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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守護者]死亡騎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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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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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5 15:3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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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守護者]死亡騎士[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3-11-5 17:27 編輯
死亡騎士
作者:時間的守護者
序章
黑潮
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春天已悄悄地降臨在這受到路維絲眷顧的大地上,惹眼的新綠則一直蔓延到目光的盡頭,那悅目的顏色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溫柔春風的撫mo下一層一層的翻卷著、伸展著。就連原本寒冷的空氣,也在芳草的摩挲下變的鮮美起來了。
湍急的河流向著遠方模糊的地平線蜿蜒而去,那湛藍色的曲折身形,將整個天空都映照在了自己的懷中。
一切就仿佛畫中的美景。
“美麗的艾拉澤亞……”棲于高崖上的觀望者低聲地呢喃了一句,精致的水色瞳孔將整個平原盡收眼底。
“終于,我回來了……”那刻骨的語調中壓抑著無法消逝的顫動,而他秀美的臉龐也在一瞬間失去了冷漠的面具。
那是一名騎士,但卻與生者的領域無緣。
每當暖風從他的發梢拂過時,都會帶起一片晶瑩的冰屑。純黑的斗篷在風中上下翻飛著,仿佛一面攜裹著死亡的旗幟,而反射著耀眼陽光的亮銀鎧甲上,北地的氣息正四下流竄。騎士的坐騎同樣全身披掛,黑色夢魘的蹄下,冰雪的力量正剝去代表生命的綠色,隨后榨出土地中的每一絲活力,寒氣如漣漪般向著周圍擴散。
那是為執念而存在的狂戰士,擁有火焰般的靈魂和冰冷的雙眸,現世的人們則稱他們為死亡騎士。
“已經過了十年了,溫達姆,但那一天卻依然烙在我的腦海中,就好象是昨天剛發生的慘劇。”死亡騎士的瞳孔剎那間燃起了水色火焰,耀眼的光芒狂亂的律動,仿佛即將溢出的巖漿,“也許別的人已經忘了,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很快你就會嘗到那種燒灼靈魂的絕望的……就和當初的我一樣。”夾雜在冷風中的話語就好象利刃一般呼嘯著,要將無形的敵人撕裂。
“來吧~!伊修托利的騎士們~!”他高聲的喊著,拉動韁繩回過身去。
兩千五百名高階死亡騎士正在那里無言地等待著。同樣花紋的披風,同樣的亮銀鎧,同樣抿緊的、毫無血色的嘴唇,以及那飄動著的灰色長發。北方的狂風在空中肆虐著,夢魘蹄下的凍土正迅速地擴散,連地面收縮變硬的呻吟都清晰可聞。為那強大的靈魂力量所吸引,各種各樣的死靈在他們周圍環繞著,甚至敢于在陽光下現身。
“看見了嗎,那就是屬于神的疆域,耀眼夢想在那里誕生與成長,最后成為輝煌奪目的宮殿。但是,光芒是堆積在以百萬倍計算的廢墟之上的,而我們則是那些碎片的擁有者。”死亡騎士操縱坐騎來回巡梭,以緩慢但清晰的語氣敘述著,“不過現在有些不同了,命運給予了一個補償的機會,而能否取得它,關鍵在于手中的劍是否擁有足夠的力量。”
年輕的領導者猛地抽出負在身后的巨劍,正對著朝陽高高舉起,緊接著冰冷的鋒刃便將淡金色的光芒切割成無數的細絲。
“這里是曾經終結我們夢想的地方,但現在,它將成為一切的開始,新歷法的起點。”他說著將武器“刷”地指向前方的地平線,“我們將摧毀路維絲聯盟的一切防御,打通從此地通往雅赫維山脈的道路,實現伊修托利成為神的願望~!”
“我可以聽見你們內心深處的渴望,”死亡騎士的聲音低了下去,但卻格外的清晰,“就好象你們可以感受到我灼熱的靈魂一樣。那不僅僅是我們的願望,同時也是這個世界的要求,只有伊修托利,才能讓這個世界從路維絲的束縛中掙脫,重新回歸進步與發展。”
接受訓話的騎士們如同黑耀石雕像一般紋絲不動,但厚重的亮銀鎧甲與冰冷的身軀卻無法壓抑靈魂的呼喊。那些火焰般的執念正燒灼著他們的內心,讓冰冷的血管中淌滿沸騰而痛苦的回憶。整個方陣就仿佛是一片燃燒著的冰藍色火海一般,死靈們在那炙熱的靈魂之火中哀號著、逃竄著,卻一下子被引燃,成為了四散的灰燼和碎片。
“想起來了嗎,那些無法忘卻的烙印?”訓話者大聲呼喊著,“沖鋒吧,伊修托利的騎士們,為了伊修托利的夢想……以及我們破碎的回憶……”
死亡騎士再度眺望著眼前的廣袤草原。朝陽金色的柔光描繪出黑沉的大地與清澈的天空,而之間那條清晰的地平線上就隱藏著他想得到的一切。
“是的,久遠……”他呼喚著這美麗的音節,聲音中飽含眷戀,“你看見了嗎?你聽見了嗎?”勾勒出死亡騎士冰冷表情的線條在那一瞬間融化了,仇恨的表情逐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寂寞、悲傷與悔恨。
溫柔而熟悉的氣息正在胸口涌動著,死亡騎士將左手按在了心口,盡管心臟不再跳動,但記憶的潮水卻熄滅了那瞳孔中的冷火。
“……我回來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突然昂起了頭,帶動那飄逸的灰色長發上落下無數星星的碎片。
“全軍前進~!”死亡騎士大聲地發布命令。主人的催動下,黑色夢魘打破寂靜,長嘶一聲,從山崖上一躍而下。
黑色的影子完全不受重力的影響,在那陡峭的直壁上奔馳著。輕盈的動作帶起了強風,黑斗篷隨之舒卷開來,在死亡騎士的身后拖曳出一條濃重的墨跡,而坐騎冰冷的鐵蹄則在巖壁上灑下片片白色冰屑。
他看上去仿佛一只撲向獵物的老鷹,有著黑色的雙翼和劃出流光的雙眸。
靜止不動的方陣在瞬間加速,跟著領頭者毫不猶豫地沖下高崖,那些技巧高超的騎士們整齊劃一的從巖石上掠過,密密麻麻的奔馳者們完全遮住了峭壁本身的顏色,仿佛從河床中咆哮著涌出的潮水。
一股縈繞著恐懼,死亡和復仇氣息的黑色潮水……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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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5 15:35:49
第一章 羅蘭的戰書
“即使是聖都,也無法蓋過艾拉澤亞的美麗。”這是人們常說的一句話。
作為眾所周知的神臨之地,路維絲聯盟的中心,聖都的每幢建筑都由優秀的建筑師精心設計而成,整個城市的細致程度,比起鏤空的玉雕來也毫不遜色。但即使如此,大平原的自然之美仍然令聯盟的居民們向往無比。
以此而出名的艾拉澤亞有著肥沃的土地和和煦的陽光。蜿蜒的海岸線為這片大地帶來了充沛的降水和潮濕溫暖的海風。平原和丘陵構成其大部分的地理環境,唯一特別的地方是橫亙整個洛倫丹大陸南北方向的巨大山脈——以與當地不相稱的寒冷和險峻而聞名的那加山脈。
那將尖峰探入云端的山脈成為了艾拉澤亞西平原阻擋敵人的天然屏障,而唯一的一個缺口則流淌著東西走向的尼盧河。源頭遠在內陸的尼盧河,不惜千里,穿越廣闊的艾拉澤亞平原,灌溉著兩岸的人民,因此,這條河也被艾拉澤亞人稱為母親河。
文德爾,艾拉澤亞的重要邊境都市,正位于尼盧河出海口的附近。
自執政以來,該城的領主從來都不覺得會遭到敵人的入侵。的確,會有誰從哪里膽敢進攻路維絲聯盟第二大國的城市呢?但當半夜,渾身是傷的斥候闖入領主的宅邸時,他卻連抱怨的時間都沒有了。
敵人已經攻破城門了。
冰魔法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從內部撕裂了厚重的木制城門,在脆弱的城墻防御崩潰后,死亡騎士們立即乘著暗淡而冰冷的夜色沖了進來。黑色潮水輕巧地碾過守衛的屍體,然后迅速涌向全城各處的要害部位,沒有半點遲疑。當城防隊終于組織起反擊時,他們已經被完全分割開來了。
充當開路者的死亡騎士們手中都持著長達五米的騎槍,鋸齒狀的鋼制槍頭令其重量劇增,然而對于永不疲倦的亡靈來說,這重量根本就算不上什麼。鋒利的尖端依靠著巨大的慣性貫穿了一個又一個的血肉之軀。前胸和后背都被開出大洞的屍體就這樣被掛在烏黑的騎槍上,在石板上拖出腥味濃重的痕跡。而死者那扭曲而充滿痛苦的表情,更增添了入侵者的恐怖。
手中的武器猛烈的震顫了一下。
第四個……死亡騎士掃了眼手中的騎槍,掛在上面的肉體尚未停止抽搐和慘叫。
隨后響起了東西折斷的脆響,上面掛了四個人的騎槍終于無法再負荷那巨大的力矩,啪的一聲斷裂了。他隨意的將之甩開,順手抽出了背上所負的巨劍。劍鋒與金屬環的摩擦產生了清脆的鳴響,冰屑跟著從蘇醒的寬闊劍刃上傾瀉而下,不詳的夜色因此蒙上了一層詭異的氣氛。
幾名騎士擋在了持劍者的面前。死亡騎士的目標是領主的城堡,他並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但在縱馬躍上房頂前,月光卻反射出了騎士們胸鎧上所印刻的徽章——眼前的這幾個年輕人均隸屬艾拉澤亞玫瑰騎士團。亡靈隨即冷笑起來,他改變了繞道的打算。
三名騎士仔細觀察著眼前的敵人,他們讓坐騎緩步前進,並謹慎的保持好與同伴間的距離。這些青年並沒有與亡靈戰斗的經驗,但從那毫無破綻的姿態和沾滿血跡的鎧甲看來,這將會是一場艱苦無比的戰斗。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領頭的人類隊長終于發問了。
“我沒興趣把名字告訴將死之人。”死亡騎士冷冷的回答。
高階騎士的臉頓時因侮辱而漲的通紅,他立刻擺出攻擊的姿勢,旁邊的兩人也勒緊韁繩。
“既然你沒興趣回答,那我們就用劍來說話,沖鋒~!”他高喊著催動跨下的坐騎。三人立刻將長槍平舉著猛沖過來。這是標準的騎士突刺,攻擊面窄小,但卻有很強的貫穿力,非常適合在街道上使用。
死亡騎士也隨之而動,黑色的人和馬在一瞬間掙開了靜止的束縛,以流暢無比的動作展開反擊。三柄騎士長槍恍若銀色的長蛇,從不同的角度襲向了他的首級,然而,大劍精確的攻擊卻同時截斷了所有的銀光。
那柄泛出藍光的武器十分沉重,但在死亡騎士的手中卻快得看不輕軌跡,當交鋒的雙方擦身而過的剎那,亡靈又連續揮了兩劍,劍光掠過了兩側騎士的頭顱。下一瞬間,兩個凍結著驚訝的首級就那樣帶著血尾飛上了半空,隨后重重墜地,發出碎骨的響聲。
最后一名幸存者看了看手中被斬去尖端的騎槍,然后又看了看身旁歪坐的兩具屍體,最后將視線定格在那兩顆腦袋上。那年輕的臉龐逐漸為恐懼扭曲。
“我說得沒錯吧?”死亡騎士面無表情地詢問對方。
“惡魔~!你一定是惡魔~!”那名騎士語無倫次的喊著,他拋下了手中的半截武器,突然拉緊韁繩,向著反方向逃跑,全然不顧暴露的背面。
短短的幾秒過后,逃跑者也成為了一具不會動的屍體,一頭栽下了坐騎。他的后心,黑色的箭羽尚在微微顫動著。
“真是的,居然浪費了這麼多時間。”死亡騎士收起長弓縱馬上前,夢魘用鐵蹄踏碎那顆年輕的頭顱,緊接著輕巧地躍上民居的屋頂,並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當內城的第一道防御崩潰之時,文德爾的守軍才剛剛擺脫敵方的襲擊所造成的混亂狀態,並開始聚集部隊,重整勢態。但一切已經晚了。巷戰中個體戰斗力是相對來說比較重要的環節,死亡騎士的戰斗力遠在一般戰士之上,更何況是兩千五百名高階死亡騎士。在那無情而精準的刀光之下,人類的士兵沒有任何反擊的余地,只能任憑宰割。
四溢的鮮血很快染紅了各處的街道。
“情況到底怎麼樣了?”文德爾的領主焦慮地問著身邊的法師,並在房間里來回繞著圈子,戰斗開始至今,居然僅有一個斥候來傳達過戰報。
難道全都死了嗎?領主一想到這個念頭就全身發抖。
“很糟糕。”法師只是搖了搖頭。
“難道連這個城堡也守不住了嗎?怎麼可能……”領主還抱著最后一線希望,但從窗外傳來的吶喊聲打斷了自言自語般的詢問,同時也讓領主的心沉到了最底端。“該死的,那些法師都到哪里去了?”
“大部分被殺了,剩余的則使用了移送方陣,但我並不清楚他們撤退到了什麼地方。”
“那些膽小鬼,關鍵時刻全都逃跑了,虧他們平時那麼傲慢~!”領主露出絕望的眼神,“等我找到你們的時候,全部都要處以刑罰~!”
“領主大人,現在並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一旁的法師好心的提醒道。
“那麼,你知道這些入侵者是什麼人嗎?居然,居然連我們艾拉澤亞的軍隊都無法抵擋~!對了,有沒有辦法和他們交涉一下看看?”
“談判是完全行不通的,大人。那些家伙是亡靈中最為恐怖的戰士——死亡騎士,而且他們好象並沒有打算留下活口。”法師在說出這個詞語的時候放低了聲音,仿佛怕被別人聽到一般。一回憶起剛才巷戰的一幕,他的脊背上就冒出了冷汗。
那時,幾十名沖鋒的死亡騎士居然從士兵們設置的拒馬陣上方一躍而過。剛架設好的前沿陣地在一瞬間就被攻破了。如果不是自己及時啟用了移送方陣,那恐怕現在就得和那些表情可怖的屍體躺在一起了。
“總之,從目前的戰局來看已經失去反擊的可能了,我馬上用移送方陣帶您離開這個城市~!”回過神來的法師判斷到。
“但是,就這樣拋棄城市的話,也許首都那方面會有所不滿……”領主有些猶豫。
“沒有別的辦法了,國王的懲罰總比在這里丟掉性命要好些,而且我們也必須把亡靈軍隊突襲的消息帶出城才行。”法師說著強行拉住了領主的手。“我現在就啟動移送方陣,先到離文德爾最近的城市德撒克吧。”
法師的口中開始吟唱奇妙而悅耳的語言,一只手則熟練的結著復雜的法印。五芒星從他的腳下凸現了起來,奇妙的力量在房間中攪動,然而,他卻永遠也沒有機會完成這個魔法了……
威力強大的沖擊波裹帶著死亡的氣息,一下子就將整扇紅木門化為了碎片,暗流並沒有因此而有半點滯留,隨后立刻呼嘯著撞上了那名法師。
擊中的那一剎那,那團黑暗結界炸了開來,無數的死靈從中噴涌而出,瘋搶著被撕成碎肉的法師。四濺的血液,腦漿和帶著碎骨的肉塊四下飛濺,將半個房間染成了刺眼的猩紅色。未完成的魔法文字四散飛舞著,最終融化在了那凝固的血色之中。
淋了一頭血的領主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的身子抽搐了一下,然后就砰地一聲倒在地毯上。那股血腥味立即引得死靈蜂擁而上,但在領主被殺前,身披斗篷的死亡騎士出手驅散了這些餓鬼。
領主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他尚未取回對身體的控制權,沾著濃重血腥味的劍鋒已經指在了面前。透過劍刃散發出來的寒氣,令他的牙關不由自主的顫動起來。
“別在這里說廢話或是求饒,否則我便把你的腦袋砍下來,聽清楚了?”持劍的死亡騎士說道。
“是、是、是的。”憋了半天,領主終于重新掌握了語言能力。
對方冷漠的點了點頭:“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我是這里的領主。我叫卡姆,卡姆•拉薩維斯。”領主努力讓自己的話語不受寒冷的影響,但顯然失敗了。
“真是沒用的家伙,不過這麼一來,我也可以省力些。”死亡騎士的表情中帶著厭惡,隨后他放下劍,“別害怕,你會活下去的。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活下去。”
“你要我做什麼?”卡姆的瞳孔中中所充滿了恐懼與迷惑,亡靈是這個政場上的老手從未接觸過的敵人,而更糟糕的是,自己的生命此刻正握在這琢磨不透的敵人的手中。
“很簡單,只要你帶個口信給溫達姆就可以了。”他彎下身子湊進領主,嘴角帶著冰冷的微笑。
但領主顯然被對方的舉動嚇壞了,因為那雙水色的瞳孔中所噴涌而出的,是冰冷的銀色火焰。卡姆不敢去想,如果自己被那火焰點著的話會有什麼結果,但面對著那柄大劍,他又無法做出任何逃避的舉動。
“等你到了達蘭拉,去和溫達姆這麼說,‘羅蘭•斯特萊夫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血祭的問候。’”騎士扭曲的笑容逐漸褪去,“千萬不要忘記,否則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慘。”
領主雞啄米式地用力點頭。
“給他一匹馬,再把他送出文德爾城。”羅蘭揮了揮手,兩個一言不發的死亡騎士立刻將仍然處于癱瘓狀態的領主拖出了房間。
“理查德,外面的情況如何?”羅蘭將巨劍收入身后。
“一切都已在控制之中了,不過我還是要說,剛才的一幕真是精彩,就好象是盜賊公會之間的宣戰一般。”步入房間的回話者留著一頭清爽的短發,冰藍色的瞳仁在那灰色的襯托之下,顯得異樣的妖嬈和詭異,而他那細長的嘴角則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這名法師的黑色長袍沒有任何標志——這說明他是一名巫妖,而不攜帶法杖和護身符的行為顯然是在炫耀自身強大的魔力。
“如果不是預先計劃好的話,我會立刻把他的頭砍下來的。”羅蘭陰沉的回答,“而且,這麼愚蠢的威脅方法又不是我想出來的。”
對于預料之內的反擊,理查德只是聳了聳肩:“效果卻很好不是嗎?光依靠騎士團根本無法攔截住使用移送方陣的信使們,因此只有這樣做才能讓對方順著我方的戰略去行動,畢竟,從一開始亡靈在數量上的劣勢就很頭疼哪,這你並非不知。”
“局勢會很快扭轉的,只要我們的速度夠快,這一點我保證。”羅蘭的目光落在墻壁上,艾拉澤亞王旗就掛在那里——由兩側的飛馬所守護的交叉著的兩把長戟,但那金色的圖案卻因沾染著血漿和人肉碎屑,而變成了一塊巨大的肉餅。
“很快,這面旗幟的主人就會為他的殘忍和愚蠢付出代價了,而阻擋在我面前的敵人亦是如此。”死亡騎士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我希望你能從長遠局勢去看問題,戰爭將會持續很長時間。現在的閃電戰僅僅是為了亡靈前進而打下的地基,但離勝利還很遠。”理查德聳了聳肩。
“我會協調好這些的。”對方嘆了口氣,隨后轉移話題,“阿爾薩斯已經把城市完全占領了吧?那麼平民們呢?”
“當然都是躲在家里了,”巫妖微微一笑,“有誰敢在亡靈出沒巡梭的街道上行動?不過,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是不行的。”
“我馬上便去和幸存下來的最高長官交涉,他們一定會配合的。”死亡騎士的語調不容質疑。
“當然,人類可是很聰明的生物。另外,團長大人,登陸作戰的第二步已經順利展開了。”理查德說著,示意羅蘭到窗邊觀看。
城外,高聳入云的宏偉框架早已拔地而起,翡翠色的透明外殼在夜空下若隱若現。魔法文字順著精密而巨大的力量之流凝聚成耀眼的輪印,一層又一層的環繞在虛幻輪廓的周圍,每次旋轉都帶動起陣陣波動,物質在那股力量下被生生的扯出地表,崩解后重組,最后灌進原本虛無的輪廓,形成真正的實體。
“甚至連防御帶都未建立完全,你們就已經開始行動了?”羅蘭皺了皺眉頭,覺得這樣的事情與對方謹慎的作風不太符合。
“事實上,巫妖們在死亡騎士攻城時已經開始構建魔力之塔了。”理查德解釋道,“這是戰爭,我們必須爭分奪秒,即使對于不死者來說,時間也有珍貴的時候。”
“即是說,有時候你也會把一切托付給命運嗎?”羅蘭的語調中帶著惡意的諷刺。
“啊,我的老友,”理查德卻以會心的微笑作為回應,“我們這種渺小的生物,其實是並沒有資格去討論什麼命運的。在得到結果以后抱怨幾聲那才是最省事的方法,如果還不甘心的話,只好以生命為代價去找些補償了。”
“可惜這補償也好不到哪里去。”死亡騎士的目光卻迷離起來,“只不過……那是唯一的選擇,是我這樣的亡靈能做的最后的事,所以一定要盡全力去完成才行。”他說著下意識地將左手按在胸前,熟悉而溫柔的氣息立即順著掌心傳到了內心的深處,令無法抑制的冷火與回憶一同溢出瞳孔。
城防官是文德爾幸存的最高官員。盡管他以前一直渴望能升職,但現在卻巴不得當一個老實的平民,以便躲藏到城市最邊上貧民窟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現在,一名高階死亡騎士正穩穩地站在他的對面,這個家伙的存在令整個房間的溫度下降了將近十度,而他腳下的高級羊絨地毯也因此淪為了一塊抹布。亡靈燃燒著火焰的瞳孔以及身負的巨大武器令人望而生畏,不僅如此,對方似乎完全沒有興趣聽取他的意見——盡管這是一次“交涉”。
“這座城市現在在亡靈的管制之下,如果我們願意,一盞茶的工夫文德爾就會變成廢墟。”羅蘭環顧了一下面前的幾個艾拉澤亞官員。
“那麼,你們……究竟想要什麼?”
死亡騎士擺了擺手:“我們對于人類本身並沒有什麼渴望,在戰爭時期,金幣的用處也不大。你們只需要向亡靈發誓臣服,並毀掉這里所有的路維絲教堂就可以了。如果有誰害怕遭到女神的懲罰,我建議他先去看看領主的辦公室里那名法師的剩余部分。”
“值得恭喜的是,”一旁的理查德露出了戲謔的笑容,“城市需要上繳的賦稅已全部免除,只需要每月定量繳納戰略物資便可。”
“另外,任何非亡靈管轄區進行聯系的嘗試都是禁止的,我們還要關押所有路維絲的神甫和修士,牧師則當場處死,藏匿者一並處理。具體的你們可以參照這里,”巫妖補充著,遞過了一本手冊,城防官猶豫了半天,最終小心翼翼的接了下去。
“照做就能獲得希望,否則惟有一死。在太陽落下前,本次交涉的決定必須在全城得以實施,趕快開始干活吧,各位。”死亡騎士說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們會盡全力去安撫人民的,政客擅長的甜言蜜語式欺瞞,再加上人類超常的適應能力,相信只要過一兩個月他們就會習慣在有亡靈出沒的街道上行走了。總之,傷亡已經減少到了最低的程度。”走出領主城堡,理查德簡潔明了的總結著。
“這麼一來,伊修托利大概也會感到安心的。”羅蘭的語調保持著慣有的冰冷,但在說到“伊修托利”這個名字的時候,卻帶上了莫名而微妙的溫柔。
“不久以后軍隊便會撤出城市,除了戰略物資以外,其他讓人類自由管理,只不過……”那招牌式的微笑再次浮上巫妖的臉龐,“有必要在離開前給他們留下點紀念,免得這些健忘的家伙起什麼愚蠢的念頭。”
盡管昨晚緊閉著門窗,但戰斗時士兵和騎士們所發出的慘叫聲,仍然毫無顧忌地烙進他們的內心深處,而且恐怕這輩子都沒法忘記。直到第二天中午,在傳令官四處大聲宣傳過交涉結果后,不安的文德爾的市民們才終于敢打開自家的房門,然而很多人在走出來后又逃回了房中——剛剛沖洗過的街道上,到處都殘余著濃重的血跡,有些被疏忽了的角落里偶爾還殘留著斷肢和頭顱。
死亡騎士們散布在城市的各處,與其說是鎮壓式的巡邏或搜索,不如說是為了炫耀力量,寒冷氣息的影響下,噴泉很快就凝結成了冰雕,石板道上也結了一層薄霜。亡靈們不僅令剛迎來初春的文德爾蒙上了陰霾,更令人們的眼中充滿了恐懼與未知。
酒館中擠滿了人,但卻沒有一個點菜的,所有的人都愣愣的相互望著,街道上那近在眼前的死亡騎士,以及城外矗立著的巨大高塔,令人們的心根本無法平靜,誰也不知道未來將會變成什麼樣。
城堡上,艾拉澤亞的王旗早已被扯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面,有著黑色底料和亮藍色花紋的旗幟。旗幟的四角分別繡著太陽,月亮,星星和雪花,而中央則是無頂的冰晶皇冠。象征著在天的中央擁有無限力量的勝利之冠。
那是屬于伊修托利的騎士們——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標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36:21
第二章 死靈的盛宴
“終于到了……”文德爾領主神經質的揉搓著太陽穴,但語調中卻帶著甩不去的疲憊和緊張,此刻,達蘭拉那厚重的城門就在眼前。
死亡騎士眼中冰一般的火焰無時無刻不在他的腦海中徘徊,就連睡覺也成了噩夢的折磨。在從文德爾脫出之后,幾天來他一直不停的催馬狂奔,當卡姆終于抵達鄰城德撒克時,他差點被守衛當成是越獄后搶劫的逃犯。然而,即使累得睜不開眼睛,他卻依然沒有任何休息的打算。
“卡姆大人,我們這里有四千艾拉澤亞的正規軍,您完全沒必要這麼擔心啊?”對方茫然的說著。但如同驚弓之鳥的領主只是擺了擺手,就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向了剛準備好的移送方陣。德撒克的防御力量在死亡騎士面前恐怕撐不過半小時,而卡姆領主並不想再有和亡靈面對面的經歷。
依靠著魔法的力量,他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就穿越了橫亙著那加山脈的廣闊平原,來到了位于艾拉澤亞首府外的旅之祠。
清晨的陽光將金色均勻地涂抹在達蘭拉的群塔之上,使之幾乎要和那緋紅色的朝霞合而為一。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這五座高大的方尖塔所組成的法陣才會被冠以“緋紅”的名稱。
那威嚴的群塔不僅僅是王權的象征,更為整個城市覆蓋了一層透明無形的帷幕,將城內與城外的魔力流動完全隔絕開。雖然不得不因此在城外設立被稱為“旅之祠”的建筑,以便為那些使用移送方陣的法師們接風,但路維絲聯盟的六座首都的確都因此而大大加強了防御力——攻城魔法在破壞城墻前就會被阻擋住,而利用移送方陣進行突襲的戰術也失去了意義。
領主默默地看著眼前彤云四合的景象,那宏偉的高塔終于讓他一直提著的心暫時放松了下來。
“即使是死亡騎士也不可能攻下這里,何況前面還有炎之城塞擋著~!”領主這樣說服自己,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后他催動坐騎,緩緩地向著陰影掩蓋下的城門走去。
達蘭拉宮殿中宏偉的接見廳,此刻因卡姆‧拉薩維斯的急報而擠滿了人,文官和武將們分列在大廳的兩側,而盡頭那華美的路維絲雕像之下,則是坐在寶座上的國王——溫達姆•奧蘭德三世。
女神帶著永恒不變的溫柔表情,舒展開寬大的雙翼,從正面看上去就象是在庇護國王一般。然而,對于這位的統治者來說,這種形式上的祝福中卻隱含著另一種意思——在路維絲聯盟中,教權高于王權,正如女神的雕像俯視著王座上的凡人一樣。
但即使是精明強干的國王們也無法擺脫那羽翼的禁錮,不僅如此,他們甚至根本就沒起過那樣的念頭。畢竟,約束他們的並非世俗的權力,而是無與倫比的偉大力量,那是現世的人們永遠也無法超越和理解的存在——女神路維絲。
有哪個凡人膽敢反抗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神靈呢?
三百年來,當聯盟尚未建立起時,路維絲的信徒們就在女神的預言和保護下,一次又一次的戰勝敵人、擴張疆土、占領資源和水脈。最終他們不僅建立起橫跨大陸的偉大教國,同時還讓繁榮的局面持續至今。
也因此,來自亡靈大軍的這次毫無征兆的攻擊,令長逸久安的人們嗅到了恐慌的氣息——聖都的聆聽者並沒有給予艾拉澤亞任何預言。
此刻,幾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廳中央,文德爾領主那憔悴的身影上。壓抑的氣氛充斥著整個大廳,低語聲在眾人之間游移著,一切就如同夏季暴雨來臨前,那潮濕而沉悶的熱流。
“眾卿,請安靜,讓我們仔細聽聽來自最前線的報告。”溫達姆‧奧蘭德,這位艾拉澤亞的最高統治者,終于開了口。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但拖下的長髯和王冠下的頭發卻仍然象獅鬃一般散發出金色的光芒,而那炯炯有神的雙眼更是平添了幾份王者的威嚴。
大廳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起碼表面上如此。
“卡姆卿,”溫達姆的目光轉向了眾人議論的焦點,試圖用疲勞掩飾不安情緒的領主,“把那些入侵者的無恥行徑,詳細地在這里敘述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細節,那對于騎士團長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卡姆點了點頭,開始訴說幾天前讓他心驚膽戰的那場攻防戰。
收割生命、撒播噩夢和寒冷的死亡騎士,無異于屠殺的單方面進攻,比北風更迅捷的速度,還有那徹骨的寒冷和令人發狂的死靈……盡管在眾人面前卡姆刻意壓制住自己的恐懼,但顫抖的雙手卻還是出賣了領主的內心。伴隨著時斷時續的講述 ,躁動與不安正不時地從安靜地氣氛中冒出頭來。
“那些可惡的亡靈,居然不在地底安睡,而是試圖向路維絲的權威挑戰?真是難以置信,丑陋的魔物也想侵占屬于神的財富?”卡姆尚未結束他的訴說,溫達姆的兩道眉毛就擰在了一起,“卡姆,你身為路維絲的信徒、文德爾的領主,為什麼如此貪生怕死?”
領主的頭在那一瞬間低了下去,即使為恐懼所包裹,他的自尊仍被那鋒利的話語刺傷了。
“我只是希望能早點讓首都得到消息,那樣軍隊才能盡快做好戰斗的準備,”他低聲地為自己辯護,同時避開周圍各式各樣的目光。下一刻,卡姆想起了羅蘭告訴他的話,領主立即打算用這個來轉移視線,“我並不是懦夫~!我曾與一名死亡騎士的頭領面對面地交涉,但不幸中了他們的詭計,最后不得已才采取棄城的做法~!”
“哦?亡靈也會說話嗎?”溫達姆不由自主的問到,“卡姆卿,告訴我們他都說了些什麼。”
“那名死亡騎士讓我帶一個口信給國王陛下……”
“是什麼?”
“他說‘羅蘭‧斯特萊夫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血祭的問候。’”領主一字不差地背誦。
原本鎮定自若的國王此刻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如同被利劍貫穿心口一般,他的身軀很明顯的抽搐了一下。下一瞬間,沉重的權杖滑出了溫達姆顫抖的手指,貴重金屬猛地撞在大理石地面上,碰撞的脆響如同漣漪般激蕩了開去,撼動著整個大廳。
潛藏在人們心底的躁動在一瞬間被引燃,速度快的讓人沒有拒絕的時間。
“羅蘭‧斯特萊夫?他和十年前背叛國家的聖騎士不會是同一人吧?”知情的貴族們在下面低聲猜測著。
“什麼背叛國家?為什麼連我也不知道?”不知情者則四下打聽著,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身處之地是王宮的接見大廳。而靜立一旁的牧師們和聖騎士,臉色則紛紛沉了下去——沒人希望艾拉澤亞教會曾經的恥辱被再度提起,他們一言不發,冷冷地看著亂成一團的大廳。
炸雷般的響聲突然爆發,混亂嘈雜的局面因此而定格。
“夠了~!都給我閉嘴~!”回過神來的國王大聲吼到,凝滯的死寂籠罩了人們,而站在大廳中央,無意中說出那名字的領主則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恐懼。
“僅僅因為一句毫無證明的惑眾之辭,你們就會亂成這種樣子嗎?無論對方以何種身份自稱,顯然都是路維絲女神的敵人,是墮落的象征~!他們是死亡騎士,違背自然規律而存在的亡靈,我艾拉澤亞是聯盟第二大國,有責任和義務將之討伐~!而且這也是一場衛國戰爭~!”溫達姆的目光閃電般的掃過大廳,最后停在了卡姆的身上,“至于你,在敵人面前表現的如此軟弱,不僅拋棄領地的人民獨自逃生,而且連蠱惑人心的謠言和真正的情報都分不清楚,根本就沒有資格繼續當艾拉澤亞的領主,我現在就剝奪你的資格~!來人,把他帶到牢房里去~!”
語畢,卡姆立刻被兩名衛兵拖出了大廳。
“今天就到這里吧,多說無益,請騎士團先做好戰前準備~!”溫達姆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接見廳。而他身后,解凍的疑懼和不安則以更大的力量纏上了人們的心頭。
“這怎麼可能~!他居然還活著~!”溫達姆國王的聲音在狹小的房間內回蕩著,久久無法散去。
尋常而樸素的裝飾表明了這間房間使用的頻率並不高,但守護在四壁的強力法陣卻足以證明,此處的重要性絕對不下于宮殿內的圓桌會議廳。
這是國王的密室。
但有幸進入此地的三人,目前的臉色和心情都很糟糕。溫達姆國王在寶座上的威嚴蕩然無存,焦躁和不安在他的臉上表露無疑,而來回走動發出的噪聲不僅令自己覺得心煩,而且還影響到了另兩人的情緒。
其中之一,便是聖都在這里的代言人,管理著整個艾拉澤亞教會的弗萊德克大主教。有著綠色鑲邊的白袍表明他是一名高階牧師。
“當初我們就該派出軍隊去追殺他的,否則也不會出現這樣棘手的問題了~!”國王就好象小孩子一般推卸著責任,但語調中所含有的不安成分卻又遠遠大于了他對兩人的責難。
“陛下,只派遣玫瑰騎士團也是無奈的選擇,如果當時讓國家軍隊介入的話,也許根本就無法隱瞞到現在。”弗萊德克搖著頭反駁。
兩人之間毫無意義的對話很快便被打斷,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陛下,主教大人,我想我們現在該討論的不是過去做錯了什麼,而是現在該做什麼~!如果要反省的話,也請等到戰爭結束再說,兩位覺得這個提議怎麼樣?”那依然保持著冷靜的語調屬于艾拉澤亞的首相利佛斯,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上正浮動著閃爍不定的陰影。
“消滅他們是個不錯的選擇,就如同我在王宮中宣布的那樣。”國王如此回答著,“我想法王廳也一定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對于我們來說,正好一箭雙雕。”
“但對方可是死亡騎士~!”主教的表情十分嚴肅,“如果沒有聖光的援助,僅僅用劍去對付的話,必須要取下對方首級或者弄碎心臟才能消滅他們。若是讓一般士兵去對付的話,只是徒然增加犧牲者而已,也許……我們該向聖都求援?”
“如果讓聖都介入的話,那形勢只會更糟糕……”首相的眉頭皺的更厲害了,“隱藏至今的一切秘密都會被揭穿~!尤瑟爾肯定很希望這種事發生,他在十年前就開始懷疑我們了……搞不好他還會親自來查……”
“看來唯一的選擇就是單獨出兵消滅那些死亡騎士了,無論那個人是否真的是羅蘭•斯特萊夫,我們也都要謹慎的將一切亡靈消滅。”溫達姆在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下意識的停頓了一下,隨后抬頭看著露出無奈表情的兩人。
“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目前那加山脈以東地區可以集結三萬五千人的兵力,是亡靈數量的十倍以上,而且其中還有一百八十名直隸聖騎士和三百四十名牧師,這樣的軍隊難道還無法贏得戰爭的勝利?”溫達姆直視著主教,帶著殘忍和冷酷的威嚴再度回到了他的眼中。
“如果是那樣的話……”弗萊德克陷入了沉思,“相信應該沒問題吧,雖然死亡騎士對物理攻擊的抗性很強,但再生仍然是需要時間的,如果讓軍隊拖住對方的行動,再讓聖騎士和牧師們用聖光術攻擊的話,不會出現什麼意外。畢竟,數量上的差距太明顯了。”
最后一句明白無誤的肯定令國王松了口氣:“很好,那麼利佛斯卿,就勞你去布置了。至于聖都方面,我們可以拖一拖再報告。”
“不過這樣的方法會為我軍帶來慘重的傷亡吧?”與其說是反對的語句,不如說是緊張過后的調侃,首相深鎖的眉頭終于展開了,撥去陰霾的臉上恢復了一貫的平靜和微笑。
“也許,不過可以讓這件事情結束的話,付出那樣的代價還是值得的。”溫達姆似乎也受到了對方的感染,表情逐漸的放松下來,“這是為了盡全力保護聯盟人民而做出的決定,順帶地也可以讓那個自稱為羅蘭的家伙再死一次~!”
“終于完成了……”即使是一向抱持著冷漠態度的羅蘭,在見到這樣的景象之時,也不由的感慨起魔法的力量來。
高聳入云的建筑是如此地醒目,簡直可以與遠方的山脈遙相呼應。就好象無法承載它巨大的重量般,就連堅硬的凍土上也產生了皸裂。混沌的迷霧如同氣勢雄渾的瀑布,從建筑中央深邃的黑暗中傾瀉而出,而逐漸彌漫開的寒冷氣息,卻又令周圍的一切沉澱入死般的寂靜。
“這就是黑暗之門,可以跨越現世中任意的距離,將兩地連接起來的魔法通道,移送術的最高結晶。”理查德如此介紹著,毫不掩飾語氣中的驕傲。
“僅僅是現世?那為何我卻感受到了幽界的氣息?”羅蘭瞟了對方一眼。
“你擁有很敏銳的洞察力,如果再加上好奇心,也許能成為優秀的法師。”巫妖贊許地評價這個疑問,“事實上,兩扇黑暗之門間的通道是建立在幽界之中的,盡管那個界同樣可以傳遞物質,但靈魂與物質間的聯系卻會在這種傳遞中被割離,換句話說,活的生物無論是進去還是出來都會導致死亡。”
“所以雖然是偉大的發明,但對于人類來說利用價值卻很小,這就是通道召喚失傳的原因對不對?”羅蘭接過了對方的話頭。
“沒錯,不僅如此,聯盟現在的技術也不足以召喚出這樣的東西。但是我卻可以做到,而且似乎是巧合一般,黑暗之門正是最適合亡靈使用的東西。”理查德的嘴角一如既往的微微上揚了起來,“這玩意會讓所有的法師都大吃一驚,光泡在書堆里是愚者才會去做的事,我這就讓他們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魔法~!”
“我只希望這東西能讓部隊盡快過來,以便展開下一波攻勢。”冰冷的火焰不知何時回到了羅蘭的眼中。
伴隨著巫妖念頌咒文的和聲,黑暗之門正緩緩地開啟它巨大的門扉。死亡騎士們則站在足夠遠的距離上,默默地注視著那幾乎遮蔽了整個視線的巨大建筑。
力量正凝聚著向頂點攀登,漣漪般的波動順著空氣的紋路向外輻射,即使是對魔法一無所知的生物也可以輕易的感受到。最終,白色的瀑布的流動逐漸緩慢了下來,然后停止了一會,最后突然反向朝中心點急速收縮。當所有的魔力都凝聚在一點上時,連接現世與幽界的通道終于被融開了一個蛀洞,空間在那一瞬間仿佛海市蜃樓一樣顫動著。
伴隨著巨大而沉悶的呼嘯聲, 能量爆炸的力量迅速擴散,在地面刮起了一陣陣旋風。
“理查德,你確定這種情況屬于正常現象?”羅蘭用最大的音量問道,狂風之下,他正努力保持著平衡以免被吹落,黑色的斗篷在空中上下翻飛,發出撕裂般的悶響。
“不要用你的腦子來懷疑我這麼偉大的法師~!這當然沒問題,自然的力量看上去總是很嚇人的,但實際上它們比小貓還要聽話。”巫妖半跪著保持重心,一邊反駁對方的質疑,下一刻,他的眼中突然燃起了冰藍的火焰:“看看前面吧,亡靈的大軍正等候你的差遣。”
仿佛應和呼喊者的話語般,一朵晶瑩透明的白色花瓣從死亡騎士的眼前慢慢飄過,然后一下隱沒在了風雪中。
“雪花~!?”羅蘭喃喃地脫口而出。
被塵土染得斑駁的狂風,眨眼之間便成了一片白芒芒的幕布。冰屑帶著諾德森大陸特有的寒冷氣息,從羅蘭的耳旁飛掠而過,猶如道道銀絲。
“這是寒冰皇冠的氣息~!真令人懷念……”仿佛為冰雪融化了一般,羅蘭的語氣軟了下去,變成了低吟。
下一瞬間,白色的風雪碎散成了無數閃亮的星屑,而從卷起的帷幕下展現在死亡騎士們面前的,則是上萬名不知疲倦的亡靈戰士。這支軍隊以黑暗之門為中心,排列成整齊的方陣,正等待著上位者們的調遣。
食屍鬼,屍魔像,古老蜘蛛王國臣民們的遺體,以及那些來自扭曲虛空、擅長操縱魔力的深淵魔影,這些強大的戰士們正因眼前那充滿了生氣的世界而興奮的顫動著。
“我立刻讓他們建立起防御帶,為戰略進攻做準備。”羅蘭滿意地對理查德點了點頭。
“別著急,還有數十萬的部隊尚未抵達呢,這只是個開始而已……”對方提醒道,“伊修托利為我們屏蔽了路維絲的預知能力,雖然那只是暫時的,不過,已足夠在這里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基礎防御了。”
“十二小時后這個地區的魔力濃度就會恢復到一般水平,那時黑暗之門便可把下一批在寒冰皇冠等待的戰士們召喚過來~!用不了幾天,亡靈大軍就會開辟出屬于伊修托利的道路。”巫妖自信的說著,冰藍色瞳孔中的火焰不停的跳動著。
“伊修托利的神道會打通的,而我的願望也會一並達成。”羅蘭緩緩的回答,刷的從身后抽出那柄長劍,用敏感的指尖輕輕的撫mo著劍身上優美的刻印。
廣闊的艾拉澤亞東平原上,一支裝備精良的大部隊正在急行軍,旗幟的徽章是由由金色絲線所繪制的——飛馬守護著的交叉的兩把長戟。不容質疑,這是艾拉澤亞的亡靈討伐大軍。
在戰前牧師和法師們已經詳細地向士兵闡述了死亡騎士的力量,盡管對手強大無比,但沒人認為人類會輸掉這戰役。畢竟,己方的人數超過了亡靈的十倍以上,一旦死亡騎士被數十名戰士圍困住,他們就只有等著被牧師或聖騎士的聖光燒成灰燼了。
然而,直到兩軍發生接觸時,自信滿滿的騎士們才發現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洛薩大人,我們已經偵察到了亡靈的位置,正前方兩公里處。”一名斥候穿過聚集的人群,來到了騎士團團長的面前,他的聲音中混雜著不安的顫抖。
“是嗎?那就按照部署好的方案準備戰斗吧。”馬背上的聖騎士向斥候點了點頭,隨后開始發布作戰命令,但他的話語卻被那名斥候截斷了。
“大人,請等一等~!”
“怎麼了?”聖騎士有些奇怪的回過頭來。
“我們原本的情報完全錯誤了,亡靈的數量絕對不只兩千五百名……目前初步的估計是在三萬以上。”斥候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恐懼,仿佛又看到了剛才那幾乎令他窒息的景象。
“怎麼可能?再說一遍?”洛薩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你是不是眼睛看花了?”
但在他繼續向斥候詢問之前,部隊最前方的槍兵方陣卻已經傳來陣陣騷動。
兩公里距離,這麼快就到了?聖騎士顧不得繼續發問,匆忙地從馬背上眺望前方。下一瞬間,黑色的劍林一下便烙入他的眼中,那反射著刺眼陽光的鋒刃令聖騎士的瞳孔和心臟在瞬間緊縮了一下。
黑色的鐵幕在艾拉澤亞的軍隊面前嚴陣以待,那是由上萬名死亡騎士組成的沖鋒陣。寒冷吞噬著他們腳下的生命與綠色,就連淡金色的陽光也被染上一層晨霜,隨后覆上了死亡騎士亮銀的鎧甲。方陣兩翼的蜘蛛戰士們則躍躍欲試的嘶鳴,不時伸出多毛而堅硬的前肢,向著人類揮舞著示威。
三萬個亡靈,這怎麼可能?我們……這里所有的人都會被殺的~!恐懼在無聲無息間灌入了聖騎士的腦海。他沒有時間去判斷為何不死人的數量會劇增,只知道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趕快撤退。但在發布新命令前,又有幾名斥候擠了過來——他們都是負責側翼的偵察兵,這令洛薩嗅到了危險的征兆。
“洛薩大人,我們被包圍了~!軍隊的側翼和后方都發現大量亡靈的伏兵~!”斥候小聲地對團長報告,話語因驚慌而中斷了好幾次。
“什麼~!?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這根本就不符合軍事常識~!”聖騎士終于失去了冷靜。
就象是在嘲笑洛薩所謂的“軍事常識”般,人類軍團的側面突然間涌出無數的食屍鬼和屍魔像,而后方,魔影和埋伏在地下的蜘蛛戰士們也現出了身形。那一瞬間,窒息感如同風暴般橫掃過整個人類軍隊。幾秒過后,人類終于意識到唯一的選擇就是拼死一戰,而原本喧囂的戰場也因戰士們的覺悟而在剎那間歸于寂靜。
蜘蛛戰士的行動比較緩慢,深淵魔影的近戰能力也很差,如果想要殺出一條生路集中力量突破后方的包圍是不錯的辦法。但洛薩很清楚,如果背對著死亡騎士的話,也許三萬五千人的軍隊將無一幸免,所以他最終選擇了正面迎敵的戰術。
命令發出后,槍兵立即舉起長達五米的拒馬槍,意圖讓死亡騎士遠離人類的陣地,而重裝步兵在他們的身后擺出了防御的姿態,牧師們則低聲的念著祈禱的咒文,讓路維絲的眷顧降臨在戰士們的身上。整個方陣就這樣相互勾連著緩緩向前推進,而感受到敵人戰意的死亡騎士也在同時做出了回應。
伴隨著沖鋒號角嘹亮的呼號,地動山搖的徹響隨即將戰前的冷寂撕得粉碎。
亡靈們終于發起了沖鋒,鐵蹄下碎裂的冰屑混合著焦黑的泥土飛揚而起。那黑色的尖銳陣型輕易地突破了人類的鐵壁——鋸齒狀的騎士槍在沖擊的瞬間,就象割草的鐮刀一般,擊斷了士兵們的拒馬槍。死亡騎士隨即縱馬上前,從斷裂的長桿上一躍而過。人類的士兵們對此束手無策,為驚訝和恐懼所禁錮的軀體,惟有看著嗜血的長劍襲向自己的首級。
與此同時,另外三面的亡靈部隊也動了起來,他們從兩翼和后方逐漸吞食人類的軍隊。艾拉澤亞的部隊正以驚人的速度消失,猶如投如黑色染缸的白布,在瞬間就被浸透了一大塊。士兵們拼死抵抗著,但映照入瞳孔中的卻都是斷裂的肢體,飛濺的紅色,斗志很快就被恐懼吞噬的無影無蹤。
伴隨著凄厲的慘叫,鮮血織成的幕布緩緩落下,在對方優勢兵力的包圍下,艾拉澤亞大軍的垂死掙扎很快就停止了。此刻戰場上只有零星幾處還未歸于寂靜,被分成小塊的牧師與聖騎士們相互支援著,用最后的力量抵抗亡靈的攻擊,但不久之后那些耀眼的聖光也被熄滅了。
羅蘭在戰場上疾馳著,他的周圍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紅色霧氣,每當暴躁的坐騎急停或轉身時,帶著腥味的血水就會到處飛濺,但死亡騎士卻依然沒能找到自己的目標。
也許那家伙根本就沒有參加這場戰役?羅蘭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推斷。緊接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高大身影,打斷了死亡騎士的思緒。
“阿爾薩斯?”羅蘭有些驚訝。
被喚出名字的死亡騎士,有著榴火般鮮紅的眼睛,盡管身上的鎧甲已經完全被血漬淹沒,但他的嘴角卻依然掛著滿不在乎的微笑,似乎現在進行的是獵場上的游戲,而非殘酷的戰斗。
“我正在休息。”對方想了想,然后這樣回答。
“休息?真是難得……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這個詞。”羅蘭並不打算放過諷刺對方的機會,“這可是為伊修托利而進行的戰爭,麻煩你也稍微認真一點~!既然平時那麼渴望戰斗,為什麼現在卻反而偷懶?”
“真是傷腦筋。究竟要怎麼解釋,團長大人才會明白‘戰斗’與‘屠殺’之間的區別呢?我重視的可是過程,才不像你,只希望得到結果。”阿爾薩斯懶洋洋地回答,“拜理查德所賜,我終于見識到十五萬對三萬的戰役是什麼樣的了——還沒來得及揮劍,那些可憐蟲就都進了食屍鬼的肚子,真是盛大的宴會啊。”
“全都被消滅了嗎?我原本以為他們能撐上一會……”羅蘭皺起了優雅的眉頭。
“也不全是,某處恰巧有一名還在頑抗,如果你現在趕去的話或許能摻上一腳。”他的聲音壓低了下去,“而且……那家伙似乎正是你的目標……”
“那名聖騎士在哪里?”死亡騎士打斷了對方抑揚頓挫的話語。
阿爾薩斯故意賣關般的頓了頓,隨后才用手指出一個方向,“我想他被蜘蛛戰士纏住了,大概還在那邊呢。”話音未落,羅蘭已縱馬從他的眼前一掠而過。
“真是性急的家伙,”望著頭也不回奔向戰場的羅蘭,阿爾薩斯用舌頭舔了舔嘴唇,血的味道隨之進入口中,“算了,遲早有一天,命運會重新在你我之間做出選擇的,在那之前一切就隨便吧。”
對人類來說致命的傷口,卻無法給亡靈造成什麼傷害,惟有用強大的外力徹底破壞對方的身體構造,才是正確的作戰方法。也因此,洛薩付出了比預期多的多的力氣,才殺死了那兩只張牙舞爪的蜘蛛戰士。
然而,當聖騎士正在亡靈殘破的軀殼上喘息之時,令呼吸在一瞬間感到刺痛的寒氣卻逼著他抬起頭來——新的敵人是一名死亡騎士——聖騎士立即警惕的拉開距離。
“你還真是健忘,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了嗎?”對方在他的身旁來回巡梭,嘲弄的語調中隱藏著仇恨的氣味。
“你是什麼人?”洛薩拿捏著雙方之間的距離。
“你還記得十年前的某場戰斗嗎?頑強的矮人戰士穆拉丁,以及勇敢的獸人先知阿斯塔羅斯死在了你的劍下,但是年輕而愚蠢的、所謂的叛國者卻逃脫了玫瑰騎士團的追捕。讓我來猜一下,如果不是因為那次任務的關系,恐怕你也沒辦法晉升到今天的地位吧?對不對,洛薩?”
仿佛被閃電擊中般,聖騎士在一瞬間將這個亡靈的身影和金發的騎士重疊在了一起。那曾經耀眼的美麗金發,此刻卻已浸染為受詛咒的死灰顏色,水色的瞳孔中放射出的仇恨如同炙熱的火焰。盡管過了十年,但他的容貌卻仿佛凍結了一般,依然保持著消失時的年輕和清秀,只是凝固在嘴角邊的,卻是讓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曾經取得艾拉澤亞最高榮耀,聖騎士考核的第一名,並身為光之指引者尤瑟爾引以為豪的學生,如今卻以不死魔物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
“羅蘭?你是……那個羅蘭?”終于,洛薩顫抖著喊出了這個名字。
“既然已經想起往事,那便沒有再多說的必要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今天就讓我用你的血來為他們祭奠~!能死在這把復仇之劍下,應當算是你的榮幸。”羅蘭的眼中騰起了殘忍的殺意,周圍的空氣溫度驟降至劍拔弩張的程度,神經緊繃的聖騎士甚至沒有察覺到,全身已浸泡在汗水之中。
下了馬的羅蘭並沒有做出進一步的動作,即將到來的戰斗喚醒了死亡騎士的回憶,那令他抓狂的噩夢再度讓他全身的血液沸騰——背后傳來的痛苦咆哮和兵器冰冷的撞擊聲,坐騎的顛簸,肉體撕裂的悲鳴,以及懷中那冰冷的身體……一切都來不及了,甚至連后悔的權利都沒有,唯一留下的只有胸前散發出懷念氣息的垂飾。
恨吧,殺吧~!有個聲音如此對羅蘭說著,惟有毀滅那些毀滅她的人,才能讓靈魂得到真正的解脫~!
絕不原諒眼前的罪人……透出死亡氣息的眼神仿佛如此訴說著一般,羅蘭緩緩的舉起了手中沾滿鮮血的大劍。
打算進攻了嗎~!當羅蘭舉起手中的霜慟時,等待多時的洛薩立刻搶先一步發起攻擊,那柄長劍的鋒芒直指向眼前的死亡騎士,聖騎士的舌尖則遞出了祈禱詞的最后一個音節。
就像應和聖騎士的動作一般,羅蘭的面前,四面八方的雜草立刻向著同一個中心伏倒,而耀目的亮金色火焰則緊接著從地面噴涌而出,順著旋風升騰。遠遠看去,仿佛一道沖天的火柱。
這就是聖光術,由路維絲女神賦予她高潔信徒的強大能力,那是可以操縱生命之力的詞語,也正是不死者們最懼怕的凈化之法。
但羅蘭卻沒有后退一步,閃著寒光的大劍一下便劈開那光芒的風暴。緊接著他身體前傾,以無法想象的迅捷向前疾沖,在穿越聖光的瞬間,那股金色的火焰就仿佛被一只大手壓迫著般,彎折著改變了燒灼的方向。
甚至來不及驚訝,挾帶著劍風的霜慟就到了眼前,洛薩立即舉劍抵擋,金屬的脆響過后,聖騎士的雙手也跟著徹底麻痹了。
“就你這種程度的煙花也配稱做是聖光嗎?愚蠢的家伙~!”羅蘭的語調中,含著異樣的狂熱。
他絲毫不在意在鎧甲上流竄的生命之力,只是一味的向著對方斬擊,狂風驟雨般的劍芒令洛薩疲于招架,幾個回合的進攻之后,聖騎士的防御終于露出一個破綻,巨劍抓住機會輕巧掠過對方的胸前。藍鋼鎧上立刻深陷入一道細而整齊的切口。剎那間,刺眼的紅色液體從那道斜線里激射而出,洛薩的身體跟著由緊繃轉為松弛,隨后抽搐著倒在了地上。
“真是場無聊的戰斗。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有那條項鏈的話,你確定自己能贏得這麼輕松嗎?”阿爾薩斯的聲音在身后響了起來。
“我並非為了這種事情才佩帶‘久遠的燈火’。阿爾薩斯,除了挑釁以外你就不能做點別的嗎?”羅蘭下意識地撫mo著溫暖的垂飾,反感地回答對方。
“據斥候報告,艾拉澤亞的軍隊已經被完全殲滅,”理查德走出了移送方陣的光圈,“相信那些逃走的法師,會在達蘭拉的宮殿里好好的描述一番這場戰斗的。”
“我們已搶得先機,不過這次只是小小的勝利而已,真正的戰役還在后面……整裝吧兩位,亡靈戰爭已經正式爆發了,而且無論是誰都無法再阻止。”死亡騎士轉過身來時,表情已恢復為平常的冷漠。
路維絲歷二二七年四月,東艾拉澤亞平原會戰在短短半天內,便以人類部隊的全滅畫上了句號。
而那天,將寒流帶來的黑暗之鷹,則振動起不祥的雙翼,令整個世界的形態開始崩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37:01
第三章 開啟的往事
穿過由盛開的鈴蘭花裝飾的潔白長廊,就是聖都那讓人神往的法王廳了。整個路維絲聯盟的疆域幾乎覆蓋了全大陸的三分之一,而決定六個成員國命運的最高統治者們,正是在此聚會的。
兩百多年來,盡管聯盟時常面對各種各樣的危機,但大部分時候,信徒並不需要通過緊急討論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女神的預言會將他們導向最好的選擇。因此這個大廳已經空寂了多年,唯一伴隨著它的只有墻壁兩側的精美壁畫,以及透過水晶穹頂篩落的陽光。然而今天,遲到的預言卻迫使人們重新打破法王廳的沉眠。
教廷三大聖騎士團的團長、魔法之都的領袖、從夢境中窺視未來的聆聽者、以及全聯盟的最高統治者——教皇,這六人同時出現在法王廳中的幾率,可說是百年一次。
女神官們的頌歌和祈禱之塔悠揚的鐘聲,為靜謐的法王廳平添了幾分聖潔和莊嚴,而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的路維絲雕像,則比往常更為溫柔美麗。那雙手合在胸前的姿態,正透露出女神為世界送出祥和與寧靜的願望。
但雕像之下的高背王座上,教皇朱利安‧奧古斯特卻並沒有心情去感受這份平和,賢者卡達爾接踵而至的問題令他如坐針氈。年近五十的朱利安在這權力的最高峰上已經觀望了二十余年,依靠著路維絲的力量,聯盟的利益總是能得到貫徹,但這次的狀況顯然超乎尋常。
根據預言的內容和斥候們的報告,死亡騎士通過海路偷襲得逞,占領以文德爾為中心的大片土地,建立起了堅固的防御帶,不僅如此,失傳的黑暗之門法術還把他們的主力部隊運到了艾拉澤亞——僅僅一周內那里就多出整整十五萬亡靈。一向謹慎的溫達姆此次卻擅自出兵,在未得到正確情報的情況下,東艾拉澤亞的三萬精兵因此遭到全滅的命運。
而最重要的是,在此期間,路維絲根本就沒有降下任何預言~!
神也會有疏忽的時候?這種想法令教皇非常不安,他下意識地開始撫弄起白色長髯,以掩飾自己的表情和想法。
“的確,這次的預言來的太晚了……以往從未有過在戰斗結束后才出現的警告。”教皇無奈的搖了搖頭,最后得出結論,“我會讓教廷的高階牧師們調查此事,當然也會讓聆聽者本人參與,但就目前的局勢看來,最重要的應當是考慮聯盟下一步的行動方向。閣下覺得如何?”
“這點我當然知道,教皇陛下……但是,如果能弄清楚這異象的原因,我相信一定能更快的了解真相~!”對于這種拖延式的結論,卡達爾不由地皺起眉頭。聯盟對于這位年僅三十五歲的大賢者有著很高的評價,而現在,朱利安自己也嘗到了這種才華的威力。
“那麼,洛倫你的看法呢?”教皇轉向了一旁默不做聲的人,從血緣關系上講,這位洛倫•奧古斯特是教皇的弟弟。但更多時候,他被人們稱為聆聽者——可以感應路維絲女神的引導,並憑借著一己之力為聯盟規避災難,指引前途的存在。
“如果一定要找個理由的話,也許是有人在阻撓。近期我的感覺一直很奇怪,似乎是被某種力量……類似屏蔽魔法那樣的東西纏身了一般。而得到的預言也是斷斷續續的,夢境一點也不清晰。”洛倫回答。
“真是不可思議……會有誰能屏蔽來自神的預言呢?”卡達爾喃喃自語著,而下一瞬間,他卻緊緊的抿住了自己的嘴唇。
會是另一個神嗎?
沒有人說出這個想法,但它卻傳播得比閃電更快,剎那間,三人的眼中掠過無法抑制的動搖。
聖騎士根據其能力的不同,所著鎧甲也是不一樣的,大廳另一側的三人身穿的均是高階聖騎士才有資格裝備的聖銀鎧。鎧甲左胸不僅印刻著教廷的紋章,同時也分別在旁邊雕著聖杯,鎖鏈和長劍——正是三大聖騎士團的統帥們。
此刻他們正在討論一個與預言完全無關的問題,但討論者的眉頭卻同樣深鎖。
“帶領亡靈們前來入侵的,真的就是那個羅蘭‧斯特萊夫嗎?”疑問出自聖杯騎士團的團長尼克羅,年紀輕輕的他才擔此重任半年不到,也並未得到任何頭銜。但突如其來的巨變並未讓年輕的聖騎士感到憂慮,相反他的語調中卻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興奮感。
“尼克羅你太性急了,目前所得的事實還不夠充分,我們不能妄下結論。”答話的是聖鎖鏈騎士團的喬伊,他一邊友善地提醒同伴,一邊不失時機地將鋒頭轉向身旁的長者:“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猜測是對準備有幫助的。我們不妨做個假設,萬一這件事屬實,尤瑟爾大人您打算怎麼處理曾經的學生呢?”
面對如此尖銳而明顯的質問,尤瑟爾只是笑了笑:“‘曾經’?盡管已經過了十年,但我從未表示過要與羅蘭•斯特萊夫解除師徒關系,而且即使這件事得到證實,我也不會做出這種決定。”
“背叛路維絲女神、墮落為死亡騎士、褻瀆信仰……如此十惡不赦的行為,也不足以讓您下決心嗎?”喬伊窮追不舍。
對方沉默了一會,隨后意味深長地看了同僚一眼:“注意你的言辭,喬伊閣下,不要試圖用假設為我的學生下結論~!羅蘭擁有艾拉澤亞之驕傲的頭銜,並且從未在任何時候忘記過慈悲與正義,他絕對不是一個自甘墮落的人,這點我可以以名譽擔保。”
“但是……”
“但是如果……萬一他確實變成了假設中的那個死亡騎士,”尤瑟爾打斷了對方的反駁,“我一定會親手了結此事——以羅蘭的教導者與監護人的身份——他的劍術與知識都是我給予的,所以由此引發的災難,也會由我來結束。
“不得不承認,您考慮的非常周全,無論是從邏輯上看,還是道義上看。”喬伊帶著不為人知的沮喪回答。盡管三大聖騎士團團長地位是完全平等的,但一旦提到聖騎士,人們腦海中第一個閃現的永遠是光之指引者尤瑟爾這個名字。而此刻挑起話端的自己,不得不又一次面對那令他懊惱無比的實力差距。
“無論如何,過會我們便可以了解到為什麼死亡騎士會借用這個名字,這個假設等到那時再判斷不妨。”尼克羅不著痕跡地緩和著氣氛。
十一年前,羅蘭以聖騎士考核第一名的身份回到艾拉澤亞,僅僅一年之后他卻突然失蹤,並被冠以叛國逃亡的罪名,教廷因此而蒙羞。即使尤瑟爾親自前去調查,也仍然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或者是羅蘭仍然存在的跡象。慢慢的,滿城風雨和無數迷團就那樣在時間的洗滌下逐漸的淡去。
直到亡靈們的突然入侵,以及那個自稱是羅蘭‧斯特萊夫的死亡騎士的出現。
“是的,過會就可以知道了……十年來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尤瑟爾的語調中意外的摻入了強硬的成分,“這次不僅有聖潔法陣的庇護,而且溫達姆已被剝奪去沉默權,一定可以令真相浮出水面。”
無論是國王、主教、還是法師,人人都希望能在法王廳佔有一席之地,但若不是以當權者的姿態進入這大廳的話,一切就都毫無意義。女神賜予的洗禮和祝福均是在路維絲神殿進行的,被勒令進入法王廳只代表著一件事——審判。
溫達姆國王對此非常清楚,所以他的雙腿邁得很慢,而緊隨其后的弗萊德克大主教和首相利佛斯,同樣臉色慘白。三人一言不發地在走廊上前進著,誰都沒有說話的打算,而在此刻祈禱,顯然也是件可笑而愚蠢的事情。
當擔任守衛的白銀聖騎士打開那檀香木大門時,溫達姆便立刻為兩道嚴厲的目光捕捉了。窺視到一旁毫不掩飾憎惡情緒的聖劍騎士團團長,國王全身不由的有些顫抖:為了十年前的背叛,自己究竟將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但他隨即提醒自己,無論是什麼樣的裁決,總比死在羅蘭手里要好的多了。
“溫達姆陛下,”看出了對方的內心掙扎,朱利安不由的以微笑示意其鎮靜,“首先,我必須代表教廷為這次入侵毫無預兆地爆發而道歉。”教皇輕巧的帶過開場白,同時舉手制止了想要開口的溫達姆,“但無論如何,能妨礙預言的降臨,那絕對是不容忽視的強大力量~!而且據我們所知,那些亡靈們的決策者之一似乎與你以及弗萊德克主教有著某種瓜葛,如果教廷能得到相關信息的話,相信便能更快的找出那力量的來源,也能為艾拉澤亞提供更多的幫助。”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吧,從十年前的那件事開始~!”尤瑟爾鐵打的聲音隨即響起。
“是的,我會把一切都說出來的。”溫達姆低下了頭,聲音顫抖得仿佛垂暮老人。艾拉澤亞主力軍的全滅,令他失去了和教廷還價的資格,現在,唯一能生存下去的辦法,惟有乖乖的聽從發落,“希望我能得到路維絲的寬恕……”
“那麼就請開始吧,我們都在傾聽著。”朱利安點了點頭。
但溫達姆卻不自覺的轉過了身去,看著同樣發抖的主教和宰相。
“該來的總會來,和聖潔法陣對抗是沒有意義的,國王陛下。”利佛斯的苦笑中透著無奈與覺悟,“也許這就是命運,就好象我們當初會選擇羅蘭一樣吧。”
首相沙啞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著,當其為冷寂所吞沒時,溫達姆終于開了口:“那麼好吧,如果要算確實的時間,那應當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路維絲歷二一六年元月,羅蘭‧斯特萊夫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考核,成為海藍聖騎士,被授予“艾拉澤亞之驕傲”的頭銜。但剛一回到達蘭拉,他就得知了王族嚴密封鎖的噩耗——溫達姆國王突然染上了重病。宮廷中彌漫著不安的氣息,而宰相的緊急傳喚則將羅蘭帶到了溫達姆的病榻邊。
“盡管一度陷入昏迷,但我卻做了一個夢,一個烙在靈魂中,令人永遠也無法忘卻的夢。”溫達姆蒼老的聲音在法王廳中回蕩著,“在那之中,某種神秘而無法抗拒的力量,為我指引出一條從死亡的病痛中逃脫的道路……”
仿佛靈魂脫離肉體一般,溫達姆的意識在無法偵測的強大引導之下,飛過重重的高山,越過廣袤的森林,來到一個奇跡般的地方——星之都。
在這里,有個名叫久遠的女孩,她的血液中流淌著奇妙的力量,只有那種力量才能拯救你,你必須要讓她的生命轉化為你的生命~!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那突然闖入腦海的意識,不僅沒有讓夢境中的溫達姆感到驚訝,相反還在他的心中種下了熱切而急迫的誘惑。
沒有任何原因和理由,那個聲音所說的一切便令國王深信不疑。在夢境沉入黑暗前,他牢牢的記住了每一個細節。
一定要找到那個女孩,一定要得到她的血液,這是唯一活下去的辦法~!渴求生存的火焰吞噬掉理性與仁慈,而那扭曲的欲望,卻如同瘋長的藤蔓一般,牢牢束縛住了溫達姆的靈魂。
“而且更奇怪的是,”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也許是聖潔法陣的作用而身不由己的說出事實,弗萊德克的聲音帶著夢囈的般的聲調,“就在同一天晚上,我也做了一個類似的夢,是有關如何進行那血之祭典的夢。當時我只是個牧師,離成為主教的目標實在太遠,而這個夢卻是非常好契機,一旦能救治國王陛下,那麼達成願望也只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第二天我就進宮去向溫達姆陛下提議,而他也說出了他的夢境……我們以為……那是女神的眷顧而深信不疑。”
一旁的聆聽者臉色刷的變白,他極力掩飾著自己的震驚,並緊緊抿著蒼白的嘴唇。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受審判的三人身上,沒人注意到洛倫的表情。
接下來的事順理成章——首相利佛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而接下這個任務,在國王不時昏迷的情況下,他計劃好了一切:剛成為海藍聖騎士的羅蘭易于控制,劍術高超,而且可以以直隸的身份差遣,不需要與教廷聯系,因此成為了任務的第一人選。
年輕的聖騎士被這樣告知:從古老的手抄本中我們知道了這樣的消息,遠在西方,有一個叫做“星之都”的地方,那里的里魔法使擁有治愈這種罕見疾病的能力。由于教廷對里魔法的排斥,以及那種力量的稀有,也許會遭到其他勢力的搶奪,所以行動時一切保密。
羅蘭帶著這道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出發了,去尋找那個名為久遠的女孩。
而雖然溫達姆國王身患重病,但在羅蘭離開的期間,生命卻沒有凋零的趨勢。就這樣在病榻上半睡半醒的度過了大半年,直到二一六年十一月,羅蘭帶著聖女回來的消息,終于傳入了久未見陽光的深宮之中。
但歸來的聖騎士一進城就被關押了起來,並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冠以數項罪名,打入監獄等待被秘密處死。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在兩天緊密的準備好一切措施后,弗萊德克和利佛斯立刻舉行了血之祭典。
正如夢境中所訴,當久遠的鮮血滲入奄奄一息的國王體內時,疾病就如同強風下的灰燼般立刻飄散的無影無蹤。女孩的身軀尚未冷卻,溫達姆就已經睜開了眼睛。
與年輕的聖騎士共同戰斗的兩名傭兵並沒有遭到囚禁,他們在得到消息后,及時趕到了牢房。然而,越獄趕到祭壇的羅蘭,見到的卻是他所無法承受的事實……
在皇家近衛軍的追殺之下,斬殺近三十名騎士的聖騎士帶著身軀已冰冷的久遠沖出重圍,逃離了背叛他的艾拉澤亞,之后完全失去蹤影。
“在最后的追捕中,洛薩率領的玫瑰騎士團殺死了那兩個傭兵,並重創羅蘭。”溫達姆的語調逐漸平靜下來,其中透出覺悟的心情,“我們后來進行了大規模的搜捕,還派遣特使前往毗鄰的精靈國度調查,但卻什麼也沒發現,一切都證明他已經死在了不為人知的荒野……但沒想到,十年之后的今天,那個人卻帶著強大的力量回來復仇了……”
大廳隨著自首者的沉默而陷入了寂靜之中。講述完一切的溫達姆垂首而立,等待著來自上方的發落。而此刻的法王廳,卻仿佛為沉默的風暴所席卷一般。就連照射在女神雕塑上的陽光,也因那殘酷的事實而變的冷冽起來。
“濫用教廷所賦予的神聖權力、為滿足自己的私欲而謀殺無辜少女、為滅口而背叛路維絲的聖騎士……不僅如此,在十年之后,僅僅是由于聽到‘羅蘭’這個名字,你便驅使三萬名戰士為你的個人目的去賣命~!這就是艾拉澤亞國王的丑陋嘴臉嗎?”尤瑟爾冷酷的聲音終于打破沉默,“教皇陛下,我建議您最好立即剝奪溫達姆•奧蘭德的教籍,然后將他送上審判臺~!”
“真沒想到聯盟內部竟然會出現這種事……”卡達爾看著臉色鐵青的聖劍騎士團團長。如果不是在法王廳內的話,也許尤瑟爾會直接取下溫達姆等人的首級吧?而對方因握著椅柄而泛白的指節,顯然說明他正極力克制著那種沖動。
“這真是讓人震驚的事實,溫達姆閣下,你的所作所為辱沒了法王廳以及路維絲女神的榮譽。”朱利安不動聲色的開了口,他的語調甚至比往常更為溫柔,只有最熟悉教皇的人才能洞悉其中的殘酷與鋒利,“不僅如此,你的個人行為還讓整個聯盟陷入了被動的局面之中。我現在決定啟用制裁權,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溫達姆的生命不再屬于他自己,他的一舉一動都完全受法王廳的控制。至于另外兩位,你們明天就會被送進審判所。”
“陛下,這就是最終決定嗎?”對于教皇裁決的速度,卡達爾有些吃驚。
“是的。”朱利安輕輕擊掌,六名全副武裝的聖騎士立即將三人押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的盡頭處。
“那麼,奧古斯特陛下,您究竟打算怎麼處理溫達姆?”尤瑟爾當仁不讓地扭頭詢問,即使是在聯盟最高統治者面前,這位沙場老將也沒有絲毫的退縮,“我們並沒有確認那個自稱‘羅蘭•斯特萊夫’的死亡騎士是否真是我的學生,而即使……即使那不幸成真,這個卑劣的叛教者也不具有任何利用價值——亡靈大軍的背后肯定有某個強大無比的力量在操縱著,而那力量顯然是不會為個人意願而停下的。更何況……”
“更何況,這將會讓聯盟成為懦弱的代名詞。”教皇微笑著打斷了對方的話,但眼中的冷酷卻並未褪去,“放心,尤瑟爾閣下,我從未打算把溫達姆充做交換的籌碼。”
“那麼,為什麼還讓他活著?他的罪孽深重~!”光之指引者的目光仿佛兩道利刃,緊盯著寶座上的教皇,“盡管已經過了整整十年,但我希望能為我的學生,聖騎士羅蘭•斯特萊夫討回公道~!”
“羅蘭•斯特萊夫是嗎……你也一定很想確認那名死亡騎士的真正身份是吧?既然聖劍騎士團現在恰巧在艾拉澤亞境內,那麼我想委派閣下攔截亡靈大軍是再合適不過了。”教皇頓了頓,“而且,我相信無論真相究竟為何,高尚的光之指引者都一定能做出正確的選擇,是嗎?”
“是的,教皇陛下。”尤瑟爾的回答沉重而緩慢。
“非常好。我會在今晚為聖騎士羅蘭、那位名為久遠的女孩以及那兩位勇敢的無名傭兵獻上祝福的祈禱。”教皇看著身邊的卡達爾,突然轉換了話題,“至于另兩大聖騎士團的部署,以及其他五國國家軍團的調遣等事宜,我就交給你了,大賢者卡達爾。相信在閣下的天才頭腦下,無論是魔法之都的法師還是各國的精英騎士都會很快完成重組吧?另外記得,你可以任意差遣溫達姆,以任何方式為聯盟的利益服務,無須考慮他的尊嚴,榮譽或者生命。”
“是當成……物品……來使用嗎?”卡達爾的話語頓時打了個節,他終于明白了教皇的眼神中所包含的冰冷,是怎樣一種殘酷了。
“沒錯,因亡靈們的領導者似乎對他非常感興趣,也許會成為一顆好的棋子。”教皇掃了尤瑟爾一眼,后者的抗議已銷聲匿跡,“法王廳並非不重視法律制裁,也並非喜歡以痛苦折磨罪犯,但在目前的緊急情況下,我們必須調動一切能利用的力量來為聯盟和女神的利益服務,所以必須這麼做。如果各位對這個解釋有什麼不滿,請現在就提出來。”
包括光之指引者在內,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帶著贊賞與支持,朱利安感到十分滿意:“那麼關于總體上的事情,以及溫達姆•奧蘭德的裁決就此告一段落,我們現在進入下一個議題。”
教皇頓了一下,微妙的調整著說話的節奏,並試著讓語氣盡量平靜:“正如尤瑟爾剛才所述,十五萬亡靈大軍是絕對不可能在短短十年內組建起來的——也許能召喚足夠的食屍鬼,但絕對無法聚集一萬名死亡騎士——這絕對不是某個人的力量能達到的境界。而如果我們把預言被屏蔽和亡靈入侵兩件事結合在一起,不難推測出,那個隱藏在亡靈背后的強大意志……也許同樣是……”
“神?”尤瑟爾的眼中掠過一絲顫抖。
光之指引者脫口而出的話語仿佛一望無際的黑暗,比寒夜還冷寂,比鮮血還濃稠,如無數風雪中的冰晶,灌入聽者的口鼻,凍結他們的心臟與靈魂。
當軍事會議結束之時,從穹頂篩落的日光已染上了淡淡的朦朧和昏黃,歸于寂靜的法王廳此刻只剩下了奧古斯特兄弟二人。
“在兩百年的和平之后,顛覆平衡的未知力量再度出現了,生于這樣的時代,對我們來說,究竟是幸運,還是悲哀呢?”褪去那威嚴的面具,朱利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那樣的事情,已經超出人類的智慧所能思考的范圍了,哥哥。”洛倫頓了一頓,隨后說出了心中的迷惑:“你知道嗎,溫達姆的夢境……和路維絲女神給予我的那種夢境一模一樣,幾乎沒有任何差別。同樣的靈魂離體般的感覺,還有那循循善誘的滲入腦海的話語,那件事簡直就象是……由路維絲引導的一般~!”
“別說了,洛倫~!”朱利安的語調中帶上了罕有的呵斥,“我們是路維絲的子民,無論如何,絕對不能以這樣的心態去考慮問題,絕對不能對神抱著懷疑的態度。是巧合也好,不可抗拒的命運也罷,我們只要知道該知道的部分並去做好就可以了。”
“只要這樣便可以了嗎?”洛倫眼中的懷疑絲毫沒有減少。
“路維絲為我們帶來了和平,繁榮與力量,照她的意願行動,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們並不是盲從者,而是信仰者,以對路維絲的信仰來換取那一切夢寐以求的事物,所以……什麼也不用懷疑~!”
“這樣的辯解,與其說是信仰,不如說是交易哪。”帶著莫名的惡意,洛倫將哥哥語句中的華麗修飾毫不留情的撕去。
“你到現在才了解嗎?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麼樣的原因,但確實,人和神是相互需要的,而且永遠也無法分離。若不明白這一點,始終也無法成為教皇~!”朱利安露出與身份不符的狡黠笑容,起身離開羽翼庇護之下的寶座,緩步向著鈴蘭的長廊走去。
與此同時,賢者卡達爾終于追上了在前面疾行著的尤瑟爾:“尤瑟爾大人,請您等一下~!”
聞言的長者停下了腳步。
“您真的要去炎之城塞嗎?”盡管剛才的會議上尤瑟爾已經清楚的闡明了理由,但卡達爾仍然執拗的提出疑問。
“亡靈的部隊比想象中強大的多,不僅僅是戰斗力,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補給,在聯盟大軍集結前,我必須在那個戰略要地止住亡靈們的步伐,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尤瑟爾簡明扼要重復了一遍會議的分析。
“這樣的理由我當然非常清楚,尤瑟爾大人~!”卡達爾感覺受到對方的敷衍,臉上頓時泛起紅暈,“也許有些唐突,但我想知道您個人的意志,畢竟,我也算是羅蘭曾經的好友吧……”
“如果你問的是這個,那麼我的希望是:寧願他已經死在荒野中,也不願他真的成為一名死亡騎士。”聖騎士飽經滄桑的臉龐掠過一絲悲傷,“如果我的學生為了復仇而不惜一切,那我唯一的選擇只有親手了結他。”
“沒有別的方法了嗎?您該知道的,羅蘭他非常尊敬您,萬一謠言成真我們也可以采取對話的方式……”卡達爾激烈地反駁。
但尤瑟爾卻只是苦笑著打斷對方:“羅蘭的性格可不是一般的偏激啊,雖然平時懂得冷靜的取舍。但一旦達到他心中的底限,那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也絕對不會妥協。羅蘭就是那樣的人,這一點我最清楚。”聖騎士的表情逐漸變的悲傷,“努力的去戰斗,卻遭到背叛,那位名叫久遠的女性也許是他的戀人……如果真是如此,那大概無論什麼樣的事物也無法阻止他的復仇了。”
“這樣的話,始終是要站在對立面嗎?”卡達爾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也許吧。盡管現在一切都未定,但似乎……”尤瑟爾的眼神有些落寂,“無論如何,我會盡量在戰場上找到那名死亡騎士,並確認他的身份的。如果真的是我的學生羅蘭•斯特萊夫,那也沒有辦法,我已有和他一戰的覺悟了——為了守護我所熱愛的這片大地,以及這片大地上的人民。”
晚風中的歌聲早已消逝,惟有鈴蘭的葉片在律動中低吟著。守護聖都的十二座方尖塔直插云霄的身影,將晚霞的天空切割成支離的碎塊,而投落的黑色則為那鈴蘭的海洋抹上了淡淡的陰霾。
就像是此刻人們的心情一樣,無奈而又傷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37:25
第四章 鮮血的天空
此刻,正是日出的時候,晨曦在露珠的折射下四散飛舞,緋色的朝陽乘著淡淡的霧氣和溫紅的云朵逐漸升起。而在那壯麗的霞光之中,纖細的高塔就如同虛幻的剪影,牢牢地吸引住了往生者們的視線。
四座高塔舍棄了巖石的僵硬和呆板,從不同的方向向中央聚攏,然后巧妙的合而為一,仿佛柔軟而具有韌性的藤蔓。即使在那加山脈的鮮明背景之下,那直插云端的塔尖,仍然顯得宏偉無比。
這便是近百年來,矮人族的偉大工匠們最杰出的作品——炎之城塞的星見法陣。
傳說在很久以前,巨大的星星撞上了橫斷平原的那加山脈,在那強橫外力的作用下,天幕般的墻終于敞開了一個缺口。而因此,原本從地下穿越的尼盧河,也現出了自己的脈絡,並用水流一貫的耐心,把那缺口撫平為現在的平地。
“這便是聯系東西艾拉澤亞大平原的唯一通道,被世人命名為星見之地的大峽谷。幾百年來,在聯盟成立之前,這里就是兵家必爭的要沖,直到路維絲歷○六七年,人們才建立起炎之城塞,”理查德以一貫的學者口吻敘述著歷史,“我早已派人準確地勘測過地理數據,整個峽谷的寬度為二十公里,其中尼盧河占了大部分,而且正是水流湍急的那一段。真正的通道,則是炎之城塞所占的那六公里的斷面。”
大概是嗅到了日出美景之下隱藏的血腥,阿爾薩斯的語調下意識地興奮起來:“兩側是高聳入云的山脈,正面是廣闊的平原,十四公里寬的河流比要塞的雙層城墻更保險,而且西平原的三座農業城市能提供所有的補給,這正是難攻易守的杰作。如果能拿下這樣一座宏偉的要塞,一定會非常有成就感吧?”
“我記得歷史上有很多人都這麼說過,但炎之城塞卻僅僅易手過一次而已。”羅蘭瞟了對方一眼。
“那麼這一次就會是它的第二次易手,對不對,我的天才長官?”阿爾薩斯不甘示弱,“而且這位人稱‘艾拉澤亞之驕傲’的騎士還曾在炎之城塞中呆過一年,想必對其中的兵力配置和防御結構了如指掌吧?”
“我已經對外宣稱過自己的名字了,他們一定會做大幅調整的。”對方不置可否地回答,“另一方面,很難想象你居然會寄希望于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是不是害怕了?”
這句挑釁立即產生了作用,阿爾薩斯臉色一沉,就要發作,但在那之前,巫妖卻打斷了兩人之間的爭吵。
“你們如果那麼有精力,不妨再去規劃一下戰術,這一戰對我們而言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如果不能一次性攻下炎之城塞,第一階段的全部戰略計劃就都泡湯了,整個東部平原會門戶大開,完全暴露在人類的進攻范圍之內。這點軍事常識我想你們都很清楚。”理查德的臉色逐漸嚴肅起來,“據最新的情報,聯盟主力將會在一周內集結完畢,比我原先的估計快了整整五天~!”
“我的戰術能充分發揮出亡靈的優勢,一周足夠了。”羅蘭撇了撇嘴。
“完全不夠,我的團長~!”理查德面無表情地回答,“為了能擊破星見法陣,前六天必須用于召喚一座聚魔之塔。真正能夠用來作戰的,只有一天而已……僅僅一天~!”
“一天時間……真是苛刻的條件,”阿爾薩斯卻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怎麼樣,羅蘭大人,一天內攻下屹立百年的炎之城塞,能做到嗎?而且不要忘記,負責防守的可是那位著名的光之指引者尤瑟爾。”
聽到“尤瑟爾”這個名字的時候,羅蘭的表情無法抑制地動搖起來,但他很快就壓抑下了回憶帶來的震顫——起碼表面上如此。
“我們並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如果理查德只給我們一天,那我們就得在一天內攻下要塞,無論是誰守在城頭都一樣。”死亡騎士團團長聳了聳肩膀,然后勒馬回轉,“走吧,阿爾薩斯,我們去重新部署一下,這次得把所有的兵力都用上才行。”
近一百五十年來的矗立不倒,以及埋葬在城墻之下無數的屍骨,令炎之城塞的聲望達到了鼎盛時期。盡管聯盟的戰事從未停止,但幾乎沒有任何人願意面對這寬度足以讓八匹馬並行的城墻——除了眼前的那些亡靈們。
要塞兩頭分別與接近垂直的峭壁和奔流不息的河水相連接,后方擁有充分而安全的補給線,無論是從戰術角度還是戰略角度去看,都沒有絲毫破綻。但即使如此,城頭的警戒也沒有任何松懈。
了望臺上的士兵們謹慎地觀察著周圍的動向,不時可以看到帶領著混編小隊的騎士們在各處巡邏。而在那森嚴的表象之下,更是有十倍數量的戰士們,在要塞的建筑內整裝待發,一旦發生任何異常,他們便會立刻趕來支援。
“整個聖劍騎士團都在這里了,全聯盟的四千名聖騎士中,一千五百名正在鎮守著這個要塞,其中更有四百名是高階的白銀聖騎士,難道還無法與亡靈們對抗嗎?”即使是熟悉尤瑟爾的副團長邁西斯,也覺得前者擔心過度了。
尤瑟爾並沒有作出任何回答,依然凝視著遠方。亡靈軍團的扎營地遠在十公里之外,但是鮮明的黑色凍土卻跨越了距離的障礙,將刺眼的景象映照入戰士們的眼中。而在那片黑色的中央,一座高塔已穿破大地,並直戳向天空,仿佛想要攫取太陽的魔掌。
“他們會擁有突破星見法陣的力量嗎?”回想起軍中法師們的推測,尤瑟爾禁不住將擔心喃喃的說出口。
“可能嗎,那種力量?據說星見法陣甚至能抵擋住里魔法的進攻,更何況是那一小撮巫妖的把戲。”
“不,我們必須做好各方面的準備,以避免突發qing況時的混亂。亡靈的數量是我們的一倍以上,而且已經確認了他們並沒有等待后援,現在不進攻必定有原因。”他的語調,突然由漠不關心般的沉思轉為命令的口吻,“讓指揮官們立刻規劃出備用的行動方案,還有,讓法師們估計一下星見法陣損壞給其他防御設施帶來的影響。”
“是的,大人。”邁西斯打算離開。
“另外,告訴大法師安東尼達斯,是履行那個契約的時候了。”尤瑟爾威嚴的聲音中似乎攙雜著一絲無奈。
年輕的聖騎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下一瞬間,邁西斯立刻大聲地抗議,並露出無法理解的困惑表情:“請恕我直言,我們並不是背水一戰,有必要那樣做嗎?說實話,我根本就不明白,象這樣一座固若金湯的要塞,究竟有什麼必要搞那麼無聊的機關~!”
“正是因為太過堅固,所以更不能易于敵手。我相信契約的履行與否並不影響我們的戰術,而且那也是歷代的炎之守護者必須遵循的,說是命運也不為過。”尤瑟爾的目光又回到了遠處,那與自然格格不入的黑色上,“還是說,邁西斯你覺得我無法在戰斗中生還嗎?”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既然大人這麼堅決,那就我立刻就去通知首席法師。”邁西斯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但在離開之前聖騎士的表情卻突然充滿著堅定:“但是,尤瑟爾大人,絕對不會有人能攻下聖劍騎士團守衛下的炎之城塞的~!”
