又蹲在路邊麵攤上吃麵?
又不禁想,假如他邀請她去路邊麵攤,她,到底會不會去?
那裡的面和這裡的面,到底哪一個更好吃?
她握緊了叉子,心中況味堆疊。
藏在心底的異樣的感覺,如那一根根的麵線般,繞過來,繞過去……
「咦?你怎麼在這裡?」溫傾容剛下計程車,便看見了路邊的黑豹機車。
孟葶見到他的那一天,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
她心中一蕩,快步向他跑去。
「你是來找我的嗎?」她偏頭瞧著他。
他遲疑的目光從遠去的計程車上收回來,看著傾容興奮的笑臉。陽光好像都凝聚在她的眼瞳底,在這暗夜的星空中熠熠發亮。
他寧願相信,這一刻,她是快樂的。
「你不是打算又像上次那樣莫名其妙地走掉吧?」溫傾容勾勾嘴唇,不滿他的沉默。
他意外地挑一挑眉,「你知道?」
「你以為孟葶會幫你保守秘密嗎?」她不屑地照他一眼,好像他有多笨似的。
他聽著,承認那一刻有丟心的感覺。
彷彿自己所做一切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卻依然還是那麼渺小與卑微。
他裝作無所謂,笑道:「你欠我一個道謝,我今晚要是討不回來,一定會失眠。所以非等到你不可。」
單戀本身已經是可笑且可憐的行為了,他卻不能給她造成任何負擔。
她還太小,太天真,除了忠於自己的直覺,好像什麼都不懂。他怎麼忍心因為自己的「喜歡」而打擾她純潔的世界?
不,他不能說,哪怕是最後的機會。
「你不會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吧?」溫傾容瞠大了眼。
天!從他們分手到現在差不多也有四個多小時了,他居然還什麼都沒吃?
「你、你到底在幹嗎?不會真怕長出小肚腩而節食吧?」她張口結舌。心裡又氣又急。
其實,季天恩絕對有一副好身材,結實硬朗絕無一絲絲贅肉,這可是她親眼所見哦。
想到這裡,她的臉頰莫名飛上了兩抹燥熱。
「我才沒有那麼無聊。」他笑她,手指極自然地替她撥開散落在額前的幾縷碎發。
她心中無端一緊,窒住了呼吸。
「今天晚上過得還愉快吧?」說了半天,此時才入正題。這是他最擔心的,雖然說秦逍宇答應了他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但他還是惟恐她受了委屈。
比如,剛才的計程車。
她怎麼會一個人坐計程車回家?
逍宇呢?難道他並沒有把她當成是他的責任?
「當然。逍宇哥哥帶我去吃了正宗的意大利面,真的好好吃。還有,那裡的音樂也好好聽,氣氛也好浪漫。我從來不知道戀愛的感覺原來是這樣子的。」她說得嘰嘰喳喳,然而眼神卻飄忽不定。
他原本應該高興,可是,心裡卻分明有一種被排外的感覺。
以前,她什麼都跟他說,然而現在,她卻有了自己的秘密。
他一直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承受這一天的到來,可當真面對,才知道自己也不過是一個需要信任與瞭解的男人。
可是,在他明白這一切的時候,他已經錯失。
他沒有理由不看著她揮霍她的青春,享受她的愛戀。
沒有理由。
「你怎麼了?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他突來的沉默令她極度不安。難道,他看出了她的惶惑?知道她並不很快樂?
然而,她卻不能跟他說。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十一年前就已經作好的選擇,是好,或是壞,總得她自己一個人去親身體驗。
否則,她不會甘心。
「當然有事。你沒有請我吃飯,那麼,能不能讓我抱抱你?」她的疑問彷彿將他從沉思中拉醒過來。他看著她,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如同以往每一次一般,邪邪地,笑得有點狡猾,彷彿這個才是正常的他。
「喂,你到底在說什麼?」她臉一紅,驚惺地後退。雖然明知道他在開玩笑,但,內心深處彷彿有一根弦,被他輕輕一觸,便毫無徵兆地繃緊了。
他忽然大笑,心卻一碎再碎。從沒對誰這般用心過,而這一腔心思不過是秋季的黃花,是注定要零落了。
「沒事了,我先走了。」他帶上頭盔,用堅硬的殼將自己隔絕開來。
望見他的身影在柏油路間逐漸縮小遠去,她的一顆心陡然空落起來。
忍不住追了兩步,大聲喊:「我明天請你吃早餐!」
然而,他聽不見了,他的背影——消失不見。
她轉身,慢慢向樓梯口走去。
沒有關係。
她以為,明天,他們仍可以再見,今晚沒有說出來的話,明天仍可以繼續說下去。
然而,她錯了。
等到她回頭的時候,她卻再也找不著他。
她找不到他了。
再也找不到。找不到。
以往每一次,他都是在她最不經意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從不需要她去刻意地尋找,而現在,她願意刻意去找的時候,他卻不見了!