“我相信你們的實力,努力去干吧。”尤瑟爾微笑著點了點頭,但當年輕的副手離去后,那微笑便很快為無奈的嚴肅表情所取代,“也許真的是人類智慧之上的命運,但是,從戰士的角度去看的話,能躋身這樣的戰斗,未嘗不是一種幸運吧……”
這兩個月來,自會戰結束之后,亡靈軍團猶如一張撒開的大網,將整個東艾拉澤亞平原收入其中,十五萬大軍分散成為無數的分支掠奪著城池和資源,而無論人類怎樣抵抗,也無法阻擋住那勢如破竹的步伐。
今天,那突進的枝椏再度聚集成為一個整體,而矛頭所指的,正是眼前那魁麗而莊嚴的景象。
為了盡可能的拖延亡靈大軍前進的速度,聖劍騎士團事先在炎之城塞的前方布置了大量的障礙。死亡騎士到來之前,法師們就以魔力制造了一個巨大的沼澤,並且在其中埋設下五花八門的魔法陷阱。
巫妖們召喚聚魔塔的期間,兩軍的先鋒隊在炎之城塞前有過試探性地好幾次交鋒。深淵之影擁有極強的魔力,在死亡騎士們的掩護下,他們耐心的瓦解著聯盟的障礙。而與此同時,聖劍騎士團則主動出擊,騷擾正在作業的亡靈部隊。六天的時間下來,法師們的杰作基本已被清理,沼澤之底堅硬的山巖再度映入人們的視線。雙方在交鋒中的傷亡並不大,但神經卻都已繃的緊緊的了。
第七天的陽光照耀著大地,將萬物喚醒。
潮水般鋪開的黑色長線占據了整個地平線,精良武器的鋒刃捕捉著天邊的寒光,亡靈們的總攻即將展開。
包裹著新生高塔的綠色薄紗已褪去,黑色的聚魔塔突兀地聳立在平原之上,將金色的陽光切割成無數的細線,並不斷向周圍散布著充斥著魔性的氣息。
“終于要開始了嗎?”再度走上城墻的尤瑟爾喃喃自語著,不由自主的握緊了身后所負的那柄巨劍。
就仿佛是繃緊了全身肌肉的巨人般,要塞的各個關節都活動了起來,士兵們迅速而井然有序的到達自己的崗位,而騎士們也早已做好了戰斗的準備。沒有人認為炎之城塞會被攻下來,身為聯盟首屈一指的聖劍騎士團,他們唯一所要做的就是以生命和榮譽再度延續炎之城一百五十年的不敗傳說。
而充斥著寒冷與黑色的凍土,此刻卻是鴉雀無聲的寂靜,不知疲倦的亡靈們在黎明到來之前便部署好了陣型。他們似乎完全不把炎之城塞的高大壁壘放在眼中,擺出的是一目了然的沖鋒陣型——中央是由近萬名死亡騎士組成的主力突擊方陣,兩翼則是身軀龐大的蜘蛛戰士,食屍鬼組成的軍團肩負著混戰時主力的作用,被安排在了整個方陣的中央,作為預備隊的屍魔像與魔影則集結在后方。
十五萬亡靈大軍就象一張鋪開的地毯,遮蔽了一切的綠色,將生命與希望凍結在黑暗之中。而在他們的身后,黑色高塔直插云霄的身軀,正炫耀般的與終年積雪的山脈爭奪著宏偉的稱謂。
與生者們的概念相反,擁有無限精力與不死軀體的亡靈們,永遠將沖鋒的位置留給上位者。因此,身為騎士團正副團長的羅蘭和阿爾薩斯處在了離敵人最近的那一列內。但這並不妨礙戰術的指揮——借助聚魔塔的力量,巫妖們早已構筑好了意識溝通網,佩帶著特殊首飾的死亡騎士可以在戰斗的同時得到來自后方對總體局勢的判斷,隨后依此正確地行動,在第一時間打擊敵方的薄弱點。
“啊啊,就是今天了。想象一下未來的情形吧,所有的吟游詩人都會用他們的舌頭去傳頌亡靈們在一天之內拿下炎之城塞的豐功偉績……不,應當說是奇跡~!”阿爾薩斯的聲音中充滿了期待般的喜悅,隨后又詢問著一旁默不做聲的羅蘭,“那麼你呢?”
“怎麼了?”
“那位防守的將領,他擁有的頭銜恐怕是要用兩只手來數的——炎之守護者,德拉諾的驕傲,紅色的描繪者,光之指引者,聖劍騎士團團長……以及……”就象是為了勾起對方腦海深處的回憶一般,阿爾薩斯的聲音突然緩慢了下來,“黑暗之鷹曾經的老師……”
“我從來沒說過和他斷絕師徒關系。”羅蘭努力地笑著。
“是嗎?”阿爾薩斯的語調中帶著驚訝,“那麼他的想法呢?他是否知道你是為何而戰,為何而復仇?”
“即使知道了又如何?已經過了整整十年,無論是誰都會在時間的流逝下不知不覺地改變。”復仇者的眼中一瞬間閃現出了迷茫的色彩,“聖騎士背叛自己的女神,投身于伊修托利的麾下,既然連這種事情都可能發生,那麼其他也都是無法推測的了,唯一的辦法,大概只有見一面才行。”
羅蘭頓了一下,但卻並沒有象往常一樣恢復冷漠的表情:“師父所用的精王劍‘緋蓮’也是把大劍。‘劍這種東西,根本就是斬人用的,唯一需要的就是威力,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大劍~!’他是這樣教育我的。”
也許是剛才阿爾薩斯詢問的關系,敘述者的語調中,不宜覺察的增添了某種懷念的味道,“于是那時候,年幼的我在這樣的煽動下不顧后果的選擇了那種沉重而難以操縱的東西,雖然一開始練習的時候完全無法掌握,但漸漸的,我迷上了那樣的武器……大劍令我在北地的嚴酷戰場上活了下來,不僅如此,這樣的戰斗方式也讓我養成了從正面去思考,並且絕不逃避難關的理念。”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命運,霜慟也正是把大劍,很適合我。”羅蘭將手執的騎槍插入土中,順勢拔出了身后的大劍,那厚實和冰冷的感覺立刻傳遍了全身,“但是,卻是和火焰完全相反的冰冷。”
“那麼,你是說不知道尤瑟爾會在見面后有什麼反應了?不打算和他溝通一下嗎?”
“師父的性格可不是一般的偏激,”羅蘭只是搖了搖頭,“況且,身為侵略者的我,並沒有什麼勸說的立場。”
“那麼,后悔嗎?”阿爾薩斯繼續追問著,赤紅色的雙眸凝視著對方,仿佛要看穿羅蘭的內心。
若不是內心仍有猶豫,也許便不會懷念那樣的時光了吧?
羅蘭的嘴唇微微蠕動了一下,但冷漠隨即回到眼中:“我已經有所覺悟了,如果必須用劍來分出勝負,那麼我希望能得到一場不受打擾的決斗,僅此而已。”
與死亡騎士各自懷揣的心思相比,遠在后方的巫妖此刻卻並沒有多余的精力。因為進攻炎之城塞的戰役已經在那咒語的低聲呢喃中,悄然拉開了帷幕。
就像在黑色的玄武巖上鑲嵌上閃亮的妖精粉,以魔塔為中心營造的巨大七芒星陣正不斷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受到不可思議之力量的引導,空氣中無形而有質的魔力,正在方陣每一角的牽引下——均是由七名高階巫妖組成小七芒星陣——逐漸的向著中央聚集。簡直就好象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擠壓著。
隨著時間的流逝,空中的云層也逐漸地變形,在塔頂上方的空中形成巨大的旋渦。此時,巨手中所聚集的能量終于達到了臨界的濃度,塔的尖端上,空間突然扭曲彎折,視線中景物頓時雜亂的抖動起來,下一瞬間,一道纖細但卻光亮無比的細線從中而出,激射向了旋渦的中心。
數十公里外注視著那奇異景象的聯盟戰士,幾乎在同一時刻做出了相同的動作:下意識地捂住耳朵。就仿佛疾風近距離掠過耳畔一般,那耀眼的細線所激起的某種力量以高速刺破了空氣的屏障,摩擦產生的尖利囂叫跟著貫穿人類的腦際。
“所有的部隊都堅守崗位~!保持馬匹的安靜,不要攪亂陣型~!”尤瑟爾大聲發布著命令,但當他再次把目光轉向空中的時候,卻驟然發現天空的顏色一下子刺眼了許多。
亮線在瞬間沒入旋渦的中心,片刻之后,云層的深處突然爆發出一片猩紅色的妖異光芒。火焰劇烈地燃燒著,就仿佛白布上的鮮血一般,迅速向周圍擴散,然后彌漫到整個天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仰望著天空的無數瞳孔中所映照出的清新的天空,已經為那血一般的顏色所替代了。而旋渦的天空,則在隆隆回蕩的聲響中,裂開一個不斷放射著白亮光芒的缺口。
“那是……是連接星界的通道~!”從那旋渦般的裂隙所透露出氣息中,安東尼達斯終于辨認出了對方所使用的法術。“他們在召喚赤紅星~!趕快,讓第一道城墻上的部隊都下來,立刻開始疏散~!”第一次見到法師那失態的樣子,傳令兵甚至來不及思考,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出去。
“還是會被攻破嗎?星見法陣……這名字還真是諷刺,看來只有白刃戰了。”一旁的尤瑟爾露出了沉重的表情。
“既然有這樣的名稱,那若不見識一下流星的真正姿態,始終是說不過去的吧?”理查德嘲弄般的看著要塞城頭上混亂的景象,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天空中,血色的幕布正那被火舌舔食著邊緣,但巫妖卻把注意力轉向了身后的高塔,接下來只要等著隕石降臨這個法術就完成了,而且正如他所預料的,聚魔塔中還留下了足夠的魔力,可以在之后的戰斗中充分發揮力量。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即使是炎之城塞也抵擋不住進步的力量……”他冰冷的嘴角彎成了一個弧形,並以老成的說教口吻開始和身邊的同僚聊天,“一旦經歷了漫長的時間,知識本身便會成為巨大無比的力量,那始終是真理啊。”
幾乎與此同時,來自星界的毀滅者露出了它那燃燒著的身型。一望無際的鮮血天空中,那龐大的隕星以看似緩慢的速度壓迫著感官,燒灼著視線。在人們的意識擺脫震驚的束縛之前,它便已碾過數十公里的距離,墜向要塞的城墻。
在將落未落的那一剎那,星見法陣終于以肉眼可見的力量形式現出身影:空曠的水藍色穹隆包裹著整個要塞,以堅硬的外殼擋住了那紅色的沖擊。兩股巨大的能量在接觸點相互涅滅著,高大的城墻在那巨大的轟鳴中,仿佛風中的樹葉般顫動起來。紅色隕石的外殼逐漸的龜裂剝落,燃燒著的碎片順著那光芒四射的帷幕緩緩的落下,在地面上激起大片的塵埃。
即使在法陣的擠壓下逐漸碎裂,赤紅星內里那極富質感和硬度的黑色內核仍然突破了水藍色的帷幕,壁障如同激起的漣漪般被擠向兩側,形成褶皺。巨大的的沖擊力下,整個炎之城塞立刻掀起一陣巨大的沙暴。
在那幾乎不透明的狂風中,不時有金黃色和綠色的光芒閃現——牧師和法師們不得不犧牲部分法力造出防御壁來保全戰力——即使如此,仍然有很多來不及疏散的士兵們遭受滅頂的厄運。
山谷中的轟鳴逐漸消逝,塵埃隨之漸漸降落,魔法的結界從重新睜開眼睛的人們面前褪去。透過漫天飛舞著的紅色塵土,騎士們看見了那原本屬于第一道城墻的斷垣殘壁——以放射性的形狀向著四周蔓延著,慣性造成的沖擊力不僅令山巖大面積凹陷,甚至使得遠處的第二道城墻也遭到了破壞,而那些未被完全掩埋的破碎肢體,則讓恐怖無法控制的彌漫了開去。
“所以亡靈才擺出那樣的沖鋒陣型嗎?”邁西斯恍然大悟的看著天邊的那道黑線,“我們該怎麼辦?要使用拒馬陣嗎?”
“實力差距太懸殊了,死亡騎士們的槍尖帶有鋸齒,可以輕易突破拒馬陣。我們必須以動制動,讓騎兵部隊以聖騎士們為中心,立刻在外圍擺出沖鋒陣型。銀云軍團在第二道城墻上掩護攻擊。”尤瑟爾果斷的下達了命令,“必須堅守到城墻修好為止……然后才可以后退……”他轉身注視著城墻上因碎片的沖擊而塌陷的缺口,安東尼達斯已經開始指揮修理了,但在那結束之前,騎士團不得不以鮮血作為延緩北地寒冷侵襲的代價。
沉寂如同墓地的亡靈陣營,在那一瞬間打破了良久的寂靜。等待多時的死亡騎士終于開始沖鋒,伴隨著地動山搖的巨響,那六公里寬的黑色排浪夾裹著寒冷和死亡,向著炎之城塞猛撲過去。
沖鋒揚起的大片塵土被拋在了巨浪的身后,而微小的冰晶碎屑卻逐漸充斥了那密集的陣型,魔塔的第二個法術已接踵而來:寒冰結成的鎧甲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死亡騎士的軀體上迅速蔓延著——如同披上了一層新的外殼,厚重的白色將巨浪凍結,但不知疲倦也不需呼吸的死亡騎士們,並沒有因那額外的重量而有絲毫的滯慢。
在那晶瑩的鎧甲完成之時,來自聖劍騎士團的第一波反擊也在同時降臨——銀箭正以遮天蔽日的姿態向著那死亡的洪流襲來——數量占騎士團十分之一,由八千名經驗豐富的長弓手組成的銀云軍團已經開始曲射。
滯留在天穹的銀箭速度看似緩慢,但在臨近的一瞬間卻根本無法抵擋,甚至連死亡騎士的雙眼也無法捕捉到那反射著陽光的耀眼箭矢。冰屑在各處炸裂飛散著,而穿透層層障礙、深埋入亡者體內的銀箭,則令疾沖的死亡騎士們咬緊牙關——久違的疼痛感重又被銀箭所喚醒,並深深地刺傷了靈魂。
即使是以大魔法陣凝結起的力量完成的冰霜鎧甲,仍不能徹底吸收那些劃開空氣的亮線所帶來的強大沖擊。不時有死亡騎士被擊碎冰鎧,然后在瓢潑大雨般的攻擊中跌落下馬,成為真正失去靈魂的軀殼。
第三波攻擊結束之后,以觸目驚心還未完全停止崩塌的廢墟為背景,同樣手持騎槍突擊的人類騎士,終于映入了亡者們的視線。
“這十公里路還真是難跑……”阿爾薩斯和羅蘭都處在陣型中央,他們受到的攻擊是最猛烈的。但兩人並不在意埋入軀體的銀箭,“他們的反抗很頑強……不過,這樣戰斗起來才有趣~!如果戰斗時連疼痛都感覺不到,那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阿爾薩斯的話音未落,巫妖們的咒語便將那冰晶的鎧甲,連同插在其上的箭羽一同扯離死亡騎士的身軀。星屑伴隨著陽光,瞬間便被拋在黑色身影的腦后。那激起的大片亮銀的碎片,在慣性的作用下飛舞著攪亂寒冷的空氣,真的仿佛在礁石上碎裂成無數水花的浪尖似的。而在冰晶的碎沫飛上半空的同時,兩股巨大的洪流也終于撞擊在了一起。
強橫的慣性力擠壓下,鎧甲就好象是用紙片糊成的玩具,一眨眼工夫就被徹底壓癟。武器相互碰撞擦出刺眼的火花,金屬撕鳴的聲音伴隨著憤怒的咆哮回蕩在山谷之中。看似脆弱的騎槍在折斷的瞬間帶走了無數的生命,即使是死亡騎士的肉體也因此而變形。
更多的人則立刻抽出近戰武器,開始抓對撕殺起來。濃重的血腥味沿著劍刃和鮮血鋪就的戰線,迅速地擴散開去。
用殺意掩蓋恐懼,這是聖劍騎士團戰斗的座右銘。即使剛剛見識了那樣強大的魔法,即使面對的是生命力強大無比的亡靈,士兵們依然能鎮靜的戰斗。
側翼的蜘蛛戰士們有著高大的身軀和厚重的甲殼,但卻很快被看出了弱點——不少士兵不顧性命的突刺切開了它們脆弱的腰部,而因此斷成兩截的亡靈蜘蛛立刻失去了戰斗的可能,在掙扎中很快被剁成不會動的腐肉。
后方趕來的食屍鬼則不得不用肉體去承受銀云軍團的箭雨,盡管這次用的不是銀箭,但損失的數量也足夠讓遠在幾里外的巫妖皺眉了——僅僅為戰斗而生的食屍鬼就生命力而言,遠遠遜色于身經百戰的死亡騎士,何況這一次並沒有任何魔法的庇護。
兩個月來從未停下馬蹄的死亡騎士們,第一次在那長劍編織的荊棘墻前止住前進的步伐。雖然聖騎士的數量遠遠少于死亡騎士,但同樣參與沖鋒的高階騎士有不少就劍術而言並不遜于聖騎士。他們借助著手中蘊涵著魔力的武器,對對手施以有力的反擊,還有那不時在戰場上爆發的令亡靈的雙眼感到刺痛的火焰——聖光術,寒冰皇冠的騎士們再度品嘗到了死亡的味道,而這一次所帶來的,將是永恒的沉眠。
盡管沖鋒在人類爆發性的反擊下停滯不前,但卻仍有一處勢如破竹般扯碎了鋼鐵的防線,將北地的寒氣覆蓋到倒地的騎士們身上——當六名白銀聖騎士趕來支援之時,羅蘭和阿爾薩斯附近已經新添了幾十具屍體——無論人還是馬,均是身首分離。
那是羅蘭非常熟悉的鎧甲樣式,但現在它們所保護的不再是他自己,而是站在他對面的敵人。也許在不久的將來,自己不僅會在鮮血四濺的戰場上見到熟悉的鎧甲,而且還會見到熟悉的人。
“別阻擋在我面前,否則等待你們的只有死亡~!”復仇者冷酷地警告對方,盡管對方只是以嗤笑回應,但死亡騎士卻覺得好受了些——起碼在殺死對方的時候,可以更心安理得。
如果真的遇到了老師……必須全力以“云耀”為基礎集中精神戰斗,不能有一絲猶豫,否則倒下的就會是我自己~!羅蘭這樣告訴自己,然后讓身體箭一般地射向聖騎士們——他要先用這幾個家伙來讓自己進入狀態。
並非進入集中精神的狀態,而是進入可以向老師與養父揮劍的狀態。
人多勢眾的聖騎士采用分割戰術將兩人隔了開來,形成了三對一的局面:兩人在前面近身作戰,另一人施放聖光術,正是效率最高的戰斗陣型。但即使如此,卻仍然無法擋住對方的進攻。攻防在八人間極快的轉換著,鮮血不時飛濺而出,而爆發的亮光也在一瞬間為莫名的黑暗所壓制。激烈的戰斗很快便結束了,而當最后一名聖騎士被斬落的時候,人類的防線終于開始后退。
“贏了嗎?”在犬牙交錯的戰場之上,羅蘭抓住松弛的間隙四下觀察著,但當他的目光落到那以巨石和魔法修補好的城墻缺口上時,才終于明白對方后撤的原因。
並不是戰敗,只是沒必要繼續留在這里消耗而已。
聖劍騎士團那整齊而堅不可摧的方陣則證實了羅蘭的猜測——盡管在后退,但死亡騎士怒濤般的沖擊,卻始終無法打開任何致命的缺口。
直到所有的戰士撤回要塞高大城墻的守護下前,亡靈軍團一直都沒能抓住戰斗的節奏,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是透過那密集的箭雨眼睜睜的看著轟然落下的巨大精鋼閘門。
“只是為了前進到城墻下,就花費了這麼多時間……”以仍未散去的赤紅為背景,逐漸向西滑落的太陽在地面拖出欣長的影子,羅蘭的表情無法抑制的沉了下去。戰場上到處都是死狀慘烈的屍首,聖劍騎士團成功的阻住了那黑色潮水的沖擊,但卻為此付出了萬人多的代價,其中戰死的聖騎士數量則達到了近五百名。
“我軍的傷亡情況呢?”羅蘭轉過身去,理查德不知何時已來到了戰場。
“基本類似,食屍鬼死了不少,有上萬的數量,不過騎士團的死亡人數只有兩百多。”
“兩百名死亡騎士~!和白龍一族戰斗的時候也不過如此而已~!”羅蘭在那一瞬間幾乎要因為對方輕描淡寫的態度而爆發。
“對方可是聖劍騎士團,若不抱著有所覺悟的心態去戰斗,怎麼可能勝利?連我這個不懂劍術的人也知道這點。”理查德只是聳了聳肩膀,作出了旁觀者一般的反駁。“你太急噪了,是因為尤瑟爾的關系嗎?”以不帶感情的語氣說出事實后,巫妖又加了這麼一句。
“怎麼可能?我只是不想被阻在這里……就像你說的那樣,”羅蘭的聲音緩和了下來,“必須要在一天內攻下這要塞,只是如此而已。”
“不用太過擔心,我們仍然在戰力上zhan有絕對優勢,因為那隕石和消耗戰的關系,對方現在只有七萬不到的守軍,而我們的數量有十四萬,再加上可以展開你擅長的車輪式消耗戰,沒有任何人能和不會疲倦的亡靈相提並論。”理查德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至于時間上的限制……你知道的,戰場總是瞬息萬變。”
混戰的告一段落並未帶來哪怕是片刻的寧靜,亡靈們再度掀起了新一輪的攻勢。盡管第二道城墻的防御相對薄弱的多,但城門的厚度仍然是普通的三倍,配合緊急落下的精鋼閘門,強度上絕對是固若金湯。然而,對于亡靈們來說,高聳的城墻根本就算不上障礙——進攻並不是以破壞城門為目的的——六公里長的城墻上每一處都成為死影與鮮血交織的修羅場。
為了保持穩定的結構和強度,城壁的基座比頂端要寬一些。而僅僅依靠著那微乎其微的傾斜角度,亡靈們便可以輕易的攀爬上去。
聯盟士兵們從頂端推下了大量的原木,試圖阻止黑潮的進犯,但卻如投入湖面的石子一般,沒有絲毫用處。蜂擁而上的食屍鬼就好象決堤的洪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沖擊著墻頭。遠遠看去,炎之城塞引以為傲的城壁在食屍鬼的覆蓋下,就好象是表面長滿霉菌的墓碑一般,令人厭惡和恐懼。
死亡騎士們此刻則在后方拉起了長弓。利箭在那遠超人類的力量引導下,可以從容的貫穿任何類型的防御,不論是巨大的塔盾,還是精鋼打造的鎧甲。
銀云軍團並沒有沉默,他們與寒冰皇冠的騎士們相互壓制著對方的陣腳,數目驚人的箭雨大片大片傾瀉在雙方的陣地上。聖劍騎士團的長弓手們依靠地形優勢和開闊的視野反擊著,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雙方的較量逐漸拉開了差距——除非數十支銀箭同時命中一名死亡騎士,否則即使正中胸口也無法給那燃燒的靈魂帶來致命的傷害,而亡靈射上來的任何一支箭都足以讓人類的戰士永遠的倒下。
不時有士兵從高聳的城墻上墜落下去,而在那回蕩在山谷中的慘叫消逝之前,底部擁做一團的食屍鬼便會將他撕成碎片。
人類以勇氣和鮮血阻住了那夾裹著死亡氣息的寒流四下蔓延,但一旦停下檢視滴血的傷口,不知疲倦的寒氣便會再度席卷而來。當最后一縷陽光也為遠方那模糊的地平線融化之時,聖劍騎士團不得不用預備隊代替那些在城墻上戰斗得將近麻木的士兵。而直到這個時候,人類才發現亡靈們的沖鋒並非有勇無謀——在他們每五米的攻擊陣線上都會留有一米的通路,可供那些受傷無法戰斗的食屍鬼們撤退——這一發現令士兵的臉上不由自主的蒙上陰影。
死亡尚且無法阻住亡靈的步伐,何況是黑暗。夜間的戰斗根本沒有任何緩和,相反卻有越衍越烈的趨勢。大量的火把為城墻映射出慘淡的身影,而亡靈的陣地則是漆黑一片——死亡騎士們擁有極佳的夜視能力,而食屍鬼則擁有靈敏的嗅覺和聽覺——亡靈並不需要任何可能成為目標的輔助品戰斗。食屍鬼的進攻一如既往的兇狠和猛烈,這些不知疲倦的不死生物將嘶啞的吼叫帶到了城墻的各處,而隨著體力的下降,聖劍騎士團防御力量的更替卻逐漸頻繁了起來。
當戰斗進行到白熱階段的時候,甚至有幾個小隊的死亡騎士趁著夜色沖了上來,那黑色的坐騎以人類無法想象的力量在直立的城墻上奔馳著,迅捷而輕盈。而當騎著馬的死亡騎士躍上城頭的時候,防守的士兵連驚訝的喊叫都未沖出喉嚨便被削去了頭顱。
整個城墻上立刻騷動起來,盡管及時趕來的聖騎士和牧師以近乎瘋狂的方式將對方的突襲壓制了下去——有些騎士甚至奮不顧身的拖著死亡騎士一起跳下城墻——但絕望的氣息確實已經逐漸彌漫開來了。
即使是精英戰士也開始懷疑起自己的體力和時間的準確性,嘈雜與寒冷充斥了整個戰線,令那些得到珍貴休息的戰士們無法入睡,盡管頭腦清醒著,但麻木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不敢休息。而正在戰斗的人狀態更糟,他們甚至無暇顧及身邊的同伴是死是活。
那是前所未有的攻城方式。由北地的寒冷和嚴酷所鑄造的龐大戰爭機器正以它特有的無情和不知疲倦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城墻上的防御陣型。每一次堅硬如鋼的攻擊中都蘊涵了另一次堅硬如鋼的攻擊,顯然無窮無盡。而在這樣的攻擊之下,再堅固的盾牌也會有龜裂的時候——人類的防線正逐漸滑落向崩潰的邊緣。
“他們還有多少人?居然能持續一整天一整夜這樣的猛攻~!”邁西斯有些不可思議的自語著。從昨天下午開始,聖騎士便分成數個集團支援並加固戰線上薄弱的部分,前不久死亡騎士的突擊更是令騎士團元氣大傷,直到現在才得到珍貴的休息時間,而邁西斯卻始終無法讓高度緊張的神經松弛下來。好在一旁尤瑟爾閉目養神的樣子令副團長多少感受到了鎮靜的氛圍。
“我們一定能勝利的,即使是不知疲倦的亡靈也好,人類的潛力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而且,戰術也是絕對的正確,只要等援軍一到,對方就會成為強弩之末。”尤瑟爾緩緩的起身,握住了那柄眾所周知的“緋蓮”的長柄。
仿佛是應和光之指引者的話語一般,遠處的東方,那黑暗的天幕突然開啟,犀利的金線蜂擁而出,而亡靈的魔塔則在那映照下顯出詭異的身形。盡管細微,盡管隔著一層抹不去的黑暗,但那亮線卻仿佛救贖的祈禱般吸引住了眾人的視線,並將那熱切的目光引導到了天邊水色的地平線上——那揮灑著光與熱的物體——太陽,終于升起來了。
城頭飄揚百年的綠底金邊的聖劍騎士團旗幟,在此刻顯得格外奪目耀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38:35
第五章 冰與火
金色的朝陽將尤瑟爾威嚴而奪目的身影投射在炎之城塞的頂端,那一剎那,就連時間也仿佛被凍結。亡靈和人類的動作不約而同地停止,瞳孔在東方輝煌的光芒中失去焦距。嘈雜的戰場在蓋上了寂靜的薄紗,惟有峽谷的風聲在戰士們的耳中回蕩著。
緊接著,城墻上爆發出聯盟騎士浪濤般的歡呼聲:“我們做到了~!”
“太陽升起來了,炎之城塞守住了~!”
“勝利在望~!”
“太陽升起來了……”邁西斯目不轉睛地望向耀眼的太陽,仿佛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目睹日出。
“傳令下去,讓各軍團保持原來的戰斗節奏和更替方式,現在才是真正的決勝時刻,絕對不可以有任何的松懈~!”尤瑟爾泰然自若地下達命令,但語氣中也同樣包含著壓抑不住的激動情緒,“身為聖劍騎士團團長,我一定要讓戰士們活著見證援軍到來的時刻~!”
清晨的陽光為士兵們的鎧甲鍍上一層閃爍的表面,驅散開夜晚冰冷的陰影,在北地嚴寒的籠罩下掙扎一夜的戰士們,再度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潰了食屍鬼一輪又一輪的進攻。
“這光芒……是太陽?居然這麼快已經到黎明了?”羅蘭無法置信地自語,但鋒利的光線卻刺痛他的眼睛。面對即將失敗的事實,死亡騎士的理智頓時被復仇的火焰吞噬了,他下意識地拉緊韁繩抿緊嘴,最終在嘴角彎出一個扭曲的冷笑。
“師父,你高興得太早了……光憑這個程度的反擊是沒辦法阻止我的,別說是炎之城塞的高墻,就連太陽也沒辦法阻止我~!”羅蘭刷地將霜慟直指向前,大聲吼了起來,“騎士團聽令,列陣,準備沖鋒~!”
但與此同時,另一個尖利的聲音卻突然截斷他的命令。
“你瘋了?我們必須讓食屍鬼軍團撤退,然后進行全軍休整。”即使對方那閃現著狂熱的雙眼緊盯著自己,理查德的語氣也沒有絲毫猶豫,“亡靈的肉體也是有極限的,按照目前的形勢來看,現在食屍鬼的再生之力已跟不上消耗了,再這樣繼續下去將無法維持攻勢,你卻還要搭上騎士團?”
“謝謝你的分析,但現在已經沒時間了,戰爭可不是下棋。”羅蘭尖聲反諷著,平時的冷靜蕩然無存。
“聖騎士團還未到強弩之末,而且此戰結束后,我們接著必須面對聯盟主力的四十萬軍隊。”巫妖的音量依然低沉,“而且,現在周圍的魔力早已失去平衡,聚魔之塔完全無法使用。強攻只會令我們付出不必要的代價,你還打算讓多少部下去送死?”
“如果現在再不出擊就沒機會了,對方的援軍一來,我們精心策劃的閃電戰戰略就會全盤崩潰。我已經在北方呆了整整七年,難道你打算讓我再被困七年~!?炎之城塞必須現在就被攻下來~!”羅蘭的聲音里帶著斬釘截鐵的意志。但下一瞬間,巫妖臉上卻突然露出不可思議的自信笑容,這頓時令他的怒火撲了個空。
“你在笑什麼?”
“團長大人,別忘了這個戰略計劃可是我親自制定的。即使你打算反駁我也完全不該用這個理由。”理查德的語氣中帶著陰謀得逞的諷刺,“事實上,我早已派出克拉費里格率領的部隊去狙擊聯盟的主力陣容。”
“什麼……白龍之王?”羅蘭露出難得的驚訝表情,盡管語調中仍然飽含著因不知情而導致的憤怒,但冷火漸已褪去的雙眼卻揭露出死亡騎士此刻的放松:“該死的,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我可是這里的戰術指揮官~!”
“我可是戰略指揮官,團長大人。何況那畢竟只是應急之策,克拉費里格率領的那些飛行部隊數目並不多,也許在四十萬部隊面前只能算是微乎其微的力量罷了,我並不確定他們到底能把對方的主力拖多久。另一方面……”理查德凝視著城墻上飄揚的旗幟,巫妖的眼神中帶著尊敬之情,“我也沒想到聖劍騎士團會如此頑強,居然真能擋住亡靈大軍的步伐。”
“說實話,你的老師光之指引者真是位頂尖的統帥。”理查德微笑著總結,“不過論戰略,我似乎略勝一籌。為了能讓亡靈統帥理查德•巴雷斯的功勛更加耀眼,好好地照我的話去做吧,先儲存力量,然后再抓住關鍵時機,施以致命一擊。”
羅蘭無言以對。
隨著食屍鬼大軍退潮般地散去,城墻上立刻現出了一身觸目驚心的班駁傷痕——那是亡靈們整夜進攻留下的痕跡,原本威嚴而頗具壓迫感的城墻因此變得丑陋不堪。然而,人類根本無暇顧及或感嘆那樣的表象,在對方攻擊停止之時,即使明知道只有短暫的一小會寧靜,士兵們仍然松了口氣。
“他們會撤退嗎,尤瑟爾大人?”
光之指引者只是嚴肅的向邁西斯擺了擺手,同時銳利的目光掃視著亡靈的陣地。
黑色的凍土在死亡騎士的影響下逐漸在炎之城塞的城墻下蔓延了開來。一群倔強的蜘蛛戰士正瘋狂地刨著地面,試圖挖掘出一條通道,但他們很快便不得不放棄——地表之下是那加山脈的堅硬巖石,無論怎樣挖掘也紋絲不動。周圍的食屍鬼安靜地等待著損傷的身體復原,他們極具進攻性的陣型則沒有任何的改變。
“亡靈還沒打算放棄,他們將會繼續進攻。”尤瑟爾肯定的判斷中帶著不宜覺察的憂慮,那輕聲的自語並沒有傳入一旁副團長的耳中,“卡達爾第一次遲到了哪……”
沉默的空氣很快便在食屍鬼再度爆發的撕吼中散去了,還未等城墻的陰影現出明顯移動的跡象,亡靈們夾雜著冰屑的怒濤已經又一次掀起。那貫徹著燃燒意志的無以計數的個體,正肆虐著昨晚的瘋狂。在一輪又一輪的狂攻下,人類士兵值得苦苦支撐等待援軍的到來,然而他們眼中所映射出的,除了敵人還是敵人。
“炎之城塞一定會被攻下來的。”理查德的語調就如同訴說著古老的預言一般。
而他身邊則立刻響起了一個更為迫切的應答:“應該這麼說——它必須被攻下來。”羅蘭那燃著冷火的雙眼正緊盯著城墻上的戰斗。
時間之河正以她那永恒的公正和耐性緩緩的流淌著,但沐浴其中的存在卻已無法繼續忍耐那樣的恒古不變了:對人類來說,這一切就仿佛度日如年般緩慢而艱難,在城墻上支撐的每一秒都必須以大量的鮮血為代價——長時間消耗戰的效果此刻終于得以體現,很多士兵在得到同伴的更替前便已陣亡,更多的戰線則根本失去了后備力量。
而另一方則是完全相反的心態,諸多的不確定因素令亡靈大軍幾名領導者的眼中燒灼著無法掩飾的迫切。死亡騎士們已經停止了掩護攻擊,再度排出蘊涵著強烈壓迫感的沖鋒陣型——一旦人類的陣線有任何潰退的跡象出現,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城墻。
拖曳著金色光芒的太陽越過天穹的中央,而防御陣線也正在一點一滴地崩潰,原木的障礙不再如往常一樣猛烈,多處隱患在同一時間爆發,食屍鬼沖上了城頭。而面對潮水般襲來的亡靈,聖騎士根本來不及同時對各處進行救援。
人類的銅墻鐵壁終于被撕開一個缺口。
“他們已經支撐不下去了,騎士團全體沖鋒~!讓寒冰皇冠的旗幟飄揚在炎之城塞的最高處~!”羅蘭強大的執念貫通了魔法網,在一瞬間橫掃整個戰場,感受到那股戰意的同僚頓時士氣高昂。吶喊聲中,食屍鬼們紛紛向著兩側退去,讓出一條寬大的道路,而死亡騎士則再度發起排山倒海的沖鋒。
聚集在一起的死靈曳著黑暗的長尾,率先在城頭爆開數目眾多的妖艷血花,高大的城墻對于夢魘們來說和平地沒有任何區別。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攜帶著死影與寒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城墻的頂端。
“我們已經越過防御工事,即使聯盟的主力趕到恐怕也難以反擊了,很好。”羅蘭在城墻的了望臺上謹慎地觀察著西方水色的地平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于確定天穹邊緣的模糊之處並無任何異樣,死亡騎士的表情頓時放松下來,“即使是炎之城塞,也無法阻擋伊修托利的意志……久遠,我就要回來了……”
伴隨著低聲但熱切的呢喃,一掠而過的寂寞顯現在自語者充斥著冷火的雙眸中。
黑色的潮水以不可阻擋之勢洶涌而來,整個要塞頓時被淹沒,成了一片刀光劍影的海洋。每一處都充斥著吶喊與咆哮,將鮮血編織成死亡的大網,吞噬戰士的生命。聖劍騎士團正拖著疲憊的步伐向要塞的另一側蹣跚撤退。死亡騎士和食屍鬼們則緊追不舍,連不擅長攻城的蜘蛛戰士們此刻也出現在了戰場上,要塞的大門早在防御崩潰的同時就已經被拿下了。
“邁西斯大人~!”一名身著藍鋼鎧的低階聖騎士高喊著在食屍鬼中砍開一條血路,終于到達留守后路不肯后退的副團長身邊。
“怎麼了?”那名呼喊自己的聖騎士是尤瑟爾的直屬部隊之一,這令邁西斯有種不好的預感。
“尤瑟爾大人已經下令,請你立刻放棄要塞,並協助首席法師安東尼達斯撤退,盡快與聯盟主力匯合。”
“什麼?”對方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那麼尤瑟爾大人呢?”
“他……”對方的臉上露出了悲傷的神情,也許是無奈的緣故,年輕的聖騎士甚至忘了使用敬語,“他還在星見法陣的中心塔里,說是要保護約束之力……”
“那根本只是白白送死吧?即使要撤退,我們也絕對不能丟下尤瑟爾大人~!”邁西斯的怒氣無法抑制地爆發出來,他大聲地打斷了對方的話語,“你聽好了,立刻去糾集突擊部隊,我們馬上開辟一條抵達中心塔的通道。”
然而下一瞬間,準備疾沖的副團長卻被意料之外的阻礙擋住——對方從后面抱住了他。
“失禮了,邁西斯大人,但是那麼做是錯誤的,我們必須立刻撤退~!”聖騎士的聲音顫抖不止,可是卻又堅定無比,“即使真的出了什麼事……也不行,尤瑟爾大人的命令必須被嚴格執行~!”
“但是……”邁西斯咬了咬牙,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光之指引者尤瑟爾與手下聖騎士們的紐帶並不是只言片語便可以形容的。而他的命令,也絕非“命令”二字足以詮釋——無論是戰場的考量,判斷的冷靜與理智,還是公正與合理,全都無可挑剔。對于聖劍騎士團的任何一名戰士來說,光之指引者的話語並不僅僅是命令,而是可以無條件信任、並以生命為代價去實踐的某種存在。
然而這一次,大家都很清楚,付出代價的將是發布命令者本人。
“邁西斯大人,請立刻撤退吧……”海藍聖騎士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啜泣聲,即使在喧囂的戰場上,聽起來依然格外刺耳。
“好吧,發布命令,全軍撤退。”對方低下頭,輕聲呢喃著,“讓我們祈禱尤瑟爾大人能平安歸來。”
“食屍鬼們在這里的行動比往常遲緩了許多。”理查德的目光停留在星見法陣中央,那里有一座高大的弧型穹頂建筑物,“是受到地方針對性約束魔法壓迫的關系,難怪一夜的進攻也無法擊破他們的防御。”
“換句話說,我們必須占領星見法陣,對吧?”阿爾薩斯不耐煩的回答,聯盟軍隊正因為壓力的減輕而得以喘息,無意再戰的他們已經撤退到了要塞的另一側。
“只要破壞中心塔內運作的魔法之力,這場戰役就可以結束了。”羅蘭點了點頭,“我來帶路。”
盡管星見法陣的中央仍然有著相當數量的防御部隊,但為戰斗所困,他們並沒有什麼額外的力量阻止霜慟強橫的開路方式。而當羅蘭與一名正陷入纏斗的聖騎士擦肩而過的時候,對方肩甲上的徽章映入了他的眼角——是羽翼環繞下的一把長劍。
聖劍騎士團近衛軍的標志。
尤瑟爾就在這里~!當羅蘭意識到這點的時候,胸口就仿佛被什麼東西擊中般,急促的起伏著。即使血液早已凍結,心臟卻仍然還會有跳動的時候嗎?無暇分辨胸腔內涌動的感情究竟意味著什麼,最先躍入羅蘭腦海的卻是尤瑟爾常說的一句話:也許……這就是不可抗拒的命運吧。
“命運嗎?”羅蘭自嘲般的重復著,表情卻越發凝重。
三人很快便突破近衛軍的防御線,來到高塔之下。羅蘭下了馬,推開沾染著戰火硝煙的精美大門,翠綠的光芒立刻映入他水色的瞳孔之中。魔法的文字在圓形大廳的墻壁上仿佛水流般流淌著,在晶石地面的反射下,構造出恍若夢境的一片空間。
可是沒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這美景上——大廳中央的那名聖騎士正抬起頭,以凌厲的視線打量著眼前的三人。
阿爾薩斯和理查德很有默契地在外圍站定不動,而羅蘭卻依然大踏步走向前去,直到離開聖騎士五米的地方才停下。雙方都很清楚,在這個距離下,即使只是一瞬間的動搖也會被輕易察覺。
“師父……”
“羅蘭,”沉默幾秒后,尤瑟爾做出回應,“關于久遠的事,我很難過。”當對方提起那個名字的時候,羅蘭的表情在那一瞬間仿佛融化一般。“我並沒有阻止你復仇的理由,可是目前聖都已經給予溫達姆嚴厲的制裁,你應該停下了。”
“哦,是嗎?聖都的公正……真是讓人感動。”死亡騎士的聲音沒有任何解凍的跡象,他冷笑著聳了聳肩,“想想看,如果亡靈大軍沒能擊潰艾拉澤亞的主力部隊,如果溫達姆不是被迫吐露真相,有誰會想到要去制裁他?過了整整十年,這就是法王廳的答復?”
“但無論如何,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結果了~!”尤瑟爾棕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憤怒,“沒錯,不僅是溫達姆,法王廳或許同樣不可原諒,可是這片土地上的人民不欠你任何東西。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麼,侵略~!這是我絕不允許的,放下你的武器~!”
“師父,那是不可能的。”羅蘭的語調中帶著某種微妙的感情,“這並非一個人的戰爭,身為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我同時也對另一位神明——伊修托利負有責任。”
“伊修托利……是你的新神嗎?為了獲得復仇的力量而成為她的道具,這種關系簡直就好象是交易一樣,你被利用了,羅蘭。”尤瑟爾的聲音中帶上了濃重的嫌惡語調。
“真要這麼說,信仰路維絲的你也同樣只是被利用而已。”羅蘭凝視著師父的眼神中抹上了悲傷的色彩,“所謂能洞察一切的路維絲根本沒有對我伸出援手,現在又有什麼權利在我面前自稱正義?”
“我在死亡中掙扎的時間或許比師父你更長,所以也更明白活著的意義。看吧,這就是令我在北地的嚴酷中生存下來的東西,叫做‘久遠之燈火’的垂飾。”往生者從胸鎧中取出項鏈,“成為死亡騎士,成為伊修托利的利劍,一切都是為了能達成復仇……法王廳的那些政客又怎麼會明白這些?打算以制裁溫達姆來安撫我,這恐怕才是真正丑陋的交易。”
“所以……即使將靈魂出賣給邪神,即使投身于侵略戰爭,你也依然不會向路維絲聯盟臣服,對吧?我明白了。”尤瑟爾的聲音卻逐漸平和了下去。
“伊修托利是否代表邪惡,那由歷史決定。至于我的靈魂,它永遠是屬于我自己的~!”察覺到光之指引者的異樣,死亡騎士頓時繃緊全身。
“看來戰斗已無法避免,只不過你我的立場都有些牽強罷了。”尤瑟爾嘆了口氣,伴隨著清脆的震響和灼眼的火花,出鞘的精王劍緋蓮已穩穩地握在他手中,律動著赤色光芒的巨大劍鋒直指向羅蘭。
“就象你不會臣服于教皇一樣,我也絕不會讓死亡騎士通過這里。這並不是為了法王廳,而是為了戰死沙場的數萬將士之魂以及聯盟的未來,我尤瑟爾絕對不允許亡靈染指這片土地,即使站在面前的是你也要一並斬殺,一切也只可說是不可抗拒的命運~!”
“但是,”羅蘭也抽出了負在身后的霜慟,以一樣的姿勢與尤瑟爾對峙著,“死亡騎士便是為了與命運對抗而誕生的存在。”
“多說無益,戰士是應當以劍來交談的。”聖騎士面無表情地回答。
雙方越過渴血的劍鋒相互凝視著,空氣在雙方沉重的目光下就好象被點燃一般,燒灼著兩人的意志,然而在把握到稍縱即逝的最佳出劍時機之前,誰也沒有隨便出手。
沒有任何奇跡出現,就如理智判斷的一樣,相遇的結局是一場無法逃避的戰斗,也許在選擇成為死亡騎士的那一刻,這場戰斗就已經在等待著自己了。但是……真是不可思議……自己居然會如此的冷靜……對手可是那個光之指引者尤瑟爾~!
自己曾經最親切的人,又是現在最強大的敵人。
透過霜慟散發出來的寒氣,羅蘭可清晰的看見尤瑟爾,但是從劍的對面所傳遞過來的並非高昂的斗志或憤怒,而是一種無法看透的平靜。這大概就是“云耀”的高階技巧了,代表著毫無漏洞和迷茫的集中力,即是說,師父是那樣的堅決嗎?
其實你自己又何嘗不是過分的偏激?羅蘭的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但現在並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只要想著怎樣斬下去就可以了~!
下一瞬間,察覺到愛徒心qing動搖的瞬間,尤瑟爾毫不猶豫地舉劍突刺,羅蘭連忙格擋。兩人的大劍在同一時刻飛舞了起來,盛開的劍風在冰與火的涅滅中綻放。
就連地面的倒影也無法跟上兩人行云流水的動作,大劍的鋒芒拖曳著閃亮的軌跡破開幾近凝固的空氣,而在那攻防頻繁轉換的節奏下,因力量的碰撞而掀起的劍風將兩人的身影包裹其中。
精王劍緋蓮比想象中的更為強大,即使是位于大廳邊緣觀望著的阿爾薩斯和理查德都能感受到滾滾的熱浪,就更別提正在戰斗的羅蘭了。道道赤紅的光芒在空中翻騰著,就好象是一條又一條的火蛇,盡管死亡騎士勉力抵擋,可是鎧甲上依然留下了不少烏黑的痕跡。
而更糟的是,在以緋蓮的鄴火為載體的聖光焚燒下,即使是久遠的守護也無法令羅蘭的靈魂不受到傷害。那種無法忽略的炙熱感傳遍了靈魂的每一處,伴隨著痛苦的記憶在腦海中閃現,即使是不知痛苦的亡靈也開始顫抖起來。
但是,我可以戰斗下去。為了那樣的理由,我已經戰斗了十年了……這樣的痛苦根本算不上什麼……絕對不會被阻止在這里的~!絕對~!
“他會輸給光之指引者嗎?”當看到羅蘭的連斬被尤瑟爾一一化解后,理查德終于皺起眉頭。“畢竟,尤瑟爾是羅蘭的師父而非他的復仇目標,再加上伊修托利並沒有賦予霜慟太多的魔力,恐怕壓制不住精王劍的力量……”
“光之指引者比想象中的更有天賦,他引入‘云耀’的技巧非常高超。”阿爾薩斯的眼睛一刻未離兩人的決斗,“不過我猜最后留下的人應該是我們的團長大人。何況……即使羅蘭死了,不是還有我在嗎?”
“嘿,那麼你在劍之丘敗給羅蘭的決斗又該如何了結呢?”不滿于對方大而化之的態度,巫妖惡狠狠地問了一句。
阿爾薩斯的臉色果然沉了下去:“那樣也不要緊,如果能戰勝戰勝了羅蘭的人……一樣能夠雪恥。”
羅蘭與尤瑟爾的戰斗依然持續著,幾輪交鋒過后,經驗豐富的聖騎士已將對方逼入死角。下一瞬間,攜裹著緋蓮卷起赤紅的光芒猛地刺了過來——光之指引者打算以高速連擊結束戰斗,即使對方能格擋下全部斬擊,但在這個距離內,火焰依然會將他焚燒殆盡。
但死亡騎士卻並沒有正面抗衡,他突然向后輕巧地躍起,跳上了流動著魔法文字的墻壁。接著,霜慟的劍鋒一沉,羅蘭已經和他的劍一起射向了尤瑟爾。聖騎士立即舉劍格擋,火焰在瞬間凝聚成一塊密實的盾牌,強橫的沖撞頓時令兩柄武器的鋒芒間濺出大片火花。
就如同急奏中突然崩斷琴弦一般,戰斗在那一瞬間突然靜止了。兩人的身影從交鋒的距離中錯開,一道鮮紅的血箭飆出聖騎士的左肩,傷口深可見骨。
“師父,你已經輸了。”羅蘭的動作有些遲緩,為了創傷對方他同樣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人類的脆弱是無法戰勝死亡騎士的,投降吧~!”
“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了,戰斗還未分出勝負。”尤瑟爾瞄了一眼破損的鎧甲,聲音中沒有任何動搖。
“那麼,你是想死在這里嗎?”死亡騎士眼中透出果斷的殘忍。
“和你一樣,這場戰斗對于我來說,也是絕對不可后退的。現在,也只有以信仰為后盾,用我的性命來賭一賭了~!”尤瑟爾再度舉起緋蓮,那巨大的鋒芒直指著眼前的對手。還未等羅蘭諷刺的話語出口,聖騎士短促而直接的祈禱就響了起來。
狂暴的火焰呼嘯著,一剎那橫掃整個大廳。遠處觀戰的阿爾薩斯立即反射性地跳開,並擺出拔劍防御的姿勢,與此同時一旁理查德也立即啟動魔法防御結界。亡靈的雙眼可以直視太陽,但在這種光芒的輻射下,卻感到燒灼般的刺痛。
“這種力量~!?這就是精王劍的力量嗎?怎麼可能……”巫妖忍耐著疼痛向那光芒中一瞥,可羅蘭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了火焰里,“該死,他會被化成灰燼的~!”
光之指引者正將路維絲的守護與火焰元素的力量融合在一起,成為暴風驟雨般的頂階神術——聖光風暴。
身處中心的羅蘭正步入死亡的邊緣。金色的聖焰將他包裹其中,靈魂正一點一點的磨損、崩離。只是短暫的幾秒鐘,但仿佛卻已經熬過了數個世紀,死亡騎士全身的力量正迅速流失,過往的回憶卻又如瘋長的藤蔓,侵襲著他的腦海。一切就仿佛要在混亂與痛苦中終結,此刻,羅蘭唯一能做的,只是依靠著插在地上的霜慟勉力支撐著不倒下去。
聖焰的燒灼下,就連亮銀打造的魔法鎧甲也開始逐漸分解,然而,當羅蘭的胸鎧發出脆響裂開之時,鎧甲的內部卻透射出一股格外醒目的水色光芒——名為“久遠的燈火”的飾物,無數次替羅蘭抵擋下凈化之力的淚珠狀垂飾,此刻正發出清脆悅耳的鳴響,並隨著水色光芒的高漲而越發高亢。
忍受著難以言傳的痛苦,頭腦處于茫然的混亂中的羅蘭,在剎那間卻突然感受到心如止水的平靜,風暴停止了呼吸,火焰凍結在眼前,一股親切而溫柔的熟悉卻仿佛水流般傳遍全身。
“那是……久遠?久遠~!”羅蘭睜大眼睛抬起頭,用嘶啞的聲音高喊起來。
聖光火焰熄滅了,死亡騎士的周身暴漲起湛藍的波紋。
“伊修托利~!”
“久遠?”
阿爾薩斯和理查得幾乎同時叫了起來。羅蘭的身后,一個窈窕的身影正逐漸從空氣中浮現,仿佛水晶雕刻的塑像。秀美的長發在光芒的撫動下飛舞著,而有著溫柔表情的少女正做出保護的姿態……
那一刻,黑暗之鷹的羽翼擊碎了神之盾牌。
透著寒光的大劍如同奔雷般破開沉重的空氣,在注視的目光中留下銀白的軌跡。從緊握在羅蘭手中的劍柄上傳來了切實的震動和肉體的顫抖。尤瑟爾的聖銀鎧上現出了一道筆直的斜線。鮮血從那斜線中激射而出,而聖騎士的身軀也緩緩地倒了下去。
大廳在一瞬間歸于平靜,咆哮著的金色火焰,迸發的水色花朵,以及那琉璃雕刻的美麗女性,一切都蒸發一般消失不見,惟獨留下身受重創的羅蘭在大廳的中央喘息著。
“那個,就是……久遠嗎?”尤瑟爾斷斷續續地問著,嘴角流下一縷鮮血。
“是的,師父。”羅蘭在尤瑟爾的身邊跪了下去,這個動作令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聖光的余威仍然在死亡騎士的身上肆虐著,但將死的長者仍然從學生的瞳孔中捕捉到了微妙的溫柔表情。
“嘿,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出現,真是令人羨慕。”尤瑟爾盡著最后的力量,握住了徒弟的手,“但是,到此為止吧,羅蘭。你還不明白嗎?若因悔恨而復仇,最終得到的結果只能是更加悔恨……”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對方平靜的回答中帶著無法抑制的狂熱與堅決。
“這樣的話,只能將你埋葬在這里了。”尤瑟爾的眼神中帶著憐憫與悲哀,“一個瘋狂的復仇者是不能為世界帶來任何價值的,你必須隨我一同長眠于此~!”隨著話音的消逝,光之指引者的表情逐漸凝固,但他的手卻依然緊緊抓著羅蘭不放。
轟鳴的巨響令三名勝利者下意識地抬起頭,無數沙礫從大廳的穹頂傾瀉而下,沉重的大門也突然關閉,高塔的核心設施儼然成了一個囚籠。
“炎之守護者的宿命?”羅蘭想起什麼般喃喃說著,將緋蓮慎重的放置在尤瑟爾的胸前,“我想起來了,當訂立炎之契約的那個人死亡之時,加諸在炎之城塞所有重要支點上的魔法就會令整個要塞崩塌~!”
“聖劍騎士團的小秘密嗎?實在是要命的機關~!”阿爾薩斯說著跑向大門,“理查德,能把門打開嗎?”
“上面的魔法結界已經大幅度增強,而且某種封印正在抽取這里的魔力,恐怕會有一場大爆炸。”巫妖簡潔地回答了一句,開始迅速地結起復雜的手印,“必須趕快啟動移送方陣,雖然現在魔力場波動劇烈……但也只有賭一賭了,你們最好祈禱別卡在巖石里。”
“來吧,”阿爾薩斯說著扶起眼神有些渙散的羅蘭。
“一定要離開這里……否則一切都沒有意義了……”羅蘭以復雜的表情注視著死去的師父。
“當然了,即使是著名的光之指引者,我們也完全沒有興趣當他的陪葬品。”阿爾薩斯如此回答著,下一瞬間,巨石崩落的響聲和漫天的塵埃淹沒了整個大廳。
隨著星見法陣的顫抖,炎之城塞剩下的三道城墻也開始崩潰。崩解的石塊和塵土形成奔流的瀑布沖垮了整個要塞,建筑物在那強力的沖擊之下紛紛土崩瓦解。組成法陣的四座高塔幾乎在同一時間劃出傾斜的弧線落入狂亂飛舞的塵埃之海中,伴隨著徹耳的巨響,濺起大片的灰云,中心塔則在劇烈的魔法爆炸中成為一片瓦礫。
羅蘭在那加山脈陡峭的懸崖上一語不發的俯視著腳下地獄般的景象——星見法陣的魔力波動令巫妖倉促的移送方陣扭曲到了要塞側翼的山上,脫出的三人碰巧得以擁有最佳的鳥瞰點。
“我殺死了自己的師父。”死亡騎士低聲自語,凝視著自己沾染著鮮血與塵土的雙手。
我殺死了自己的師父。
“真是壯觀的景象,”理查感慨著,語調有些無奈,“這種程度的爆炸,粗略估計起碼要付出四千只食屍鬼作為代價,而且還失去了攔截聖劍騎士團殘余部隊的機會……這樣的策略,不知道該是贊賞還是嘆息……”
“他們來了~!聯盟的主力部隊~!”無視巫妖的自嘲,阿爾薩斯用手指著西方的地平線,高喊聲令眼神渙散的羅蘭頓時醒了過來。
三人禁不住全都屏息凝神地遠眺著那略微反射著劍刃寒光的黑色長線。山腳下廢墟依然是一片混亂,但另一種沉默與冷寂卻緩慢地在眺望者中擴散開來,直到成群的巨龍降落在亡靈大軍的面前——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的部隊回來了。
路維絲歷二二七年六月,炎之城塞攻防戰在兩天內落下了帷幕,聖劍騎士團在損失了包括一千一百十二名聖騎士的四萬五千部隊后敗北撤退,亡靈軍團則付出了三萬五千部隊的代價,其中永久消失的死亡騎士五百七十六名。
被稱為黑暗之鷹的羅蘭在和光之指引者尤瑟爾的決斗中勝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39:06
第六章 崩刃
聖劍騎士團的撤退正沉悶而迅速地進行著,幾乎每個人的心情都處于失神狀態,就連風暴獅鷲們有力的振翅也無法將那種死一般的寂靜驅除。炎之城塞的崩潰,尤瑟爾的死亡,這一切就好象無形的鎖鏈纏繞在騎士們的心頭,並令窒息的感覺滲透到意志的最深處。
崩塌的廢墟和吞噬綠地的凍土帶很快就被拋在身后的地平線外,與此同時,一字排開的聯盟主力部隊——以聖杯騎士團和聖鎖鏈騎士團為核心的四十萬軍隊——正映入邁西斯的眼中。他停下腳步掃視著前來迎接的幾人,然后猛地沖向其中的一個。
“卡達爾~!”聖騎士咆哮著,沖破幾名同僚的阻擋,一下子將那名法師拎了起來,“你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不早點來?現在你自己睜開眼睛看看吧,炎之城塞變成什麼樣子了?”
法師並沒有任何反駁,也沒有避開那股怒火中燒的視線,他只是沉默地承受著對方憤怒的發泄,直到另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住手,邁西斯,你到底在做什麼?失去理智了嗎~!”迪莉西亞沖進兩人之間,用力制止住同僚的行為,盡管她是聖騎士團六名領導者中唯一的女性,但一舉一動中卻包含著無法抗拒的威嚴。被理智喚醒的邁西斯終于放開了卡達爾,然后象喝醉酒般搖搖晃晃地頹坐在地。
“為了阻止亡靈的追擊,尤瑟爾大人已經沒辦法再回到我們中間了……”他將頭瑟縮在臂彎間,旁若無人地自語著。
“邁西斯~!”
“他說得沒錯,這全都是我的責任,如果能早一點推測到對方設下的埋伏,那些冰龍和石像鬼根本就無法阻止大軍的步伐。”卡達爾卻只是搖了搖頭,示意迪莉西亞不要再繼續爭吵,“如果光之指引者真的出了什麼事,我願意為此引咎,但是……現在時間緊迫,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擊潰亡靈大軍。”
“為了尤瑟爾大人苦澀的決斗,還有聯盟的未來,我們必須贏得戰爭的勝利,將亡靈趕出洛倫丹大陸,這才是祭奠死者的最好方式,我是如此認為的。”那莊重而嚴肅的語調中透出一種無法言傳的堅決,“女神路維絲已降下了新的預言,邁西斯,如果你打算為尤瑟爾大人復仇的話,最好趕快振作起來。”
那句話令聖騎士一下抬起頭,恰巧迎上卡達爾堅決而清澈的目光,四目相交的瞬間,嘈雜聲頓時凍結。
“能有為尤瑟爾大人復仇的機會嗎~!?”對方有些顫抖著重復了一遍。
“沒錯。”法師肯定地點了點頭,“來吧,不能逃避戰斗。”
亡靈們最初的計劃是占據要塞進行防守,然而在炎之契約帶來的巨大破壞,這個構思就象肥皂泡一樣破滅了,面對著聯盟四十萬精銳的進逼,食屍鬼們在廢墟之上建立起的簡陋防御形同虛設,即使是死亡騎士也無法保證能守住星見峽谷。
盡管亡靈軍隊中並不存在著士氣那樣的因素,但看到空中盤旋著向著遠方的敵人示警的冰龍,羅蘭多少感到了一些安心。察覺到這一點的理查德禁不住笑了起來。
“還記得嗎?當初決定首先征服北方大陸的時候,你一直反對得很厲害,看看現在吧,如果沒有鞏固好后方,在遇到危機的時候便會令全局崩潰。”
“你應該改改說教的毛病。”羅蘭皺了皺眉頭,故意抬頭觀察起飛翔的龍群以結束這個話題。這些高貴的生物來自北方的白龍一族,總計有八十七頭,是臣服于伊修托利而獲得幽界之力的強大戰士,從本質上來看,是和死亡騎士們完全相同的存在。
“但是,總覺得抽調了太多部隊,寒冰皇冠的防御力量已經被空前弱化了。”突然想到這一點,向來冷漠的羅蘭不禁自然而然地透露出擔心的表情。
“我明白,但是我們並沒有什麼選擇的余地,對方的軍隊是以兩大聖騎士團為首的國家精銳,而由于風暴獅鷲的存在,甚至無法奢望龍群和石像鬼在戰斗中能提供額外的助力……唯有正面作戰了……還是說你期望我有什麼歪門邪道的戰術?”巫妖並沒有忘記加上一句諷刺。
“沒有選擇的戰斗之路,這樣反而比較省心。”和往常一樣忽略掉建議中的毛刺,羅蘭低下了頭,“這幾天聯盟應該不會立刻發動進攻,我想要稍微離開一下,一切事務就交給你了,理查德。”
“你要去哪里我也大概能猜得出來,是迷霧之森吧?雖然我們的戰略並不涉及到那片領域,然而他們畢竟是聯盟的同盟國,是我們的敵人,一個亡靈孤身闖入怎麼可能被視為友善的舉動?”巫妖反問著,瞇起的瞳孔中輻射出一種詭異的冰藍色。
“我不會在那里和他們起沖突的。”羅蘭斬釘截鐵的回答。
“隨便你,我僅僅是在討論某種可能性而已。聯盟的大軍就在對面,很難保證不發生什麼以外,如果騎士團團長打算外出,我認為一天已是極限了,如何?”巫妖的手勢顯然是打算結束這次對話。
“差不多正好一個來回,我對那片土地相當熟悉。”死亡騎士的語氣有些苦澀。
“就這麼說定了,路上請小心。”
羅蘭心不在焉地應了句,然后轉過頭,眺望著遠方翠綠色的地平線。已經過了九年了吧?那里會變得面目全非,還是依然能與我的記憶相重合?久遠……真想早一點見到你……
當夜色降臨之時,死亡騎士在黑幕的遮掩之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大營,別說是聯盟方面的監視者,就連大部分同僚也不知團長的行動。強健的夢魘在主人精妙的操縱下繞開敵方的崗哨,以追風般的速度越過山巒和河川,深入聯盟境內,載著騎手向著那加山脈北方的迷霧之森急馳而去。
水滴匯聚在顏色鮮綠的葉片邊緣,泛出晶瑩剔透的光澤。夏季的朝陽透過飄渺的霧氣,折射出宜人的金黃色,為蒼翠的樹木描繪出纖細的輪廓。迷霧之森無論在何時,都是洛倫丹大陸上的一顆明珠,而世代居住于此的精靈們也是一樣,帶著人類永遠難以企及的神秘與美麗。
死亡騎士盡量收斂起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寒冷氣息,小心地在林間穿行著。依靠幽界的力量,夢魘的步伐完全擺脫了重力,所過之處甚至不會帶起一片落葉,踩斷一根枯枝,而即使是最茂密的枝葉也無法阻擋那黑色的身影。仿佛時光倒流一般,兩旁的景物帶著模糊的殘象飛速倒退著,原本在林間時有時無的潺潺流水聲,此刻正迅速增幅,最后成為巨大的轟鳴。
“就快到了……”羅蘭止住夢魘的動作,低語著注視身前壯麗的自然。
作為尼盧河的最大分支,恒河所擁有的不僅是翡翠般清亮的水流和活躍驕橫的個性,對于路維絲聯盟和精靈王國來說,它也同樣具有著重要的意義——一旦過了這橫亙森林的銀藍亮線,人類的法則和信仰便不再有效,取而代之的是精靈們所信奉的自然之律。
亡靈眼中那片綠色的領域被稱為精靈之國度,一個有著五百年歷史的國家——布拉因那斯。
你還在猶豫和害怕什麼?這里並沒有值得留戀和挽回的,死亡騎士是只為一個理由而存在的,我是為復仇而生的,羅蘭告訴自己。然后他用力地搖了搖頭,就好象是為了甩掉浮現的記憶一般。
接著,往生者拉動韁繩,身下的夢魘立即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恒河的激流之中,以不可思議的迅捷和精準從微露水面的礁石上一點而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寬闊的河面已被亡靈拋在了腦后,黑影很快便沒入層層疊疊的綠色之中。
靜謐的翡翠湖畔旁,大片大片有著繁復而纖細結構的潔白花朵——月之花——正盛開著。在樹木間縈回的氣流帶動下,晶瑩的花瓣伴隨著夏風的低語翩翩起舞。而從那白色花海的深處,撥動心弦的話語若有若無的傳了出來。
你要帶我去什麼樣的地方?
安心吧,最強的祈禱士會在這里保護你的~!
只是……有一點點在意而已。
謝謝。
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去別處休息吧。”羅蘭輕輕的拍了拍坐騎的頸項,隨后在那茫茫一片的花叢中落足前行,步伐細心而謹慎。晶瑩如白雪的碎片在他的身旁飄揚,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時撫過亡靈被風吹起的灰色長發。
當樸素的衣冠塚映入死亡騎士的眼中之時,羅蘭覺得自己早已凍結的血液再度流動起來了,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溫暖的血液流遍全身。而那水色的瞳孔之中,冰冷的火焰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只有在面對戀人時才會現出的溫柔眼神。
“久遠,我回來了……”
羅蘭緊抿的嘴唇無法抑制地張開,飽含眷戀惆悵的聲音正呼喚著那個有著美麗音節的名字。
當風再度撫弄起那灰白的長發之時,閃亮的冰晶從中四散開來,沉浸于往事中的死亡騎士甚至忘記了掩飾自己的氣息。然而,亡靈腳下的大片花海並沒有任何凋零的跡象,相反的,當潔白的月之花接納了冰冷的死亡氣息后,突然在風的節奏下發出沙沙的摩挲聲,就好象訴說著安慰的話語一般。
是的,能理解,能聽懂那樣的感情。那死亡的無奈中所蘊涵的憎恨、懊悔、迷茫……以及愛戀和思念……
如此共鳴著的花海淡淡地亮了起來,盛開的花朵上燃起橘黃的光芒,連同青空飛舞之下的瓣片一起,構建出一個充滿著溫暖燈火的世界。那是屬于往生者的祭奠之地,月之海,現世與瀛海相互融合而產生的領域,即使是不眠的靈魂之火,在這里也會變得安詳而傷感。
過往的記憶猶如夜空中的雷電般,帶著巨大的呼嘯,一瞬間照亮了眼前的衣冠塚。記憶的海洋逐漸鼓噪起來,好象海嘯般重重疊疊無法抗拒的無數感情正蜂擁而至。迷茫、寂寞、孤獨、快樂、竊喜、悲傷以及憎恨……那並不是僅有單一顏色的火焰,而是包含了一切的巨大感情旋渦。
十多年前的那些伴隨著篝火和星星的日子已被喚醒,一瞬間便浮了上來。映照著火焰的光之泡如同一盞盞明燈,撫過回憶之海上的洶涌波濤,令痛苦的擁有者歸于平靜。
經過共同的生死考驗,矮人穆拉丁映著營火的詭異笑臉和尖酸的諷刺也逐漸親切起來,獸人薩滿阿斯塔羅斯的大錘和智慧則是引起驚訝的源泉。一想到這些,羅蘭的身軀就會不由自主地顫動,仿佛自己又重新回到他們的身邊,十年之前的冒險歷程中。
跳躍在眼前的花瓣點綴著尋找星之都的艱苦旅途,羅蘭漲紅了臉試圖命令那兩個老神在在的傭兵,只有當夜晚降臨之時年輕的聖騎士才想起自己連生火都不會,而此刻對方的嘲笑已令他有拔劍的沖動。
但當面對著強大的敵人之時,昨夜令青年憤恨不已而又無可奈何的背影,卻是最有力的依靠,怪物們倒下的瞬間,心照不宣的默契正在三人的心中生根發芽。
昏黃的花火則照射出那些躲藏在黑暗之中等待著獵物的地獄犬和炎魔,歸來的旅途因一路上異常艱難且為數眾多的戰斗而顯得格外的漫長,透過緊握在手的劍柄,羅蘭甚至可以感受到利刃埋入惡魔肉體時的顫動。
而越過所有的記憶,往生者的雙眸正追隨著在這一切之中穿梭的窈窕身影,飄揚在風中的秀發與悅耳的銀鈴般的笑聲填滿了他的腦海,而那溫柔的表情和體貼的心,再度令早已凍結的心靈感受到一種熟悉無比的溫暖。
那是無論歲月怎樣沖刷也絕不會消逝的回憶,對于死亡騎士來說,則代表著他的全部。
這是……夢?是夢嗎?惆悵的眼神很快就代替了因回憶而生的短暫喜悅。死亡騎士緩緩地閉上眼,仿佛要將剛才烙印在腦海的景象永遠留住一般。
即使是夢也不要緊,如果能選擇一直繼續下去的話該多好?如果永遠也不會醒來,那也可以算是……幸福吧?這樣對自己說著,羅蘭不由地露出溫柔的笑容。他凝視著衣冠塚,下意識地用手撫mo著胸前的項鏈。
時間飛快地流逝著,月光為大地披上清冷的紗衣,風早已停止,而抹去飛舞花瓣的點綴,僅僅映照著明月的翡翠湖則顯得格外廣闊與靜謐。不知何時,長裙在花叢中拖曳的聲音打破了屬于死者的安詳,冷火立即回到死亡騎士眼中,恍若雕像的亡靈轉過身,無言地注視著那名有著嬌小身材的不速之客。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躺在月之花下面的那個人,因為無論斗轉星移世事變遷,始終都有人記得她。”一句帶著懷念氣息的精靈語緩緩飄過安睡的湖面,傳入亡靈的耳畔。
話語的主人是位美麗的精靈少女,她有著比雪更白皙的皮膚以及海水般湛藍的長發,看上去就像是只存在于童話中的美人。然而,那雙泉水一樣的眸子中所埋藏的,卻是與童話格格不入的悲傷。
“奧露哈?”羅蘭的舌尖滾過熟悉的名字,他下意識地跨前一步,棲息在肩頭的潔白花瓣紛紛掉落,一瞬間便順著黑色的披風隱沒入花叢。
“羅蘭……”精靈女孩此刻卻低下了頭,避開對方火焰的雙眼。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
“我可是里魔法使,難道你忘記了?雖然守衛們都沒有發覺,但羅蘭的氣息我絕對不會弄錯的。”對方一瞬間露出寂寞的笑容,“我猜你到這里來的目的想必是為了看看她,所以就過來了……不出所料……”
“果然還是瞞不過布拉因那斯的詠者,”羅蘭頓了頓,仿佛回憶起了九年前的往事,“我要謝謝你,這里的月之花非常漂亮,讓人留連忘返。”
“恩,因為我知道羅蘭一定會回來的,所以就種上了,相信久遠小姐她也肯定會喜歡的吧?”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兩人頓時沉默下來,而當奧露哈的聲音再度響起之時,已充斥了再也無法掩飾的悲傷,“但是,我沒想到羅蘭會以這個姿態回來……”
“你不明白。”羅蘭的聲音逐漸僵硬起來。
“沒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成為亡靈?為什麼要成為一個侵略者?”
“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因為人類的yu望和教廷的冷漠,我早就被剝奪了一切,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失去的了。”
“即使這樣也無所謂嗎?除了有著靈燈別稱的月之花以外,這個森林已經不會再接受你了啊~!即使隱藏著自己的氣息也好,綠色一旦碰到你仍然會枯萎,這樣的話……”不知不覺的,女孩的話語中帶上了哭腔。
“那只是說明軀殼的屬性和生命之力相反罷了……亡靈並不是邪惡的象征,我們既不渴血也不嗜殺。”羅蘭冷淡地聳了聳肩,“我不否認這是一場侵略戰爭,可是路維絲以前也曾做過相同的事情,她沒有資格質疑這一切。
“我對亡靈和人類之間的戰爭才沒有興趣,我只想問你一個人,羅蘭。”奧露哈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盯著死亡騎士,“為什麼你為了復仇不惜拋棄其他一切?甚至……甚至不惜殺死養育自己的人,光之指引者尤瑟爾?”
“你怎麼知道的~!?”詢問從羅蘭的口中不由自主的沖了出來。
“原來是真的嗎?你真的殺了他~!”奧露哈驚叫起來,禁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今天早上,賢者卡達爾拜訪了布拉因那斯的宮廷,當他以死亡騎士的罪行勸說國王陛下與路維絲聯盟共同戰斗的時候,我還以為那只是人類的一面之辭……羅蘭……為什麼?”
質問之下的往生者一語不發,但卻不自覺的避開了精靈女孩的視線。
“你還是我記憶中的那個人嗎?羅蘭應該是很溫柔的,為什麼會變得這麼不擇手段?”精靈少女刻意壓抑住顫抖的語調,然而晶瑩的淚水卻不爭氣地劃過她的臉龐。
“那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我和師父不可能相互遷就,所以只能為各自的信念戰斗到底。”羅蘭以苦澀的聲音回答,“在用劍對話的修羅場上,砍下去的劍是沒辦法收回的,即使現在后悔也已來不及了……”
“是嗎?”奧露哈再度凝視著那燃著冷火的雙眼,仿佛要看出對方內心的真實一般,“那,若是我的話呢?”
“你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句單刀直入質問太過突兀,就連羅蘭也禁不住激動起來,他立刻大聲地反駁,“死亡騎士是絕對不會為毫無理由的戰斗拔劍的。我們因執念而留存于此,成為伊修托利的契約者,獲得強大的力量。但是如果一個人過于沉迷于力量,忘記了自己的執念,那就會造成自身的滅亡~!”
“那若是阻止你達成願望的人呢?布拉因那斯也許很快就必須要和聯盟一起戰斗了……那時,身為布拉因那斯詠者的我,唯一能使用‘里魔法’的我,該怎樣面對羅蘭呢?”女孩說著,下意識的用手拭去淚水,糅合著無奈的困惑一再的重復著,“羅蘭會怎麼做呢?我又該怎麼辦呢?”
“照你自己的意志去做就可以了。”死亡騎士回答,就連自己也無法忽略掉語調中的冷淡與陌生。
“‘照你自己的意志去做就可以了’……還真是不負責任的答案呢。”奧露哈下意識地用手撫mo著胸口,現出痛苦的表情,“很久以前,是羅蘭令我從那個黃金打造的牢籠中掙脫出來的,溫柔的羅蘭讓我獲得了自由,懂得了堅強,可是現在……當我想要以自己的意志去幫助災難中的人民時,卻發現站在對面的就是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被一次又一次呼喊著名字的亡靈無奈地低下頭。
“難道不能恢復到從前那樣嗎?只為了單純毀滅的行為,就可以拋棄世界對你的羈絆嗎?久遠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絕對……”精靈少女終于無法抑制地啜泣起來,她突然伸出手想要觸摸眼前的黑影,但在那之前,死亡騎士卻敏捷地跳開了。
“停止吧,這麼做只會讓你受傷而已,我們之間隔離著生與死的鴻溝,那是永遠都無法跨越的距離。”出現在羅蘭臉上的,是與冷漠語調相反的悲哀表情,“一切都只是不可抗拒的命運。也許正如你所說,我忽略了很多東西,而只專注于沒有未來的毀滅,可是……對于你眼前的這個亡靈,這個因羅蘭的執念而生的復仇者,惟有溫達姆的死亡才能令他得到平靜。”
失去風的依托,沉重的白色花瓣很快便掉落在地,滲透著死亡味道的夜色逐漸彌漫開來,令生者與死者之間的距離恍若隔世般遙遠。
“無論如何,我已經不能回頭了,只有繼續的戰斗下去,直到達成那願望為止……”冷漠再度掩蓋了死亡騎士的表情,他緩慢但堅定地走過女孩的身邊,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后低低地開了口。
“對不起,奧露哈……”
在對方來得及回答前,那個鬼魅般的影子就已消失在了重重黑暗之中。
“久遠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絕對……”奧露哈那喃喃的啜泣聲回蕩在羅蘭的耳旁,即使當瘟疫般擴散開去的凍土映入視線之時,死亡騎士的思緒仍然無法平靜下來。
很快,兩個熟悉的兩個身影進出現在了眼前。“現在的重點是擊潰聯盟大軍。”羅蘭告訴自己,下意識的搖了搖腦袋,似乎要將心中的迷惑甩去一般。
“他看上去樣子很奇怪。”阿爾薩斯低聲評價。
“迷惑的表情,大概是在祭奠之時遇到在意的人了吧?”理查德露出狡黠的笑容,“這樣也好,若是真的迷失在復仇的業火中的話,恐怕伊修托利會很難過的。”說著,巫妖戲謔的聲音逐漸低沉,他輕聲地帶過最后一句,隨后徑直向著縱馬急馳的死亡騎士走去。
“你遲到了,羅蘭。”阿爾薩斯率先打了招呼。
“抱歉,因為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當來到兩人面前之時,羅蘭已經恢復了原樣,正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遠方寂靜的戰場之上。
“身為騎士團團長,大戰前卻出去散步,實在是悠閑哪。”理查德惡意的打斷對方的辯駁,炎之城塞崩潰的事實至今仍無法令他釋懷,而即將到來的毫無把握的戰斗使得那燃燒著冰藍火焰的雙眼也抹上了急噪的顏色。
“若是等到戰前才去考慮戰術的話,未免遲了,現在已沒空討論這些。”羅蘭則回以冷漠的應答,“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該偵察過了吧,對方的狀況如何?”
“無可挑剔,風暴獅鷲的數目和預期一樣——五千名,即使有亡靈巨龍的幫助我們也無法得到制空權。他們的地面防御陣線也是滴水不漏,而法師們已經在各處布置了大量的偵測魔法,奇謀已無效了。唯一的辦法是正面應戰,蜘蛛戰士在平原戰上能發揮作用,不過始終太過脆弱。”阿爾薩斯則仍然保持著一貫的輕松。
“而且至今這里的魔法濃度也未達到能再使用那座聚魔塔的程度……”理查德對同僚的報告作出了補充,絲毫不掩飾其中夾雜的擔憂。
“即使對于不知疲倦的亡靈一族來說,這樣的連續作戰也是太過勉強了吧?”羅蘭皺起眉頭,下意識的勒緊手中的韁繩,“何況,布拉因那斯精靈們的動向也很不明確……他們恐怕會在近期內有所行動。但是,既然已經來到了這里,那就必須要做到不敗,我們至少要守住炎之城塞才行。”
另兩人則很有默契的表示贊同。
“那麼來吧,為了伊修托利,也為了我們自己,要戰斗了~!”如此訴說著,死亡騎士燃燒著灼熱戰意的雙眼掃過天邊的戰線,人類軍隊眼花繚亂的旗幟正在風中嗚咽著,靜靜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血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45:17
第七章 仇恨的業火
第三天黎明時分,在防御工事構建結束后,聯盟主力部隊率先擺出進攻的姿態。四十萬軍隊所鋪展開的廣闊陣型就像一張巨大地毯,覆蓋了整個平原,隔斷了眺望的視線。亡靈目之所及,全都是劍光所編織的大網,仿佛一片鋼鐵的海洋波濤起伏。金屬嘶磨的聲音預示著武器渴血的yu望,牧師洪亮的祈禱振奮著戰士高亢的意志,而在大軍壓迫之下的戰場,卻顯得越發寂靜。
“不能使用拒馬陣嗎?”一名聖騎士有些惋惜抱怨著,看了看身后由重裝步兵搭起的巨大塔盾陣。
“對于在短短兩天內攻陷炎之城塞的敵人,我們是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的。那些盾牌在死亡騎士面前形同虛設,若是讓他們沖進去的話,我軍一定會遭受重大損失。”聖鎖鏈騎士團團長喬伊簡短地回答,和尤瑟爾曾經做出的判斷一樣,他也將全聯盟的近三千名聖騎士們布置在陣線的最前方,而兩側則輔以各國騎士團中的精銳。
“以動制動,是這個意思吧?”聖杯騎士團團長尼克羅皺起眉頭,“在這種平原地帶,如果加速起來,不曉得那些夢魘究竟會具有多大的動量?”
“即使死傷慘重也別無選擇,和沖鋒比起來……接下來副官們的處境要危險得多啊。”喬伊嘆了口氣,低聲地加了一句。
比起戰場上騎士們的不安感覺,中樞指揮部的氣氛更是劍拔弩張——在這里,負責統領全軍的賢者要面對的不僅是虎視眈眈的亡靈大軍。
“溫達姆陛下,請看這里,第二道防御線的正面就由你負責了,應該沒有問題吧?”卡達爾用手指撫過沙盤,以平常的語調問了一句,然而其中卻蘊涵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可是……”溫達姆的聲調禁不住顫抖起來。
沙盤上,第二道防御陣型的兩側,是斯托加德和泰拉斯兩國的精銳騎士團。而供溫達姆本人調遣的,除了近位騎士團以外卻只有為數不多的四個步兵方陣,顯然卡達爾並不想掩飾自己的真正目的——以溫達姆為誘餌將羅蘭引入口袋陣中。
“賢者大人,死亡騎士的突擊能力……以四個步兵方陣去抵擋是不夠的啊~!”
面對對方的抗議,卡達爾終于按奈不住板起了臉:“在戰場上,無論是誰的性命也都沒有保證,究竟什麼樣的戰略最為合適,可不是以你的看法來決定的,陛下。”
溫達姆不由地打了個寒顫,細密的汗水不知不覺中爬滿了他的額頭。沒有人能逃脫路維絲的懲罰,眼前的景象仿佛正這麼訴說著,而透過卡達爾嚴酷的行動,另一側的四位國王也再一次感受到法王廳令人窒息的威嚴與權力。
“我們掌握了詳細的情報,黑暗之鷹是死亡騎士團的高層領導,他的陣腳一亂,必定會給全局帶來極大的影響,而能做到這點的,就只有你——溫達姆。這可是由教廷給予的將功贖罪的機會,非常難得,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卡達爾說著,視線又回到沙盤上,“另外,仔細看一下,你擁有足夠的緩沖力量和后撤空間,只要支撐到兩翼的騎士們將對方包圍,那時你便可與第三道防御線的部隊匯合,共同反擊亡靈軍隊。”
“還有什麼意見嗎?”沉默半晌,法師最后問了句。
被對方強硬的氣勢蓋過,溫達姆最后不得不低下頭表示受命,而當五位國王全都離開帳篷的時候,卡達爾才現出嚴厲表情掩飾下的擔心。
“身負重罪,居然還想安穩的躲在后方,這家伙還真是不知廉恥,聯盟中也會出現這樣的敗類啊。”一旁的迪莉西亞說著嘆了口氣——作為直屬于教廷的聖騎士,從一開始她便清楚整套作戰方案,所以剛才才會冷眼旁觀。
“真是沒有辦法,”卡達爾苦笑了一下,“說起來我們反而要感謝羅蘭殲滅了艾拉澤亞的主力部隊,否則這些國王恐怕不會那麼容易臣服。”
“光是這個程度的作戰就表現出恐懼,如果他們知道了突擊隊的任務,大概會嚇得渾身發抖吧?”邁西斯哼了一聲,“教廷果然不能太過信賴世俗力量,能稱為女神之劍的恐怕也只有聖騎士團了。”
“但是……我們卻必須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啊……”一想到即將展開的作戰行動,卡達爾就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
如果說溫達姆和國王們是法王廳的棋子,那我們法王廳便是路維絲的棋子吧?原來人類這種渺小的生物,始終也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取得勝利,而只能用生命去交換安逸……
“別擔心,整個突擊隊的斗志都很高昂。”仿佛看穿了卡達爾的心思一般,迪莉西亞微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大家並不僅僅是為了神的預言,聯盟的未來和戰士們的信念才是真正驅動我們戰斗的因素。”
“話雖如此,但這個任務簡直就是去送死,這樣的勝利是沒有價值的。”大賢者只是悲傷的搖了搖頭。
“不要上來就這麼沒信心,突擊隊中法師和牧師的比例很高,並不是沒有生存下來的機會。”迪莉西亞安慰著,她身邊的邁西斯和安東尼則同樣自信地點了點頭。
“真是的,送行的人可不該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安東尼達斯露出了微笑,“我們會回來的~!”