「季天恩?你不知道嗎?他請長假了。」他的同學這樣告訴她。
請長假?為什麼?莫非是生病了?
彷彿看出她的緊張,同學笑笑說:「聽老師說,他是出去旅行去了。」
旅行?
他出去旅行?
就這樣走了?
她直覺搖頭。
不可能,他從來沒有跟她提過。
就連昨晚,他也沒有說。
她記起他的欲言又止,心情驀地跌落谷底,像塞了一團鉛塊般地難過。
「不如,你去問隔壁班的秦逍宇吧。他們是好朋友,他應該知道得更詳細。」那位同學好心地提醒她。
她垂眸,定半晌,恍惚一笑,說:「謝謝。」
從建築大樓出來的時候,天上竟開始飄起了雪花,一大片一大片,游離在她的魂魄之外。她從來不知道,他竟然那麼渴望著離開。
而他,竟又選擇了一種最殘忍的方式——不告而別。
她不由得恨了又恨,但她無力去爭,因為他和她之間從來沒有過任何承諾。
只是萍水相逢,爾後萍水離散。
就如那雪花,起初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到最後,落於房梁,地面……最終化為流水,各自蒸發不見。
從學校裡晃出來,她也懶得去請假,隨便搭上了一輛公車。
天空如此陌生,街景如此陌生,她毫無方向感,只知道下了一輛車,又上了一輛車,莫非,他要的也就只是這樣?
這樣沒心沒肝地走,沒想到,清醒的時候,竟已停在秦逍宇的門前。
她一怔,忽然搞不清楚,她想見的人究竟是誰?
門,卻在這時候驀然開啟。
她嚇了一跳,本能地後退一步。
逍宇哥哥這時候不應該還在學校裡嗎?
然而,從門裡出來的是一位穿著艷麗、全身掛滿名牌的女人。
「她是……」見她愣在門口,女人回頭問屋裡的那個人。
秦逍宇探出頭來,看她一眼,笑道:「她是我的朋友,跟天恩的關係也不錯。」
聽到這話,女人多看了她兩眼,笑一笑,沒再說什麼。
朋友?天恩?
這些字眼在溫傾容的心裡成倍地放大,震得她的耳膜嗡嗡直鳴。
模糊中,她又聽得那女人說:「小秦哪,這一次可真多虧了你。要不是天恩為了幫你,跟他爸爸提出條件,他也不可能答應我們畢業之後就回公司上班。」
「哪裡,是我應該謝謝伯父伯母才對。」
原來,季天恩還向家裡許下了這樣的承諾!
秦逍宇有意無意地瞟了呆怔在一邊的溫傾容一眼。
「夫人,少爺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另外兩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畢恭畢敬地說道。
夫人?原來,這個女人是季天恩的母親?
溫傾容倏地瞠大了眼睛。
心裡有好多話,就要脫口問出來,然而,幾次張開口,卻什麼也說不出。
「你有話要說?」季夫人彷彿有所覺,微笑著看她。
問啦!
你問呀。
問季小子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然而,脫口而出的話竟是:「我沒有想到伯母竟然這麼年輕。」
唉——
她甚至可以聽到自己心底深處那聲悠長的歎息。
「呵呵,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季夫人笑得一臉燦爛。她走近傾容,親熱地拍拍她的臉頰,「要什麼時候,我們家天恩也像你那麼會哄人開心就好了。」
溫傾容抿嘴一笑,「怕母你錯了,季小子最可惡的地方就是那一張油腔滑調的嘴。」
「是嗎?」季夫人有些驚詫地張大了眼睛,「我還以為我們家天恩天生是鋸了嘴的葫蘆呢。」
「不會呀,下次他回來的時候,伯母可以考考他,揪出他的真面目來。」她笑著,心裡卻緊張得凝緊了呼吸。
下次回來。究竟是什麼時候?