“大型移送方陣準備就緒,我們也該走了。”迪莉西亞扭頭對同伴說道,“卡達爾,記得要為我們祝福,否則……”
可是女騎士的這句話卻被打斷了,法師並沒有用言語解釋,而是直接抱住了對方。兩個身影就這樣重疊在一起好幾秒,迪莉西亞這才回過神來,她那白皙的臉龐頓時刷地變紅,可是身體卻並沒有反抗。
“請你一定要回來……”賢者溫柔地說。
“恩,卡達爾。”迪莉西亞堅毅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融化了,“我保證,一定會回來的。”
整個寒冰皇冠騎士團已準備就緒,亮銀鎧反射著奪目的光芒,燃燒的靈魂之火描繪出整齊的戰線。在夢魘之后則是雕塑般一動不動的食屍鬼軍團,就象一片沉潭死水,即使是清晨最溫暖的陽光,也無法令這片黑暗產生哪怕一點點波動。
“終于要開始了,雙方主力部隊的正面戰斗。哼,即使是再遲鈍的家伙也感覺得出來,這里的氣息已經在躁動著渴求鮮血了~!”阿爾薩斯躍躍欲試地抓著韁繩,從身后吹來的峽谷狂風卷起了他的黑斗篷,看上去仿佛巨大的旗幟。
羅蘭只是無言的摩挲著手中的騎士長槍。
“你怎麼了,這幾天一直懶洋洋的。再這樣下去,我看就算是聯盟的新兵都能打贏你。”阿爾薩斯頗有興趣地打量著對方。
“少說教幾句吧,一個理查德在這里就夠受的了,你還想怎樣?”羅蘭的語調依然冷漠,只是回應卻有些答非所問,“我就是我自己,無論變成怎樣,也一定要達成自己的願望,只是那樣而已。”
“奇怪的家伙……”
正當阿爾薩斯一邊搖頭一邊嘀咕時,理查德的聲音卻傳入兩人的腦海:“各就各位,等下由我從整體上指揮,記得一定要絕對精確的完成每一個細節。這次的平原戰和攻城戰完全不同,我們在數量上也處于極端劣勢,必須發揮出死亡騎士的速度,這樣才能彌補雙方的差距,絕對不可以有任何疏忽的地方。”
這是由那些天才巫妖們構筑起的魔法網絡,借助著聚魔塔的力量,這張看不見的通訊網覆蓋了整個軍隊,它不僅可以讓后方的法師輕松自如地操縱食屍鬼等亡靈傀儡,而且還聯系著指揮的中樞。戰場上縱橫馳騁的死亡騎士因此可以在第一時間得到來自巫妖的重要情報,並籍此抓住稍縱即逝的瞬間,象一柄尖刀,直插入對方陣型的致命部位。
“恩,的確,一個理查德在這里就夠受的了……”阿爾薩斯撇了撇嘴。
“就算平時會迷惑也好,等到上了戰場,我們自然會本能地屏蔽掉與戰斗不相關的一切。”羅蘭聳了聳肩膀,“沒什麼好擔心的。”
下一瞬間,巫妖終于發布了沖鋒命令。這句簡短的話語就好象是落入死寂水面的石子,立即激起連鎖波動。死亡騎士們發出震天的吶喊聲,化為一股排山倒海的颶浪,向著遠方同樣怒吼著開始沖鋒的人類騎士們撲了過去。
四天前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但這一次的戰線則要長得多。近萬名死亡騎士排成雙層沖陣,占據數十公里的橫斷面以攔截聯盟第一陣線一萬五千名騎士的沖鋒——其中有兩千五百多名是聖騎士。兩翼的蜘蛛戰士緊隨其后,這些亡靈依靠著厚重的甲殼和八條腿帶來的平衡感從側面發動攻擊,沖鋒的威力絕對是手執長槍的騎士所無法抵擋的。
大平原在鼓點般密集的蹄聲下顫抖著,發出隆隆的巨大轟鳴,風沙、塵土與冰屑混合在一起,一眨眼就被拋在死亡騎士的后面。羅蘭身下的地面在高速的沖鋒下就好象是一張模糊的白紙,而隨著視野的不斷開闊,人類很快就進入可以清晰觀察的距離。
率先映入往生者瞳孔的是兩張年輕的臉龐,他們的眼神中帶著無法忽視的堅毅,長槍上蘊涵著死亡的光芒,簡直就好象是亡靈在鏡中的倒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兩支騎槍便已劃開亂流般的空氣,向著羅蘭襲來。
死亡騎士超越常人的躲閃速度使其中一支落了個空,而幾乎同時,羅蘭用手中的騎槍改變了另一支的軌跡。當尖銳的槍頭帶起羅蘭的長發時,他手中的騎槍則傳來一陣埋入肉體的顫抖。而對方抽搐的身體尚未栽下馬,亡靈已抽出霜慟,劍鋒的光芒嗖地掠過另一人的頸項,一股噴涌而出的血箭立刻噴射而出。
“繼續沖鋒,把他們切割成小塊解決,盡早突破這里的防御~!”羅蘭無聲的吶喊傳入身邊死亡騎士們的腦海之中。作為回應,他們的劍刃變得更為瘋狂,帶起更多的紅色,就好象一支浸著朱砂的畫筆,無情地描繪出眼前瘋狂的修羅場。
盡管寒冰皇冠騎士團的強大令一切敵人為之顫抖,但戰爭的勝負卻關鍵取決于主力部隊的持久能力——食屍鬼軍團必須消滅盡可能多的步兵,同時又保持住自己的數量。一旦主力的覆滅便意味著戰爭的完結,為了避免食屍鬼們在發揮再生之力前便被毀滅,死亡騎士們必須控制住戰場的節奏,阻止聯盟騎士攻入陣線的薄弱環節。
另一方面,為了避免戰局成為強對強,弱對弱的消耗之勢,死亡騎士在面對聯盟的沖鋒隊之余,還需要盡可能多的屠殺對方的主力部隊——步兵——羅蘭和阿爾薩斯所率領的兩千五百名騎士的目的,正是在人類沖鋒隊中撕裂出一個缺口。
依靠著巫妖們統籌全局的引導,死亡騎士一刻不停地沖擊著敵方戰線的薄弱環節,同時巧妙地避開他們的鋒芒。千變萬化的局勢下,原本橫沖直撞的兩股巨浪如今卻成為完全不同的形態,若是說聯盟的騎士們是剛硬無比的鐵錘,那死亡騎士便是靈活攢動的水銀。無論鐵錘怎樣用盡全力捕捉,最后依然一無所獲,而散開的水銀珠卻會在它的背后重新凝聚到一起。
金屬喘息的間隙,死亡騎士們的創傷正在迅速地痊愈,然而人類們的傷口卻仍然在滴血。對于聯盟的戰士們來說,如果沒有聖光術的幫助,必須毀壞亡靈的心臟或者大腦才能徹底殺死他們,但聖騎士的數量相對來說太過稀少,而兩翼趕來的牧師也陷入了和蜘蛛戰士戰斗的泥潭之中,完全無法發揮出應有的作用。而死亡騎士們卻憑借著神所賦予的力量,率先奪得了戰場之劍的光芒。
突破了~!羅蘭的視野突然一亮,黑壓壓的人群和刺眼的劍光已被拋在了腦后,現在他的部隊終于突入聯盟第一陣和第二陣之間的開闊地,眼前是大批使用塔盾的重裝步兵。
“重組陣型,沖散他們~!”他甩了一下手中的大劍。
命令之下,從防御中滲透過來的死亡騎士迅速而有序地結成三角形沖陣,馬不停蹄的開始進攻人類步兵——對于加速度極高的夢魘來說,這段距離能夠帶來威力巨大的沖力,足以將鋼制盾牌象薄紙一樣捅穿。
霜慟攜著寒冷氣息的光芒斬開一面又一面盾牌,鋼鐵構筑的壁壘成片倒下。而下一刻,當重裝步兵團中央的那面旗幟映入羅蘭的視線時,披荊斬棘的死亡騎士卻不由地當場楞住了。
“那是……那面旗幟?”羅蘭的音調有些顫抖。
死亡騎士下意識地勒住韁繩,就好象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一般——烙入他眼中的旗幟上,鮮明地繡著由飛馬守護的兩把長戟。對于任何一個艾拉澤亞人來說那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標志——王室標志。而在那面大旗之下,一個頭戴王冠的男人令復仇者的靈魂燃燒了起來。
“溫達姆~!!”噴涌而出的火焰頓時充斥羅蘭的雙眼,他的表情在瞬間因仇恨而扭曲變形。那股憎恨的氣息太過強烈,以至于周圍的死亡騎士也都反射性地策馬遠離開幾近瘋狂的首領。
“理查德大人,羅蘭失去了與魔法網的聯系。”一名巫妖報告,語調中帶著一些迷惑,“似乎是因為意識波動太過強烈的關系……”
“怎麼可能?”對方皺起眉,立即以遠視術觀察起戰場的前線,展現在他面前的則是這位指揮官最不願看到的景象——羅蘭所率領的部隊已經單獨深入敵陣,完全失去了與主力前鋒的聯系,現在正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態。
“該死的……”巫妖低聲嘀咕了句。
然而,魔法通訊中斷也好,戰線太過深入也好,這些都根本無法阻止羅蘭的猛沖。就好象被主人鋼鞭般的意志所驅使著,他跨下的那匹夢魘奮力奔馳,腳下簡直要冒出火星,而以機動著稱的死亡騎士們全都不得不跟在他身后策馬狂奔,這才不至于讓主將陷入敵人的重重包圍。
霜慟劃出的亮線因移動速度的激增而欣然加長,六名士兵的鎧甲在一剎那便被撕裂,分成兩半的身體在巨大外力的作用下飛上半空,灑下肉塊的碎片與血雨。下一瞬間,死亡騎士輕巧地縱馬躍上半空,身著沉重鎧甲的士兵尚未來得及抬頭,夢魘已精準地踏上一名士兵的頭部。伴隨著脊椎骨斷裂的脆響聲,死亡騎士再度躍起,巧妙地穿梭過那些閃爍著光芒的刀劍,亡靈就這樣連續幾跳,那面艾拉澤亞的王旗頓時陡然近了許多。
快了,就快到了~!
無論是戰況還是來自理查德的召喚,一切都已經被羅蘭拋在了身后。現在,除了心跳與揮劍的風聲以外,羅蘭腦海中唯一還存在的念頭就是如何殺出一條路來,然后手刃自己的仇敵。
為了復仇那種無聊的事情,一個人居然會變成這種樣子嗎?簡直就像是召喚腥風血雨的狂戰士……不、或許還要更瘋狂也說不定。真是不可思議。戰場一片混亂,喊殺聲不絕于耳,可是阿爾薩斯卻禁不住勒馬,著迷般地看著那個化身為復仇者的羅蘭,一動也不動。
也許那就是我所缺乏的部分,否則作為一個活了上百年的劍士,我根本沒理由輸給他。然而,那究竟是什麼呢?狂熱?天賦?感性?還是執著?
“還是弄不明白,也許再和你戰斗一次會有所收獲吧?”阿爾薩斯自言自語著,露出古怪的笑容,“嘿,在那之前,你可千萬別死啊。”
“怎麼可能?居然沒有人能阻止黑暗之鷹嗎?那家伙甚至已經和部隊脫離了,根本只是一個人而已~!”即使是向來冷靜的卡達爾,此刻的語調也有些顫抖。
他原本認為,只要順利把羅蘭引入第二陣,從側面合圍的部隊就能將他和他的死亡騎士們一網打盡,可是現在的局勢卻依然在惡化。包圍圈的騎士們盡管zhan有數量上的優勢,卻來不及阻擋機動性極強的對手,而發了瘋一般的羅蘭卻勢如破竹,單憑一個人就突破了將近全部的步兵方陣,此刻正在迅速地接近溫達姆。
用膝蓋想也知道,如果艾拉澤亞的國王被殺死的話,聯盟就沒有可以出的牌了。
“必須再拖延一點時間才行,否則迪莉西亞他們便……”卡達爾暗自下定決心,然后大聲發布命令,“沒辦法了,召集來聖騎士預備隊,派他們去支援中央步兵方陣。”
“這、這麼早?”一旁的法師禁不住失聲問道。
“如果艾拉澤亞國王現在出了什麼事,那我們的陣線恐怕就會真的被突破了。”賢者的語調就好象繃緊的琴弦,“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傳我的命令,立刻使用短距離移送方陣。”
魔法的光輝很快出現在羅蘭眼前,象一面屏風,截斷了他的去路。在鋪開的六芒星光芒掩映下,由二十名白銀聖騎士與八十名海藍聖騎士組成的支援中隊迅速擺開包圍陣型。
那家伙就是墮落的聖騎士嗎?
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浸透鮮血、眼中燃燒著火焰的惡鬼,即使是經驗再豐富的戰士也禁不住心里發毛。不過所有人都相信,在一百名聖騎士面前,別說是惡鬼,恐怕就連龍也無法突破這銅墻鐵壁。
“聽著,黑暗之鷹,我們不會再讓你前……”
帶頭的領隊剛開口,話語就被打斷了——掠過的凄厲劍風將這名高階聖騎士的頭顱砸成了肉沫,巨大的沖擊力則令屍體一下飛了出去。也許是為了發泄充斥全身的憎恨,自稱毫不嗜血的羅蘭回手又是一劍,失去主人的駿馬慘叫一聲,也被攔腰斬斷。周圍的視線在那一刻為鮮血構筑的牢籠所禁錮,而當聖騎士們回過神來拔劍的時候,眼睛冒火的敵人已欺近身前。
“被詛咒的亡靈~!”聖騎士毫不畏懼地迎上前,雙手握劍正面格擋,但直到兩柄劍相撞的時候,他才發現對方的力量遠遠凌駕于自己。穿著全身鎧的騎士一下被打得飛了出去,落在地上發出“砰”地響聲,接著死亡騎士縱馬踩了上去,對方當即斃命。
“滾開,你們這些廢物。”羅蘭以威脅的眼神掃過聖騎士方陣,“別阻在我面前~!”
這句話更象是挑釁而非警告,人類眼中的怒火頓時也旺了起來,更多的聖騎士開始逼近——他們打算從四面八方同時發起攻擊。
“好呀,你們都不怕死,對不對?”死亡騎士覺得自己的靈魂正在躁動,就好象有一只狂暴的野獸在里面舔著牙齒,磨著爪子一樣。
“那麼就用肉體來感受一下我的痛苦吧~!”羅蘭冷笑著回答,催動坐騎,沖向同樣吶喊的聖騎士。承受往生者怒火燒灼的夢魘發出凄厲的嘶鳴,在大地上刻下深深的蹄印,好象一個個血肉外翻的傷口。
只是差少許而已,也許只有幾十米~!只要能突破眼前的防線,我就能殺了他~!羅蘭在武器的鋒口上游走,目光卻一次又一次地停留在不遠處的那面旗幟上。
幾個來回下來,這片狹小的地帶已倒下近二十名聖騎士,鮮血染紅了草地,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顯得格外刺眼。羅蘭自己的狀況也同樣糟糕,聖光術的焚燒下,亮銀鎧多處龜裂,殘破的披風則被死亡騎士扯下隨意地甩在地上。
你們絕對擋不住我的,再來一次沖鋒~!羅蘭用力扯著韁繩,他就象滿勁的長弓,只等射出的一刻。
然而在那之前,一個人影卻帶著耀眼的魔法光芒突然閃現在他的眼前,死亡騎士頓時呆住了,動作在瞬間凍結。但羅蘭尚未來得及開口發問,那個不速之客就從口中吐出一句簡短的咒語,接踵而來的第二個移送方陣便將渾身是血的戰士和施法者一同抽離戰場。
“是你,理查德?你在干什麼?”羅蘭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被帶回了戰場的后方,憤怒的火焰立刻從他的雙眼中爆發了出來。
“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究竟在做什麼?”死亡騎士的怒吼幾乎撕裂對方的耳膜,“現在立刻你把我送回到溫達姆那邊去~!”
“附著在王旗上的結界很堅固,僅憑移送方陣是無法突破的……”
“那就把我送回剛才的地方~!給我聽好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必須殺了他。”羅蘭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眼中流露出濃重的殺意,“即使是你也別想阻止我。”
“我當然沒理由阻止你的復仇。但身為伊修托利的歐林,你必須首先負起自己的責任。”理查德毫無畏懼地承受著對方的視線,冰藍的瞳孔中透出一種罕見的堅決,“還有,別用‘死亡騎士的願望高于一切’那種借口來搪塞我。”
“理查德,你到底想說什麼?”往生者瞇起眼,緩緩舉起手中的大劍。
“寒冰皇冠出事了~!路維絲居然派遣了敢死隊,打算直接摧毀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
“什麼~!?”死亡騎士的語調中帶著無法抹消的動搖。
北地的山風比想象中的還要寒冷徹骨,當混合著冰屑與雪花的氣流攪過時,迪莉西亞不由地再次裹緊鎖子鎧外的毛皮斗篷。
此刻,由一百五十名戰士組成的隊伍正在阿雷特山脈上攀爬。盡管法師們為每個人都施加了結界防護,在這種險峻無比的峭壁面前,人類的動作仍然顯得十分艱難。經過好幾個小時的努力,他們才終于戰勝巨大的自然屏障,抵達幾乎觸及蒼穹的頂峰。
那就是……寒冰皇冠嗎?無法忽略的震撼頓時牢牢攫住迪莉西亞的雙眸,眼前的景象幾乎使她在一瞬間忘了此行的目的。
皚皚飄揚的雪花掩映下,絳紫色的宏偉宮殿盤踞山頂,仿佛一條沉睡的巨龍。護城河下的水泛出眼花繚亂的光芒,象一條巧奪天工的項鏈,溫馨的燭光透出彩色的窗戶,溫柔地撫mo著周圍綻開的片片花叢,在天穹之頂變幻莫測的極光籠罩下,整個城堡就好象是朦朧飄渺的海市蜃樓,讓人覺得遙遠無比,但卻又近在眼前。
簡直就象是只存在于童話中的世界,是令人思維停滯景象。
“我們能做到嗎……那樣的事情?”女騎士禁不住低下頭,喃喃自語,“弒神……”
在聯盟實施總體戰之前,路維絲的預言就已降臨。不同與以往需要揣測的暗示,這一次幾乎可以稱為是清晰的命令——女神直接通過夢境將聆聽者的意志帶到了北方高山的頂端,親自指出亡靈們力量的源泉——名為伊修托利,賦予往生者們力量的那個存在。她是被禁錮在靈魂之石中,渴望能成為神的意志體。對于路維絲來說是威脅,而對于人類信徒們來說,則是侵略的幕后指示者,邪惡的象征。
處于深層睡眠的聆聽者在夢境之中得到昭示,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消滅伊修托利。盡管身處神界的路維絲無法親自出手,但現世中的人類信徒依然可以得到來自她的幫助——他們將會獲得由路維絲所賦予的弒神之力。
一旦持有蘊涵路維絲之力的武器,人類便能輕易破壞那塊靈魂之石,失去載體的靈魂將灰飛湮滅,整個戰爭也可以畫上句號。
當聆聽者將夢境中所示的地點在地圖上準確無比地標出之后,法師們便開始時間長達一個月的布置。雖然聯盟的技術水平遠遠不如巫妖,但對于目的地明確的傳送,他們還是可以做到的。很快,一個凝聚魔法之都最高水準的移送方陣就制成了,它的能力足以將一百五十名戰士從艾拉澤亞大平原一下子送到寒冰皇冠守護結界的外緣,突擊隊將從那里發起襲擊,在亡靈們忙于平原戰時,摧毀靈魂之石。
盡管明知在千里之外的戰場上幾乎沒有幸存的可能,但志願成為突擊隊成員的頂級戰士仍然超過了三千名。
而最終從聖騎士團,高階牧師和頂級法師中所選出的精英們,此刻終于悄無聲息的越過從法陣邊緣到達寒冰皇冠的那段危險路程,寒冰皇冠宮殿冰雕的大門就在他們眼前,戰斗即將展開。
長劍出鞘的利響驚醒了沉醉于美景之中的迪莉西亞。
“是亡靈巨龍,而且有四條,我們不能在這里糾纏。”邁西斯皺起了眉頭,“最好趕快進去~!”
他的話音未落,宮殿大門突然自動開啟,從里面沖出大量的魔影鎧甲。這些魔力驅動的長劍和鎧甲就好象被透明人穿著一般,作出奔跑和攻擊的姿態,閃耀的劍芒令所有的人都繃緊神經——那絕對不是可以輕松拿下的障礙。
“采取突擊陣型,山下敵人的防御部隊要過來還需要不少時間,我們必須在那之前擊潰這里的敵人,迅速進入宮殿內部~!快~!”安東尼達斯大聲命令,咒語的吟唱與祈禱之聲立刻此起彼伏的彌漫開來。牧師緊握權杖的雙手與法師們凌厲的眼神仿佛浮雕般映刻入聖騎士們閃亮的劍刃之上,下一瞬間,撕殺的怒吼與金屬碰撞的尖利聲音打破了雪山之頂的寧靜與安詳。
“這是最后一點魔力結晶。”巫妖說著攤開手掌,展示出一小塊類似藍寶石的晶體,“用這個的力量就能把你送到極光法陣的外面,但是,剩下的路……”
“別在那里自說自話,你最好找別人去寒冰皇冠解圍。”恢復冷漠的羅蘭再次打斷對方,“為什麼必須是我?阿爾薩斯也好,或者你自己也好,你們去也是一樣的吧?”
“笨蛋,你是伊修托利的歐林,只有你才能發揮出她的力量~!”理查德的眼中閃過怒火,“他們人數很多,我們光送一個人過去支援有什麼意義?所以必須送歐林過去才行,你明白沒有?”
“可是溫達姆就在那里~!”羅蘭也開始咆哮,“我已經等了十年,怎麼可能現在功虧一簣?”
“守護是比復仇重要得多的事,放棄他吧。”
“重要得多?”羅蘭爆發出毛骨悚然的笑聲,下一瞬間,那柄大劍猛地斬了過來,早有防備的巫妖立即抬手構起一道厚重的冰墻,在千鈞一發之時擋開了死亡騎士力量恐怖的攻擊。
一擊不中,羅蘭露出“你倒也有兩手準備”的嘲諷冷笑,緩緩收起劍,重又開口。
“哼,別在這里說什麼風涼話啊,一個人的痛苦只有他自己能明白,象你這樣只懂得講大道理的家伙又有什麼資格說教?在短短一天之內,我的世界毫無征兆地消失了,我的信任崩潰了,所有的同伴都死了,什麼也都沒有了,就連路維絲也不再回應我的祈禱~!那樣的永遠也無法淡忘的感覺……你現在居然叫我放棄嗎~!”
“復仇能讓你找回一切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阻你。”理查德冰藍色的瞳孔凝視著他,“可是我可以肯定,這個選擇將會導致伊修托利的死亡,即使那樣也不要緊嗎?”
“……”這句話並不響亮,但卻貫穿過死亡騎士眼中燃燒的復仇之火,透近他靈魂的最深處。
“為了復仇,你打算拋棄女神嗎?你已忘了以前說過的話嗎?還是說,那根本只是空談?”對方繼續追問,“你真的覺得伊修托利只是賦予你力量的契約者?”
“不,伊修托利……是無可替代的。”沉默了好幾秒,羅蘭低下頭,“無論對于我來說,還是對于所有的執念者來說,都是。”
“你也很清楚吧,如果不能拯救她,那麼所有的亡靈都會就此湮滅。當然,對于自私的往生者來說,自己的意志始終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不打算多提那種事情。”
“可是就算是為了自己也好,你必須做出選擇。”巫妖一字一頓地說,盯著那雙水色的眼睛。
“但是,復仇的機會……”羅蘭咬著牙齒,渾身顫抖起來。就連最遲鈍的人也看得出,此刻他正陷于矛盾的天人交戰之中。
但巫妖並不打算等他自己找出答案,他悄悄退開幾步,然后握住手中的魔力結晶,輕聲地呢喃一句咒文。移送方陣的光芒突然包裹住羅蘭,看不見的魔力之手在夢魘的腳下描繪出一層又一層的輪印,死亡騎士只來得及抬起頭,眼前的景象就已全都模糊起來,整個身體也好象凍結住了。
“理查德~!?”羅蘭大叫著想要掙扎。
“沒有時間給你多想了~!如果有什麼不滿,等危機過去后再說吧。”巫妖的聲音遠遠飄來,“伊修托利就拜托了……羅蘭,伊修托利的歐林,請一定要保護好她~!”那一瞬間,透過攢動著的海藍色魔法光輝,羅蘭仿佛看到了對方瞳孔中無法捕捉的睿智與向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45:44
第八章 守護的詠嘆調
魔法作用下,上萬公里的距離在一瞬之間便被跨越,羅蘭脫離法術禁錮的時候,眼前已是一片無垠的北國風光。山澗的強風令他的灰發在半空中飄揚,飛舞的雪花仿佛花瓣紛紛落下,而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卻只是凝望著遠方,那為五彩的極光所眷顧的高山之頂——寒冰皇冠就在那里。
……伊修托利就在那里……
白雪的描繪下,原本虛幻的窈窕身影正逐漸在羅蘭的腦海中清晰起來。如瀑布般的秀美長發,清脆而悅耳的笑聲,以及那溫柔但卻不失堅定的眼神。盡管明明知道是不一樣的,但羅蘭的心中,久遠的身影卻時常與她重合,成為令人無法分辨出的模糊存在。
“你是把我當成久遠的替代品嗎?”那曾經凝視著他的眼神再度浮現。
羅蘭用力地搖了搖頭,告訴自己此刻並不是去想那些東西的時候。既然已經作出了這樣的選擇,那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立刻趕到宮殿,全力守護住無可替代的存在。
在淡金色的陽光照耀之下,死亡騎士原本迷茫的眼神,一瞬間映刻入不可磨滅的堅定。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失去了~!絕對。”那迅捷的身影帶領著冰晶碎片與風聲鳴響,在山道上滑行一般高速移動著。騎士巧妙地操縱下,夢魘長鳴一聲,輕巧地踏雪而過,一下便躍上陡峭的山巖。
沖破宮殿大門的封鎖后,進入寒冰皇冠的突擊隊不得不面對巫妖們令人窒息的強力魔法和魔影鎧甲毫無休止跡象的壓制性攻擊。有著鋒利邊緣的巨大冰花不時在人群中綻開,魔鎧的巨劍如狂風般斬下,許多勇敢的戰士就這樣永遠倒在冰冷而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甚至連眼睛都來不及閉上。在亡靈們瘋狂的反擊下,撕裂防御突破入第二層的人數屈指可數,而這些人中的大部分卻又不得不留下拖延時間。
到達第三層,負責完成路維絲所賦予的任務的,只有區區六個人——聖劍騎士團副團長邁西斯,聖鎖鏈騎士團副團長迪莉西亞,聖杯騎士團成員阿迪司,高階法師安東尼達斯,以及兩名高階牧師,達米亞與達爾斯。
與前兩層的宏偉氣勢相比,這一層則顯得更為精致。透過繪著釉彩的玻璃窗,雜糅著北地陽光成分的極光篩落進一條寬廣的走廊之中。兩側分布著錯落有致的小花壇,朵朵盛開的月之花正從中探出頭來的,花瓣上映照出溫暖的光芒。紫水晶般的墻壁在落地窗簾的披被下,散發出神秘與高貴的氣息。此情此景,恐怕就連法王廳的莊嚴與路維絲神殿的華美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然而,對于闖入宮殿高層六名不速之客來說,再美麗的景色也都只是迷惑視線的障礙,別說是眼前巧奪天工的噴泉雕像,就連花芯中滲出的芬芳根本無法引起他們的注意。占據他們內心世界的,除了緊張以外,只有崇高的使命感。
隨著小隊的步步進逼,沉澱著寧靜與詳和的琴聲逐漸清晰起來,將眼前的景象點綴成令人陶醉的夢境。雖然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敵人出現,但探索著前行的六人仍保持著謹慎的作風——直到抵達正廳大門前。
門扉開啟的剎那,無論懵懂的人類如何抗拒,刻入瞳孔中的景象依然打破封鎖,將震撼傳達到了他們心靈的深處。
若隱若現的五彩光芒如同清冷輝煌的瀑布,透過鏤空的穹頂傾瀉而下;順著一側爬滿新綠藤蔓的亭臺看去,一望無際的茫茫云海頓時占據全部視線,只有偶爾突出的幾個小島,標志著阿特雷山脈最高的山峰。頭頂上方綿延的極光就好象是一條寬廣無比的河流,曲折蜿蜒到模糊云海的盡頭。
而端坐在花叢之間,沐浴在極光帷幕下的黃裙少女,卻令入侵者的眼神徹底失去焦距與冷靜。
女孩有著清秀而不失活潑的容顏,但從夜空顏色的眸子中所透出的,卻是無法抑制的堅毅神情。在雙方對峙的靜謐之中,她無言地偎依在木制豎琴上,惟有連衣裙上的緞帶隨著一頭秀發同在空中飛舞,描繪出微風的身影與久遠的旋律。
仿佛從未體驗過痛苦與狂喜、悲傷與幸福、失落與渴望,無法控制的感情激流在一瞬間突然暴漲起來,劇烈沖擊著六人的心靈。即使明明知道眼前的影象所映照出的是代表邪惡的敵人,但在靈魂深處,卻有著一個無法忽略的聲音在告訴著他們——
這就是人所渴望的東西。
在那逐漸變得敬仰的目光之下,毫無原由的喜悅感頓時吞噬了一切。
“等、等等……那一定是催眠術~!我們被迷惑了~!”兩名牧師最先回過神,他們幾乎同時叫了起來,在那陣聲嘶力竭的叫喊中,撫弄著琴弦的纖細手指終于停止彈奏。其他幾人也隨之收回渙散的視線,大夢初醒般相互對視著,然后紛紛在心中默念頌路維絲之名。
“催眠術?明明是自己源于內心的渴望,但卻要冠上罪名以便安心去摧毀……路維絲的信徒,你們不覺得這很可笑嗎?”少女反駁的語調帶著明顯的傲慢,但卻依然如銀鈴般清脆,帶著悅耳的跳躍。而當她的目光掃過眾人之時,那種稟然而不可侵犯的神情就像是一層結界,令人類無法動彈。
“你究竟是什麼人?”安東尼達斯掩飾住內心的動搖,盡量讓語調和平常無異。出于謹慎考慮,他迅速為同伴們布下數道魔法結界,而一旁的牧師也在布置類似的防御措施。
“我的名字是伊修托利,你們此行妄圖挑戰的目標。”伊修托利顯然沒有掩飾的打算。
話音未落,悅耳的話語就如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間在短暫的平靜中激蕩起層層漣漪。雖然早就做好了覺悟的準備,但戰士們仍然無法掩飾心中的茫然感覺——和想象中的形態比起來,幾乎沒人相信如此氣質的女孩會是亡靈力量的來源。
“怎麼……可能?你?”戰士手中的利劍隨著內心的動搖而游移不定。
“只因為她的一句話,你們就要不惜性命地前來面對從未謀面的‘邪惡’,”少女微微一笑,視線掃過渺小的人類,“路維絲究竟灌輸了些什麼樣的觀念給人呢?伊修托利很好奇。”
盡管明知在現世中,伊修托利尚不能算為神,她的靈魂被禁錮在水晶之中;盡管手中的閃劍中蘊涵著路維絲賦予的力量;盡管在心中不停地念頌著虔誠的祈禱,但是邁西斯卻還是揮不出劍——殘留于心中的奇妙感覺,以及面對神的惶恐令他的手抖個不停。
弒神……這樣的事,能在我這個渺小凡人的手中實現嗎?這會改變世界,改變歷史,大概也會改變我的一生吧?年輕的聖騎士用出汗的手掌一次又一次握緊劍柄。
“身為路維絲的信徒,我們可不是來聽你說教的。”安東尼達斯試圖反駁。
“你們應當是第一次與我見面吧?”伊修托利的聲音中不無冷漠的諷刺,“即使明知道自己無法看清真實,那樣也要舍身成為路維絲的劍嗎?”
“這是你們首先引起的,如果不是死亡騎士入侵屬于人類的疆域,我們也沒必要來這種地方。”仿佛害怕氣勢被瓦解一般,一名牧師大聲回答,“哼,亡靈們的正義比想象中的還要荒謬。”
“很多時候,真實並不是光通過邏輯和眼便能判斷出的東西。”少女幽幽嘆了口氣,“何況我也無意遵循路維絲定下的正義。”
“那麼,我們為了路維絲而討伐你,也絕非是什麼違背自身信念的事情,大家都是為了守護家園而戰的,為了將冷血的入侵者驅逐出洛倫丹大陸~!”安東尼再度開口,他的目光同時深入大廳的內側——幕簾的掩蓋之下,一顆幽藍色的巨大水晶被安置在蓮花一樣的冰座上,正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而那顆水晶的核心中,一朵鮮明的橘黃色火焰完全無視凝結物質的禁錮,正在活潑地躍動。
“看哪~!那一定是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絕對不會錯~!”迪莉西亞喃喃地復述聆聽者曾傳達過的預言。
“既然目標已經確定,我們就別再和這個幻影多羅嗦了,準備進攻。”邁西斯用力甩了甩頭,將心中的動搖與雜念一並的驅除,接著終于擺出突刺的姿態,
身為一名騎士,我必須履行自己的職責,絕對不能讓來到這里的同伴們白白犧牲~!他對自己如此說著。現在只要考慮如何完成路維絲給予的使命就可以了,其他的事還是讓歷史去判斷吧。
“掩護我,先摧毀眼前的幻影,然后再粉碎靈魂之石~!”聖騎士高喊著,像箭一樣射向目標,長劍在空氣中劃開一道亮線,呼嘯的劍風激蕩起飛舞的花瓣。
但這雷霆萬鈞的攻勢卻在瞬間被熄滅。
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那一剎那擋在伊修托利之前,速度之快甚至在身后拖出一條冰屑編織的軌跡。利刃咬合的脆響蓋過狂風的呼嘯,凍結時間的流動,面前燃燒著的雙眸令邁西斯不寒而栗。就好象要被那凝視的目光吸進去一樣,聖騎士覺得視野內一片黑暗,耳中一片寂靜,惟一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意識……失重了。
“羅蘭~!?”迪莉西亞的聲音從遙遠的后方飄了過來。
對于保持劈砍姿態的邁西斯來說,時間似乎已經過了漫長的數個世紀,但事實上,秒針僅僅走過短短的一小格。自己只是一瞬間的分神,死亡騎士已將壓倒性的力量灌注在劍刃中,強橫的碰撞之下,聖騎士強健的身軀一下就失去平衡,整個向后倒下。
死亡騎士乘機發動連擊,第二劍橫著攔腰砍來,很顯然是打算把對手斬成兩半,邁西斯只得孤注一擲,以單手空翻躲避。最終,霜慟的尖端的以厘毫之差錯過了目標——但這僅是開始,黑色的影子根本沒有任何停下的意思,攻擊一波接著一波。聖騎士剛站穩腳跟,全身就被完全籠罩在了呼嘯的劍風之中。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劍術?這種速度和反應神經不是人類能達到的,他果然是前所未有的怪物~!每接下一擊,邁西斯的雙手都不由自主地顫動一下,虎口也已經疼得麻木了。
死亡騎士的攻擊完全不合通常的劍術常識,角度出乎意料,配合著巨大的力量和那把長得可怕的重劍,所掀起的狂風令聖騎士頭皮發麻,骨骼中潛藏的寒意也正無法抑制地擴散。
是尤瑟爾大人所說過的“云耀”嗎?這不是我能抵擋的劍術……邁西斯絕望地感受到了橫亙在自己和對手之間的鴻溝。然而,就在聖騎士覺得力不可支的時候,另外兩個身披銀鎧的身影加入了戰斗。死亡騎士不得不分出精力應付另一名戰士,原本凌厲的攻勢頓時遲滯了下來。
“穩住~!”迪莉西亞和阿迪司在同一時間切入霜慟的寒光之中。
長劍的鋒芒所編織的死網之下,伴隨著金屬的交擊所孕育出的火星和冰屑,為劍風所激蕩起的花瓣正在激斗的四人間狂亂飛舞。為了能抓住那一閃而過的契機,每個人都毫無保留地使出全力,拼著性命在戰斗,就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可是即使如此,勝利的天平卻依然在雙方之間悠閑地擺動,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如果僵持下去,不會疲倦的亡靈顯然會占上風。對于安東尼達斯來說,混亂的戰局束縛了魔法使用,可是——這並不妨礙牧師們施放神術。
祈禱聲響起的瞬間,死亡騎士立即虛晃一劍,接著抽身跳出交鋒的距離。與此同時,花海中一道火焰沖天而起,揚起無數花瓣,將三人包裹在耀眼的光芒之中。那色澤溫暖的光流將聖騎士的鎧甲染成了淡金的顏色,而在戰斗中消耗的精力也迅速得以恢復,很快再度充滿三人的全身。
盡管處于伊修托利的宮殿中,但身為這個世界的女神,路維絲的力量依然可以通過凡人發揮出作用。
火焰緩緩散去,大廳重歸寂靜,斗志高昂的雙方透過落下的花雨相互凝視,而悅耳的琴聲也再度響起,從伊修托利纖細的指間流淌而過。美妙的旋律之下,那些被狂暴的劍風所吹散和撕裂的花朵重新恢復了原樣,仿佛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你們別想通過此地。”死亡騎士終于開口,水色的瞳孔中蕩漾起某種微妙的光芒。
“羅蘭……你怎麼可能在這里~!?”法師無法置信地說出了口。
“你們覺得伊修托利的歐林應該在什麼地方?艾拉澤亞王旗下的血海中?”羅蘭以平靜的聲音回答,語調卻比北地的寒風更冷酷,“真是沒想到聯盟會采取這種戰術,一切都是策劃好的吧?你們不僅以溫達姆來引誘我,而且還打算加害伊修托利嗎?”
死亡騎士露出嫌惡的表情,下意識地舉起劍,瞳孔中的水色光芒無法抑制的高漲起來,橫亙在人類與亡靈之間的霜慟散發出強烈的寒冷氣息,不僅將花叢籠罩,也令脆弱而短暫的平衡進一步拉緊。
“等等~!羅蘭~!”女騎士的聲音率先打破劍拔弩張的氣氛。
“你是……迪莉西亞?”死亡騎士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停頓了一下,“十年未見,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相遇……”
“夠了,羅蘭,趕快醒悟過來吧。我們之間的戰斗是無意義的~!”迪莉西亞大聲說道。
“剛才你揮劍的時候並沒有猶豫……”羅蘭的反駁在那一瞬間卻為清脆的響聲打斷,一柄鋒利長劍從光潔的地面上滑過,最終在花叢中被截停,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攪亂了潛藏在美景之下的殺機——迪莉西亞將劍拋了出去。
“保護同伴時是不能有任何遲滯的,那是你曾經告訴我的準則,沒忘記吧?但現在我想和你好好地談一談,這樣夠了嗎?”
“迪莉西亞,你應該明白,我絕對不會同路維絲的信徒談判。”即使在短短一剎那感到久違的驚訝,羅蘭的瞳孔仍然毫無動搖地凝視對方。
“那個邪神只是在利用你而已~!為什麼指向溫達姆的劍刃最后卻會結束光之指引者的生命?為什麼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曾經的戰友?羅蘭,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正在墮落~!停手吧~!”那激烈的聲音頓時蓋過了優美的琴聲。
羅蘭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要我再度向路維絲獻上忠誠?讓一個亡靈成為路維絲的騎士?”
迪莉西亞頓時語塞,安東尼達斯連忙接過她的話頭:“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請你務必相信聯盟與神靈,路維絲女神會讓你得到真正的安息,在應允你的那個願望之后~!”
“你們的意思是把溫達姆交給我處置?”死亡騎士眼中的冷火頓時躥起了敏感的光芒。
“我們從沒有為他戰斗的必要,聯盟沒有保護被剝奪教籍的人的義務。”安東尼的回答沒有任何含糊。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不錯的籌碼。”死亡騎士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但他的瞳孔卻依然炙熱地燃燒著,絲毫沒有動搖的趨勢,“但是……難道你們認為,我從近在咫尺的艾拉澤亞王旗下撤退來到這里,就是為了向路維絲效忠的嗎?”
羅蘭手中的寒光一閃,優雅地將地上的長劍挑了起來,緩慢滯留在空中的長劍翻轉著劃出一道光亮的弧線,隨后準確的插入迪莉西亞身前的地面。
“我站在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為了保護伊修托利。”羅蘭的語氣不容質疑,“很抱歉,迪莉西亞,我拒絕聯盟提出的任何條件。”
“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沒有辦法了,雖然我們個人之間沒有戰斗的理由,但是,”女騎士淡淡地回答,但在刻意冷淡的同時卻無暇掩飾臉龐上的悲痛表情,“為了聯盟的人民,我的劍是絕不會有任何猶豫的。”
“不用再多說了,打倒我才可以通過~!”羅蘭點了點頭,劍鋒微微擺動著。
究竟已經遺忘多久了?這種專注著品味戰斗的感覺……
單純的心跳聲仿佛回音縈回在耳畔,微妙的緊張感象藤蔓一樣糾纏在心頭。面對眼前這六名經驗豐富、配合默契的敵人,即使是歷遍無數戰斗的羅蘭也覺得沒有完全的把握——那種無懈可擊的防御並非光憑速度和反應就能突破的——他別無選擇,只能讓劍刃停留在可以回轉的余地上,伺機而動。
因為,此刻是為了守護的信念而揮舞著長劍嗎?舍棄了瘋狂的仇恨,為羈絆所困而令劍芒無法放肆的進攻,這樣的感覺……那是與十年之前烙入腦海深處的回憶相同的……
遠方綿延的極光仿佛在一瞬間勾勒出了久遠的剪影,在羅蘭的眼前鮮明地閃耀著。
邁西斯的長劍化為霹靂當頭斬下,羅蘭輕巧地格擋下,接著后跳閃開來自兩側的攻擊。歸復寧靜的花海之上,夾裹著劍風的死亡之光再度盛開。
速度極快的巡梭令羅蘭成了一個影子般的存在,依靠靈活的身手,死亡騎士在三名聖騎士之間穿梭著,竭力憑一人之力構建起滴水不漏的防御——他必須支持到巫妖們的增援到來,在那之前,他既不能令自己失去戰力,也不能允許人類們前進哪怕一小步。
但是,即使是對于擁有強大力量的黑暗之鷹來說,這個目標也顯得太過沉重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激斗中的灰發身影正在被一點一滴地磨去鋒銳——安東尼達斯的強力魔法令白銀聖騎士們的劍鋒有力而精準,而羅蘭卻不得不在近身戰的同時,提防來自法師的干擾,盡管伊修托利所賦予的肉體對于魔法有著堅韌的抗性,但那瞬間的停滯卻可能導致致命的失敗。
羅蘭的左肩和胸鎧庇護之外的腰部已被劃開幾個傷口,正滲出暗紅色的血液——緩慢術帶來的干擾令人類的長劍有機會切進死亡騎士的身軀,而在魔法之力的作用下,創傷復原的速度也明顯減慢。盡管並不會受到疼痛的干擾,但是亡靈的神經卻非常清楚,肌肉的創傷已令力量受到損害,揮舞大劍的動作越來越遲滯,躲避起來也逐漸力不從心。
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突然間記憶蘇醒了,仿佛貫徹長空的閃電,照亮了羅蘭心口那個永遠也無法痊愈的傷口——阻擋在他面前的高階騎士,以及他們身后正在進行血之祭典的路維絲神殿。黑沉沉的背景之下,那龐大的建筑仿佛是妖魔的洞穴,看上去令人心驚肉跳。傾盆大雨下,劃過天際的雷電在一片黑暗中映照出匕首上洗刷不去的血漬……
絕對不可以讓那種事情重演,絕對不行~!羅蘭猛地發力,一招威力無比對斬令正面格擋的邁西斯立即架勢崩潰,霜慟的鋒芒隨即直取向對方首級。
但這一擊依然沒能成功,聖光術引發的金色的火焰突然在兩人之間爆發,形成一面盾牌,撐起在聖騎士身前,然后猛地壓向亡靈。從羅蘭胸口流瀉而出的光芒令路維絲的力量的扭曲打偏,但早已在之前的戰斗中龜裂的鎧甲卻支持不下去了,它就好象玻璃一樣,在清脆的響聲中崩解為無數碎片。
忍受著刺痛的燒灼,守護者勉強躲過另兩名聖騎士的夾擊,然后趕忙一退再退。
防守~!防守~!不要進攻,拖延時間,一定要支持到巫妖們抵達這里才行~!羅蘭,現在你並沒有可以一戰的資本~!死亡騎士咬了咬牙,這樣告訴自己。
即使懂得云耀也不行……難道已經到底限了嗎?羅蘭又被逼得退了幾米,對面的聖騎士們沒有絲毫松懈,配合默契的交叉攻擊如磐石般壓上,不留半點回旋的余地。
我真是太愚蠢了~!以為獲得力量便可達成一切,在明白無誤的道路面前猶豫不覺……如果能早一點來的話,或許就不會變成這種情況了……羅蘭咬緊牙關,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將眼前的三名敵人壓回去,可是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
很顯然,對方在出發前進行了某種儀式,接受了來自路維絲的力量——也許他們自己並不知道,可是亡靈卻感受到了那種不屬于人類的氣息,就像是一條無形的鎖鏈,死亡騎士每退一步,它就會收得緊一點,而現在,頑抗的亡靈恐怕已經被捆得根本動彈不了了。
結果……還是和十年前一樣嗎?
但這一次,至少我可以戰斗,可以為了守護某個人而拼上性命。想到這里,死亡騎士不禁露出一絲笑容,他突然劍鋒點地,擺出同歸于盡的突刺姿勢,然后猛地沖了過去。
而羅蘭的身后,輕柔的琴聲的節奏正在逐漸加快,音色正在迅速銳利。
仿佛有什麼在心中爆發一般,旋風般擴散開的寂靜在一瞬間屏蔽了羅蘭的視聽,即使凝視也無法穿透的黑暗將一切都淹沒。而伊修托利的聲音卻輕盈的浮了上來。
“約定好的事情,一定能達成。我親愛的歐林,你不用悲傷,也不用憂慮。”微瀾的漣漪在羅蘭的心中緩慢蕩漾著,“歐林只要仔細的聆聽命運的旋律,並做出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那就足夠了。”
“伊修托利?伊修托利~!”
為戰斗的鼓噪所掩蓋的琴聲,此刻卻成為世界中唯一的存在,節奏仿佛急雨,落入平靜的念之海,激起一個又一個晶瑩剔透的皇冠,而伴隨著天籟般的旋律,雙眼放射出深藍色光芒的羅蘭和他的劍,踏出致命的舞步。
黑色的身影與反射著寒光的巨劍融合在了一起,化為一道閃耀的亮線,在瞬間貫通伊修托利面前的整個大廳。整個空間猛地震動了一下,轟鳴聲中,就連寒冷的空氣也好象沸騰般狂亂地鼓噪著。而與此同時,琴弦斷裂時的脆響則席卷了整個大廳。
雙眼中驚訝的眼神逐漸渙散,安東尼達斯死不瞑目的屍體就那樣僵硬的倒了下去。從左肩直達腰際的恐怖傷口中,大片鮮血迅速地蔓延到了地面上,立刻染紅一大片花朵。
盡管只有短短一瞬間,但那無疑是屬于神的力量。在最后的關頭,伊修托利以歐林為載體發動了那種力量,在路維絲淬不及防的剎那瓦解了對方辛苦布置的整盤棋局。現在,屬于女神路維絲的棋子已經全都躺倒在地一動不動,唯一站著的是羅蘭,此刻他正站在大廳的盡頭,倚靠著霜慟保持半跪的姿勢,大口地喘著粗氣。
亡靈的皮膚因大量微血管破裂而呈現出深紫的顏色,關節各處都因為強烈的沖擊力而產生淤血癥狀。
在一瞬間跨越整個大廳,也許那就是光的速度吧?比云耀還要快的速度……羅蘭這樣想著,蹣跚地撐起身體,然后回過頭看著自己破壞的一切——空氣因沸騰而產生了扭曲,花海正中被開出一條筆直的道路,兩名牧師早已身首分家,三名聖騎士的身軀也正緩緩冷去,邁西斯的閃劍甚至斷成了好幾塊碎片——按照傳統的說法,即使過了數百年,“閃”級武器也絕對不會磨損,現在看來那完全是胡說八道。
接著,死亡騎士將視線轉向了豎琴旁的那個身影。四目相觸的瞬間,他的表情突然起了變化,想要下意識地掩飾些什麼,但目光中卻又流露出自然而然的溫柔。開啟的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到對方清脆的話語打破修羅場的寂靜。
“歐林,謝謝你。”凝視著羅蘭水色的瞳孔,少女淺淺地微笑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46:13
第九章 罪之鏡
“沒事吧,伊修托利?”羅蘭下意識地別過頭,避開對方的目光,“對不起,我本應早點來到這里的。”
“為什麼要道歉呢?歐林一直在拼命戰斗著,所以我才能毫發無傷。”身著連衣裙的少女穿過花叢,緩緩地在死亡騎士面前站定,“傷……不要緊嗎?”
“這樣的傷不會有什麼妨礙。比起這些,還有重要得多的事~!”羅蘭溫柔的表情里帶為難和堅決,“伊修托利,我必須盡快回到艾拉澤亞的戰場去~!”
“為了繼續指揮戰斗嗎?”女孩故意試探。
“是為了能達成我的復仇。”往生者的語調中帶著無法壓抑的苦澀,“你應該很清楚,我必須殺了溫達姆~!”
“如果一味強調某件事,合理的願望也會變成任性的想法。歐林現在不能去,因為光憑這樣殘破的軀殼根本沒辦法沖進敵陣。”伊修托利很難得地露出嚴肅的表情,瞳孔中掠過一絲淺淺的波瀾,“何況……你不打算救那個人了嗎?”
“……”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去,迪莉西亞被鮮血浸透的胸鎧仍然在微弱地起伏。
“迪莉西亞?”亡靈立刻奔過去跪下,以謹慎的手法抱起奄奄一息的女騎士。為了避免觸碰到傷口,他只能盡量緩慢地卸下破碎的鎖子甲,接著,已經被完全染紅的襯衣和一道皮肉外翻的傷口便顯現在了兩人面前。
身經百戰的羅蘭見過無數死亡景象,才看了第一眼,他馬上就判斷出這是一個致命傷——就連聖光術也無法拯救她。但一個輕柔的話語卻仿佛讀出羅蘭心思般,在他身后響了起來:“雖然是很重的傷,但並不是無藥可救……歐林,把手放在她的傷口上,快。”
“真的要救她嗎?”死亡騎士反而猶豫了起來。
“難道你不那麼希望?”對方反問。
沉默了幾秒后,羅蘭點了點頭。
“那便是了,即使立場上敵對我們也必須保持自己的本質。歐林請靜下心,聆聽來自念之海的旋律引導。”
伊修托利如此說著彎下腰,視線越過半跪在地的往生者,凝望著昏迷的聖騎士。她那秀麗的長發滑過肩頭流瀉而下,而夜色的瞳孔中卻映照出繁星般閃爍的點點光芒。羅蘭的雙手中突然凝聚起潔白的星屑,就象雪花般灑向懷抱中的傷者,死亡騎士可以明顯的感受到一股溫暖的力量正迅速地覆蓋在迪莉西亞的身軀上,而奪目的紅色在純潔光芒的反復洗刷下也正逐漸的從視線中消退。
“這是來自靈界的力量,足以平衡幽界之力對肉體的損害。相信她很快就能脫離危險。”仿佛驗證女神清脆的話語一般,盡管迪莉西亞尚未恢復意識,但臉色卻已紅潤起來,呼吸也逐漸趨于平緩。
“接下來的事務就交給巴洛沙他們吧。”伊修托利的目光轉向大廳的正門,數名巫妖已在那里垂首而立。“無論如何,歐林還請先留在這里,畢竟很難得才回來一次,可以嗎?”
“恩,似乎……現在的確是趕不上了吧……”羅蘭站起身來,露出無奈的表情。
當巫妖們收拾好一切后,伊修托利走近羅蘭身旁:“很擔心嗎?我聽見你囑咐巴洛沙注意給她保暖。”她說著用眼角偷瞄了一下死亡騎士,也許是由于為復仇所困繞的緣故,對方的眼神中有些茫然。
“擔心?”羅蘭的臉龐上現出不屬于亡靈的疲憊,“也許吧。原本我以為擁有了力量之后,復仇並不是一件難事,起碼對專注于戰斗的亡靈來說,唯一需要做的應該只是用劍去開出一條道路,但是現在才發現需要顧慮的問題還是太多了。”
仿佛要將積壓在胸中的困惑盡情地宣泄,羅蘭緩步走出大廳,從風雪交加的露臺上俯瞰大地——在這里,北國風光一覽無余,入眼的是綿延千里的群山,一望無垠的云海。默立良久,亡靈眼中冷漠的火焰終于熄滅了,仿佛再度感受到了寒冷一般,死亡騎士用雙臂緊緊地環抱住自己。
“迪莉西亞是和我一起完成聖騎士考核任務的同伴,尤瑟爾是我的師父……身為孤兒的我,自小以來就是靠他帶大的……即使在踏上艾拉澤亞海岸線的時候就有所覺悟了,但是在面對本人的質問前,其實還是奢望不會在戰場上遇到他們。”羅蘭的聲音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就好象是噩夢,而醒來的時候雙手已經沾滿鮮血。明明,我想要的只是溫達姆一個人而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果然和師父說的一樣嗎?我造的罪孽已經多的無法彌補了。
“那麼,歐林后悔了?”伊修托利輕聲問道。當死亡騎士轉過身來的時候,將雙手背在身后的女孩正抬頭凝視著他,深邃的眸子就好象是一面鏡子,倒映出眼前灰發的身影。
“后悔那樣的事情,應該不是給死亡騎士去考慮的事吧?”羅蘭楞了楞,然后避開對方的視線,“亡靈並沒有未來可言……不,應當說,復仇者是沒有未來可言的。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后悔的資格?”
他說著苦笑起來:“說實在的,有時候我很羨慕阿爾薩斯和理查德,如果是以力量和知識為目標,他們或許可以活的比龍更長久,而且大概永遠也不會迷茫吧?”
“當在意的人阻擋在自己的劍鋒與復仇的源頭之間時,無論是誰也都會迷惑。人心的向背一向是很難改變的,對于神靈來說也是如此,但若不是各種理念的相互沖突,恐怕這個世界也不會產生變化和發展。所以,光用邏輯來判斷對錯也並非絕對……只不過,”伊修托利的眼中流露出動搖的波瀾,“我們也沒有讓對方放棄的立場吧……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無法選擇的旋渦……”
“但是,這種事情始終也是罪孽。侵略,殺戮,任何理由也是無法掩蓋事實的,有很多人因戰爭而死亡,我這樣……是墮落了嗎?”死亡騎士的話語說到一半,突然被打斷了。
伊修托利纖細的手指貼在了他的唇上,隨后搖了搖頭。盡管明明知道眼前的女孩只是一個意志的投影,但羅蘭卻在這一觸之下呆住了。
“不是那樣的,歐林錯了。”女孩嘆了口氣,“無論是何時,封神之路都是以鮮血換來的。此刻的路維絲以守護者的面貌出現,可是在幾百年前,她的信徒也曾發動過類似的戰爭吧?這就是現實。”
“那麼,凡人們呢?”
“總有一天……”伊修托利的眼神飄到了遙遠的地方,“為此失去生命的往生者們,我會給予他們和在世者一樣公平的機會~!至于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的歐林……我想令你在那之前就能得到解放……”
“你是說改變我的命運?”羅蘭露出不置可否的眼神。
“我還不具備改變命運的里,但是卻可以作出一定程度的影響。何況,你是我的歐林,是離神靈最近的凡人,不是嗎?”伊修托利的眼中有著無法磨滅的堅定,“在點化霜慟之時我就已經做出了那樣的決定。”
“是說這個嗎?以神之名鑄造,汝等無罪……”羅蘭輕聲背誦,劍身上所刻的精靈文字再度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我原以為這是增強這把大劍的咒語,但沒想到會和玄妙的命運有瓜葛。”
“那可以算是一個約定吧,不過由于並沒有切實的針對性,所以它的力量還不足夠。為此,我想和歐林做個真正的約定,可以嗎?”說到這里,伊修托利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約定……那樣的事,我可以嗎?”死亡騎士的聲音低了下去。
“當然了,因為,歐林是伊修托利的歐林呀~!”伊修托利露出淺淺的笑意。接著,女孩認真地注視著對方,然后一字一頓地說道,“請你守護我,直到那一天的到來,直到屬于伊修托利之黎明的到來……”
“黎明~!!你是說~!!”對方喊出了聲。
“恩,雖然那只是達成目的的方法而非目的本身,但卻是唯一的道路,也是亡靈回歸大陸的理由,我想要堅持那樣的信念。”
“歐林。直到毀滅為止,請一直為我揮劍。”注視著羅蘭的瞳孔在極光的沐浴下透出無法磨滅的堅決。風的涌動下,長長的青絲飛舞起來,就象是一面旗幟,周圍的聲音全都沉澱下,只留下寂靜縈回在花海上,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答案。
“我答應你,羅蘭將為伊修托利而揮劍……直到屬于黎明到來的那一時刻。”羅蘭莊重地低下頭,語調中帶著積冰的堅硬,雙眸中燃燒起躍動的火焰。
“謝謝你,歐林~!”銀鈴般的笑聲打破了寂靜,伊修托利微笑著將手掌貼在胸前,感受著從那里傳來的旋律奇妙的顫動,夜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洋溢著幸福的顏色。
若是這樣的話,或許還會有機會。
對嗎,久遠?
“另外,也要謝謝歐林特地從戰場上趕回來。”伊修托利的語調摻雜著不宜察覺的溫柔。
“應該象理查德道謝才對,我的話,不值一提。”羅蘭擺了擺手。
“他又鉤起你的過去了嗎?”女孩轉過了身去,突如其來的動作令秀發在空中綻開,“果然,歐林是因為想起了久遠所以才……”
“我不會那麼做的,即使有著同樣的容貌也好,我很清楚,伊修托利和久遠是不一樣的~!”羅蘭很難得地打斷對方,“無論是伊修托利還是久遠,對我來說都是不可替代的……怎麼可能……”死亡騎士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因為他剛剛發現女孩臉上帶著陰謀得逞式的笑容——自己已經中計了。
“那麼,歐林是惟獨為了我而放棄復仇的?”怎麼看都是誘導式的問話。
“就算舍身沖鋒,我想自己也沒有可能戰勝上百名聖騎士,而若是寒冰皇冠出事的話,亡靈力量就會大大減弱。所以,從長遠的角度出發,我想還是……”
但死亡騎士的回答卻被震動的笑聲打斷了,伊修托利正雙手捂著腹部,無法抑制的彎下腰去:“真是失禮了,但是這真的好有趣~!”
“嘲笑自己的大將,這是缺乏修養的領袖才會做的事。”看著笑聲不止的女孩,羅蘭苦笑著回答。
“因為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歐林居然會和理查德一樣笨拙,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伊修托利用手遮住微揚的嘴角,但卻掩飾不住眼中的笑意,“不過呢,在法陣完成之前,歐林還是在這里休息吧。”
“恩。”羅蘭點了點頭。
清晨,微紅的朝霞將漫天飛舞的雪花染成落櫻的顏色,五彩極光的描繪下,寒冰皇冠的山顛一如既往的寂靜,仿佛一條沉睡的巨龍。山腳下的亡靈基地中,羅蘭與迪莉西亞正默默無言的走向巫妖們所繪制的巨大移送方陣。即使在茫茫的雪地上,死亡騎士腳下蔓延的寒冷氣息仍然散發出異樣的感覺,兩人之間因此而橫亙著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咒語的念頌聲中,法陣中逐漸涌出層層疊疊的光芒,逐漸包裹住兩人的身影。但當周圍的景色逐漸的模糊起來的時候,沉寂的死亡騎士卻感受到來自遠方的注視。
“伊修托利……”羅蘭抬起頭仰望著遙遠的山頂,喃喃自語著。下一瞬間,凝聚的魔力攜帶著被施法者,在瞬間跨越了空間,將相隔萬里的艾拉澤亞與寒冰皇冠連接了起來。
“昨天的戰斗中,由于你拒絕服從指揮所的命令,共有九百十一名死亡騎士因得不到正確的指揮而安息,多虧阿爾薩斯率領的突擊部隊掉過頭來夾擊聯盟的騎士才扭轉局面。食屍鬼軍團的損失也不小,近萬名……若不是蜘蛛戰士擋住了兩翼的騎士團突擊的話,也許我們的防線就徹底崩潰了。”理查德不帶感情地訴說著昨天的戰報。
“是我的責任吧。”羅蘭低下了頭。
“看在伊修托利安然無恙的份上,我不打算追究你的責任。另一方面,周邊地區魔力的濃度也終于恢復正常,借助聚魔塔的力量,接下來的防御應該會比較輕松。”理查德掃了一眼對方身著的全新亮銀鎧甲,“那場戰斗……很艱苦吧?”
“多虧了伊修托利的幫助。”死亡騎士緩緩回答,微妙的語調代替了平常的冷漠,“而且,關鍵還要謝謝理查德你才對。”
這句話的效果立竿見影,巫妖的動作頓時停滯,過了好半天,他才聳了聳肩膀:“這……我覺得自己並沒有戰勝那麼多突襲者的可能,畢竟,只有身為歐林的你才能發揮出神明的力量吧,而若是寒冰皇冠出事的話,亡靈力量就會大大減弱……所以,我才會不惜一切也要說服你回去,否則怎可能為此打亂了指揮……”
但理查德的話語卻被意料之外的笑聲打斷了,羅蘭正雙手捂著腹部,無法抑制的彎下腰去:“真是失禮了,但是這真的好有趣~!”
而全身震動著的死亡騎士的腦海中,無法抑制的浮現起不久前,伊修托利曾說過的話:“但是想不到,歐林居然會和理查德一樣笨拙呢~!”
原來伊修托利說的是這件事嗎?果然,這的確是很笨拙的掩飾方法……但是,卻也很溫柔啊。
這種發自內心的感覺,究竟已有多久沒有體會到了?上一次發自內心的大笑,究竟是什麼時候?
“我說的話有什麼可笑的嗎?”巫妖疑惑的質問中帶著一絲慍怒,“真是沒想到把冷漠套在臉上的團長大人也會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而當羅蘭轉過頭去避開對方視線的時候,阿爾薩斯恰巧出現,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時間到了,該是送戰俘過去的時候了。”
冷漠與沉寂在一瞬間如閃電般迅速覆蓋了羅蘭的臉龐。
旗幟在路維絲聯盟的陣地中上下翻飛著,唯有金屬鎧甲的摩擦和劍鞘碰撞的聲音偶爾響起,對面亡靈的陣地也是一樣,除了寂靜,還是寂靜。
昨天的騎士沖鋒最終演變為拉鋸戰,一直持續到半夜,因此戰場上的屍體到處都是,根本來不及埋葬。骯臟的暗紅色血液流淌成一條條小喝,被撕裂的人類肢體堆積成山,亡靈僵硬的殘骸化為粉末,各種觸目驚心的景象充斥了整個大地。
就連厚重的鎧甲和一字排開的塔盾也無法抵擋那種寒冷氣息的滲透,戰士們只有把視線釘死在敵人身上,才會暫時忘記死亡纏繞全身的感覺。
羅蘭與迪莉西亞在這無聲的地獄中緩慢縱馬前行,從迪莉西亞恢復意識到現在,兩人甚至未曾說過一句話,但當女騎士注意到對方不著痕跡地配合著自己身下那匹劣馬前進時,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為什麼要放了我?還是說,你們已經和聯盟達成什麼交易了嗎?”
死亡騎士的身形頓了一頓,但卻並沒有回過頭:“原本打算用你去交換溫達姆的,但是……路維絲的教廷似乎認為這是妥協的行為,會動搖路維絲的權威,所以寧可拋棄你的生命也不同意。”
迪莉西亞在那一瞬間因為震驚而瞪大了眼睛,張開的嘴唇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不妨回去后好好詢問下吧,如果說我是棋子的話,那你也一樣。”羅蘭冷漠的話語如同尖利的刀刃般透入對方的靈魂。
“那麼現在,既然交涉失敗……”迪莉西亞茫然地問,“為什麼?”
“伊修托利告訴我,是因為在我的意識中未將你當作是絕對的敵人,所以你才沒有在那樣的攻擊之中喪命,”死亡騎士轉過了頭來,“既然不能用來交換,那就說明你是沒有價值的俘虜,留著也只是浪費糧食,所以我打算直接丟給聯盟了事,只是如此而已。”
迪莉西亞無言地低下了頭。
“你們眼中的那位邪神,伊修托利,她也很贊同我的想法。”羅蘭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絲溫柔。
“以后的話,隨你喜歡去做吧,我並不打算說教。但話說在前頭,”說到這里,對方的眼中突然燃起冰冷無情的火焰,“下一次若仍然阻擋在我面前,霜慟便不會再停下。”
女騎士不再答話,只是帶著復雜的表情避開對方的視線,然后用沉默包裹住自己,直到人類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之中。
一向注重儀表的卡達爾如今卻帶著一身的疲憊,原本鎮定的表情如今也掩飾不住寫在臉上的擔心,在雙方就位后,他立即毫不猶豫地來到戰場的中央——那是雙方約定好釋放迪莉西亞的地方——而隨同賢者一起前來的六名聖騎士則立即將手放在劍柄上,做好應付一切意外的準備。
羅蘭,卡達爾與迪莉西亞,曾經共同戰斗的伙伴,如今卻站在了完全相反的立場上,盡管只是隔著微小的空間距離,但對于渺小的凡人來說,這距離比最深的峽谷還要難以跨越。
死亡騎士以輕蔑的眼神掃視著那些聖騎士,然后開始催馬前行,當看到在意的人並沒有受傷之后,卡達爾勒住馬匹,他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于是沉默很快便四下蔓延,唯有狂暴的風聲依舊。
長久的寂靜和復雜的眼神交匯過后,死亡騎士對身邊的女騎士做了個默許的手勢。
“迪莉西亞~!”卡達爾催馬上前迎接的行為令聖騎士們出了一身冷汗——畢竟,當回想起羅蘭在戰場上那異樣的瘋狂時,即使是最有經驗的戰士也必定會感到無比的震撼。但另一側的死亡騎士似乎根本不在乎對方劍拔弩張的態度,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相會的兩人。
他們曾經是同伴,現在依然是。但自己卻已經再也無法跨出一步了。
“沒事吧?”當對方如此輕聲的詢問時,迪莉西亞的眼淚終于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任務失敗了,我們什麼事也沒有做好。安東尼,邁西斯他們都死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孩子般的啜泣令她的聲音時斷時續。
“你能回來就好了,那就是最重要的事,其他什麼也不用去想。”卡達爾的眼神中帶著溫柔與安慰,他說著輕輕地抱了她一下,“能回來就好。”
“那麼,我已經確實的把她交還給你了……卡達爾。”羅蘭遲疑了一下,隨即淡淡地念出對方的名字,語調生硬無比。
賢者無語地點了點頭,凝視著死亡騎士的眼神帶著一種微妙的波動,羅蘭無法看透其中蘊涵的意思,而且也不打算看透。
無論如何,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復仇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既不會讓你們傷害伊修托利,也不會讓你們阻止復仇。送還俘虜並不是為了證明任何事情,就當做是基于個人的行為吧,一個基于‘棋子’個人意志的行為。”羅蘭冷冷地諷刺了一句,隨即掉轉馬頭,那黑色的身影就如同疾風,在眨眼之間就遠離了人類的視線,引領著冰屑的軌跡向著那黑色的凍土之地奔去。
“雖然最后未能得到溫達姆,但聯盟在是否值得為了所謂的威信而犧牲這方面的信念上,卻產生了分歧和動搖,若是此次紛爭的源頭——聖騎士迪莉西亞回到聯盟之中的話,也許會令各種爭端浮出水面吧?盡管我們無法看透命運,但是幾率和推測這樣的事情卻是可以去把握的。”
“所以你才會同意將她送回去嗎?真是復雜的戰略,法師的腦子里究竟裝了些什麼東西啊?”阿爾薩斯瞟了一眼身旁的巫妖,對方冰藍色的瞳孔和往常一樣的平靜。
“當然不是,”理查德露出了莫測的笑容,“我只是看到了已經發生的事實中有利的一面,並打算加以利用而已。但是,若是為了這種理由而去刻意算計,恐怕很快便會迷失自己的本質吧?對于往生者來說,那可是致命的。”
“的確,”阿爾薩斯表示贊同,撫mo著手中細長光滑的寶劍,“那樣的做法是無法得到這柄劍的贊同的。”
“不用著急,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是需要依靠力量之道去解決。”理查德走向了歸來的死亡騎士。
艾拉澤亞平原大會戰結束一周后,死亡騎士們重新集結在炎之城塞的廢墟之下——對于不知疲倦的亡靈來說,惟有戰斗才是他們的歸宿。
“兩千五百名高階死亡騎士,和當初登陸時的陣容一樣,很好。”望著眼前整齊的軍容,羅蘭滿意地點了點頭。身著亮銀鎧甲的騎士們仿佛雕像肅立,而他們燃燒的雙眼卻證明著這些冰冷的軀殼內寄宿的是火焰般的靈魂。
高聳入云的魔塔表面再度浮現光線描繪出的文字,此刻它就好象在歌唱一般,在巫妖們念頌的咒語聲中產生規則律動的光芒,沉寂的凍土在這波動中浮現起精致的圖案。
“現在塔的力量已經恢復了,雖然並不能用來進攻可以移動的軍隊,但用來防御的話,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聯盟大概也已發現,現在再進行會戰絕對沒有勝算,所以他們已經全部撤退了。”理查德解釋道。
“那麼,現在要做的,應當就是切斷對方的補給線了。”羅蘭接過巫妖的話頭,“我們必須要攻下那三座農業城市才可以。”
“沒錯,依靠這座塔的力量,大規模的移送方陣將成為可能,”對方抬頭仰望著高塔,此刻在光芒的包圍下,它就象是一顆跳動著的水晶心臟,“雖然距離上有比較大的限制,但眼前聯盟的防線將完全失去意義~!這次,我會直接將你們傳送到最大的那座農業城市中去。”
“那麼另外兩座呢?”羅蘭追問。
“當然是硬攻。”
“若是繼續閃電戰的話,也許可以連下兩城。”阿爾薩斯的眼中放射出赤紅的光芒,“即使在敵人的領域內,死亡騎士的速度也依然能算是大陸第一,我們只需要考慮來自空中的威脅就足夠了,那些鐵罐騎士不足為懼。”
“那麼,準備施法吧。”羅蘭朝巫妖點了點頭,下一瞬間,那灰發的身影縱身躍入了波濤洶涌的魔力之海中。
爆發的光芒在一剎那席卷起耀眼的旋風,預兆著新的戰斗即將開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48:48
第十章 祈禱的奧義
秋風帶動落葉,地面涌起波濤,發出陣陣沙沙的響聲。滑向地平線的夕陽泛出昏黃的色彩,不僅令彤云襯托下的緋紅法陣蒙上一層寂靜的薄紗,同時也勾勒出高大的落地窗前,那個亭亭玉立的身影。
這里是聯盟第二大國艾拉澤亞的首都達蘭拉,有著堅實無比的城墻,高聳入云的法陣,以及無數訓練有素的士兵與騎士駐守,然而即使如此,俯瞰者也絲毫感受不到任何安全感或是斗志——每個人的表情都象是在說“一切都無所謂了”,就連前線激烈的戰報也無法影響到他們麻木的表情。
都已經察覺到了嗎?這個國家即將崩潰的事實……迪莉西亞透過玻璃眺望著遠處的風景,出神地思索著。
處于旋渦中心的溫達姆已在會戰結束后被剝奪了指揮權,現在幾乎每個艾拉澤亞人都知道,他如今正被軟禁在王宮之中。
原來一旦遇到外部未知勢力的沖擊,看似牢不可破的聯盟體制就會如此動搖了嗎?以后的局勢又會如何發展呢?女騎士嘆了口氣,視線轉向並列在艾拉澤亞王旗旁的聖劍騎士團團旗。
路維絲又在想什麼?還是說神的意志是人類的智慧所無法理解的東西?
即使是因女神的意志而行事,但當各國的旗幟匯聚于修羅場上,為了戰勝同一個敵人而舞動時,它們之間依然存在著裂痕。在利益趨勢下,渴望權力的凡人們正在變著花樣勾心斗角——除了觸怒路維絲以外,其他任何手段都是可行的——教廷渴望通過制裁溫達姆樹立更大的權威,並且就此吞並整個艾拉澤亞,令其成為教皇國的一部分,因而強硬地拒絕了亡靈的交換要求。而不願就此沉默的國王們則轉而支持起大賢者卡達爾,魔法之都的勢力盡管遠在神的代言人之下,可危機感深重的世俗當權者卻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作為唯一一名幸存者,迪莉西亞因伊修托利的仁慈而重獲自由,但在回到聯盟之時,卻根本沒有安心的感覺——甚至有傳言認為迪莉西亞是與亡靈們達成了某種協議才得到釋放的——正如黑暗之鷹所言,失敗者始終要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盡管這一切都在教廷的威嚴之下被壓制下去,但流言蜚語足以令迪莉西亞難堪,她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聖鎖鏈騎士團。在卡達爾的建議下,迪莉西亞決定轉而著手重建聖劍騎士團——在炎之城塞的防衛戰中,這支八萬人的集團軍失去了超過半數的戰士和無可替代的團長尤瑟爾,如今甚至連副團長邁西斯都已壯烈犧牲,殘余部隊已經成了一條無頭的蚯蚓,唯一能做的只是負責艾拉澤亞王都與后勤補給線的防衛。
失去榮譽的騎士,以及失去領袖的騎士團,這也算是一種絕配吧?她想著笑出了聲。
如果說我是棋子的話,那你也一樣。羅蘭冰冷的話語此刻卻仿佛尖錐一般,突破了女騎士心中重重的防御,烙印般顯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仿佛再度感受到了北地的徹骨寒冷一般,沐浴在溫暖陽光下的迪莉西亞用雙臂緊緊的抱住了自己。
“對不起,能打擾一下嗎?”一個悅耳的童聲打斷了女騎士的思緒。
“是……卡托麗?怎麼了?”當那熟悉的嬌小身影映入眼中時,轉過身來的迪莉西亞不由的問道。
被喚出名字的女孩卻並沒有回答,低頭的動作令齊耳的短發遮住了她朦朧的眼神,但此刻那清秀的臉龐上卻露出了與十歲孩童完全不符的悲傷表情。
“出什麼事了嗎?”女騎士彎下腰去,再度柔聲問道。
“我想去看看父王過的怎麼樣了,可以嗎?迪莉西亞姐姐?” 卡托麗突然抬起頭來,鼓足勇氣一下子把話說完,但是從那翡翠綠色的瞳孔中,卻透露出孩童掩飾不住的擔憂之情。
“如果是卡托麗的話,那當然沒有問題,來,我帶你去吧~!”女騎士點了點頭,牽住對方的小手,但沉思的目光卻並沒有離開眼前的女孩。
宮廷的管教令她擁有無可挑剔的舉止,盡管今年還未滿十歲,秀麗的容顏與高雅的氣質卻隱隱透露出艾拉澤亞王后的影子。曾經的強國如今正處于危機的邊緣,入侵的北地之風令一切也凍結,政權又仿佛風中顫抖的樹枝般搖擺不定,但她身著衣衫上所繡的紋章卻仍然毫無顧忌的顯示出了那高貴的身份——卡托麗•奧蘭德,溫達姆•奧蘭德的女兒——艾拉澤亞的公主。
但是,也有些與艾拉澤亞王室血統完全無緣的特征在卡托麗的容貌上體現了出來。眾所周知,美麗的王后擁有一頭純金色長發,雙眸如海洋般湛藍,可是她的孩子卻完全不同。迪莉西亞眼前的這個女孩有著夜空一樣的發色,以及如翡翠般清亮的瞳孔——那是屬于久遠的秀發和眸子。
血之祭典在受術者后代的命運中,留下的無法磨滅的印記。
“守衛的士兵,還有聖騎士們,他們都說父親墮落了,是個壞人……”走著走著,卡托麗突然怯生生地問起來,眼中流露出既害怕又悲傷的神情,“那是真的嗎?迪莉西亞姐姐?”
“卡托麗的父親一定很細心體貼的吧?”
“恩……自從三年前母親死后,他一直都很疼我,還經常陪我玩。但是,總覺得他很寂寞的樣子,所以,卡托麗也想多陪陪父親。”小公主低下頭輕聲回答,“而且,以前人們都說父親是個好國王。我不相信,父親怎麼會做出壞事呢?
“但是,對卡托麗好的人並不一定會對其他人也那麼好,” 迪莉西亞的語氣既溫和又緩慢,但是卻帶著一種堅決的立場,“溫達姆的確對別人做了很過分的事情。所以,即使卡托麗覺得溫柔……即使如此,也不能改變他是個壞人的事實啊。”
“連姐姐你也這麼說嗎?” 黑發的女孩終于停下了腳步,伴隨著無法抑制的啜泣聲,淚水在一瞬間毫無征兆的就涌出了那美麗的眼睛,“可是他是我的爸爸呀~!”
“卡托麗?” 迪莉西亞連忙蹲下了身去,凝視著對方眼中那不停打轉的晶瑩光芒。
“爸爸他會死嗎?他會被處死嗎?”哽咽不時打斷著卡托麗的詢問,“就象其他的壞人一樣……一想到那些我就好害怕~!”
“教廷究竟會給予什麼樣的處分,我也不知道。”女騎士無奈地嘆了口氣。
卡托麗突然用力拽住迪莉西亞的衣角,小手握得緊緊的不肯松開,仿佛那是溺水者的救命稻草一般:“姐姐,我求求你,請幫幫爸爸他吧,他絕對不會是壞人的~!我不想要他死~!”
但這一回,對方卻堅決搖了搖頭:“抱歉,卡托麗。那並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事情,何況溫達姆的確是罪有應得,他不可能得到赦免。”
女孩握著衣角的手一下子彈開了,就好象是觸摸到滾燙的火焰般。恐懼的陰影在一瞬間覆蓋上她蒼白的小臉:“連平時一向對我最好的迪莉西亞姐姐也這麼說嗎?為什麼……怎麼會這樣的?”就好象受驚的小鹿一樣,卡托麗突然轉過身,向著走廊的另一頭奔去,“一切都不對了,這個世界變了~!”
是我說的太過分了嗎?也對,殘酷的真實並不適合連十歲都不到的孩子,她應當擁有一個無憂無慮的天地才對。可是在失去母親之后,現在的卡托麗恐怕連父親也要失去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歸宿又在何處呢?望著那逐漸模糊的嬌小身影,迪莉西亞陷入了沉思。
沒錯,一定是我太過分了。但是,溫達姆是不可饒恕的,即使是安慰的欺騙也不可以,那只會帶來錯誤的偏見。想到這里,女騎士的眼中頓時掠過一絲微妙的波瀾。不知為何,羅蘭曾經微笑的容貌在那一刻從記憶的深處浮現了出來。
盡管最終決定的權利並不屬于自己,但慢慢地告訴卡托麗整個事件的真相,也應當算是我應盡的責任。雖然在出生前就已繼承受害者的血液,但這個女孩是完全無辜的,而且我也不能讓仇恨的火焰或者任何黑暗的種子乘機進入她的內心。
絕對不能。迪莉西亞暗暗下定決心。
“迪莉西亞大人,請留步。”一名守衛跑了過來,他的身后則跟著一名氣喘吁吁的法師——從袍子上的紋章來看,他隸屬于聖劍騎士團。
“不要慌張,告訴我出什麼事了?”將思緒轉向眼前之人的女騎士有種不詳的預兆。
“菲亞那的法師前來求援。”法師回答到。
“你是說,農業三城中間的那一座?”聖騎士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沒錯。我們以最快速度做出回應——同時向菲亞那、伊斯和克魯貝斯三城派出通信者,”對方的聲音急促而尖銳,“結果發現南部城市克魯貝斯的守軍已經全滅,儲存的補給物資被燒得一干二凈。而在通信者以移送方陣趕到菲亞那的時候,死亡騎士們也已經徹底焚毀了那里的糧倉。”
“這怎麼可能?你是說死亡騎士?他們不是在前線嗎?” 迪莉西亞睜大眼睛,詢問脫口而出。
“據我們的推測,那應當是某種大規模移送方陣的杰作。”法師的臉色比之前更加陰沉了,“畢竟,巫妖的技術比聯盟先進得多,那是不爭的事實。”
“技術上的問題等以后再討論也不遲。既然死亡騎士已經開始襲擊補給線,那我們必須立即派出部隊,不惜一切代價防御。” 迪莉西亞的聲音很快恢復平靜,並且帶著大將在戰斗時特有的冷酷,“伊斯的狀況如何?”
“還沒有……”
“很好,我大致可以想象出他們的行動路線了。伊斯一定是亡靈最后的目標,想要掐斷聯盟的補給嗎?以我軍現在的速度,大概無法及時增援,但是還有辦法~!立刻讓法師用移送方陣把牧師們送過去,同時通知賢者卡達爾這里的情況,請求前線以最快速度派出增援。我們絕對不能連伊斯也失去。”
“是,迪莉西亞大人~!我這就去執行命令。”法師匆忙離開,甚至來不及回禮。
又是羅蘭嗎?當想起那個名字的時候,迪莉西亞卻突然有一種無法理直氣壯去面對的感覺。
廣闊的艾拉澤亞西平原上,整齊的三角陣列正以極高的速度擦著地面行進。騎手們一聲不吭地操縱著黑色坐騎,就象是一群掠食的老鷹,非但沒有在地上帶起一絲塵埃,反而灑下片片冰冷的白霜。
他們是死亡騎士,一柄由理查德插入聯盟咽喉的鋒利刀刃。。
依靠著超大型移送方陣的力量,死亡騎士們在一瞬間出現在了南部農業城市克魯貝斯的市中心。守軍頓時亂做一團,在他們來得及組織反擊前,亡靈就已經控制了整個局勢——法師尚未念頌咒語便被突入各處的先鋒秒殺,秋季平原風的鼓噪之下,蓄意引起的火勢很快就吞噬了城市各處的補給資源。喧囂過后是寂靜,當最膽大的市民顫抖著將窗戶打開一道縫隙時,死亡騎士們早已趁著滾滾的濃煙離開了。
六個多小時后,掠奪者疾馳的身影和手中沾血的長劍出現在了三百公里外的菲亞那,盡管這一次必須從正面進攻,但僅僅五千余人的守軍根本不足為懼,他們構筑起的防御和十米高的城墻形同虛設,很快,菲亞那的上空也騰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濃煙。
只剩下最后一座了。按照斥候上報的兵力配置,伊斯的守軍是三座城市中最弱的,但是……恐怕那座城會是最難攻破的堡壘。羅蘭默默地盤算著,毫不在意馬蹄下急速倒退的景色,以及身旁阿爾薩斯意味深長的眼神。
菲亞那的法師們應當已經發出警報了,所以肯定會有精銳們傳送到那里等待著,又會是激烈的戰斗嗎?在那里迎接霜慟的敵人會是誰呢?死亡騎士有些自嘲地想著。
“必須切斷對方的補給才可以。但是,我真不想再次遇到曾經的同伴,那時候該怎麼辦?”羅蘭喃喃地將心中的思緒說出了口。
“想太多會老得很快的,團長大人,不要辜負你那張英俊的臉。順便提醒下,我們快要進入戰斗了。”與對方並肩齊驅的阿爾薩斯大笑起來,在羅蘭板起臉之前就將手指向前方,在亡靈視野中迅速推進的地平線上,一個黑影正在逐漸膨脹,很快凸現出堅實而厚重的輪廓。
“就要到了,補給線的最后一站,伊斯。”那水色的瞳孔凝視著在眼前鋪開的城墻。
久經沙場的死亡騎士們眼中頓時燃起熊熊的戰意,但是散發出的氣息卻又冰冷異常。
“媽媽,我好害怕,”小女孩將頭埋進母親的臂彎,“那些怪物會沖進來嗎?”
“不會的,這里有好多騎士在呢,不會有事的,親愛的。”雖然如此回答著,但中年婦女的臉上卻透露出擔心的表情。在聽到那天真的詢問之時,擁擠在周圍的人群和持槍的士兵也都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
沒人能確實地回答這個問題,即使是領主城堡厚實的墻壁似乎也無法抵擋住北方風雪的到來,盡管目前只是些微的冷意,但卻蘊藏著明顯異樣的一種氣息,陣陣的律動仿佛在宣告著亡靈們的逼近,不安與恐懼因此在人們的心中悄然滋長。
“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了,所有的平民都被安置在領主城堡里,部隊也已埋伏完畢,亞米爾大人。”傳令兵的聲音令高階法師亞米爾回過神來,他收起了眺望城頭的視線,朝對方點了點頭。
“但是,那樣做真的好嗎?把主力部隊集中在神殿,卻不去保護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精靈女孩有些猶豫地開了口,擔心地看著遠處的城堡。
“請您放心,我想不會有問題的,” 亞米爾毫不猶豫的回答那突如其來的質問,“從以往的報告來看,死亡騎士不屑于屠殺平民。而且這一次,他們擺明了是要燒毀戰略物資,所以肯定會沖著神殿來。”
“恩,是我多心了。何況,”對方的語調一瞬間起了微妙的變化,“無論怎樣,羅蘭也不會變成冷血的殺手……一定不會。”
“另外,還有件事我想事先聲明。” 法師顯然並沒有聽到對方低聲的呢喃。
“什麼?”
“盡管您是代表布拉因那斯,應卡達爾大人的請求前來支援聯盟的,但是,我們還是希望不到萬不得已,請您千萬不要發動那種力量。”對方的語調嚴肅了起來,“一方面這本來就是聯盟的戰爭,另一方面……閣下應該很清楚,教廷對于里魔法的態度一向是很排斥的。”
“我知道了,請放心。”女孩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早就料到了對方的要求。
“非常感謝您的善解人意,奧露哈殿下。” 亞米爾深深的鞠了一躬。
“哼,這些家伙也開始打埋伏了嗎?”阿爾薩斯搖了搖頭,眉頭早已糾結在了一起,“我討厭冷箭。”
“對方一定是將平民疏散到了城堡中,這正和我意。”羅蘭的情緒則與身邊的副官完全相反,“不過從兵力的布置來看,恐怕聯盟是打算防守到底了。”
從越過城墻到現在,死亡騎士們還沒有遇到任何抵抗——這表明對方已經放棄了廣場與市區。但接下來,他們眼前的街道卻縱橫交錯形同迷宮,顯然是個布設伏兵的絕佳場所,如果死亡騎士們試圖硬闖,就等同于自己鉆進陷阱中。而選擇謹慎推進,閃電戰就會變成拉鋸戰,形勢會更加不利。
“沒有太多的戰術選擇,這將會是一場惡戰。”他催馬躍上樹梢,坐騎在細長的枝條上一點而過,隨后穩穩棲落在一棟三層建筑物的屋頂。隨著視野的開闊,兩條街之外的神殿以及守衛著它的戰士們,全部映照入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陽光的浸染之下,神殿頂端的路維絲神像收攏起雙翼,此刻正如同沉睡般安詳。
然而下一瞬間,劃破空氣的亮線在剎那中打破靜謐,箭矢如雨點般落下,撲向靜止的黑色身影。回過神來的羅蘭憑借本能急忙閃避,但即使如此,數支銀箭依然貫穿了胸鎧,死亡騎士這才意識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太過顯眼了。
“這種箭術並不是人類的伎倆……”羅蘭下意識地皺緊眉頭。
當他躍下鳥瞰點時,在街道上行進的騎士團已成為狙擊的目標,無數暗箭正從四面八方襲來,不時有渾身是箭的死亡騎士從夢魘上跌落。
深埋入體內的利箭中蘊涵著路維絲的力量,這令羅蘭感到陣陣刺痛。而當他把箭頭拔出之后,精巧無比的做工表明了一切——躲藏在暗處的攻擊者們是來自布拉因那斯的精靈。很顯然,距離迷霧之森不到一百公里的伊斯已經獲得了那些高超獵手的協助。
任何一扇窗戶后都有可能隱藏著強弓與利劍。
居然這麼快便已經遭遇到了嗎?羅蘭的心不由一沉,他並不擔心這些來自精靈的騷擾——即使箭術再精準,死亡騎士也不會畏懼這種程度的攻擊,亡靈強大的恢復能力與厚重的鎧甲足以承受它們——鋼鐵的洪流怎麼可能在蜘蛛絲一樣的障礙前被截住?
往生者想到的是另一件事。既然這些精靈們已經決定放棄中立,那麼……她在哪里呢?
身為詠者的奧露哈現在身處何第?是否在這戰場的某一處注視著自己?是否打算用自己的力量來阻止亡靈的寒流?
“奧露哈,你在這里嗎?”羅蘭輕聲呢喃,眼中泛起一層薄霧。
伴隨著精靈弓手們突如其來的利箭,伊斯城內拉開了巷戰的序幕。
在神殿內養精蓄銳的人類守軍此刻終于蜂擁而出,在聖騎士們的率領下,吶喊著沖向混亂中的街道。移送方陣的作用下,法師與牧師一同占據了周圍屈指可數的幾個制高點,聖光的光芒頓時在亡靈中爆發了開來,將寒冷的冰霜融化成四散的飛屑。數名領頭的死亡騎士頓時被扯下馬,身中數箭后又遭聖光焚燒,立即化為灰燼。
“其他的都別管,保持鋒矢陣型,只要能沖出街道就是勝利。”羅蘭抽出身負的大劍,撥開迎面而來的箭羽,“光是這種程度的埋伏,怎麼可能阻止得了死亡騎士~!你們的戰術未免太小瞧亡靈了。”
他冷笑了一下,從腰間的口袋中掏出一粒赤色的石子,然后用力地甩向一棟建筑的房頂。在碰撞的瞬間,石子爆炸了開來,伴隨著騰起的紅光,四溢的火舌迅速令整個房屋陷入火焰之中。
這種東西叫做活性之珠,是理查德為突擊部隊特制的引燃道具,每一名死亡騎士都配備了好幾枚,原本只是用于迅速焚燒糧倉,但此刻卻令亡靈們在戰斗中得以占據上風。
盡管早已料到了對方會采取火攻的方式,而且也做了相應的準備,但法師們的神色仍然無法抑制地動搖了起來——他們終于發現了,那並不是用水魔法可以撲滅的火焰——無數的火源幾乎同時燃起,半個城市頓時處于火海之中。滾滾黑煙遮蔽了天空,貪婪的火舌揮灑著灼熱,簡直就好象是世界末日的景象一般。
精靈們的冷箭終止了,濃煙的催逼下,他們只能放棄陣地。瘦長的身影一個接一個撤離民宅,並避開亡靈的鋒芒收縮入神殿之中。而在火焰中行動如常的死亡騎士則大開殺戒,瘋狂斬殺蹣跚而行的人類士兵。第一輪交鋒結束后,聯盟方面只有集結著聖騎士的幾隊人馬得以逃脫。
“事先布置下這麼多埋伏,居然還是無法阻止他們,亡靈果然是前所未有的敵人。”神殿一側高聳的鐘塔上,亞米爾正緊張的俯視著眼前的戰場。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現在已徹底崩潰,房屋就好象被孩童摧毀的積木,混著黑煙橫七豎八地倒下一片,而那些黑色的潮水,正越過廢墟,向著神殿蜂擁而來。被這股洪流吞噬的聯盟士兵無一例外,全都被砍得四分五裂。
“因為部隊的數量始終也太少了吧?光憑布拉因那斯的射手和念誦咒語的方式是不能阻住閃電式攻擊的,而且我們防線的正面又太虛弱了。”艾伯塔搖了搖頭。
身為詠者的貼身護衛,這位有著優雅容貌的精靈在戰場上總是小心翼翼,不讓奧露哈接近任何危險,這次他同樣決定只允許被監護者呆在后方。
“因為聯盟沒有料到亡靈的精銳會在這種地方出現,艾伯塔閣下。” 亞米爾有些不快地作出解釋,“但是我們還有另一道防線,是專門為人手不足的情況準備的。我相信這一次一定能拖延更多時間,足夠支撐到援軍到來。”
“我也希望如此。”精靈不著痕跡地回答。
“光是這樣的水準就想和我對抗嗎?”借助煙幕的遮掩,羅蘭再度躍上屋頂,凄厲的劍風掠過一名法師的長袍,但當分成兩半的軀體從空中墜落之時,大地卻突然顫抖了起來。遮擋住陽光的巨大身影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突然闖進死亡騎士的視線。
“鋼魔像?”羅蘭反射性地勒緊韁繩。
龐然大物以與身體不相稱的敏捷行動了起來,一名死亡騎士來不及后退,立即被它抓起緊握在手中,接著,鋼鐵的掌心中突然噴涌出一股魔火,立刻將掙扎著的亡靈化為了一灘類似爛泥的殘渣。
“嘿,我看到有趣的東西了。” 不知何時,阿爾薩斯也出現在了屋頂上,“他們以為這樣的玩具能阻止死亡騎士嗎?”
“一共有多少?”
“三個鋼鐵魔像,十個肉身魔像,還有一些泥魔像。我有個提議,比比誰能先解決鋼魔像,如何?” 阿爾薩斯赤色的雙眸中涌動起奇妙的光芒。
“好吧。”羅蘭不置可否地回答,隨后縱馬躍起,就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射向那堵巨大的銅墻鐵壁。灰發的身影就如同燕子一般靈巧,令魔像一次又一次的攻擊落空。而每當黑色的駿馬躍上巨人的肩膀時,大劍的光芒都會在魔像的頸項上留下一道深痕。
“那些死亡騎士很懂得戰斗的方式,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我認為已經無法拖延下去了。” 艾伯塔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正單槍匹馬和鋼魔像戰斗著的死亡騎士,最后作出結論,“亞米爾閣下,我們必須使用里魔法才能阻止住他們,已經沒有余地了~!”