「他呀——」季夫人笑著搖搖頭。
她這一生什麼都順遂,惟獨對這個兒子,是有心無力。
溫傾容望著她勾畫細緻的眉眼,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在等待的這剎那,她感覺自己的心如注滿了氣體的球,在無限制地膨脹。
「算了,不提他了。我們也該走了。」季夫人揮揮手,彷彿揮去了一片雲彩,她轉身向著秦逍宇說:「麻煩了你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
「伯母說哪裡話,我和天恩是好朋友嘛。」
「那我就不多說謝字了。」季夫人點點頭,臨走的時候,又對傾容展開一個慈和的笑容。
「伯母慢走。」溫傾容極為勉強地笑。失望的感覺如一根針,刺得心臟千瘡百孔。
「天恩一直想遊遍全國,這一次,他說想嘗嘗夢想成真的滋味到底是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秦逍宇站到了她的身後。
她茫然回過頭來,看著他。
他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
要知道,她最不想問的那個人便是他哪。
「他玩夠了自然就會回來,也許十天半月,也許三年五年。」他隨隨便便說一句。
他知道,他比誰都清楚,她最希望聽到的消息是什麼,她最渴望知道的答案是什麼。他全都瞭解。
溫傾容覺得好難堪。
她怎麼會把自己弄到這個地步的?
為什麼?她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一個是可以這樣毫無牽掛地走,一個是可以這樣滿不在乎地說。
他們,他們究竟置她於何地?
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好像被掏空,感覺自己的氣力好像水一樣流逝。
是的,水一樣的感覺。
那個如流水一般的男孩,就這樣走出了她的視線?
三年五年?
他怎麼可以走得這樣無牽無掛?
難道,他們不是朋友嗎?
難道,朋友不是應該坦誠相對嗎?
而他,竟然背離了這份友情。
該死!他該死!
在她那麼信任他,需要他的時候,他竟然選擇了逃避。
她好失望,感覺好挫敗。
她握住了手掌,握得好緊。
「容容……」秦逍宇欲言又止,她那哀傷的模樣令他心驚。
「不要再告訴我任何關於他的消息。」她挺一挺脊背。
好吧!走吧!
如果他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那麼,她也可以一樣。
就當做從來沒有認識過他;就當做從來不曾有過這麼一個朋友。
她可以不跟任何人分享她的喜怒哀樂,她可以!
那一天,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走出秦家的。
只記得,她一個人去銀星聽了一場音樂會,奇怪的是,竟然沒有當場睡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0-22 00:07:29
第十章
沒有了季天恩的日子,不再如流水一般緩慢而輕快地流逝,而是如大片大片的雪花,沉甸甸地,一片朝一片壓下去,壓下去……彷彿永遠沒有盡頭。
寒假的時候,她回了一趟老家,從前和秦家比鄰而居的老房子早已拆除了,建起了中心廣場。
就連他們曾經一起上學放學的那一條路,也經過幾次翻新改道而再無原來的蹤跡。
這些年的變化,怕是只能用滄海桑田來形容吧?
就連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改變。
媽媽說她成熟了許多。
然而,成熟不就是蒼老的代名詞?
從前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去。
可是這一次,她一住就是十幾天,卻依然還是在有意無意間想起那個可惡的季小子。即使這個小城裡從來沒有過他的影子。
她逛街的時候,會想起他們在大街上打鬧嬉笑的樣子,會想起他調侃的眼神,以及露出淡淡嘲諷意味的嘴角。
她吃飯的時候,會想起快餐店裡她吃掉他口水的樣子,還有街頭的寒風中那一碗熱辣辣的面。
她脫鞋的時候,會想起她扭傷了腳,他為她溫柔地執著鞋。
她想念他,卻想念得毫無理由。
她弄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時候他的身影已佔據了她大半顆心?
她忽然很怕很怕看到秦逍宇。
怕看到他瞭然於胸的眼神,怕看到他滿不在乎的笑容,甚至怕聽到他嘴裡說出來的那些艱澀難懂的話語。
難道,這就是戀愛的感覺?