人類法師的臉龐頓時蒙上一層陰霾,沉寂過后,他終于嘆了口氣:“現在的確沒有其他選擇余地,那就只能拜托詠者大人了。”
精靈點了點頭,但當他最后一次審視戰況時,亡靈清秀的臉龐卻令艾伯塔的瞳孔劇烈收縮,“那個死亡騎士是~!?”精靈不由自主發出低沉的驚呼,“是羅蘭?”
在他緊鎖雙眉的同時,並沒有注意到,身旁嬌小的詠者正以憂愁的目光追隨著那迅捷如風的影子。
無論怎樣,我也無法追上那樣的身影嗎?奧露哈的嘴唇因緊抿而失去血色。
羅蘭的心里只能放下一個人,以前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吧?他現在在想什麼呢?他是想著要為久遠戰斗嗎?他還能感覺到我的存在嗎?女孩閉上眼睛,試著讓心中的惦記從瞳孔中消失,可是過往的記憶卻越發強烈地回蕩在腦海之中。
現在的我已經和那時不一樣了,是你改變了我,是你使我懂得了堅強與自由的含義,但是……奧露哈悲傷地想著。你為什麼要就這樣離開呢?
如果就這樣一直等待下去的話,究竟何時才會得到再次與你相遇的機會?
“其實我根本不想戰斗的,戰斗這樣的事情……”奧露哈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木杖,然后睜開眼。
“必須使用里魔法,殿下,那些魔像很快就要崩潰了~!” 艾伯塔面色沉重地回過頭來,而當他看到詠者茫然若失的表情之時,立即明白了一切,精靈的眉頭頓時糾結更深了。
“殿下,別去想不該想的事情~!”他的話語中帶著斥責。
“什麼是不該想的事情?”大大出乎艾伯塔的意料,一向隨和的奧露哈很難得地發起了火,“而且我現在根本無法使用里魔法,我的心已經亂了……請你不要再說下去了,可以嗎?”
“奧露哈殿下有什麼不適嗎?” 亞米爾有些奇怪。
“不,沒什麼,請稍等~!” 艾伯塔簡短地回答,並將詠者迷惑的目光擋在自己身后。
“聽著,奧露哈殿下,請立刻鎮定下來~!”精靈嚴肅的注視著女孩,而他那有力而溫暖的雙手則搭上了對方的肩膀。
“艾伯塔~!”
“請不要再反駁了,殿下。我知道這很困難,但是羅蘭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的目標並不是羅蘭,而是亡靈大軍~!” 艾伯塔頓了一頓,“國王陛下為什麼會派我們來支援人類的聯盟,就是為了不讓那些亡靈入侵我們的森林。若是不能把他們阻止在這里的話,那一切都會完結的~!”
“又是國王陛下……”
“即使不是為了國王陛下,也請為了你的同胞和布拉因那斯想一想吧。”精靈的目光沉寂如水,“還有這里無辜的平民們。”
“……”奧露哈終于低下了頭,“你說得對,我明白了。”
“我們也只是在自衛而已,” 艾伯塔的語調緩慢了下來,“所以,請盡力去戰斗好嗎,殿下?而我,即使是犧牲生命也一定會保障您的安全的~!”精靈說著,將銀箭搭上閃弓的弦。
精靈女孩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重又閉上眼睛——但這次,不是為了回顧過去,而是為了擊潰敵人——她輕啟朱唇,旋律美妙的古精靈語便緩緩響了起來。
當奧露哈再度睜開眼睛之時,無法穿透的黑暗代替了藍色的天空。周圍的一切都已悄無聲息,窒息般的寂靜包圍著她,惟獨心跳可以確認自我的存在。腳下的湖面就仿佛鏡子一般光滑,而沉睡在那湖中的,則是透明如琉璃的伊斯城。
原本以為不會再來到這里了,這片不屬于三界任一處的領域。呈現出半透明模樣的女孩如此想著,嘆了口氣。隨后她開始逐漸集中自己的意志,召喚起周圍無形但有質的力量與物質。
“由虛空把元素的主宰者召喚來這里,當心中的明燈點亮之時,請回應我急切的心情~!仁慈的海浪之王啊,以你的名義,令萬物得到滋潤,令世界得到潔凈吧~!”
感應到祈禱者復雜的心緒,平靜的湖面在那一瞬間,如同驚醒般激起洶涌的波濤來。沖天的水柱翻絞在一起,迸射出無數的水花,整個虛空都澎湃了起來,鼓噪著迎接巨大力量的降臨。而半透明的水之旋渦中心,一個變幻莫測的形體正隱隱地浮現出來。
“請令所有的災難遠離我,無論在何時何地,我也受到您的守護。水的眷族們,流動起來,翻滾起來吧~!”奧露哈高唱著蘊涵巨大力量的曲子,歌聲傳遍四方。
旋渦頓時在祈禱的節奏中席卷整個湖面。宏偉的神殿,堅固的城堡,以及那錯綜復雜的街道,一切也都已容納在那水晶般的浪花之中。
“還有一個鋼魔像了……”盡管劍上並沒有血跡,羅蘭仍然下意識地揮了幾下。輪番進攻下,再堅固的身軀也無法支持,最終身首分離,成為了不會動的鐵塊。與此同時,阿爾薩斯則解決了對面的另一個。
“真可惜,只是平手而已。不過,這不還剩下一個好玩具嗎?”阿爾薩斯指著最后的一個鋼魔像說道,那有著堅硬皮膚的巨人雙手各執了一根粗大的房梁,正拼命地揮舞著不讓死亡騎士們前進。
但羅蘭卻沒來得及評論對方玩世不恭的態度,落在額頭上的冰冷液體令他分散了注意力:“這是……雨?”
他的話音未落,秋季的晴空已為墨黑的云層遮蔽,無數粗大的水晶線將天與地連接了起來,伴隨著嘩嘩的聲響,雨滴在死亡騎士的鎧甲上激起一層薄薄的水花。
接到命令的人類士兵正慌忙在精靈弓手的掩護下狼狽撤退。而失去目標的死亡騎士們,此刻的動作都因奇異的天象而停止了下來,個個如同雕像般肅立著。唯有毫無智慧的魔像還在對著失去陽光的天空大聲咆哮著。
“雷陣雨?狀況很奇怪,但我覺得這不像是魔法一類的伎倆。”阿爾薩斯的語調中帶著不常見的迷惑。
“的確,這不是魔法……”羅蘭回答道,無法預兆的不安感在那一瞬間包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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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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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5 15:50:54
第十一章 激流與羽翼
“這就是里魔法嗎?被教廷所排斥的力量……”亞米爾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精靈女孩的腳下正不斷涌出翻卷的浪花,仿佛是擴散的漣漪。伴隨著裙擺的波動,濺起的波濤圍繞著奧露哈歡快飛舞著,如同為光芒吸引的蝴蝶一般。
讓一切都融入水的咆哮中。一副又一副景象掠過奧露哈的腦海——傾瀉如注的瀑布,奔流不息的河川,擲地有聲的暴雨,以及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水流,放眼所見,無不是水千姿百態的身影。
自然的象征正在回應著祈禱的靈魂,逐漸形成由意志所塑造出的,無可阻擋的姿態。
仿佛預感到某種不屬于現世的東西即將到來,無論是避難的市民還是手持利劍的士兵,每個人都在那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就連見多識廣的法師們也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異象。
“地震嗎?這次又是什麼?”阿爾薩斯皺起了眉頭。
“總覺得很不妙……”羅蘭不耐煩地撥開濕漉漉的頭發,警惕地環顧四周。
豪雨的威嚴之下,火焰早已被驅散,城市在那赤紅的光芒褪去之后,露出了墓地一般的頹態。伴隨著逐漸逼近的轟隆巨響,不時有被燒灼的搖搖欲墜的房屋坍塌成廢墟,就連白石建造的堅固神殿,此刻也微微顫抖了起來。無名的恐懼驅使下,遠處城堡中的人們不顧傾盆大雨,紛紛跑上塔樓向著路維絲神殿的方向跪下,低聲念頌起祈禱詞。
而接下來的轟鳴聲,則令他們無法抑制地大聲狂喊起來:“看哪,是、是洪水~!”
人們不約而同地屏息凝神,一齊向著手指的方向望去。盡管雨水令視線變得模糊不清,但卻完全不妨礙里魔法的宏偉景象烙入他們的腦海——對于凡人來說,那樣的力量是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
“這樣的事情……這也是魔法嗎?” 亞米爾無法置信地睜大眼睛。
放眼望去,是一片水的世界。轟鳴的洪水如同勢不可擋的千軍萬馬,回應著祈禱者的召喚而來。厚實的城墻如同玻璃般脆弱,在瞬間就被鑿開了巨大的缺口,強大的力量在晶瑩的載體中醞釀著,沿著街道猛撲而來。
幾乎與此同時,祈禱塔腳下的大地開始劇烈地晃動。神殿與城堡是伊斯城中最堅固的兩棟建筑,可是如今在里魔法的力量面前,它們卻如同波濤中的渺小樓船,亞米爾甚至覺得腳下的地板正隨著怒吼的巨浪在上下起伏。
數十米的水柱高高騰起,抹去視線中的一切,然后劈頭蓋腦地砸向停滯的戰場。浪濤撞擊地面的生硬就好象爆炸一般,鋼魔像在沖擊的瞬間就不見了蹤影,而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死亡騎士,也在同時被湍急的水流吞噬了。
整個城市成了一片汪洋,街道成為了涌動著暗流的河川,不時凹陷的水面形成巨大的旋渦,將其上掙扎的一切都吞噬進冰冷的黑暗之中,而對于亡靈來說,他們甚至沒有一處可以立足的地方——每當死亡騎士費盡力氣躍上房頂之時,總會有一道強勁的激流從洪水中射出,就好象長了眼睛般發起攻擊,被火焰燒灼過的房屋脆弱不堪,立刻便會因此而坍塌,而再度落水的死亡騎士則不得不與更加洶涌激烈的波濤搏斗。
鋒利的長劍在此刻派不上絲毫用處,厚重的全身鎧反而成為了一件無法脫去的枷鎖,更糟糕的是,死亡騎士們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再自由地控制重力——伊修托利賦予他們的能力被隔離掉了~!于是在一陣瘋狂地掙扎過后,再度浮上的只剩下了亮銀鎧的殘片。
雨下得越來越大,就好象是云層中傾瀉而出的瀑布,但全身濕透的人們此刻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些亡靈都被沖走了,他們全都被干掉了~!”站在城堡了望塔最高處的一個年輕人高聲地喊著,惟恐下面的人聽不見。
“感謝路維絲,這真是奇跡呀~!奇跡~!”
“大家都好開心的樣子,媽媽,我們得救了嗎?”
“是的,親愛的,那些亡靈都被沖走了。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婦人緊緊的摟住了女兒,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這就是里魔法~!映射在瞳孔中的景象令亞米爾的思緒一片混亂,空白的腦海之中,惟有這句話反復回蕩著。
明明對方只是個普通的精靈女孩而已,並沒有高強的魔力,為什麼能引發如此巨大的力量?不,不對~!這根本不是什麼魔法,而是人間的奇跡啊~!
不需要復雜的咒文和手勢,不需要任何的引導,甚至連魔法元素的濃度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很顯然,這並不是以魔力凝聚起的東西,而是一種更為純凈的、更接近自然本質的力量。或許正是由于自己是一名法師,所以才會陷入思維定勢,無法感悟和捕捉到那一瞬而逝的奇妙。
這就是傳說中的里魔法。高階法師注視著詠者的視線中帶上了不宜察覺的向往之情。
此刻,無數水珠正在浪尖上舞蹈著,圍繞在亭亭玉立的奧露哈身旁,好象旋轉木馬一樣不停的徘徊,猶如一朵盛開在湖面之上的冰花,看上去異樣的奪目。
“這究竟是?”
“這是里魔法。”羅蘭心不在焉地回答,綻放冷火的雙眸卻注視著遠處冰花的中心。
“真是讓人難以置信的景象,難怪理查德會如此癡迷,原來這就是他追求了兩百多年卻仍然無法把握住的力量嗎?”阿爾薩斯徒勞地用劍去抵擋波浪的攻擊,卻又一次被壓入水下。在暗流之中摸索半天之后,他才終于沖出冰冷牢籠的束縛。
“沒用的,想要和自然抗衡只是徒勞。”同樣剛剛浮起的羅蘭撩開灰色的長發,“這並不是用劍可以解決的對手。”
“那麼就換個思路好了。若是把引導這種力量的人干掉會如何呢?”阿爾薩斯的聲音在一瞬間收縮成一柄刃,“這個里魔法也一定會終結了,對不對,羅蘭?”他赤紅的雙眼此刻涌動出奇妙的光芒,就好象在試探來自對方內心的動搖。
在羅蘭回答之前,突如其來的一連串巨浪打斷了對話。一時間,兩人都只得沉默地抵擋著威力無比的沖擊,並盡力不讓自身被卷入旋渦之中。過了好一會,羅蘭才終于重新拾起話頭。
“阿爾薩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水色的瞳孔毫不在意地迎上對方,“你甚至沒有立足的地方,這里的水元素之力對我們持有敵意,幽界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發揮。要抗衡波浪的吞噬已經很困難了。”
“只有這些算什麼?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懦弱……” 阿爾薩斯的反駁說到一半便被打斷,從天穹傳來的刺耳鳴叫與羽翼的拍擊聲令兩人抬起了頭。
三千名頭戴鷹羽盔、全副武裝的高山矮人,駕御著性格倔強的風暴獅鷲,正將原本灰蒙蒙的天空覆蓋成亮黑的顏色。在大雨的洗滌之下,巨大擲斧的鋒刃越發耀眼,而獅鷲翅膀有力的震動聲也清晰可聞。
“哼,看來只能撤退了。這樣的天氣,獅鷲攻擊起來也會很不方便的,我們可以趁此全身而退。”阿爾薩斯冷淡地嘆了口氣,“不過團長大人,我以后還會和你討論的,別忘記了。”
羅蘭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隨后便開始專心應付起洶涌的潮水來。
亡靈部隊潰退后兩小時,百年罕見的大雨終于停止了咆哮。云開天現,從罅隙中篩落的道道陽光映照而下,為洪水褪去后的街道抹上一層金黃的地板,看上去簡直象是金子鋪砌一般。
“終于完結了。”走在街道上的人們喃喃說道,表情恍若隔世。
整座伊斯城有超過半數的建筑被摧毀,潺潺的溪流則把房屋當成河道,在廢墟與散落的殘片中歡快地躍動,從三樓流淌到二樓,再沿著樓梯蔓延到街道。原本因平原秋風而顯得干燥的城市,此刻卻是濕漉漉的一片,就連空氣中也飽含著沁人心肺的潮濕味道。
奧露哈急匆匆地奔下高塔,穿越神殿敞開的大門,無言地漫步在濕滑的廣場上。
“附近的河流和地下水大概都決口了,正是那些水流沖跨了死亡騎士。”亞米爾感慨的說道,“詠者大人,這可真是偉大的力量啊。”
但精靈女孩卻低下了頭:“我沒想到破壞力會如此巨大。”
“完全沒有自責的必要,殿下。”一只有力而溫暖的手握住了她,“你做的很好,拯救了整個城市和戰爭的關鍵所在。雖然手段似乎粗暴了些,”艾伯塔笑了笑,“但是沒有人會責怪你,我們需要保護的僅僅是生命。”
“艾伯塔?”奧露哈的表情帶著一絲驚訝。
順著對方的指向望去,年輕的詠者這才發現,大批平民正向著她所在的地方聚攏過來,士兵根本來不及阻攔。
“都給我停下來,不準如此無禮~!”高階騎士的怒吼聲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不要一個人獨占,也讓我們崇拜一下吧,騎士大人。”年輕人嬉皮笑臉地從軍人身旁擠了過去。
“精靈果然不只是外貌美麗而已啊,好羨慕。”
“居然能引發那樣的魔法,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人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溫暖的笑容。
“真的沒問題嗎?”面對著這些友善的臉龐,奧露哈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詠者大人,請不用介意,我們只要把房屋重建就可以了。不僅如此,糧食也全都保住了,不會有什麼問題。俗話說得好,‘活著就能做到一切’。”年邁的領主如此回答,和藹地看著女孩,而他的身后,則響起了大片歡欣的呼應之聲。
但一旁的高階法師卻敏銳地發現,當法師們和平民紛紛圍攏過來的時候,聯盟的牧師卻向著相反的方向走開了,聖騎士們的表情上也帶著無法抹消的尷尬。
原來如此,習慣被尊為拯救者的人現在卻坐了冷板凳,自然會憤憤不平了。一絲悲哀爬上亞米爾的心頭。身為神所眷顧的人,卻無法引發人間的奇跡,所以里魔法才會被如此對待嗎?
但是,身為追求魔法之道的路維絲信徒的自己,又該如何去做?
“我該怎麼做?”羅蘭抬頭仰望深邃的天空,火焰的瞳孔無法看透無盡的黑暗。
在陣型完全崩潰之后,死亡騎士們終于逃離了洪水的束縛。盡管風暴獅鷲斥候緊隨其后,追出了上百公里,但當夜幕在大片烏云的遮掩下降臨時,即使是擁有卓越夜視能力的矮人們也失去了目標——亡靈冰冷的軀體沒有在空氣中留下哪怕一絲破綻。
現在,寒冰皇冠騎士團的精英們,正刻意隱藏起亡靈獨有的死亡氣息,在一片算不上茂密的樹林中稍做休整。
“那麼現在該怎麼做?”阿爾薩斯走了過來,不耐煩地甩著頭發,“真是的,居然會這麼狼狽。我可是第一次被弄的和落湯雞一樣啊。”
“斥候們有什麼消息嗎?”羅蘭冷漠的詢問了一句。
“並沒有發現任何敵人包圍的跡象。不過那是因為我們離伊斯並不遠的關系,所以才沒有遇到。按一般思路推斷,估計聯盟已經派出大批騎士前來支援了。”
“若不快點解決的話,計劃便會失控。”對方水色的瞳孔在瞬間閃爍了一下,“對了,告訴我騎士團的損傷情況。”
“目前已經休整完畢,共計有四十七名戰死,但我們依然保持著充分的戰力。你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你是打算現在回頭進攻嗎?”羅蘭搖了搖頭,“盡管夜間進攻對我們有利,但在矮人和精靈面前,我們的夜視能力並不占優,而且……”
“團長大人,你沒必要擔心里魔法的問題。”對方露出期待的笑容,似乎一直在等待著這句話,“這次一定會把那施法者解決的,就由我的劍來承擔好了~!”
“你是打算殺死那個里魔法使嗎?”羅蘭的聲音立即緩慢下來。
“難道你打算反對我的提議,庇護一個敵人?” 阿爾薩斯一貫玩世不恭的語調,此刻卻帶上了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羅蘭一時間無法回答對方的質問,唯一能做的只是無言地凝視對方,試圖從他的眼中看出不同于往常的異質。
擁有赤色光芒的雙眸,那不滅的靈魂之火,此刻正在激烈的燃燒著。但是,羅蘭卻無法發現其中蘊涵哪怕一絲一毫的動搖或迷茫。阿爾薩斯完全沒有破綻。
為何要如此執著?
“無法對在意的人下手,而且還想要去保護對方?就這樣被阻著,無法復仇的話也無所謂嗎?” 阿爾薩斯的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
“你~!”耀眼的光芒從羅蘭的眼中噴涌而出。
“沒辦法呢,靈魂波動得太過激烈的話,是很容易被猜到心思的啊。”仿佛回應對方的情緒一般,阿爾薩斯的瞳孔也燃燒了起來,“會如何呢?我也開始好奇了,若真是那樣的話,你會為了那個施法者,為了保護她而和我戰斗嗎?”
“原來如此,”羅蘭冷冷的回答,“你還是對劍之丘的那場決斗耿耿于懷嗎?”
“並非是耿耿于懷如此簡單的感情,羅蘭。因那正是我的執念之所在。”對方沉下臉。
徹骨的寒冷驟然降臨,凝滯的空氣將兩人的身影包裹其中,惟有靈魂無聲地燃燒,騰起的光芒正清晰的勾勒出無形中繃緊的氣氛。
“你們兩個,究竟在吵什麼?”熟悉聲音的突然出現,僵硬的氣氛頓時被擊碎。
“理查德?你怎麼會在這兒?”羅蘭松了口氣。
“真是的,來的實在不是時候。”阿爾薩斯則是完全相反的語調,“不過……算了,究竟有什麼緊急事件,需要勞煩賢者大人親自前來?”
“至今尚未收到任務完成的答復,所以我想可能出了什麼差錯,于是使用了移送方陣。”對方簡潔的回答道,“雖然不清楚你們在討論些什麼,不過似乎是關于里魔法的吧?” 巫妖冰藍色的瞳孔中掠過了一絲復雜的神情。
“另外據空中斥候的報告,聯盟的兩萬名增援正火速趕往伊斯,”巫妖頓了一頓,以強調事態的緊急性,“所以我們必須抓緊每分每秒,若是等到對方到達的話,那麼作戰結果就等同于失敗——聯盟的主力可以憑借伊斯一城的補給支撐足夠的時間,直到其他地區的糧食運來。”
“那麼,關于作戰以及里魔法,你有解決的辦法嗎?”羅蘭的視線轉向了理查德。
“我調來了兩千石像鬼和十二條冰龍做支援,總之,一定要把伊斯的補給完全摧毀才可以。” 理查德平靜的語調中,包含著異樣的堅決。
“現在就開始行動吧,沒必要再討論了,照理查德說的做就好,團長大人意下如何?”阿爾薩斯做出總結。
“嚴格貫徹計劃即可。”羅蘭同樣恢復了慣常的冷漠。
“死亡騎士攻過來了~!”當設置在各處的魔法偵測陷阱被觸動后,神殿洪亮的鐘聲立刻將警報傳遍全城。正在搭建簡陋的防御工事的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工作,匆忙地向著城堡跑去,以期能熬過亡靈們下一輪的進攻。而士兵和騎士們,則默默地拿起锃亮的武器,等待著再度降臨的戰場召喚。
“居然這麼快就開始第二波進攻?” 艾伯塔無法掩飾住自己的憂慮。
“這就是死亡騎士的力量,既不需要補給,也不需要休息,他們是為戰斗而生的利劍。”對于精靈的擔心,亞米爾理解地點了點頭,“但是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了。戰斗中損壞的魔像全都已修復完畢,而且還有將近三千名風暴獅鷲在這里駐守,占據了絕對的空中優勢。只要能等到聯盟主力的救援趕來,那就沒問題了。”
“估計什麼時候能到達?”
“太陽升起的時候。這一次,絕對不會被亡靈阻擋在半路上的。”法師肯定地回答。
“若是那樣的話,應該沒有問題了。”精靈露出了略為寬慰的表情,“再加上奧露哈殿下的力量,亡靈即使速度再快,也是無法突破防御線的。”
冰冷的利刃反射著火把的光芒,在一瞬間破開夜幕下的寂靜。安靜而毫無任何征兆,往生者們突然出現在防御工事最薄弱的區域,潛行之下積壓的力量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即使是加高的拒馬陣也根本無法阻擋死亡騎士的奔襲,黑色的潮水幾乎沒有任何停滯,剎那之間沖破阻礙,涌入了伊斯幽暗的街道。
盡管死亡騎士必須要面對精靈射手們的箭雨,但在這樣的無星之夜下,即使是再優秀的視力也無法完全穿透凝滯的黑暗,箭矢也同樣難以捕捉行動如此迅捷的目標。僅僅憑借火把的光芒,精靈射手們的準頭更是大為下降。
惟有魔像們的動作沒有因陽光的逝去受到影響,他們揮動拳頭橫沖直撞,試圖截斷亡靈的洪流。受到觸動的魔法陷阱不時在街道上產生劇烈的爆炸,將高速前進的死亡騎士掀翻在地。
但這對急馳的寒流來說,一切抵抗都是徒勞。鋼鐵的潮水依然冷酷地推進,亡靈們行進的速度很明顯比白天要快了許多。
“立刻升空~!集結陣型~!動作再給我迅速點~!”諾爾德大聲咆哮著,胯下的風暴獅鷲高鳴一聲,在矮人吹起的嘹亮號角聲中振動起巨大的翅膀來。
盡管獅鷲在夜間的視力被大大地削弱了,但這位空軍首領顯然沒有別的選擇,“就算那些死亡騎士和石頭一樣硬,我們還是得守住這里的糧食~!”他對著周圍的部下吼了幾句,然后揚起手中的擲斧。
聯盟最精銳的空中力量迅速地布置好了陣型,從外型上看,猶如一柄從天而降的巨傘,籠罩住神殿的所有角落,並向外伸展出堅硬而鋒利的棱角。組成保護傘的矮人們紛紛握緊手中的武器,瞪大眼睛注視著前方的戰局。
但戰斗在聯盟的戰士們察覺到之前就已悄然降臨。擔當沖鋒主力的死亡騎士尚未突破街道的防御,神殿上空卻已刮起戰斗的疾風。此刻借著黑暗的遮掩,事先埋伏于低云中的兩千名石像鬼向著那頂展開的巨大幕布發起了強有力的沖擊。
他們以堅硬的翅膀包裹住全身,並借助高度的優勢俯沖而下,仿佛一柄柄尖銳的飛梭,射向聯盟空軍的防御陣。地面戰場的嘈雜聲和視力的削弱令矮人們感覺遲鈍了不少,當他們察覺到頭頂上襲來的亡靈時,那如同急雨般的俯沖已經在瞬間貫穿了風暴獅鷲的防線。
不少矮人試圖將石像鬼攔截下來,但卻被那破城槌一般的力量帶下了坐騎。更有不少風暴獅鷲在強力的沖撞之下瞬間斃命。墜落向地面的巨大軀體撞毀了數棟房屋,並激起了巨大的塵云。
突破空中防線的亡靈們在接近地面的一剎那展開雙翼,以不可思議的協調性和敏捷將身子拉起,並緊貼著地面高速的飛行。被激怒的空氣狂暴的呼號著,卷起了燥熱的旋風。神殿內的守軍在那些如流矢般穿梭的黑影前亂做了一團。
“該死的,我們居然被擺了一道~!” 諾爾德用力將右手的斧子砍在左手的那一把上,武器頓時發出巨大的鳴響,“轉向,全部轉向~!”
然而在矮人怒火中燒的時候,他腳下的神殿已經成為了混亂的戰場,牧師的聖光不時爆發,法師的火球到處飛舞。其中不時穿插著將一切映照的煞白的閃電。
“我們立刻沖下去。否則神殿很快便會失守,那些人類和細胳膊的精靈撐不了多久。”
“但是,大人,”附近的一名同僚有些猶豫,“這樣我們可能會傷在自己人手里,下面太混亂了,而且空間過分狹窄……”
“小子,閉嘴~!” 諾爾德咆哮著打斷對方,“這就是戰場,你以為你在玩游戲嗎?現在就給我下去,全軍使用俯沖陣型~!”他說著用力投擲出手中的武器,鋒利的斧頭準確地令不遠處的一只石像鬼身首分離。
“沖啊~!”矮人戰士們吶喊著開始俯沖。
弓弦的輕響過后,伴隨著流星般射出的箭矢,四只石像鬼從空中一股腦地栽落。當祈禱廳的輪廓進入精靈的視線之后,艾伯塔不由松了口氣,同時覺得有點慶幸:自己恰巧曾經學習過連射,否則面對眾多俯沖而來的敵人,很可能會陷入困境吧。
“我們到了。”精靈射手放松了弓弦,隨后回過頭來,“奧露哈殿下,沒事吧?”
但對方並沒有回答,只是擺了擺手——精靈女孩正彎著腰大口地喘著氣——和艾伯塔比起來,她的耐力實在差太多了。
和透過墻壁傳來的撕殺聲截然相反,此刻的祈禱廳顯得寂靜無比。也許是由于路維絲神力的關系,亡靈們並沒有入侵此處,相對而言聯盟的士兵們,這里也就失去了防御的價值。
“沒有其他人來打擾,不錯。” 艾伯塔滿意的說道,“奧露哈殿下,這里適合發動里魔法嗎?”
“應該沒有問題。”
“外面的戰局很混亂,己方和敵方的陣線完全滲透在一起了,若不快點打開僵局的,恐怕那些死亡騎士就會突破防線,所以……”
“我已經知道了,”對于對方不厭其煩的解說,奧露哈禁不住皺起眉頭,“總之,要把亡靈們拒之門外對吧?”
艾伯塔點了點頭:“是的。所以請殿下盡快施法,我會保證這里的安全……”但是,精靈的話語尚未說完,玻璃破碎的脆響就充斥了整個大廳。
身披亮銀鎧的灰發騎士操縱著黑色的駿馬,以流暢的動作躍過毀壞的窗欞,輕巧地落在了兩人的對面。只是一瞬間的工夫,祈禱廳內的寒意驟然上升,冰霜四下蔓延著,而當夢魘不緊不慢地踱步上前之時,鐵蹄下則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薄冰碎裂聲。
“死亡騎士~!怎麼會……” 艾伯塔失聲喊了出來。
“這麼驚訝?你從來沒見過死亡騎士嗎,精靈?”來者有著赤紅的雙眸,“不過無所謂,我對你不感興趣。”
阿爾薩斯說著下了馬,並舉起手中的戰戟,鋒利的尖端直指向精靈戰士身后的女孩。下一瞬間,他戲謔的語調中卻浸透了殘酷的殺意:“你一定就是奧露哈,布拉因那斯的詠者,會使用里魔法的精靈……我要的就是你~!”
“你說什麼?”艾伯塔渾身頓時一緊——對方居然是來狙擊奧露哈的。
“其實我和你並沒有什麼瓜葛,但既然能觸發黑暗之鷹的瘋狂,那便值得我去殺了。”阿爾薩斯赤紅的瞳孔就仿佛燃燒起來一般,正透射出刺眼的光芒。
“我不會讓你傷害到奧露哈殿下的。” 艾伯塔的語氣堅定無比,他將閃弓拋到一邊,順手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艾伯塔?”奧露哈的聲音中帶著顫抖。
“沒時間多說了,殿下,請到安全的角落里避一避。”精靈命令式的口吻令奧露哈無法反駁,而當眼角的余光確定詠者已經離開戰斗區域之后,艾伯塔立刻率先發動起了攻擊。
巨大的半月形風之刃從精靈的長劍上激射而出,透明的刀刃邊緣,不同密度的空氣使景物看起來微微有些扭曲。阿爾薩斯側過身體勉強躲過了對要害的致命一擊,但艾伯塔的第二波攻擊卻間不容發地抵達,兩波強大的攻勢之間甚至沒有給人絲毫喘息的空隙。更關鍵的是,這位身經百戰的精靈戰士已經算準了敵人的退路——風之刃封死了死亡騎士所有的行動方向。帶著尖銳的呼嘯,風刃劃過筆直的軌跡,直指向阿爾薩斯的首級。
結束了,你絕對不可能躲過魔法風刃的攻擊~!艾伯塔緊盯著亡靈,等待著戰斗的結束。
但阿爾薩斯卻忽然冷笑起來,這位僅僅對戰斗有興趣興趣的往生者,其實有時就在刻意等待這種千鈞一發的瞬間。狂風一樣的攻擊喚醒了他的記憶,那燃燒的瞳孔中于是流溢出強烈而狂熱光芒來。下一瞬間,死亡騎士不再躲避,而是拋下戰戟,突然抖出腰間的長劍,那柄柔軟但鋒利的武器一下就切進了風之刃中。
雷鳴般的巨響和強橫力量的碰撞令大廳中卷起了鼓噪的旋風,而當一切歸于寂靜,混亂逐漸散開之時,看清一切的艾伯塔不由的咬緊了下嘴唇。
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風之刀消解于無形,雷霆萬鈞的爆裂風刃像一個幻象般可笑。死亡騎士手中握著一柄稀有的武器,軟趴趴地看起來很不可靠,但是它卻完全擊碎了精靈的風刃~!
柔軟是為了剛柔並濟,而非退縮或逃避。那柄劍上散發出的古老光輝似乎在如此訴說著。
“什麼嘛,我還以為你是劍斗氣的使用者,原來只是魔法而已。”阿爾薩斯的語調中帶著失望,“既然是魔法劍士,為什麼不早說呢?不過算了……如果當成正餐前的開胃菜,這個程度已十分可口。”
“能破解魔法並不代表能戰勝我。” 艾伯塔再度擺出攻擊的姿態,“來吧,亡靈,我是不會退縮的。”
“說起來,活了那麼久,你有沒有聽說一種名為‘云耀’的技巧呢?”死亡騎士的眼神躁動了起來,“對于‘云耀’的使用者來說,其實最討厭看到的就是這種類似風刃的東西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他們太弱了……”阿爾薩斯的語調比冰還要寒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51:18
第十二章 初雪
劍刃的呼嘯撕裂了大氣的肌膚,如同雕像般蓄勢的死亡騎士在一剎那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線,貫穿兩人間的距離。從長劍上呼嘯而出的魔法刀刃撲了個空。而下一瞬間,與風融為一體軟劍已到了艾伯塔的面前。
伴隨著燃燒的鮮紅光芒,刺骨的劍風撲面而來,根本就沒有任何躲避的可能。精靈只得咬緊牙關,用雙手緊握住劍柄,盡全力迎了上去。
“乒~!”金屬碰撞的脆響掠過耳膜,艾伯塔的手掌立刻失去了知覺——死亡騎士軟劍抖動時的力量更甚于一柄巨斧,難以想象究竟有何種頑固的殺意凝聚在那柄武器之中——他的身體也在同時失去平衡,整個人被擊飛離地。
但一切只是短暫而無法捕捉的瞬間,在露出致命的破綻前,精靈便已經在空中翻了個跟斗,就像靈巧的山貓一般迅速調整好姿勢。在風之力的庇護下,那輕巧的身影並未落入死亡騎士長劍的鋒芒籠罩,而是穩穩的滯留在了空中,從高處俯視著眼前的修羅場。
“哼,我還真是被小看了……”阿爾薩斯輕聲嘟囔了一句,高大的身軀隨即躍上墻壁,還未等對方察覺到他的意圖,死亡騎士便以此為跳板,長劍平揮,斬向停留在空中的目標。
交叉的弧形風刃立刻從精靈的長劍上脫離,咆哮著迎了上去,試圖攔截下瘋狂攻擊的敵手。祈禱廳的穹頂因此而卷起劇烈的氣流,天花板上的吊飾則被扯成無數的碎片,化做閃亮的風暴遮蔽了一切的視線。
戰場頓時變得混亂不堪,但在這樣的狀態下,死亡騎士卻並未受到任何影響,即使是鋒利的風刃也無法阻擋那柄軟劍尖端劃出的清晰軌跡。
為什麼?怎麼可能這樣……當看清眼前的一切時,死亡的氣息正撲面而來,襲向自己首級的光芒,令艾伯塔緊繃的神經在那一剎那停止了運作。他下意識地舉劍格擋,但這一次,懸空的軀體不再有任何依托。當摧枯拉朽的劍光扯裂風的守護時,精靈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砸向堅硬的地面。
猛烈的撞擊令精靈的背部徹底麻木,胸口也受到壓迫般的沖擊。但在對方暴風驟雨的攻擊下,艾伯塔根本沒有喘息的余地。若不是及時翻身的話,在落地的瞬間,隨之而來的橫掃攻擊便會將他斬為兩半。
完全沒有反擊的余地~!那柄軟劍究竟是什麼?一會就像條活蛇,一會又堅硬無比,若是被削到的話,大概連骨頭都會粉碎吧?精靈如此想著,他的身上並沒有傷口,但在寒冷的劍風壓迫之下,軀體的每一處都像是浸透在冰冷的海水里一般,覺得刺骨的痛。
但是,絕對不可以死在這里,否則的話……女孩的笑容很自然地浮現在艾伯塔的腦海之中。精靈一言不發地握緊長劍,打算鋌而走險發起反擊。
下一瞬間,幾道銀色的光芒在罅隙間掠過艾伯塔的耳畔,死亡騎士的急攻驟然停止,阿爾薩斯忽然向后猛地一跳,脫離了戰斗交鋒的距離,而他原本所在的位置,此刻已深埋入了兩支利箭。
第三支箭的尾羽則在阿爾薩斯的肩頭兀自顫動著。
就好象急奏的琴弦突然崩斷一般,兩人之間的戰斗也頓時停了下來,但這並不代表著危機的完結。大廳中的氣流不僅沒有安靜下來的趨勢,相反的,無形之中凝聚起的血腥味卻更加濃重了。
“很不錯的連射。”死亡騎士說著拔出了那支箭,語調中帶著些許調侃,然而更多的是冷酷,“但是,這種程度的攻擊實在不足掛齒。”
當那血紅的雙眸緊盯著奧露哈的時候,她的心臟頓時無法抑制地狂跳起來。本來就血色不多的嘴唇在下意識的抿緊動作下,顯出了和臉色一樣的蒼白。但精靈女孩眼中的倔強卻沒有任何退縮,她不僅沒有畏懼,反而再度舉起手中的長弓。
“夠了,奧露哈~!” 艾伯塔大聲的喊了起來。
“但是艾伯塔,我也要一起戰斗~!你難道要我看著這一切……”
“我會解決這家伙的,你不要再出手了~!”精靈試圖將亡靈的注意力吸引回來,他不顧女孩擔心的眼神,再度將長劍的鋒芒指向死亡騎士,“來吧亡靈,你的對手應該是我~!”
“有趣,你就那麼喜歡充英雄嗎?”阿爾薩斯劍鋒微垂,擺出突刺的姿勢,“雖然是個優秀的戰士,而且擁有操縱風之力的能力,但是你離真正的劍術還有很遙遠的距離。所以你無法從我手下幸存,她也是。”
時間在那一刻顯得特別漫長,不知不覺,艾伯塔的手掌已全是汗水。亡靈軀殼散發出的寒冷就好象是藤蔓,正緩緩滲入精靈的體內,令他的四肢與靈魂逐漸凍結。
這就是死亡騎士的力量嗎?和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啊。本以為總有足夠的力量,能令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的,但現在看來,羅蘭的預言真的實現了。我已經在封閉的森林中徘徊了過長的時間,已經被寶劍所拋棄了……精靈的嘴角露出一絲不宜察覺的自嘲。
但是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奧露哈受到任何傷害,即使這是我的最后一戰~!艾伯塔的衣角不自然地舞動起來,周圍的景色在糾結的氣流旋渦下,逐漸扭曲變形。不時有一閃而過的旋風形成,將大廳內的物品扯得粉碎。
“那樣的眼神……”當精靈堅定無比的眼神迎上自己燃燒的瞳孔時,阿爾薩斯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很容易讓人產生不愉快的回憶,真討厭~!”
然而在他動手之前,突兀的弦外之音再度爆發。伴隨著一陣急雨般墜落的玻璃碎片,另一名死亡騎士沖進了祈禱廳中。即使是周圍狂暴的風刃,也根本無法束縛住這名闖入的不速之客。灰發的身影在精靈和亡靈有所動作前,已從奧露哈的面前掠過,在夢魘減速的一剎那,往生者竟然將精靈女孩攔腰抱了上去。
“奧露哈殿下~!”艾伯塔的眼神頓時狂亂,他不顧一切的沖了過來。
“羅蘭?”阿爾薩斯的瞳孔中閃過一線冷火。
死亡騎士的精美披風在激烈的動作下飛舞著,就如同是展翅的鷹一般,直到此刻,回過神來的兩人才終于有所動作。但在主人的驅使下,那匹夢魘根本無視他們的行動,長鳴一聲高高躍起,有力的鐵蹄將窗欞輕易踢碎,然后一下就沖出包圍,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水色的瞳孔與秀美的臉龐,以及那再熟悉不過的動作和神態,當奧露哈看清眼前之人的容貌時,不禁懷疑這是否僅僅為自己的幻覺。
“羅蘭?是你嗎?”女孩如夢囈般輕聲呼喚起那個名字。
“抓緊了。”死亡騎士答非所問地應了一句,依然將視線集中在正前方。
奧露哈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緊緊摟住對方。下一瞬間,夢魘突然加快了速度。
此刻的伊斯城中,到處都是黑色的身影,一切都映照出鮮血般的紅色。天空不再如往常一樣安靜,而是成了地面戰場的倒影,風暴獅鷲與石像鬼在其中上下翻飛,冰龍俯沖著噴吐出一道又一道寒霜,將那些高聳的防御塔連同人類一起凍結。而在這些冰雕的旁邊,灼熱的火焰正貪婪地吞噬著它可以觸到的一切——糧食,物資,房屋,以及生命。但往生者並沒有注意那些,他只是小心翼翼的避開嘈雜的戰場,如飛鳥般輕巧地掠過一座又一座房屋。很快,周圍的空氣逐漸涼了下來,不再帶著血腥味和熱風。
“羅蘭?”奧露哈再度低低地呼喚了一聲。
“你沒事吧?”黑暗中,死亡騎士的表情難以分辨,但精靈卻察覺到了他語調中的矛盾與動搖。
“恩。”女孩點了點頭,隨即露出擔心的表情,“但是,艾伯塔他……”
“阿爾薩斯並不喜歡追擊逃跑的敵人,他也沒興趣阻止別人逃跑,不必擔心,奧露哈。”那一瞬間,羅蘭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艾伯塔是個很強的戰士,他知道什麼時候該撤退。”
“也對呢,我這個累贅不在,他已經沒有繼續戰斗的必要了。”女孩的頭漸漸低了下去,“本以為已經掌握了力量,但沒想到還是會拖累別人。”
羅蘭搖了搖頭:“那家伙的目標是我。”
“那個死亡騎士的目標是……羅蘭?”
“在北地的劍之丘,我曾經擊敗過他。阿爾薩斯所執著的正是純粹的力量,因此,我也成為了他執念的一部分吧。”仿佛感受到同病相憐的痛苦,羅蘭的語調緩了下去,“死亡騎士的執念是無法以任何理由阻擋的……因為當年我為久遠而戰勝了他,所以,現在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為什麼?”精靈有些迷惑。
“他想要再一次地面對那個瘋狂的羅蘭,為此,激怒我是必須的。”那水色的瞳孔閃爍了一下,“所以他才打算殺死你,因為你大概算是……”說到這里,死亡騎士突然住了口,不再繼續。
“那樣的事情,怎麼可能?”對方情緒的微妙變化並沒有逃過奧露哈的眼睛,“那麼,羅蘭……”
羅蘭是為什麼來救我的呢?
是不想因為同樣的景象而再度回憶起痛苦的過去嗎?
我在你的心中,究竟zhan有什麼樣的地位?
若是我死了,你真的會為我復仇嗎?
無數的心緒在一瞬間如同噴泉般無法抑制地沖出奧露哈的心口,又恍若纖細但堅韌的蛛絲,緊緊纏繞著她,令無力的窒息感充斥全身。精靈女孩用力按住胸口,就好象要抑制住心臟的跳動一般,但蒼白的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奧露哈?”察覺到異樣的羅蘭露出關心的眼神。
女孩卻只是搖了搖頭:“還記得嗎?我們以前也曾這樣在迷霧之森中穿行。”
那時,你的眼神明亮而清澈,手掌溫暖而柔軟,現在卻一切都物是人非了。瞳孔中燃燒著的是不滅的復仇之火,盡管臂彎還是放在往常一樣的位置,但卻和鎧甲一樣的冰冷。是你教導我如何尋找勇氣與自由,但為何現在的你卻會心甘情願地被禁錮在復仇的牢籠之中?現在我終于擁有了堅強與自由,但卻發現依然無法得到想要的人……羅蘭,你不覺得這樣太殘酷了嗎?
死亡騎士陷入了沉默,但清脆的女聲卻仍在呢喃著:“羅蘭,我一直在想,若是一切都不曾發生過,那該多好。”奧露哈的眼神朦朧了起來。
“奧露哈~!”羅蘭的眉頭皺了起來。
“對不起,老是說些不可能的事情,和往生者在一起,我似乎很容易傷感呢。”精靈再度露出了微笑。
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獲得和你在一起的機會?
秋風令奧露哈的長發飄起,頑皮的撫弄起對方冰冷的臉頰來。兩旁的景物如湍急的河流急速倒退,就好象曾經的記憶般逝去。
即使是亡靈也不要緊,若是能一直就這樣在你的懷抱中就好了,女孩緩緩閉上眼睛。戰爭,立場,亡靈……這些事情對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我只想要把此刻感受到的一切,全都印刻入記憶的深處。
兩人一騎就這樣在靜謐之中輕巧穿梭,時間在那一刻,仿佛靜止了一般。
“到了。”羅蘭勒住坐騎。
“這里是?”奧露哈環顧四周。夜色下,領主城堡黑魁魁的影子頓時跳入眼中。
“城堡並非亡靈的目標,而且還有相當數量的聯盟軍隊駐守,應該是很安全的。你只要過去請求庇護就可以了。”羅蘭轉過頭去,與黑暗的背景相比,戰場上燃起的赤紅色光芒顯得格外耀眼,才只一會工夫,火勢就已四下蔓延,整個神殿區都陷入了火海之中,建筑物幾乎無一幸免。作戰顯然成功了。
“羅蘭要走了嗎?”精靈明亮的眼神沉寂了下去。
“恩,否則讓人看到詠者和亡靈走在一起的話,會帶來很糟糕的影響吧?”
那樣的事情,我怎麼可能在乎?現在的我已經不是那個畏懼國王的小女孩了~!
但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女孩硬生生的壓回了心中。奧露哈只能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也對,無論是人類還是精靈,都是很多疑的生物。”
“保重吧。”羅蘭跳下夢魘,然后將女孩輕巧地抱下,但對方意料之外的動作卻令他的思維凍結。
“謝謝你,羅蘭。”奧露哈突然緊緊地抱住了他。
透過冰冷的鎧甲,死亡騎士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身體的溫暖。
“沒這個必要,這是我應該做的,為了避免將無辜的人卷入死亡騎士的宿願。”羅蘭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精靈的后背,“為了復仇,我曾經對許多人舉起過劍,阿爾薩斯就是其中之一。現在他的反擊來了,所以出面抵擋的也必須是我。”
“即使如此,我也要謝謝你。”奧露哈頓了頓,緩緩回答,泉水般的眸子中卻掠過一道暗痕,“對了……如果,如果復仇完成的話,以后羅蘭會怎樣呢?”
“我不知道,死亡騎士是不會去考慮願望以外的事情的,未來並不重要。”亡靈以冷淡的語調回答。下一瞬間,灰發的身影已掙開對方的擁抱,輕盈地躍上了等待一旁的坐騎。黑色的夢魘騰空而起,惟獨留下冰冷的寒霜將死亡的氣息纏繞在微微顫動的枝頭。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躺在月之花下面的那個人呢。”望著遠去的背影,奧露哈輕聲自語著,晶瑩的淚痕悄無聲息的從臉龐上劃過。
“風暴獅鷲部隊不愧是聯盟中的精英,即使在處于劣勢的情況下,仍然能臨危不懼,發起有效的反擊,”理查德感慨的說道,“矮人們有一位能將狂暴轉化為力量的優秀領袖。”
“那麼,我軍的損失如何呢?”望著空中遠去的石像鬼群,羅蘭問道。
“就數量的比拼來看的話,完全的慘敗吧。粗略估計,風暴獅鷲墜落的數量只有三百左右,但我們卻損失了一千一百只以上的石像鬼,另外還要加上在巷戰中犧牲的六名死亡騎士,”巫妖頓了一頓,“但與里魔法所造成的損失相比,似乎這個結果尚能接受。”
“要多虧阿爾薩斯阻止了里魔法的發動。”羅蘭瞟了身邊的同僚一眼。
“我卻覺得很可惜。應當說是太過貪心造成的失誤吧,我居然會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玩弄弱者身上,偷吃果然是不好的習慣。”對方並不在意羅蘭蘊涵著敵意的視線,“而且最后還讓那個魔法劍士逃掉了,哈哈哈……”
“阿爾薩斯,我可以保證,你的這種挑釁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羅蘭的雙眸中頓時騰起冰冷的火焰。
“得了,若是你能表現出讓我滿意的狀態,再現當時的情況,我根本就不用浪費這麼多力氣去找精靈。”阿爾薩斯則毫不讓步。
“夠了,你們兩個。死亡騎士這種亡靈即使再自私,也請有個限度吧,不要在戰場上內訌啊。”理查德皺起眉頭,“無論如何,我們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了,這便足夠。其他的事情還是聽從命運的安排好了。”
這段過分直白的圓場令兩人都住了口,過了好一會,羅蘭才終于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了手中的地圖:“那麼,我們的下一個目標是?”那水色的瞳孔突然在瞬間急劇擴張,“達蘭拉城嗎……”
路維絲歷二二七年十月,戰爭的天平終于打破了僵持的局面,開始向著亡靈的意志傾斜而去。
菲亞那,伊斯和克魯貝斯,這三座城市控制著西艾拉澤亞平原東區的全部糧食供應,如今其秋收的儲存卻在死亡騎士們的突襲下一並焚毀。因此,聯盟的主力部隊也陷入了極端被動的局面之中。在亞米爾遞交伊斯戰報的當天,卡達爾就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存糧僅僅夠四十萬人的軍隊維持一月,若是繼續在星見之地與亡靈們對陣的話,也許會導致全滅的結局。
而在戰場之外,人們的境況更是慘不忍睹。在死亡騎士們的三城突襲結束之后,尾隨著那冰冷的氣息而來的,是令人膽寒的饑荒。伴隨著今年提前降臨的寒冷冬天,大多數城市的街頭都擠滿各式各樣的流民,其中數量最多的,便是從伊斯逃出的無家可歸者們。而布拉因那斯精靈的援助,此刻也根本無法抑制住恐怖氣息的蔓延——亡靈們正馬不停蹄的攻向這里。
即使劍上沒有沾染鮮血也好,如今的死亡騎士,已確實成為了邪惡的代名詞。但對于這些早已被遺棄的亡靈來說,被冠上什麼樣的稱呼他們根本就不在乎。
羅蘭率領部隊小心地避開聯盟主力的撤退路線,在戰斗結束后的第三天,那加山脈宏偉的姿態終于重又進入了死亡騎士們的視線。
而山腳之下的場景,卻是完全與那壯麗無緣的——盡管戰場經過了打掃,但卻是以食屍鬼所喜好的那種方式:無數屍體堆積而成山丘很快就映照入了羅蘭水色的瞳孔之中。當行軍的部隊穿越積起濃重血水的大坑時,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死亡騎士們,也不由皺起眉頭。
“戰斗比我想象的還要慘烈,畢竟這里才是真正的前線。”羅蘭小心地操縱馬匹,避免踏上四處散落的斷肢和內臟碎片。
巫妖贊同地點了點頭:“不過戰略中最脆弱的時期已經過去了,現在主動權在我們手中。”
“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阿爾薩斯卻毫不在意馬蹄可能會踩上什麼。
“你們也已看到了,我打算好好地整修一下,並留下幾名巫妖,率領一萬名食屍鬼在此鎮守,建立起一個支援基地。依靠魔塔的力量,就算是迷霧之森的精靈們來襲擊,也不會有意外發生的。”理查德帶領著眾人進入廢墟中剛搭建起的營地,邊走邊解釋,“主力部隊則繼續挺進,肅清一條到達蘭拉的道路即可。”
“這樣的戰略規劃是錯誤的,目前的部隊數量根本無法完成那樣的任務。”羅蘭反駁道,“經歷了大小數場戰役,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數量已經有所減少。戰死者,迷失者,加上達成願望的那些,安息的死亡騎士們共有一千六百多名,食屍鬼軍團的補充也完全無法跟上消耗……你還打算分兵防御?”
“哦,你是說兵源問題嗎?早就已經計劃好了。”一貫的狡黠微笑浮上理查德的臉龐,“我正打算帶你和阿爾薩斯過去檢閱一下,總之到魔塔再說吧,我會在那里等你們的。”如此回答著,移送方陣的光芒在瞬間籠罩住了巫妖瘦削的身影。
“那家伙,在我不在的時候他又搞了些什麼奇怪的東西?”羅蘭不滿地皺起眉頭。
“猜測一個巫妖的行為是愚蠢而毫無意義的,特別是理查德那種類型。”阿爾薩斯的回答恢復了一貫的調侃語氣。
兩人縱馬在炎之城塞的廢墟里輕盈地跳躍著,峽谷立即被拋在了身后,艾拉澤亞東平原緩緩鋪展開來,而環繞著魔法光芒的黑色高塔也很快占據了亡靈的視線。
“那個是?”羅蘭勒住了馬。
整齊劃一的八個方陣緊緊圍繞著高塔,排列成眾星拱月的圖案,與黑色凍土截然相反的白色令他們顯得格外醒目,就好象是占卜師的白玉星盤。然而,伴隨著強烈的魔法波動傳來的,卻是不詳而混亂的氣流。
還染著血漬的軀殼,龜裂而可怖的面目,以及空洞而無神的雙眼。濃重的血腥味,就好象屍布一般緊緊的裹住了這些白色的身影,而緊握在其手中的劍刃則散發出詛咒般的氣息。
“是骷髏戰士。”阿爾薩斯的聲音沉了下去。
“他們將會成為亡靈大軍新的主力部隊。”理查德似乎很滿意兩人的表情。
“叫做‘它們’就可以了。”阿爾薩斯的眼神轉為不屑,“這些只是失去自我意識的傀儡而已。木偶揮劍的動作,根本無資格被稱為戰斗~!”
“這也不該是伊修托利的力量。”羅蘭也開了口。
“死亡騎士和骷髏當然是完全不同的,畢竟,這些東西只是依靠魔塔的力量而重新聚合起來的骨頭而已,但是無所謂吧?”巫妖聳了聳肩膀,“食屍鬼和它們也沒什麼區別,只要能確實削弱聯盟的部隊數量,采取什麼方法又有什麼關系?你們覺得如何?”
“數量有多少?”
“總共是四萬名骷髏戰士,在會戰的間隙我就派人收集了大量的屍體,現在終于派上用處了。”
“那麼,說明一下計劃吧,”阿爾薩斯的嘴角揚了起來,“雖然只是傀儡,但能聚集到這個數量,若不好好使用的話實在是可惜了。”
“看上去越來越邪惡了,和小說里的描寫簡直一模一樣。”羅蘭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可惜,現實和小說畢竟是不同的。”巫妖笑了起來,“當權者時常利用文字粉飾自己,丑化敵人,那才是最常見的事。”
路維絲歷二二七年十月底,死亡騎士們的鐵蹄終于停止了閃電戰式的前進。在那加山脈的星見之地,構筑起新基地的亡靈大軍同時也開始了部隊的整編,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吸納了孕育自戰爭的魔法傀儡——骷髏戰士。
擁有四萬名骷髏的軍團被分成了五千人的八個方陣,其中,每個方陣又分成以百人為一小隊的團體,每個小隊中都擁有一名“控骨者”,一旦骷髏們在戰斗中被摧毀,他們就會以依附在身體上的魔力將被尚好的部分重新搭構起來。而隱藏于戰場后方的巫妖們,也正是通過這些特殊的傀儡們去下達指令的。
但控骨者在自身被摧毀的同時,作為觸媒的那些魔力卻並不會被打消,只會轉移到其他的骷髏身上,這大大加強了白骨們在戰場上的生存能力,也使其一躍成為了亡靈們新的主力部隊。
以八千三百二十六名死亡騎士為首的亡靈軍團,很快便完成了整編,去除留守在星見之地的防御力量,新的部隊擁有五萬五千食屍鬼,四萬骷髏戰士,以及三萬五千以蜘蛛戰士為主的混編部隊,總計十三萬五千,與兩次大戰役之前的規模相差無幾。
十一月初,不休不眠的往生者們,再度踏上了通向修羅場的征途。而在道路的盡頭,艾拉澤亞的首府達蘭拉,正等待著來自命運的判決。
“看,下雪了。”羅蘭說著,伸手接住飄落的雪花,自然的雕塑在死亡騎士冰冷的手掌中,仿佛睡著般安詳。
“冬天始終也是最配亡靈的季節。”理查德顯露出少有的感性一面。
“盡管在北地遮天蔽日的大雪是常有的事,但到了這里,還是很懷念啊。”羅蘭的眼中燃起了微妙的火焰。
……十年前,我和久遠也是在這個漫天雪花的時候回到達蘭拉的……
“那時候,也是在下雪嗎?”對方問道。
“恩。”羅蘭的眼神不知不覺地軟了下去。
“這就是死亡騎士了吧,無論世界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心卻始終停留在過去。”巫妖的目光停留在飛舞的冰晶上,“雖然大家都是執著于某個目標,但我和阿爾薩斯總是看著未來,而你卻只能活在記憶之中。”
“不必你說教,我早已了解這些了,這是身為一個復仇者的歸宿。”羅蘭嚴肅地回答,“對于我來說,如果還有值得守護的東西,那當初就根本不會成為死亡騎士了。”
“那麼,其他都不在乎了嗎?比如那個精靈女孩。”理查德意味深長地看著身邊的同伴,阿爾薩斯則是一臉地惡毒笑容。
而死亡騎士此刻只是抿緊了嘴唇,將視線轉向遙遠而蒼白的地平線,大片的白色令視野中的一切都逐漸模糊了起來。
“雖然我只是因里魔法的關系而對此產生興趣,但是卻也略微知道了一些事情,”巫妖再度開口,“即使你再遲鈍,對于她的感情也不會一無所知吧?”
“那樣的問題有什麼好討論的?”羅蘭打斷了對方,“這一切都只是命運而已。就好象師父的緋蓮必然會擋在我的面前一樣,早在九年前越過恒河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經決定了。”
“但你的確很在意她,不是嗎?”
“我只是不想讓她成為被阿爾薩斯利用的工具罷了。”羅蘭面無表情的回答,“在離開布拉因那斯時我考慮過很多,但是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現在也不會有任何后悔。既然我已經選擇了復仇之路,這便是我存在的理由,只是這樣而已。”
“是嗎?”巫妖低下了頭去。
“你又為何要問這些呢?同情?好奇?覺得愚蠢?還是無法理解?”
“因為伊修托利希望你能‘活’下去。”理查德的眼神中帶著異樣的堅定。
“‘活’下去嗎……”死亡騎士的眼神聳動了一下,他輕聲重復著對方的話語,下一瞬間,灰發的身影已在積雪上一點而過,融入了茫茫的白色之中。
雪下得大了起來,在那渲染之下,一切也都染上了朦朧的美麗。而在這白色的幻境之中,名為命運的迷宮,正逐漸成型,令燃燒著的靈魂不知不覺迷失其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51:57
第十三章 戰士的黃昏
冬風的歌聲中,冰花在空中不知疲倦地舞蹈,艾拉澤亞平原宜人的翠綠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銀裝素裹的北國風光。雪越積越多,吸收了聲音與陽光,令世界變得既靜謐又寒冷,但在那之下的戰火,卻依然熊熊燃燒著,仿佛要將一切也吞噬進去。
在斷絕補給的情況下,聯盟大軍不得不一口氣后撤將近五百公里,士氣也隨之陷入低迷之中——戰士們失去了目標,只能龜縮于城堡之中。而就在此時,路維絲女神的新預言又一次降臨了。
聆聽者在夢境中得到了清晰的警告,當天晚上他便依靠移送方陣來到了聯盟主力的駐扎地。此刻,大將的營帳之中,賢者卡達爾正單獨與對方進行著對話。
“那麼,這就是亡靈們的目標嗎,洛倫大人?”卡達爾露出略帶迷惑的表情。
“也許吧,我只能這麼回答。畢竟除了戰斗方面以外,我們對亡靈其實一無所知。”聆聽者苦笑著回答,“我只是個凡人,無法洞察預言真正的涵義。你應該很清楚,路維絲女神一向只是告訴我們該做什麼,而不是為什麼要這麼做,深究也沒有用。”
“您說得沒錯。”賢者陷入沉思之中,視線在桌上游移著。
眼前的大陸地圖上,聆聽者已經清晰地標出亡靈們前進的方向——正西。以醒目的紅色所描繪出的路線狹長而曲折,宛如一條粗壯的巨蟒,蜿蜒的蛇身盤踞在艾拉澤亞和斯托加德之上,而蛇頭則隱沒入廣袤的西方丘陵之中。
“原本法王廳假設亡靈是為擴張而入侵聯盟,一切的戰略方針也是基于這個假設展開,”卡達爾嘆了口氣,“但從預言的內容來看,難道他們只是想穿越聯盟的領土,而不是去占領嗎?”
“這得問亡靈們的女神才知道吧?”洛倫笑了笑,“依我的看法,他們似乎是在開拓一條通往某處的道路。”
“那麼,既然知道了對方的目的,我們又該怎麼做呢?”
“還用問嗎?迅速建立起防御帶,阻止亡靈大軍進一步深入大陸腹地。”聆聽者明確無誤的下達了指示。
“若是繼續戰斗下去的話,我軍傷亡會不斷增加,而聯盟也會陷入長期戰爭的泥潭。那些體會不到戰爭危害的亡靈根本不會停止進攻,這點你該知道。”卡達爾的目光轉向身邊的長者。
“那樣的話也沒有辦法,難道你打算同亡靈們談判,請他們改道嗎?”洛倫的語調逐漸摻入威嚴與壓迫的感覺,“而且,即使他們不以擴張為目的,對方的神靈已經在向路維絲的權威挑戰了。一個世界不能有兩個神,這是永遠的真理。身為路維絲的信徒,遲早有一天我們必須面對其他信徒的力量,所以不妨在對方羽翼未滿的情況下戰斗,勝算來的更大。”
“聆聽者,請允許我冒昧地問一句,”卡達爾思索了一下,謹慎地選擇著詞匯,“這是否只是教皇朱力安對這個預言的解釋呢?”
聆聽者緊盯著對方看了一會,隨后嚴肅地回答:“這是路維絲女神自身的意思,除了預言以外,女神也明確指出,要求身為信徒的我們阻止亡靈並且消滅他們。”
“我明白了。”卡達爾微微欠身。
“若是沒有什麼其他事情的話,我也該回去了,教廷內部的事務現在也突然多起來了。”
“等等,洛倫大人,那麼被占領區的人民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
“就報告來看,亡靈們並沒有做出屠殺一類的舉動吧?”洛倫頓了一頓,但視線卻不由自主地滑向一旁,“所以目前那方面不用考慮,我們必須把戰略目標放在第一位。等到徹底擊潰死亡騎士后,那時自然能光復被占領的地區。”
“直白地說,法王廳打算拋棄他們嗎?”賢者以質問的目光注視著對方,“同樣都是路維絲的信徒,為什麼在關鍵時刻卻得不到庇護呢?”
“神也不是萬能的吧,有些事情是迫于無奈,”聆聽者的聲音緩了下去,“朱力安曾說過,神和人是相互需要的,人類因神而得到了繁榮與力量,神則因人類而得以影響現世,我覺得這樣的說法很有道理。”
“這樣嗎……”卡達爾喃喃自語著。
“我們為路維絲戰斗也就是為自己戰斗,那並非狂熱的信仰,而是因為神的利益就是我們的利益。我相信路維絲是絕對不會拋棄她的信徒的,所以,我們只要照著神的意志去做,就可以了。”洛倫輕輕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並露出慈祥的表情來。
“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吧,卡達爾。”
“是的,大人。”卡達爾深深鞠了一躬。
在預言的引導之下,聯盟的將領們很快就制定了新的戰略計劃,四十萬大軍分別駐扎在包括艾拉澤亞首府——達蘭拉在內的五座城市之中。擁有內線作戰優勢的聯盟,可以在亡靈進攻任何一座城市之時,迅速地調集兵力支援。而城市所處的地理位置,又可以方便部隊的進攻和撤退。
五座城市形成的防線,猶如一把巨大的鍘刀,將亡靈的巨蟒攔腰截斷,不留一絲破綻。
“那些矮人們的興致還真不錯……”看著頭頂的景象,羅蘭不由皺起了眉頭,下意識地伸手去取馬鞍上的長弓。
盡管大雪下個不停,但風暴獅鷲們並沒有停止往常一貫的騷擾戰。在聯盟大軍后撤的同時,法師留下了大量魔法幻覺陷阱,陷入其中亡靈常常會因此掉隊,接著,落單者就會成為風暴獅鷲的犧牲品。由于骷髏戰士的速度無法與亡靈們協調,理查德只得將它們安置在大車中,由食屍鬼拖弋前進。而如此一來,行動不便的食屍鬼首當其沖成為了擲斧的目標。
“還是讓石像鬼去對付他們吧。”理查德提議道。
“白天的話,石像鬼連一點優勢都沒有,而且由于這些大車的關系,行軍速度又被拖慢了。”像往常一樣,阿爾薩斯仍事不關己地進行分析,“你不覺得這個行軍方案讓我們變得很被動嗎?”
“據斥候們的報告,他們已經在我們的前進道路上布防了,”理查德掃了一眼身邊的兩位同僚,“五座城市中的兩座儲備了大量的補給,而且擁有內線作戰的優勢,可以完全守住艾拉澤亞剩余的所有地區。”
“看上去路維絲已經推測出了我們的前進方向。”羅蘭仍然注視著天空,風暴獅鷲此刻正與石像鬼們纏斗著。
“被識破只是遲早的事,但我們不能因為那種理由被阻停。”巫妖冷靜地回答,“很快軍團就可以到達預定區域,我們將在那里建立起一座新的聚魔塔,然后再把五座城市都攻下來。”
“好吧團長大人,第一個目標是哪里?”阿爾薩斯的目光轉向了羅蘭。
“理查德,我拜托你的那件事情……”對方卻並沒有馬上回答。
“已經有結果了,”巫妖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依靠安插在聯盟里的內線,可以確定溫達姆仍然被軟禁在達蘭拉的宮殿中,並沒有任何要轉移的趨勢。畢竟,即使站在聯盟的立場上來看,恐怕也沒人會願意為他而戰吧。而且,還有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麼?”
“溫達姆有個女兒,叫做卡托麗,她今年正好十歲。”理查德故意頓了一頓,並觀察著對方的表情,“與金發藍眼的王后完全不同,她擁有一頭夜空色的長發,以及翡翠般的眼眸。”
“即是說,她體內同樣流淌著久遠的鮮血……背叛遺留下來的產物嗎?”羅蘭的口吻中頓時攙入了冷酷無情的殺意。
“很好,既然情報已明白無誤,那麼我們就進攻達蘭拉。”盡管死亡騎士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平淡,但那水色的瞳孔卻在一瞬間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黃昏已近,橘色的陽光將飛舞的雪花染成了枯葉的顏色,整個達蘭拉就仿佛是童話中的城堡一般,洋溢著靜謐而詳和的氣息。然而,冰晶點綴的美景之下,卻是冷酷無情的寒意。亡靈們即將來襲的消息和惡劣的天氣令市民們的活動減少到了最低的程度,而即使是構筑工事的士兵們,每過一小時也不得不換班,回到營房中溫暖凍僵的四肢。
唯有緋紅法陣,仍然矗立在城市之中,向著灰蒙蒙的天空伸出守護者的雙臂。
空氣內的魔力正緩緩地流動,借助著事先規劃好的雕刻軌道,高塔上所鐫刻的魔法文字編織起四大元素的力量,形成如蛛網般密集的脈絡,將城內與城外的魔法力量完全隔絕。除非有可以匹敵緋紅法陣的強大力量介入,否則,無論什麼樣的魔法也不能突破這無形而有質的屏障。
得益于這固若金湯的防御,達蘭拉的守軍可以專注于城墻的工事,而不必像其他四城一樣,為了對抗亡靈的大規模移送而在城內設置反擊力量。
然而,這樣的防御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城內的法師同樣無法通過魔法的力量與城外溝通,若想使用移送方陣的話,唯一的辦法是通過密道到達城外,或者搭乘桀驁不遜的風暴獅鷲飛出緋紅的作用范圍。若是敵人來襲,並控制了這兩條道路的話,那麼達蘭拉便會失去與外界聯系的方式。
為此,賢者卡達爾專門制定了一條規定:每天早上八時,會有一名鄰城的信使通過移送方陣抵達城外一里處的旅之祠,直到下午四時返回。一旦信使的活動被中止,即意味著達蘭拉陷入了圍困之中。
“斥候報告說,那名法師已經離開了。”理查德對身邊的同僚說道,“我們該發起進攻了,各位。”
羅蘭與阿爾薩斯默默點了點頭,臨戰前的氣氛如往常般寧靜,但往生者們靈魂燃燒的火焰卻已悄然騰起,伴隨著風雪的嗚咽的聲音,逐漸將周圍的一切都包裹其中。
陽光映照下的達蘭拉城,已進入了死亡騎士們灼熱的視線之中。
“聯盟進駐達蘭拉的兵力有六萬五千,再加上原本就駐守在這里的四萬名聖劍騎士團的戰士,總共是十萬五千戰力。鄰近兩城的兵力各八萬,若是他們趕來的話,我們便無勝算,” 巫妖解釋道,“明天我們將格殺旅之祠的來訪者,在這樣的天氣中,最近的援軍抵達此處也需要四天的時間,所以,總共有五天可以進攻。”
“五天,要攻下駐守十萬大軍的城塞都市……”阿爾薩斯瞟了羅蘭一眼,“你確定沒問題,團長大人?”
“我生前大半時間是在這座城市中度過的,”羅蘭冷漠的回答,“無論是達蘭拉的街道,還是宮殿中的密道,我都了若指掌,即使有疏漏,理查德的情報也已將一切都補充完整,不會有任何差錯的。”
“是想說‘今次一定要攻下來’嗎?”對方的嘴角揚了起來。
“看那里。”羅蘭的手指向城門的方向,燃燒的瞳孔在一瞬間濕潤起來,“穆拉丁和阿斯塔羅斯就是在那里死去的,即使奉命追殺的王家騎士團有數百人,他們也沒有任何退縮。”
“伊修托利曾經說過,久遠與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而若是他們的話,便只可算是巧合了。但這些並不重要,他們是偉大的戰士,即使一切都已淡忘,但至少有一個人還記著他們。”羅蘭的聲音顫抖著,“即使怎樣也好,我也絕對不會忘記,沒有他們的犧牲,羅蘭•斯特萊夫是無法生存下來的。”
所以,就讓我以復仇者的身份,來到這里,結束一切……無論最后會變的怎樣,現在也絕對不可以回頭~!
“所以才一定要攻下來吧?”阿爾薩斯的眼神認真了起來,“這會是你的最后一戰嗎?”
“直到我的復仇達成之前,”羅蘭一字一句地回答,“無論什麼事都不能被稱為‘最后’。”
“嘿,或許還有決斗的機會。不過別擔心,今次我會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的。”那火紅的瞳孔如今正激烈的放射出光芒來,“會把達蘭拉攻下來的,羅蘭。”
“要開始了,各位,盡全力去戰斗吧。”巫妖朝兩人點了點頭。
石像鬼凄厲的長鳴劃破了城市的寂靜。當風暴獅鷲們升空之后,他們驟然加快了飛行的速度,仿佛挑釁一般在矮人面前肆無忌憚的以弧形軌跡飛舞著。但比起表面的囂張,這種戰術比想象中的更謹慎——每一只石像鬼都小心翼翼地不進入擲斧的攻擊范圍,它們大多聚攏在龍群的周圍,形成一股龐大的陰風,在高空中繞著法陣的尖頂不斷的盤旋。那些駕御著氣流的亡靈白龍,每扇動一次結冰的翅膀,便會令北地的寒風呼嘯不止。
達蘭拉上空已裹上一層厚重的霧嵐,隨著死亡騎士的到來,地表結凍的土地也急速向著城墻腳下推進。丑陋的食屍鬼,巨大的屍魔像,負著荊棘甲殼的蜘蛛戰士和詭異的深淵之影,亡靈的大軍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過來。四溢的寒氣令松軟的積雪凝聚成堅硬的冰層,而那死亡的氣息則將一切染成了觸目驚心的黑色。
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涌出的死者們,很快便將整個城市圍了個水泄不通。亡靈與人類之間的距離是如此之近,高墻之上的士兵們甚至能看清食屍鬼們尖利無比的長牙,蜘蛛戰士嘴角滴淌的毒液。
“最終,你還是選擇了達蘭拉嗎?”俯視著眼前躁動的景象,卡達爾嘆了口氣。
復仇會令人變得如此不顧一切嗎?那個眼中燃燒著火焰的騎士……真的可以算是羅蘭的意志嗎?
“他們居然已經沖到這麼近的距離了~!” 士兵們紛紛議論著,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城外的那些斥候們……難道全被殺死了嗎?”
“在死亡騎士面前,有血有肉的人類是無法隱藏自己的。但是,即使能瞞過獅鷲巡邏隊的雙眼,突然包圍這個城市,也不代表他們能攻下來,”一名聖騎士冷靜的說著,“與這里的十萬守軍相比,他們的數量並不zhan有優勢,聯盟的援軍也會很快抵達。”
但青年騎士的聲音尚未落下,腳下黑色的陣地上便涌起了陣陣波濤,此起彼伏的光芒如同水面的漣漪,向著周圍不停的擴張著。以魔法的波動為中心,攙雜著深色血漬的慘白顏色,正向著四面八方輻射式地鋪開。
亡靈大軍的傀儡之劍——骷髏戰士。
行動相對遲緩的傀儡們不適合夜晚的潛行,但遠在兩百里之外,巫妖們建立起的新聚魔塔彌補了這樣的缺點——大規模移送方陣的力量足夠將四萬白骨者送到戰場的第一線上。
伴隨著骷髏們出現在陣地之中的,還有數百部用于攻城的機械。向外伸展出的尖角的巨大沖車,就仿佛是張牙舞爪的怪物。面對著這種震撼的陣型,即使是達蘭拉厚重的城墻也相形失色。
目睹這一切的戰士們在那一瞬間抽緊了心臟。
將會是一場激烈無比的戰斗吧?所有的人都如此想著。
“你是要打算孤注一擲的進攻嗎?”卡達爾的聲音低了下去,“但是,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我也不會讓你踏入城中一步的,羅蘭……”
“不用擔心,我們一定能抵擋住亡靈的。”一個溫暖的聲音在他的旁邊響了起來,迪莉西亞微笑著說道,並輕輕握住了愛人的手,“一起戰斗吧。”
“要訓話嗎?”阿爾薩斯問道。
“如果對攻城有幫助,當然要訓話。”羅蘭緩緩回答,但隨即,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在一瞬間便被冰冷的火焰淹沒了。
寒冰皇冠騎士團的八千名騎士分成了四個大隊,分別指揮著包圍著四方的軍團。而最為精銳的高階死亡騎士們,則被安排在了攻擊正門的位置上。此刻,兩千多名身披銀鎧,手執長戟的戰士們,正向著人類的陣地擺出沖鋒的姿態。
冰冷的軀殼之下,燃燒的是灼熱的火焰;飛舞的雪花之中,涌動的是逼人的執念。靈魂之海正激蕩起陣陣洶涌的波濤,以無可阻擋的力量將死亡騎士們的戰意推向高潮,即使是遲鈍的人類,此刻也在那壓迫般的意志下感覺到了一絲無法抗拒的窒息。
羅蘭在整齊而沉默的陣型前縱馬奔馳著,飛舞的披風在他的身后拖曳出比夜更漆黑的墨跡。在所有的靈魂之火中,從那水色的瞳孔中所溢出的灼熱光芒,始終是最亮的。
“伊修托利的騎士們~!”羅蘭舉起了手中長戟高喊著,那發自靈魂深處的顫動傳遍了戰場的每一處。
“在世之時,我們失去了命運的眷顧,世界離我們而去。但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伊修托利賦予了我們強大的力量,現在我們自己就是最鋒利的戰場之劍~!在執念的指引之下,沒有人能夠阻擋住我們的步伐~!”
“只要能毀滅眼前的城市,伊修托利的力量便會更加接近真實。而對于我們來說,無論是力量的追求者也好,夢想的殉道者也好,所有的願望也都可以達成~!伊修托利的意志就是我們的意志~!”羅蘭檢閱著目光銳利如劍的戰士們。
陣地仍然籠罩著寂靜的氣息,但死亡騎士們眼中的波瀾卻更加激烈地動蕩起來。
“很好~!那麼,就把全部的力量都拿出來,讓手中的武器飽飲敵人的鮮血~!”他的話語停頓了一下,“今次,我以團長的身份最后一次對你們訓話,因此地便是我的願望之所在,只要把達蘭拉攻下來就可以了~!你們能做到嗎~!?”
執著的往生者們高舉起手中的長戟,尖端指向白茫茫的天空,鋒刃的寒光令周圍的一切也顯得蒼白而無力。而那如冰雕的沉默,也在剎那為死亡騎士熱切的呼喊所擊碎。
“勝利~!”
“勝利~!”
“勝利~!”
騎士們高喊著,雙眸中綻放出耀眼的火花,長戟碰撞的聲音仿佛是怒濤的咆哮。
“來吧~!讓那些生者知道死亡騎士的力量~!”羅蘭掉轉馬頭,用力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武器。無數的雪花在那一斬之下,化為了飄渺的碎屑。
“沖鋒~!”伴隨著清脆的命令聲,亡靈大軍發起了總攻,黑色的潮水向著達蘭拉的城墻咆哮著壓了過去。
憑借著居高臨下的優勢,人類的弓箭手率先發起第一波攻勢。大片密集的箭雨擊碎風雪的屏障,灑向沖在陣型最前的食屍鬼群。黑色的血液頓時飛濺了開來,在那發出尖銳囂叫的亮線切割下,失去肢體的亡靈尚未反應過來便失去了力量,有些甚至被貫穿身體的箭矢牢牢的釘在了地面上。
但大軍的沖鋒並沒有因此產生任何混亂,亡靈很快就展開了反擊。人類尚未將第二支箭上弦,進入預定位置的骷髏弓手便拉開了手中的長弓。遠在兩百公里之外的聚魔塔正不斷的向外散發著魔法的氣息,而這些傀儡正是從那源泉中汲取自己所需要的能量的。
依靠著源源不斷的強大動力,骷髏們射上城墻的流矢不僅沒有顯出任何頹勢,相反卻輕易貫穿了士兵們身上所穿著的皮鎧。而當人類的箭雨傾盆而下時,那些骷髏戰士卻絲毫不為所動,利箭無法對它們造成傷害,即使強力的弩矢將其骨架擊斷,得到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在控骨者的作用下,碎骨會再度凝聚,重新成為無所畏懼而又不知疲倦的戰士。
當聯盟的部隊在發覺攻擊無效后,只得暫時停止攻勢,並以投石機代替弓手們的位置。第三次反擊展開之時,從城墻上投射而出的,不再是金屬反光的亮線,而是巨大的石彈。大片的白色頓時凹陷進去了一道又一道的深痕,這一次,徹底粉碎的骨骼再也無法重生。而巫妖也不得不令骷髏們向后撤退。
但就是依靠著這短短的間隙,食屍鬼軍團已經沖到城墻的腳下。達蘭拉高大的垂直屏障根本無法阻擋住黑潮的沖擊,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涌動的亡靈們已經攀爬到了一半的高度。
“把那些亡靈都砸下去~!”守城的騎士們大聲咆哮著,士兵立刻將早已準備好的大段原木從城墻上滾下,而一邊的神射手則會迅速地補上一支火箭。沿著城墻的邊緣滾動的重木很快燃燒了起來——之前它們的表面都涂抹過大量的油料。在那樣的攻擊下,前幾列食屍鬼立刻粉身碎骨,並哀號著跌落下去。而攜裹著火焰的原木,在落入那黑色的海洋瞬間,立刻激蕩起由殘肢組成的浪濤。
不知恐懼和疼痛的潮水並未退縮,仍然咆哮著涌向城墻的頂端。而人類的第二波重物攻勢隨即展開。燃燒的原木再度呼嘯著碾過城墻,但這一次,卻並沒能阻止住黑色潮水的沖擊——它們在半路便被截停了。
死亡騎士手中的戰戟止住了人類的反擊。他們以五人為一小隊,分別將城頭上拋下的燃木攔截住,並將之拖離大軍沖鋒的路線。完全不受重力影響,在城墻上奔馳的輕捷身影,以及那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令每一個目睹此景象的人在那一瞬間都停止了思維,直到食屍鬼的咆哮傳入耳中。
很快,食屍鬼丑陋的嘴臉便映入了守軍們的眼中,而那異于冬天的刺骨寒冷也隨之侵襲而來。
“會變得和那個時候一樣嗎……”一名聖騎士失神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語道,他的胸鎧上,清晰的刻著聖劍的徽章。年輕的騎士隨即醒悟般地搖了搖頭,然后大聲下達了指令:“弓箭隊繼續射擊~!劍士隊和戟隊,準備肉搏戰~!注意節約體力~!”
當光線隱沒在地平線之時,城頭的混戰終于爆發了。
炎之城塞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亡靈們的攻勢持續了一整夜。憤怒的咆哮與尖利的叫聲,混雜著刀劍碰撞的脆響,令整個城市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然而,即使聲勢席卷全城,這一次的消耗戰卻並沒有為亡靈打開一條前進的道路。食屍鬼軍團在經歷了幾次戰役后數量減少了將近一半,而以魔力創造的骷髏戰士卻根本無法攀上城墻。相反,人類的守軍多達十萬之數,他們分成數批輪流戰斗,並成功地抵擋住了亡靈的猛攻。直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為止,達蘭拉城頭的教廷旗幟也沒有絲毫的動搖。
紛飛的大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伴隨著逐漸明亮的天空,迪莉西亞登上制高點,無言地俯視著眼前的景象。一夜持續的攻擊,令不少食屍鬼身受重傷,無法支持,此刻他們正不斷撤出戰場休整,晨間的攻勢因此而更為薄弱。嘈雜與鼓動之聲逐漸低了下去,不少士兵甚至已經開始構筑起新的防御工事。
照這樣的情況來看,要守住達蘭拉不成問題。女騎士如此想著。
突然間,一顆巨大的火球從迪莉西亞的頭頂呼嘯而過。火焰的刺鼻味道,攙雜著狂風的怒吼,再度將逐漸沉澱的混亂猛地翻攪了起來。那耀眼的光芒如彗星一般,拖曳著燃燒的長尾,在人類的營地中犁出一條丑陋的深痕,休息中的士兵們甚至還未感覺到疼痛,死神便已將他們帶離了現世。第二顆,第三顆流星接踵而致,同樣精確的擊中了城內補給線的要害。朵朵鮮紅的火焰之花頓時在迪莉西亞的眼前綻開。
血腥戰車。由十名力大無比的屍魔像協同操作,以精鐵為骨架,投擲巨型燃燒彈的龐大機械。盡管在進攻炎之城塞之時,它尚未制造出來,但理查德卻早已決定,將這樣的東西用于城塞都市的作戰之中。此刻,亡靈最強力的攻城兵器,終于發話了。
而原本在垂直的城壁上游弋的死亡騎士,也在同一時刻迅速集結,向著城頭的守軍發起了猛攻。聖騎士們和精銳部隊隨即迎了上去,拂曉的戰場殺聲四起,一切再度沸騰了起來。
永遠也不會讓獵物的傷口有痊愈的機會,這就是亡靈的戰場之道。
“損失怎麼會這麼嚴重~!?”俯瞰著營地的慘狀,卡達爾的表情嚴峻無比,“南西北三個門的情況怎麼樣?”
“那里的亡靈也都發動起了猛烈的進攻,每處都有兩臺巨型投石器。”一旁負責聯絡的法師回答,“損失報告還沒有出來,不過似乎正門的狀況是最糟糕的。”
“其他的攻擊都只是遮掩,他們想要攻下的是正門~!”迪莉西亞判斷道,“這里有六臺投石器,而且很容易就可以判斷出,那些死亡騎士是最精銳的部隊。我們必須毀掉這些攻城機械,否則惟有挨打的份……”
“但是,風暴獅鷲軍團並沒有太多的戰力,”卡達爾回答,抬頭望去,石像鬼群和白龍們正在與矮人的精銳們纏斗著,堅硬的石翼,灰白的薄膜,以及棕色的翅膀,交織在一起的色彩成為了遮天蔽日的巨網。不時會有模糊的身影從空中直直的墜落下地,令城中騰起大片的煙塵。“而且,面對大量的骷髏弓手,空中力量過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那麼,由我率領突擊隊,從側面的鍘門中出去,把那些投石車解決掉~!” 迪莉西亞堅定地回答。
“迪莉西亞~!”卡達爾沉下了臉來,“你太沖動了,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從鍘門出去,根本無法再回到城里~!我們必須計劃出更好的,切實可行的辦法來。”
“卡達爾,” 迪莉西亞嘆了口氣,語氣低了下去,“我知道你很擔心我,但是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你也知道吧?亡靈的攻城機械威力實在太大了,再這樣下去,戰士們全都會死掉的。對不起,但是,我一定得出戰。”
“等等~!迪莉西亞……”卡達爾突然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腕,就好象害怕對方突然消失在空氣中。賢者看著愛人的眼神焦慮而又無奈,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著,但卻又說不出一句話語。
“抱歉,急報~!”急促的聲音令兩人同時轉過了頭來,看著眼前的景象,前來的法師仿佛明白了什麼,他立即將手中字跡潦草的紙張遞給了賢者,“我想在確定戰術前,兩位大人該先看看這個,其他三個城門守軍的損失報告,說實在的,情況非常古怪。”
與正門相比,南,西,北三處防線的損失要少得多,亡靈的巨大火球盡管聲勢駭人,但卻大都無法擊中目標。惟有正門的投石器準確無比……若機械本身並沒有區別的話,為何只有主攻方向的部隊能看透一切?
卡達爾皺起眉頭,苦苦思索了起來。而下一刻,他突然如恍然大悟一般,抬起頭緊盯著成為喧囂戰場的天空。亡靈們正與風暴獅鷲們纏斗著,白龍的咆哮,石像鬼的鳴叫,以及擲斧劃破空氣的聲音,一切都顯得混亂而嘈雜。
然而卡達爾卻發現了什麼,他的瞳孔中露出喜悅的眼神,並大聲命令法師:“立刻去把諾爾德找來~!我找到瓦解亡靈攻勢的方法了~!”
依照著賢者的指示,諾爾德如今正率領著一小隊風暴獅鷲,小心翼翼地繞開各處的激烈戰斗,向著更高的天穹飛行。他們的目標就在那里——與亡靈部隊的全力攻擊完全相反,在高空中緩慢盤旋的那個身影。當矮人們依照優秀的視力估算出具體位置后,十二只獅鷲精英立刻熟練而悄無聲息地布置好陣型,向著那里猛撲過去。
隨著距離的急速拉近,目標的輪廓也逐漸清晰了起來,是一條亡靈龍,比起在下面戰斗的那些,他的體型要大上整整一圈。死亡的氣息籠罩在其周圍,將環繞的空氣也染成了詭異的紫黑色。異樣的寒冷使得巨龍的身后拖出了一條冰霜的軌跡,而那流溢出冰藍火焰的雙眼,則會令靠近他的一切生物都不由自主地感受到恐懼。
但即使目標是如此危險,首先吸引住矮人們視線的,卻是鑲嵌在巨龍頸項上的那顆水晶球。
即使是對魔法一無所知的諾爾德,也可以輕易的感受出魔力的躁動。每當水晶球內里的紫色火焰閃耀之時,這種感覺就特別明顯,仿佛是某種生物向外伸出了窺探的觸須。
那是擁有穿越緋紅法陣屏蔽的力量,可以把整個達蘭拉的情況映照出來,並將信息傳送給另一半的水晶球。
孿生紫炎石中的一塊。
而守護著這寶物的,則是已故的北地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53:06
第十四章 歸來
“好家伙,真夠大的,是龍王嗎?”諾爾德的表情逐漸嚴肅了起來。矮人們排列出最為堅固的陣型,緩慢而無聲的向著那危險的目標靠近。
下一瞬間,亡靈巨龍突然猛地扇動起翅膀來,周圍的霧氣頓時驚醒般向著四面八方逃逸,而那游動著的龐大身軀,則成為了在云間穿梭的模糊黑影。
“我們被發現了~!” 諾爾德大聲的發布著命令,“牧師,祈求路維絲的庇護~!快~!”
風暴獅鷲的身軀在祈禱語的呢喃中,逐漸為暖人的金色所包裹,而矮人們手中的武器,也泛出了銀白的光芒。耳旁貫徹著北地龍王的咆哮,即使身經百戰的戰士,此刻也不由的緊張了起來,並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擲斧。
與亡靈巨龍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就要開始了。
克拉費里格展開雙翼,高速滑翔著,翅膀的尖端在晨間的霧氣中,破出兩道白色的軌跡。無須多言,這隊偷襲者的目標顯然是紫炎石。而龍王的任務也只有一個——殺死一切妄圖接近寶物的敵人。伴隨著第二波震耳欲聾的咆哮聲,他率先發起了攻擊。
冰冷的龍息撕裂開大氣的障蔽,獅鷲編隊仿佛風中的樹葉般,在那波濤般的氣流中顫動著,布置好的陣型很快就被刮得支離破碎。而環繞在生者軀體四周的金色火焰,正發出咝咝的響聲,在染的漆黑的狂風中掙扎著。
諾爾德頂著呼嘯的氣壓抬起頭搜索著目標,而當他回過神來時,龍王的巨大軀體已近在眼前。矮人條件反射的擲出手中的斧子,但卻落了個空——克拉費里格以與身軀不相稱的敏捷躲過了他的攻擊,眨眼之間,拖曳出金色光芒的擲斧就隱沒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而那包裹著寒冷的黑影則從身邊一掠而過。
擦身而過的交鋒,激起劇烈的音爆,剎時便貫穿矮人們的耳膜,他們無法抑制地放棄戰斗的姿態,紛紛捂住耳朵。而在那刺耳的共鳴中,毫無征兆的一聲慘叫令所有人的心臟猛的緊縮。
一只獅鷲被克拉費里格敲碎了頭顱,失去生命的軀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往地面墜落,很快就化為了瞳孔中一個渺小的黑點。而搭乘其上的矮人則被撕成了碎片,仿佛是警告一般,龍王將金屬鎧甲與肉體的碎片在空中隨意揮灑著,濃重的血腥味頓時充斥了整個天空。
“該死的~!”目睹這一切的諾爾德大聲咒罵著,他的臉因憤怒而漲的通紅。
克拉費里格依然沉默,而行動上也沒有任何遲滯,亡靈巨龍在空中劃出優美的轉向軌跡,並再度向著偷襲者們噴吐出冰冷的氣流。緊接著,龍王收起翅膀,向著眼前的敵人俯沖而下。那姿態猶如一支無可匹敵的利矢,射向了矮人們倉促組成的盾牌式陣型。但這一次,怒火令戰士們頂住了寒冷刺骨的龍息,並在龍王接近前便發起了反擊。
十一柄擲斧挾裹著聖光的力量,將遮蔽天空的黑色帷幕撕得粉碎。矮人戰士的反擊猶如一張巨大的網,要將迎面而來的龐然大物捕捉。大部分的攻擊在對方迅捷的動作下都落空了,但仍然有兩柄擊中了目標。閃耀的金色花朵剎時在龍王的身體上綻開,燒灼著由寒冷與死亡所構筑的軀殼。
聖光將劇烈的陣痛深埋入骨髓,克拉費里格頓時無法抑制地低聲咆哮了起來。但這樣的創傷根本無法令他退縮,相反,被激怒的龍王以更大的力量發起了沖擊。又一次近在咫尺的交鋒之后,第二名矮人戰士被那鋒利的龍牙送進了墳墓。
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被那該死的爬蟲干掉的~!諾爾德的眉頭深鎖,雙眼緊盯那散布著死亡與恐懼的身影。每當千鈞一發的時刻來臨之時,這位大大咧咧的矮人就會用沉默來武裝自己,直到冷靜地擊中強敵的致命弱點。
而此刻,諾爾德的目光就如同刀鋒般銳利無比。
“你們幾個~!掩護攻擊~!”他用泰拉斯的方言向同胞們發布命令,“我要到那蜥蜴的頭上去大干一番~!”
“但是,大人……”
“閉嘴~!立刻開始迎擊~!” 諾爾德抽出了負在身后的巨大戰斧,沉甸甸的手感和鋒刃上燃燒的光芒令矮人信心大增,“要給那家伙點顏色看看~!”
風暴獅鷲精英的尖刀陣迎上了咆哮的龍王。
盡管有著聖光之力的庇護,威力巨大的龍息仍然令諾爾德全身打顫,寒冷的狂風刮在他的臉龐上,就如同刀割一般疼痛。但倔強的矮人忽略了所有肉體上的警告,他頂著風壓從坐騎身上站了起來,並操縱獅鷲撲向迎面而來的敵人。
眼見首領的玩命行為,戰士們也立即向著龍王猛攻。而諾爾德不顧被自己人擊中的危險,藏身于擲斧劃出的金色軌跡之中,迅速地接近那巨大的身軀。當克拉費里格察覺到矮人的企圖之時,諾爾德已經縱身跳了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揮舞著戰斧,向著那寬大的脊背斬了下去。
龍王的鱗片比北地的積冰更為堅固,但在無法想象的速度沖擊下,這開山斷石的一擊仍然在其上撕裂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鋸齒狀的刃口深深的咬入了克拉費里格的身體。劇烈的疼痛令巨龍狂吼著在空中奮力掙扎,試圖甩掉背上的敵人,龍王的雙眸燃燒了起來,令周圍的霧氣全都浸透了恐懼與殺意。即使是風暴獅鷲,此刻也不再聽從矮人的駕御,而是本能的避開那無法阻擋的怒氣。
矮人的身軀在那狂瀾之中,不停的與堅硬的龍鱗碰撞著,秘銀的鎧甲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其中幾處甚至凹陷了進去。但諾爾德只是一聲不吭的死死抓住斧柄,並將涌出喉頭的血液用力咽下。
克拉費里格憤怒到了極點,那不僅僅是因為從背部傳來的疼痛,更是因為被喚醒的記憶。
龍族是北地最為強大的力量。千年蜘蛛王國曾嘗試著占據屬于白龍們的領地,然而僅僅是嘗試,便為此付出了幾千戰士的代價,最終不得不狼狽地逃回地下的巢穴。野蠻人曾搶掠過落單者的財寶,但隨之而來的報復將他們趕到了千里之外,沿途則盡是饑寒交迫而死的屍體。
這就是白龍一族,克拉費里格統治下的北地最高貴的眷族,永不妥協,永不屈服,只能被毀滅,不能被奴役。
然而,伊修托利的騎士們打破了這個傳說,他們征服了白龍一族。
在第一線浴血奮戰的克拉費里格,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品嘗到了敗北的滋味。那眼中燃燒著水色冷火的死亡騎士,以及冰冷的巨劍貫穿頭顱的刺痛,他永遠也不會忘記。但是,即使流盡了鮮血,龍王也仍然無法得到安息。為了維護剩余龍族的存在,他與伊修托利達成了協議,成為了亡靈大軍一份子。
既然無法入土,那便要摧毀眼中的一切,摧毀禁錮住我的這個世界~!擁有不知疼痛的軀殼的我,絕對不會再度失敗~!高傲的克拉費里格如此對自己立下了誓言。但是,此刻,這丑陋而渺小的矮人,居然也敢向自己挑戰嗎?
不可饒恕~!
當發現盡力飛翔並不能甩脫背上的敵人時,克拉費里格放慢了速度。緊追不放的風暴獅鷲們迅速靠攏了過來。矮人們眼中燃燒的斗志表明了一切——他們是絕對不會舍棄首領的。
龍王只是輕蔑地看著敵人聚集在四周。
“拜你們所賜,現在我的心情非常糟糕,謝謝。”龍王的眼中流溢出冰冷的光芒,而籠罩全身的死亡氣息也在空中彌漫了開來,“持續到戰斗結束,都給我去死吧~!”
刺眼的連環閃電切開了單薄的云霧,那銀白的光芒就如同一條被激怒的毒蛇,肆無忌憚的撲向環繞在周圍的獅鷲。矮人們連忙閃避,但從那粗大的電光中伸展出的枝椏卻仍然掠過了鎧甲,令他們的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
在克拉費里格的魔法轟炸下,即將凝聚起的陣型很快便被摧毀,風暴獅鷲們只得游離在戰場的邊緣,等待著進攻的時機。而將對方打成一盤散沙之后,龍王卻並沒有停止咒語的吟唱。空寂的戰場之中,電光再度閃耀,而這一次,擊中了施法者自己。
諾爾德仍然在竭力支撐著,盡管斧刃上帶有堅固的倒刺,但在對方劇烈的動作下,卻已經逐漸的開始松動。本打算敲碎龍王頭顱的矮人,現在才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完全的被動局面。從亡靈巨龍的體內滲透出的寒冷氣息,正逐漸的吞噬著庇護自己的聖光之力,諾爾德覺得寒冷仿佛已經滲透入了逐漸麻痹的四肢,鉆入了骨髓的深處。但他並沒有打算放棄。
直到那道落雷降臨為止。
亮藍色的光線在克拉費里格的身體上流竄著,那尚不足以傷害到強大的龍王,但對其背上的敵人來說,卻是致命的一擊。為金屬的氣味所吸引,所有的奔雷都向著諾爾德緊握的戰斧涌去,矮人在被烤成焦碳前及時松手。而下一瞬間,狂風立即將失去憑借的戰士扯入了空中。
亡靈巨龍發出猙獰的咆哮聲,掉轉方向撲向下落的矮人。
龍王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腥臭的氣味混合著呼嘯的寒風迎面而來,仿佛要將時間也凍結在那一瞬間。那是死亡的味道。
鋒利的龍爪貫穿了諾爾德的身體,他的全身都抽搐了起來,但在失去意識之前,矮人並沒有多想什麼,只是向著同樣在眼前閃耀的紫色水晶球,投射出了手中的匕首。
“終于瓦解了,亡靈的攻勢……”卡達爾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血腥戰車仍然未停止攻擊,頻繁的向著城內發射著火球,但此刻卻完全失去了準頭,幾乎沒有一次擊中目標。援軍不必再龜縮在投石器的射程之外,而得以迅速的支援激戰的城墻。相反,不顧疲勞,在晨間發起攻擊的亡靈們卻現出了頹勢。
城頭傲然飄揚的教廷旗幟,又一次成功經受住了戰火的洗禮。
但當賢者仰望著天空之時,卻發現只有不到一半的風暴獅鷲返回。當矮人戰士們蹣跚著陸時,卡達爾才發現他們的鎧甲全都結了冰,表情中也看不到任何喜悅。年輕統帥的目光在人群中游移著尋找著老友,但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諾爾德呢?”卡達爾詢問的聲音有些顫抖。
“死了,死在龍王的爪下。”為首的矮人簡短地回答,“叫牧師過來,還有新的裝備,擲斧都用完了,鎧甲也壞了。”
“但是……”賢者第一次接不上對方的話。
“雖然摧毀了法器,但那條混球還在上面和同胞們戰斗,我們若是在這里休息,諾爾德大人的靈魂也會受辱。”戰士說這話時,眼角有些濕潤,但語調中,更多的則是熊熊的斗志。
紫色的光芒顫動著,逐漸收縮變小,最終無法抑制的熄滅了。
理查德嘆了口氣。擺放在他面前的是孿生紫炎石中的另一塊,而火焰的熄滅只代表著一件事——水晶已經死亡了。
“即使是白龍之王,也不過如此。通知羅蘭,暫停攻擊,現在已經沒辦法有效的使用血腥戰車支援戰斗了。”巫妖搖了搖頭,從帳篷外透射進的陽光,在不知不覺中已轉到了正午的位置,“還有三天半的時間……”
憤怒的克拉費里格放棄了自己的任務,那龐大的身軀很快便融入了喧囂的戰場,勝利的天平甚至在那一瞬間,向著亡靈們直直傾斜。風暴獅鷲唯有下降高度,以尋求來自弓手們的幫助。然而,即使是龍王施展的強力魔法,也無法扭轉戰局的推進,因那只是石子激起的漣漪,很快便會消失在波瀾不驚的水面上。
亡靈的大軍正從攻城的戰場中撤離,黑色的軀殼仿佛退潮的海水,從反復沖刷過的城壁上落下。伴隨著那冰霜帷幕的褪去,達蘭拉的城墻露出了傷痕累累的表面,但在陽光的照耀下,那棱角分明的輪廓卻依然堅韌的挺立著,就好象在嘲笑面前渺小的騎士一般。
“別阻擋在我面前啊~!”羅蘭握緊手中的武器,再度向著視野中高聳的龐然大物沖去。
然而,從城頭傾盆而下的箭雨,令一切變得毫無意義,銀光呼嘯著切入長戟轉動的罅隙,貫穿亮銀的鎧甲,深埋入他的身軀。
即使是再輕盈的動作,再有力的格擋,也無法令死亡騎士前進一步,但那水色的瞳孔之中,復仇的渴望卻沒有絲毫熄滅的征兆。就好象是飛蛾撲火一般,那灰發的身影仍然堅持著逆流而上,不知疲倦地重復著沖鋒,卻又一次又一次的被擊退。
下一瞬間,耀眼的火花突然在羅蘭的面前,毫無征兆地迸裂。一堵透明的屏風令來自城墻的箭羽全都折斷,而在魔法的力量前,死亡騎士也惟有勒馬止步。
“又來了,你是打算在復仇成功前自殺嗎?”理查德不緊不慢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即使是黑暗之鷹,也不可能突破這樣的防御吧。”
“克拉費里格還真是令人失望,人類的力量明明已到極限~!”羅蘭的語氣中夾雜著怒火,“只要能支撐到今天晚上的話,就能攻進城門,只要再多一點時間……”
“但亡靈同樣也是有極限的吧,即使今次不能成功,下次也一定能達成願望。”巫妖對對方的反應感到不可思議,“死亡騎士擁有不老不死的肉體,既然已經等待了十年,為何現在卻無法理智的面對?”
“這種問題,我自己也回答不了,或許是本能吧。”羅蘭的表情復雜了起來,“我就是為了這樣的事情而誕生的,所以……”
“也對,”巫妖笑了笑,“不過既然主力部隊都已經撤退了,那即使留在這里也沒有意義,請團長大人也一起撤退吧。”
從昨日下午開始,持續了近一天的攻勢已全線停止,如今,死亡騎士和食屍鬼正小心翼翼地游弋在守軍的攻擊范圍之外,骷髏戰士們則放松了繃緊的弓弦,安靜地站立著等待下一道命令,就連血腥戰車,此刻也已停止了咆哮。
一切聲音都沉澱了下來。此刻的達蘭拉,就如同一座孤獨的島嶼,漂浮在散發出冰冷氣息的死水之上。
然而,所有的人都知道,也許在下一瞬間,那結冰的黑色沉潭便會沸騰起來,成為燃燒著靈魂之火的巖漿。
冬天的白晝總是短暫的,橘色的落日開始沉沒到高聳的城墻背后。但鳥瞰點之上的人類戰士們,卻並沒有因此產生任何詩意的想象。寒冷的霧氣正隨著亡靈們的躁動而四下流淌著,一切的征兆都表明,新的戰斗即將在夜幕的遮掩下再度展開。
火把的光芒遍布全城,連成了一條蜿蜒曲折的長蛇。在那昏黃的光芒之下,拉長的影子正狂亂地舞動。而城墻之下蠕動著的黑暗,則似乎要將一切吞噬般,迅速地向著有著溫熱血液的地方蔓延,即使是燃燒著的原木,巨大的鋼鐵魔像和閃耀著光芒的利劍,也無法阻止那瘋狂的沖擊。
夜晚的降臨,令人類的感官變得遲鈍,即使是擁有優秀夜視能力的矮人,也無法輕易地捕捉到死者們冰冷的軀殼。相反,不知疲倦的死亡騎士,以及以怨念作為觸須,捕捉外界一切的食屍鬼們,卻完全不受影響。在亡靈一波又一波的攻勢下,無論是夜空還是城頭,聯盟的陣線都在一步步后退著。
“雖然夜間的戰斗比較辛苦,但是,即使是不知恐懼與疲倦的亡靈,也無法在幾天內拿下有著上百年歷史的達蘭拉。”在無言地觀察過戰場之后,卡達爾終于把視線轉向了一側親切的身影,“我們不會輸給那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家伙,絕對。”
“恩~!”迪莉西亞微笑著點了點頭,“今天的戰況很激烈,你先去休息吧,這里就交給我好了。”
“若是發生什麼事情的話……”
“別擔心,我會及時通知你的,”女騎士試著讓氣氛變得輕松一些,“還是說,你覺得聖劍騎士團的代團長,連突發狀況都應付不了嗎?”
“說的也是。”賢者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然而,卡達爾尚未轉身,眼前的景象便如鋼鑄的鎖鏈般,將他牢牢的禁錮在了戰場上。
食屍鬼瘋狂的嘶鳴響徹了城墻的每一處,而在那蠕動著的冰冷海水之下,來自蜘蛛王國的精銳戰士們,正悄無聲息的執行著另一項任務——挖掘出一條直通城內的地道。火把微弱的光芒無法撕去夜色的掩蓋,戰場表面的鼓噪則遮蔽了人類的感知,一切也都在隱蔽之下。死亡騎士們將會繞過堅固的防御,直接將冰冷的利刃貫穿人類的后心。
若不是挖掘隊伍被卷入埋設的魔法旋渦的話。
黑色海洋的表面,剎時騰起沖天的浪濤,振聾發聵的巨響從爆炸的裂口中噴涌而出,隨后,又化做一陣急雨,灑下斷肢,碎肉和冷血的猩紅色冰雹。
大地仿佛被喚醒的某種生物一般,各處此起彼伏的隆起巨大的山丘,亡靈大軍在那憤怒的咆哮聲中上下起伏,甚至連達蘭拉宏偉的城壁也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魔法之都的杰作——砂泉法陣,威力無比的土元素魔法。當這些精心繪制的圖形被印刻入大地的深處時,便成為了一個個隨時可能被粗心大意者觸發的致命陷阱。
卡達爾為艾拉澤亞的首府,構筑了真正意義上的立體防御體系。即使是來自北地的寒風,也只得在其之前止步。
地表上,雙方仍然僵持著戰斗,大片的箭雨在城墻與地面間穿梭,戰士們吶喊著將原木滾下城頭,而死亡騎士們的雙眸從未停止過燃燒。但在那虛張的嘈雜之下,亡靈的攻勢卻已完全凍結。
往生者們的后備部隊立即被派了上去——原本一直處于待命狀態的深淵之影們,現在終于展開行動了。緋紅法陣的隔離性能,以及稀少的數量,使得這些擅長魔法的妖魔在攻城中毫無用武之地。但現在,形如煙霧的魔影則成為了挖掘隊的護衛。他們開始謹慎地以天賦感應起隱藏的陷阱,並用自身的魔力將之消解。
地下法陣的布置,比理查德預想的還要復雜。盡管聯盟並沒有設置許多大型法陣,但套在外圍的小型法陣,卻星星點點地分布在各處,一旦觸發,就有可能引起連鎖反應。即使是熟識魔法的深淵之影,這樣的任務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排除障礙花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直到第三天夜晚的降臨,魔影們才清理出一條直達城墻腳下的道路,蜘蛛戰士則一改之前的緩慢,迅速地讓寬大的地道伸展入達蘭拉城內。
“很快就可以發起攻擊了。”羅蘭牽著坐騎,在沒有一絲亮光的地底摸索著前進。
“別急,肯定會有一場刺激的戰斗在等著我們的。”阿爾薩斯調侃身邊的同僚。
在兩人的身后,是三百名高階死亡騎士,他們肩負著打開城門的重要任務。而充當護衛的一百名深淵之影,則可以保證地下通道不會在法術的影響下坍塌。
此刻,黑暗的路途已接近終點,而盡頭的蜘蛛戰士們,則在進行著最后一道工序——構造一個足夠大的布陣之地,以供死亡騎士們在一瞬間全部沖出地道,發揮出所有的力量。
“就是這里,那些亡靈就在下面。”法師的腳步停在了城門附近的一個小廣場上。
當地下的通道穿越城墻之時,敏感的偵測魔法便感應到了地脈的異常,然而,盡管人類以法術引發了好幾次小地震,但亡靈們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通路的抗震能力強的異乎尋常。
唯一的應對之道,就是在亡靈們破土而出時加以殲滅。
以聖騎士為主力的防御部隊包圍了此處,外圍是負責支援的法師和牧師,弓手們則隱匿在附近的民居之中。以廣場為中心,這里聚集的戰士,總共超過了兩千名。風雪逐漸地大了起來,但所有人卻都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眼前的地面,生怕任何一個細節逃出自己的掌控。
“來了~!”站在最前線的年輕聖騎士高喊了起來。
地面的裂縫就仿佛是黑色的閃電,剎時間遍布了整個廣場,下一瞬間,伴隨著隆隆的響聲,無數的碎片迸裂了開來,廣場的中央塌陷進去了一個直徑十米多的大洞。
幾道閃光從那黑色的深淵中激射出,燒灼著人們的視線,借助著那一瞬間的混亂,魔影率先沖上了地面,肆無忌憚的讓魔法的力量貫穿人類的血肉之軀。
早已在垂直的坑壁上等待多時的死亡騎士緊隨其后,整個廣場頓時成為了一座憤怒的火山,向外噴吐著攜裹著寒冰的巖漿。
恢復過來的守軍立刻開始反擊,炙熱的聖光穿透了亮銀的鎧甲,撕咬著死者們的靈魂,飛蝗般的箭矢在他們的頭頂呼嘯,不時會有死亡騎士在金黃的光芒中化為灰燼,然而,人類卻仍然無法阻止那黑色利刃的突進。
一名牧師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無法想象,為何聖光的火焰無法阻停這名死亡騎士的沖鋒,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霜慟便貫穿了鎖子甲下的肉體。
“別想阻我~!”羅蘭的眼中閃耀著復仇的光芒,坐騎隨即高高躍起,從面前的聖騎士頭頂掠過,那水色的瞳孔中所映照的景象,如今只有一個——達蘭拉城的正門。
兩名白銀聖騎士守衛在城門管制室內,通向這里的走廊僅能允許一個成年男子側身走過,可算是堅固無比的防御。然而,從走廊另一頭的鐵門外所傳來的慘叫聲,卻仍然令兩人的情緒高度緊張。
削鐵如泥的霜慟一下就劈開了大門,為怨念所聚集起的死靈們形成了一股暗流,發出令人恐懼的尖叫,撲向為首的敵人。與此同時,一把騎士匕首則精確無比的射向了另一個目標。
剛以聖光之力消解死靈的啃噬,迎面而來的寒冷劍風就令聖騎士咬緊了牙關。管制室狹小的空間限制了巨劍的威力,入侵者立即舍棄了手中的武器,改以搏擊進攻。物品的跌落,簡陋家具的破裂,各種刺耳的喧囂頓時充斥在三人的耳旁,直到骨骼斷裂的脆響終結了這一切混亂。
其中一人的脊椎在重擊下斷裂,生命立即離他而去。另一人則被扭斷了手腕,此刻,那名受傷的聖騎士正斜斜的靠在墻角上,憤怒地盯著眼前的敵人。他的嘴角微微張開,仿佛要說什麼一般,然而,那句話卻永遠的卡在了喉嚨里——勝利者毫不猶豫的一記側踢,扯碎了他的頸骨。
沖破重重的防御,穿越聖光術的屏障,羅蘭憑借著十年前的記憶第一個來到這里。此刻,不僅鎧甲已傷痕累累,軀體上的幾處傷口也正向外滲出暗紅色的冷血——即使是死亡騎士的肉體,在這樣的戰斗下也已達到了極限,然而,那水色瞳孔中燃燒的冷火,卻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馬上……就可以達成願望了……”羅蘭喃喃自語著,用力扳動城門的開關。
“做得真是利索。”玩世不恭的語調在他的身后響了起來。
“你太慢了,阿爾薩斯。”羅蘭皺了皺眉頭,“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骷髏戰士現在終于可以發揮力量了,食屍鬼跟隨在它們的后面沖鋒,”對方簡潔的回答,“我們已經控制了西門,同時正與南北兩門的部隊呼應,而人類聯盟則向東門方向后撤。”
“很好,讓他們再快一些~!”
“當然,理查德希望能在撤退前破壞所有的重要設施,包括城墻。”有著紅色瞳孔的死亡騎士又補充了一句。
羅蘭的表情在那一瞬間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什麼?撤退?”
“對,斥候們發現大批援軍,數量超過了六萬,此刻正在迅速向達蘭拉進發。”
“不可能,今天只是第四天而已……”羅蘭毫無意義地反駁著對方。
“很顯然,我們得到的情報是錯誤的,”阿爾薩斯的情緒並沒有多大變化,“看來他們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我軍進攻的消息,而且支援的速度似乎完全不受大雪的影響,若不盡快撤退的話……”
“夠了。”羅蘭的眼神如同刀一般銳利,“阿爾薩斯,立刻糾集一隊死亡騎士~!都已經到這里了,怎麼可以放棄……絕對不能讓努力化為泡影~!我都已經等了整整十年了,溫達姆的末日不能再拖延哪怕一分一秒~!”
“悉聽尊便,團長大人。”對方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53:56
終章
冰之迷宮
冬日的陽光順著鏤空的穹頂,緩緩流淌入大廳。
兵器的碰撞聲,火球的爆炸聲,以及戰士的吶喊聲此起彼伏,然而這些戰場的征兆卻與這一處無緣。路維絲神殿就象是獨立于現世之外的聖地一般,將血腥、屠殺與恐懼隔絕在高墻之外,惟獨留下孤獨與寂靜。
女神的雕像沐浴在篩落的光芒中,露出祥和的表情守護著神殿。而在大廳的中央,一名懺悔者正虔誠地祈禱著,一動也不動,就好象自己也變成了一尊雕像。盡管喊殺聲逐漸逼近,但他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直到神殿的大門打開,那低垂的頭顱才終于緩慢抬起。
“陛下~!”皇家騎士不顧禮節,打斷了國王的祈禱,那年輕的臉龐上正透露出焦躁與不安,“死亡騎士已經攻過來了~!若是再不離開的話,恐怕……”
“謝謝,但是我已經累了,逃到哪里也都一樣吧。”溫達姆卻只是搖了搖頭,“那件事情確認了嗎?”
“已經確認了,是我親眼所見,陛下。但是……”
“那樣就足夠了。辛苦你了,請趕快離開此地。”國王制止了對方的勸說,“至于我,在經歷了這一切以后已經沒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只能留在此地等待命運的審判。不必擔心,路維絲一定會引導一切的。”
騎士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深深的鞠了一躬,隨后轉身離開。
“我的生命,大概會在這里終結吧?” 目送著對方的離去,溫達姆的肩膀頓時坍塌了下來,表情與剛才相比,仿佛老了半個世紀。
十年之前的那一幕,不顧主人的意志,強行從腦海的最深處浮起——身軀逐漸冷去的女孩,浸透鮮血的祭壇,以及那在紅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詭異的女神雕像。一切都仿佛剛剛發生過,就連濃重的血腥味,此刻也再度充斥了整個大廳,將那飄渺的聖潔沖刷入無盡的深淵。為了自己的茍且偷生,溫達姆竊取了他人的未來,而現在他明白自己必須付出代價了。
溫達姆深吸了一口氣,試著讓意識清醒過來,然而死亡的味道卻逐漸從舌頭根部泛起。接著,一陣夾雜著冰屑的狂風令他的全身感到無比的刺痛。
因為那並非觸目驚心的回憶,而是積蓄了十年的憤怒與仇恨。
羅蘭就站在路維絲神殿前,亮銀的鎧甲為大片的血漬染紅,手中的霜慟反射著冰冷的寒光。大門已被砍成碎片,冷風混合著雪花在大廳內嗚咽。當曾經熟悉無比的身影映照入那燃燒的雙眸時,死亡騎士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靈魂的火焰在他的全身流竄著,將觸其鋒芒的一切化為灰燼。
“審判的時刻到了~!”復仇者的聲音如同堅冰一般,鋒利而無情。此刻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止他的步伐。
灰發的身影大踏步邁進路維絲神殿,溫暖的陽光在剎時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寒冷。十二名死亡騎士無言地緊隨其后,將溫達姆圍在了中間。他們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那名顫抖的人類,仿佛一群渴望祭品的烏鴉,正等待著啄食死者的血與肉。
盡管早已有所覺悟,但國王的勇氣卻在轉瞬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溫達姆低下了頭,讓自己的目光避開對方燃燒的冷火,隨后清了清嗓子,痛苦而緩慢的念出了眼前之人的名字:“羅蘭……”
下一瞬間,伴隨著痛苦的呻吟,國王雙膝一軟跪了下去——掠過的劍光切斷了他的肌腱。然而鮮血卻並沒有流出,傷口在產生的同時就被凍結了。
渴求著復仇的靈魂並不急于賜獵物予死亡,他想要慢慢享受願望達成的瞬間,用獵物的痛苦來填補自己破碎的靈魂。
死亡騎士眼中盛滿了冰冷的火焰,簡直象要溢出,但此刻的羅蘭卻異常的平靜:“終于見面了,溫達姆,為了這一刻,我已經等待了十年時間。”
溫達姆沒有回答,他只是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反復念頌著路維絲的名字,並且緊閉著眼睛,拒絕接受已經發生的一切。
“無論何時,你都只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而已~!十年之前,為了能茍且偷生,你甚至不惜犧牲久遠的性命。”死亡騎士彎下腰,讓手中匕首的刀鋒掠過對方的臉頰,隨即猛的將那把匕首齊根扎進溫達姆的大腿。劇烈的疼痛燒灼著國王的全身,他立刻發出尖利的哀號,並在冰冷的地面上抽搐著翻滾了起來。
“而今天,你所做能做的一切也只是無恥地逃避~!”羅蘭冷冷地看著獵物的丑態,隨即一把拎起對方孱弱的身軀,冰冷的雙手扼住了尚留一絲溫暖的頸項。
“別以為自己很聰明,能夠逃脫復仇的懲罰。”那冰冷的聲音中充滿了殘酷的殺意,“今天我要把一切都返還,就象你在十年前對我所做一樣……那個叫卡托麗的女孩,沒有資格再活下去了~!”
溫達姆的瞳孔在一瞬間擴張,而身體也下意識地開始掙扎。
“想以自己為誘餌,以便讓女兒從密道逃脫嗎?構思的確很不錯,但可惜的是我已布置下足夠的兵力,就連飛鳥也無法離開達蘭拉,何況是你的女兒?”
“別……別那樣,求求你,羅蘭……” 死亡騎士的話語就如同冰冷的長劍,在瞬間貫穿了國王最后的尊嚴,“對我怎麼樣也可以,請原諒她、請原諒我的女兒吧……她沒有做錯什麼……”
“感覺到了嗎,那種撕心裂肺的心情?但是即使現在悔恨,一切也都無法改變了……”羅蘭的瞳孔流溢出燃燒的火焰,痛苦的表情在瘋狂的臉龐上凝滯,“所以,我也不會給你留下任何僥幸~!玷污久遠之血的人全都必須死~!”
壓迫在頸項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然而,被解除禁錮的溫達姆尚未著地,放射著冷炎的霜慟就將他釘在了空中。鋒利的大劍從前胸貫入,后背穿出,鮮紅的液體頓時噴泉般涌出,沖刷著銀鎧上結冰的血漬。
在溫達姆的眼神渙散之前,他聽到了羅蘭最后的話語——“我會把你最后的希望撕成碎片的。”
由骷髏戰士們組成的慘白色洪流,淹沒了全城的街道。緊隨其后的食屍鬼大軍將寒冷的凍土鋪滿目之所及的每一處。西、南、北三處的城門均已被攻陷,亡靈們就象決了堤的洪水一樣,沖毀了可以破壞的一切。
伴隨著沉悶的爆炸聲,達蘭拉堅固的城墻在震動中化為一片廢墟——察覺到人類的增援即將到來,巫妖們迅速以屍爆術破壞了防御設施,以為下次進攻鋪好伏筆。而城內的糧倉也全都燃燒了起來,那鮮紅色的火舌正貪婪地舔噬飛舞在空中的雪花。
卡達爾並沒有打算撤退,只要援軍到達,整個局勢就可以扭轉,聯盟的軍隊將奪回對城市的控制。但是在此之前,只要再后退一步,整個達蘭拉便會在死靈法術與大火中毀于一旦。
聯盟的戰士們正為保住這一步而誓死戰斗。
迪莉西亞縱馬疾馳著。剛從城內的密道脫出,早已等待多時的亡靈埋伏者便阻擋在了面前,戰斗慘烈異常,六名負責護衛的聖騎士與七名高階法師全部喪生,惟有她一人得以沖出包圍——但絕非全身而退。肩膀上的一道傷口正在向外滲血,草草包裹的紗布很快就被擴散的紅色所吞噬,但女騎士卻並沒有去在意。
她甚至沒有哀悼戰友的時間。自己現在必須盡快找到前來增援的部隊,然后在第一時間將他們部署到正確的反擊點,聯盟才能在整個城市陷落前阻止住黑潮的侵襲。
不僅如此,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驅使女騎士不顧一切突出重圍。她並不是一個人——卡托麗正坐在馬鞍的前側,緊緊地摟著迪莉西亞。
剛才的伏擊中,一名死亡騎士的長刃劃破了小公主的衣服。此刻,呼嘯的寒風令她的全身僵硬,紛飛的大雪迷離了她的雙眼,然而,為濃煙和紅光所吞噬的達蘭拉城,仍然清晰地印刻在了那雙翡翠綠的瞳孔之中。
女孩知道那景象所代表的一切。和幾天前最后一次看見父親時,那無奈眼神中所包含的悲傷與恐懼,是完全一樣的東西。
“姐姐,我好害怕……”卡托麗低聲呢喃著,下意識地抱住對方。鎧甲十分冰冷,但女孩卻覺得安心了許多。
“別擔心,很快就可以到安全的地方了。” 女騎士溫柔地回答。她已經察覺到了吧?看著雙眼紅腫的女孩,迪莉西亞回應般地摟緊對方,默默祈禱這一切不會令她的心靈受到無法磨滅的傷害。
就在此時,一支箭羽突然破空而來,準確地從后側貫穿了坐騎的心臟,聖騎士的愛駒立即哀鳴著倒了下去。迪莉西亞下意識地護住卡托麗,慣性的作用之下,兩人被重重拋飛,翻滾著在雪地中留下一道又一道散亂的痕跡。
下一瞬間,灰發的影子以無法想象的迅捷掠過了她們的頭頂,隨后輕巧地停在了幾步開外的地方。死亡騎士雙眸中正閃耀著奪人魂魄的光芒,即使是遮天蔽日的大雪,也無法阻止那火焰的燃燒。
那是復仇者的執著。
羅蘭下了馬,緩步走向他的獵物。霜慟不知何時已緊握在了死亡騎士的手中,狂暴的氣息順著鋒利的劍刃流瀉而出,在厚重的積雪上侵蝕出黑色的深淵。
“停下吧,羅蘭~!” 迪莉西亞刷地抽出長劍,擋在卡托麗身前。
“迪莉西亞,你是打算阻止我嗎?”死亡騎士的聲音在風雪中回蕩著,顯得既空洞又冷漠。
“溫達姆的罪孽,只要溫達姆一個人去承擔就可以了,這和卡托麗沒有關系~!”
“你是要我‘寬恕’嗎?”對方冷笑著反問,“看看那樣的瞳孔~!還有那頭發的顏色~!那些是久遠的,而非她的容顏~!”
“沒有人能決定自己的父母,你這樣做根本就是濫殺~!”
“哈哈哈哈哈……”羅蘭的笑聲毛骨悚然,“總也有人以正義之名阻擋在我的面前,但當我遭到背叛,久遠成為祭品的時候,你們又在哪里?迪莉西亞,若是說教的話,就到此為止吧~!”
“這一次,霜慟不會再為你停下了~!”話音剛落,耀眼的劍芒便已盛開。
戰斗持續的時間並不長。負傷的身軀令長劍變得無力,寒冷的大雪則令聖騎士的行動蹣跚。才幾個回合交鋒過后,迪莉西亞手中的長劍已被挑飛,那纖細的身軀一下便栽入白色的雪地,鮮艷的紅色從她的身下緩緩滲出,看上去格外刺眼。
羅蘭無言地舉起手中的霜慟,環繞著寒冰的劍刃挑戰般指向天穹,並將金色的陽光切割成無數的細線。為雪的反光所勾勒出的剪影,浸透著無法看透的黑暗,惟有那眼中燃燒的火焰,在幾近凍結的時間中狂亂的舞動著。
大劍即將斬下。
但在那發生之前,卡托麗瘦小的身軀卻突然撲向迪莉西亞。女孩表情中的恐懼無法掩飾,凍僵的嗓子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但即使如此,她的雙手仍然環抱著幾近昏迷的迪莉西亞,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緊。
是守護的姿態。
在那一瞬間,羅蘭眼中的冷火,無法抑制地動搖了起來。
狂暴的拍擊聲仍然在復仇的靈魂中回蕩著。什麼也不用多想,就這樣斬下去~!那個聲音這樣告訴他。死亡騎士的喉嚨里發出了野獸般的沉悶咆哮,就好象在和某種無形的力量對抗一般,雙手更緊地握住霜慟的劍柄。
但緊繃的氣氛卻突然被打破了,一支銀箭毫無征兆地貫穿過殘破的鎧甲,深埋入死亡騎士的體內,隨后又一支在空中劃出銀白的軌跡。沖擊力令羅蘭在一瞬間失去了平衡。
“情況不妙,放箭~!”射出兩箭的聖騎士再度拉開弓弦,他的身后,是一隊聖杯騎士團的先鋒。
年輕的騎士迅速來到兩人的身邊,將披風覆在瑟瑟發抖的女孩身上,騎士團的精銳部隊則立即構筑起堅固的防御陣型,警惕地在四周巡邏著,然而他們什麼卻都找不到,剛才的黑色身影早已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大雪中。
羅蘭的全身無法抑制地顫抖著。
那由伊修托利所賦予的達成願望的利劍,不知疲倦不知恐懼的軀體,如今卻和脆弱的血肉之軀一般,無法抑制地顫抖著。印刻入雙眼的景象一再出現,並令記憶的深處產生劇烈的共鳴。
十年之前,久遠也是這麼守護著我的吧?和剛才她所做的簡直一模一樣……
所以我才會手下留情嗎?羅蘭眼中燃燒的冷火早已熄滅,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冰冷的雙手,飄落其上的雪花組成了各種奧妙的圖案。
“算了,這樣也好。”死亡騎士用力扯去破損的鎧甲,緊握住胸口散發出溫暖光芒的垂飾,“因為,無論怎樣,她也沒有辦法回來了。”
“久遠,我好想你……”喃喃地低語著,羅蘭的眼中浮起孤獨與冷寂的波瀾。
冬風嗚咽著吹起灰白色的長發,晶瑩剃透的雪花在空中歡快地跳躍,而當隨風起舞的白色映照入死亡騎士的視線時,一切卻化為了記憶的洪流,涌進業已熄滅的靈魂之中。
飄揚的秀發與翡翠的眸子,翩翩起舞的窈窕身影,銀鈴般的笑聲與溫柔的話語,鮮明的記憶被再度點亮,一切恍若昨日剛剛發生。
你要帶我去什麼樣的地方?
安心吧,最強的祈禱士會在這里保護你的~!
只是……有一點點在意而已。
謝謝。
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久遠~!”羅蘭大聲的喊著愛人的名字,伸出手去試圖撫mo那飄渺的幻境,但是卻落了個空。雪花不再停留在那冰冷的軀殼上,而是直接穿透了過去~!死亡騎士的身軀,正逐漸的幻化為透明的剪影……
沉浸入自身回憶中的往生者忘卻了周圍的一切,而仍然滯留于現世中的存在感,也如風中的殘燭,迅速而無聲的消退著。願望已達成了,那麼,就這樣安息吧……羅蘭這樣告訴自己。
“請你守護我,直到那一天的到來,”另一個清脆的聲音卻慢慢響起,“直到屬于伊修托利的那個黎明的到來……”
語調輕柔而舒緩,但卻如滴落沉潭的水珠般,激蕩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令響亮的回音喚醒沉睡之人。
“伊修托利~!”羅蘭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大雪紛飛,血一樣紅的火焰勾勒出達蘭拉慘淡的輪廓,武器激烈碰撞的聲音,戰士的咆哮與亡靈的嘶鳴從遠方的戰場上傳了過來。
那是夢嗎?死亡騎士低下頭去,仔細地審視了起來。盡管雪下的很大,但全身上下卻沒有一處沾染到白色的結晶。直到現在,那六棱形的花朵才願意棲在自己的肩頭。
是因為那個約定的關系,所以自己才沒有消失吧?伊修托利,仍然希望我留存在這個世界上嗎……羅蘭下意識地望著北方,坐落著寒冰皇冠的那片土地。
“他回來了。”理查德放慢了坐騎的腳步。
“是的,他回來了,但是已經不一樣了吧?”阿爾薩斯皺起了眉頭,“那家伙已經不再擁有力量了~!”
巫妖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但表情明顯是一切盡在意料中。
“伊修托利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打破死亡騎士的約束,讓那個失去目標的人活下來?這樣沒有任何意義,現在的羅蘭,無論是什麼事也都做不了……”
“即使是死亡騎士,也不會永遠按照著約定存在下去吧?”理查德打斷了對方的質問,“即使是神也無法看透命運,你又如何去預言呢?我們擁有不老不死的肉體,只要靜靜的等待,便可了解隱藏在表象后的真實。不是嗎?”
巫妖催馬向著羅蘭走去:“來吧,一起去迎接歸來的戰士。”
即使是冰鑄的迷宮,也總有融化的一天,那時,迷失其中的靈魂便會尋找到新的道路——無論是否通向死亡。畢竟,命運並非是一成不變的循環,而是無法預測的螺旋。
死亡騎士 第一部 歸來
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54:39
序章
曙光
綠色的霞光仿佛是從內部滲透出來一般,浸染了整個天空,將寒冰皇冠之顛的五彩極光洗刷而去。在那宜人的照耀之下,就連終年飄揚的雪花,此刻也籠罩上了一層薄紗的新綠。身著鵝黃色連衣裙的身影,輕盈地站立在晶瑩剃透的花朵中,柔順的烏絲順著肩頭傾瀉而下,飛舞著描繪出風的姿態。
那一瞬間,羅蘭甚至以為久遠就在眼前。
“歐林,你來了~!”少女轉過身來,明亮的翡翠色眸子令整個大廳頓時一亮。
“是的,伊修托利。”死亡騎士回過了神。
“看,空中的光芒。”女孩縴細的手指指向了天空。
“從昨天就開始持續了,而且,連你的神光也因此被掩蓋……那究竟是什麼?”
“那是這個世界對我的召喚,和二百三十五年前的路維絲得到的力量,是一樣的東西。”伊修托利簡短地解釋,目光卻逐漸飄向遠方,“了解聯盟歷史的歐林,應該知道那是什麼。”
“路維絲之黎明……”羅蘭喃喃的說道。
“沒錯,二百三十五年前,在信徒們的幫助下,路維絲成功完成了與世界樹的融合,成為了‘神’,擁有可影響靈界、幽界與現世的無與倫比的力量。但是,她依然不是一個完整的個體。神應當為達成自己的願望而努力變得完美,但路維絲卻迷失在了強大的力量之中,再也聽不到念之海的聲音了。”那清脆的聲音中夾雜者一種微妙而復雜的情緒,“對她來說,命運的道路已到了盡頭,無法再繼續攀升,所以才會想要扼殺一切吧。”
“成為神難道不是最終的目標嗎?”
“當然不是,那也只是達成信念的手段而已,”女孩搖了搖頭,“但是,卻是必須的手段,所以我也一定要成為神才可以。等到那個時候,我會去完成路維絲無法達成的事情。”
“會是什麼呢……伊修托利的信念?”羅蘭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對方。
“歐林的信念又是什麼呢?”伊修托利卻反問了一句。
“若是連自己的信念都沒有的話,又如何去了解、體會他人的信念?”女孩的目光突然深邃起來,“凡人總是要去追求某種東西,或者守護某種東西,以此來確定自己存在的理由,死亡騎士們就是最好的體現,但是……甚至連身為申明的路維絲尚且迷失了自我,凡人如此渺小的存在,是否能真正了解到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願望呢?”
死亡騎士頓時沉默了下去。
“不過那畢竟只是理論而已,至于現在,只要完成約定好的事情就可以了。”伊修托利的嘴角微微揚起,“歐林冥思苦想的樣子很有趣呢~!”
“對我來說,只要能找到西方的世界樹,就可以了嗎?”
“約定完成之時,我便會把世界的真實,展現在歐林的面前。”少女的表情認真了起來。
“恩,”羅蘭舒展開皺起的眉頭,並回以微笑,“現在仍然能站在這里,就是因為那個約定的關系吧。沒錯,直到屬于伊修托利之黎明的到來,我都會一直揮劍的~!”
“那麼,現在就趕快做好準備吧,旅途可並非一帆風順的哦。”她說著遞出了手中的戒指,“歐林是伊修托利的歐林,並且擁有我賦予的軀殼,不需要其他的力量,你的血液就能令世界樹甦醒,並使之成為屬于我的東西。但是要達到極西之地,並非容易的事情。”
羅蘭點了點頭,並接過了戒指。
自達蘭拉一戰結束,他便回到了寒冰皇冠,不再戰斗。整整七年,霜慟未曾出鞘。然而北地的平和並不意味著戰事的順利,理查德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突破五城防御——直到把所有城牆都摧毀的時候。亡靈大軍在佔領了整個艾拉澤亞後,終于侵入了地勢復雜的斯托加德。之後的六年,在對峙的拉鋸戰下一閃而過。
這意味著神道並沒有暢通,人類仍然控制著通向世界樹的道路,而手中的戒指,將會是此行的關鍵。
“中指戒‘誠摯的欺騙’,”伊修托利緩緩地說道,“以前向歐林說過這個的作用吧?”
“你是要我利用這個這個通過聯盟的領域嗎?”
“如果歐林願意借助這個戒指的力量的話。”
“當然沒有問題,”羅蘭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做久了亡靈,我並不介意轉換一下身份。”他說著,將戒指套上了手指。
下一瞬間,金色的光芒從戒指中流溢而出,如同瘋長的藤蔓一般,順著死亡騎士的手臂蔓延到了全身上下。盡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他向著噴泉俯下身去的時候,水中的倒影仍令羅蘭的眼神在剎那間停滯。
耀眼的金發披散在身後,凍結的肌膚透出健康的紅潤,秀麗的臉龐不再冰冷,唯一不變的,是那水色的瞳孔。
這是羅蘭成為死亡騎士之前的容貌。
“恩恩,我早就想看看歐林曾經的樣子了,真的很不錯哦,”伊修托利露出頑皮的笑容,“若我是久遠的話,大概也會愛上你的吧?”
“伊修托利~!”羅蘭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窘迫。
“歐林臉紅了哦~!依靠我的力量創造的戒指,效果真的好厲害。”女孩絲毫不顧對方的不滿,那銀鈴般的笑聲隨著飛舞的雪花在空中跳躍著,“真是失禮了……”
“算了,我已經習慣了。”羅蘭苦笑了一下,“總之,我會盡量去熟悉人類的姿態的。”
這個曾經屬于過我的姿態……
霜慟出鞘的震響在大廳中回蕩著,羅蘭試著揮舞了幾下,破空之聲隨之而起。刃口依然鋒利無比,而之上的氣息也一如既往的凌厲。
以神之名鑄造,汝等無罪。劍身上的刻印隱約閃現著光芒。
伊修托利希望我能活下去,所以,今次我也一定要盡全力揮舞著霜慟為她而戰。
“那麼我該離開了,保重吧,伊修托利。”羅蘭頓了頓,隨即加重語氣,“一定能夠實現與你的約定~!”
“恩,一切就拜托了,歐林也要保重。”少女莊重地回答,羅蘭的身影最終與月之花的光芒混合在了一起,成為飄渺的輪廓,在大廳的盡頭隱去。
他將要穿越無數的勢力領域,直到到達回憶的起點,亦是伊修托利的預言無法看透的地方——星之都。在那里,進一步通向世界樹的道路將會明確。
若是就那樣向著某個目標飛奔而去的話,總也會在不經意間得到什麼的。我的歐林啊,希望你能在回憶之旅中能尋找到這個世界的真實。
以及,我和久遠之間的真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55:16
第一章 預言的道路
十二座方尖塔向著天穹的至高處伸展,仿佛虔誠的信徒們祈禱時伸出的手臂。那拔地而起的身影安靜的矗立在城市的四方,它們的腳下是宏偉而整潔的街道,夢幻般的建築群,以及栩栩如生的路維絲雕像。高階牧師在這里到處可見,三大聖騎士團的旗幟在城頭飄揚,不僅如此,整個聯盟的動向也被看不見的力量維系在了此處。
那就是聖都,由以米特蘭為首,連同艾拉澤亞,德拉諾,斯托加德,泰拉斯和索克拉特五國組成的路維斯聯盟的中樞。
她的另一個名字是“神眷之地”。
今天的日期是路維絲歷二三五年元月二十三日,對于騎士們來說,這個日子擁有特殊的含義——聖騎士考核的完結日。經歷了為期半年的任務考核後,有資格成為聖騎士的精英們將被召集回聖都,在此得到路維絲的加護與引導,並成為新生的神之戰士。
聖都中央的路維絲神殿中,教皇正親自主持著聖騎士就職儀式。神殿大廳的兩側,高階牧師與聖騎士們肅穆的凝視著眼前的景象︰盛名的高階騎士,功勛卓著的武將,劍技過人的領主……他們虔誠的跪拜在教皇的面前,並接受來自路維絲的祝福。
從黑暗之鷹的閃電入侵開始,聯盟與亡靈之間的戰事已經持續了整整八年,而且絲毫沒有結束的趨勢。即使是聖騎士,在那不知疲倦與恐懼的黑潮面前,也有倒下的時候。而眼前的這些戰士們,將接過犧牲者們的遺志,肩負起抵御亡靈們的重大責任。能否將死亡騎士的步伐阻止在斯托加德,取決于他們的能力。
“請最後一位就職者上前~!”紅衣主教嘹亮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大廳。依照慣例,最後接受儀式之人,應當是本次考核的第一名,也因此,眾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起來。
有著美麗眸子的少女鎮定自若的走上了台階,齊耳的黑色短發從臉頰上拂過,合身的銀鎖子甲描繪出那窈窕的身形。女孩那雪白的肌膚沐浴在陽光之下,恍若一尊玉石的雕塑,沉靜而安詳。然而,即使她的表情一絲不苟,卻仍然無法掩飾瞳孔中那掠過的波瀾。
七年的歲月一晃而過,不知不覺中,白發爬上了朱利安_奧古斯特的鬢角,但這卻完全無損于他的威嚴,此刻,所有的人都等待著教皇的訓話。
“諸位,這是個戰亂的年代,自亡靈大軍入侵聯盟以來,戰火不斷蔓延,艾拉澤亞與斯托加德兩國的人民正陷于水深火熱之中,整個聯盟也因此而疲憊不堪。但是,”教皇頓了一頓,“我們並沒有屈服~!即使面對的是不知疲倦與恐懼的妖魔,路維絲的信徒們也不會有任何退縮~!永不妥協,永不屈服,只能被毀滅,不能被奴役~!”
身著絳紫色長袍的教皇朱利安環顧著整個大廳,聖騎士們精神抖擻,牧師們沉著冷靜,而眼前的少女,則透露出一種無形的寧靜與安詳,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僅如此,我們同時也擁有希望,那就是你們,新生的聖騎士,路維絲的戰士們~!即使身處亂世,你們仍然能屏除干擾,一心為守護路維絲而戰斗,不愧為世人學習的典範。”朱利安的視線轉向了這名最後的就職者,並將手掌放在了對方的肩上,“而你則尤其值得稱贊,不僅能完美的達成教廷給予的考核任務,而且還鞏固了聯盟的戰略優勢,這樣的優秀人才在近年來是十分少見的。”
“感謝法王廳對于我的努力的認可。”少女沉著的回答。
“那麼,請接受路維絲的祝福與引導吧~!”
就職者隨即單膝下跪,雙手接過教皇贈于的武器。
“這是矮人們與法師聯合制造的閃級裝備,短劍‘琉璃’與剛盾‘雷縛’,在這里以聯盟的名義賦予你。”朱利安頓了一頓,然後提高了音量,“另外,鑒于你的優秀功績,教廷將承認你為此次考核的第一名。並以法王廳的名義,授予卡托麗_奧蘭德聖騎士稱號,‘艾拉澤亞之榮耀’~!”
女孩抬起了頭來,那翡翠色的眼眸中,充滿了堅定與自信。
“卡托麗果然很厲害,這次考核的第一名,而且獲得了自己的稱號。”走出神殿,同樣是今年獲得資格的一人走了過來,在那棕色的卷發下,是一張充滿活力的臉龐。
“你該知道的,那算不上什麼,雷恩。”卡托麗的聲調突然變的復雜,“十八年前,那個人也是以第一名的身份在此接受稱號的吧?‘艾拉澤亞之驕傲’……”
“黑暗之鷹嗎?”雷恩輕聲的呢喃著,同時搖了搖頭。
五年來,他與卡托麗在一起學習與戰斗,這次更是成功的完成了考核任務,以優異的評價成為了聖騎士。但是女孩的目光卻總是停留在迷離的遠方,而不是他的身上。
雷恩知道那是為什麼。被稱為黑暗之鷹的那個存在,即使已經早已在戰場上銷聲匿跡,那仇恨的種子卻仍然深埋入了少女心靈的罅隙,一旦提到和那個人有關的一切,陰霾總會在瞬間纏上她的眉頭。
一定要令你擺脫這一切,雷恩凝視著女孩的目光突然變的溫柔了起來。
“怎麼了,雷恩?”卡托麗有些奇怪。
“啊?哦……我是在想,黑暗之鷹也許已經徹底消失了吧?”年輕的聖騎士苦笑了一下,“據說死亡騎士在達成願望的同時就會消失,而自那一戰以來,整整七年中,他都一直沒有出現過,所以……”
“我才不在乎他在哪里,你以為我和那家伙的想法一樣嗎?”女孩打斷了對方的話,“即使羅蘭死了,但是一切也並沒有好轉。就算是復仇這樣的理由……也不能成為發動戰爭的借口~!這麼多人失去生命,全都是因為那家伙~!若是可以的話,我明天就要上前線~!”
“明……明天?”雷恩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對啊,我才不要抱著這個和黑暗之鷹很配的稱號傻等在這里。”卡托麗生氣的捏緊拳頭。但下一瞬間,她的表情卻突然變的不知所措。
朱利安_奧古斯特正微笑著站在旁邊。
“教皇大人~!”兩人異口同聲的喊了出來。
“年輕人還真是有活力,”離開神壇的朱利安顯得十分和藹,“不過在上戰場前,周密的計劃才是更為重要的事情,若是願意的話,兩位請先跟我來吧。”
會是什麼樣的事呢?卡托麗默默的猜測著,教皇帶領他們走過了神殿,徑直進入了法王廳大堂之後的建築,顯然,這並不是一次公開的會面。
“到了。”朱利安說著,推開了房間門,這是教皇的辦公室。在寬大的辦公桌一側,洛倫_奧古斯特正坐在長椅上閉目養神,一名年輕的法師站在他的身邊,手中捧著一本古舊的書卷,當與女孩的目光相對時,他友善的露出了微笑。卡托麗也點了點頭,隨即將目光投向了房間的另一頭,當那熟悉的身影映照入眼眸時,喜悅之情在一瞬間充滿了全身。
“爸爸,媽媽~!”女孩撲進了對方的懷抱。
“半年不見了,有沒有想我們哦?”迪莉西亞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而卡達爾則只是微笑著看著養女。
“恩~!想得不得了~!”卡托麗只是把頭窩在養母的懷中。
“既然人都到齊了,就開始說明此次的任務吧。”朱利安對卡達爾點了點頭,“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那麼,就由我首先來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賢者的臉色嚴肅了起來,七年的風霜在笑容褪去後,再度爬上了他的臉龐。
“現在聯盟的形勢不容樂觀,斯托加德已有多處重鎮被攻陷,而聖騎士和高階騎士的數量卻在戰斗中逐漸消耗,新征入伍的士兵們戰斗力也大不如前。”卡達爾嘆了口氣,“另一方面,精靈們在兩年前也失去了和我們的聯系。”
“是因為那種昏睡病的關系吧?”卡托李插了一句,聯盟盟友的危機她也略有耳聞。
“沒錯,那簡直就像瘟疫一樣……”賢者點了點頭,“那種癥狀在整個布拉因那斯肆虐著,成群的精靈們倒地不起,就那樣一直陷入夢境的迷宮,那大概是伊修托利的杰作吧?可是身為凡人的我們並沒有解決的辦法,女神路維絲也完全沒有給出任何預言。”
“就連那位精靈詠者奧露哈現在也不知去向。”一旁的青年法師補充道,“現在殘余的精靈已經完全失去了和我們之間的聯系,所以戰局變的更困難了。”
“本以為能通過消耗戰取得勝利,但我們現在反而陷入了被動中,黑暗之鷹的閃電戰令亡靈們在這塊大陸上牢牢的扎根,而人類的時間卻不多了……三天前,在各地都出現了綠色的極光,那是不詳之兆啊,”聆聽者有些惆悵的開了口,“路維絲通過預言告訴我,那是能讓亡靈的主宰獲得神之力量的征兆~!”
話音未落,整個房間就已陷入了死寂。沉默在一瞬間向著四周擴散,大家只是相互望著,卻沒有一個人開口。
這樣的事情,一個新的神嗎?年輕人們以不可思議的眼神交換著意見。
“這樣的事情,以前也發生過,”教皇最終打破了寂靜,他的語調有些感慨,“二百三十五年前,路維絲女神也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成為高高在上的神明的。”
“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搶在亡靈之前,毀滅那個力量。”洛倫做出了總結,“預言已經為我們指出了方向,雖然並不完整,不過那是唯一的道標。”
“法王廳的意思是?”卡托麗凝視著須發皆白的長者。
“現在前線不可能調派人手,何況聯盟的疆域之外,聖光的威力會大減,所以,決定本次考核的成績優異者,聖騎士卡托麗與雷恩,以及高階法師修因負責這次的任務。”聆聽者簡潔的回答。
下一瞬間,卡托麗不顧禮節的打斷了他的話︰“為什麼非要讓我去?”
“慎言,卡托麗_奧蘭德,我知你很希望能上前線作戰,但是若是認為這個任務是簡單的尋寶,那就錯了,”教皇的嘴角微微上揚,“事實上,自聯盟成立以來,到達傳說之地‘星之都’的惟有一人而已。”
“黑暗之鷹……嗎……”女孩的目光在那一瞬間迷離了起來,七年前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那個渾身是血,有著燃燒的雙眸的黑影。她喃喃自語著,卻並沒有注意到來自身邊那擔憂的目光,“那樣的話,我願意接受這個任務~!“
“很好,我一向認為,只有志願者才能順利完成任務。”教皇露出了微笑,隨後掃了一眼雷恩和修因,顯然,他們對于如此重大的任務並沒有任何異議,那閃亮的眸子中正反射出年輕人特有的堅定與自信。
“既然卡托麗是此次考核的第一名,因此我想由她來擔任任務的領導者是最合適的。”朱利安說著,向著少女遞出了手中的項鏈,在那銀色鏈條的頂端,束縛著一顆閃爍著血紅色光芒的水晶,“這是隨同預言一起到來的東西,路維絲之血,唯一能毀滅那力量的東西,請務必妥善保管。”
“這就是……路維絲的鮮血?”女孩將項鏈緊緊的握在了手中,那翡翠色的瞳孔中透露出絕不放棄的眼神,“以聖騎士的名譽保證,即使犧牲生命,也一定會完成這次任務的~!”
傳送法陣的光芒從旅之祠的大廳中漸漸褪去,修因的魔力作用下,三人將首先抵達斯托加德的城塞都市伯日丁。在那里,名聲顯赫的游俠約瑟芬,將會成為隊伍的最後一名成員。
看著卡托麗逐漸消失的身影,迪莉西亞的眼眶無法抑制的濕潤了起來,而與此同時,一只有力而溫暖的大手撫上了她的肩膀。
“別擔心,她一定會安全的回到我們的身邊的。”卡達爾微笑著鼓勵妻子。
“恩~!”迪莉西亞回應般的緊緊摟住了對方。
“卡托麗_奧蘭德,溫達姆之女,七年前達蘭拉攻防戰中,她是王族中唯一的幸存者吧?還真是諷刺。”朱利安搖了搖頭,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此刻辦公室中只剩下了奧古斯特兄弟二人,“若是她知道自己是因為血統上的緣分,才成為任務的人選的話,也許會把我的胡子都扯下來吧?”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洛倫只是嘆了口氣,默默的注視著窗外的景色。
路維絲預言的另一半——惟有來自星之都的血緣,才能開啟通向星之都的大門。
伯日丁城堡的會客室中,卡托麗靜靜的依在窗旁,玻璃隔開了初春的冷寂空氣,同時也令城中閃耀的燈火成為了模糊的燭光,夜色之下,那翡翠的眸子中無法抑制的抹上了一絲傷感。
“爸爸,媽媽,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長途旅行呢……”卡托麗低聲自語著。不知為何,這七年來的點點滴滴此刻卻再度浮上了心頭︰身為聯盟的重要將領,卡達爾和迪莉西亞時常在外,但無形的紐帶卻如篝火一般,溫暖著少女的心。每一次團聚都是美好的回憶,每一次談話都令自己受益無窮。
他們是最了解我的人,少女如此想著,下意識的把手放在了心口。
但是,現在要靠我自己的力量去完成一切,既不是象考核那樣有穩固的後援,也不是象在戰場上那樣只要考慮戰斗,現在……要面對完全未知的道路。我能完成這麼重大的使命嗎?女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絕對不可以讓那些死者的怨恨得逞~!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完成這個任務~!
約瑟芬不僅是聯盟最著名的游俠之一,同時也負責伯日丁整個周邊戰區的補給管理——在離開崗位之前,他必須將一切都整理的滴水不漏,以免聯盟失去那逐步被吞噬的優勢。因此,直到夜晚這名最後的成員也仍未來報道,而為了打發時間,保養完武器的雷恩和修因攀談了起來。
“結果,就職儀式剛結束,我們就被托付了這個任務,阻止伊修托利封神……想想真是不可思議。”雷恩感慨著,“你也是這樣的嗎?”
“似乎我的余地要大一些,之前已經得到了消息,是自己選擇要成為任務人選的。”
“想要拯救這個世界嗎?”
“與其說是想拯救世界,不如說是想探詢魔法的力量,”修因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關于里魔法的秘密……”
“那應當是被聯盟所排斥的東西吧?”聖騎士皺起了眉頭,“我認為,過分的追求力量並不是什麼好事。”
“這樣的道理顯而易見,”法師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但是你若是親眼見過里魔法的話,就不會有那種偏見了。我的導師,高階法師亞米爾,曾在七年前的伊斯之戰中目睹精靈詠者使用里魔法的力量,他現在把它稱為奇跡……”
“那麼你呢?”
“星之都的傳說,你有聽說過吧?”修因卻突然反問對方。
“是的,那是被稱為傳說之都市的地方,據說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以及現世中早已流傳的知識。”雷恩整理著腦海中的記憶。
“羅蘭十八年前的經歷中有提到過……那里也有里魔法使,以及關于里魔法的知識……”修因並不掩飾自己的向往之情,“我想,若是有人能接觸到那些的話,並把失散的知識帶回聯盟的話,人們就不必再用‘天賦’那樣的東西去解釋里魔法了~!”
“不錯的想法,不過即使是黑暗之鷹本人,也並沒有得到什麼好結果。”一個清脆的聲音插進了兩人之間,一提到羅蘭,卡托麗秀麗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我想現在應該把任務放在第一位,聯盟的存在是最重要的,我們並不是出去冒險。”
修因點了點頭︰“這是當然的。”
“另外,我想現在正好有個機會可以增加一下各位的實戰經驗。”女孩笑了笑。
“什麼?”
卡托麗熟練的將小盾裝備在了左臂上,隨後抬起了頭︰“伯日丁有麻煩了。”
窗外,沉睡的都市已經醒來,到處都是閃亮的火把。那游弋不定的光芒在大街小巷中竄動著,交織成不安與焦躁的大網,籠罩在整個伯日丁之上。幾乎與此同時,會客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寒冷的空氣瞬間涌入了房間中,而走廊上的躁動也擊碎了原本的寧靜。
一名士兵沖了進來,他的臉上寫滿了不安︰“是死亡騎士~!死亡騎士來了~!”
士兵們手持著火把在城中各處要道設置了路障,而騎士們也在法師的指引下行動了起來。盡管對手僅僅是一名落單的死亡騎士,但沒有人敢有一絲疏忽——否則必定會付出血的代價——這是在多年與亡靈的戰斗中得到的教訓。
入侵者的身後有超過三十名以上的斯托加德騎士在追趕著,死亡騎士身著一襲黑衣,奔跑的動作就如同滑行一般無聲無息,但人類騎士的鎧甲卻發出震天的響聲,將所有的守軍都吸引了過來。
“攔住他~!”幾名追趕的騎士大聲的高喊著,前方出現了同僚們執劍的身姿。
盡管入侵者早已考察過脫離的路線,但最終還是不得不面對前後的包抄。他放慢了前進的速度,而身後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了。
“終于抓住你了~!別做無謂的反抗,亡靈~!”為首的是一名年輕的聖騎士,他的臉上帶著不容反抗的神色。當看清眼前的對手時,雷恩有些驚訝——很少會有死亡騎士遮掩自己的容貌,但眼前的這名,卻戴著嚴實的面罩,惟獨讓那燃燒著的雙眼表明自己的身份。
死亡騎士環顧了一下從四方包圍過來的騎士們,隨即簡短的答復對方︰“我沒空和你們在這里糾纏。”
“事到如今,居然還嘴硬~!?”雷恩的臉龐因憤怒而漲的通紅,“全體包圍他~!不要有任何松懈,對方是死亡騎士,即使只有一人我們也要全力應付,趕快把他的頭砍下來~!”
包圍圈最內側的五名騎士率先發起了攻擊,五把閃亮的長劍當頭劈下。
下一瞬間,一道光芒從死亡騎士那裹的嚴嚴實實的斗篷中呼嘯而出,就如同最具威力的炸雷,帶著耀眼的藍色,劃開了寒冷的空氣。只是轉眼之間,長劍,鎧甲與軀體就在那道光芒之中一分為二。金屬的碎片攪拌著血腥的肉塊四下飛散,地面頓時被染成了暗紅的顏色。
絢麗的藍色逐漸凝固,戰士們這才看清,那是一柄比雙手劍還要大了整整一圈的重劍,就尺寸來看,簡直和光之指引者的“緋蓮”不相上下。死亡騎士再度揮舞了一下,血液立刻順著寬大的刃鋒灑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鮮紅色長線。
“那家伙……”
“居然一下就殺掉了五個人~!”
“看那把劍~!”
烙入眼中的景象令騎士們下意識的後退。
入侵者抓住這個機會,沖向了萌生怯意的敵人。騎士長劍編織的大網嚴密而鋒利,但裹著斗篷的身影卻能在其中順利的穿梭。
很多時候,劍芒與他的身軀僅只有一紙之隔,但那燃燒的雙瞳卻沒有顯出一絲慌亂,只是冷靜的觀察出包圍網的漏洞所在。只有在必要的剎那,死亡騎士手中的重劍才會動起,如捕獵的毒蛇般射向對方的頭部,並在下一瞬間帶起慘叫與血柱。
再這樣下去的話……騎士們會失去戰意的~!看著被扯的支離破碎的陣型,雷恩心中升了不祥的預兆。必須要抑制住對方的攻勢……
年輕的聖騎士立刻開始念頌起祈禱語,生命之力在意志的引導下,撲向了黑色的亡靈。
然而,聖光的火柱卻並沒有擊中目標——有所察覺的死亡騎士在最後的一瞬間跳離了所站的位置,並立刻調整姿勢,向著雷恩沖了過來。
“別以為我會被你打敗~!”雷恩大聲的吼著,從正面抵擋對方的沖擊。然而死亡騎士的第一劍就令他的雙手麻痹,隨後一系列暴風驟雨般的斬擊更是使得聖騎士連連後退,毫無反擊的余地。更糟糕的是,在貼身戰斗中,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使用聖光術。
這家伙簡直是怪物~!雷恩咬緊了牙關。他雙手的虎口都已被震裂,鮮血正順著劍柄流淌,而呼嘯的劍風則令眼楮疼的幾乎睜不開。但聖騎士不能有任何分心,無論如何,也一定要握緊手中唯一的依靠,否則就會在眨眼之間被砍成兩半。
幾個回合下來,雷恩的狀況很不利,但年輕人卻並沒有任何恐懼與迷茫,相反,他的眼神中帶著融化寒冰的堅韌。死亡騎士發現自己的判斷失誤了——對手的劍術比預料中的要高超的多,不僅如此,在兩人對峙之時,守軍已經重整事態,並以更緊密的陣型包圍了過來,城中的幾名牧師此刻也已經抵達了戰場。
“你已經無路可走了~!”援兵的抵達令雷恩信心大增。
“很不錯的劍術,但是尚不足以阻擋我。”盡管對方的臉龐藏在了面罩之後,聖騎士卻相信,此刻死亡騎士的表情一定充滿了不屑。
“別太猖狂~!”雷恩盡全力斬了下去。死亡騎士並沒有閃避,只是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兩劍相交,劍刃上頓時溢出了火花的光流。在入侵者的巧妙帶動下,雷恩的長劍立即偏離了方向,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在那短暫的一秒內,灰發的黑影已經來到了眼前,雷恩只覺得上身猛的一沉。
死亡騎士躍上了他的肩頭。
下一瞬間,尚未等聖騎士反應過來,入侵者已借助高度的優勢,躍出了逐漸成型的包圍圈。
“快去追~!”從地上爬起來的雷恩大吼著,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但那黑影卻早已隱匿入了夜色之中。
失去了目標後想要再找回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別是當追蹤的目標是死亡騎士的時候。即使是矮人的視力,也無法尋找到那冰冷的軀殼,守軍不得不改變策略,采取拖網式的搜索。火把的長蛇頓時分散無數的細枝,向著全城散布了開來。
但他們並不知道入侵者早已離開了市區,此刻正在城牆之上潛行。
除了一個人。
灰白的長發在高牆的強風下舞動,黑色的斗篷包裹住了矯健的身形,而厚實的面罩則遮蔽著入侵者那冰冷的表情。惟獨燃燒著火焰的雙眸,向外放射著凝重的死亡氣息。周圍的屍體在那幽暗的籠罩下加速冷去,而鮮血凝聚的紅地毯,則已漫過了亡靈的腳下。
死亡騎士停下了腳步,他靜靜的凝視著眼前的女孩。那翡翠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朦朧,而月光則為女孩的容顏披上了淡薄的面紗。兩人就那樣在狹窄的城牆上保持著對峙的姿勢,仿佛雕像一般,直到琉璃出鞘的脆響驅散了凝滯的寂靜。
“一定認為自己的脫離路線很完美吧?”卡托麗冷冷的注視著眼前的敵人,“但是騙不了我呢,從行動的規律就可以看出你會以城牆為突破口~!別以為自己逃的掉。”
“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了執著,但是,這是阻止不了我的。”死亡騎士凝視著對方,語調同月光下如冰的劍刃一樣平靜。
“別來和我說什麼執著~!我會戰勝你的,但我才不會象你們那樣,為了某個執念而不惜引燃這樣的戰爭~!”女孩恨恨的說道,將手中緊握的短劍指向了入侵者,“自私的死者,今次就讓你的靈魂歸于塵土,不再危害現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56:37
第二章 星星的軌跡
兩人在同一時刻踏步上前。死亡騎士率先發起攻擊,他手中的大劍呼嘯著撕裂了空氣,猶如一道刺眼的落雷,直斬向對方的首級。
但卡托麗的動作比這道閃電更為迅速。女孩黑色的短發幾乎緊貼著寒冷大劍的鋒芒,但她的眼神卻專注于目標之上。那窈窕的身影就象一只輕盈的燕子一般,從光芒之下以厘毫之差一掠而過,下一瞬間,少女手中的短劍有力的削向了入侵者的頸項。
死亡騎士及時側身躲過了這一擊,但絲絹般的灰發仍然被切斷了很大的一束,斷發四處亂舞著,而當混亂的景象被強風吹去的剎那,聖騎士的第二波攻擊已經間不容發的到來。表面翻涌著蒼青色細絲的剛盾“雷縛”直接擊向了入侵者的身軀——卡托麗所擅長的,絕不只是劍術而已。
短劍與小盾的交叉攻擊令對手目不暇接,在貼身的交鋒距離下,大劍完全沒有施展的余地,而死亡騎士還不得不以空出來的一只手應付聖騎士的側踢。很快,他就被逼到了城牆的一側。
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卡托麗切斷了對方的所有退路,並將全身的力量灌注在了左手之上,感應到主人決勝一擊的意志,雷縛放射出了強烈的光芒。這一次,死亡騎士沒有再躲避,而是以肘擊回應。
那排山倒海的力量令縴細的女孩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在背部著地之前,卡托麗以幾個後翻迅速的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在站穩的瞬間,她已做好了防御的準備,而死亡騎士也得以再度舉起了大劍。
藍色的光芒在黑色的斗篷上流竄著,發出 的聲音。即使只是在攻擊的瞬間接觸,入侵者的手臂仍然被燒成了焦碳,對方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內里白森森的骨頭,但是,那雙緊握著大劍的手卻並沒有因此產生哪怕一絲顫抖。
“感覺不到疼痛吧?還真是適合戰斗的軀殼。”卡托麗冷冷的說道,“但是,正是因為沒有痛心的感覺,所以才會為了一己的想法發動這種毫無理由的戰爭~!所以才會為生者們帶來這麼多苦難~!”
死亡騎士的目光停滯了一下︰“也許吧……但那是達成願望的唯一辦法,換了你,也不會有別的選擇。”
“放肆~!別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女孩的眼中掠過憤怒的火焰,話語隨即為綻放的劍光代替,“我是為了消滅你們這些死靈而成為聖騎士的~!”
面對琉璃的鋒芒,死亡騎士再度舉起了大劍,並全力斬向了對手.
以為再用這種方式會擊中我嗎~!卡托麗輕盈的閃避了過去。
但這一次,模糊的亮銀色軌跡卻在半途中不可思議的變換了方向。在攻擊落空的剎那,對方化縱斬為橫掃,女孩尚未反應過來,大劍冰冷的鋒芒已經迎面而來。金屬擠壓的脆響令耳膜刺痛,雙臂幾乎失去了知覺,卡托麗在千鈞一發的時刻以盾牌和劍格擋住了這威力無比的一擊。然而,被擊飛的身軀卻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狹窄的城牆上直直墜落了下去。
無盡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掉落的瞬間,卡托麗覺得時間仿佛停止了一般,但悲鳴的風聲立即將她的意識拖回了現實之中。
我絕對不可以死在這里~!那翡翠色的眸子涌動著堅定無比的意志。女孩回轉過柔軟的身體,迅速調整好姿勢,隨後兩手猛的用力,將短劍扎入堅硬的城牆中。劇烈的摩擦之下,身體的每一處都仿佛被匕首剜肉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著。但少女的手卻絲毫沒有松動的跡象,仍然牢牢的握著劍柄。
琉璃在黑色的壁面上劃出一道巨大的傷口,而在這醒目痕跡的最下端,卡托麗的雙腳終于夠到了地面,她盡最後一點力氣將武器拔了出來,隨後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卡托麗,你沒事吧?卡托麗~!”雷恩在對方倒下前扶住了她,聖騎士的手正顫抖著,而眼中也流露出無法抑制的擔憂。女孩的外衣在劇烈的摩擦下早已磨的粉碎,而鮮艷的血液,則緩緩的從內里銀鎖子甲的空隙中滲透出來。
“沒什麼,只是一點擦傷而已。”卡托麗的目光卻還停留在城牆上。
“怎麼可以這樣說~!”雷恩不由的提高了音量,“你別亂動,我馬上為你治療~!”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但是你現在受了傷……”
“別耽誤時間,趕快去追那個死亡騎士~!”卡托麗突然緊緊抓住了雷恩的手,“光是這樣的傷口,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雷恩,別讓我的努力白費啊~!”
那翡翠色的瞳孔中正映照著無法忘卻的悲傷,以及不甘心的無奈。
每次都是這樣……雷恩的心頭突然涌起一絲苦澀,為什麼要如此執著于戰斗呢?為什麼不多在意一些身邊的事情呢?如此仇恨著死亡騎士的你,目光卻為什麼總是停留在他們的身上呢?
“我這就去。”雷恩輕聲的回答,卡托麗緊鎖的眉頭在那一瞬間松了開來。
“不用了,雷恩閣下就在這里照顧這位少女吧。”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順著來源望去,是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他的臉龐稜角分明,棕色的長發在風中飛舞著,而磨損的劍鞘與其身負的巨大長弓,則與那矯健的身影融洽的合為一體。
“我就是約瑟芬,詳細的以後再說,現在一切就交給我吧,”男子說道,“當然,功勞是你的,卡托麗閣下。”他又微笑著補充了一句。
“等等,我才不在乎那個~!”女孩白皙的臉龐頓時漲的通紅,但對方卻早已遠去了,就象一陣風一般。
“看來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趕來的修因評價道,同時命令守軍從這段城牆的兩側迅速集結。剛才法師負責城區另一個地區的搜索,因而錯過了攔截死亡騎士的機會,不過他的表情仍然保持著平時的冷靜——追求魔法之道的人並不會在意戰功。
雷恩沒有回答,而是立即開始祈禱,伴隨著虔誠的呢喃聲,金色的光芒順著他的雙手蔓延了開來,如同水流般流淌到了女孩的全身,刺眼的血跡在光芒的洗滌下,逐漸褪去。籠罩在鎖子甲上的帷幕尚未消失,卡托麗就已經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謝謝你,雷恩。”
“現在感覺怎麼樣?”對方的語調依然十分擔憂。
“對自己的信仰有點自信吧,雖然感覺還有點疼,不過那只是感覺而已,已經全都好了~!”少女微笑著回答,順手撕去破爛不堪的外衣,“修因,準備移送方陣。”
“我是第一次來伯日丁,這里對我很陌生,而城市環境一向很復雜,所以沒辦法使用那種魔法。”法師反駁道。
“沒那麼麻煩,只要傳送到城牆上就可以了~!”卡托麗指了指眼前的巨大黑影。
“原來如此,你就這麼心急嗎……”修因不可思議的輕聲自語著,而五芒星的光芒也隨即出現在了他的腳下.
“真是很可惜,那家伙逃走了。”城牆上,約瑟芬對身旁的三人搖了搖頭,“不過伯日丁有很多矮人戰士,我可以派出夜間搜索隊。”
“那只會造成不必要的犧牲而已。”卡托麗回答,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毫無表情的緊抿著嘴唇,“那名死亡騎士很特殊,比其他的要強很多,即使派出搜索隊也不會有結果的。歸根結底,這還是我的能力不足造成的。”
“卡托麗……”雷恩默默的將手放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若是當初能看穿他的那一擊就好了。”女孩悔恨地低下了頭。
“別介意,這只是與亡靈的無數場戰斗中的一場,”修因也走到了卡托麗身旁,“結果才是最關鍵的,不是嗎?而且,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去做,只要能達成那個任務,即使在這里失手也不算什麼。振作起來吧,隊長大人。”
“咦?”卡托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是在說你呢,卡托麗隊長,此次任務的領導者。”約瑟芬也露出了微笑,並向著女孩伸出了手,“剛才處于緊急情況,所以失禮了。現在請允許我正式介紹一下自己。我就是游俠約瑟芬,伯日丁的管理者,不過人們都稱我為‘森林之子’。之所以參與這個秘密任務,不僅是為了能盡早結束戰爭,同時我也想尋找出令精靈友人們從昏睡中復甦的方法。請多指教。”
卡托麗轉過了身來,凝視著眼前比她高出了一頭的男子︰“此次任務的領導者……嗎……”
“是的。”三人一致確認。
月光為那黑色的亮發蒙上了一層薄紗,女孩的容顏因此而朦朧了起來,然而,那清澈的雙眸此刻卻沉澱下焦躁,顯示出美玉般的亮麗之色。卡托麗握住了約瑟芬手︰“請多指教~!這一次的任務,我們一定能順利完成的~!”.
當月色逐漸淡去之時,躁動了整整一夜的伯日丁終于安靜了下來。經過調查,發現被死亡騎士奪走的,正是約瑟芬管轄地區的地圖。盡管上面標有詳細的關卡以及兵力分布,但對于目前的戰爭而言,並沒有任何用處——伯日丁處于斯托加德的西部邊境地區,與戰場隔開了整整半個國家的距離,即使依靠聚魔塔的力量,也無法將亡靈們大批的送到這里突襲,地圖當然也起不到作用。
也許是為了能順利穿越國境而采取的行動吧?
那個死亡騎士是伊修托利為了尋找到封神之力而派遣出的隊伍一員嗎?
他們現在是在我們前面,還是在後面?
那支隊伍里……會有那個人嗎……黑暗之鷹……
但卡托麗把最後一個疑問放在了心里,沒有告訴任何人。
約瑟芬則迅速采取措施,不僅將突變轉達給了法王廳,同時也發布戒嚴命令,希望能在死亡騎士攔截在國境上——畢竟,亡靈再怎麼掩飾,在這里是也非常顯眼的。在夜襲結束的第二天,一切準備妥當以後,四人組成的隊伍依靠移送方陣抵達國境,從那里,他們將以徒步旅行的方式前往路維絲聯盟疆域之外的第一站——貝利爾村.
“居然不能使用移送方陣……”修因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一路上的丘陵地形實在不能算是平坦。
長距離的傳送需要依靠旅之祠中的法陣凝聚魔力,並且事先定位好目的地,而短距離的則需要精確的地圖。而在離開了聯盟的疆域以後,這兩個條件一個也無法達成。
“但若是現在仔細留意的話,那回來的時候便會方便許多了。”約瑟芬安慰對方。
“依靠個人力量,一次傳送只有幾百公里而已。”青年法師仍然十分沮喪,“不知道路有多遠……”
“還是把精力集中在前進上吧,不過今晚,我們可以在旅館里好好休息一下。”游俠微笑著回答。
“到了。”領頭的卡托麗停下了腳步,目不轉楮的望著前方。
起伏的丘陵,清澈的河流,肥美的青草,吵鬧的知更鳥,以及可愛的野兔。美麗的自然風景令旅者賞心悅目。這片土地既不屬于西方之國法赫多德,也不屬于路維絲聯盟。這里的人們信仰著路維絲,但也保留著古老的傳統。善意的訪客會受到熱情的歡迎,而心懷鬼胎的人則沒有任何容身之處。這就是貝利爾村。
四人在街道上行走著,直到拐彎處才停了下來。眼前是一幢白石建築,堅固的表面沒有任何裝飾,看上去既古典又樸素。悠遠而祥和的氣息正從敞開的大門中緩緩的流淌而出,仿佛有一股暖流正在大廳中縈回著。
“似乎是神殿?”雷恩有些迷惑。
“但是並不是路維絲的神殿,這里沒有路維絲女神的雕像。”卡托麗的目光轉向了身旁的約瑟芬,而對方只是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我不認為這個世界上除了路維絲以外,有其他什麼神靈。”修因的聲音低了下去,“還是說,伊修托利……”
“年輕人,這里並不是路維絲的神殿。”一個沙啞的聲音毫無征兆的插了進來,它的主人是一名年近四十的男子,他留著一臉豪邁的絡腮胡子,全身的肌肉勻稱而結實,即使是約瑟芬在他的面前也矮了一截。不過比那身高更引人注目的,則是那鐵鑄的右臂與右腿。
“那這里是什麼地方?”被打斷的法師有些不快。
“你們是旅行者吧?”男人咧開大嘴,笑了起來,“這里是靈之祠,每個貝利爾都知道這幢建築代表的含義。”他接著用健全的左手拍了拍義肢,“這就是靈之祠所紀念的事件造成的結果之一。”
“是敵人入侵嗎?你是個戰士?”
“天也不早了,我帶你們去老橡樹酒吧吧。”男子看了看逐漸下落的夕陽,晚霞正忙著為潔白的精靈之祠涂抹上溫暖的橘黃,“至于這段歷史,只要請貝利爾最好的鐵匠比爾喝郎姆酒,你就可以了解想知道的一切~!”
“看來會很有趣。”卡托麗似乎也被那幽默感染了,盡管要自掏腰包,但女孩絲毫沒有拒絕的打算,“這個交易很公平,我接受了。請帶路吧,比爾先生。”
“當然了,而且,雖然貝利爾人沒去過大城市,但對于美麗的小姐的禮儀,是絕對很周到的,我保證~!”鐵匠眨了眨眼楮.
很顯然,這名叫比爾的鐵匠做這種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因為當一行人進入老橡樹酒吧的時候,並沒有誰對此表現出驚訝。相反,村民們都笑嘻嘻的恭喜比爾——今天又不用付酒錢了。而眾人對于卡托麗美貌的稱贊,則令女孩白皙的臉上浮起了一層紅暈——盡管接受過嚴格的訓練,並且是擁有豐富經驗的聖騎士,但對于來自眾多陌生人的恭維,卡托麗仍然有些不知所措。
現在,比爾已經手握著郎姆酒的瓶子,舒服的坐在木椅上了,而卡托麗,修因,雷恩和約瑟芬則圍坐在他的身邊。今晚他們打算好好放松一下,畢竟,前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聽上一段歷史上的傳奇,不失為放松的最好方法。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用你們的歷法來算,該是二一六年末吧。正如這小伙子的猜測,”比爾用酒瓶指了指雷恩,“那時候我是個戰士,負責領導貝利爾村的守備隊。當時來了一支隊伍,也是四個人。矮人和獸人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士,他們裝備著威力巨大的武器。不過,真正吸引我們的卻是那一男一女。”
“男孩有著亮金色的長發,而且是個非常漂亮的人,有些人甚至懷疑他是女性。而那個女孩……和眼前這位小姐一樣,有著一頭黑發,以及綠色的眼楮。”
“和我……一樣嗎?”卡托麗翡翠色的眸子中掠過一絲波瀾。
“雖然過了十七年,不過這兩樣特征我還是記的很清楚的。”凝視著眼前的少女,鐵匠的記憶逐漸清晰了起來,“我猜,即使在大城市,卡托麗小姐也可算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吧。不過那位少女可是一點都不輸你的。我是個粗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那種感覺……總也忘記不了……”
“一開始我們以為他們是從西方之國法赫多德來的,可能是私奔的貴族後裔吧,矮人和獸人則是護衛,而且沒人認為那個男孩能使用身負的大劍。但後來,我們才發現那些自以為是的猜測,根本都是大笑話。”
“隊伍在這個村子里補充了水和食物,盡管看上去很疲勞,但無論我們怎麼挽留,他們也堅決不願意在這里住宿,似乎是很急著要去艾拉澤亞的樣子。而那個事件,就是在當天晚上發生的。”
“敵人入侵嗎……”雷恩輕聲的問道。
“若是人類的話,我倒是有把他們打回去的自信。”比爾的回答有些無奈,鐵匠下意識的摸著自己毫無知覺的義肢,隨後將酒瓶湊到了嘴邊,“但是當我看清楚來者的面目時,腿都嚇軟了。他們是惡魔~!來自扭曲虛空的惡魔~!”
“我知道,任何人一開始聽這段歷史的時候都不會相信。”鐵匠以嚴肅的目光掃過無法掩飾驚訝的四人,而其他的村民們也沉默的向他們點頭,“但那就是事實,後來我去尋找了很多資料,所以知道了他們的名稱。地獄犬,深淵女妖,還有炎魔,這些只可能出現在書本上的東西,卻就在我們的眼前,並且瘋狂的破壞一切~!”
“值得我這個前守備隊隊長自豪的是,當時沒有一個人退縮~!戰士們壓下了恐懼,沖向了最近的那只地獄犬,它的三個頭各咬死了一個人,但我們也把它捅成了馬蜂窩。隨後的形勢糟糕極了,地獄犬的數量很多,而我們又無法傷害到炎魔,戰斗中,我被炎魔的火焰刀掃中,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若不是那支隊伍趕回來的話,不僅比爾會死,而且連這個村子也會被夷為平地。”酒店老板端來了第四瓶郎姆酒,並且接上了鐵匠的話頭,“我們不清楚他們是如何得知這里發生了危險的戰斗,而且後來他們也只字未提,但那位少女的治療技巧確實非常高超。”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拖到了戰場的一角,傷口已經被細心的包扎好了。而那個男孩就在我的眼前,與炎魔戰斗著。那柄大劍在他的手中揮舞著,帶動起響亮的呼嘯,就好象是手臂的延伸一般,即使在險惡的戰場上,我也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戰斗~!我這才明白,他並不是什麼貴族公子,而是個強大的戰士~!”
“然後天上開始下雪,那不是普通的雪,因為飛舞在空中的冰花比劍刃還要鋒利,而且它們就好象是受到引導一般,總是會射向那些邪惡的生物,惡魔們不得不撤退。當時,我還以為那是奇跡降臨了……但後來才知道,那是里魔法。”
“里魔法~!”修因無法抑制的叫了起來,引的所有人都向這里觀看,但卡托麗卻冷冷的示意對方冷靜下來。
“沒錯,你們也有聽說過吧?就是里魔法~!”比爾點了點頭,“少女解釋說,這是依靠意志去影響靈界與現世的一種方法,而且借助了靈界四聖王的力量,所以我們按照她說的方式,建立了那座靈之祠,以紀念這一次的事件。村子的損失很慘重,農作物與居所都損毀了不少,但人們並沒有因此失去信心。雖然我不能當戰士了,但卻可以做鐵匠,而依靠魔法安裝上的鐵臂,除了比較重以外,並不比任何人要差~!”.