這就是她追求了十一的愛情?
突然之間,她迷惘了。
彷彿有什麼已經錯過,但明明她早已握緊了她想要的東西。
假期結束之後,回到學校的第三天。
「伯父伯母?呀!你們來了怎麼也不通知我們一聲,也好讓我們去接你們呀。」孟葶的聲音才剛在門口響起,下一刻,她的人已興奮地衝進了溫傾容的房間,「容容姐,你爸媽來看你了。」
「我爸媽?」傾容愕然。她不是才剛從家裡回學校嗎?
怎麼只兩三天的時間,爸媽就十萬火急地趕了過來?
直覺地,她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容容,你可瞞得我們好緊。」溫媽媽來不及喝一口水,便開始埋怨女兒。
「我瞞了什麼?」傾容滿頭霧水。
「前天你剛走,你秦伯伯秦伯母就代逍宇來向我們提親了。」溫爸爸審慎地說。
老實說,他並不贊成女兒現在結婚,畢竟她還小,連大學都沒有畢業,然而,當他一想到女兒八歲那年說過的那句誓言,便怎麼也不忍心拒絕了。
更何況,秦溫兩家還是幾十年的老朋友呢。
既然是青梅竹馬,兩廂情願,他們這些做父母的當然是樂見其成。
不過,經過一番商量,他們最終還是將結婚改為了訂婚。
這也是做父母的一點私心吧,總希望女兒還能在身邊多留幾年。
「訂婚?」天哪!她沒有聽錯吧?
溫傾容驚異地摀住了嘴。
秦逍宇怎麼可能向她求婚?這一定是弄錯了。
一定是。
她有些坐立不安,來來回回地疾走著。
「跟逍宇結婚,不是你一向希望的嗎?」溫媽媽畢竟是做母親的,第一個感受到女兒的躁亂。
「不是這樣的。」其實她也不是太明白,只知道反覆地,喃喃地說:「可是我才十九歲,二十歲都不到呀。」
「現在是訂婚,又不是要你結婚。等到大學畢業,你也有二十三四了吧?」孟津津突然插進話來。
「可是……我要上課,還有考試,社團活動,訂了婚之後……」她無法想像,當她有了秦逍宇的未婚妻這個頭銜之後,該如何經營自己大學裡的生活?
那一定會是一團糟吧?
「難道你從來沒有設想過你和秦逍宇的未來?」孟津津繼續問道,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我……爸和媽怎麼看呢?」傾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父母。
「我們已經答應了。」
「是啊,誰知道當年的一句戲言如今竟可成真?」溫媽媽唏噓。
一句戲言?
原來,在別人眼裡,那只是一句戲言?
溫傾容備感打擊。
難道,她親口許下的一生一世的承諾,竟然只不過是一場小孩子的鬧劇,大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麼,究竟是什麼地方弄錯了?
「容容,這次秦伯伯秦伯母接我們來A市,一是老朋友敘敘舊,二就是為了籌備你們的訂婚喜宴。你現在有什麼要求,不防直說。」溫爸爸敏感地看了女兒一眼,知道她心裡藏著心事。
「不,我沒有什麼意見。」溫傾容搖頭。
她怎麼可能有意見呢?她應該高興都還來不及,對不對?
然而,即便此刻她心中的感覺無法形容,但她還是知道,那絕對不是歡喜和開心。
為什麼呢?
難道,這不是她一直做夢都盼望著的嗎?
難道,真如別人所說的,追求的過程遠遠比結果更能令人滿足?
難道,她對秦逍宇的感情,並不是緣於一個「愛」字?
這種想法令她恐慌。彷彿一條汪洋中的小船,再也找不到最初的方向。
「每一個女人聽到自己要結婚的時候,都難兔恐慌,這是很正常的。別害怕,爸爸媽媽都會留在你的身邊。」溫媽媽輕拍女兒的背,只把她眼前的慌亂當成是婚前憂鬱怔。
也許,這是最好的解釋。
訂婚,訂婚……
溫傾容茫然地坐在教室裡,光潔明亮的玻璃窗上映出她落寞的身影,而她滿腦子都是那兩個字。
她穿著白紗禮服,長長的拖得極遠,而她的逍宇哥哥也穿著黑色西裝。他們並排站在一起。
這個畫面多麼美麗,多麼令人神往。
然而,這十一年來,為什麼她從來沒有想過?
她向每一個人宣稱,秦逍宇是她的理想。
可是,腦子裡卻從未設想過這樣一個結局。
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成為逍宇哥哥的新娘子。
那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
他會抱她、親她嗎?
而她,有可能會突然笑出來嗎?
每一次想到這裡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會憋不住,會笑得歇斯底里。
那會是多麼尷尬和難堪的一件事啊。
她懊惱地咬緊了嘴唇。
「咦?季天恩耶,是我們學校的那個季財神嗎?」
「不會吧,他是學建築的。」
走廊上兩個女孩的議論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看,每一個字都不差啊,不會那麼巧吧?」女孩翻弄著手上的一本雜誌。
溫傾容驀地胸腔一緊,拉開窗戶,問:「你們說,季天恩怎麼了?」那激動的表情令兩個女孩嚇了一跳。
「我們是在說這個,這個作者。」女孩看了她一眼,與同伴交換一個奇怪的眼神。
作者?
「能借我看看嗎?」她露出一個請求的眼神。
女孩無聲地將雜誌遞過來。
那是一本旅遊雜誌,上面刊登著一些黑白照片。有古老的城牆,有江南的流水,有晨鐘暮鼓,也有陽關古道。
每一幀照片上都配了寥寥數語。或隨感,或介紹。而作者的名字,竟是——季天恩。
她從來不知道,這樣簡單的三個中國字對於她來說會產生這麼大的震撼。
彷彿那是一個漩渦,將她的整個心神理智都陷了下去。
季天恩。
原來你就在這裡,在這裡……
她的手指順著每一幅圖片滑下去。
紙張翻過一頁,最後一張照片是在一個貧困山區的小土窯前照的。
幾個牙齒雪白衣衫襤樓的山村小孩高興地圍著一個大男孩。
他,光著腳站在泥濘裡,胸前掛著照相機,外套敞開來,披襟擋風,明亮的眼睛露著彎彎的笑意。
他看起來更黑了,也更瘦了,只是,拍照的這一刻,他應該是開心的吧?
季天恩,他應該是開心的吧?
她看著照片裡的他,思念和寂寞無法言喻。
原來往事並不曾走,而是被一層一層,層層疊疊地壓到了心底。
卻又在這一刻,被他毫不設防的笑容給勾了出來,擋也擋不住。毫無預兆地,熱力衝上眼眶,淚水不由自主地滑了下來。
「你沒事吧?」女孩好心地問她。
她搖頭,將雜誌合起。
可是,照片下面的每一個字卻清晰地映在她的心底。
是不是不結束一個夢,就永遠不可能去做另一個夢?
深夜,天氣濕冷,細雨紛飛。
異鄉的旅館裡顯得格外冷清,寂寞。
季天恩半躺在單人床上,指尖線繞著散不開的煙霧。
男人總是這樣,小時候學著別人抽煙,是因為高興。
可是,長大之後自己抽煙,卻是因為寂寞。
他離開她半年,由南到北,由西往東,獨自漂泊,獨自流浪。他以為他找到了最初的夢想,以為他終究可以將她遺忘。
可是,他分明感覺有某種奇怪的孤獨的感覺,讓他的心一絲一縷切割般地疼痛著,疼痛著。
她——還好嗎?
會像他想她一樣地想著他嗎?
還是,她被狂喜的幸福所淹沒,忘了其他一切的人和事?
他的心裡漫過一絲苦澀,如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痕,緩緩爬滿整個心窩。
電話鈴聲一直響了很久,他才滅掉最後一點煙頭,懶懶地取過手機。
傾容一定想不到,他的手機仍是被他自己買了去吧?
他看一眼來電顯示。
是浩然。
這個時候,只有他還記得他。
他掀開手機蓋,「喂」了一聲。
彷彿是有一場狂歡的派對撲面而來,裡頭的音樂聲人聲震耳欲聾。
他又「喂」了一聲,稍稍將手機拿開一點。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凌浩然的聲音:「喂,季小子,你到底躲在哪一個旮旯堆裡?還不快點給我滾回來!」
季天恩扯了扯唇角,似是露出一個笑容,「你玩得開心就好,幹嗎把我扯進來?」
裡頭又是一陣喧鬧,彷彿凌浩然在那頭慫恿著什麼。
季天恩耐心地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音樂聲彷彿是沉寂下來,再一會兒,響起熟悉的旋律。
《色盲》?