“能提個問題嗎?”卡托麗打斷了對方的敘述。
“請隨意。”
“那個女孩的名字是?”
“久遠。”
“那麼矮人的名字應當是穆拉丁,獸人則叫做阿斯塔羅斯,”少女的臉龐上蒙了一層陰霾,“而那個劍士……那個使用大劍的男人,應當叫羅蘭吧?羅蘭_斯特萊夫。”
“原來你認識他們?”被酒精麻痹了感覺的鐵匠驚訝的回答,他並沒有察覺到周圍氣氛的變化。
卡托李的嘴唇動了動,但卻仿佛失去了言語的功能一般,無法回答對方。窺探到真實的瞬間,毫無防備的內心失去了支撐的基石。
我絕對不會承認的~!光是因為拯救了一個村子就被如此崇拜著,那在戰爭中犧牲的那些生命又算是什麼?任何事情也不能成為那個人揮劍的理由,任何曾經的痕跡也不能成為原諒他的理由~!
過了半晌,在雷恩擔心的目光注視下,卡托麗終于作出了回答。
“沒錯,我知道他的事情,但是我也以此為恥~!”女孩的語調中帶著壓抑的憤怒,她的聲音並不大,但酒吧的每個人都聽的很清楚,“即使拯救過他人,也無法令那種個性有所改變。為了自己的仇恨而不惜成為死亡騎士,並且理所當然的投身戰爭,這樣自私的家伙,我絕對不會認同的~!無論過去如何,現在的羅蘭,已經是被稱為黑暗之鷹的邪惡亡靈了~!”
“卡托麗,冷靜一點……”雷恩試圖握住對方的手,但卻被一下甩開。
“我現在很冷靜,而且相信在座的各位並沒有什麼理由可以反駁我。”卡托麗露出了優雅但卻冰冷的笑容,“花這麼多時間去聽無聊的事情,真是不值得。失陪,我要去休息了。”
然而,從街道上傳來的慘叫聲,卻一下子撕裂了那僵硬的氣氛。一名渾身是血的守備隊戰士跌跌撞撞的沖進了酒吧,他的聲音中夾雜著無法壓抑的恐懼︰“是惡魔~!惡魔來了~!”.
“怎麼可能?”比爾第一個站了起來。
騷動與不安的氣息從房間外,一下子涌入了人群之中。
卡托麗立刻進入了臨戰狀態,眼中的憤怒在一瞬間為冷靜而銳利的目光所熄滅。那窈窕的身影展現出無法想象的輕盈,迅速的穿過酒吧的桌子,來到了陰冷的街道上。
酒吧門的對面,六只血紅的眼楮正盯著表情冰冷的少女,那是一只地獄犬。它有三個頭,每個都有著一口鋒利而外突的尖牙。酸水不斷的從那微微顫動著的嘴角滴出,令石板道上騰起陣陣發臭的煙霧。
卡托麗冷靜地擺出了進攻的姿態,她將小盾置于身前,短劍則藏在其後。下一瞬間,女孩就象射出的利箭般,沖向了黑暗中的地獄犬。
三張血盆大口一起咬了過來,不僅封住了左右兩側,而且還直攻向卡托麗的要害。但女孩卻迅速的矮下身子,借助慣性從怪物的腳下滑了過去,琉璃在地獄犬的肚子上開出一條狹長的傷口,雷縛則將咆哮的閃電纏上了它的全身,地獄犬的三個腦袋同時吼叫了起來。但對于強大的惡魔來說,那並不致命。卡托麗同樣知道這一點,在站起的同時,她就以漂亮的空翻躍上了對方的背部,並將短劍深埋入地獄犬的體內。
“卡托麗~!”雷恩從酒吧里沖了出來,但卻陷入了苦戰——附近的地獄犬有六頭,此刻它們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吸引了過來。修因與約瑟芬立刻上前支援,一個吟唱起防護魔法,一個以長弓狙擊惡魔.
整個村子亂做了一團,火光不時沖天而起。婦女和小孩的尖叫聲,利劍與尖牙的踫撞聲,火球的爆炸聲,以及房屋倒塌的巨響,這一切最終都混合成了惡魔的咆哮。
短劍鋒利的尖端在怪物的體內探索著,最後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惡魔之心,那是惡魔們強大生命力的來源。伴隨著微弱但卻清晰的玻璃破碎聲,地獄犬終于倒在了地上。然而,卡托麗卻沒有可以休整的時間。
另一條街道上的炎魔劈開了面前的房屋,咆哮著來到了少女的面前。這是卡托麗第一次面對面的站在中階惡魔面前。對方的個子超過了八米,比兩層樓房還要高。頭頂上長著兩只巨大的牛角,無瞳的眼眶中綻放出赤紅的光芒,而全身各處則不時向外噴發著灼熱的岩漿,它的尾巴悠閑的擺動著,在空中拖曳出一條刺眼的軌跡。
炎魔的左手握著九頭鞭,而右手上是一把火焰凝聚而成的大刀。這不僅令它的交鋒距離擴大到十米以上,同時也不會在近身戰時處于劣勢。
這就是真正的惡魔嗎?卡托麗感覺得到冷汗正順著脊背向下流。眼前的是來自扭曲虛空的強大力量,比亡靈更為危險,而且更邪惡。我的短劍,並不是為了和這種東西戰斗而鑄造的……光憑自己的力量,能戰勝對方嗎?
女孩有些躊躇,但她立即想起了剛才的對話。……若是那個人曾經做到過的話……我也無理由退縮~!今次就由我來保衛這個村莊~!
然而,尚未等卡托麗發起攻擊,炎魔就發出了痛苦的嘶鳴聲。一柄攜裹著寒冰的大劍貫穿了它的咽喉。持劍者站在對方的脊背上,就在那滾燙的熱流撲向自己的瞬間,他突然從惡魔離地七米的肩膀上跳了下去,雙手仍然緊緊握著劍柄。體重的帶動下,整把劍就象風車的葉片一樣轉動了起來,並利索的切下了炎魔的首級。
尖利的牛角倒**地面,而無頭的移動火山也倒在了地上。劍士再度跳了上去,並準確的將大劍**了尚在顫抖的胸腔。伴隨著惡魔之心的碎裂,整具軀體在一瞬間,化為了無數的火星與灰燼。
散亂飛舞的光芒下,劍士金色的長發映入了卡托麗失神的雙眸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57:08
第三章 魔群
羅蘭在街道上緩慢的步行著,直到石板盡頭的靈之祠映入那水色的雙眸。他才意識到,自己踏上的是一條充滿了回憶的旅途。死亡騎士在建築前停下了腳步,默默的站立著。寧靜而又熟悉的氣息環顧在他的四周,再度令十七年前的一切燃起逐漸冰冷的靈魂——溫柔而幸福的時光,以及刻骨銘心的仇恨。
但是,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此刻的我,只是為了履行約定而存在的亡靈而已。羅蘭這樣告訴自己,並審視著左手中指上的戒指。“誠摯的欺騙”令他可以毫無顧慮的行走在人類的街道上,但即使再度擁有了人類的姿態,在那外殼之中燃燒的,卻仍然是往生者的靈魂。
“若是到了星之都,我該怎麼向芙羅拉開口?”羅蘭嘆了口氣,眼神黯淡了下去。
昏黃的太陽迅速下沉,死亡騎士的影子逐漸拉長,最後終于融入了周圍的黑暗。他猶豫了一下,隨即緩步向著街道的另一頭走去——老橡樹酒吧就在那里。
在強取了聯盟邊境的布防圖之後,羅蘭一直小心而迅速的行動著,在短短的一周之內,他就穿越了國境。但這一次,死亡騎士打算停下自己的腳步,稍做休整。
今天的老橡樹酒吧特別熱鬧,一半是鐵做的男子正唾沫橫飛的向著圍坐在他身邊的旅行者們講述當年的往事。羅蘭一下就想起了此人的名字——他的右臂與右腿太醒目了——十七年前的守備隊隊長比爾。當他們一行趕回村莊的時候,年輕的聖騎士恰巧看到他渾身冒煙的倒了下去。
過了十七年,應該不會有人認出自己了。時間的洗滌之下,即使是再清晰的印象,也一定會變的模糊,並被逐漸的擠壓到記憶的角落中去。但即使如此,羅蘭仍然讓自己置身于熱烈的氣氛之外。
只有旅館老板注意到了這個站在角落里的客人,于是他挪動胖胖的身軀,走了過去。
“請問這位客人,你要些什麼?”老板問道,但語調中卻包含著掩飾不住的驚訝——眼前的旅者擁有比精靈更優雅的容貌,看樣子就象是落難的貴族子弟。
“一間房間就可以了,我很疲倦,需要休息。”羅蘭遞給對方一枚聯盟金幣。
“是的,先生。我會讓侍者把晚餐送來的。”掂量著手中沉甸甸的感覺,老板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不必了,我自己帶了食物。”客人搖了搖頭,“我想要最左邊的那間,看樣子似乎比較安靜。”
“很抱歉,先生,那個房間已經有人住了,我給您安排旁邊的那間怎麼樣?”這些年來,老板頭一次聽到指定房間的奇怪要求,不過他仍然耐心的做出了解釋。
“也好,那就拜托你了。”年輕人露出了微笑,以掩飾內心的失望。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一天,與惡魔的戰斗結束後,自己就是住在這個房間里的。但是,久遠卻已經不在隔壁了。即使把頭探出窗口,也不會有人從另一邊與自己聊天。
這也算是命運嗎?羅蘭躺在床上,無言的望著老舊的天花板。
毫無征兆的淒厲咆哮突然穿透了木板牆,刺入死亡騎士的耳膜。戰士的本能令羅蘭反射性的一躍而起,順手抽出了身邊的大劍。窗外的景象頓時烙入了他的眼中。
“那是……炎魔?”羅蘭無法置信。高度超過兩層樓房的灼熱形體正揮舞著手中的巨大武器,在顫抖的建築群中劈開一條寬闊的道路。刺眼的火焰隨即將他身後的一切吞噬,只留下觸目驚心的廢墟,以及焦黑發臭的屍體。年輕旅者的雙眸在那一瞬間燃起了火焰,他無言的握緊了霜慟,從窗口跳了出去。
炎魔擁有高超的戰斗技巧,即使是高階死亡騎士,在面對它們的時候勝算也很小。但羅蘭很清楚這些家伙的弱點——感覺遲鈍——若是從背後進行偷襲,並能一擊斬下頭顱的話,那戰斗就能在瞬間分出勝負。
惡魔為什麼會在這里?羅蘭謹慎的屋頂跟隨著眼前的目標,但思緒卻倒流回了十七年前。
久遠的血液中蘊涵著神秘的力量,那不僅能解除溫達姆身上的詛咒,同時也受到惡魔們的窺覦。在從星之都歸來的旅途之中,羅蘭一行曾遭遇過無數次來自扭曲虛空的襲擊。貝利爾村是在回到路維絲聯盟之前的最後一戰,直到進入神的領域後,那噩夢般的戰斗才得以消除。
眼前的景象恍若記憶的重現,但這一次的原因又是什麼?死亡騎士的腦海中充滿了疑惑,但他很快就回過了神,並將精神集中在了眼前的景象上——目標已經近在眼前了。
炎魔停下了腳步,正張牙舞爪的對著街道咆哮,因為有一個人擋在了它的面前。
是守備隊的戰士?借助著高度的優勢,羅蘭的視線越過了炎魔的肩膀,投向了持劍的戰士。然而,當他的視線與對方那窈窕的身影交匯時,卻再也無法移開了。
女孩活潑的黑色短發在熱風中飛舞著,而翡翠綠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則反射出神秘的光芒。即使面對著來自扭曲虛空的強大力量,她仍然擺出了攻擊的姿態——對羅蘭來說,那是個很熟悉的姿勢,因為那行雲流水的進攻曾令他不得不付出一只手的代價,以獲得反擊的機會。
她到這里來做什麼?死亡騎士的思緒飛快的轉動著。
根據地圖猜測出了我的路線,前來攔截?聯盟派出的使者,游說各地以建立更強大的反亡靈力量?還是說……
“你和我肩負了一樣的使命?你也是來尋找世界樹的人嗎?”羅蘭輕聲的自言自語著,並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炎魔再度發出了咆哮,並且向著眼前渺小的人類逼近。原本在全身流竄的火焰,此刻如同噴發的火山一般,劇烈的燃燒了起來。借著那刺眼的光芒,羅蘭清晰的看到了女孩表情上無法抑制的動搖。
第一次與傳說中的惡魔對峙,無論是多麼優秀的戰士也不可能冷靜如常。即使是逃跑也在情理之中。過了整整十七年,死亡騎士仍然可以回想起當時冷汗爬滿脊背的感覺。但女孩的姿勢並沒有改變,也完全沒有後退的意思。
“你是打算保護這個村莊嗎?”看著打算以短劍與炎魔對峙的女孩,羅蘭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你我的信念似乎相互排斥……不過今次,要守護此地的目標是一致的。所以,我的劍也會助你一臂之力。”
話音未落,那矯健的身影就如同利箭般,射向了眼前的火焰之形。
“你……你是誰?”卡托麗終于回過了神來,瞪大眼楮看著眼前的男子。
若是說對方的容貌是種讓人羨慕的天賦,那麼他一擊斬殺炎魔的行為,則根本是超越了人類~!周圍的熱風令女孩的皮膚感到陣陣刺痛,卡托麗因此確定,自己現在並不是在夢中。
“我是名獵魔人。”羅蘭簡短的回答,對方翡翠色的雙眸帶給了他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獵魔人?”女孩機械的重復了一遍對方的答復。
“一種很生僻的職業,不過那並不是重點。”他指著眼前被燒的焦黑的石板,“我也不清楚惡魔為什麼會在這里出現,但若是無法擊敗它們的話,那就沒有機會去查詢真正的原因了。”
“那麼該怎麼做?”
“我希望你能去保證村民們的安全,把他們帶到靈之祠,在那里,靈界的力量會讓惡魔們止步的。而這里可以交給我。”
“你要一個人對付魔群~!?”卡托麗有些驚訝。
“我對他們的弱點和行動方式都很熟悉。而且若是偷襲失敗的話,我也有足夠的經驗去應對,不會出什麼意外的。”盡管羅蘭如此提議,但他卻並沒有令對方接受的把握。一名心高氣傲的女孩,而且擁有高階聖騎士的身份,是否會承認自己的力量對于惡魔的無奈,並且接受象他這樣的“獵人”的建議呢?
“既然如此,那麼我就接受你的建議。”卡托麗不假思索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死亡騎士的意料,所幸對方並沒有看到他一瞬間的失態。
“戰斗的本意也是為了保護村民。畢竟,雖然短劍能應付地獄犬,不過用來對付炎魔,是有些勉強了。”女孩無可奈何的笑了笑,“‘真正的戰士,應當能從紛爭的旋渦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道路’,這是光之指引者尤瑟爾的名言。”
但她隨即想起了什麼,抬起頭直視著羅蘭,並一字一頓的說道︰“但是,我絕對不是因為畏懼戰斗才接受這樣的提議的~!”
“這一點我很清楚。”羅蘭同樣一字一頓的回答,同時不由的對自己先前的猜測感到一絲愧疚。
“那麼,就這麼說好了,我和我的同伴會去保護村民,而攻擊的任務就交給獵魔人先生了。”
羅蘭點了點頭︰“炎魔會差遣三頭地獄犬作為先鋒,因此,即使遇到了那些低階惡魔也要避免陷入纏斗。若是與炎魔交鋒的話,絕對不要從正面攻擊,他們的感知力低下,可以讓一人負責牽制,其他人從背後襲擊,就象我剛才做的那樣。若是你的同伴中有法師的話,使用沙暴術會比水系魔法更奏效。”
“我會記緊的,絕對不會讓村民們受到傷害。”卡托麗下意識的做出了聖騎士宣誓的姿勢。
“拜托你了。”
“放心吧。”女孩露出了微笑。
“‘一切也只可說是不可抗拒的命運。’這是師父的另一句名言……”目送著卡托麗的遠去,羅蘭輕輕的搖了搖頭。但死亡騎士僅僅停頓了幾秒,就再度借著廢墟躍上了屋頂,鎖子甲包裹下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夜晚的黑暗之中。
鋒利的冰箭深埋入惡魔的身軀,隨後旋轉著從另一側穿出。當修因的法術解決了第三只地獄犬的時候,雷恩喊了起來︰“她回來了~!”
“卡托麗,你沒事吧?”他擔心的打量著女孩。
“你怎麼只知道用這句話和我打招呼?”對方不滿的皺起了優雅的眉頭,“我還沒那麼容易出事~!”
“抱歉了。”雖然受了責備,雷恩的心情卻放松了許多。
“現在情況很糟糕,地獄犬到處都是,不過炎魔還在外圍建築群里。”約瑟芬從屋頂上喊話,“他們似乎不懂得沿著街道走路會比較快,只要是眼前的障礙都一律摧毀。”
“村民們在哪里?”
“守備隊的戰士們在保護他們,不過大概支撐不了多久,地獄犬的數量太多了……”游俠搖了搖頭,“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也過去~!”卡托麗如此判斷。
“光憑四個人是無法形成防御陣型的,而且會令小隊的力量分散。”修因反駁道,但年輕的女隊長只是擺了擺手。
“不需要那麼做,讓守備隊的力量殿後,而我們則負責在前面開出一條路。”卡托麗迅速的布置著新的戰術,“這里有不少地獄犬,但只要能到達那座靈之祠,優勢就在我們這邊了。”
“為什麼這麼說?”法師覺得很奇怪。
“靈之祠的力量會保護我們的,那個人是這麼說的。”
“‘那個人’是指誰?”雷恩不認為法王廳會派出援軍跟隨在他們的後面。
“一名值得信賴的戰士。他去牽制外圍的炎魔們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卡托麗眼前頓時浮現起羅蘭一擊解決炎魔的姿態,即使要一人去面對魔群,他的表情也依然保持著冷靜與從容。女孩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揚起。
“而我們則負責保護好這里的村民,不可以讓他們受到惡魔的威脅~!開始行動吧,同伴們~!”
作為兩大勢力之間的緩沖帶,貝利爾村擁有堅固的防御設施。但對于惡魔們來說,人類的城牆和石碉堡就好象是孩童的沙雕,完全不堪一擊。此刻整個村莊的外圍建築,都已經遭到了嚴重的破壞。鮮紅的火光正從地面騰起,並貪婪的舔食著黑沉沉的天空。
不過這一切對羅蘭並沒有影響。他可以毫無困難的在火焰中穿行——亡靈不需要呼吸。而即使周圍的建築都被燒的只剩下了焦黑脆弱的骨架,死亡騎士也仍然能在那之上輕盈而迅捷的跳躍。
到目前為止,他已經解決了三個炎魔。不過在這段時間內,更多的炎魔正向著村莊的中央進發,即使是經驗老到的獵魔人也無法阻止局勢的惡化。現在若是從三樓的高度觀察,誰都可以輕易的發現十只以上的地獄犬,而且每一只都大搖大擺的在街道上徘徊。
或許就這樣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羅蘭的腦中掠過這個想法。
惡魔們的進攻的規模完全不亞于十七年前的那一次,但現在並沒有里魔法的力量在身後支持,無論手中的霜慟有多強,也無法抑制住這樣的攻勢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惡魔是比龍更為難纏的敵手,它們不僅成群行動,而且戰斗起來瘋狂無比——若是局勢脫離了自己的控制,那麼也許就沒有機會全身而退了。
不過,即使認真考慮了這種選擇的可行性,死亡騎士也沒有采用的意思。
十七年前,久遠希望我能夠守護這個村莊。現在,即使一切都成為了回憶,我也仍然會守護這里。伊修托利也一定會理解的……羅蘭想著,露出了不經意的微笑。
又一只炎魔進入了追擊範圍,死亡騎士立即放低姿勢。感覺遲鈍的大個子並沒有發現獵殺者正隱匿在屋頂的濃煙中,就那樣從他的面前走了過去。羅蘭迅速的緊隨其後,他謹慎的利用滯留在空中的厚重灰燼遮蔽住自己的身形,並握住了身負重劍的劍柄。劍士自信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有能力率先發起攻擊。
在跟蹤了一段時間之後,羅蘭找到了適合進攻的地點︰一個十字路口,炎魔在那里必然會放慢速度,而死亡騎士將趁著那個機會斬下它的頭顱。然而,在獵殺者從黑暗中現身的瞬間,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打斷了那精心計劃好的攻擊。
羅蘭回過了頭去,水色的瞳孔在剎那間無法抑制的擴張。即使是這位身經百戰的死亡騎士,在辨認出那個發出吼叫的來者後,也無法令自己保持冷靜。而同樣回過頭來的炎魔則憤怒的發現,有個人類跟在自己的身後~!
劍士敏捷的躍向一側,同一時刻,四米長的火焰刀準確的砍進了他剛才站立的位置。在這種蠻力的沖擊下,原本就已呈現出半塌狀態的廢墟立即崩潰了。死亡騎士在下落的瞬間就已調整好了姿勢,他輕巧的落在了石板道上,並迅速的做出了防御的姿勢。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脫離了危險,相反,正面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附近的五只地獄犬在躁動下迅速的趕了過來,它們將羅蘭包圍在了十字路口的中央。炎魔的九頭鞭在空中飛舞著,劃出眼花繚亂的軌跡。周圍的空氣在那條火蛇的挑逗下,沸騰一般的發出嘶啞的鳴叫聲。
原本的獵場此刻卻成為了獵殺者的牢籠。
炎魔首先發起了攻擊,九頭鞭的攻擊就象暴雨般傾瀉而下,但死亡騎士精準的卸下了它的全部攻擊。大劍在他的操縱下編織出一張輝映著藍光的大網,將從各個角度襲擊而來的火蛇一次又一次的擊退。
現在的我連進攻也不會了嗎?沒想到七年不踫劍的結果,會在這種時候體現出來……羅蘭悻悻的想著。
無論是體形、武器、數量還是環境,此刻自己都處于極端的劣勢。死亡騎士十分清楚,這將會是一場苦戰。更重要的是,他無法想象若是自己被困在這里的話,那個新出現的惡魔會對這個村莊造成什麼樣的破壞。
不過,也許還有希望……不知為何,那雙翡翠色的眸子突然闖進了劍士的腦海。也許那名聖騎士可以阻止這股黑暗之流的侵襲……她能達成與我的約定嗎?
整個村子有大約兩千多人,在惡魔的夜襲下,很多村民尚未從睡夢中醒來就死在了床上,得以幸存並集結起來的,僅有一千五百左右。不過,對于僅有六十名成員的貝利爾守備隊來說,如此規模的隊伍已經大大超出了其防守的極限。為了避免出現大規模的傷亡,卡托麗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盡快清除一切進入視線的敵人。
雖然有御火結界的保護,但負責突襲的雷恩仍然被炎魔的烈焰烤焦了頭發。而正面承受九頭鞭洗禮的三人,同樣也都灰頭土臉的。值得慶幸的是,盡管是四個人的第一次合作,但隊伍成員相互之間卻十分默契,並沒有受傷的情況出現,戰績也十分顯著——從隊伍出發開始到現在,他們一共解決了六條地獄犬與兩只炎魔。
“馬上就到了~!”雷恩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
看到靈之祠就在眼前,被恐懼壓抑到現在的村民們,終于松了一口氣,而步伐也下意識的加大了不少。人群很快就穿越了最後一條街道,來到了祠堂的面前。
這棟建築並不大,僅僅夠容納兩三百人。整支隊伍停頓了一下,隨即有序的向兩側分散,男人紛紛讓開,而婦女和兒童則進入了靈之祠中。
“大家都別怕,十七年前我們就把這些怪物打回過老巢,這一次也是一樣~!而且今次還有五名旅行者的幫助,比上一次要多一個哦~!”鐵匠比爾面帶微笑,大聲的向著人群呼喊著,但卡托麗卻發現,他的雙腿正無法抑制的顫動著。
究竟是什麼支撐著這些平凡的人們?女孩覺得不可思議,在這種情況下,大概連聖都的市民都無法保持鎮定吧?但眼前的這些人,盡管同樣恐懼,卻始終未曾失去理性。
“這是貝利爾的傳統,若不是如此的團結力,坐落于兩大勢力之間的村子不可能至今仍然保有自由。”村長仿佛看穿了卡托麗的心思。一臉絡腮胡須與精良的實戰裝備,令這名同時兼任守備隊隊長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十分威嚴,“我們以此為豪,而且也打算用性命來捍衛自己的家園,但是你們這些年輕的旅行者,並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覺得我們很礙手礙腳嗎?”卡托麗微笑著反問。
“說實在的,你們幾個人比整支守備隊都要強。”村長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既然擁有這樣的力量,若是就這樣逃跑,並留下手無寸鐵的人在這里對抗惡魔,那我們這些年來的修行就全都白費了。”女孩的表情逐漸嚴肅了起來,“當有確實的人們需要你去保護的時候,我是沒有辦法視而不見的。比起為了某些自私而空洞的理由,例如復仇……這才是不會迷惑的用劍之道,我是如此認為的。”
“說的好~!”修因插了進來,他的法杖在地面上篤篤的點著,這是法師表示完全贊同的一種方式。一旁的雷恩雖然保持著休息的姿勢,但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那還用說”的樣子。游俠並沒有聽見隊長的小小演說,那矯健的身影仍棲立在夜下的房頂上,仿佛不知疲倦般默默的守護著此地。
“而且,我也和一個人約好了,”卡托麗優雅的捋了下被風吹亂的短發,“無論來多少惡魔,也絕對不會丟下這里不管~!”
約瑟芬對著同伴們比了下手勢,又一只炎魔逼近了這里。
“現在該怎麼辦?”村長詢問道。
“那個獵魔人說,來自靈界的力量會阻止惡魔的前進,”卡托麗回憶起剛才的對話,“具體的我也不了解,總之,首先部署好守備隊的戰士們,由你們去對付地獄犬,而我們則阻止炎魔的前進。但是盡量不要離開靈之祠,也許在這里,我們的力量會得到提升。”
守備隊剛擺好防御陣型,對方就已經進入了視線。惡魔的身軀佔據了街道的整個橫斷面,仿佛一堵移動的牆壁,逐漸壓向街道的盡頭。從銅鈴般的眼中所散發出的光芒,將刺眼的血色籠罩在了面色慘白的人們頭頂。
現在炎魔就站在卡托麗的眼前,距離之近,女孩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見火焰之流在它的全身上下遍部的脈絡。只要對方再前進一步,站在陣型最前方的聖騎士,就將成為九頭鞭攻擊範圍下的靶子。
巨大無比的火山毫無顧忌的踏步上前,並揚起了粗重的長鞭。與此同時,卡托麗也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繃緊全身的神經,靜待火光降臨的剎那。
然而,從女孩的耳畔呼嘯而過的強風,卻將一切的戰意洗刷而去。
靈之祠的上空沁出一縷微光,仿佛薄而鋒利的刀刃,一瞬間切開了夜空嚴實的黑暗。瑩白的星屑如泉水般從中涌出,並急速圍繞著祠堂旋轉,就好象是道道銀線。這些光芒的細絲迅速的匯聚了起來,形成耀眼的光流,並律動著一圈又一圈的鋪展開,最後將周圍的一切全都淹沒入以祠堂為中心的光之旋渦中。
“這就是靈界的力量?”卡托麗喃喃自語,光流在飛揚的短發間穿梭著,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蘊涵其中的溫暖氣息。不僅如此,原本只存在于靈界的羽精們,此刻也在人們的眼前若隱若現的飛舞了起來。
炎魔在接觸到銀色水流的瞬間,全身的火焰就熄了一半,它立即淒厲的吼叫了起來,並以驚人的力量跳了開去。然而即使如此,失去光芒的一側仍很快崩裂,碎片化為無數的灰燼四散而去,那龐大的軀殼也跟著倒在了地上。
仿佛言語的能力被抽走了一般,所有人都只是無言的看著一切在眼前發生,一動也不動,思維的本能在這一時刻停止了運做。
“里魔法~!就是這個的力量~!”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修因語無倫次的喊著。
其他人則開始試著用手去觸摸近在眼前的光流和羽精。眼前的景象恍若夢境,但環繞在周身的感觸,卻是無法抗拒的真實——那是悠遠而祥和,令內心感到寧靜的氣息。
“看來局勢已經扭轉了。”雷恩將長劍收入鞘中,緩緩的走到卡托麗的身邊。
但在女孩開口之前,毫無征兆的咆哮聲突然響起,飛舞在空中的羽精群在那一瞬間騷動了起來。
“一切只是剛開始而已……”隨後,一個低沉的聲音穿透了光的帷幕,繞過了人們的耳膜,直接將未知的恐懼植入靈魂的深處,“這樣的機會,我已經等待了很久了,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逃掉的。”
那個聲音的主人,不緊不慢的走進了混合著顫抖的視線之中。大地在他的腳下腐蝕,空氣在他的周圍沸騰,即使是炎魔,此刻也哀號著用半殘的身軀向另一頭掙扎著爬去。然而,一柄巨大而鋒利的三叉戟卻毫不留情的將它砍成了碎片。
穩固的下半身有著強健的四肢,魁梧的上半身披掛著厚重的鎧甲,一對堅硬的翼膜則收在背後。他手中的長戟沾滿了炎魔的殘火,刺眼的綠炎則從丑陋的頭顱各處噴射而出,血紅與慘綠相互映照著,最終混合成地獄深處的無盡黑暗。
來自扭曲虛空最底層的深淵領主,此刻就站在卡托麗的面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57:46
第四章 交匯的道路
鋒利的三叉戟從羽精群中橫掃而過,在那股強大力量的攪動下,銀白色的水流頓時激蕩起狂亂的旋渦。
深淵領主停下了動作,仔細的審視著心愛的武器。炎魔殘留在上面的余焰已被沖刷的無影無蹤,但那柄流竄著綠炎的巨大鋒刃卻毫發無傷。
“哈哈哈,正如我所預料。”惡魔發出了刺耳的笑聲,淒厲的聲音直透人們靈魂的深處,“僅僅依靠這種結界,是無法阻擋住我的步伐的~!”深淵領主向著人群舉起了一只手,耀眼的藍色光芒在尖爪上迅速的凝聚,咆哮的閃電隨即如同急射的水流一般,擊穿了阻擋在他面前的屏障。
毫無征兆的危險在人們意識到之前就這樣降臨了,閃電射出的瞬間,修因才發覺自己正是惡魔的目標——對方打算一勞永逸的解決這里唯一的法師。
鏈閃電幾乎是擦著他的眉梢過去的,若不是修因事先施放過魔法護盾,異或惡魔的這一擊正面命中的話,這個距離已經足夠將他變成散發著惡臭的焦碳了。即使如此,法師仍然陷入了短時間的昏厥。
“修因~!”雷恩立即扶起了不省人事的同伴,與此同時,卡托麗則默契地擋在了兩人的身前,以雷縛抵擋住了接踵爾來的第二道鏈閃電。被扯碎的魔法之光隨即在整個結界中四處流竄著,令人們的眼楮和四肢同時感到無比的刺痛。
“渺小的東西無論怎樣掙扎,最後所能得到的結局也只不過是死的更悲慘一些而已。”深淵領主的聲音中帶著惡毒的諷刺。他施放閃電術的右臂上此刻深埋入了三支利箭,約瑟芬的連珠射雖然未能打斷對方的法術,但卻令法術的攻擊方向出現了微小的偏差,正是因此,同伴才得以死里逃生。
不過惡魔似乎並不在意第一擊的失敗,他甚至看都沒看屋頂上的游俠一眼,依然放肆的大笑著。而當那三支羽箭被拔出以後,傷口則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很快愈合。
“這個結界的制作者想要讓靈界的力量長久而穩固的守護此地,但是為此,那個愚蠢的家伙也不得不將法陣本身簡化。”深淵領主以宣判死刑的口吻解釋,同時頗為陶醉的欣賞著村民們扭曲的恐懼表情,“盡管依然對惡魔很有效,但是,卻僅僅只能阻擋住來自扭曲虛空的力量而已~!”
“只要摧毀掉召喚出羽精的法陣,那麼你們就只有任憑我的處置了~!”那柄巨大的三叉戟在地面上描繪著,堅硬的石板道立即被腐蝕的冒出了陣陣白煙,很快,一個精致的五芒星陣已經初具規模了。
“這下問題嚴重了。”剛恢復過來的法師氣喘吁吁的走近隊長。
“那是什麼?”卡托麗有種不祥的預感。
“赤星召喚。和亡靈們在炎之城塞用的法術一模一樣。”修因的臉色十分蒼白,“威力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但要把靈之祠變成廢墟卻沒有任何問題。現在的我們就好象是一個活靶。”
“也就是說,這個結界對于法術是束手無策的。若是繼續留在這個結界里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吧?”
法師無言的點了點頭。
“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出去把他解決掉了……”雷恩總結道,同時抽出了長劍,“說實在的,我已經開始後悔當初的決定了,若是沒有停留在這個村子就好了。”
“但是,既然已經決定戰斗了,那就沒有可以退縮的理由了。”卡托麗微笑著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而且,很快就會有幫手來的,我們還有希望。”
“若是那個獵魔人無法達成約定的話……”
“那麼我們就只有依靠自己來解決這個家伙了。”女孩聳了聳肩膀,“不過,我相信他一定會來的。”
盡管守備隊的成員們十分不滿,但他們仍然被安置在了結界內部,負責用弓箭牽制深淵領主。用卡托麗的話來說,與其為了榮譽而戰死,不如審視清自身的實力,並以此發揮最大作用。在村長的熟練指揮下,他們很快排布出有效的陣型,隨時注視著惡魔的一舉一動。
卡托麗和雷恩的鎧甲上泛出魔法的銀光,這一次,修因為自己和同伴加上了雙重的抗魔護盾。然而,即使身後有高階法師的支援和接近六十名戰士的弓箭做掩護,他們仍然以最謹慎的方式接近幾乎佔據了全部視野的深淵領主。
無論是充當先鋒的聖騎士,屋頂上的游俠,吟唱咒文的法師,還是緊握著長弓,手心滲出汗來的守備隊戰士,每個人的心中都在重復一個問題︰我們究竟能撐多久?
用來召喚赤星的法陣即將完成,仿佛將雕花窗欞平放一般,堅硬的石板道上此刻已鋪開一大片奇形怪狀而又巧妙結合的符文。但在最後一個字符刻完之前,那柄巨大的武器就停了下來。
卡托麗就站在深淵領主的眼前,只要伸出三叉戟就可以夠到。
“很有勇氣的舉動,還是說,你們真的認為能擊敗我呢?”惡魔眼中的火焰不宜察覺的晃動著,“人類再怎麼努力,也絕對不可能戰勝自己的影子,何況光是就力量的對比看來,已經沒有懸念了。”
“你在說什麼?”女孩不由自主的問道。
“那並不重要,”對方發出了刺耳的笑聲,“你很幸運,因為正是我要的東西,所以我不會讓你現在就死。但是其他阻擋在我面前的弱小生物,一個也沒有活下來的資格……”
‘因為正是我要的東西’?難道這些惡魔是沖著我來的嗎?女孩的腦海中閃過這個無法想象的可能,但她並沒有進一步思考的余地。下一瞬間,深淵領主的長戟已經夾裹著狂風,迎面刺了過來。
對方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攻擊了。
盡管只有十七歲,但卡托麗已經歷過無數的戰斗,並且每一次都依靠自己的力量獲得了勝利。此刻,七年以來所經歷的全部訓練,都已在不知不覺間融合入了眼前的戰斗。對法術的防御,盾擊,十字斬,一切可以使用的戰斗方式,都被她年輕而緊繃神經的身軀喚醒了。女孩就好象一只輕盈的燕子,在利刃的白光中左右穿梭,並耐心的等待著可以發起致命一擊的機會。
身穿全身鎧的雷恩相對來說要遲鈍不少,他只能硬接下來自惡魔的攻擊,很快,聖騎士的雙手就已麻痹,隨著戰斗時間的延長,麻痹又逐漸轉化為鑽心的疼痛——無法承受劇烈摩擦的皮膚已經開裂,鮮血從他的虎口汩汩的流出。然而,無論雷恩如何努力,卻依然無法繞到側翼,長達七米的三叉戟封鎖了一切缺口。
面對著兩人的,始終是深淵領主丑陋而毫無破綻的正面。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原本就所剩不多的體力正被一點點的抽去,而來自同伴的援助卻始終顯得蒼白而無力。
約瑟芬的利箭無法射穿惡魔那身比大字典還厚的鎧甲,而一旦攻擊他的頭部,那雙堅硬的翅膀就象長了眼楮的盾牌以便,以更快的速度伸展開,將所有的銀色軌跡全都切斷。而光是保護同伴們不受到魔法的攻擊,就耗去了修因的全部精力。
這是前所未有的艱難戰斗。
惡魔的長戟再度橫掃而來,雷恩向著卡托麗使了個眼色,隨即奮不顧身的迎面搶攻。聖騎士不顧流血的雙手,用盡全身的力量斬向粗大的戟身。巨大力量的震蕩下,雷恩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被擊飛了出去,但與此同時,收勢不住的利刃也整個**了地面。
機會~!卡托麗咬緊牙關,抑制住想要去救同伴的沖動,在箭雨的掩護下,踏著那細長的戟身沖了上去。反應過來的深淵領主立即放開了武器,騰出手來施放閃電,但卻再度被對方的魔法圓盾擊碎。女孩已突破了對方所有的防御,此刻,那顆放射著火炎的頭顱就在眼前。
結束了~!卡托麗高高躍起,並以流暢的提劍姿態斬下。
但下一瞬間,女孩的眼神卻突然渙散。深淵領主用牙齒咬住了她的短劍,致命的一擊被截停了。
不僅如此,攻擊者的境地也變的極端危險——卡托麗只能單手吊在自己的短劍上,她失去了任何可以逃脫或者保護自己的方法。
“結束了……”深淵領主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隨後右手拔起三叉戟,左手抓住了卡托麗。沉重的壓迫感透過鎖子甲傳遞到她的全身,女孩的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
我會死嗎?我會死在這里嗎?我不想死~!那一瞬間,卡托麗甚至無法發出聲音,恐懼感剝奪了她思維的能力,令大腦變的一片空白。
但在女孩失去知覺前,映入瞳孔的利刃寒光,將那崩潰的眼神重新凝聚了起來。
羅蘭從後側的屋頂撲向了深淵領主,霜慟的鋒芒在那雙翡翠色的眸子中顯得格外清晰。感覺敏銳的惡魔立即以與身軀不相稱的速度扭過腰,並反手掃出一擊。但即使如此,仍然無法阻止那突如其來的襲擊。
獵魔人的大劍穿透了握著卡托麗的那只手,銳利的劍刃迅速扯出一道可怕的巨大傷口,並順帶著割下了惡魔的四根手指。第一次品嘗到疼痛的深淵領主狂暴地咆哮了起來,猛力將兩人扔向了眼前的地面。
無法想象的沖擊力令卡托麗感到窒息,但像石頭一樣被對方高速投擲出後,卻並沒有在地面上撞成肉餅,甚至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
羅蘭帶著女孩穩穩的著落,並迅速的擺出了防御的姿勢︰“沒事吧?對不起,我來晚了。”
“沒事……”卡托麗雙腿不停的顫抖著,她不得不扯住對方的衣服,否則就有可能軟倒在地。
“現在就交給我吧。”年輕獵魔人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辛苦你了。”
“我還能戰斗~!別小看人~!”盡管腦袋仍然感到天旋地轉,但女孩卻大聲的反駁著。而在羅蘭來得及回答前,深淵領主的咆哮就再度響了起來。
“愚蠢的東西~!你居然敢傷害我~!你這個垃圾居然敢傷害到我~!”惡魔狂怒地揮舞著受傷的左手,濃密的綠炎正從傷口中不斷的涌出。天賦的回復力令四指奇跡般的再度生長,但那份疼痛感卻烙入了他的腦海深處。
“不可饒恕~!”深淵領主將三叉戟插進了身側的房屋,將整塊屋頂掀了起來,隨後猛的拍向面前的兩人。震耳欲聾的巨響下,無數的碎石如火星般迸裂了開來,激起一片厚重的塵雲。
“卡托麗~!”剛站起身的雷恩嘶啞的喊著,眼中透露出一絲絕望。
聖騎士不顧全身的疼痛,瘋一般的沖進了那片彌漫著死亡氣息的煙霧之中。但他很快就松了口氣,尚不清晰的視野中,隱約現出了兩個站立著的人形——看來卡托麗安然無恙。而那名高舉著大劍的金發男子,顯然就是她提到的獵魔人了。
伴隨著逐漸散去的塵土,逐漸清晰起來的景象映照入了雷恩的瞳孔︰巨大力量的擠壓下,整塊屋頂深深的瓖嵌進了地面,無數蛛網般的裂痕向著四面八方輻射式的延伸。然而,獵魔人與卡托麗所在的斷面,卻沒有任何一塊石頭落下——劍士手中那柄銳利而巨大的武器把屋頂劈成了兩半,切口處光滑如洗。
這種事情……真的是人類的力量?即使身處險境,聖騎士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驚訝。原本緊抿著的嘴也不由自主的張大了。
“若是同伴的話,就趕快帶她到後面去。”羅蘭偏過頭對發呆的青年說道,霜慟寬闊的劍鋒依然警覺的指著深淵領主。
“等一下……”卡托麗拽著羅蘭袖子的手並沒有松開。
“優秀的戰士,應當能在激烈的戰斗中,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獵魔人只是冷靜的注視著對方雙眸,“這個是我的經驗,你覺得呢?”
猶豫的表情浮上了卡托麗的臉龐,將一切都看在眼中的雷恩立即架起女孩向結界中後撤︰“我們可以先休息一下,然後從側翼輔助攻擊。”他在卡托麗耳旁輕聲建議。看到同伴擔憂的眼神,卡托麗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同時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羅蘭再度沖向了身軀龐大的惡魔,兩人的身後隨即響起了金屬激烈踫撞的喘息聲。
手中的霜慟忠實的將主人的每一分力量都傾瀉在了劍鋒之上。但三叉戟所構築的防御如同銅牆鐵壁一般,將羅蘭全部的攻擊都擋了下來。不僅如此,隨時會出現在眼前的閃電鏈也十分棘手,一旦死亡騎士逼近了惡魔的身邊,化作銀鞭的閃電就會從深淵領主的指間不斷的涌出,將他再度逼回最適合長戟交鋒的距離內。
但深淵領主也同樣無法改變對峙的局面,眼前的對手明明只是個渺小的人類,但惡魔敏銳的直覺卻感受到了敵人體內的另一種力量……那是和自己一樣的,來自幽界的力量。正是那種力量,使得他擁有可以與自己相抗衡的能力,此刻,透過三叉戟的戟身傳遞過來的強烈震顫,令深淵領主不得不以全部力量應付重劍的劈砍與突刺,同時集中精神施放閃電法術。
幾個試探性的交鋒過後,惡魔終于得到了一個全力攻擊的機會。流竄著寒光的武器立即橫掃出去,盡管羅蘭的力量非同尋常,但在體型上卻處于絕對的劣勢。只要角度正確,領主有自信可以將他一擊擊飛。
然而,下一瞬間響起的卻並非金屬踫撞的脆響。一堵厚實的冰牆突然拔地而起,阻擋在了兩名對手之間。伴隨著沉重的悶響,鋒利的長戟在眨眼之間就切斷了軌跡上的堅冰,激起的無數碎片則很快被灼熱的綠炎吞噬。但深淵領主的攻擊卻撲了個空——剎那的停滯已足夠獵魔人躲過這一擊了。
“防御的事就交給我吧~!”法師的聲音從羅蘭的後方傳來,金發劍士點了點頭。
而當惡魔將全部精力放在危險的死亡騎士身上時,翅膀的反應速度便慢了許多,游俠的箭羽因此而越來越具有威脅性。
幾個回合下來,約瑟芬的利箭終于契入了防御的間隙,直中深淵領主的首級。下一瞬間,那雙巨大的肉翅立即無目標的拍打了起來,並帶起陣陣強風。綠炎再度從那無眶的瞳孔中溢出,就好象是決了堤的洪水一般。
顯然,惡魔已經再度陷入了狂暴狀態,而從他擺出的突擊姿態看來,顯然已經放棄了謹慎的戰斗方式,打算一次性將眼前的幾個人類解決。危險氣息的氣息借著強風,迅速的刮遍了整個戰場,銀箭紛紛偏離方向,魔法的光芒也在一瞬間黯淡了下去。
憤怒中的惡魔是任何人都不會想遇到的。在剛才的一場戰斗中,被激怒的炎魔毫不畏懼獵魔人的攻擊,即使霜慟在它的身上留下了無數的傷痕,火焰刀的光芒依然沒有任何減弱。相反,炎魔身上的傷口越多,他攻擊的力量就越大。只有當羅蘭不顧火焰的燒灼,舍身將大劍埋入它的胸口時,那咆哮著的噩夢才化為無數的灰燼散去。
眼前的深淵領主,顯然要比炎魔更為危險……可能戰勝他嗎?即使是在全盛期,羅蘭也無法下定論可以將這樣的對手輕易地斬于劍下,何況是七年不曾拔劍的現在。
不過,既然連新生代的聖騎士都敢于面對這樣的危險……那麼我也沒有理由退縮~!不知為何,女孩眼眸中所蘊涵的那種堅定,令死亡騎士沉寂的靈魂再度感受到了那種戰斗時的亢奮。
“來吧,這一次也一定會把你們驅除出現世的~!”霜慟再度從正面迎上了長戟的尖利囂叫。
聖光術的治療下,卡托麗身上的燒傷已基本痊愈,不過四肢麻痹的感覺仍未消除。女孩正用力的擺動著手臂,試圖盡快的讓身體恢復往常的靈敏。而身邊的同伴,則在不知不覺中被那激烈的戰斗牢牢的吸引住了。
“簡直是兩大怪物對決……”雷恩很直觀的說出自己的感想。周圍的村民紛紛點頭表示贊同,而更多的則仍大張著嘴出神的觀望著,似乎完全忘記了剛才的險情。
那名劍士不僅像切蛋糕一樣將整個屋頂一分為二,而且居然擁有和深淵領主正面對斬的力量~!他手中那柄又長又重的大劍,擁有比長劍更快的速度,此刻正在主人的操縱下攻向惡魔的各個要害。聖騎士不禁猜測︰如果站在獵魔人對面的是自己的話,究竟能撐幾個回合呢?
“那個男人真的很厲害。”卡托麗走到了雷恩的身邊,結界的邊緣。
“雖然獵魔人是個稀有職業,不過我還是無法想象,他是怎麼做到那種程度的?”對方無法置信的搖著頭。
女孩聳了聳肩膀作為回答,隨後則目不轉楮的注視著那揮舞著大劍的矯健身影,兩件巨大的武器凶狠的相互撕咬著,濺出大片絢目的火花,令那雙翡翠色的眼眸迷失其中。
剛才被深淵領主抓住時的恐懼仍然在女孩的心中徘徊不去,她下意識的用雙臂抱緊了自己。
在這種情況下,誰也都需要依靠某種可以安心的東西以對抗未知的黑暗……但是,他為什麼能做到那個程度?當所有人都無法前進的時候,那柄劍卻能有力的揮動,並斬開一條生存的道路。那種眼神……與其說是絕對自信自己能夠取得勝利,還不如說是對死亡毫無畏懼。不僅強大,而且無畏,這就是獵魔人的姿態嗎?
我想要和他一起戰斗……
“我想要和他一起戰斗。”卡托麗不知不覺把內心所想的說了出來。
“你的傷才剛痊愈,要戰斗的話,我去就可以了~!”雷恩不明就里的回答。
“已經不礙事了,”女孩握緊了手中的短劍,“現在的狀況雖然勢均力敵,但照這樣的打法,他很快就會感到疲勞的,我們必須加入到戰斗中去,越早加入,則勝率越大。”
“若是這樣的話,也沒有別的辦法……不過卡托麗絕對不要勉強自己~!”盡管感到不滿,但他的確找不到什麼反駁的理由。
兩人再度離開了結界的庇護,向著身軀龐大的深淵領主沖去。但這一次,內心的恐懼已一掃而空。
深淵領主的攻擊摧毀了周圍的大部分建築,街道兩側的房屋不是被掀去了頂層,就是被砍成了兩半。而在那種以擊飛對方為目的的掃蕩下,羅蘭也不得不盡量避免正面抵擋,優勢再度倒向了惡魔這邊。
對方使出一記大範圍的橫向攻擊,這種攻擊的速度並不是很快,獵魔人有足夠的時間後撤。但很快,羅蘭就發現了自己的失誤之處——深淵領主這一次的目標並非自己——乘著雙方距離拉大的空隙,惡魔又一次掀起了一整塊屋頂,並向著箭羽射來的方向砸了過去。看似野蠻的攻擊經過了精確的計算,那塊龐然大物在劃過一道拋物線後,正好壓垮了游俠所在的那棟房屋,約瑟芬的身影立即消失在了煙霧之中。
惡魔發出了刺耳的咆哮聲,隨後將長戟指向了羅蘭。
但這一次,察覺到某個契機的死亡騎士擺出了正面抵抗的姿勢。深淵領主抓住這個機會,發起了猛烈的沖鋒,一路上並沒有任何魔法的阻攔——事實上,即使修因再制造幾堵冰牆也完全無法抵擋這種力量的沖擊。
三叉戟準確的砸在了獵魔人的大劍上,並毫無停滯的繼續突進,強力的橫斬令戟鋒從左側嵌進了街道旁的房屋,隨後從右側的牆壁穿出。被腰斬的建築立即塌陷了下去,而整個過程中,羅蘭一直連人帶劍掛在那支長武器的尖端上。
當對方收回長戟後,金發劍士也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人類始終是垃圾。全身骨頭碎裂的感覺怎麼樣?”深淵領主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戰果,“我馬上就把你拍成肉餅~!”話音未落,三叉戟就再度掄圓了斬下。
然而,出乎惡魔的意料,那嗜血的鋒芒在離對方**幾寸的地方停了下來——羅蘭的大劍擋下了那一擊,金屬扭曲的震顫順著戟身傳遞到了深淵領主的全身。
“時機很不錯。”羅蘭平靜的說道,絲毫不想全身骨折的樣子。
下一瞬間,借助著漂浮術來到空中的卡托麗,就象一只燕子般,輕盈的落在了惡魔的脊背上,手中的魔法短劍立即齊柄沒入了那顆丑陋的頭顱中。深淵領主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發出了痛苦而淒厲的咆哮,雙手下意識的拋掉了武器,抓狂的揮舞了起來。卡托麗立即矮下身體,躲避那無目的攻擊,但狹小而無法躲避的位置卻令情況變的險象環生。
“切掉他的手~!”站起身來的羅蘭對著法師高喊。兩道銳利的風刃立即應聲而出,而在失去唯一可以用來反擊的雙手後,發狂的深淵領主為了甩掉身上的敵人,竟不顧一切的將自己的身軀撞向了一旁的建築。
死亡騎士的眉頭糾結在了一起,他一言不發的奔跑了起來,跟在像瘋牛一樣到處沖撞的惡魔身後。那龐大的身軀沿途摧毀了一座又一座的房屋,但移動的速度卻始終不在獵魔人之下,羅蘭唯一能做到的僅僅是不讓對方離開自己的視線。
約瑟芬的額頭上全是鮮血,棕色的長發也被源源不斷滲出的紅色浸染了,但游俠卻絲毫不在意這些,他的眼楮掠過被惡魔犁成一片廢墟的村莊,急切的搜尋著目標,最終,暴走中的深淵領主和依然在他背上的卡托麗終于被捕捉到了。
“送我到那邊的屋頂上去,那個位置可以準確的進行狙擊。”約瑟芬以不容質疑的口吻對法師說道,後者正緊緊的抓著游俠的衣服——對于毫無保護就站在屋頂上的行為,修因一點也不習慣。
“也許會傳送失誤,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也不要緊~!總之必須立刻傳送,我們的隊長撐不了多久。”游俠打斷了對方的反駁,他說著又輕聲的加上了一句,“不可以讓卡托麗有什麼閃失,那是我和她約定好的……”
專心念頌咒文的法師並沒有聽到那被狂風吹散的話語。
深淵領主狂奔的速度突然慢了下去。失去了有意識的保護,游俠很輕易的就在對方的每條腿上都**四五支箭,而法師構築的冰牆則令盲目奔跑的惡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那具笨重的軀體終于倒在了地上。
從後面趕來的羅蘭將大劍猛的刺了下去,霜慟一下就貫穿了鎧甲,直接埋入了深淵領主的胸口。伴隨著惡魔之心碎裂的脆響,不可一世的惡魔甚至來不及發出最後的聲音,就化為了一股濃重的煙塵散去了,留下的只有那身嚴重磨損的巨大鎧甲。
“結束了。”羅蘭扶起了暈頭轉向的卡托麗,水色的瞳孔中掠過一絲擔憂,“你不要緊吧?”
“太好了,村莊保住了。”這是結束戰斗後女孩的第一句話,她說著露出了一個疲憊但甜美的笑容。
我的劍是有價值的,是和死亡騎士的破壞之劍不一樣的存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58:09
第五章 月下
溫暖的水流溫柔的淌下,並勾勒出少女曼妙的曲線。卡托麗覺得全身的每一寸皮膚此刻都舒展開了,並且愜意的呼吸著濕潤的空氣。
“簡直比在聖都還要舒服……”女孩滿意的嘆了口氣,閉上眼安穩的泡在澡盆里,剛才的一幕再度浮現在了眼前。
“即使家園被摧毀了,只要我們依然站在這里,就可以重新建造起來。”當卡托麗擔心的看著幾乎被完全摧毀的村莊時,村長是這麼回答的。村民們的眼中依然有著無法消除的恐懼,但與此同時,女孩也確實的感受到了那種百折不撓的自信與頑強。
正因為這樣的精神,這個處于勢力交界處的小村莊才不至于被吞並吧?能得到他們的認同真好。媽媽,謝謝你教授我優秀的劍術。看著放置在角落的鎖子甲和短劍,女孩的嘴角不由的揚了起來。
持續到半夜的惡戰令每個人的耐力都達到了極限,法師一回到房間就倒在了床上,約瑟芬與雷恩均受了傷,此刻也在各自的房間內沉眠著——村民們負責著警戒和善後的工作,剛經歷過激戰的他們並不需要擔心什麼。
但是,卡托麗的意識卻依然很清醒。
也許是熱水澡沖去了疲勞的束縛,也許是剛才戰斗的鮮明影象依然佔據著腦海,女孩沒有一點困乏感,她拉開了一側的落地簾,推開窗戶打算吹吹清冷的夜風。外面的景象一下就躍入了那翡翠的瞳孔——濃煙在空中徘徊著,各處的斷牆殘垣拼湊成了村莊支離破碎的全貌,街道上則不時傳來村民們焦慮的呼喊聲。
對了,大概還有很多人被埋在廢墟之下吧?而且這樣的局面,究竟要怎樣才能重新開始?他們甚至連可以棲身的地方都沒有了……女孩下意識的用雙臂環繞著自己,但她隨即發現,寂靜的月下並非是自己獨自一人。
隔壁的窗口旁,金發的獵魔人正出神的凝視著街道盡頭——環繞著靈之祠的光之流早已散去,但頑皮的羽精們卻依然在空中舞蹈著,遠遠看去,就仿佛是閃爍的星光一般。
“睡不著嗎?”清脆的聲音令死亡騎士回過了頭,但當女孩映入眼中時,他卻一下楞住了。
和身著戎裝的時候比起來,卡托麗就仿佛是換了個人似的。棉襯衣柔軟的領口托起了少女細長而優雅的頸項,輕輕拂過的微風則帶起了陣陣淡雅的芳香,還有些潮濕的短發緊貼著她紅潤的面頰,烏黑亮絲的對比下,女孩那細膩的皮膚顯得愈發白皙。
一瞬之間,朦朧的月光令羅蘭腦海中浮現的那個身影,與眼前翡翠色的眸子重疊在了一起。
“怎麼了?”卡托麗有些奇怪對方的反應。
“啊?不,沒什麼……”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羅蘭立即將目光避開,“覺得沒什麼睡意,所以就打算吹吹風了,你呢?”
“我也是,可能的確是太過興奮了……畢竟和惡魔戰斗,還是頭一回。”卡托麗心有余悸的回答,“居然沒有受什麼傷,只是被稍微烤了一下,要多謝你來救我呢。”
“沒必要這麼正式的感謝吧。”羅蘭回以微笑,“何況,起主要作用的並不是我。”
“你是說那座靈之祠嗎?”
“恩……那里是靈界與現世重疊的地方,”羅蘭解釋道,“多虧了那個里魔法的力量,否則也許就連這樣的結果我們也得不到。”
“建立這座靈之祠的女孩……她叫做久遠,對嗎?”卡托麗的聲音中包裹著復雜的情緒。
這就是我體內另一半血液的主人……不僅會使用強大的里魔法,而且還細心的照顧到了所有的人。她會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呢?村民們提到久遠二字時的那種神往之情佔據了卡托麗的思緒。一定是位溫柔而美麗的女性吧?而且有著保護她的人和她要保護的人……但最後那一切卻都被粉碎了……
被溫達姆-奧蘭德粉碎了。
父親是有罪的。女孩艱難的的告訴自己,這句話曾在她的腦海中重復過無數遍,但每一次所喚起的痛苦與壓迫卻從未有過絲毫的減輕。
體內混合著殺人者與被害者的血液,我的存在果然是矛盾而毫無依靠的。卡托麗下意識的抿緊了嘴唇。大概只有在戰斗的時候,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價值……
然而,死亡騎士並沒有察覺到對方眼中蕩漾的波瀾,因為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全身同樣無法抑制的顫抖了起來。
死者是很快就會被遺忘的吧?當村長和鐵匠比爾向著羅蘭走來的時候,死亡騎士一度害怕自己會被認出來。但事實上,盡管眼前的男子同樣使用著巨大的武器,同樣有著耀眼的金發與秀麗的容貌,他們依然沒有任何把自己與十七年前那名青年聯系在一起的想法。最終,隱藏在謹慎心情之下的那一絲期待,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破滅了。
為村民們所懷念的,僅僅是那個模糊的傳說而已。
而會記著你的,大概只有我一人而已。羅蘭下意識的將手放在了胸前,隔著衣服握住了那個散發出久遠氣息的飾物。金發的劍士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七年前的復仇沒有為他帶來任何東西,諷刺的是,溫達姆卻從此在記憶的深處佔有了無法磨滅的一席之地。
寂靜很快彌漫了開來,兩人都不再說話,而只是懷著各自的心思,默默的眺望著月光照耀下,那個清冷的輪廓。
“她一定很了不起。”半晌過後,卡托麗重新拾起了話題。
“久遠是位溫柔的女性。”羅蘭以肯定的語氣回答,“不過,若是戰斗時只有里魔法而沒有你的劍的話,結果也是一樣。”
“你該不會是在哄我吧?”女孩噘起了嘴。
“怎麼可能?下次鐵匠比爾給旅者們講故事的時候,肯定會有新的題材了。”獵魔人露出了笑容,“而且我也該感謝你,今次的戰績一共是四只炎魔,半個深淵領主。若是一個人的話,大概什麼事也做不成吧?”
“那麼另外半只算是我的了?”卡托麗的聲音終于輕快了起來。
“覺得這樣分配如何?”對方詼諧的反問。
“我同意。”女孩翡翠色的眸子中閃現出了笑意,隨後她恍然大悟般的說道,“對了,我們還沒有正式相互介紹過呢~!”
“我叫做卡奧斯,獵魔人卡奧斯。”羅蘭謹慎的回答。
“我叫做卡托麗,卡托麗-奧蘭德。請多指教~!”她認真的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盡管大家早已決定在任務中使用化名,但對于一同跨越了死亡界限的戰友,女孩不想做出任何不尊重的舉動。
但卡托麗並沒有注意到對方在一瞬間變的僵硬而失神的表情。
“卡托麗-奧蘭德嗎……真是個不錯的名字。”羅蘭回答,他盡量掩飾住了語氣中的不自然,“時候也不早了,那麼失陪,我先去休息了。”
“晚安,卡奧斯。”
“晚安。”死亡騎士重重的合上了窗戶。
“卡托麗-奧蘭德……”羅蘭呢喃著這個名字,僵硬的靠在牆壁上。厚實的窗簾掩蓋了最後一絲月光,令整個房間沉浸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因為她得到了久遠的鮮血,所以才會有令我感到那麼熟悉的眼神和姿態……那種並肩作戰的感覺原來只是我記憶中的幻影而已……我居然會和仇敵的後裔談笑風聲~!羅蘭下意識的褪下了中指上的戒指,于是那個有著一頭金發的青年,再度成為了眼中流轉著火焰的亡靈,死寂的氣息迅速而無聲的纏上了他的全身。死亡騎士的嘴角逐漸扭曲,最終凝聚成一個帶著自嘲的冰冷笑容。
一切都解釋得通了。那些惡魔是因為感覺到了久遠血液中的力量,所以才會再度出現在現世的。而卡托麗則是為了尋找到世界樹的所在,所以才會途經遠離前線的此地——路維絲一定很清楚,只有她才能打開通往星之都的通道。
若你的目標與我的相同的話……羅蘭無言的抽出了霜慟,那雙燃著火焰的眼眸透過牆壁,凝視著少女水晶般的靈魂。
卡托麗就睡在隔壁,距離自己站定的位置不到五米。若是借助死亡纏繞的力量,可以輕易的在木制牆壁上開出一個大洞,在對方反應過來前,霜慟就會把她連人帶床一分為二。而經歷過如此激烈的戰斗,其他三人也不會有什麼反擊的余地,即使他們同時進攻,羅蘭也依然有十足的自信。
冰藍色的劍芒映出鋒利的光芒,將周圍的黑暗切割成無數的碎塊。出鞘的重劍就好象是渴血的獠牙,等待著主人將它埋入敵人的**。
但在羅蘭握緊劍柄前,那雙翡翠的眼眸卻如同幻術般浮現在他的眼前。並不是與久遠重疊的部分,而是獨屬于卡托麗自己的——面對炎魔的堅定,結束戰斗後的欣慰,以及……說著“請多指教”時的真誠。
那是注視著同伴的眼神……羅蘭的靈魂之火不宜察覺的抖動了一下。最終,死亡騎士輕輕的搖了搖頭,並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霜慟的光芒逐漸暗淡了下去。
“今晚,無論怎樣,我們依然是同伴。”他對著眼前的牆壁自言自語道,將大劍收入鞘中,“但是……若是還有下一次相遇的話……”那水色的瞳孔再度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當卡托麗從熟睡中醒來的時候,太陽早已高高升起。女孩睡眼惺忪的爬了起來,她並沒有忘記昨晚的那個想法。
若是卡奧斯的旅行方向也是西方之國法赫多德的話……邀請他與我們一起行動並沒有什麼不妥。他應該不會拒絕我的提議,畢竟多幾個同伴總是好的,不知為何,卡托麗突然擔心了起來。她一邊想著該如何說服對方,一邊輕輕的敲起了隔壁的房門。
不在房間里嗎……是不是下去吃早飯了呢?到第五遍的時候,女孩停止了動作。
“那位獵魔人已經離開了。”出現在樓梯口的旅店老板打斷了她的猜測。
“離開了?”卡托麗奇怪的反問。
“是啊,凌晨的時候就離開村子了,”老板無奈的笑了笑,“我勸了他半天但沒有用,昨晚的戰斗那麼激烈,他卻完全不肯休息,實在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了……”
但他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女孩已經沖到了老板的面前︰“他往哪個方向去了?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有沒有留言給我?”
“這些……都沒有。”對方好半天才反映過來。
“怎麼會這樣……無論如何,請先借我一匹馬,我會盡快歸還的~!”不等旅館老板做出回答,少女已經風馳電掣地奔下了樓梯。
昨天不是聊的很開心嗎……為什麼就這樣一聲不吭的離開?簡直……就好象是逃避我一樣。那雙翡翠色的眸子中掠過失落的陰影,女孩下意識的喃喃自語︰“明明……我們可以一起走的……”
“卡托麗到哪里去了?”雷恩有些奇怪。盡管昨晚戰斗帶來的傷痛尚未完全消除,但對于這支隊伍所肩負的使命來說,那樣的情況並不會成為停下休整的理由。此刻,約瑟芬與修因都來到了他的房間里,游俠已經拆去了頭部的繃帶,正安靜的坐在一邊閉目養神,而法師則專心致志的查看著一張鋪展開來的羊皮紙地圖,幾件簡單的行李也都已經整理完畢,但是——他們的隊長卻缺席了。
“據旅店的老板和村民們說,卡托麗是去追那個金發的獵魔人去了。”法師聳了聳肩。
“開什麼玩笑,一個人出去這也太危險了~!”聖騎士立即將擱置一旁的長劍拿了起來,“只是過了一夜而已,村莊外面也許還有殘留的惡魔在,她會有危險的……我現在就去找~!”
“怎麼找?難道要我們三人做地毯式搜索嗎?何況她還騎走了這里唯一的馬匹。”修因的反問令對方語塞。
“別擔心,相信必要的時候,她一定能隨機應變,畢竟卡托麗可是聖騎士考核的第一名,”一旁默不作聲的約瑟芬也終于睜開了眼楮。
“但是……”
“其實我們也很擔心她,但現在這種情況,沒有必要因為自己的猜測而亂了陣腳。”游俠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相信同伴的決定。”
“好吧,我知道了。”聖騎士終于放棄了打算,但握緊的拳頭卻並沒有松開。
為了僅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而不惜打亂行動計劃,甚至還特地跑出去找他,難道是想讓對方加入隊伍?就算他長的很帥,劍術高超,但也完全沒有理由這樣吧~!回想起聖騎士考核時,盡管自己和卡托麗曾一起學習過五年,但對方的態度卻依然是謹慎無比,雷恩不禁覺得很不公平。
正當聖騎士悶悶不樂的時候,房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臉疲憊的卡托麗走了進來︰“我回來了。”
“你剛才去哪里了?要知道,外面可是很危險的,搞不好還有惡魔……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行動?”雷恩劈頭蓋腦的問道。
“外面才沒有惡魔,而且我們遲早要離開這個村莊,就當我是去偵察不就可以了?”卡托麗覺得對方太過大驚小怪了,“再說我只是在周圍轉了一圈,難道你覺得聖騎士考核的第一名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嗎?”
“就算這樣,也沒理由這麼急著去追那個陌生的劍士吧?”雷恩沒好氣的回答。
“卡奧斯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女孩加重了語氣,“而且身為此次任務的領導者,我很希望他能成為隊伍的一員,與我們共同作戰。”
“這次的任務可是關系到整個聯盟命運的~!怎麼可以隨便雇佣來路不明的家伙~!”聖騎士大聲的反駁。
“雷恩你也太健忘了吧?若不是他的幫助,也許昨天晚上我們就已經全滅了~!你究竟看卡奧斯哪點不順眼?”卡托麗的音量也相應的提高了。
“我說……兩位……”一旁的游俠和法師異口同聲的插了進來。
“總之,是否要邀請那位叫卡奧斯的獵魔人加入隊伍,現在並不重要吧?”約瑟芬微笑著打起了圓場,“畢竟,對方都已經離開了,即使想要邀請也已沒有機會。我們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未來的旅途上,卡托麗你覺得怎麼樣?”
“而且有個好消息,村民們的謝禮非常有用。”修因晃了晃手中的地圖,“這張魔法地圖詳細的標出了邊境城市塔克拉瑪周圍的所有要素,因此即使我沒去過那里,現在也可以直接使用移送方陣。估計這將為我們節約三周的時間~!只要準備好了,我就可以立即進行傳送。”
“那麼好吧,我先去整理一下自己的東西,”卡托麗對法師點了點頭,“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女孩瞪了雷恩一眼,隨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少男少女永遠也無法消除的心理躁動是嗎……看著同樣氣鼓鼓的坐在床頭的雷恩,約瑟芬不由的輕嘆了口氣。若是我當年能有現在的認識,大概也不會錯過那個人了吧?
西方之國法赫多德擁有超過五百年的悠久歷史,在路維絲聯盟誕生之前,這個國家就以洛倫丹最強大的勢力自居。那時,神對于法赫多德人來說,僅僅是歷法中出現的一個名稱而已——因為雷娜斯遠在海的另一頭,神秘的卡那多斯大陸。但二百三十五年前,一切卻都改變了,描繪出天穹宏偉輪廓的五彩極光不僅為人們帶來了新的年代,同時也將一種完全不同的力量帶到了法赫多德人的身邊——路維絲與她的信徒們來到了洛倫丹大陸。
在路維絲女神的引導之下,世界樹的所在國德拉諾以無法想象的速度發展著,並與周圍的五國以政教一體的形式共同扭成了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路維絲聯盟。直到那時,法赫多德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遠遠的甩在了後面——當宏偉而巨大的法陣在聯盟的各地拔地而起,並成為移送方陣和攻城法術的噩夢時,法赫多德卻甚至連塔體本身都建造不起來——夕日的巨人此刻突然成為了人們嘲笑的對象,聯盟眼中的侏儒。而之後的一百多年里,即使法赫多德的歷屆國王再怎麼努力,最終能做到的也僅僅是不讓國家遭遇吞並的命運。
但現在,轉機終于出現了,只要能把握住它,法赫多德的再度崛起將指日可待~!一想到這一點,身著黑衣的男子就不由的渾身顫抖了起來。盡管他並不喜歡告訴他轉機的那名法師,不過至今為止,來自各地的情報都證明了法師的說法沒有半點虛假。
“奧斯汀大人,就是他們。”一旁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那名部下小心翼翼的揭開了一側厚重的窗簾,于是塔克拉瑪城熙熙攘攘的城門區,隨即透過三樓的窗玻璃,整個呈現在了奧斯汀的眼前。
男子很快就看到了目標——人流中身著旅行者服的卡托麗一行。
“走在最前面的黑發少女是卡托麗-奧蘭德,已故艾拉澤亞國王的女兒。她身後板著臉的則是雷恩-布倫特,兩人都是聖騎士。後面那名是以前負責聯盟西部防線的‘森林之子’約瑟芬,和他講話的年輕人名叫修因-威拿,高階法師。”對方以清晰而流利的語調說著,“在聯盟境內我們很幸運的得到了一次評估的機會,結果不容樂觀,就伯日丁一戰的觀察看來,他們擁有很強大的實力……強到足以和死亡騎士對抗……”
“那不是很好嗎?”奧斯汀微笑著打斷了部下的評論,“實力強勁則說明他們肩負著重要的任務,這樣我們的工作就不會落空。不過,除了這四位的私人信息之外,我倒是希望知道這一次的秘密任務,究竟對聯盟具有什麼樣的意義。”
“很抱歉,奧斯汀大人,我會盡全力的。”那名部下低下了頭。
“去吧,我等著你的好消息。”男子點了點頭,再度將目光轉向了那些來自路維絲聯盟的不速之客們。
面對神的力量,法赫多德的情報力量幾乎毫無用處。聖都的聖潔法陣擁有屏除謊言的力量,間諜們根本無處藏身。而事先安插在貝利爾村的手下,至今仍然沒有任何答復——也許他們已經被那些聖騎士識破了身份而遭到了全滅的命運。
不過,即使再怎麼困難,我也一定會撕去你們的偽裝,並得到路維絲想要得到的那種力量的~!奧斯汀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先好好享受享受吧,不過很快,你們就會成為我的獵物了。若是真的能令祖國復興的話,那樣的東西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也一定要得到~!”
“現在我們已經在法赫多德境內了,我想你們都該知道,這個國家與聯盟之間一直維持著冷戰關系,”旅店的房間內,約瑟芬嚴肅地對著另外三個人說著,“若是我們行動的目的被知道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從現在開始,絕對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當然也不要刻意掩飾,那樣只會引起他人的懷疑。”
“因為現在聯盟正在與亡靈打的不可開交,所以法赫多德人才會如此囂張吧?”雷恩哼了一聲,自那次吵架以來他就看什麼都不順眼,“不過即使如此,我們也沒什麼好畏懼的。”
“少惹麻煩總是好的,何況……封神的力量……這種東西肯定會吸引來亡命之徒的。”游俠搖了搖頭。
“我們要在什麼時候離開?”卡托麗突然插了一句話,而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的大街上。
“離開?不是才剛找到一間旅館嗎?何況從旅之祠走到這里都快天黑了~!”一旁默不作聲的修因立刻抗議起來。
“因為看樣子,我們是被跟蹤了。”女孩的嘴角露出了冰冷的微笑,“時間過的太久,聯盟似乎低估了法赫多德的情報力量。”她說著拉上了窗簾,尚未點燈的房間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而從大街上傳來的嘈雜聲也在一瞬間沉澱了下來,整個房間頓時為寂靜所淹沒,只有心跳的聲音回響在空氣中。
“已經……被跟蹤了?”修因咽了口唾沫。
“相信我辨認敵人的感覺,修因。有三個人從不同的方向監視這里,我不認為旅店里還有其他值得這麼做的目標。”卡托麗的聲音依然保持著平靜,“不過目前還是保持按兵不動比較好,畢竟,我們也不清楚對方的身份。”
“等到天黑後就可以清楚了。”約瑟芬輕聲的回答,眼神中透露出捕食者獨有的專注,“到時候我會去找他們其中的一位,並好好詢問一下的。”游俠說著,握緊了插在腰間的長劍。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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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5 15:58:52
第六章 悸動
和路維斯聯盟的大都市比較起來,塔克拉瑪城的夜晚要安靜的多,既沒有吵鬧的夜市,也沒有各式各樣的商販,就連酒吧的關門時間也很早。不過,如此冷清的街道,卻正是偷襲者最愛的環境。
在夜晚來臨前,擅長反偵的卡托麗與雷恩就已經了解到了那些監視者的確切位置——就在旅館對面的建築二層。而約瑟芬現在要做的,正是出其不意的潛入那里,並帶一個倒霉的獵物回來。修因已經在他身上施加了法術,游俠半透明的輪廓幾乎與周圍的環境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即使是矮人的視力也無法在這樣的黑暗中分辨出他的身影。而從二樓進行監視的那些法赫多德人更不可能察覺到,已經有人來到了他們的腹背位置。
這比在街道上戰斗要好得多,只要出其不意的侵入房間,就能一下子制服對方。游俠如此想著,輕巧的借著鉤繩攀上了二樓的陽台。
約瑟芬將手按在了陽台的木地板上,伴隨著那種微小但確實的振動,游俠很快就確認了房間內的狀況——只有一個人在,這正是最佳狀況。他立即深吸了一口氣,抽出懷中的魔法卷軸,並輕聲的呢喃起了法師告訴他的咒文,在最後一句即將念完的時候,游俠手中的鋒利長劍利索的削斷了陽台的門閂。下一瞬間,約瑟芬用力的將卷軸丟了進去。
沉默術立即就發揮了效果,周圍的聲音在一瞬間全都消失了。約瑟芬的劇烈動作令隱形法術的偽裝迅速的褪去,不過游俠並不在乎這些,他有自信能擊敗眼前的這個家伙。
對方的反應同樣很快,他大聲的召喚同伴,但在法術的範圍內這些都是徒勞的舉動,法赫多德人現在只能孤立無援的面對森林之子的攻擊。意識到這一點的敵人迅速抽出腰間的武器,兩柄長劍隨即在搖曳的燈火下激烈的交鋒了起來,刺眼的火花不時地綻開。
時間拖的越久,變數就會越多。約瑟芬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在一開始就采取了最強有力的攻勢,從所有方位壓制著對方。不過眼前的敵人在劍術造詣上也並非泛泛之輩,一時間,戰斗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而防守相對攻擊來說要容易的多,看中這點的法赫多德人一味保持著防御的姿態,以等待沉默術解除的瞬間,召集來更多的同伴。但幾個回合的交鋒下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計劃希望渺茫——約瑟芬的攻擊完全不是他能夠抵擋的住的。很快,對方那飄忽不定的劍光就在自己的身上劃開了好幾個傷口,鮮血立即染紅了地面。失血過多帶來的暈眩感令法赫多德人的出劍速度逐漸緩慢了下來,最後露出了一個致命的破綻。
約瑟芬側移了一步,右手的長劍輕巧的導開了對方武器的軌跡,而長劍的主人則飛快向前搶上,倒持的厚重劍柄狠狠撞上了敵人的鼻梁,一蓬鮮血在幾秒鐘之後從完全塌掉的鼻子里噴射出來,劇烈的疼痛令對方的全身都抽搐了起來,下一瞬間,游俠的劍刃已經平穩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森林之子~!你……你想做什麼~!?”法赫多德人驚恐的問道,隨後他突然發現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了。
“看來已經不需要自我介紹了。”約瑟芬冷笑了一下,一記重重的手刀砸在了敵人的脖子上,對方立即兩眼翻白,昏了過去。
游俠在幾分鐘內漂亮的結束了戰斗,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但他依然保持著謹慎的作風。森林之子小心翼翼將昏迷的俘虜抬到了房間另一頭的窗口旁,隨後用手邊的台燈對著守侯在旅店內的同伴們發出了信號。
魔力的悸動迅速地傳了過來——在修因的遠距離漂浮術作用下,約瑟芬扶著的那具沉重軀體,很快就脫離了重力的控制,輕飄飄的從窗口飛了出去。而游俠自己則再度隱藏在了街道的黑暗中,按著原路悄無聲息的返回了旅館。
“那個人怎麼樣了?”約瑟芬打開了房門。在他返回的期間,由空中轉移進來的法赫多德人已經被卡托麗等人牢牢的綁在了椅子上。直到現在,游俠才有空仔細的打量一下這個倒霉的家伙。他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留著絡腮胡的臉模樣非常普通,可以輕易的融入人流之中,不過游俠很清楚,不讓自己引起他人的注意,正是間諜的必備素質之一。
但卡托麗卻能敏銳的在第一時間發現這些老練的監視者……她一定每時每刻都緊繃著自己的神經吧?游俠的目光轉向了一旁沉默不語的少女。
“如果是說他的鼻子,並沒有什麼大礙。但目前情況有些棘手,這個人的魔法抗力已經受到了暫時的強化,心靈系法術完全沒有作用。”修因的回答打斷了他的思緒,“而且肯定是法陣式的強化,以人類的力量想要抽取他的記憶是不可能的。但我們並沒有時間去等待這種強化精神力消失……”
“也就是說,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直接問他,對吧?”約瑟芬皺起了眉頭。
“恩,雖然對方會回答的希望不大,但始終只有這個辦法而已,雷恩已經在做相應的準備了。”卡托麗說話的間隙,仍然通過窗簾上的縫隙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過了好一會,與俘虜親密接觸了半天的雷恩終于抬起了頭︰“他的頭發和牙齒里都不含毒物,而且也沒有攜帶什麼隱藏的自殺工具,喚醒他的話,不會有問題。”
“那麼就立刻開始吧。”法師點了點頭,“雖然這麼做不怎麼禮貌,但也沒辦法了。”他說著拿起了一杯冷水,往俘虜的臉上潑了下去,法赫多德人在呻吟了幾聲後,終于睜開了眼楮。
“誰先開始?”修因詢問道。
“當然是你~!”卡托麗,雷恩與約瑟芬三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好吧好吧,我承認拷問是法師的任務……”他嘀咕著,彎腰湊近了剛清醒過來的俘虜,“你醒了嗎?”
“你們想怎樣?”法赫多德人冷冷的問道。
“只有我才有提問的資格,而你沒有。”法師那雙湛藍的眼楮在一瞬間展現出了異樣的冰冷,“現在,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是誰指使你行動的?為什麼要監視我們?”
“真是老套的對話,”對方咧開嘴笑了起來,“你覺得我會說嗎?”
“那麼,要不要嘗嘗電擊的滋味?”修因的右手在一瞬間纏上了無數的藍色細絲,奔騰的電流在他的掌心打轉,並發出嘶嘶的叫聲,“被鏈閃電擊中可不是抖個幾下就能完事的,這條毒蛇會在你的體內到處流竄,讓你的肝髒變成氣球,腸子打結,全身的水分也會在一瞬間蒸發掉……即使這樣,你也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對方只是笑了笑,隨後就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游俠︰“你就是鼎鼎有名的‘森林之子’約瑟芬吧,以前我只是聽過你的傳說,但這一次卻有幸與你一對一的戰斗……雖然輸了,但對于戰士來說,就這樣死去的話是不會後悔的。不過有一點,我可以明確的斷言,你們是不會取得勝利的。”
法赫多德人平靜的說完,立即念了一句簡短無比的咒語,在四人反應過來前,他的腦袋便無力的垂了下去。
“不好~!”修因一個箭步沖了上去,隨即憤憤的握緊了拳頭,“他死了~!他居然死了~!”
“不可能~!我已經全部都檢查過了……怎麼會?”雷恩無法置信的回答。
“是詛咒,某種依靠咒語激活的詛咒。”在仔細查看過屍體後,法師的表情陰沉了起來,“看來我們的對手中,有力量強大的死靈法師,真是個壞消息……”
“不僅要和不知疲倦的亡靈們競爭,而且還要面對擁有死靈法師的未知敵人嗎?這條通往星之都的道路還真不好走。”卡托麗小心的為死去的俘虜松了綁,並將屍體平置在了床上,“不過,既然我們已經走下去了,就沒辦法再回頭了。即使只是為了能得到一個安穩的生存環境,也一定要毀滅那種力量~!”
女孩嚴肅的看著同伴們︰“今晚好好的休息吧,記得保持警惕,明天一早我們就向斯坦提爾進發。若是那些窺探者打算發動攻擊的話,就用劍來和他們交談~!”
三人肯定的點了點頭。
“卡托麗,等一下。”在修因和雷恩離開後,游俠叫住了女孩。
“怎麼了,約瑟芬?”
“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很有領袖的氣勢啊。”約瑟芬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只是……不希望大家泄氣而已……”一向習慣接受贊揚的卡托麗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發自內心的想法才更能鼓勵同伴吧?雖然你是迪莉西亞團長的養女,但說起話來的神態卻和她很相似。”游俠的表情有些落寂,“不過,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記得你並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果然還是被看出來了。”卡托麗苦笑了一下,隨即下意識的握住了胸前的垂飾,“但是,當世界的命運就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時候,無論是誰也不可能覺得輕松吧?”
“還有我們在你身邊。”游俠直視著她的眸子。
“真的能抵達那個傳說之地嗎?”女孩卻避開了對方的目光,“十七年前,黑暗之鷹完成了那個不可思議的任務,所以我想要做到同樣的事情……想要抹消他的存在感……但是,直到在貝利爾村遇到惡魔的時候,才發現那根本就是一相情願的想法……這條路比想象中的難走太多了,僅僅憑借我們四個人的話……”
“也許以後還會遇到那位卡奧斯先生,或者遇到其他一些願意幫助我們的伙伴,我是不反對他們加入隊伍的。即使沒有遇到他們,我們依然有逃跑這個選擇。即使是聖騎士,也不必對每一場戰斗都來之不拒。”約瑟芬故意用輕松的語氣回答,“再說,雖然惡魔很強大,但在現世那畢竟是少之又少的,如果我們的對手是普通的人類,完全沒有必要放在心上。雖然我對深淵領主沒什麼辦法,但還是有自信干掉幾個死靈法師的,難道你連這個都不放心?我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森林之子’哦~!”
“說的也是~!大概我是被那個丑的要死的深淵領主給嚇怕了也說不定。”看著裝出生氣模樣的游俠,卡托麗的表情終于明朗了起來。
“所以,今晚你也去好好的休息吧,不必特意去觀察旅店周圍的狀況了。”
“咦?你……”女孩發出了驚訝的聲音,隨後下意識的捂住了嘴。
“在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周圍設置了些法術障礙,如果有異常的話,立刻就能知道,隊長你就放心好了。”約瑟芬眨了眨眼楮,語調突然神秘了起來,“別累壞了自己,否則我可沒辦法和聖都的某個人交代。”
“哪個人?”卡托麗的好奇心一下子涌了上來。
“等任務結束了,我就告訴你。”
“說好了,不可以反悔的。”女孩伸出了小手指。
“恩,就這麼約定好。”游俠也伸出了小手指,拉了對方一下。
“謝謝你,約瑟芬。”離開房間時,卡托麗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靨,對方則同樣報以微笑。
既然不能成為她的依靠,那麼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她心愛的人。
監視者們很快就發現了同伴的失蹤,不過即使猜測到了事件的可能情況,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直到卡托麗一行早上離開了旅館,法赫多德的間諜們才得以展開調查。
“埃布爾犧牲了,大人。”一名部下走進了房間。
“是嗎……”奧斯丁的眉毛不宜察覺的顫動了一下,他隨即讓目光落在了遠方的地平線上,“他是被折磨死的?”
“是自盡的,大人,盡管他的鼻子被打碎了,但據醫生的推測,很有可能是戰斗時造成的傷害。”
“這樣嗎?夠了,你繼續去搜集情報吧,我需要知道對方行動的確切路線。”男子嘆了口氣,而當部下離開之後,一個黑影般的輪廓從房間的角落凸現了出來,並緩緩的移動到奧斯丁的身後。
“你覺得接下來該怎麼辦,托馬斯?”奧斯丁並沒有回頭。
“您還記得那個神秘的法師所說的話吧?‘五彩極光出現在了星之都更西的地方,並映照出整個世界的景象。這代表著能令路維絲畏懼的力量已經出現,女神必定會不惜一切的毀滅它,法赫多德若是能抓住這個時機的話,也許會從此擺脫神帶來的厄運。’”臉色蒼白的死靈法師背誦著記憶中的那幾句暗示,“就我的推測來看,即使我們沒得到那種力量,它依然能發揮出令聯盟衰弱的影響力。”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就應當動手,而不是等待更進一步的情報?”
“這些天來我查閱了很多資料,就目前的推測看來,那種力量大概不會受到我們的控制。所以我們需要做的,只是阻止聯盟的人破壞那種力量。”托馬斯冷靜的分析道,“原本靜觀其變也是一種策略,但既然現在監視的行為已經被發現,那若是不盡快做出反應的話,一切就會變得難以控制。”
“很有道理,那麼我們現在就動手。如果說他們的目的地是那個傳說中的星之都的話,斯坦提爾將會是必經之路,我會在那里設置重兵埋伏,並且親自指揮,他們一個也逃不掉。”奧斯丁自信的說道,“不過這大概會引起國王的恐懼吧?畢竟,法赫多德一向不敢對來自聯盟的使者們出手的。”
“那方面就請交給我去辦,一定會讓您在行動結束前,完全控制斯坦提爾地區的全部軍事力量而不會遭受任何干擾的。”死靈法師鞠了一躬,隨後再度消失在了黑暗的深處,“我會隨時用魔法與您聯系的,請等我的消息。”
“又要開始新的戰斗了。”奧斯丁緊握著腰間的劍柄,嘴角浮現出了一絲微笑,“和聖騎士的戰斗一定會很有趣的,真是令人期待。”
“小子,這是今天的食物,趕快動手做飯吧~!”穆拉丁隨手將兩只死野雞丟到了青年的面前,說話時,矮人的胡子不停的顫動著。
“我的名字是羅蘭~!別忘記了我可是你的雇主,說話的時候注意點~!”年輕的聖騎士瞪了對方一眼,一把拎過晃蕩的獵物,但他立即發現了一個自己難以解決的問題——在這種剛下過雨的潮濕森林里,究竟該怎麼生火?
羅蘭心虛的抬頭偷瞄了一下。身高超過兩米的獸人先知正安靜地在一旁盤坐冥想,表情的祥和與威嚴絕對不下于任何一位祈禱中的高階牧師。但營地的另一頭,斜下的夕陽卻映照出了矮人詭異的笑臉。
該死的,我一定要把火給生起來~!否則若是被那個酒桶嘲笑的話……身為聯盟聖騎士考核第一名,被授予“艾拉澤亞之驕傲”稱號的羅蘭就會成為旅途中的笑柄了~!青年想著,摩擦著火絨的雙手頓時加了幾分力。
但過了整整半個小時,羅蘭還是沒能把火給生起來——無論聖騎士如何努力的吹氣,每一次微弱的火苗在遇到樹葉的水分時都無助的熄滅,對此他沒有任何辦法。而在這段時間內,夕陽的殘影卻已迅速的沉向了地平線。
“我說,你該不會不知道怎麼在雨天生火吧?”矮人慢條斯理的開口了。
“開玩笑,那怎麼可能~!只是今天的狀況不太好而已。”羅蘭不得不擠出一絲笑容。
“但你居然用濕樹葉做火引,要知道,那玩意是絕對不可能燒的起來的。”穆拉丁眯著的眼楮中透露出一絲凶光,“還是說,被稱為“艾拉澤亞之驕傲”的聖騎士,其實連怎麼在雨天找干樹枝都不知道?要知道,即使是最菜的獵人對此也是一清二楚~!”
“穆拉丁你這家伙……”羅蘭憤憤的站了起來。
“菜鳥,不懂的話最好早點說出來,否則大家一起餓肚子就不好玩了~!”