王菲的《色盲》?
這是那天,她和他共舞的那一首曲子。
他的心裡掠過一陣激動的戰慄。
玻璃窗太灰蒙,就算在多麼清的天氣中,
和誰在愛中,仍然難刮目……
聲音是那樣熟悉,即使相隔千里萬里,他也不可能忘記。
竟然是她?竟然是她在唱?
他神色恍惚,握著電話像握著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嗨!天恩!」凌浩然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喂!你還在嗎?」
「在,不過我要找一樣東西,你先別掛。」他撒了一個謊,只為偷得這片刻的歡愉。
即使戀愛漂亮,或觸摸過面相,
但肉眼一雙,無法一樣。
慢慢踏在我色盲途中,盡力辨認你的方向。
「傾容!」他在心裡喊她,喊得好痛苦。可是,她不會聽得到,不會聽得到他的聲音。
「嗯?你的東西找到了?」接住話頭的是凌浩然。
他屏息,然而,電話裡的音樂聲又換。
他疲憊地揉了揉額角,道:「在這麼開心的時候你還記得我,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聰明。」凌浩然讚許地打了個響指,「逍宇和容容要訂婚了,我們大家都在酒吧裡為他們慶祝呢。你也回來吧。」
訂婚?
慶祝?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肯開口歌唱。
她現在一定很開心很滿足吧?
他感覺他的心碎了,碎成一片一片隨風亂舞的秋葉黃花。
*******
時間是一個惹人厭的東西。
當你討厭它的時候,它偏偏磨磨蹭蹭不肯走;而當你希望挽留它的時候,它卻又總是來去匆匆不肯留。
就像現在,在溫傾容還沒有做好任何準備的時候,她已經被糊里糊塗地套上了嫁衣。
「雖然是訂婚,可也不能馬馬虎虎。」這話是秦逍宇說的。
而她,只能接受。
「哪有人要做人未婚妻了,還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幫她勾好最後一筆眉線的孟津津打量著她。
「我有嗎?是你畫歪了吧?」溫傾容漫不經心地瞅一眼鏡中的自己。
孟津津搖頭,「我只能畫一個愁容,卻畫不出一顆愁心,難道你的心沒有告訴你,它到底快不快樂?」
傾容一怔,難道她的憂愁表現得如此明顯?
她記得,定好訂婚日期的那一天晚上,他們一群人去酒吧狂歡。
生平第一次,她拿起話筒唱了一首歌。
其實,她也只會唱那一首歌。
歸於灰和鮮紅,但你留戀七色的天國中,
而誰為我哭,天生這樣盲目。
原來,一直看不清的那一個人是她,一直一直都是。
「既然不開心,為什麼還要逼著自己走下去?」
這陡然插入的問題,令溫傾容愣了一下,她沒有皺眉,只是驚訝地看著她。
「我只問你,你跟秦逍宇在一起,會幸福嗎?」孟津津沒有笑,她的臉色嚴肅而正經。
溫傾容沒有立刻回答,她手支著下巴靜靜思索著。
「你不應該問我這個問題,而是應該問,我現在才逃避,是不是有得了便宜還賣乖之嫌?」她的聲音裡透著濃濃的倦意。
這是她要的,這個婚禮一直一直都是她要的,而現在,箭在弦上,她能說不發嗎?有這個資格嗎?