“你實在是太陰險了~!明明知道我不懂,還偏要刁難~!”聖騎士猛的將野雞扔在了地上,它們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死後還要遭到鞭屍的命運,“等到了塔克拉瑪城,我非把你解雇不可~!”
“解雇,天~!菜鳥,難道你以為自己拿著把這種尺寸的武器就可以嚇人了嗎?別忘記了這些天來能吃飽肚子是靠了誰~!”矮人完全不在乎對方的威脅,語調越發不屑了起來。
“我說,你們兩個最好先……”獸人先知終于看不下去了,但他的話語卻立即被打斷了。
“哦,閉嘴,這里沒你的事~!”兩人異口同聲的喊了起來,下一瞬間,反射著夕陽昏黃光芒的利矢從羅蘭的眼前一掠而過。
憑著優異的反射神經,聖騎士的身體在思考之前就滾到了地上,箭羽擦著他的臉頰飛了過去,羅蘭立即明白了過來——自己已經被偷襲了,不過幸運的是,對方的弓術顯然不怎麼樣。
“我剛才就想和你們說了,這里似乎被包圍了。”阿澤塔羅斯以惋惜的語調說道,而一旁的矮人則露出了嚴正以待的表情,並握緊了巨大的戰斧。
接下來,他們遇到了此次旅途的第一個大危機——一百五十名以上強盜將這個“出逃的貴族公子與他的奇怪侍衛們”的組合包圍了起來。強盜團中有不少都是精通劍術的高手,而三人卻不得不餓著肚子與他們周旋到天亮。等到朝陽懶散升起的時候,即使是體力最好的矮人也已渾身帶血,疲憊不堪,而強盜們卻像不知疲倦的螞蟻般,紛紛從陰暗的角落冒了出來。
年輕的聖騎士一度以為自己的錦繡前程會葬送在那個天殺的樹林里,但最後三人不僅成功的達成了一百五十人斬的完勝,而且還像一起戰斗了十年的老戰友一般在塔克拉瑪的酒館里喝了個痛快。
一切仿佛都發生在昨天。即使已經過去了十七年,但當死亡騎士再度踏上這片土地時,記憶依然清晰可辨。
如此緬懷著過去,究竟是由于對同伴的思念,還是因為向往成為安息的靈魂?羅蘭問自己。也許兩者都有吧……他這樣想著,隨後緩緩地卸下了身負的大劍,找了塊干淨的地面坐了下去。五天以來,死亡騎士第一次停下了自己前進的步伐。
今天是晴天,明媚的陽光透過翡翠色的綠葉灑下點點斑紋,在大地上勾勒出一幅春天的景象,除了羅蘭耳旁拂過的陣陣微風,一切都顯得靜謐而安詳。但死亡騎士卻非常清楚,目前身處這片樹林中的絕非自己一人。
“理查德,是你嗎?出來吧。”羅蘭對著叢林深處說道,伴隨著一陣樹葉摩擦與枯枝斷裂的聲音,一個穿著法師袍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巫妖的表情看上去相當沮喪,“就連我在穿越聯盟領土的時候都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亡靈的氣息與這片生機勃勃的土地太不協調了,連這都感覺不出來嗎?”羅蘭帶著惡意解釋道,“你到這里來做什麼?”
“告訴法赫多德人一些聯盟使者們的信息,調查一下這里的軍事設施,為以後亡靈大軍開闢神道做個準備,另外告訴你個壞消息。”
“什麼?”
“雖然你在五天內就趕完了三周的路程,但那幾個幸運的家伙卻得到了魔法地圖,四天前已經用移送方陣直接抵達塔克拉瑪了,現在他們正在通往斯坦提爾的路上。”
“是個讓人頭疼的消息。”死亡騎士搖了搖頭,“不過你不會是為了這種事情來見我的吧?”
“的確,比較起時間上的劣勢,你還有其他的方面更值得擔心。”理查德直言不諱,“在搜集情報的時候,我聽說了你在貝利爾村的事跡了——當然不是指十七年前的那次。”
“……不得不承認,在寒冰皇冠做了巫妖們的助手七年以後,還想要駕御這東西是有些困難的。”羅蘭凝視著手中的霜慟,“我已經不再是從前灼熱燃燒著的靈魂了,那時候的羅蘭-斯特萊夫即使在面對強大的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時也不曾有半點畏懼,但現在,一只深淵領主就足以抵擋他的斬擊。”
“所以你害怕了?”巫妖選了一塊比較平整的地面坐了下來。
“很害怕……伊修托利是一定要成為神才可以的,她需要我的力量,如果在這種時候又象以前一樣的話……”死亡騎士的臉色陰沉了下去,“那麼我是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但無論結果如何,伊修托利也絕對不會因為選擇你作為任務人選而感到後悔。”理查德凝視著那雙水色的瞳孔,“你的命運並非僅僅是因果律的結果,羅蘭。”
“你知道伊修托利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為什麼要選擇我成為歐林,以及……”羅蘭猛的站了起來。
“如果想知道一切真相的話,你應該去問她本人。”
“十四年來她從沒說過與此相關的事情,從寒冰皇冠的第一次見面,直到賦予我尋找世界樹的任務為止,一次都沒有,”死亡騎士皺起了眉頭,“而且每次我問她的時候,都會被扯到很尷尬的事上去……”
“你從沒想過問題到底出在什麼地方?七年前為復仇的火焰燃燒著自己的一切,而之後則成為了無所事事的寒冰皇冠御用園丁,”理查德微笑著說道,絲毫不顧對方的不滿,“若我是伊修托利的話,也不會和這樣的家伙傾訴心事吧?”
“真是讓人難以反駁,理查德,你說教的本領又提高了不少。”羅蘭苦笑了一下。
“對了,和他們一起戰斗的感覺怎麼樣?”巫妖突然轉換了話題。
“他們?你是說卡托麗一行?”死亡騎士的眼神染上了猶豫的色彩,“仿佛回到了過去的時光一般,當時的感覺就象是和同伴們一起戰斗……但是,我沒料到對方會是仇人的後裔……”
“仇人的後裔?”理查德打斷了對方,“真有趣,現在仇恨這個詞依然對你具有束縛力?你在得知對方的身份時真的感覺到了憎恨,就像達蘭拉一戰的時候?還是說,那是由于自己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對待,所以才自願的求助于仇恨的過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在一瞬間凝固了起來,羅蘭沉默的將目光扭向一邊,並下意識的撫摩著手中的大劍。過了半天,他才終于開口︰“畢竟,他們的目的是要去破壞世界樹,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當然,就這方面來說,他們是無須質疑的敵人。”巫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但你是不能把自己的戰斗寄托在這樣的理由上的。一個已經達成願望,僅僅依靠約定而存在的死亡騎士,若是強迫自己戰斗的話,很有可能會徹底的消失掉……你非常清楚這點,不是嗎?”
“是的。”羅蘭短短的回了一句,他突然發現自己毫無反駁的余地。
“所以,還是好好的思考下關于自己的事情比較好,我是那麼認為的,也許某天伊修托利就會讓你知道一切,”理查德說著伸出了右手,“至于尋找世界樹的任務,雖然女神並沒有拜托,但我打算以自己的方式來幫忙,怎麼樣?”
“榮幸之至。”死亡騎士點了點頭,隨後握住了對方的手。
“話就說到這里吧,接下來由我送你一程好了,塔克拉瑪城就不必去了。”理查德站了起來,腳下逐漸閃耀起移送方陣的光芒,“與貝利爾一樣,斯坦提爾也是現世與幽界的交界所在,想要用法術穿越那里並不容易,不過,能在這趟長途賽跑中取得一點優勢也總是好的。”
“那麼開始施法吧,”羅蘭起身來到了巫妖的身旁,“也許在那里,我還會再遇到他們,那個時候……”
我會試著讓自己重新判斷自我存在的價值與方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5:59:31
第七章 窒息之雨
斯坦提爾是法赫多德境內面積最大的丘陵地帶,有著大片的森林與灌木叢。在那翡翠色的枝葉遮掩下,尼盧河的最大支流——斯坦河正悄無聲息的沿著蜿蜒的軌跡流淌,由河水撫平的沙地成為了連通邊境地區與首都地區的唯一道路,而沿途的成千個小湖泊,則演化為旅行者們扎營與觀光的最佳地點。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顯然並不適合放松。陰霾的天空正淅瀝瀝的下著大雨,雨水在士兵們的鎧甲上激起朦朧的霧氣——這不僅使得他們的動作變得遲鈍,同時也令丘陵中的搜索行動困難了許多。
“據報告,聯盟的使者們已經進入這片區域了……怎麼會在這時候下雨呢?不過對方的行動也會因此變得遲鈍吧?”奧斯汀對身旁的死靈法師說道,為了能順利捕捉到這四人,他在此地布置了超過一千名的直屬部隊。看著眼前這些身經百戰的優秀戰士,奧斯汀不禁覺得,即使對方比惡魔強悍,一樣能輕易地將他們擊敗。
“但是防水術並不是什麼高深的魔法,而且需要消耗的魔力也很少,”托馬斯看著自己的衣服,此刻他的全身已被一層透明薄膜包裹住了,雨水只會在這滑溜的表面撞出漣漪的旋渦,然後沿著邊緣滴落地面,“就像我為你和那些隊長們做的一樣,他們也肯定會使用這個法術……這場雨大概只會降低我方士兵的戰斗力,來的真不是時候啊……”
“你的意思是我方的犧牲會加倍?”
“對方雖然只有四個人,但都是精挑細選過的戰士,再說我們的目標是活捉而非殲滅,如此一來,一定會變的很困難。”
“那麼,使用精英戰怎麼樣?”對方看了死靈法師一眼。
“用那個方法的話,的確可以大量減少我方的傷亡,”托馬斯卻露出了一絲猶豫的神色,“但是……”
“沒關系,如果可以減少傷亡,就那樣辦吧,”奧斯汀轉向了一旁的傳令兵,“讓各個搜索小隊注意,一旦發現了目標,立刻發出信號讓所有的人知道,戰術上只要盡量拖延就可以了,別把自己的命都搭上,明白了嗎?”
“兩名海藍聖騎士——不過他們的實力絕對不在白銀聖騎士之下,一名高階巫師,以及赫赫有名的‘森林之子’,”死靈法師嘆了口氣,“說實在的,我並沒有確實的把握……”
“但惟有一試才行,我不能讓部下們去送死,我們的力量也不能全部消耗在這件事上,”對方安慰法師,“別忘記了,我掌握著這個大陸上最強的劍術~!”男子的眼中閃過自信的光芒。
“這是春雨吧?沒想到會來的這麼早。”卡托麗仰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翡翠色的眸子因濕潤的空氣而越發靈動。
“應該是的,丘陵地帶的氣候與環境一向能激起研究者的好奇心,不過……”游俠的聲音有些無奈,“……我卻沒辦法來這里研究法赫多德的地理。”
“沒關系,以後也可以這麼干,假裝成是普通的旅行者,然後一到這里就潛伏起來住上個十年二十年,這樣不就可以研究了嗎?”女孩心情很好的回答,完全不像是前幾天神色嚴肅的隊長。卡托麗說著伸出手去撫摩雨水串成的細線,盡管防水術令自己與自然完全隔離了開來,但她並不介意。
“那到時候你要記得來看我。”約瑟芬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我們似乎不是出來郊游的吧……”雷恩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沒關系,周圍並沒有敵人,起碼現在沒有,”法師打斷了他,“我在來路上設置的魔法陷阱並沒有被破壞,而用來探測的使魔也沒有遇到什麼異常情況,一切都很正常……”修因說著再度伸出手,感應了一下魔力的波動,但這一次法師的臉上卻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前面和後面同時都……失去聯系了~!”他下意識的提高了音量。
“果然來了。”卡托麗的表情聳動了一下,“不過也沒辦法,如果連必經之路斯坦提爾都沒有遇到什麼障礙,那以後大概也不會有人來找麻煩了。”
“你早就預料到了會在這里遭遇敵人嗎?”雷恩有些驚訝。
“不啊,我只是做好了逃不過的心理準備而已。”女孩微笑著回答,“一定要讓這些家伙知道,聯盟聖騎士絕不是好欺負的~!”
此刻,斯坦提爾丘陵已經完全處于奧斯汀直屬部隊的控制之下了。除去負責封鎖對方退路的兩百名以外,剩余的八百多名則分成了四十多支小隊,迎著卡托麗一行的前進方向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每支搜索隊包括在周圍警戒的兩名斥候,十二名擔當戰斗主力的劍士——小隊的隊長也在其中,五名處于保護下的弓手,以及陣型核心位置的一名法師。
“很顯然,法師才是搜索行動的關鍵,”在觀察了一陣之後,隱藏在樹叢中的約瑟芬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即使有隊長在指揮,那種兵力的戰斗能力也不會提高多少的,但絕對不能讓法師有時間與其他隊伍聯系,否則我們就會被包圍了。”
“但那家伙周圍有防御結界,而且堅固到足以抵擋破魔箭的穿透力。”修因搖了搖頭,“另外還有一層魔法防御結界……他身上肯定帶著護身符,否則以低階法師的力量,根本無法做到這種程度……”
“那種結界應當抵擋不住我的短劍‘琉璃’。”卡托麗插了進來,“修因,使用大範圍沉默術,然後我就可以解決掉那個法師了。”
“但如果他們的通信方式是依靠無聲施法實現的話……”
“那樣的話也沒辦法,若是現在不動手的話,過幾分鐘就會被發現,我們必須搶得先機。開始行動吧,等我發出信號就動手。”女孩回答。那翡翠色的眼眸中反射著劍刃的寒光,鎖子甲包裹下的身軀緊繃著,水流撫過的輪廓顯得柔軟而富有韌性。
如果感應到了最適合出劍的契機,她一定會精確的狙擊到那個瞬間,而且不會有哪怕一絲的遲疑……卡托麗認真起來的神情,真是百看不厭。在這種肩並肩的距離下,雷恩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起來,並讓自己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背影上。
雨幕大大限制了士兵們的視野,搜索隊的行動速度也因此比平時慢了不少。不過他們的狀態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干擾,斥候依然謹慎的在陣型的兩翼來回疾行,劍士們的武器早已出鞘,鋒刃上沾滿了晶瑩的水珠,就連弓手也已將箭羽搭上了弦。很快,最前面的三個人就發現了目標——一名身著全身鎧的路維絲聖騎士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這些人是在找我吧。”雷恩的嘴角露出了諷刺的微笑,“上次在塔克拉瑪還躲躲藏藏的,現在居然這麼明目張膽?”
法赫多德人愣了一秒有余,隨後,隊長與法師同時叫了起來︰“抓住他~!”
戰士們立即沖向了眼前的敵人,法師則打算取得其他小隊的支援——在奧斯汀的直屬部隊中,絕對不會出現因貪功而不服從命令的現象。然而在心靈聯系的咒文完成前,他的詠唱就被打斷了——周圍的聲音仿佛被吸收了一般,突然消失的無聲無息。下一瞬間,一道刺眼的光芒從聖騎士的身邊咆哮著噴涌而出。
白熾的閃電就如同一條殘忍的毒蛇,在劍士們的血肉之軀上肆意噬咬著。依靠著雨水良好的傳導力,一眨眼的工夫五名訓練有素的戰士就變成了五具表情扭曲、全身焦黑的屍體。與此同時,外圍的兩名斥候也已被冷箭貫穿了胸口,五名弓手隨後倒下了兩個,還有一支箭直接射向了法師,在防御結界的阻擋下停在了距他腦門十厘米的地方。
“停止進攻,立刻開始防御,保護好法師~!”小隊的隊長及時作出了反應,以熟練的手語指揮身旁的部下——他們都很清楚,受到攻擊的同伴已經全完了,若是有遲疑的話只會導致更糟的結果。剩下十一個人的隊伍立即放棄了對聖騎士的攻擊,轉而收縮為緊密陣型,將法師圍在中間,並迅速向著沉默術作用範圍外的地方移動。弓手則盲目的向著聖騎士和法師所在的方向張弓射箭,絲毫不顧是否命中了目標。
一分鐘之後,雨水打在鎧甲上的滴答聲重又在他們的耳畔響起。失去的聽覺再度回歸,法師不由的松了一口氣,隨後開始繼續吟唱咒語。
但這一次,他還是沒能完成這個魔法,而且以後也永遠無法完成了。
在約瑟芬與雷恩將他們逼入卡托麗的攻擊範圍後,女孩毫不猶豫的從棲身的樹上跳了下去。她就象一只輕盈的燕子,穿越重重雨簾,掠過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們的頭頂,隨後穩穩的落在了法師消瘦的肩膀上。
法師的身子因慣性的沖擊而搖擺了起來,但卡托麗就象貓一般依然保持著平衡,她手中的短劍猛地扎了下去。一開始劍刃在空中停滯了一下,然後,伴隨著玻璃碎裂般的脆響,琉璃的鋒芒咬入了對方的後頸,並從胸口貫穿而出。乘著斷了氣的法師還沒倒下的瞬間,女孩拔出了武器,在泉涌般的血柱噴出來前就以一個利索的空翻動作跳出了戰士們的包圍,並落在幾米開外的草地上。
“還有一半人。”卡托麗甩去了短劍上的鮮血,那清脆美妙的嗓音在法赫多德人的耳中如同堅冰般寒冷。
“馬上就可以解決掉。”雷恩從另一側走了過來,他說著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為了能讓自己的魔力用在最恰當的地方,修因一直隱藏在樹叢中,並沒有加入接下來的戰斗,不過即使如此,另外三人也顯得十分輕松。己方的法師已經被殺,後援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趕到的,一想到這一點,剩余的法赫多德人眼中就露出了絕望的神情——這直接將他們的進攻變成了垂死前的掙扎。兩名聖騎士的強攻和游俠精湛的箭術令戰斗在幾分鐘之內就結束了,勝利者的身形很快融入了茂密的叢林,只留下悲鳴的死亡氣息在戰場上縈繞。
“照這樣的速度,我們很快就能走出丘陵了。”在確認了位置後,游俠如此總結道。
到現在為止,他們總共解決了三支搜索隊。如果要與整支軍隊對抗的話,只有四個人的隊伍肯定會被拖跨掉,但這並不是毫無目的與方向的戰斗。斯坦提爾的道路有好幾條,而且都沒有設置以逸待勞的關卡,再加上崎嶇不平的小路,可供他們選擇突圍的地域十分廣闊,而對方卻不得不搜索丘陵的每寸土地。
按照卡托麗的戰術,只要能依靠法術事先了解到搜索隊的位置,就能避開那些無謂的戰斗,只解決阻擋在自己所選擇的那條路上的敵人。據約瑟芬的估計,再經過兩次遭遇戰,就能突破法赫多德人的包圍圈了。
又一支隊伍進入了他們的視野,但這一次,卡托麗卻敏銳地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走在隊首的那名男子與以前遇到的敵人完全不同,對方的動作自然而流暢,但是卻沒有任何破綻。那雙劍眉下的眼楮如同野獸般閃爍著無法琢磨的光芒,高大的身材很輕易的撐起了黑斗篷,而他手中的那柄長劍,則擁有魔法武器特有的銳利與鋒芒。
是個很強的敵人,也許……就是這次行動的首腦。直覺的意識到這一點的女孩,不由的握緊了手中的短劍。
“那個人會是最難纏的對手。”游俠在她的耳旁說道,“不過後退的話,只會讓我們重新陷入包圍,要躲也躲不掉……”
“那麼就打敗他。”卡托麗回答,並對保持著一定距離的法師比出了手勢,“準備行動吧。”
修因開始集中精神,並輕聲的吟唱著發動沉默術的咒文,然而僅僅過了幾秒,他就發現自己的腳下發生了異變,法師反射般地低下頭去,恐怖的景象立刻映入了瞳孔中——一只渾身帶血的骷髏正從泥地里鑽出,骷髏的左手緊緊地抓住了修因的腳腕,右手上握著的銹劍則斬向了法師的身體。
有生以來第一次和怪物近距離面對面的接觸,高階法師的思維在一瞬間被抽得干干淨淨,只留下一個念頭燒灼著他的腦袋——我會被殺的~!愣了一秒之後,修因不顧一切的大叫了起來。
“救命~!救命啊~!”
“修因?”前面的三個人同時回過了頭來。
法師下意識地用法杖擋在身前,幸運的是銹劍的鈍鋒沒能砍斷木制的法杖。骷髏兵頓了一下,隨後再度舉劍狂砍,不過這時卡托麗已經及時地來到了修因的身旁,雷縛盾的一擊引出了閃耀的電光,對方隨即變成了一堆碎骨。
“你沒事吧?”
“沒,沒事……”修因半天才緩過氣來,“嚇死我了……”
“身為法師,不可以失去冷靜啊,不過也難怪,你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吧?”卡托麗嘆了口氣,“趕快做好戰斗的準備,因為我們已經被發現了。”
“對不起。”一想到自己剛才狼狽的樣子,修因的臉不由地漲得通紅。
“沒關系,反正即使是正面戰我們也一定能勝利的~!”女孩輕松地說道,“不過這次的對手有點棘手,不用顧慮,盡全力施法吧。”
“恩。”法師握緊了手中的法杖。
被叫聲驚動的法赫多德人迅速的靠了過來,很快就與四人面對面的接觸了。卡托麗與雷恩站立的位置,此刻只與那名黑衣男子距離五米不到,聖騎士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見對方衣領上的花紋。
“沒想到這麼快就會遇到你們,沒想到聖騎士也知道要偷偷摸摸的行動。不過很可惜,我的斥候比你們更擅長隱蔽。”處于後方的托馬斯說著,揮了一下手中的法杖,四五個擔任斥候的骷髏兵立即從周圍的土地中鑽了出來,迅速的圍攏在了他的身旁,並擺出防御的姿態。
那家伙是死靈法師……卡托麗想著,不過一旁法師的眼神很明顯是在說“把那個家伙交給我就可以了”,因此女孩並不是十分在意。自己唯一需要面對的,就是眼前的這名劍士,決斗的勝負將會左右整場戰斗的結果,所以……必須贏。
下一刻,從修因指尖射出的電光率先打破了敵對雙方之間的僵局。在大雨中靜止不動的戰士們在同一時刻化為了模糊的影子,伴隨著劍刃的寒光踏出死亡的舞步。
與之前的敵人相比,這些法赫多德的戰士的劍術要精湛的多,雷恩推測其中至少有一半是高階騎士,因為自己的全力攻擊並沒有收到多大成效,到現在為止,他只解決了兩名露出破綻的對手,卻因此陷入了同時面對五人的拉鋸戰。
修因一上來就召喚來了珍藏已久的土元素戰士——在惡魔面前,它和一團泥沒什麼區別,但現在的確為法師提供了很大的幫助。在土元素戰士和結界的保護下,年輕的高階法師可以不受干擾施展各種法術,閃電與火球不斷的從他的指間激射而出——為了能牽制住同樣肆意施法的死靈法師,修因已經顧不得節約魔力了。
約瑟芬的處境也同樣糟糕,他必須要對抗對面的五名弓手——每一名的身上都罩著防御結界,同時支援最前面的雷恩,不僅如此,若是有敵人打算繞過去攻擊法師,信不過召喚生物的游俠還得返身防御。
附近的其他搜索隊隨時都可能來到這里,而在神秘的死靈法師與多名百里挑一的優秀戰士面前,三人卻怎麼也無找到抵達勝利的突破口。原因在于,四人小隊的領導者並沒有為這場戰斗提供任何幫助。
卡托麗正在與奧斯汀做一對一的決斗。
黑衣男子的表情非常嚴肅,他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性別與年齡而產生任何輕敵的想法,奧斯汀的每一次攻擊都蘊涵著自己的全部技巧,縱斬,斜削,突刺,橫掃,所有的方位都被他封的死死的。那柄鋒利的窄刃劍就象是一條靈動的銀蛇,在空中飛舞著,彈開落下的雨點,咬向卡托麗的要害。
奧斯汀希望能在自己的部下出現傷亡前就結束這場戰斗,否則,實施精英戰的目的就失去了意義,但很快他就發現,一切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達成。卡托麗擋住了全部的攻擊,而且似乎游刃有余。
手持小圓盾的聖騎士擁有防御的優勢,比起長劍的全方位攻擊,盾牌的格擋要迅速的多——奧斯汀的速度再快,也沒有快到足以令她反應不過來的程度。而細長的劍身所帶來的沖擊力,與死亡騎士的那柄重劍比較起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攻擊——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都被魔法盾吸收了,根本沒有傳遞到女孩的手臂上。如果就這樣堅持防御戰術,卡托麗相信對方的體力遲早會被耗盡,但她現在卻沒辦法那樣做,因為除了眼前的黑衣男子以外,聖騎士還面臨著另外一個“敵人”的壓力——時間。
唯一的辦法是速戰速決,也許對方就是想到了這點所以才持續猛攻的,但卡托麗顧不了那麼多了。當奧斯汀再度試圖以疾速突刺打開局面時,女孩不再持續防御,而是迎著那股淒厲的劍風踏進了去。
和伯日丁城頭上的戰斗比起來,這種攻擊又算的了什麼?和深淵領主摧枯拉朽的力量比起來,這種劍風又算的了什麼?若是連這種程度都沒辦法突破的話,我又怎麼能完成拯救聯盟的任務,我又怎麼能在面對黑暗之鷹的時候相信自己的劍~!
就這樣踏進他的死角去~!
窄刃劍的鋒芒已經近在眼前,卡托麗的眼楮卻一眨都不眨,相反,那翡翠色的雙眸準確的判斷出了來劍的距離與軌跡。下一瞬間,奧斯汀引以為傲的武器“朔月”從少女的發梢間掠了過去,而她手中的圓盾則準確的擊中了黑衣男子的胸口。耀眼的電光頓時從雷縛中爆發了出來,強大的魔力在瞬間裹住了對手,但遺憾的是這一擊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那件黑色的鎧甲具有強大的魔法抗性。
奧斯汀只覺得胸口一悶,他確信自己的肋骨已經斷了好幾根,唯一能扭轉局勢的方法就是重新拉開距離,不過眼前的聖騎士顯然不會讓他如意。卡托麗完全放棄了以武器取勝的想法,轉而以貼身戰對付黑衣男子——如果說短劍和小盾可以切入重劍的死角,那麼能切入這柄窄刃劍死角的,則是格斗術。
一記漂亮的側踢直取黑衣男子的頭部,女孩的長腿看起來很縴細,但就威力而言,恐怕不下于鐵錘。奧斯汀並沒有想要硬擋,他打算借助這一擊的力量拉開雙方的距離——他確實做到了,只不過整個人是斜著身子飛出去的。
我贏了~!卡托麗站定後立即追了上去,準備給失去平衡的對手致命一擊。但在那之前,即將落地的奧斯汀單手舉起了長劍,猛地向前方一指。
卡托麗立即感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向自己襲來,她無法躲避,只能將小盾擋在了胸前。那一擊的威力讓她想起了死亡騎士的橫斬,堅固的魔法盾立刻發出了刺耳的悲鳴,女孩覺得自己的左臂就好象是斷了一般劇烈的疼痛著,而那輕盈的身影也在一瞬間被擊離了地面。
原本打算順利地捕捉目標,因此奧斯汀采取了冷兵器交鋒的方案,但現在他才明白,不以殺死對方為目的的話,只會導致自己的失敗。所以這一次,在拉開交鋒距離的瞬間,奧斯汀毫不猶豫地發動了那種力量。
名為劍斗氣的最強劍技。
卡托麗落在了五米開外的地方,優異的反射神經令她著地時沒有跌倒,但即使如此,女孩還是覺得脊背上直冒冷汗。等到她穩住腳跟時,黑衣男子也已經恢復了常態。
“好戲現在才開始,你們生死攸關的時候到了。”奧斯汀抹去嘴角的鮮血,再度揮出一劍,這一次的目標不是眼前的聖騎士,而是遠在戰場另一頭的修因。
無數雨線編織而成的簾布一下就被這道寬闊而鋒利的氣刃撕裂了開來,散落開來的大滴水珠紛紛向著兩側彈開,就好象是綻開的煙花一般,只不過這一次是透明的色彩。如此顯眼的一擊立刻就被法師的目光捕捉到了,他迅速的做出了應對措施。
風刃術……那名黑衣男子是魔法劍士嗎?修因輕唱了一句咒文,在自己身旁布置了第二道魔法防御結界。年輕的法師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判斷犯下了致命的錯誤——直到那道威力無比的劍斗氣擊碎物理防御結界,並將自己的上半身斬開為止。觸目驚心的傷口從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腰部,鮮血從那整齊的切口中迸射出來,在雨水中拉起了一道血做的幕簾,修因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就已經倒在了地上。
激烈的戰斗因這個突兀的斷弦之音而中止了,不僅是卡托麗,雷恩和約瑟芬,就連法赫多德人也停止了動作。
“修因~!”卡托麗不顧一切的回過了頭去。
“這種力量就是大陸最強的劍技——劍斗氣~!它可以進行遠程攻擊,而且幾乎不需要準備的時間,與劍斗氣的威力比起來,魔法戰士的風刃術根本就是瘙癢。不知道那名高階法師的命夠不夠大,能受我的一擊而不死。”局勢再度恢復了控制,奧斯汀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但他的眼神卻依然保持著謹慎,“覺得我這個劍聖的力量怎麼樣?卡托麗-奧蘭德,‘艾拉澤亞之榮耀’?”
“你這家伙……”女孩回過身來,瞪著奧斯汀的眼神充滿了憤怒。
“你還想繼續打下去嗎?我樂意奉陪,但不知道那名法師能不能撐到戰斗結束,”奧斯汀忽略了對方投射過來的怒火,“另外我還要警告你,這一次我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了,絕對不會讓你靠近的。”他說著,再度舉起長劍向前猛地一指。
卡托麗就像觸了電一樣立即跳了開去,而她剛剛站立的地方則多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圓洞,泥地松軟而潮濕,洞口邊緣卻光滑的好象大理石。
“放下你們的武器,來自路維絲聯盟的使者~!”雨水的洗刷下,黑衣男子的聲音顯得格外威嚴而響亮,“我奧斯汀-斯圖爾特,法赫多德首席騎士在此承諾,絕對不會虐待俘虜~!”
修因已經喪失了意識,失去控制的土元素變成了泥像,防水結界也因此迅速的從三人的身上褪去。冰冷的雨水灌進了三人的衣服內,就好象纏繞在身軀上的毒蛇一般,帶著令人窒息的感觸。變成落湯雞的卡托麗,雷恩與約瑟芬相互對視著,最後,隊伍的領導者終于作出了表態。
女孩將手中的短劍扔在了地上,潮濕的短發遮住了她的表情,但奧斯汀感覺的出那清脆聲音中的顫抖︰“我們投降,請允許我去救助我的同伴,拜托你……”
雨越下越大,最後終于變成了傾盆大雨,無情的水流將地面的血跡都沖刷的干干淨淨的。
但這並不意味著四人的戰斗已經結束,相反,困難才剛剛開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00:03
第八章 亂流
修因終于醒了過來,他呆呆的望著眼前那片灰黃色的天空,過了半天才終于認出那是燈光照耀下的帳篷頂。隨後,意識喪失前的記憶從腦海中浮現了起來。
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卡托麗他們怎麼樣了?敵人在哪里?
修因打算坐起來確認這些,但直到付諸行動時,才發現這對自己來說太困難了——身體自脖子以下幾乎完全失去了知覺。法師隨後將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到了手指的尖端,就象平時施法一樣,他想象著自己的意志會通過肌肉傳遞下去,最終抵達右手的食指。而在堅持不懈的努力下,頑固不化的食指終于抽搐般的動了動。
看來那一擊還沒把我劈成全身癱瘓,法師松了口氣。但目前究竟是什麼樣的狀況?也許我被那些法赫多德人抓住了,不過也有可能是卡托麗成功突圍……總之,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床上坐起來。
當托馬斯掀開帳篷的門簾時,正好看到試圖用雙臂支撐起自己的修因,他做的很專心,以至于完全沒有發現身旁站著一名死靈法師。
“已經醒了嗎?年輕人的恢復力真不錯。”當對方完成坐在床上的目標後,托馬斯開了口,“你已經睡了整整兩天了。”
“已經兩天了嗎……”法師呢喃著,他隨後認出了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死敵,修因頓時明白了現在的狀況,語氣也硬了起來,“這里是哪里?你想把我怎麼樣?”
“在發問前請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年輕的法師。”死靈法師以勝利者特有的高傲回答。
“……我叫修因,修因-威拿。”對方沉默半晌,隨後開了口。
“我叫托馬斯,和你一樣,也是高階法師,而且專修死靈類。”對于俘虜的態度,托馬斯只是一笑了之,“你現在是在法赫多德首席騎士團的行軍帳篷里,再過一天,我們就可以走出斯坦提爾丘陵地區,抵達這個國家的首都了。另外,你的物理防御結界做的很不錯,居然能吸收掉劍斗氣的大部分力量,我本來以為你會被奧斯汀大人砍成兩半。”
“原來那是劍斗氣……”修因苦笑了一下,“那麼……我的同伴們……也被抓了嗎?”
“你以為那種程度的重傷有誰能治好?”死靈法師頗有興致的坐在了對方的床邊。
年輕的高階法師沉默了下來,他吃力的伸手到衣服里面,摸索著胸口和腹部的肌肉——每一處的皮膚都很光滑,根本感覺不到一點受過傷的跡象。
“那位漂亮的女孩為你做的治療,之後另一名聖騎士負責恢復你的體力,否則受了這麼重的傷,恐怕兩天之內是無法醒來的,”托馬斯並沒有掩飾表情中的向往,“這就是神的力量……能操縱生命之力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議。”
“卡托麗、雷恩、約瑟芬……他們也被抓住了嗎……”修因喃喃自語著,低下了頭。
“你的同伴也在這個軍營里,不過我想你最好不要有任何愚蠢的念頭。你們之間隔著一千名以上的騎士團精英,另外我也已經給你施展了法術封印,不要妄圖使用移送方陣。”死靈法師站了起來,走向帳篷的出口,“話就先說到這里吧,明天一早我會讓人用擔架來載你的,等到了首都以後,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們。”
對方一走,死一般的寂靜就迅速圍攏了過來,並將木然的法師包裹其中。說了那麼多話,修因覺得喉嚨干地發澀,但他卻完全沒有喝水和休息的心情。悔恨的感覺就好象燈光所投射出的巨大影子,將他整個籠罩在深邃的黑暗之中。
這次的失敗,應當由我負全部責任。如果在被骷髏兵襲擊的時候我能保持冷靜,隊伍就不會被發現了。如果在遭到攻擊的時候能仔細思考,就不會理所當然的把劍斗氣當成是風刃術了。如果不是為了救自己的話,卡托麗怎麼可能會投降?
“修因-威拿,你真是個沒用的家伙。”法師以空洞而無奈的聲音說道。自己通過高階法師考核的時候只有十九歲,和卡達爾當年一樣~!不僅如此,修因還曾參加過多次與亡靈的接觸戰,依靠著強大的魔力與出其不意的戰術,每次都能令己方成功的防御住那潮水般的沖擊。被法王廳選為世界樹搜索隊一員時,他自信的認為一定能攻克一切障礙,但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不僅無法對抗惡魔,而且就連同樣身為人類的敵人也戰勝不了。
這麼看來我和普通書呆子也沒什麼區別……也許,只有里魔法才能讓自己真正了解到力量的涵義……
不過,那也是在沒有被抓到的前提下才能實現的願望,現在自己已經變成了俘虜,而且還連帶著同伴們一同成為了俘虜,會有什麼樣的未來等著我們呢?死亡……嗎?想到這點,法師不由的縮起了身子。
“真想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修因無法抑制的說出了心中所想。
真想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卡托麗嘆了口氣。
正如奧斯汀的承諾,成為俘虜的卡托麗一行並沒有遭受任何嚴刑拷打,此刻這間帳篷里也只有她一個人。但女孩很清楚,某種魔法道具正不眠不休地監視著自己的行動,門外負責看守的劍士也至少有六名。
不僅如此,自己的雙腳上還套著秘銀制做的腳鐐,這東西不僅堅固無比,而且重量也是普通制品的好幾倍,白天行軍的時候還可以忍受——法師會在上面施加輕量化魔法,但現在,就連走動都很不方便。卡托麗懷疑即使手中拿著武器,要砍斷這種腳鐐也起碼需要十分鐘以上。
明天法赫多德人就會走出斯坦提爾丘陵,進入戒備森嚴的首都了。今天晚上是最後的機會,如果現在無法逃脫的話,那這次的任務就等于是失敗了~!
我該怎麼辦?有什麼辦法能逃出去?還是說……只能坐以待斃?
不安感悄悄地纏上了女孩的心頭,她下意識的將手放在了胸口的垂飾上,想要尋求來自神的呵護。但卡托麗念頌的祈禱詞越多,心中的罅隙就變得越大,兩天來一直被她壓抑在心底的恐懼,此刻就好象是澎湃洶涌的波濤,一次又一次的發起沖擊性的質問,令無法抹消的絕望深刻入她的腦海之中。
法赫多德人是無法找到世界樹的,即使找到了,凡人又怎麼能控制只屬于神的力量?如果被亡靈派遣的死亡騎士捷足先登,最後會怎樣?
伊修托利會成為新的神,苦苦支撐了七年的路維絲聯盟會崩潰,女神的子民會淪為亡靈大軍的劍下亡魂,而洛倫丹大陸也會為死者們的怨念和墓土的氣息所掩埋。
不過還好,我肯定見不到那種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因為,在那發生之前就會被這些渴望力量的愚蠢者處死吧?女孩的臉龐上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下一瞬間,混合著害怕味道的淚水不爭氣的涌了出來,而且嘩嘩地流個不停。
“我該怎麼辦?”卡托麗啜泣著,將頭埋進了雙膝之間,“有誰能來幫幫我?”
雷恩在帳篷里煩躁的來回走動著,腳鐐隨之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音。
“已經過了兩天了,連行軍的時候都見不到卡托麗……他們不會拿她怎麼樣吧?”聖騎士又一次擔心地念叨著。
“如果你是指‘那方面’的侵犯,我相信法赫多德首席騎士團是做不出來的。”約瑟芬在一旁嘆了口氣,暗自思索這段對話究竟重復了幾遍。
“明天就會抵達法赫多德的首都,如果今晚再不逃走的話,就不會有機會了。”雷恩再度伸手去扯腳鐐,但秘銀制品對他的掙扎完全沒有反應。
“這個區域有魔法在監視著,何況外面的守衛少說有十名,我們手無寸鐵,要怎麼逃跑?”
“難不成就這樣坐以待斃嗎?”對方終于放棄了徒勞的動作,坐在了游俠的身旁,“可惡,要是我能再強一點就好了,那樣就能和卡托麗一起對付那個劍聖,戰斗也會很快結束。”
約瑟芬看著身旁的青年,對方憤憤地緊握著拳頭,眉頭也不甘心地糾結在了一起。那副模樣令游俠很自然的想起了十幾年前的自己——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表情。
“喜歡卡托麗嗎?”他突然問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你怎麼想到要問這種事情~!?”雷恩的臉“唰”的一下變的通紅。
“如果在某個時候必須為她去死,你會願意那樣做嗎?”游俠單刀直入的問,那副嚴肅的神情告訴對方,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為她而死嗎?也許在行動的時候我會猶豫,但如果那是唯一的選擇……再怎麼害怕也不得不做吧?”盡管有些奇怪,但雷恩還是認真的做出了回答,“只不過在和她一起的五年中,似乎麻煩卡托麗的次數很多,但能幫到忙的地方卻屈指可數……”
“別太介意,她一定能了解到你的心情,”約瑟芬拍了拍他的肩膀,“只不過,有一點我要以過來人的身份忠告你,比起為對方而死的那種感動,也許平時的細心體貼和吸引人的夢想更能留住女孩的心。”
雷恩剛張嘴打算回答時,從帳篷外傳來的巨大咆哮聲打斷了他。優秀戰士對恐懼的感知本能在一瞬間令聖騎士與游俠全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而不久之前那噩夢般的記憶也在這淒厲的震動下一閃而過——兩人很快想了起來,那聲咆哮正是來自炎魔喉嚨最深處的詛咒。
扭曲虛空的惡魔們來了。
一頭龐然大物在叢林中瘋狂的橫沖直撞,不時有碗口粗細的樹木因此顫抖著倒下。樹木著地時的轟鳴,以及瓖嵌在黑色輪廓前側六個刺眼的紅點,立即引來了一支法赫多德人的夜巡隊。騎士們並不清楚來襲者的真面目,但超過二十人的數量令他們自信的認為,一定能戰勝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
“保持陣型向前,一旦對方進入射程,弓手就立即進攻~!”隊長發布著命令,並以身作則地站在了最前方。
“大家要當心,那東西並不是普通的野獸……可能是召喚生物,一定要全力以赴對付它~!”法師則處于陣型的中心位置。
那矯健的身形很快就逼近了處于叢林邊緣的騎士們,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對方的軀體比想象中的更大,而移動速度也快的異常——弓手射出的箭雨僅有幾支命中,而且都沒能阻止它的沖鋒。幾輪曲射下來,巨大的黑影已經沖出了樹木的包圍,直撲向眼前的血肉之軀。
法赫多德人的隊長面不改色地迎了上去,手中的長劍準確的斬向怪物的頭部,他身旁的兩名騎士也跟著從側面支援。然而,隨之響起的並非是怪物的哀號,而是金屬斷裂時的呻吟——地獄犬的三個頭分別接下了騎士的斬擊,被它咬在嘴里的雙手劍就如同脆弱的牙簽,一下便折斷了。
低沉的咆哮聲從惡魔的喉嚨深處傳了出來,令失去武器的三人覺得毛骨悚然,那六只閃爍著赤紅色光芒的眼楮仿佛燃燒起來了一般,刺眼的無法正視。下一瞬間,騎士隊長的腦袋就象西紅柿一般,在地獄犬的牙齒間被嚼成了碎沫。血箭從撕裂的頸部飆上了半空,另外兩人則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甚至忘了逃跑。
“快~!別愣在那里~!弓手繼續射箭,前鋒繞到側面攻擊~!”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隊伍中心的法師,但在他說話的間隙,敏捷的惡魔已經像一把尖刀般契入了陣型,在撕裂了另外兩名弓手後沖向了他們身後的營地。
“該死的,那是地獄犬……來自幽界的惡魔~!斯坦提爾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出現?我必須立刻向上級報告這件事,不能讓營地受到惡魔的攻擊~!”
“但是,我想現在有更嚴重的問題要面對……”一旁的弓手以顫抖的聲音接過了話頭,並扯了扯對方的袖子。法師回過了頭來,這一次映入他瞳孔的是有兩層樓那麼高的巨人,它的全身都流動著灼熱的岩漿。
“這怎麼可能?”他喃喃自語著,就如同身旁的戰友們一般,覺得腦子變的一片空白,而周圍的樹木則在火舌的舔噬下迅速地枯萎,冒煙,燃燒,最後終于連成了一片火光,在黑沉沉的夜幕下描繪出人間地獄的景象。
當奧斯汀從帳篷中沖出來的時候,四米長的火焰刀恰好迎著他的臉砍了下來——一只炎魔正打算毀掉騎士團長的住所。在被烤成焦碳前,奧斯汀憑借著優異的反射神經躲過了那一擊,但武器帶起的獵獵風聲依然令他的耳膜覺得刺痛。
惡魔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這是劍聖恢復平衡後的第一個疑問,不過很顯然,對方並沒有回答他的打算。炎魔再度舉起了手中的大刀,一腳踢開已經變成廢墟的帳篷,並咆哮著轉向了眼前的新獵物。對于使用窄刃劍的奧斯汀來說,中階惡魔的裝備原本頗為棘手,他根本無法突破炎魔九頭鞭的全方位攻擊,更別提對付那包裹著火焰外殼的長刀了。但戰斗卻在眨眼之間就分出了勝負——劍聖的劍斗氣一下就削去了對方的大半個腦袋,炎魔額頭上的犄角在狂風的帶動下在空中翻滾著,最終深深的**了地面,而那龐大無比的身軀也隨之倒了下來。
還沒死透嗎?真是麻煩的敵人……看著掙扎著想要爬起的無頭軀體,奧斯汀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對了,一定要摧毀惡魔之心才行~!”在想起文書上的記載後,劍聖順手又是一道劍斗氣,惡魔的胸口立即被那股力量貫穿了一個大洞,這一次,炎魔再也無法動彈了。
“現在周圍的情況怎麼樣了?”奧斯汀轉過了身來詢問托馬斯,後者剛踏出移送方陣的光芒。
“看看就知道了。”死靈法師回答,語調保持著往常的冷靜——不過那並不代表形勢有多麼樂觀。
法赫多德騎士團的營地是以嚴密看守四名俘虜為目的而進行布置的,因為沒人認為他們會在本國遭遇大規模的襲擊。這種決定導致了外圍防線兵力的嚴重不足,大批地獄犬很輕易的就突入了毫無防備的營地內部。它們就好象是一把把尖刀,將騎士團切割成了無數的小塊,很多人還未醒來便被壓在了翻倒的帳篷底下,而當準備好戰斗時,騎士們才會發現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毫無目的搜尋視野中的怪物,而非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這些惡魔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這些惡魔絕對不會受人類的控制。”對方不負責的聳了聳肩膀,“法赫多德的記載中,十七年前也曾在此出現過惡魔……也許這場戰斗只是個巧合,我們可能擋了他們的道……”
“那麼騎士團能對抗這些惡魔嗎?”奧斯汀擺了擺手,打斷了托馬斯的歷史課。
“使用附魔武器就可以了,我已經通知法師們務必為騎士做好援助工作,但即使能對抗地獄犬,我也不覺得人類在那種東西面前會有勝算。”托馬斯說著指了指營地以東騰起的那道刺眼的火牆,幾十名巨人的影子在那橘黃的背景下張牙舞爪的擺動著,“值得慶幸的是,除了你打倒的那只以外,營地里目前並沒有其他炎魔,我們必須現在就撤退,否則與中階惡魔交鋒的話,一定會令騎士團損失慘重。”
“你說的很正確。”對方點了點頭,“首都離這里只有一天的路程,那里有足夠多的軍隊可以抵御這些家伙,立刻派一名法師以首席騎士團的名義去求援,我們則迅速向西方撤退,爭取盡早與援軍匯合。”
“那些聯盟的俘虜呢?”
“交給你了,負責好他們的安全,同時也絕對不能讓任何一人逃脫。”奧斯汀拍了拍死靈法師的肩膀,“我得去把騎士團組織起來,僅僅是這些狂吠的地獄犬,還沒資格阻止法赫多德首席騎士團的行動~!”
“外面已經亂成一團了,”約瑟芬站起了身子,“也許這是個逃跑的好機會,即使面對惡魔也總比被法赫多德人當成棋子要好,你覺得呢?”
“說實在的,兩者我都不喜歡,”雷恩坦率的回答,年輕的聖騎士永遠都無法忘記與深淵領主的生死較量,“但如果一定要選擇的話,我希望做出能讓我們擺脫困境的選擇。”
此刻,兩人均已做好了戰斗的準備。不過那套程序其實非常簡單,只是指從地上站起來,並活動一下僵硬的四肢而已。他們手無寸鐵,而且依然套著沉重的腳鐐,這種樣子即使再拼命估計也對付不了惡魔。從那聲毛骨悚然的咆哮聲傳入帳篷到現在,並沒有任何人進來做出什麼解釋,雷恩甚至懷疑那幫法赫多德人是不是拋下俘虜逃跑了。
“我出去看看~!”年輕的聖騎士終于下定了決心,“現在這種時候,那些守衛應該不會在開口詢問前就砍我吧……如果帳篷外還有守衛的話。”
就在雷恩邁出第一步時,帳篷的門簾恰好被掀開了,但探頭進來的並不是人類,而是三個連在一起的丑陋狗頭——其中一個的嘴上還叼著守衛血淋淋的上半身,腫脹的大腸從屍體撕裂的腹部拖了出來,在地上劃出一道腥臭的痕跡。
“地獄犬~!”兩人異口同聲的叫了起來,話音未落,門口的惡魔已經飛身躍起,撲向了離它最近的雷恩。
這一擊落了個空,聖騎士以狼狽的翻滾方式躲過了地獄犬的攻擊,但狹小的帳篷卻經受不起那股強橫力量的沖撞,搖晃了幾下就垮掉了。雷恩在努力了半天之後,終于擺脫了壓在身上的沉重帆布,但與此同時,聖騎士突然發現自己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張血盆大口——那是地獄犬的嘴巴。
“雷恩~!快逃~!”游俠聲嘶力竭的喊著,但那絲毫無法阻止惡魔即將發起的致命攻擊。
聖騎士下意識的將右手擋在了面前,下一瞬間,一支鋒利的冰矛擦著他的耳朵掠了過去,深埋入地獄犬的口中,長矛的尖端則從後腦勺貫穿而出,**一大片紅色的液體,那個狗頭立刻就悄無聲息的耷拉了下去。
“別擔心,騎士團會保證你們的安全的,現在請你們趕快到這邊來,那只地獄犬由我來解決~!”托馬斯大聲說著,與此同時,六名法赫多德騎士則從兩翼迅速的包抄了過來——與其說是為了解決惡魔,不如說是為了防止兩人逃跑。
雷恩與約瑟芬則迅速的交換了一下眼色。兩人都很清楚,如果現在再不逃跑,那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不知為何,聖騎士突然想起了在貝利爾村的戰斗中,卡托麗默默注視著對方的信賴眼神——只是那並不是給自己的,而是投向敢于正面對抗深淵領主的獵魔人的。
“也許吸引人的夢想更能留住女孩的心。”游俠的話在他的耳畔響了起來。
我並不打算奢望什麼……但如果現在能成功的突圍出去,並打破目前被俘虜的不利局面,卡托麗一定也會更信賴我一些吧?以後……會多注意到一些我的事情和心情吧?我已經不想一直被當成是需要照顧的角色了,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憑借自己的力量把局勢扭轉過來~!
就以我的性命作賭注~!
雷恩咬緊了牙關,大吼一聲,隨後沖向了受傷的地獄犬。法赫多德人被這自殺式的行為驚呆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阻止。發現人類的逼近,惡魔剩下的兩個頭立即動作了起來,但聖騎士卻巧妙的依靠慣性從它的前肢之間滑了過去,隨後扯住對方的身體,一個翻身騎到了地獄犬的背上。
惡魔劇烈的搖擺著身體,想要將身上那個渺小的人類給甩下來,但雷恩很清楚,光是這種程度還沒辦法讓他突破法赫多德人的包圍,于是他不顧後果的將手指插進了地獄犬紅色的眼楮中——疼痛令地獄犬變成了一頭瘋牛,它咆哮著撕裂了夠的到的一切東西,並以驚人的力量和速度撞開了騎士們,就連托馬斯制造的冰牆也沒能擋住被激怒的惡魔。
所有人只能目送著那只惡魔連同它背上了俘虜一同隱沒入陰森的丘陵中,而當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這才發現森林之子也已不知去向了~!
“該死的~!怎麼會變成這樣~!?”死靈法師的語調終于失去了一貫的冷靜,“立即開始搜捕,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們兩個給我抓回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00:39
第九章 血色殘象
這是個無風的夜晚,周圍的植物仿佛停止了呼吸。沉寂的樹木將自己的枝葉糾纏在一起,織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幕布,切斷了扎根的地面與月光的聯系,而瘴氣則乘機迅速滋長,直到充斥了整片叢林,令一切都浸潤在濕潤而安靜的黑暗中。
但身處其中的死亡騎士卻非常清楚,紋絲不動的凝滯只是表象而已,在那之下,來自幽界的力量正劇烈的橫沖直撞著,令現世如同被驚醒的水面一般,泛起波紋般的漣漪。
和在貝利爾村的感覺一模一樣……就在不遠的某處,扭曲虛空的惡魔們已經來到了現世了。羅蘭思索著,他當然能推斷出這意味著什麼——卡托麗等人肯定就在附近,因為除了她以外惡魔沒有任何來到此地的理由。
斯坦提爾丘陵並不是貝利爾村,這里既沒有建築也沒有居民,不僅如此,茂密的森林也非常適合隱蔽自己的行蹤。盡管這次的惡魔似乎更多,但要逃跑的話,應該沒問題。死亡騎士回想著十七年前的戰斗,並以此做出了判斷。但下一刻,那冰冷的嘴角卻微微彎曲,勾勒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怎麼……我居然會下意識地去考慮她的事情……面對卡托麗的時候,不僅手中的劍會猶豫,而且連目光也會被吸引過去嗎?就象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般,七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早晨再度映入了羅蘭的腦海之中。那次也是一樣,當瑟瑟發抖的卡托麗為了保護迪莉西亞而奮不顧身的撲在她身上的時候,我的劍也猶豫了。
她的體內流淌著我最憎恨的人的血,不僅如此,現在她還要按路維絲的意志和伊修托利對抗。她是我的敵人~!我怎麼會被她吸引住的?
“仇人的後裔?真有趣,現在仇恨這個詞依然對你具有束縛力?還是說,那是由于自己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對待,所以才自願的求助于仇恨的過去?”
“好好的思考下關于自己的事情吧,如果能真正的了解自己的內心,也許某天伊修托利就會讓你知道一切。”
理查德的反駁與忠告再度在死亡騎士的耳畔響了起來。仿佛為了將內心的猶豫甩去一般,羅蘭用力的搖了搖頭︰“等到見了面以後再做打算吧,畢竟主動權在我手里,我可以選擇戰斗或者隱蔽,而在那之前……面對如此數量的惡魔,她能否走出斯坦提爾丘陵還是個未知數,現在不必考慮那麼多。”
然而,死亡騎士的思緒很快就被打斷了,羅蘭立即停下了輕盈的步伐,並拔出了負在身後的大劍。來自叢林深處的淒厲咆哮以及樹木倒地時的呻吟,令他的戰士本能迅速甦醒,並很快傳遍了全身的神經和肌肉。但即使死亡騎士已做好無懈可擊的防御,當暴走了的地獄犬進入視線時,他還是嚇了一大跳。
那只惡魔的背上居然趴著一名赤手空拳的人類~!
地獄犬的模樣非常駭人,尚未融化的冰箭還插在它的左邊的首級上,那個完全死亡了的頭顱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而中間一個頭的左眼則被挖了出來,黏乎乎的體組織令癟了一半的眼珠依然掛在紅腫的眼眶旁。,不僅如此,地獄犬身上的傷口還在不停的往外噴血,使得它走過的地方都帶上了刺眼的猩紅,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詭異。
由此帶來的劇痛令惡魔瘋狂的沖撞著可以踫到的一切東西,並用利爪犁著腳下的地面。不過羅蘭並沒有被這種景象鎮住,他很快就做出了判斷——首先先干掉這只惡魔,然後再慢慢決定它背上那個人是否有利用的價值。
技巧高超的亡靈戰士立刻動作了起來,他優雅的避開了地獄犬的猛沖亂抓,並迅速契入交鋒的距離。在對方露出破綻的瞬間,大劍的利刃立刻飛舞了起來,在反射出清冷月光的剎那削去了地獄犬的前爪。
失去平衡的惡魔嗚咽著倒在了地上,羅蘭又沖上去補了一劍——這回則穿透了它的胸膛,霜慟的尖端準確地搗碎了那顆的惡魔之心。伴隨著那聲玻璃碎裂般的脆響,地獄犬的身軀立即停止了掙扎,而叢林也再度歸于寂靜。得勝的死亡騎士將注意力轉向了那名人類——此刻他就象一塊破抹布,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羅蘭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用手中的大劍把對方翻過了身,當那張熟悉的容貌映入瞳孔時,死亡騎士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這個企圖駕御地獄犬的人是卡托麗的同伴,同樣身為海藍聖騎士的雷恩。而既然他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的,不難推斷出女孩目前的處境。
命運這麼喜歡開我的玩笑嗎?羅蘭嘆了口氣。
雷恩終于恢復了知覺,率先映入他眼簾的是遮蔽天空的茂密樹枝,好象大網一般籠罩在聖騎士的頭頂上,這景象不僅令月光無法透射進來,同時也堵塞了雷恩的思緒。過了好半天,他才終于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自己打算借助那只瘋狂的惡魔突出重圍——看來現在這種不計後果的搏命成功了,但……同伴還都在法赫多德人的營地里。
“卡托麗~!”雷恩一下從地上坐了起來,負傷的**立刻發出了抗議,疼痛仿佛電流般流竄過全身,他禁不住悶哼了一聲。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獵魔人的聲音在一旁響了起來,“我還以為得用水才能把你潑醒呢。”
“是你……卡奧斯?”雷恩轉過身來看著羅蘭,“你怎麼會在這兒?”
“因為我是個獵魔人,有惡魔的地方就有我。”死亡騎士為自己完美的圓了謊,可是雷恩卻沒心思聽他的解釋。
聖騎士站了起來,在這種面對面的距離下,他第一次仔細開始打量對方。盡管林間只漏下了幾縷月光,但卻足以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臉龐。那頭絲絹般的金發整整齊齊的束在獵魔人的腦後,襯托出羅蘭精致的五官,以及那雙仿佛涌動著清澈泉水的雙眸。聖騎士不得不承認,用秀麗這個詞匯來形容他,比英俊要合適得多。
但卡托麗肯定不會為了這種無聊的原因而在意你的,和她在一起五年,我比誰都清楚這點~!雷恩下意識的撇了撇嘴角,同時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你怎麼了?沒受傷吧?”羅蘭有些奇怪對方的沉默,“還有,卡托麗他們在哪里?這附近出現了不少惡魔,情況似乎不容樂觀。”
情況究竟糟糕到了怎樣的程度,雷恩比羅蘭要更加清楚。如果能得到這位強大的獵魔人的援助,事情一定會變的容易不少,然而準備好的措辭到了聖騎士的喉嚨口,卻又被某種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拉了回去。
如果請求卡奧斯幫忙的話,他大概會給卡托麗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吧……也許她會再度邀請這個獵魔人加入隊伍……如果自己能一個人解決眼前的危機該有多好~!那樣卡托麗一定會對自己另眼相看的~!
“也許是我多心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請恕我失陪。”看出了雷恩的猶豫神色,羅蘭露出了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不過記得下次騎地獄犬兜風的時候可要小心些。”獵魔人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隨後頭也不回地向著叢林深處走去。
雷恩你這個笨蛋,你究竟在做什麼?聽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聖騎士的嘴唇顫動了起來。別說是武器,你的手里連根木棒都沒有,該怎麼去對抗那些法赫多德騎士?該怎麼去對抗劍斗氣?如果現在還想要逞強的話……卡托麗也許會死的~!
無論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哪怕為此要求得那個人的幫忙,我也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等等……卡奧斯,請等一下~!”雷恩大聲的喊了起來。
“還有什麼事嗎?”死亡騎士停下了腳步,凝視著對自己帶有微妙敵意的青年。
“請原諒我剛才的失態,但那是由于事關重大的緣故,希望你能理解。”聖騎士深深地低下了頭,讓黑暗隱藏住自己的表情,“卡奧斯先生,我希望能得到你的援助,否則的話,我的同伴也許會有生命危險……”
“那麼,長話短說,告訴我現在的情況吧。”羅蘭點了點頭。
在說話的間隙,雷恩已經用聖光術治療好了身上的撞傷,但在疾行時聖騎士的動作卻完全跟不上獵魔人。對方的步伐簡直就好象是在滑行,那矯健的身影在枝繁葉茂的林間穿梭著,猶如月光折射下的幽靈,輕盈而安靜。而雷恩則完全相反,為了能跟上羅蘭的速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剛才的那只地獄犬一樣,在叢林間憑蠻力開出一條道路。
這種程度的神經反射能力……他真的是人類嗎?聖騎士覺得不可思議。
“你剛才說法赫多德人中有一名劍聖?”羅蘭的聲音從前面飄了過來,打斷了他的感慨。
“是的,他會使用劍斗氣。如果能早點知道的話,我們就不會和他發生正面沖突了。”雷恩的語調中帶著後悔,“那種攻擊的力量用劍根本無法對抗,就連魔法結界都防御不了。”
“那是很稀有的劍術,它起源于卡那多斯大陸,擁有極強的破壞力,是面殺傷的首選,”死亡騎士聳了聳肩膀,“但若是說對決的話,劍斗氣卻有著致命的弱點。”
“你是說……你能戰勝劍聖~!?”年輕聖騎士的聲音立即提高了八度。
“在戰場上並沒有什麼確定的事,但既然要救人,和他對決是必然的。”羅蘭說著抽出了霜慟,“總之,試試看吧。”
法赫多德人的營地已經近在眼前,炎魔引發的火焰正從營地的東方迅速的蔓延過來,那道高聳的火牆就好象是層疊的波浪,在地面洶涌翻滾著,將阻擋在它面前的一切吞噬。最外圍的帳篷都被卷入了那赤紅的光芒中,此刻正發出嗶嗶剝剝的響聲。
而在那奪目的背景下,金屬武器與利齒的踫撞聲、騎士的呼喊聲、以及惡魔憤怒的咆哮已完全交織在了一起,最終都化為了灼熱的風聲。
“一部分人正在撤退,騎士們則負責抵御惡魔,戰術思想是沒錯,不過看來戰況很混亂啊,”獵魔人對身旁的聖騎士說道,此刻兩人正隱蔽在樹叢中觀察著周圍的局勢,“是個好機會,這種局勢對我們的行動很有利。”
“可是我們該怎麼找?卡托麗在哪里?要知道,修因挨了一記劍斗氣,到現在都無法行動……他根本沒有自衛能力……”雷恩憂慮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這是圈籠陣,法赫多德人專門用于扣押俘虜的駐扎陣地。這種營地在防御外界進攻的方面很脆弱,所以這些騎士現在才會這麼狼狽。”羅蘭仔細觀察了一下帳篷或帳篷殘骸的駐扎位置,隨後得出結論,“不過也難怪,他們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這里會出現惡魔。”
“是圈籠陣又怎麼樣?”
“這種營地是以雙圈輻射的方式安置帳篷的,目的就是為了能最有效的看守和隔離俘虜——卡托麗和修因一定是在另外一個中心的某些帳篷里,只要到那里去,就一定能找到他們。”羅蘭解釋道。
“但他們也許已經被帶走了~!”雷恩提出了異議。
“如果是那樣的話,按照我的行動方式,一定會在半路就遇到押運隊伍,”死亡騎士以不容置疑的語調回答,“現在去揀一把劍過來,然後跟著我走~!”話音未落,他已躍出了樹叢,輕巧地落在了戰場之上。此刻在火光的映襯下,獵魔人那頭金色的秀發顯得格外燦爛。
憤怒的咆哮聲傳入了少女的耳畔,隨後又帶起人類的慘叫以及劍刃切割**的悶響。
是惡魔……地獄犬,還有炎魔……法赫多德人的防御線被擊潰了嗎,雷恩、修因還有約瑟芬怎麼樣了?卡托麗猜測著,有些不安的皺起了眉頭。不過她依然安靜的坐在椅子上,並沒有任何打算逃跑的想法——外面的騎士還堅守在崗位上,卡托麗聽得見他們激烈的爭論聲,而自己腳上的鐐銬又過于沉重,如果現在就行動,很可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結局。
在沒有希望的時候失去耐心,只會把可能到來的希望趕走,女孩告戒自己。為了能讓焦躁的心情平息下來,她開始念頌獻給路維絲的祈禱詞。然而,才念到一半,卡托麗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帳篷外的爭吵聲消失了~!
我該沖出去嗎?在少女猶豫不決的時候,厚重的門簾被一下掀了開來,一個瘦削的身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眸子中。
“約瑟芬~!”卡托麗的表情由驚訝轉為喜悅,“沒受傷吧?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逃跑的經過那可說來話長了,不過幸運的是一路上沒遭遇什麼危險的戰斗,”游俠微笑了一下,“隊長,我來的不算遲吧?”
“正是時候~!”
“先用這個把腳鐐拆掉,然後我們再去找修因。”約瑟芬說著遞過了一把擲斧,“撬掉鉸鏈的中軸,這樣才能讓鐐銬從腳上松開,剛才我就是這麼做的。”
盡管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女孩非常清楚時間的寶貴性,她只是點了點頭就半跪著開始埋頭作業。聖騎士在機械學方面也同樣受過相當程度的教育,然而秘銀制品比一般腳鐐要牢固的多,過了好幾分鐘——這段時間足夠卡托麗拆掉兩個腳鐐了——咬合在左腳上的鐐銬才終于松動了一下。
“我們很幸運,沒人注意到這里的守衛被干掉了。”約瑟芬說道,這段時間里游俠同樣也沒有閑著,他已經將倒在門外的兩名騎士拖了進來。這不僅能讓此處引人注目的程度降到最低,同時也解決了卡托麗的武器問題——雖然騎士雙手劍不是最適合她的,但起碼比赤手空拳的面對法赫多德人和惡魔要好的多。
“好了,撬開左腳上的了~!”卡托麗喘了口氣,並用袖子抹去了額頭上的細汗。
“別著急,慢慢來,現在主動權在我們手里。”約瑟芬想試著讓氣氛變得輕松一些,但當他從門簾的罅隙中再度朝外窺視時,那個落入視野的人影卻讓游俠的心頭緊縮了起來。
前幾天將他們擊潰的那名男子,劍斗氣的使用者奧斯汀正緩緩地走向帳篷。
我必須保護好卡托麗,不能讓她再和劍聖對抗,否則一定會出事的~!約瑟芬沉默地咬緊了嘴唇,在思考了幾秒之後,他走到了與門簾反向的地方,用手中的長劍利索地在帳篷上切開了一個大口。
“約瑟芬?”卡托麗停下了手頭的動作。
“有敵人過來了,你先找個地方躲避一下,順便把右腳上的鐐銬也解開。”游俠解釋道,遞給她一柄劍,“這里由我來應付就可以了。”
“但是……我已經能戰斗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相信我,這副鐐銬比你想象的還要重,不把它從腳上拆掉的話肯定沒辦法劇烈運動,”約瑟芬不由分說地將她推出了帳篷,“你先去找修因,過來的敵人不多,我會盡快脫身來找你的。”
“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女孩有些不放心,又問了一遍。
“當然,否則我怎麼能達成和你之間的約定呢?”游俠的嘴角微微上揚,“放心吧。”
“要小心,那麼我這就去找修因。”卡托麗下定決心般地點了點頭,那窈窕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為火焰染紅的夜色之中。目送著女孩的遠去,游俠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而與此同時,另一個聲音卻在他的身後響了起來。
“就敵人的角度來看,你做的實在很利索,森林之子約瑟芬。”當奧斯汀看見帳篷上的大洞時,他立刻就明白了一切,那兩道劍眉隨即擰在了一起。
“承蒙誇獎,奧斯汀,法赫多德首席騎士團團長。”游俠緩緩地轉過了身來,凝視著對方,“在亡靈戰爭爆發以前,你我的部隊曾經有過多次交鋒,不過我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戰場上的老對手相遇。”
“如果能在幾年前就解決你,現在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奧斯汀的語調中摻雜著冰冷的死亡氣息,“不過我想現在還來得及補救,對不對?”劍聖說著將手中的長劍指向了游俠,利刃反射出一旁閃爍著的燭光,仿佛猛獸嗜血的獠牙。
正如約瑟芬所述,秘銀腳鐐十分沉重,即使雙腳已經不受拘束,但若不徹底擺脫它的話還是無法自由行動。在奔跑了一段時間後,氣喘吁吁的卡托麗終于決定先把鐐銬拆下來,然後再繼續尋找失散的同伴。很快,她就在帳篷間找到了一個相對隱蔽的地方,女孩立即彎下腰開始拆卸。
卡托麗的動作不得不快,她非常清楚眼前的這種狀況是最危險的。沒有了同伴的掩護,半跪在這里的自己簡直就像是一個活靶,但糟糕的是,正在她擔心的時候,不遠處卻偏偏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居然會在這種時候過來……明明再給我五分鐘就能解開鐐銬了~!想到自己如此倒霉,卡托麗禁不住要哭出來了。然而,隨著聲音的逐漸逼近,聖騎士卻逐漸冷靜了下來——她依然沒有任何戰勝的把握,但身體卻很自然地擺出了最佳的突襲姿勢。女孩的背部緊貼著帳篷的表面,全身的神經和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她就好象是一觸即發的捕獸夾,安靜地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依靠著聽音技巧,卡托麗判斷出敵人已經到了一旁,只要再稍稍前進就能看到貼在帳篷旁的自己。她閃電般地從遮蔽處探身而出,手中的長劍用力揮出,斜削向對方的上身——這一擊即使無法砍下目標的首級,也足已造成致命的傷害。
下一瞬間,金屬摩擦的脆聲在空中響了起來。
“卡托麗?”以霜慟接下攻擊的羅蘭有些意外,但很快略帶嘲諷的笑容就浮上了他的臉龐,“你比我想象中的樣子要精神多了。”
“……卡奧斯?”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一旁,背著高階法師的雷恩惟有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總之,我們已經把修因救出來了。”簡短的幾句解釋後,羅蘭總結道。死亡騎士隨後小心地揮出一劍,霜慟的鋒刃精確的將束縛在少女腳踝上的秘銀一分為二。
“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遇到你。”卡托麗的表情有些復雜。
“有惡魔的地方就會有獵魔人,這是很自然的道理。”獵魔人的嘴角上揚了一下,“我們先去找約瑟芬吧,其他的慢慢解釋。”死亡騎士說著走向了前方。
這一次你可別再偷偷溜走了。看著對方的背影,女孩暗暗思索。
“卡托麗,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雷恩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他背上的高階法師也虛弱地朝隊長點了點頭。
“恩,這次真得謝謝你,雷恩。”卡托麗凝視著對方,認真的說道,“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們根本得不到卡奧斯的幫助,也許就沒辦法脫出重圍了……謝謝。”
“這沒什麼,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在那雙翡翠色眸子的注視下,年輕聖騎士的臉頓時漲紅了。
“這麼謙虛,都不像你了。”女孩笑了起來,“來吧,只要找到了約瑟芬,隊伍就又可以前進了~!”
“恩。”雷恩點了點頭。
沒錯,很快一切就能恢復原樣了,可以繼續完成路維絲所交托的任務。而且……這一次,我一定要說服卡奧斯加入我們的隊伍~!想到這些,卡托麗實在無法隱藏自己此刻的心情,笑容在不知不覺中在她的臉龐上綻開。
只要找到約瑟芬就行了,現在他已經解決掉那些敵人了吧?女孩推測著,但下一瞬間,映入眼前的景象卻如同北地最寒冷的暴風,在剎那間凍結了她的笑容。
怎麼會這樣……不是和我約定好的嗎……卡托麗下意識地用雙手捂住了嘴,以避免喊出聲來。
惡魔帶來的灼熱火焰已經近在眼前了,那蜿蜒扭曲的火牆仿佛是一條吐著信子的大蛇,發出嘶嘶的聲音緩緩地碾過干裂的地面,並張開大嘴舔噬著黑色的夜空。
奧斯汀就站在這條巨蟒之前,無數在空中飛舞著的金色火種環繞在他的周圍,不僅令黑色斗篷的邊緣越發清晰,同時也映照出了劍聖瞳孔中野獸般狂熱的光芒。約瑟芬殘破的身軀就倒在離他六米開外的地方,原本是右臂的地方只剩下了一截突出的斷骨,慘淡的白色在大片鮮血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眼。
“約瑟芬~!”女孩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扶起了不省人事的游俠。直到現在她才發現約瑟芬的傷勢到底有多重,不僅肩關節以下的右臂被截斷,而且他的上半身自左肩到右腹被切開了一道既深又闊的傷口,大腿上也被某種極端蠻橫的力量穿了個洞——毫無疑問,這是劍斗氣的杰作。此刻,這些恐怖的傷口正毫無顧及地萃取著游俠所剩無幾的血液,並用力的向外噴著,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卡托麗的衣服就被染成了紅色。
“雷恩,放下修因,過來幫我,快~!”女孩迅速的命令道。
“怎麼會變成這樣~!這,這是致命傷啊~!”雷恩跪在了游俠的一旁,他說話的語調無法抑制的顫抖著。
“別廢話了~!不要思考其他任何事情,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集中精神,這樣才能發揮聖光術最大的力量~!”卡托麗簡短的回答,“無論發生什麼,我也一定要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
伴隨著抑揚頓挫的祈禱語,金黃色的暖流從兩名聖騎士的手中傾瀉而出,溫柔的包裹住了奄奄一息的約瑟芬。
無論如何……我也一定要把同伴從死亡的口中救出來~!女孩凝視著眼前的景象,抿緊了蒼白的嘴唇,甚至連呼吸都不敢放松。
當卡托麗與雷恩竭盡全力使用聖光術的時候,羅蘭則踏前了一步,擋在了他們與奧斯汀之間。路維絲的信徒們是亡靈軍團的敵人,但現在的自己並不是死亡騎士,而是獵魔人卡奧斯——沒什麼需要猶豫的,既然在接受雷恩求助時已經答應了,那麼要做的事便只有一件。
“你就是那名劍聖吧?”羅蘭警惕地打量著對方,奧斯汀的外衣上有多處火焰摩擦留下的痕跡——很顯然,他曾與數個炎魔交手過,並取得了全部的勝利——而這對獵魔人來說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是奧斯汀-斯圖爾特,”對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傲慢,“報上你的名字~!”
“我是卡奧斯,這可真是令人懷念的禮儀,”羅蘭諷刺地回答,“我們是在進行崇高的騎士決斗嗎?”
奧斯汀並沒有被這種話激怒,他依然與死亡騎士保持著恰當的距離︰“看來我今天真是背運到了極點,惡魔,佣兵……什麼人都來湊熱鬧,我給你五秒時間,立刻從我眼前消失,否則,死~!”
“要我離開是不可能的。”獵魔人舉起了手中的大劍,沉著地回答。
“那麼我只好殺了你。事情既然發展到這種地步,我也不在乎究竟會死多少人了,反正,只要留下一個活口即可,俘虜多了也不好管理~!”那柄窄刃劍在劍聖的手中舞動了起來,“你很快就會象那個游俠一樣變成支離破碎的抹布~!死在世上最強的劍術下,你應該感到榮幸~!”
“那不是世上最強的劍術。”羅蘭說道。
奧斯汀沒有回答,他的劍就是回答。狂風與怒氣在那柄長劍之上凝聚收縮,隨後化為一道鋒利無比的氣刃,帶著尖銳的呼嘯,撲向了眼前的目標。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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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5 16:01:06
第十章 約定
奧斯汀確信這一擊能讓戰斗立判勝負——劍斗氣的攻擊角度經過了精心計算,如果那名金發劍士閃避的話,鋒利的氣刃就會擊中他身後毫無防備的卡托麗和雷恩——對方完全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用**去抵擋,而那就意味著死亡。
但實際上,死亡騎士從一開始就沒有躲避的打算。羅蘭緊握著霜慟,屏息凝神地調整著橫置的劍刃與呼嘯而來的劍斗氣之間形成的夾角。當鋒利的風之刃即將命中他的剎那,靜止著的獵魔人揮出了水平的重斬。
大劍劃出的半圓軌跡埋入了劍斗氣之中,下一瞬間,伴隨著雷鳴般的巨大響聲,撕裂大氣的氣刃就象玻璃般破碎了。爆炸般的力量沖擊下,周圍的景象因空氣的抖動而扭曲,鼓噪的旋風圍著霜慟發燙的鋒芒打轉,羅蘭的長發被刮得狂亂的躍動,束帶也發出獵獵的響聲。
而當一切歸于寂靜後,那道無堅不摧的劍斗氣不僅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相反已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被擊碎了?我的劍斗氣被擊碎了?這怎麼可能?奧斯汀睜大了雙目,無法抑制自己震驚的表情。
“劍斗氣不可能比劍更強,正如同劍不可能比持劍者更強。”羅蘭冷冽的聲音灌進了劍聖的耳朵,“任何一名劍斗氣的使用者都該知道這句話,那是‘皇帝’雅加西的名言。”
“‘皇帝’……你怎麼會知道~!?”
“在大盧爾德競技場內,雅加西以自創的劍術保持著無敵的地位長達數百年沒有動搖,即使在他死的那一刻,人們依然承認他是掌握著最強之劍的‘皇帝’~!”死亡騎士回憶起了自己曾著迷過的故事,“在名為‘雲耀’的技巧前,劍斗氣根本就不堪一擊~!我以為自那以後劍斗氣就被淘汰了,但沒想到將近兩百年過去了,此處還會有人使用這種華而不實的技巧。”
“你居然說這是華而不實的技巧……別太放肆了~!”奧斯汀的臉色由蒼白轉為通紅。
“不是嗎?剛才的感覺和一陣微風沒什麼區別。”獵魔人嘲諷的回答,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對方拿劍的手正在顫抖。
“住嘴~!”憤怒的劍聖再度使出了劍斗氣,在右手手腕的有力抖動下,空氣仿佛變成了一條綢緞,在窄刃劍的帶動下如漣漪般蕩漾著,隨後激射出多道波紋推向敵人。
多層風刃,這是奧斯汀能做到的最強的攻擊,他相信這次一定能把對方斬成兩段。
為了回應那道淒厲的疊加攻擊,羅蘭的防御也轉為多段斬,那柄巨大的劍仿佛完全沒有重量一般,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連揮了好幾下,每一下都濺開無數的混亂氣流。當狂風散去後,獵魔人依然站在劍聖的面前,連頭發都沒掉一根。
又被擊碎了?
這怎麼可能?奧斯汀忽然覺得眼前的火光變的陰暗了起來,恐懼正悄無聲息地席卷而來,而自己內心深處一直信賴的東西卻無法抵擋住那股黑色的潮水。
但羅蘭並沒有什麼憐憫之心,他繼續嘲諷對手︰“值得誇獎,你居然領悟出了多層風刃的奧義……可是,這也沒什麼值得驕傲的,那畢竟是‘震空’層次的技巧。而據我所知,這種境界的威力是無法與高階劍聖的‘碎石’相提並論的,更何況是傳說中的‘斷山’~!光是掌握‘震空’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還是說那已是你的極限?”
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對劍斗氣如此了解?奧斯汀昏昏沉沉地想,但現實卻並沒有給予他更多的時間去猜測——獵魔人已經放棄了防御的戰略,轉而采取主動攻擊的方式沖了過來。
法赫多德騎士團團長急忙舉劍一指,但羅蘭已預料到這次的攻擊,並事先轉移了身體的重心,劍斗氣擦著他的發梢一掠而過,只在地面留下一個邊緣光滑的洞。
下一瞬間,那金發的身影已經到了劍聖眼前,挾裹著寒光的劍刃在熱風中劈開一道欣長的亮線,直取對方的首級。
光靠這柄窄刃劍擋不住他~!這個念頭從奧斯汀的腦海中閃過,劍聖的左手條件反射地抽出腰間的匕首,和長劍交叉著打算架住落向頭頂的霜慟。
隨後,金屬發出了刺耳的脆響。硬接下這一擊後,奧斯汀覺得自己的雙臂都要斷了,而更糟的是,並未加持魔法的匕首上出現了崩痕~!
那道崩痕迅速的擴大,僅僵持了一秒不到的工夫,劍聖的防御就徹底崩潰了。不過這段時間已足夠奧斯汀反應過來,在匕首斷開之前,他就迅速地向後跳出劍風的籠罩。失去了目標的霜慟立刻砸進地面,劈開一道寬闊的裂縫,並濺起無數的砂石與塵土。
奧斯汀的額頭上多了一道淺痕,正緩緩的向外滲著血——如果不是及時跳開,就不僅僅是一個傷口的問題了,也許劍聖會沿著人體縱軸線被整個切開。更糟的是他發現在這場決斗中,自己的力量被完全壓制了。
我該怎麼防御?該怎麼反擊?
而對于羅蘭來說,這場戰斗和他所經歷過的無數死亡之旅比起來,實在算不上什麼——敵人只是名低階劍聖,而且缺乏近身戰斗的能力。盡管一擊不中,但獵魔人相信自己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切割人體的計劃,他再度放低姿勢,準備發起下一輪連攻。
然而在那之前,敏銳的死亡騎士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他立即跳向一旁——而與此同時,一支鋒利的骨矛從他剛剛站立的地方閃電般的刺出。
“托馬斯?”劍聖將視線轉向了後方,死靈法師不知何時已來到了身旁。
“準備離開吧,奧斯汀大人。”對方回答道,並讓事先召喚出的四個骷髏兵纏住了羅蘭。
“但是那些路維絲的信徒該怎麼辦~!我們就這樣兩手空空的回首都~!?”一看到遠處依然念頌著祈禱文的聖騎士,奧斯汀就禁不住提高了音量。
“我們兩個一起上也未必有勝算,何況這附近還有很多惡魔,部隊已經準備好撤退了,如果再拖下去,也許會全軍覆滅~!請冷靜行事,奧斯汀大人。而且我保證,還會有另一次捕捉他們的機會。”在死靈法師解釋的時候,獵魔人已經解決掉了兩只骷髏。
“會有另一次機會……我知道了,撤退吧,托馬斯。”法赫多德騎士團團長點了點頭,隨後又看了一眼那名金發劍士——被傀儡阻擋著的獵魔人也同樣將注意力放在了這邊,以提防可能到來的劍斗氣。
叫卡奧斯是嗎……下一次……無論用什麼樣的方式,我也要除掉你這樣的存在~!
死靈法師將一只手搭在了奧斯汀的肩上,隨後輕聲呢喃起了魔法咒文。當羅蘭解決掉最後一只骷髏兵時,移送方陣的光芒恰好消失在了嘈雜的夜色之下。
“撤退的時機挑選的真不錯,看來以後會有另一次惡戰……如果你依然執著于神的力量的話。”望著逐漸褪去顏色的湛藍法陣,羅蘭輕聲地自語道,那水色的雙眸正反射出火光跳躍的影子。
戰斗終于告一段落了,但死亡騎士依然保持著警惕——惡魔們還在附近,而且也許很快就會發現他們,周圍的火勢也越來越大了,如果不盡快脫身,危險將會再度降臨。一想到這些,他那優雅的眉頭就迅速皺了起來,獵魔人立即走向依然跪在約瑟芬身旁的卡托麗。
“怎麼樣……”羅蘭的話講到一半就斷了,因為約瑟芬殘破的軀體已經說明了一切。
雙重聖光的治療下,游俠的右肩、胸口的深傷和被貫穿的大腿都已痊愈,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情況得到了控制。獵魔人那水色的瞳孔已經見證過太多的死亡,不僅如此,曾身為聖騎士的他也非常清楚聖光術的局限性——表面的痊愈之下,約瑟芬的生命依然在不停的流逝著,而且……已經再也無法挽回了。
“這是致命傷,即使**得到治療月也無濟于事,他的靈魂正在消逝。”羅蘭無情的判斷令卡托麗的全身無法抑制的顫抖了起來。
“不會的~!我一定要把約瑟芬的靈魂拉回來~!”卡托麗咬緊了下嘴唇。
剛才不間斷的祈禱令女孩和雷恩都消耗了大量體力,但只是休息了短短的幾分鐘,她便開始繼續使用聖光術,伴隨著那股強烈的意志,金色耀眼的光流再度覆上游俠的全身。
平時你就一直很細心地照顧我,和我一同分擔壓力,你是我最好的同伴,就好象我的兄長一樣,但是……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為什麼不惜獨自面對劍聖也不願意讓我受到傷害?如果是兩個人的話,也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種情況了~!我應該早點察覺到的……卡托麗覺得自己的心好象被針刺了一下,呼吸在一瞬間窒息了起來。
我根本就不配當什麼隊長~!如果我能早點察覺到,你就不會變成這種樣子了。約瑟芬,別就這樣離開我們~!求求你~!
“停止吧,這樣做是沒有意義的。”羅蘭的大手搭上了女孩的肩膀,“那只會令你自己失去體力和意識而已。”
“閉嘴~!不要胡說八道~!”對方用力掙脫了他的束縛,但卡托麗的臉色卻越發蒼白了起來——正使用著聖光術的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森林之子的靈魂與軀殼最後的聯系,正在逐漸的消失。
路維絲的力量可以治療**上的傷痕,但卻無法喚回迷失在死亡陰影中的靈魂,這點聖騎士是最清楚的。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少女絕望地低聲自語著。
就在此刻,沉寂的森林之子終于睜開了眼楮。
“約瑟芬~!”卡托麗驚喜的叫出了聲,雷恩和羅蘭立刻提起了精神,一旁的修因也掙扎著靠了過來。但只過了幾秒鐘,同伴甦醒帶來的喜悅便已被灼熱的狂風吹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沉重的寂靜縈繞在他們的身旁。
游俠茫然無光的的瞳孔深處,死亡的陰霾清晰可見,他的臉頰已完全失去了血色,那孱弱的軀殼也開始越發激烈地抽搐。鮮艷的血沫肆意地順著約瑟芬的嘴角流下,仿佛在嘲笑著渴望奇跡出現的人們。
“看來,我似乎快死了。”約瑟芬斷斷續續的說道,吃力的露出了慘淡的笑容,“我的劍術真夠差勁的,沒能抵擋住劍斗氣的攻擊。大家……都還好吧?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我們已經擊敗了法赫多德人,他們都夾著尾巴逃回城堡里去了。”卡托麗清脆的聲音此刻透出一種異樣的柔和,女孩回答著,小心翼翼的扶起游俠,並讓對方的頭偎依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那就好,不過我大概沒辦法達成和你之間的約定了,真可惜……”咳嗽打斷了游俠的話語,過了好一陣,他才恢復過來,“卡托麗,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必須知道一切……這樣我才能安心。”
“恩,我在聽著。”女孩低聲回答,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終于沖破了壓抑情緒的束縛,順著少女的臉龐劃出兩道淚痕。但卡托麗只是默默流著淚,沒有發出一點哭聲。
“幾個月之前,當教皇朱利安告訴我關于你的事時,我一直對此持有懷疑,直到旅途的開始。但現在……如果我不在了,而你們尚未知曉真相,那麼很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踏進死亡之路。”
“卡托麗,其實無論你是否是此次考核的第一名,不,應當說無論你是否能成為聖騎士都是無關緊要的,在路維絲的預言降臨時,你就已經被確定為這個隊伍的一員了。因為,只有你的血液才能開啟通往星之都的道路。”約瑟芬的話語不時被咳嗽打斷,附近的火焰正一寸寸地逼近,但所有人都只是安靜地傾聽著。
“因為……那位叫做久遠的女孩的關系嗎……”卡托麗的瞳孔深處掠過了一絲波瀾。
“抱歉,讓你想起了那時候的回憶,但教皇大人不告訴你預言的內容是有原因的。因為……久遠的血液不僅僅是一把開啟道路的鑰匙,那神秘的血統中還蘊涵著某些無法解釋的力量,而那種力量……會引來幽界的惡魔們……”
“什麼~!?”除了羅蘭以外的三人異口同聲的說了出來。下一瞬間,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炎魔憤怒的咆哮,仿佛一閃而過的雷電,擊碎了死亡氣息帶來的寧靜,並令卡托麗禁不住顫抖了起來。
“惡魔們想要吸食你的血液,所以,教皇委托我作為向導與保護者,加入此次行動。我已經當了將近十五年游俠,但始終沒有成為一名獵魔人,因此任務的內容令我十分擔心。幸運的是,我們遇到了卡奧斯,”約瑟芬的目光轉向了卡托麗身後那個金發飛揚的身影,“如果沒有你,也許我們在貝利爾村就得止步了,這應當算是……命運吧……”
死亡騎士讓自己的表情隱藏在了搖曳的陰暗面中,並巧妙地轉移了話題︰“也許是命運,不過那並不重要。教皇的命令是一個方面,但我想森林之子會做到這樣的程度,應該有別的理由。”
“獵魔人的直覺一向這麼敏銳嗎?還是說,那是閱歷豐富的關系?”游俠笑了笑,“你說的沒錯,真正讓我揮劍的理由是另一個——和迪莉西亞的約定。”
約瑟芬的語調摻雜進了惆悵的成分,獵魔人的推測點燃了他青年時代的回憶,“你知道嗎,卡托麗,我一直……一直很喜歡迪莉西亞。”
“我的母親?”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十八年前吧……那時候我還沒到二十歲,在聖騎士考核中和你的父親卡達爾一同擔任兩名見習聖騎士——迪莉西亞與羅蘭——的副官。但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卡達爾。當然我們依然是好朋友,所以在出發前,她便拜托我在這次危險的任務中保護好聖劍騎士團團長最疼愛的女兒不受到惡魔的傷害,並帶著你平安的回到聖都。”
“一開始我僅僅是為了迪莉西亞,不過後來卻喜歡上了這份工作。卡托麗,你和你的母親很相似,溫柔而不失堅強,是最值得信賴的同伴,如果我年輕個二十歲,一定會愛上你的。”游俠的目光飄向了遠方,“只是,現在已經沒辦法達成保護你的約定了……我辜負了迪莉西亞的信任……”
“不是那樣的,約瑟芬~!媽媽絕對不會那樣想的,你是我最好的同伴~!”卡托麗終于止不住啜泣了起來,“如果沒有你的照顧,我根本就不可能走這麼遠。謝謝你……約瑟芬。”
“好好完成任務,然後平安地回到母親的身邊,卡托麗。”森林之子露出了安詳的笑容。
“是的,我答應你。”少女溫柔地回答著,“我答應你,約瑟芬。”
高貴的游俠停止了呼吸,生命之火已他黯淡的雙眸中凋零,只留下空洞而深邃的黑暗。圍繞在眾人周圍的火焰正上躥下跳著,吞噬著大地與天空的紅色信子勾勒出一副丑陋的嘴臉,仿佛嘲弄著人類的脆弱。而在那諷刺的劈啪聲中,女孩摟著游俠逐漸冷卻的軀殼,低聲地痛哭了起來。
這就是人類。復仇、守護、野心、對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的渴望……這些強大的執念從一開始就蘊涵在人類的本能中,並促使那脆弱的軀殼不惜一切地去反抗命運。約瑟芬,你又會怎麼選擇呢?如果可以成為死亡騎士,你會願意用那樣的方式去完成和你所深愛著的迪莉西亞的約定嗎?