「佛說:悟道不在早晚,只看你悟還是不悟。」孟津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溫傾容遲疑地看她一眼,「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沒有好處的事,津津從來不會做,而勸自己逃婚,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我對你一直都很不錯啊。」孟津津一臉無辜。
溫傾容失笑,不再說什麼。
眼光落在床頭的一疊旅遊雜誌上。她每一期都買,裡頭定期或不定期地會有他的一些照片。
她知道他由南到北,從西往東,獨自穿行過許許多多城市和鄉鎮。她知道他到過的每一個地方,知道他經過那些地方時有著怎樣的感想,甚至她可以清楚地感應出他鏡頭裡的孤獨和蒼涼。
她以為,即使他們這一輩子不在一起,也一定會有著這樣或那樣的方式,聯繫著彼此。
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你還敢說你要嫁給秦逍宇?你還敢說你愛的人是他?溫傾容,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膽小的一個人,一個膽小到連自己的真心也不敢面對的人!」孟津津一把搶過床頭上的雜誌,順手揚散在風中。
黑白色的照片翻開著落在她的腳邊,照片裡的季天恩笑得蒼涼。
那眼神直直地盯著她,彷彿在問:「是不是不結束一個夢,你就永遠不可能去做另一個夢?」
她身子繃緊,脆弱的淚流不止,無論何時何地,她想要依靠的人只有他一個啊,只有他一個而已。
而他,怎麼可以如此狠心地離她而去?
怎麼可以?
他知不知道,當一個夢突然跳到眼前來的時候,只會將一切都攪亂?
他到底知不知道?
他什麼都不知道,卻把她丟在這樣一個混亂裡。
不行,她要去找他,要去問他,現在的她究竟該怎麼做?
他不是答應過她會幫助她的嗎?
事情還沒完,他怎麼可以走得乾乾淨淨?
她驀地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津津捉住她的手臂。
「我想過了,我要去找他,找不回他,我就不訂婚。」十一年前那個對著老師宣誓的女孩子又回來了。這一次,她長大了,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你就這樣下去?」天哪,愛情的魔力可真是偉大。難道,她連換一下衣服都不可以?
「對哦。」接她去飯店的禮車就快到樓下了。溫傾容恍悟,拉開陽台上的紗門,身手敏捷地跳了下去。
看著一身大紅禮服的溫傾容終於消失在視線之外,孟津津目瞪口呆。
接著,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盤算:該什麼時候去找秦逍宇要酬勞才好呢?
「小心。」
溫傾容的腳還未落地,身子就被人扶了一把,然後穩穩地站在那個人的面前。
「逍……逍宇……哥哥?」溫傾容瞪大了眼睛,面紅耳赤,心虛慌亂。
這個時候被逮到,莫非是天要亡我?
她無聲地呻吟。
「這麼急著去飯店?連樓梯都等不及走?」秦逍宇有趣地看她一眼,那渾厚的嗓音裡飽含笑意。
「我……不、不是的。」溫傾容脊背發涼,頭皮發麻。嗚嗚,這是報應。
「不是什麼?莫非……」他頓一頓,笑得雲淡風輕,「莫非你想逃婚?」
「啊。不、不……是,是的。」
「究竟是是,還是不是?」他打趣地說。
她咬了咬嘴唇,抬起頭來,望著他的眼,「是我不對,都是我的錯。可是,逍宇哥哥,請你讓我走吧。」
不然,她死也不會甘心。
她忽然發覺,她不甘心的事原來還有這麼多這麼多。
「你終於想通了?」
她點頭。
「對嘛,這樣想才對。」秦逍宇猛拍一下手掌,「我就知道這個方法可行。」
「什麼方法?」溫傾容一頭霧水。
「幫你完成你的夢,使你早日從夢中醒來,你才好去做下一個夢啊。」他笑得好可惡,不過,這才像她小時候的那個逍宇哥哥,而不是這幾個月來溫文有禮的「男朋友」。
「你也看過那段話?」溫傾容愕然。
「當然,你忘了,天恩也是我的朋友。」
「那,伯父伯母那邊?」
「放心啦,沒有什麼訂婚宴,沒有飯店,沒有禮車,也沒有賀客。一切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什麼?」溫傾容變了臉色,「你騙我?你們串通起來騙我?」
她捏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秦逍宇眼看勢頭不對,邊溜邊嚷:「喂喂,你別亂來,我們可都是為了你好。如果不是做得這麼逼真,怎麼可以給你壓力,讓你清醒?」
溫傾容忍住笑,心中陰霾盡掃。她一手撩起禮服下擺,一手揮舞著手臂,凶神惡煞般地追過來,「秦逍宇,我要殺了你。」
回到童年的感覺,真好!
沒有任何負擔,更不被莫名的情感所困擾,此時,一切變得雲淡風輕。
她快樂地跑著,舞著手臂。
天恩天恩,你看到了嗎?我來啦!
沒有絲毫束縛,也沒有任何懷疑,我一定會找到你!
一輛汽車從她身邊開過,遮住了從馬路對面匆匆而來的人影。
她沒有在意,繼續跑著。
然後,車子開過去,她和他撞在了一起。
「哎喲。你怎麼走路的?」她揉著撞疼了的肩膀,感覺像撞上了一堵牆壁。
「我也沒有想到,老天爺會讓我在這裡撞到新娘子。」
溫傾容猛地抬頭,站在眼前的竟是……竟是……季天恩,那個她常縈繞在心頭的人?!她在做夢嗎?或者是因為她太高興而產生了幻覺?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
仍然不敢相信。
望著她那淡淡的妝容,望著她身上喜氣洋洋的禮服,望著她困擾不可解的神情,季天恩目光閃動,胸腔繃緊。
是她,是他的快樂天使。
他的心中溢滿了愛,張開手臂,將她緊緊擁住。
他不管了,管她是誰人的未婚妻,管她心裡做著怎樣的夢,他只知道,他不能沒有她。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是他的世界,失去了她,他這一生將不再有生命。
「壞……小子。」她的雙臂環上了他的頸,他的懷抱好溫暖,好堅實。她的眼睛起霧,聲音哽咽。
這幾個月來,所有的委屈都在這裡找到了發洩的方向,所有的思念都在這裡找到了傾訴的理由。
「傻丫頭,不要哭,不要在我面前哭。」他用下巴摩挲著她烏黑的秀髮。那淡淡的桅子花的清香令他感到快樂,滿足。
流浪了這麼久才知道,他的夢想一直都只是一個充滿桅子花香的懷抱。
「我沒有哭,我才不會哭呢,沒有你欺負我,我不知道有多開心。」她吸吸鼻子,忍住眼淚。可是,很難。
他歎息,「我有欺負你嗎?」
「當然有。」她的小手捶著他的後肩,「你一聲不吭就走了,你去找你的夢想,可是……你……」她邊說邊哭,再也忍不住,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砸在他的心頭。
「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季天恩心中狂烈地激盪,「我只是受不了你愛的那個人不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和別人談戀愛。我以為,只要我看不見,我就不會心痛。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了,就是不能死心。所以,你答應我,先不要訂婚好不好?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好不好?拜託——」
溫傾容沒有說話,只是用一對溫柔的眸子看著他,含著笑,帶著淚,那麼輕,那麼柔。
「好吧。」他吐一口氣,彷彿下定決心,「我告訴你我真實的想法,你這個人,遇事從來不懂得躲避或轉身,只有讓你去,撞牆或是跳河,只有真正經歷過了,才能讓你不留任何遺憾。這是我的自私。可是,當我聽到你和逍宇要訂婚的消息之後,我的心真的亂了。如果,你的前面並不是牆或者河,而是一條坦途,我該怎麼辦?讓你走下去,或者求你回頭?傾容,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麼,真的。」季天恩著急地要一個答案,不安地抓住她的手。
原來,他竟是懂得的,從頭到尾,只有他真正明白過她的心。但他什麼都沒有說,甚至不讓她作任何痛苦的選擇,他願意讓她一個去慢慢懂得一些道理,願意放手讓她學會去怎樣愛一個人。
「你沒有看到嗎?這裡沒有鮮花,沒有新郎,只是我這一個沒人要的新娘。」她深吸一口氣,微笑。
季天恩癡癡聽著,喜悅地笑,他的整個世界被填滿了,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空寂感,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抱起她,旋轉。
陽光在轉,天地在轉,整個世界彷彿都在快樂地旋轉。
「你知道嗎?我一直追求的是談戀愛的感覺,而不是戀愛的感覺。」她的人在飛舞,所有斬不斷、揮不去的憂鬱都化煙飛去。只有這一刻,她才真正地懂得了自己,在一個男人寬容的愛情之中。
「那麼,我等著!和我戀愛吧!」他大聲宣揚。
風,還在舞;雲,還在舞。
他們的世界還在舞。
誰也不知道,愛情究竟會發生在哪一個瞬間,沒有人可以預料。
也許,緣分就在這樣的撞擊中擦出了愛情的火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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