就象我用那樣的方式去復仇一樣,你會願意嗎?
下一瞬間,炎魔近在咫尺的咆哮聲打斷了羅蘭的思緒。透過火焰的障蔽,獵魔人可以看見正向著此處前進的巨人般的身影。
“此地不宜久留,更何況你是惡魔們的目標,我們該走了。”羅蘭對卡托麗說道。
“恩……我知道,但是,就這樣讓約瑟芬……”
死亡騎士俯下了身子,將游俠冰冷的屍體扛在了肩上︰“約瑟芬是位值得尊敬的游俠,慈祥的大地母親才是森林之子的歸宿,我們會為他找一處沉眠之地的。”
“謝謝你,卡奧斯。”女孩翡翠色的眸子終于平靜了下來。
“你們是要去星之都嗎?”羅蘭看著她和正背起法師的雷恩,“去把趁手的武器找回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務必做好準備。現在,跟我來。”
獵魔人大踏步地離開了戰場,那頭飛舞在火星之中的金發,很快便消失在了寂靜的黑暗之中。
夏季的暖風撫過少女散亂的短發,明媚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篩落,那蒼翠欲滴的景色就仿佛是大師精心繪制的油畫。
卡托麗從柔軟的睡袋中爬了起來,安靜地欣賞著眼前的一切,隨後她回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一直照顧著自己的同伴在劍斗氣下死去,之後的突圍則險象環生,一路上他們不僅遭遇了好幾只炎魔,還受到了後側尾隨而來的地獄犬的襲擊。當擊潰所有的敵人,並終于抵達安全地帶時,自己和雷恩都已筋疲力盡了。
如果這一切只是場夢該多好,如果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一定能想出完美的解決方案。女孩這樣想著,但不遠處那個刺眼的墳墓卻在同時映入了她碧綠的雙眸,卡托麗嬌小的身軀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那是約瑟芬的墓。游俠的墓很簡陋,只是一個隆起的小土丘,如果不仔細看是無法注意到的,在那之下既沒有棺木也沒有石碑,只有斯坦提爾的濕土、一把劍、一張弓陪伴著沉眠的森林之子。昨晚的葬禮也同樣很簡單,只有一段祈禱詞——當時卡托麗覺得自己還有使用聖光術的力氣,然而卻找不到可以用來祝福的水。
現在我該怎麼做呢?女孩下意識的將手探到胸前,握緊了那個飾物,沁心的涼意很快便透過手心傳到了她的全身——路維絲的鮮血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嚴厲。
“卡托麗,你醒了?”雷恩的聲音傳了過來,注意到了對方的消沉,他以盡量溫和的語氣詢問道,“怎麼樣?現在感覺還好嗎?”
“謝謝你,不用擔心,”卡托麗笑了笑,“我會盡快振作起來的……因為,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任務要完成。”
“那可得保養好身體,隊長小姐。一晚上沒喝水,一定渴了吧?”聖騎士說著遞過了水壺,對方則不客氣地灌了一大口,而飲料那股意料之外的清新滋味,卻令女孩禁不住產生了疑問。
“這不是水?”
“是……一種樹汁,卡奧斯弄來的,”雷恩聳了聳肩,“修因回憶說在書上看過,肯定沒問題。”
“卡奧斯弄來的?”卡托麗重復了一遍,一絲陰影掠過了她的臉龐,而女孩詢問的語速也頓時加快了幾倍,“他現在人在哪里?”
雷恩再度聳了聳肩膀︰“不清楚,他讓我負責守衛你們,自己就離開了,我沒問……”
“雷恩你先照顧好修因,我這就去找他~!”女孩騰地站了起來,迅速的裝備好了小盾與短劍。
“但是……”
“保持警惕,等我回來。”話音未落,卡托麗的身影已消失在了茂密樹葉組成的屏風之後。
他一定又走掉了,就好象上次一樣悄無聲息地走掉了~!這家伙……他是只知道和惡魔對砍嗎?一點也不考慮別人的心情,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實在是太過分了,簡直比德拉諾那個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還要過分~!簡直和那些法師們的召喚生物沒區別~!如果下次那家伙再死皮賴臉的出現的話,我一定會用盾牌敲掉他的鼻子,然後再讓他嘗嘗電流過體的滋味~!
在叢林中穿梭了將近半個小時後,少女終于放棄了搜索。她選擇了一塊平坦的石頭重重地坐了上去,然而輕巧無形的失落感卻依然令她心焦,過了好半天,女孩才靜下心來。
那麼,現在該怎麼做呢?伴隨著偶爾掠過耳畔的鳥鳴,卡托麗再度拾起了剛才被打斷的問題。雖然是年度考核的第一名,但她卻不得不承認,失去了約瑟芬的保護,自己對于腳下的這片土地,完全一無所知。
星之都位于法赫多德西部邊境地區,先不說具體位置尚不清楚,光是如何穿越這個國家就已經是個大問題了。那名叫做奧斯汀的劍聖是首席騎士團團長,這就代表了卡托麗一行目前正與整個國家機器為敵,如果進城一定會被逮捕。但是如果不進城的話,又應當如何補給?在叢林和高原中,怎麼樣才能找出一條通往目的地的道路?旅途上是否有什麼可能致命的危險需要注意?
“連一個問題都回答不了。”她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也許該去和同伴們討論討論,但雷恩有多大能耐,與他共處了五年的自己是最清楚不過了。而修因——“是……一種樹汁,卡奧斯弄來的,修因回憶說在書上看過,肯定沒問題。”——女孩回想起了剛才雷恩的話。
“看來現在只能祈禱高階法師的記憶力足夠好了,希望他看過關于法赫多德地理概況的所有書籍。”女孩出神地看著眼前的地面。
“你怎麼了?一大早就在這里沉思?”羅蘭熟悉的聲音在身後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那一刻,少女覺得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卡奧斯~!?”卡托麗猛地轉過身,激烈的動作令齊耳的短發在空中歡快地躍動著。
“因為昨天沒能搜集到干糧的緣故,我剛才去捕捉了一些獵物來,”死亡騎士解釋道,並舉起了手中的兩只兔子,“這些應該可以應付一天的需求了。”
“我想也是。”少女心不在焉地回答著,並低下頭以掩飾自己的表情。
太好了,原來你沒有離開……那麼,我能依靠你嗎?能象依靠約瑟芬一樣依靠你嗎?
“振作一點,別太傷心。”羅蘭拍了拍她的肩膀,“身為人類,難逃一死。森林之子已經做到了他想做的,那就是保護好迪莉西亞的女兒。而你該做的,就是振作精神,連他的份也一起活下去。”
“恩,謝謝你。”卡托麗以聖騎士的正式禮儀深鞠一躬,“這是對昨天的事表示的感謝,如果沒有你,也許我們都會死在那里,請接受我的敬意。”
“那沒什麼。”羅蘭的表情卻有些復雜,因為女孩的動作令他想起了對方正是伊修托利的敵人。
“昨天約瑟芬的話你都聽到了吧?我們肩負著聯盟的重要使命,為此要尋找到傳說中的星之都。法赫多德人的軍隊在追趕我們,不僅如此……由于某個無法啟齒的原因,我的血統還會引來貪婪的惡魔們。旅途中一定會遭遇許多無法預料的危險。”卡托麗抬起頭,凝視著獵魔人水色的瞳孔,“我知道這麼說很自私,也很過分,但是……”
女孩突然把話咽了下去,因為一個殘酷的可能性佔據了她的腦海。如果獵魔人明確拒絕了自己的邀請……那我該怎麼辦?
“你希望我能留下來,對嗎?”死亡騎士說出了顯而易見的後一句。
“……是的,因為我一個人沒有辦法走那麼遠,”卡托麗白皙的臉龐染上了紅暈,“同伴們……我很信任雷恩和修因,但是他們幫不上忙。我需要你,有你在,旅途才能繼續下去。卡奧斯,你願意成為我的同伴嗎?”
同伴……我們明明是敵人吧?但是很奇怪,我的目光卻總是會被吸引,七年未握的劍有理由再度揮舞,靈魂律動的聲音也逐漸清晰了起來……都是因為你的關系,在找到這一切產生的原因之前,就那樣一起行未嘗不可。
或許那會令我重新確認自己十七年來存在的意義,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吧,伊修托利?
死亡騎士伸出了右手︰“那麼我們約定吧,就像約瑟芬和迪莉西亞的約定一樣。”
“恩~!就這樣約定,不可以反悔。”卡托麗的眼中流溢出閃爍的光芒,羅蘭可以感覺從女孩手心傳來的細膩感觸,就好象是溫暖的玉一般。
“我們要離開這里了,約瑟芬,”少女柔聲說著,將一束雛菊放在了游俠的墓前,“安息吧,沉眠之人不會覺得寂寞,因為在世者一定會將你銘記在心,永別了,我的同伴。”
“我們走吧,繼續前進的旅途。”雷恩露出了感慨良多的微笑。
“恩。”卡托麗點了點頭,隨後轉向了沉默不語的獵魔人,“卡奧斯,還有件事我可以拜托你嗎?”
“什麼事?”
“你能教我‘雲耀’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死亡騎士的雙眸中掠過了一絲不宜察覺的微光,恍若因靈魂的燃燒而產生的閃電。
那是交纏著復仇與毀滅的閃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01:39
第十一章 別樣的旋律
奧斯汀在房間里焦躁跺著腳來回走動,就好象是一只被困在窄小牢籠中的猛獸。不僅如此,現在充斥在他瞳孔中的已不再是敏銳而犀利的目光,而是沮喪與不安的血絲。
夜晚的奔波早已結束——在尚未看到首都拉山德城高聳的城牆前,炎魔和地獄犬就已放棄了對騎士團的追擊,此刻部隊已回到了首都內的騎士團總部中,也就是劍聖所在的這處城堡內。然而,雖然避免了全滅的結果,但現在的局面對于奧斯汀來說,依然很糟糕。
“統計的結果已經出來了。”一旁的死靈法師嘆了口氣,“昨晚的交戰中,共有一百二十一人戰死,再加上在追捕聖騎士中損失的騎士和士兵,總共的死亡人數是……一百八十三名。傷者的數目則超過了兩百人,法師們現在都忙不過來了。”
“該死的~!我真是倒霉到了極點~!”奧斯汀猛地一拳打在牆上,“這簡直就是童話~!惡魔,天~!如果他們能說話我非得好好拷問一下,那些家伙究竟為什麼要襲擊我們~!而且偏偏挑在那個時候~!”
“更糟糕的是軍用輜重都丟了,目前我已經派遣了一千五百名城防隊士兵前往昨晚的戰場了,不過估計收獲不會很大,那場森林大火會把一切都變成灰燼。”托馬斯避開了對方憤怒的目光,繼續冷酷地說明情況,“這麼一來,我們的直屬部隊可說是存步難行,而騎士團的三萬名主力又無法在這種行動中發揮作用,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了。”
“等待~!本來我們還有反擊的機會的……真該死……”劍聖掀開窗簾,呆呆的望著城外廣袤的森林,此刻樹木們正沐浴在清晨的潮濕霧氣中,而自己的獵物就隱藏在那片綠色的某處。
不過,托馬斯事先做好的預防措施多少令他得到稍許安慰。死靈法師在那名青年法師的衣服上縫進了一條魔法線,它會產生微弱的魔力波動,並使之與周圍空氣中的魔力混合在一起。即使是高階法師,不使用特殊的法術也無法察覺。而制作者本人卻可以依靠水晶球來探知到這條線——也就是獵物——所在的位置。
但現在,那顆平穩地放在桌上的水晶球卻毫無動靜——魔力波動僅能傳遞五十到六十公里的距離,再遠就消失了。
“他們並沒有進城,聰明的決定。”
“是嗎?說實在的,即使他們進城,我也未必有把握取勝。”奧斯汀自嘲地笑了笑。
“那個能對付劍斗氣的人叫卡奧斯是嗎?”
“我原以為我的劍斗氣足以斬開一切,但他卻斬開了我的劍斗氣。”劍聖下意識地摸著額頭,霜慟造成的傷疤已經為魔法治愈,但刻在他內心深處的烙印卻依然如舊,“說老實話,我第一次覺得有點束手無策。”
“別擔心,我的團長,”托馬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會有辦法的,戰斗的方式有很多種,正面交鋒只是其中之一。我會在法赫多德找到能對付他的合適人選。”
“希望如此。”奧斯汀點了點頭,下一刻,兩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突兀的敲門聲上。
“奧斯汀大人,國王陛下想要見你。”一名高階騎士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不安的神色。
“現在嗎?”
“是的,大人。傳喚官還等在城堡的會客室中。”
“那麼好吧,我也正想看看可敬的國王現在是否別來無恙呢,”劍聖聳了聳肩,隨後轉向了一旁的死靈法師,“我這就去見他……還有那些大臣們,這里就由你負責了,托馬斯。”
“要小心行事,團長大人。”對方在“團長”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當然。”奧斯汀擺了擺手,隨後走向了走廊盡頭的會客室。
他很清楚目前的狀況,在宮廷中對自己的作風感到不滿的貴族並不少,而這次的失敗很顯然會讓處境變的更糟——法赫多德的國王是個缺乏主見的人,他的目光只會停留在眼前的利益上,而非更遠。但奧斯汀也同樣清楚,國王與貴族們離不開他。除了赫赫有名的劍斗氣的使用者以外,還有誰能抵擋的住路維絲聯盟的侵犯?
如果聯盟不存在的話,我是否會變得和你一樣,森林之子?劍聖想起了死于自己劍下的老對手。真有趣,我的存在竟然是以聯盟的存在為依靠的。但是……無論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也一定要以自己手中的劍,復興這個國家~!我一定會知曉那個能扭轉一切局勢的秘密,並得到隱藏在其中的力量~!
即使付出生命也再所不惜。
“如果要學習‘雲耀’,就得先了解劍斗氣的產生原理,這樣你們才會知道為什麼要那麼做。”羅蘭掃視著圍坐在身旁的三名年輕人,夜幕早已靜悄悄地降臨,此刻趕了一天路的隊伍在一個隱蔽而安靜的地方扎下了營,眼前的篝火正歡快地舞蹈著,發出 里啪啦的響聲。而卡托麗和雷恩則仿佛忘卻了自己的聖騎士身份,而象是最好奇的學生一般,認真地聆聽著獵魔人的每一句話,受到這種氣氛的感染,就連一旁對劍術毫無興趣的法師也豎起了耳朵。
“劍斗氣的使用者們擁有將怒氣轉換成物質性攻擊的力量,當他們揮劍的時候,怒氣就會順著鋒線激射而出,並以劍刃的橫切面為邊界,凝聚起上下兩側的氣流,最後形成風刃——這種氣刃和魔法造就的風刃是完全不同的——就最簡單的‘震空’層次來說,風刃分為三層,劍面上側的凝聚氣流是一層,下側是另一層,而中間,就是將兩層氣流連接起來的怒氣層。戰勝劍斗氣的關鍵,就是要摧毀凝聚起風刃的怒氣。”
“只要將風刃夾層中的怒氣層擊碎,那麼銳利的氣刃本身就會失去凝聚力,解離成普通而無害的氣流。”
“聽起來似乎很簡單……”雷恩評價道。
“任何劍術理論聽起來都不會很復雜,直到你打算去掌握它,或者是對抗它。”羅蘭聳了聳肩膀,“要知道,在‘震空’之上還有兩個層次的境界,‘碎石’是依靠兩道怒氣交叉形成的十字來凝聚氣流的,最高境界的‘斷山’則是更為牢固的旋渦形怒氣,以此形成的劍斗氣可說是沖擊波一般的力量。不僅如此,我所說的這些都只是基本型,每個劍聖都會在此之上衍生無數的變種,以適應戰斗的需要——比如那個法赫多德人所使用的點式攻擊和多層風刃。在危機時刻,他們也有可能不按常理出牌。”
“換句話說,要想摧毀隱藏在堅固而銳利的氣流之後的怒氣,僅僅靠記住劍斗氣的結構是不行的。所以,我們就需要使用一種更強的技巧,‘雲耀’。”獵魔人給出了這樣的結論,他說著站起身,並抽出負在背後的那柄巨劍,“現在仔細看著。”
羅蘭對著手掌中的一片樹葉吹了口氣,那又薄又輕的葉片立即在空中飛舞起來。下一瞬間,在其他人的視線捕捉到攻擊的景象前,霜慟的鋒刃已劃開停滯的空氣,並將樹葉一分為二,只留下一道令人眼花的冰藍色殘像逐漸地在火光的映照中淡去。
一秒以後,重劍揮舞所帶起的狂風突然爆發,刮過眾人的臉龐,並令營火抖動著,發出呼呼的聲音。
卡托麗目不轉楮地盯著那把散發出寒冷氣息的武器,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要斬中自由下落中的物體並不是什麼難事,關鍵問題是樹葉實在太輕了,只要被風一吹,就會到處亂飛,即使對于使用細刃劍的人來說,要使出不帶動氣流的揮砍動作也是非常困難的。但卡奧斯居然能壓制住那柄巨劍掀起的劍風,在樹葉被吹跑前將之削斷~!究竟要怎樣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高階劍士一次呼吸的時間被稱為‘分’,其十分之一被稱為‘秒’,接下來的十分之一是‘系’,然後的十分之一是‘忽’,再然後的十分之一則是‘毫’,而‘毫’的十分之一就是‘雲耀’。那是與閃電相等的速度。在‘皇帝’雅加西所創造的劍術中,‘雲耀’所具有的含義則是集中力與速度的最高境界與完美協調。”羅蘭收起了劍,一邊踱步一邊說著。
“劍斗氣本身幾乎是透明的,而且飛行速度極高,要想在那麼短暫的時間中辨別出氣刃的結構很不現實,但我們可以通過觀察劍聖的出劍軌跡來判斷出劍斗氣的解離點,這需要非常高的集中力,誤判任何一個細節都會帶來致命的錯誤。”
“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按照劍聖的出劍軌跡來解離進入攻擊範圍的劍斗氣,如果動作足夠精確,就可以摧毀所有隱藏在其中的怒氣層,但不僅如此,還要記得保持斬擊速度——要快得足以在氣刃咬入你的身體前終結它,否則最後的結果還是死。”
“看來這似乎和鏡子把戲有點類似,我們必須通過再現劍聖構築劍斗氣的動作來摧毀劍斗氣。”卡托麗形容著自己的感受,並等待臨時老師作出評價。
“沒錯,但在實際情況中你會發現節奏要快的多,每擊碎一道氣刃,你的眼楮都會被由此引發的狂風吹的睜不開,更糟糕的是,劍斗氣可不是樹葉,雖然只是密度不同的空氣構成的,但它卻堅固而鋒利,要在切入時保持攻擊的速度很困難。”死亡騎士因女孩的聰穎而露出會心的微笑,“無論如何,原理就是這些,接下來就是實際的練習了,我會告訴你們劍刃與氣流之間的微妙關系,以及如何在短時間內進入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記住,只有當你的劍能搶在劍風之前削中目標,才算是達到了‘雲耀’的境界。”
“那麼現在就開始吧~!”卡托麗和雷恩立刻站起了身,並異口同聲的要求道。
“看來今晚似乎不需要布置防御法陣了……”修因無奈地打了個呵欠。
在女孩察覺之前,朝陽已悄悄地浮出了地平線。脆金色的光芒在茂密枝葉的梳理下,描繪出一道道清晰的線條,呈階梯狀散落在林間,就好象是豎琴的琴弦,稜角分明而又不失彈性。
一片翠綠的樹葉緩緩落下,輕柔地撥過那些琴弦。下一瞬間,耀眼劍芒的急掠驚醒了靜止的空氣,少女手中的短劍就象閃電一般削向眼前的目標。
結果……還是不行~!卡托麗睜大眼楮看了半天,最後終于發現自己什麼也沒削中——那片葉子已經嬉笑著飛到了三米開外,穩穩地著落在地面,而且毫發無傷。女孩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腦海中浮現出了獵魔人昨天說過的話。
“‘雲耀’不僅可以用來對付劍斗氣,在平時的戰斗中也很有幫助,畢竟集中力的高低是攫取勝利的關鍵因素之一。但別以為可以輕易掌握這些,據我所知,近年來聯盟之中只有被稱為光之指引者的尤瑟爾領會了‘雲耀’的奧義。”
只有偉大的光之指引者才了解的戰斗方式,對于現在的我來說也許的確太過勉強了。卡托麗安慰自己,但下一瞬間,她突然察覺到了什麼,瞳孔中掠過一絲深邃的陰霾。
那麼……黑暗之鷹呢?他曾經是尤瑟爾的學生,他是否掌握了這種劍術的最高奧義?如果黑暗之鷹同樣領悟了‘雲耀’的話,那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又應當如何去面對他?要證明自己的正確,就一定要在所有的方面都超越羅蘭-斯特萊夫才可以~!
“繼續練習~!”卡托麗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再度聚精會神地握緊手中的短劍。
為了約瑟芬,也為了我自己,必須掌握這種技巧~!
從羅蘭接受卡托麗的邀請算起,今天已經是四人共同旅行的第五天了,拉山德城早就被遠遠的拋在了後面,而法赫多德騎士團似乎也在與惡魔的交戰中損失慘重,至今沒有什麼明顯的動向。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死亡騎士,此刻打算借著晨間的休息時間轉移一下注意力,他拋下了負責早餐與整理的兩名年輕人,緩緩地在林間踱步而行,讓緊繃的身體感受著溫暖而潮濕的朝氣。
很快,那水色的瞳孔就捕捉到了女孩窈窕的身影,羅蘭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在茂密樹葉的遮掩下靜靜地看著她。
卡托麗揮劍的動作有力而不失輕靈,那柄短劍在她的手中收放自如,就好象是飛舞在空中的夜光蝶一般。
迪莉西亞是位好老師,而且卡托麗也具有極高的天賦——比那名叫雷恩的聖騎士高得多,這令她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領悟出劍術的本質。但羅蘭非常清楚,光具有這些,還不足以達到‘雲耀’的境界。
還需要另一樣不可或缺的東西。
舍棄一切的執著。
少女黑亮的短發頑皮地跳躍著,翡翠色的雙眸中正映照出清冷的光輝,但死亡騎士的雙眸卻失去了聚焦,並緩緩映照出十五年之前的景象。
那時的羅蘭正被仇恨的火焰啃噬著靈魂,為了能得到足以向整個聯盟復仇的力量,年輕的劍士舍棄了路維絲的信仰,並義無返顧地離開了收留自己的精靈之國,踏上了尋找傳說之劍的旅途。然而,在北地他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終年為冰雪覆蓋著的諾德森大陸人跡罕至,矮人們都躲在幽深的地下城市中,地表則充斥著擅長放毒的蜘蛛戰士,再加上各種具有奇異能力的怪物,以及隨時可能出現在頭頂上噴吐冰稜的白龍,這個復仇者發現自己寸步難行。每一次遭遇戰都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能生存下來,不僅如此,幾乎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風雪和食物的極端匱乏,就好象最專橫的魔王般,嘲笑著苟延殘喘的渺小人類。即使是最老練的游俠也無法在這種環境下生存。
如果不能讓自己變的更強,那一切就將在此止步,真相將隨著自己的屍體一同被掩埋在冰冷徹骨積雪中。
為了能活下去,羅蘭變成了另一個自己,一個只專注于戰斗和食物的獵人。他變得富有攻擊性,象怪物一樣晝伏夜出,而且很快具有了比往常敏銳的多的直覺,那柄巨大的劍讓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對決中生存了下來,年輕的劍士終于也習慣了食用死去怪物的**——盡管蜘蛛戰士的腿肉煮上六個小時也不會爛,但至少那可以讓他活下去。
在北地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與兩名矮人的遭遇中,他甚至在一瞬間產生了那樣的念頭︰為什麼不試著獵殺他們呢?也許老矮人的脂肪會比冰雪魔猿肉要嫩一些~!
即使是現在,想起當時幾乎一念之差的情形,那個完全只根據本能行動的、野獸般的自己依然令死亡騎士全身發冷。但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中,為了能生存下去,為了能夠再次站在艾拉澤亞的大地上,為了能向溫達姆揮出復仇之劍,舍棄一切的羅蘭領悟了尤瑟爾曾教導過,但他卻一直無法掌握的戰斗技巧——‘雲耀’的最高奧義。
那麼,你能領悟嗎?獵魔人的思緒轉回了眼前,水色的瞳孔凝視著少女窈窕的背影。你也渴望復仇,不是嗎?為了約瑟芬而向劍聖復仇,以及為了艾拉澤亞……向黑暗之鷹復仇,你也打算舍棄一切吧?
我們很相似,也許就是因為我們同質的靈魂與對復仇的渴望,我的視線才會被你吸引住。
沒錯,你和七年前的我是一樣的,我們是同類。
“提劍的姿勢很不錯。再這樣下去,你就能練成大陸第一的居合拔刀術了。”羅蘭的聲音從一側傳出,打斷了卡托麗的練習。女孩循聲望去,獵魔人正巧妙地避開樹枝的拉扯,向著自己緩緩走來。
“拔刀術~!和在貝利爾村見面的時候相比,你似乎長了不少幽默細胞。”少女撇了撇嘴,裝出生氣的樣子。
“你才僅僅練了四天而已,別太心急,劍術絕非一日可成。”
“但糟糕的是,我對這種技巧完全沒有任何概念……”卡托麗搖了搖頭,“即使了解了原理和練習的方式,但似乎總也無法領悟到其中的真意,到現在我都還只能在‘雲耀’的門外徘徊。”
“那是因為光憑天賦,耐心與毅力,還不足以達到領悟‘雲耀’所需要的必要條件。”死亡騎士的眼中掠過狡黠的微光,“還需要另一樣東西——執著而單純的心。”
“那是指什麼?”
“你知道人們是怎麼稱呼那位‘皇帝’的嗎?——劍之主。據說他既不為正義戰斗,也不為邪惡揮劍,無論站在面前的是誰,雅加西都會上前挑戰,並將對方擊敗。”羅蘭凝視著聆聽故事的女孩,“權力、榮譽、正義的事業或者是邪惡的引誘都吸引不了他,雅加西只執著于劍,他只為練劍而練劍。而最終,眼中只看得到劍的他,創造出了能戰勝劍斗氣的最高奧義——‘雲耀’,雅加西也因此成為了永恆的傳說。”
“只為練劍而練劍,這就是所謂單純的心嗎?”
“是的,比起擁有能變強的天賦,想要變強的**才是領悟的關鍵。卡托麗,你必須明確自己學習‘雲耀’的目的,比如說……復仇。”當這個滾燙的詞語滾過死亡騎士冰冷的舌尖時,羅蘭的瞳孔之底不由自主地閃現出靈魂顫動的火光。
“復仇,沒錯,那的確是種強大而單純的動力,但是……”卡托麗緊盯著對方水色的雙眸,“我不希望那成為我學習‘雲耀’的唯一理由,也不希望我的心被復仇左右。”
“復仇並不是需要消彌的惡念,”獵魔人聳了聳肩膀,“當然,如果那對于聖騎士來說是禁止的話……”
“路維絲的教義中並沒有提到復仇之類的事,這是我自己的原則,”少女搖了搖頭,“卡奧斯,你知道亡靈戰爭的事嗎?”
羅蘭點了點頭。
“路維絲歷二二七年,亡靈戰爭的第一年,那時出現了一個非常強大的死亡騎士。他曾擁有眾多的頭餃,‘艾拉澤亞之驕傲’,‘北地的征服者’,‘白龍之領主’,但現在,他被人們稱為‘黑暗之鷹’。”
“羅蘭-斯特萊夫。我知道這個名字。”獵魔人的表情變得十分微妙,“據說他是個叛教者。”
“他是個復仇者。一切的起因是由于艾拉澤亞的國王溫達姆,那個懦弱的男人為了苟且偷生而將羅蘭的戀人放上了祭壇,國王還試圖殺死羅蘭滅口,但失敗了。活下來的羅蘭不惜成為死亡騎士也要得到力量,最後他帶著勢不可擋的亡靈大軍回來了,在短短的一年內就打到了艾拉澤亞的首都,並殺死了自己的仇人。”卡托麗一字一頓地回答,“當然,在這整個事件中,我的父親溫達姆-奧蘭德是罪有應得的。”
在說這段話的時候,女孩翡翠色的雙眸一直凝視著羅蘭,連眨都沒眨一下,而那清脆的語調中,也完全感覺不出顫抖、猶豫或是傷感。
“很少會有人這麼評價自己的父親。”沉默半晌,獵魔人簡短地回答。
“你知道嗎?‘溫達姆-奧蘭德是罪有應得的。’這句話……我花了整整一年時間才說出口。”少女的目光飄向了遠方,“十四歲那年,養母迪莉西亞告訴了我關于那件事的一切,當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哭著跑出房子,騎士們在三天之後才找到了躲在街道角落的卡托麗——一個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信念的女孩,在知道真相之前,她一直都渴望能為父親復仇,但現在,她一無所有。”
“回到家的我不願和任何人說話,養父、養母、雷恩、或者是其他青梅竹馬的同伴,他們時常來安慰我,但那些話沒有辦法為我重新建起新的希望……所以我就把耳朵捂住,不去聽。我只是一個人練劍,有時還跟隨其他城市的佣兵去剿滅土匪強盜——父母阻止不了我的行動,我第一次殺人就是在那一年,”卡托麗說著突然露出了淒涼的慘笑,“卡奧斯,照你的說法,如果在那時候知道‘雲耀’的話,我說不定倒可以很快領悟……這真是諷刺。”
“後來怎麼樣了?”羅蘭輕聲地詢問著,仿佛害怕驚動身旁的女孩。
“後來有一天,和強盜們之間的戰斗非常激烈,我方和敵方都死了不少人,戰斗結束後我發現自己身上都是血——都是我殺死的那些人流出來的,于是我就去到附近的湖邊打算洗一洗,面對著鏡面般的湖水,我發現映入眼中的景象突然變了,我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個十四歲的女孩子~!我好象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死亡騎士……”
女孩的思緒回到了七年前,那個風雪交加的早晨。黑暗之鷹的雙眸中正閃耀著奪人魂魄的光芒,即使是遮天蔽日的大雪,也無法阻止那火焰的燃燒。
羅蘭的思緒也回到了七年前,自己復仇終結的時刻。在那之後,曾經不顧一切、瘋狂燃燒著靈魂的往生者失去了前進的動力,並不得不獨自咽下伴隨著復仇結束而結成的苦澀果實——迷茫,空洞,以及孤獨。久遠和他之間的距離,依然如故。
“我曾見過黑暗之鷹,那時具體的情形已經毫無印象了,但他的那雙眼楮……好象燃燒著火焰一般,讓人無法正視的雙眸,我卻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是我童年的噩夢。然而,當我注視著湖面的時候,我這才發現自己也變成了噩夢。”卡托麗清脆悅耳的聲音再度響起,“那個時候我終于醒悟了過來,如果自己無法坦然面對曾經發生的一切,那麼我就只會在仇恨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最後變成與自己的信念完全相反的存在。”
“我不希望變得和狹隘而自私的死亡騎士一樣,所以我打算重新審視整件事,然後再決定自己的目標。”
“結論呢?”羅蘭目不轉楮地看著對方。
“就是我剛才告訴過你的,絕不讓自己的心被復仇左右~!當然,如果那個該死的法赫多德人膽敢再度出現,我一定會盡全力殺了他。”少女認真地回答,“但如果不再相遇,我不打算通過戰爭來對付他——盡管聯盟的確有吞並法赫多德的想法,但我一定會反對,因為我自己就是戰爭的受害者。”
“那麼,你的另一個仇人……黑暗之鷹呢?”
“這次的任務如果成功,亡靈們的戰略計劃就會徹底被摧毀,那時我會加入聖劍騎士團,把食屍鬼、蜘蛛怪還有死亡騎士都趕出大陸。如果那時候遇到黑暗之鷹的話……我發誓一定會殺死這個戰爭犯~!”
“但據說他已經死了。”
“那樣也不要緊。我會以自身的經歷來證明,羅蘭-斯特萊夫的行為是錯誤的~!為了復仇而投身戰爭,甚至不惜殺死自己的導師,持劍與曾經的同伴撕殺,這樣的復仇是錯誤的~!”卡托麗的聲音就好象是徹耳的閃電,貫穿了傾聽者的全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02:31
第十二章 追擊者
卡托麗的話語如同回音般在羅蘭的腦海中激蕩著,不僅沒有逐漸消失,反而還震撼著被死亡騎士封存在記憶深處的過去。
“我親愛的弟子,到此為止吧。若你因悔恨而復仇,最終得到的結果只能是更加悔恨……”炎之城塞威嚴的高塔內,尤瑟爾蒼老而深沉的勸戒再度響了起來。
“久遠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絕對……”飛舞著花瓣的久遠墓前,精靈女孩壓抑而傷感的表情逐漸變得清晰。
“為什麼指向溫達姆的劍刃最後卻會結束尤瑟爾的生命?為什麼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曾經的戰友?羅蘭,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正在墮落~!停手吧~!”矗立在雲霄之上的寒冰皇冠中,迪莉西亞拋劍的身影重又映入那水色的瞳孔中。
當灼熱的復仇之火在內心燃燒的時候,一切都是可以拋開的,但現在,那雙只執著于一件事的雙眸已經失去了凝視的焦點。崩裂的刃在血中浸泡了太久的時間,當他斬斷了想要斬斷的東西後,便無法再抵擋來自外界的沖擊。
羅蘭沒有辦法反駁少女的宣言,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卡托麗,同時下意識地抿緊嘴唇。
“你說的很正確,也許……如果堅持這樣的信念,我想即使不需要復仇,一樣可以領悟出‘雲耀’的奧義。約瑟芬也一定會為你而驕傲的。”沉默掃過兩人之間,最後,獵魔人終于想出合適的語句來回答對方。
“謝謝你,卡奧斯。”少女回答道,但隨後好象發現了什麼般地捂住嘴,白皙的臉龐也在瞬間染上一層紅暈,“啊,我這樣是不是太羅嗦了,是不是好象枯燥的說教一樣?我居然會花了一個早晨的時間來說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還有對千里之外那些亡靈的譴責……”
“不,沒那回事,我很喜歡聽,”羅蘭避開對方的視線,看著新綠點綴下的天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你的聲音清脆悅耳,非常吸引人。”
“你不會是在哄我吧?”卡托麗露出靦腆的微笑,短發在那一瞬間遮住了流轉著神采的雙眸。
“怎麼可能?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想知道更多的事情。”獵魔人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但現在已經不早了,也許雷恩和修因會等得不耐煩,你先回營地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嗎?”
“獵魔人也是游俠出身,我發現這附近有一種有趣的植物,”死亡騎士信口胡扯,“我想先去觀察一下,過會便回來。”
“那麼我先走了。”女孩點了點頭,“對了,卡奧斯……”
“怎麼?”
“下次如果可以的話,再陪我聊聊天,好嗎?”卡托麗輕聲細語地問道。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獵魔人試著讓自己的笑容盡量顯得自然一些。
女孩轉身走向了營地的方向,而羅蘭則無言地注視著逐漸隱沒在綠色中的那頭黑發,當對方輕盈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後,他如釋重負般地搖了搖頭,隨後用手捂住了臉,搖曳在瞳孔之底的火焰隨即被埋在了手心的陰霾之下。
一句話也沒有辦法回答~!哪怕僅僅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的余地~!
那清脆嘹亮的聲音就好象是最鋒利的劍刃,毫不留情地將冰冷的事實刺入自己的心髒——溫達姆的屍體之下,還匯聚著深不見底的血海。
作為伊修托利的歐林,羅蘭完全可以毫無顧慮地在那之上撕殺,但他卻沒有辦法讓這個理由成為信念的依托。因為自己之所以會在亡靈戰爭中充當戰斗的先鋒,更多是為了能夠復仇,而不是為了死亡騎士的信仰。在西艾拉澤亞大平原的戰斗中,如果不是理查德的叱責,也許自己甚至會拋下伊修托利~!
你說的沒錯,那是狹隘而自私的復仇,這點我最清楚的。
“卡托麗-奧蘭德,你的話我一句也沒有辦法反駁。”羅蘭喃喃自語著,語調中帶著無法抑制的顫動,“但是……復仇……那是我唯一能為久遠做的。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而且,我絕對不會為復仇而感到後悔~!”
話音未落,大劍的側面已狠狠地砸在了樹干上,重劍的撞擊之下,兩人合抱的大樹立即劇烈地搖晃起來,死亡騎士的頭頂上頓時下起一場葉片構成的大雨。但在那些翠綠色的雨水滴落入地前,霜慟的鋒刃已從中飛掠而過,並將它們全都一分為二。那道耀眼的劍芒仿佛是吐著信子的銀色毒蛇,緊緊地縈繞在羅蘭的身側。
卡托麗,你的靈魂擁有美麗的顏色,但是,在嘲弄人的命運面前,你是否還依然能閃耀著那種灼傷我的光芒?當你再度面對殺死約瑟芬的凶手時,你是否還能冷靜揮劍?到了某一天,當你面對著羅蘭-斯特萊夫的時候,你是否還能堅定地貫徹自己的原則?
……也許那個時候,你會變得和我一樣?
“只有用自己的靈魂去感受,你才會明白那是怎樣的痛苦。”羅蘭的嘴角微微上揚,形成一個冰冷的微笑,“我會做好獵魔人卡奧斯的工作的,這點不用擔心。等到了那個命中注定的時刻,一切才見分曉。”
死亡騎士收起了散發出寒冷氣息的大劍,隨後緩緩地走向營地,他身後披風在狂亂地舞動著,仿佛是黑暗之鷹振動的雙翼。
“終于解決了~!這次任務中最大的危機之一~!”望著逐漸升起的朝陽,卡托麗露出燦爛的笑容。女孩身後的雷恩與修因也在這一結果宣布的同時,異口同聲的歡呼起來。
“約瑟芬,我一定會達成和你的約定,順利完成任務並平安地回到聖都的~!”卡托麗輕聲地呢喃著,下一刻,羅蘭的微笑映入了她的雙眸。
“隊伍成功地經受住了考驗,身為隊長,你做的非常好。”死亡騎士說道,語調卻有些復雜。
“那是因為有個無所不能的後盾。”少女調皮地回答,跳躍的目光令人無法捕捉。
路維絲歷二三五年五月二十八日,卡托麗一行穿越了旅途中最後一個現世與幽界的交匯點,這意味著接下來的行程中,惡魔的力量將再也無法對他們造成威脅了。
從離開聖都的時候算起,已經過了四個多月,獵魔人與卡托麗共同旅行的時間也已超過兩個月。在羅蘭正式成為隊伍的一員後,躲避惡魔便具有了切實的可行性——根據聯盟魔法界已知的材料來看,惡魔只有在現世與幽界的交匯點才感應得到現世生物的活動,而經驗豐富的獵魔人“恰好”十分熟悉法赫多德境內這些地點的所在——特別是處于隊伍即將涉足地區的那些。
除了貝利爾村和斯坦提爾丘陵外,另外還有三處地方可能會出現惡魔——農業都市拉德亞諾,吉桑城,以及露比斯山。兩座城市並非必經之路,何況即使沒有惡魔,被通緝的一行人也同樣無法進入城市,羅蘭帶著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過了去,途中唯一遇到的麻煩只有幾只地獄犬——這些家伙的嗅覺太靈敏了,即使是貼著交匯地帶的邊緣走,它們依然發現了那誘人的目標——不過這些不自量力的低階惡魔很快就成為了劍下亡魂。
露比斯山中同樣有很多條路可供選擇,但遺憾的是,現世與幽界的交匯覆蓋了整個山區,無論選擇哪條道路都無法逃脫惡魔的追蹤。即使做好了充分的戰斗準備和心理準備,但接下來的耐力拉鋸戰依然令一行人的體力與意志受到了嚴峻的考驗。疲于奔命的隊伍還在半山腰遇到了一支二十人的法赫多德巡邏隊,對方很快就認出這些偽裝的旅行者正是騎士團長的目標,但在他們發起攻擊前,憤怒不已的炎魔和地獄犬就將這些可憐的斥候撕成了碎片。
最後,經過了四天幾乎不眠不休的反跟蹤戰,卡托麗一行終于穿越了露比斯山,當羅蘭的大劍斬下尾隨而來的最後一只地獄犬的頭顱時,其他三人仿佛忘卻了全身的傷痛,都無法抑制地歡呼了起來。
“按照目前的前進速度,再過一周左右,我們就可以抵達雅赫維山脈,傳說中星之都所在的地方。”羅蘭總結著眼下的情況。
死亡騎士腳下的土地比斯坦提爾丘陵那里要干燥的多,因為在幾米厚的土層之下是堅硬的山岩,周圍的樹木也逐漸轉為寒帶的針葉叢林,只要抬起頭,映入那水色瞳孔的便是雅赫維山脈高聳入雲的宏偉身影——據說這座山脈的高度甚至超過了艾拉澤亞人引以為豪的那加山脈,而在這沉睡著的巨人腳下,同樣橫亙著一條古老的河流——尼盧河的源頭之一,格蘭戴爾河。
“終于可以抵達傳說之都了……里魔法的奧義,還有無數的歷史秘密都在等待著我們~!簡直好象在做夢一樣~!”一向冷靜的高階法師此刻卻成了最興奮的人,“我真想知道,那里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誰知道。據說到達過雅赫維山脈的修行者不計其數,都是沖著星之都去的,然而沒有一個人能證實傳說,”雷恩下意識地聳了聳肩膀,“目前的結論是︰星之都的切實位置是在雅赫維山脈的最高峰上……因為沒人能爬得到那麼高,所以那里必定是傳說之都的所在地……”
“但是,有一個人曾目睹過星之都的一切——羅蘭-斯特萊夫。”卡托麗接過聖騎士的話頭,“黑暗之鷹在那里遇到了改變了他一生的女性……那並不是虛無飄渺的傳說,因為此刻我的體內正流淌著那個女孩的血液,這也算是命運的一種諷刺吧?”
“羅蘭-斯特萊夫永遠的愛人,久遠。”死亡騎士出神地凝視著地平線盡頭的宏偉屏障,水色的瞳孔中滿溢著思念的火種。
若是到了星之都,我該怎麼向芙羅拉開口?獵魔人再度想起了曾經擔心的事情,並下意識地將手按在胸前的垂飾上,溫柔的氣息依然如故,死亡騎士因此而沉浸在懷念的寂靜之中。
但很快,戰士的本能反應就將追憶中的羅蘭扯回了現實,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得到,一個微弱但確實存在的氣息正隱藏在附近的灌木叢中,離隊伍最前面的卡托麗只有幾米遠。
幾乎在同時,卡托麗和雷恩也捕捉到了周圍環境中摻雜的那一絲異樣,修因的洞察力要遲鈍的多,不過,身旁三人的眼色很快令聰明的高階法師了解了一切。原本放松的氣氛就象弓弦般突然被拉開了,而且緊繃地讓人感到窒息。
離潛伏者最近的卡托麗在剎那間拔出了腰上的短劍,輕盈的身軀在障礙物上一點而過,眨眼之間,劍刃的鋒芒已指向隱藏在灌木中的敵人,羅蘭默契地擔任起了少女的後援。另一側的法師則立即為自己布下兩道結界,聖騎士也在同時繞到了獵魔人的側翼。
然而,下一瞬間,卡托麗混合著驚訝的叫喊聲卻令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你們兩個都把劍放下,快放下~!”少女以不容質疑的語氣命令身後的兩人,自己也在同時將短劍**鞘中。
促使她這麼做的原因出人意料,但也理所當然——潛伏在灌木中的並非是騎士團的刺客,而只是一個年僅十二、三歲的男孩。在被發現了之後,對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聲不吭地緊靠著身後的大樹,他試著遮掩住腿上明顯的摔傷痕跡,並保持著與卡托麗對峙的姿勢,然而,那雙棕黑色的瞳孔卻泄露了小鬼隱藏在內心中的恐懼。
這就是他躲到灌木叢里的原因……受傷了行動不便,卻又突然遇到四個全副武裝而且身份不明的旅人,無論是誰也都會感到不安的吧?卡托麗這樣推測著,暗暗嘆了口氣,隨後緩慢地靠近男孩︰“別害怕,我們只是普通的旅行者,我保證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你的腿受傷了,疼不疼?是不是妨礙到走路了?”
“別、別過來,我沒事~!”男孩有些語無倫次。
“現在的小孩怎麼越來越膽小了,這樣一點也不可愛。”卡托麗一改剛才的謹慎外交,不由分說地按住小鬼,“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居然已經全都腫起來了,難怪你跑不掉~!別亂動,那樣只會讓你更疼而已。修因,過來幫我一下。”
接下來,原本緊繃著神經的戰士們只能在一旁無言地等待,而危機的始作俑者卻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法師的治療,並在同時無償享受聖騎士考核第一名無微不至的呵護。
“這是否就是所謂的懷柔政策?”雷恩有些迷惑地問獵魔人。
“我更願意把這個稱為‘所有女性都擁有的無法抑制而又不可理喻並且嚴禁他人阻止的母愛心理’。”羅蘭聳了聳肩,頗為無奈的回答。
孩子畢竟是孩子,在少女的友愛攻勢與治療術的作用下,小鬼的防御心理很快便告瓦解。而在短暫的治療結束後,隊伍也理所當然地帶上了這個他——有猛獸出沒的叢林並不適合十三歲的孩子單獨行動,這一點上,無人質疑。
“看,我們現在化敵為友了。”卡托麗握了握男孩的小手,隨後對一旁的獵魔人炫耀般地眨了眨眼楮。
“是啊,你可真厲害。”羅蘭的表情卻有些復雜,為了轉移注意力,死亡騎士隨即將視線投向身旁的小家伙,“對了,能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嗎?還有,你怎麼會到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來的?”
“我是依諾克村的佛倫德,村子離這里有一天多的路程呢。我是到這里來查看前幾天放下的捕獸夾的。”小鬼依然有些拘謹,不過語調已放松了下來,“沒想到回家的時候遇到了野豬……如果不是及時爬上樹的話,我就沒命了~!但在下來的時候卻跌傷了腿,真倒霉~!”
“一天多路程……為什麼跑到離家這麼遠的地方來打獵?”女孩不解地問道。
“那是因為村子附近能捕捉的獵物都被捕捉完了,”佛倫德一副理所當然地樣子,“依諾克村可以說就在大山腳下,因為山太高的關系,我們那里一天只能看到半個太陽,田里根本就沒什麼收成,附近大河的水流又急,沒辦法下捕魚的網。原本有一條公路直達大城市的,那時依諾克村也算是熱鬧的驛站,但後來貴族們設置了很多關卡,狀況就一直糟糕下去了……想要不餓肚子,只有自己多想辦法了……”
“這樣嗎……”卡托麗低下了頭。年輕的聖騎士突然意識到,面對這種情況時,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無言以對。
先不提德拉諾的王子和那些貴族後裔的奢侈,即使是一向自認清高、不受誘惑的我,十三歲之前也都沒有離開過聖都,不是讀書就是練劍,或者去神殿的唱詩班。但眼前這個同樣是十三歲的孩子,此刻卻不得不為生存而奔走……這樣的反差,是否是連神都無法消彌的現實?
“姐姐你們又是要去哪里呢?”佛倫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感慨。
“我們要去攀登雅赫維山。”女孩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要去攀登雅赫維山~!?”小鬼的眼楮一下子亮了起來,“是象村子里的大人說的那樣,要去尋找那座傳說中的星之都嗎?”
“你可真聰明,一下就猜到了。”少女微笑著頷首。
“那樣的話,卡托麗姐姐,你們來我們村怎麼樣?不是我誇張,攀登大山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在那之前不好好休息可不行,而且,也必須做好登山的準備工作啊,對不對?”
佛倫德的話令四個人在一瞬間沉默下來。“到村子里去休息一下”,這對在野外呆了整整三個月的人來說,可是非常大的誘惑,何況他們前不久才經歷了幾次與惡魔們殘酷角力的戰斗,徹底的休整是必須的。但與此同時,來自騎士團的追擊卻是另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因素,對于這支四人小隊來說,進入法赫多德人聚居的地區,也許就代表著自投羅網——這次如果再有什麼萬一,可不會有惡魔出來幫忙攪局了。
“來吧~!雖然現在生活的狀況不怎麼樣,但比起鄰近的村莊來,我們過的還是很不錯的,要招待四個人一晚肯定沒有問題~!你們為我治療傷口,還一路護送我回村子,媽媽也一定會歡迎你們來家里的~!”望著相互交換眼色的旅者們,小家伙再度發出邀請,這次他的語氣加重了不少,看來卡托麗的友愛攻勢做的確實是非常之好。
究竟該怎麼決定呢?找個理由拒絕掉?還是……接受呢?如果只住一個晚上,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吧?畢竟,即使是在通信技術發達的聯盟境內,也不可能做到將通緝令發布到所有村莊的……法赫多德人就更加不可能辦得到了。而且攀登雅赫維山也確實需要做好充分的準備……
十七歲的隊長覺得光靠自己一個人拿不定主意,于是她偷偷地瞟了身旁的金發劍士一眼。
“那麼,同伴們,你們覺得該怎麼辦?”
“我想應該沒問題。”高階法師露出肯定的神色。
“我們的存糧也快吃完了,在山上可能沒辦法靠狩獵來補充。”雷恩掂量了一下背上的行囊。
“卡奧斯你怎麼看?”
“雅赫維山的第一道山脊平均海拔高度是三千七百米,眾所周知,巨大的山脈是靈界眾生的聚集地,越往上元素精靈數量就越多,因此也越不容易受控制,那意味著修因的法術會失靈,我們沒辦法依靠魔法來御寒或是保護自己,如果不借助專用的工具,攀登起來會非常困難,而且安全方面也得不到保障。事實上,我本來就有打算要去找一些登山工具和保險索來。”羅蘭看了身旁的男孩一眼,“小鬼,你的村莊應當是有這些東西的吧?”
“當然了~!在村莊熱鬧的那會,有很多人來我們這里買呢~!到現在還有很多存貨在鐵匠鋪里~!”佛倫德大聲地回答。
“那麼,就這樣決定了~!”卡托麗自信地點了點頭,“我們出發去依諾克村~!”
在來自路維絲的旅者們作出決定的一天之後,法赫多德第五搜索大隊內的那顆水晶球突然擺脫了沉睡的狀態——某種特定的波動驚醒了它。在水晶球紫色的透明軀體內,閃耀的水藍色光輝向監視在旁的法師說明了一切——目標已經出現在了半徑六十公里的捕捉範圍內了~!三十分鐘之後,通信術將這個緊急情報送到了死靈法師的面前。
“過了整整兩個月,謹慎的獵物們也終于放松警惕了嗎?”托馬斯的嘴角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我就知道,這個計劃一定能成功的~!”
斯坦提爾丘陵之後的地區均是開闊地帶,為了不讓目標從指縫中溜走,奧斯汀不顧國王與貴族們的不滿,調動大批兵力在卡托麗一行可能出現的地區做了地毯式的搜索,然而卻收效甚微——唯一的線索是露比斯山中消失的那一隊斥候,至今仍未調查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最後,奧斯汀決定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個神秘法師所給予的提示上——“五彩極光出現在了星之都更西的地方……女神必定會不惜一切的毀滅它”——騎士團的精英們因此被集中在了傳說中星之都的所在地,雅赫維山的腳下。
但在這古老的巨人面前,想要憑渺小的人類實施封鎖是完全不可能的,而嵌入修因衣服中的魔法線力量又太過微弱,為此,死靈法師不惜重金,在幾天內迅速趕制出了數十個專門用于接受該信號的水晶球,並讓每支搜索隊攜帶一枚,在指定的範圍內守株待兔。
現在,粗心大意的飛蛾終于被粘在這張精心打造的蜘蛛網上了,更妙的是,飛蛾自己還毫不知情。
“已經找到目標了?那麼,我也沒有必要留在這個地方了,請告訴我獵物的位置吧,托馬斯大人。”一個影子般的戰士從棲身的暗處走了出來,一身黑色的斗篷勾勒出他極度瘦削的身材,被黑色面紗遮住的臉龐也顯得陰森恐怖,若不是深陷入眼眶的瞳孔中所透露出的那種殘忍的冰冷,也許所有人都會把他當成是一具干屍。
“他們在依諾克村,那個小村莊距這里一百四十公里,埃摩羅,我希望你和你的手下們能在今晚的月亮落下之前抵達那里。”死靈法師盯著對方,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惜一切代價,一個人也不能放走,在騎士團趕到前,必須把那四個人拖住。”
“是拖住三個人,托馬斯大人,同時不惜一切代價殺死那個使用大劍的獵魔人。”埃摩羅邊笑邊回答,沙啞的聲調中帶著危險的顫音,“我想合同上應該是這麼說的,請別隨意變卦呀,大人,否則大家都會很難做的。”
“是的……殺一個人,拖住三個人。”
“還有一個小問題……如果說是‘不惜一切代價’的話,那麼我猜騎士團不會介意我誤傷那些愚蠢的村民吧?”
“……是的,但是我提醒你,最好不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否則我無法保證奧斯汀大人的反應~!”頓了一頓後,托馬斯終于壓制住了憤怒的情緒。
“我會謹記的。”優雅的鞠了一躬後,對方退出了帳篷。死靈法師無法看清埃摩羅的表情,面紗隔絕了一切,但他幾乎可以確定,那家伙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聽自己的。
算了,在這種情況下……就像奧斯汀大人所說的一樣,如果國家能因此而振興的話,那一切都是值得的。托馬斯呆呆地想著,最後搖了搖頭,起身大踏步地走向騎士團團長的營帳。
蛛網已經撒下,毒蜂也已放出,接下來,只要在飛蛾察覺前給予最後的一擊,勝負便可分出。
法赫多德和騎士團的命運將在明天決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03:10
第十三章 山的陰影
“看,就是那里~!我們馬上就要到村子了~!”佛倫德指著不遠處裊裊升起的炊煙,興奮地說道。
相對于路維絲聯盟的鄉鎮來說,依諾克村顯然要小得多。村莊的整體布局很簡單,三條又短又直的大道就是全部的交通設施,它們在村莊中央的交界處則形成了一個小廣場,而依附在道路兩旁的民房中,則居住著將近三百的村民——這個數量僅僅是貝利爾村的七分之一而已。
由此再往西北方向五公里,就是著名的格蘭戴爾河,據佛倫德說,吊橋所在的地方不僅是河道最窄處,同時也是水流最湍急的河段。而此刻混合在空氣中那微弱但清晰的咆哮聲,向眾人證明了這點——那是不知疲倦的浪濤撞擊在岩石上所發出的轟鳴。
“我們離夢想之地只有一步之遙,明天就可以出發去尋找星之都了~!真沒想到,我居然也能得到目睹奇跡的機會。”修因恨不得現在立刻就游過河去爬山。
“不過如不充分準備,這一步足以葬送你的性命。”死亡騎士給法師潑了盆冷水,但下一刻,映照入雙眸中的景象卻令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和十七年前相比,法赫多德的村莊居然會衰敗到這種程度……
當卡托麗一行進入村莊後,大部分村民都只是躲在家中,從打開的門縫中觀望——畢竟,自從貴族們設立繁重的關卡稅以來,這個自給自足的小社區已經有將近十年沒和外界交往過了。而眼前這些攜帶著精良武器的陌生人,不僅打破了他們寧靜的生活,還將不安與躁動的氣息帶了過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實在無法想象會是這樣衰敗的景象。那些法赫多德的笨貴族究竟是怎麼回事?”環顧著那些簡陋的房屋,雷恩不由地對著卡托麗耳語。
“並不能把責任都推卸到那些貴族頭上啊。”卡托麗若有所思地往著遠方的山脈。
“為什麼?怎麼了,卡托麗?”聖騎士有些不解地看著對方。
“亡靈戰爭爆發前,聯盟一直對這個國家實施局部戰爭法的外交策略,之後別說是貿易額了,就連到法赫多德來旅游或者修行的人也減少了五成以上——這個情況是我從《對法赫多德作戰總綱》上看到的,當時並沒有什麼感覺,但現在親眼看到後,才發現那些數據究竟意味著什麼。”少女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國家的收入減少,但卻又不得不擔負大量的軍費,結果最後受苦的還是人民。”
“居然……會是這樣嗎?戰爭還真是種諷刺的事情。”雷恩有些尷尬,“不過,你不用這麼垂頭喪氣,這樣的情況並不是我們能改變得了的。”
“這點你說對了,即使是路維絲也沒有辦法一舉兩得,何況是渺小的人類?”從進村開始就保持著沉默的羅蘭,此刻卻突然插了進來,“只要做好眼前的事就可以了。”
“也許吧。”卡托麗勉強露出一個微笑。
下一刻,男孩的歡笑聲打斷了三人的對話。女孩將目光轉向前方——佛倫德的母親牽著兒子的手,正緩緩地向他們走來。
這位婦人只有三十多歲,但喪夫後的艱辛生活卻令白發過早地爬上了她的額角——造成這些的原因中也有聯盟的一份。卡托麗這樣想著。也許……我並沒有接受她道謝的資格。
眼前這棟破敗的二層旅店——也是依諾克村為數不多的幾棟多層結構建築之一——就是卡托麗一行今晚歇腳的地方。也許它曾經有過氣派的外表,但在經歷了十多年的風霜後,面對著街道的那張破敗不堪的大臉,實在讓人難以接受。另一方面,盡管在洛倫丹大陸通用金幣的誘惑下,改行當了農民的旅店老板立即重操舊業,並保證會動員全家一起提供最好的服務,但顯然不會有人對這一保證抱任何期望。
“我們要在這里呆整整一個晚上?”比起一開始對室內過夜的期待,目睹這一景象的法師終于忍不住發問了。
雷恩在一旁聳了聳肩,但一想起剛才的教訓,他就沒心思再發表什麼感想了。
“是的,只有一個晚上,所以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卡托麗故意忽略了修因的沮喪,“現在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我要和卡奧斯去鐵匠鋪……曾經的鐵匠鋪那里,把能用的東西都買回來,你們沒事的話就勘察一下周圍的情況吧,一定要保持警惕,這種時候是絕對不允許出意外的。”
“沒必要那麼麻煩,我一個人去買就可以了。”羅蘭有些奇怪隊長的多此一舉。
“我想要多學些知識,比如與外國人的交往,以及登山用品的選購,這樣不好嗎?”卡托麗裝出無辜的樣子,“不過如果那會妨礙到你的話,我還是不去比較好……”
女孩楚楚動人的眼神讓人難以拒絕,于是獵魔人只得點了點頭︰“這……當然不會,這是我的榮幸,如果隊長大人有想了解的,到時候直接問就可以了。”
“那麼,現在就走吧~!”少女的臉上浮現起狡黠的笑容。
目送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廣場的另一頭,聖騎士與高階法師也在同時展開了工作。但這個村莊實在是太小了——路就那麼幾條,又沒有任何防御建築,無論走什麼方向都能輕易脫出,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利用屋頂逃跑——僅僅過了半個小時,對于所有細節的全方位考察就已經結束了。
用修因的話來說,“現在即使是閉著眼楮也能走出這個村子而不撞到牆。”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在考察完最後一條街道後,法師百無聊賴地看著對方。
“回旅店去,然後在那里等卡托麗和卡奧斯結束任務。”
“這麼早就回去?在那種陰暗潮濕的房子里呆太久,肯定會憋出病來的。”修因有些心有余悸,“不如我們直接去鐵匠鋪找他們兩個如何?”
“我看還是算了吧,去了也沒什麼意思。”雷恩擺了擺手,輕聲嘆了口氣。
“你這家伙,平時不是很積極的嗎?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種樣子?該不會是因為剛才那件事的關系吧?”法師自認切中了對方的要害,“雖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根據常識和經驗來看,如果遇到挫折就不再主動出擊的話,那便永遠也無法得到心儀女孩的芳心了。”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聖騎士頓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這根本就不是挫折不挫折的問題。”
“我當然知道,你在意的並不是有沒有看過《對法赫多德作戰總綱》,而是卡奧斯。那個獵魔人……怎麼說呢,給人的感覺,大概就是所謂的天才吧?他的經驗很可能已經超過了約瑟芬……劍術上就更不用說了。我個人覺得,能遇到這樣的天才也可算是路維絲的眷顧。”
接著,修因慢條斯理地展開分析︰“這一次的任務從一開始就顯得異常艱難︰路維絲的預言過于急切,簡直就好象是畏懼著什麼一般;尚未離開聯盟我們就遇到了老對手死亡騎士,還被那家伙擺了一道;法赫多德人的消息又異常靈通,隊伍剛進入這個國家就遭遇盯梢和截擊……說實話,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們大概無法走到這一步。”
“謝謝你的精彩論述,修因。不過我實在沒時間聽這些。”雷恩悻悻地說道,隨後加快了步伐打算甩掉對方,但在那之前,法師用力地拉住了他。
“急性子的家伙,你聽我說完~!我是說無論如何,在任務和戰斗上我們應當以卡奧斯為中心,我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哦,是的~!這點我當然非常清楚~!你難道認為我會公私不分嗎~!?”聖騎士慍怒地回答。
“但是還有另外一點,是你不清楚的~!我認為你該了解一下。”修因盡量讓自己的目光顯得誠懇,語調也逐漸向著戀愛顧問的方向轉變,“聽我說,雷恩,我覺得你和卡托麗還是有希望的~!”
“有希望的?哈~!”對方的情緒緩和了下來,但語調依然十分激動,“這種安慰太無聊了~!要知道,在任務開始前,我和卡托麗認識的時間就已經快六年了~!她十二歲那年,我正好十五歲,那時我們在唱詩班一起為路維絲神殿的合唱做準備,認識的第四年我們又一起通過了德拉諾的騎士考核,第五年則通過了高階騎士考核,今年則是通過了聖騎士考核……想想也真是不可思異,我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那麼多訓練,還成為了聖騎士,但是,但是她還是只把我當成一個需要照顧的朋友~!你覺得這種樣子叫做‘有希望’?”
“六年並不是一個很長的時間,如果現在放棄,那只能說是你的毅力不夠而已~!沒有人能隨隨便便就俘獲‘艾拉澤亞之榮耀’的芳心。”高階法師反駁道,他已經完全進入了戀愛顧問的角色。
“是的,也許我該追她十年然後再看看結果怎麼樣,但現在出現了你所謂的那個‘天才’~!你覺得我還能做什麼?在三天內學會‘雲耀’,然後去手把手地教卡托麗,以挽回劣勢?卡奧斯沒有手把手地教她我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找不到愛情攻勢的突破口,是因為當局者迷的關系。你冷靜地聽一下我的分析吧。”修因緊盯著對方的眼楮,一字一頓地說道,“只要仔細回憶下就可以發現,這兩個月來,卡托麗與卡奧斯的共同行動,八成都是卡托麗提出的——當然,那麼優秀體貼而又俊美的男子,肯定會吸引少女的目光,即使是我們的隊長也不例外——但是,這也說明了另一件事︰卡奧斯一點都不主動~!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卡奧斯的性格比較內向?”
“你這個笨蛋~!我看連路維絲也幫不了你了~!”法師誇張的呻吟了起來,“那意味著獵魔人有意和她保持某種距離,他設下了一條清晰但又不讓對方察覺的界限。而在他自己解除那防備之前,你大可以放心地去追卡托麗~!”
“但是……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那麼做?”雷恩顯然是被修因的說辭吸引住了。
“你自己可以推斷一下,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擁有比大名鼎鼎的‘森林之子’更豐富的經驗?他又怎麼可能擁有和深淵領主正面對抗的力量?光是天才二字,顯然沒有辦法解釋這些。”修因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笑容,“卡奧斯的年齡肯定不小,只是看上去比較年輕而已,他一定經歷過常人難以想象的事情,所以才會如此出眾,但不幸的是,那些經歷卻令他無法接納卡托麗~!”
雷恩安靜了下來,低頭沉思著,過了半天,他才抬起頭。
“現在回想起來,似乎的確如你所述。而且不僅如此,就連對我們的時候,他的態度也總是摻雜著某種異樣的成分。”聖騎士的語氣恢復了往常的聲調,“那究竟會是怎樣的經歷呢?”
“誰知道?也許是某種強烈的詛咒令獵魔人的外貌凍結在了二十歲,但其實他的靈魂卻即將被吞噬殆盡……于是卡奧斯決定在最後的一段時間內幫助心儀的少女,但卻又不得不保持距離……這還真是個冷酷的推斷~!也有可能是劍聖殺死了他的愛人,悲痛的獵魔人因此發誓要殺盡劍聖一族,並尋找到能繼承‘雲耀’的人,最後卡奧斯找到了卡托麗……但他依然沉浸在對死去戀人的愛中,所以無法接受少女的心意……這又是個冷酷的推斷~!”
“夠了,修因你平時是不是專看愛情悲劇?”雷恩忍不住笑了起來,下一刻,映入兩人眼中的景象打斷了他們對話。
“我們把事情辦妥了,今晚就讓卡奧斯來教授登山的注意事項吧。”街的另一頭,女孩清脆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清脆而悅耳。
微風頑皮的輕拂下,少女純黑的短發仿佛輕軟的羽毛般飛揚著,而夕陽的柔光則為她勾勒出窈窕精致的剪影,她就像走出畫中的美人,令周圍的村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屏住呼吸安靜地欣賞著。
卡奧斯則一如既往地走在卡托麗身旁,在陽光的照耀下,他的那頭長發正反射著淡金的光輝,並襯托出獵魔人異常精致的五官和線條冰冷的臉龐。
無論怎麼看都是非常合適的一對戀人,如果排除修因那些希奇古怪的想法,我大概連百分之一的勝率都沒有吧?雷恩著迷地望著正迎面走來的兩人,如此對自己說道。但是,卡托麗……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就一定會努力下去,因為我的願望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你得到幸福。
和雅赫維山下的其他村莊相比,依諾克村的晚上明顯與眾不同——格蘭戴爾河永不停息的澎湃聲總是縈繞在人們的耳畔。在揮灑著清冷月光的寂靜夜空下,那古老的低語越發顯得空靈而又令人敬畏,不過對于世代居于此地的人們來說,那卻可以稱為是最自然的安眠曲。
可是旅行者們並不習慣這種聲音吧……卡托麗姐姐,還有她的同伴會不會因此失眠呢?佛倫德不禁猜測了起來。一天的繁重勞作結束後,小家伙的母親早已進入了夢香,旁邊的房間一片寂靜。但佛倫德卻依然處在興奮狀態中——他已經和卡托麗說好了,明天將由自己作向導,帶著隊伍通過格蘭戴爾河上的吊橋,並把他們送到雅赫維山第一道分水嶺的腳下。而這趟服務的報酬,將會是整整三枚大陸通用金幣~!
可以參與如此重大的冒險——盡管只是個開頭部分,還能因此得到不菲的酬勞,這對于佛倫德來說的確是個非常大的刺激,所以,即使已經過了半夜,小鬼卻還是只能在床上翻來覆去而無法入睡。
下一刻,木門開啟的咯吱聲打斷了佛倫德的胡思亂想。
是風把門吹開了嗎?但我記得熄燈前明明已經鎖好了……小鬼有些奇怪,于是迷迷糊糊地下了床,走進了窄小而簡陋的客廳。這里原本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個木櫃,但現在,從敞開的大門中穿入的月光卻削出一名戰士陰沉的臉頰。
在佛倫德反應過來前,一柄鋒利的匕首就已射向了他,在劃開空氣後精確而悄無聲息地貫穿過小家伙的喉嚨。佛倫德想要叫喊,但他的聲帶已經被完全撕裂,連最後的悲鳴都無法發出。幾秒之後,一股鮮血沖出他的嘴巴,在那些刺眼的紅色滲透入地面前,佛倫德抽搐的身體就倒在了它們之上。
殘忍的攻擊者緩緩地走了過來,握住匕首的柄,毫不猶豫地用力轉動著。劇烈的陣痛令孩子的五官變形,表情扭曲,但這樣的景象卻令對方覺得頗為享受。
很快,飽受折磨的瘦小軀體就徹底停止了顫抖,佛倫德大張的瞳孔依然死死地盯著天花板,渙散的眼神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恐懼。而黑影則滿意地嘆了口氣︰“死亡真是魅力無窮的藝術,令人百看不厭。”
自言自語間,他已將匕首拔出。一道冰涼的血線隨即順著鋒刃滑落,越過那具逐漸僵硬的屍體,並急切地向前蛇行著,開始尋找下一個獵物。
埃摩羅此刻正穩穩地站在一棟二層建築的屋頂上——這里可以俯視整個依諾克村,小廣場和街道的狀況也全都一目了然。他裹著一襲純黑的斗篷,里面的皮甲也是同樣的表面,若不是月光的映照,也許那瘦削的身形會就這樣融化在夜色之中。
謹慎的刺客再一次從懷中掏出水晶球,亮藍色的光點依然停滯在原地——標識點與埃摩羅所在位置相隔五十米,一棟小旅館的二樓——那是卡托麗一行今晚的歇息處。
看來他們還沒察覺到,是個好兆頭。埃摩羅推測著,眼神中透露出沉著與耐心。他很少露出這樣的神情,比起戰斗來,這個殘忍的戰士更鐘情于殺戮——無論男女老幼都可以,只要將利刃刺入那些孱弱的**,由此引發的痛苦呻吟和扭曲表情就能令埃摩羅感到無比的興奮。但與此同時,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的刺客也很清楚,如果要想持續體驗殺人的樂趣,就得首先保證自己不會被殺。
為了保證行動能成功,埃摩羅特意抽調了暗影公會的五十名精英殺手,他們的實力均在一般騎士之上,再加上各種一擊必殺的暗殺術,對付聖騎士和法師的組合完全沒有問題。然而,那名使用大劍的獵魔人卻始終令他覺得棘手。對方甚至擁有摧毀劍斗氣的力量,如果正面迎戰只可能全軍覆滅,而就死靈法師托馬斯的描述看來,他的敏銳程度也遠遠高出常人——這會令大部分暗殺術失效。
只有用毒才能制服那個家伙,而且必須配合足夠瓦解他心理防御的罩眼法……埃摩羅撇了撇嘴角,有些不甘心的想著,這代表著他也許會損失不少得力部下。但最後,血腥殺戮的引誘還是令他微笑了起來。
沒關系,這場戰斗還是有不少油水可撈的,從騎士團那里得到的豐厚酬勞足夠招募新的部下,而且剛才已經好好地享受了一下,如果就這樣離開,未免太無趣了。
“大人。”一個刻意壓抑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現在的狀況怎麼樣了?”事實上,埃摩羅早就察覺到了對方的行動。
“除了那個旅館外,村子的所有角落都已打掃干淨。大人,可以正式開始了嗎?”
“開始吧。”刺客點了點頭,和來時一樣,同樣身著黑衣的部下以無聲無息的動作退下了屋頂。幾分鐘後,一陣紫紅的煙霧在那幢旅館的門前騰地竄起。
“喀噠。”位于旅店二樓走廊兩頭的房門同時被打開,羅蘭和修因迅速地走了出來,隨後在黑暗中相互點了點頭。
“我設置的魔法偵策陷阱有反映,有敵人打算偷襲我們,也許那些村民見過法赫多德的官方通緝令,我們太大意了~!”法師的呼吸比平常急促不少。
“壞消息,狀況比你說的更糟糕……”獵魔人的雙眼直直盯著門對面的樓梯,幾秒後,他並沒有伸手去握劍,而是點上了燈,“看來對方使用了毒氣,是紫紅色的,現在正從樓下蔓延上來,而且速度很快……”
修因一個箭步竄到死亡騎士的身旁,映入眼中的景象不禁令法師的瞳孔劇烈收縮︰“那是叫蓿氣的氣體,如果人類吸進體內,少則昏迷,多則癱瘓~!該死的,難怪我會覺得頭暈~!”
“有辦法解決……”羅蘭才開始發問,就被對方抑揚頓挫的吟唱聲打斷了。伴隨著法師精妙的手勢,一股接近透明的灰白煙霧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這個法術可以有效阻止毒氣攻擊,我馬上為你們三個也做上一層保護結界,快,先叫醒卡托麗和雷恩。”下一刻,嘈雜的敲門聲在旅店的二樓響了起來。
就和刺客預料的一樣,那些身經百戰的獵物根本就沒有接觸毒氣的打算。在蓿氣施放了十分鐘以後,旅店二樓的木牆突然凸了起來,幾柄鋒利無比的冰刃從中穿出,隨後旋轉著切割出一個巨大的洞口,而借著羽落術的幫助,卡托麗一行直接從二樓跳到了街道上。
四人剛一落地,事先埋伏好的十字弩手就發起了攻擊,數支利矢劃破空氣,直指向羅蘭的胸口。這些羽矢的尖端都抹著毒液——也許從理論上講,毒是可以被聖光術中和的——然而,這些液體在幾秒內就可致人死地的強烈毒性,卻令任何祈禱都變得無濟于事。
遭受狙擊的死亡騎士沒有絲毫的慌亂,散發著死亡氣息的亮線在接觸到他的身體前,就被看不見的屏障突然截斷——修因事先為每人設置的物理防御結界起了作用——在幾聲清脆的撞擊聲後,所有的毒箭都掉到了地上。
“真是不錯的魔法,不過,精彩的還在後頭。”觀望著一切的埃摩羅卻露出微笑。
趁著那些殺手還未來得及形成包圍的空隙,配合默契的戰士們迅速展開隊型︰高階法師位于中央,他的左後和右後分別由卡托麗和雷恩負責,而獵魔人則站在這個小三角的前方,稍微隔著一段距離——羅蘭將充分發揮霜慟的力量,為隊伍斬開一條突圍的道路。
“果然不出所料,這些人是暗影公會的殺手……看來法赫多德的騎士們也墮落了,居然會和這些下三濫的家伙聯手~!”看著逐漸在外圍形成包圍圈的黑衣刺客們,修因冷笑著評論。
“無論事實真相如何,別傷害到村民們。”卡托麗低聲對同伴們說道,“我們只要沿著街道向西突圍,然後強行過橋就可以了。”
“附近似乎沒有騎士團的人,看來這些殺手是被派來拖住我們的。”羅蘭如此分析,擁有巨大鋒刃的霜慟將刺客們逼在交鋒的距離之外,不過死亡騎士很清楚,他們遲早會不顧一切地沖上來……還有那些等待著時機的冷箭。
“那個意思即是說……戰斗結束得越快就對我們越有利嗎?”雷恩將注意力集中在從後面包抄過來的敵人身上。
“沒錯,我們必須在騎士團到來前沖出去,否則一切就都結束了。”
“對于法師來說,就這樣死在星之都的門口,可算是最大的恥辱。我們一定要沖出包圍~!”修因的語調中透露出鋼般的堅決。
“既然如此,無論如何也要跟緊我。”獵魔人擺出了攻擊的姿勢,閃爍的劍芒令刺客們的肌肉和神經立即繃緊了,但下一瞬間,一個混合著諷刺語調的聲音卻讓劍拔弩張的氣氛無法抑制地松弛了下來。
“身為聯盟高貴的聖騎士,這種臨危不亂的作風真是讓人贊嘆。”埃摩羅鼓著掌,在街道一側的屋頂踱步而行,顯著的高度落差令他說話的氣勢大增,“不過你們還是看看周圍吧,這里有將近百名的刺客,而且他們可都是暗影公會的好手~!”
“再多一倍也攔不住我們。”羅蘭冷冷地回答。
“也許吧,卡奧斯先生。我已經從騎士團那里聽說了你的輝煌戰績了。我的部下可能擋不住你,不過……如果用來殺死依諾克村的愚蠢村民們,他們的力量可是綽綽有余的。”
“你這家伙~!”卡托麗不禁喊出了聲。
“可不是嗎,卡托麗小姐,只要稍微想一下就可以明白,為什麼法赫多德騎士團的人會讓我們這些人來攔截你們。”刺客的臉龐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暗,“畢竟,他們也實在不好意思拿自己國家的人當人質吧?但暗影公會是完全不一樣的,我並不介意殺光這里所有的人——對于神聖的戰斗來說,他們太礙眼了~!不過如果你們願意及早投降的話,這里就不算戰場,我也沒有出手的理由,你覺得這個提議怎麼樣?”
要我投降以換取村民的性命~!?女孩一聲不吭地握緊短劍,抿緊的嘴唇頓時失去血色。我該怎麼辦?是因為我的關系,他們現在才會陷入險境……但是,但是我不可以為了救他們而放棄任務,這是整個聯盟的希望啊~!卡托麗下意識地將左手放在了胸前,路維絲之血的氣息隨即透過鎖子甲,傳遞到了少女的掌心。
對不起,佛倫德……但在千里之外,還是無數的人們在等待著我,我不能死在這里……不能為了我自己的偏向,而舍棄整個世界……對不起~!
“考慮好了沒有?你們該知道奧斯汀的想法,受他雇佣的我其實並不打算傷害你們,能和平解決是最好的。”埃摩羅的勸說非常動聽。
“我……拒絕……”少女顫抖著回答,但聲音卻很輕,仿佛害怕被對方聽到一般。
這是正確而無奈的選擇。傾聽著那混合著猶豫、妥協、痛苦與冰冷無情的話語,潛藏在死亡騎士軀殼深處的靈魂不禁產生了熟悉的悸動。很多時候,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即使是以信念為劍的戰斗,一樣會沾染上濃重的血腥味……卡托麗,你現在體會到那種痛苦了嗎?
“我們拒絕你的所謂提議~!”修因憤怒的聲音突然響起,並點燃了凝滯的空氣,“卡托麗,不要被他迷惑~!那些村民……他們都已經死了~!”
“什麼~!”女孩捂住了嘴,雷恩和羅蘭也同樣無法掩飾自己的茫然表情。
“我使用了兩次高級探測術,結果都一樣。那些房子里……已經沒有一個人還活著了,全都死掉了,他們殺光了整個村莊的人~!”
“真是的,聯盟的法師為什麼要去學這麼無聊的法術呢?”埃摩羅嘆了口氣,露出了頗為惋惜的表情,“本來你們可以用不著受那麼多苦的。”
“閉嘴,你這個嗜血的惡魔~!象你這樣的人渣,哪有資格評論路維絲聯盟魔法公會~!用你的血來接受制裁吧~!”高階法師咬緊牙關,話音未落,一道眩目的青色閃電已從他的指尖激射而出,直撲向房頂上的刺客,而與此同時,霜慟也在眾多的敵人面前灑出大片耀眼的劍影。
戰斗已經開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09:25
第十四章 漩渦
埃摩羅的語調帶著挑釁的放松,然而事實上,刺客的注意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法師的雙手。在修因發動攻擊法術的瞬間,那瘦削的身影就象蓄足能量的彈簧一般迅速跳了起來,眨眼間已閃到了五米開外的地方——憑著在戰場上撕殺多年的經驗,埃摩羅知道還沒有任何手勢法術的威力足以影響這麼大的範圍,對方的攻擊將會落空。
但當青白色光弧爆發出耀眼光芒時,老練的殺手才發現自己的判斷出現了致命的錯誤。高階法師的閃電並非是一道細刃——而是密織的一片——脫離指尖的藍色強光在飛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象花朵般綻放,凝聚在一起的能量流隨即散射成了一張巨大的電網,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將面前的一切吞噬進去。
在意識到失算的同時,埃摩羅立刻再次加速閃躲,但時間上卻來不及了。電網邊緣奔騰流竄的光芒撫過了刺客的黑斗篷,被觸及到的右半身立即因劇烈的刺痛抽搐了起來,傳遞到全身的麻痹感令埃摩羅的意識在剎那間變得一片模糊,而當他驚醒過來之後,失去平衡的身體已經從房頂上落了下去。
借助著訓練有素的運動神經,殺手在半空中扭過了仰天的身體,並幸運地以雙腳著地。但從下半身傳遞來的沖擊力和燒灼著**的電流卻令他無法抑制地悶哼了一聲。
“大人,你沒事吧?”趕來的部下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當然沒事~!你在這里廢話些什麼~!?”埃摩羅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一切按原定計劃行事~!”對方立即誠惶誠恐地退了下去。
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魔法技巧,這就是路維絲法師們的力量?那麼那名獵魔人又究竟有多強?也許……會超出我的預測?刺客死死盯著不遠處的戰場,羅蘭和他之間距離有二十多米,隔著將近三十人,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可以感受到那柄巨大的武器所掀起的冷風。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埃摩羅的表情嚴峻了起來。不會的,他不可能有那麼快的反應速度,而且我還有另一個後備計劃。沒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結果一定會和預料的一樣~!
在與獵魔人交手之前,刺客們就清楚地意識到了短兵刃的劣勢,為了扭轉這一點,最前方的六人圍成了一個半圓形的進攻面,這不僅控制住了整條街道,而且還將對方置于所有人都可以攻擊的危險圓心中。
下一瞬間,在默契地交換過眼神後,六人同時發起了攻擊。涂著猛毒的三刺拳刃、長匕首和彎刀從六個不同角度楔入死亡騎士的交鋒領域,遠處的幾名狙擊手也不失時機地射出了利矢。
冷箭再度被魔法結界擋了下來,悲鳴著從無形但堅固的屏障上滑落,而與此同時,羅蘭放低重心,踏前一步,並將全部力量都施加在手中的武器上。霜慟劈開空氣,挾裹著死亡氣息的鋒刃跟著劃出一道藍色的軌跡。
劍風輕巧地掠過了左側四人的腰間,刺客們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就被斬成了兩段,崩裂的武器斷片隨著四濺的紅色飛上半空,但另兩人卻借著這個機會切入獵魔人的右側。下一刻,閃亮的匕首幾乎已刺到了眼前,但羅蘭卻迎著利刃的光芒又踏一步,原本已漸遲滯的劍勢獲得了第二股動力,再度劃出一道光弧。這道弧強硬地截斷兩名刺客的攻勢,並帶起鮮艷的血液與模糊的碎肉。
剎那之間,死亡騎士的二段斬就徹底摧毀了對方最擅長的配合攻擊,而且還將他們弄得粉碎。看著那些難以辨認形體的斷肢殘骸,即使是見慣了血腥場面的刺客們,也不由地露出動搖的眼神。
“你們以為這柄劍是用來嚇人的嗎?”羅蘭調侃地說道,眼角則瞟了一下身後的同伴們。
卡托麗和雷恩的防御滴水不漏。為了保存體力應付意外情況,兩名聖騎士都沒有全力攻擊的打算,但刺客們也同樣不敢一擁而上地圍堵——他們身後的高階法師總能找到恰當的時機,放出一兩道閃電或是成串的魔法飛彈殺死幾個倒霉蛋,而那些焦黑的屍體也確實起到了殺一儆百的作用。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大概黎明時便可以沖出包圍……獵魔人推測了一下,眼前的那些刺客也終于回過了神來。殺手們重又擋在羅蘭的面前,但這一次沒人敢再度放肆地發起攻擊了,他們只是游走在交鋒的範圍之外,如同耐心的獵犬,靜靜等待對方露出破綻的時刻。
在數量上佔有絕對優勢的刺客采取了避免正面沖突的防守方式,然而他們的人數還是不斷地減少。獵魔人的動作精確而迅速,他的每一次攻擊都不會落空,而哪怕只是沾上那柄大劍帶起的狂風,殺手們也會因此而失去手腳,動作遲鈍的則被貫穿身體。到目前為止,羅蘭已經又清理掉了五個敵人。
從後面包圍隊伍的殺手也陷入了僵局,高階法師的存在令他們一直無法有效地配合,不僅如此,他們已經有五個人被干掉了——其中四個死在魔法上,另一個則被卡托麗削斷了喉嚨。
居然死了十六個人~!照這樣下去,他們到黎明的時候就能沖出村莊,而且我起碼還得再損失十五名部下……整個局勢比埃摩羅最壞的推測還要壞,此刻,他那雙飽經血腥洗禮的雙眼,也不由地透露出焦躁與不安的神色來。不過在獵魔人殺死第六人時,老謀深算的策劃者終于露出了一絲冷笑——他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那一幕。
羅蘭已經不再注意射向他的箭羽了。
既然防御結界能抵擋下所有的遠程攻擊,那不妨把精力放在眼前的戰斗上。在確實感受到魔法支援的力量後,無論是誰都會做出這種選擇吧?
三名刺客在獵魔人的面前飛快地交換著防守位置,不時威脅性地削上一劍,和剛才的幾個比起來,這三人的技巧要精湛地多。他們總能在羅蘭揮劍前一刻迅速地跳到遠處,而一旦死亡騎士試圖前進,這些陰魂不散的家伙就會再度逼上來,從大劍最難以控制的側面進行牽制。
但事實上,目前霜慟的速度遠沒有達到雲耀的境界,如果羅蘭全力攻擊,那無論對方從什麼方向出劍,一樣都會被剁成兩半。死亡騎士之所以放慢了節奏,只是為了等待著身後同伴們跟上來——若是自己太過深入敵陣,隊伍就會被分割成兩個部分,而那將會帶來致命的失敗。
這種僵局不會持續太久的,幸運的話,過會你們就可以爬著回家了。當察覺到隊伍的重心已經向自己靠攏之後,羅蘭抿了抿嘴唇,舉起了手中的大劍。
與此同時,埃摩羅打了個手勢,四支利矢立即射向放低姿勢的獵魔人。冷冽的月光撫過鋒利的矢頭,仿佛黑暗中的一股銀灰色流水,接著隨之而起的,是魔法結界所發出的清脆破裂聲。
什麼~!?羅蘭看著那些毒蛇般的飛矢迎面撲來,水色的瞳孔在瞬間放大。
死亡騎士立即反射般地將霜慟擋在身前,同時貼地側滾。寬闊如盾的劍身屏蔽了其中的兩支,另一道箭羽劃出的亮線則貫穿過他的斗篷,但是最後的那一支利箭,卻成功地繞過所有的阻礙,鑽進了獵魔人的懷中。
“卡奧斯~!”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高階法師只能啞著喉嚨喊對方的名字。
“快,干掉他~!”埃摩羅急促的命令下,刺客們以更快的速度行動了起來。為了防止一擊不中,埃摩羅特地準備了兩名後備弩手,現在他們已經從隱蔽處現身,並射出第二波破魔矢,距離獵物最近的兩名殺手也持刀撲向街道邊還未恢復平衡的羅蘭。
一道閃電呼嘯著掠過死亡騎士的頭頂,隨後分成兩枝,準確地擊中那兩個殺手的胸口。下一刻,卡托麗輕盈的身影映入了羅蘭的雙眸,少女在剎那間擋在死亡騎士身前,並以小盾謹慎地接下接踵而至的箭羽。
“卡奧斯,快回答我~!你沒事吧?回答我啊~!”盡管敵人就在幾米開外,女孩還是不時地回頭,並將焦慮的目光投向獵魔人。
“一時大意,不過還好沒受傷。不用擔心。”羅蘭恢復了常態,並緩緩地舉起左手,那支令眾人陣腳大亂的箭矢就在那里——死亡騎士在最後千鈞一發之時,直接用手抓住了它。
少女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而原本黯淡的雙眸也重又溢滿神采與自信。
如果真的被這種毒箭射中胸口,那全世界都會知道我是死亡騎士的……明明很容易就可以擋下箭羽,我居然會讓它們接近到這種距離,實在是太粗心了~!羅蘭暗暗地責備自己。現在還不能讓真相暴露,還不能讓你知道我的身份……我還沒有準備好……這樣的意外,絕對不能有下一次了~!
“這大概就是屬于弱者的幸運吧?”埃摩羅不動聲色地諷刺道,刺客成功地掩飾住了自己的懊惱和失望,但同時他也非常清楚,破魔矢這張王牌已經徹底沒用了,接下來他們肯定會以十倍于平常的謹慎來對待飛矢。
“真遺憾,你的陰謀破產了。”卡托麗冷冷地回答了一句。
“這只是個開始而已,現在我倒是很好奇,如果在纏斗的同時還要面對這些涂毒的破魔箭,你們究竟能撐多久~!”埃摩羅說著吹了聲忽哨,六名狙擊手應聲出現在街道兩側的房頂上。
“看來防御結界已經不再有效了。”修因判斷道,背靠著街道旁的建築。
“既然知道是破魔箭,我們也不會讓它們近身。”雷恩擦去頭上細密的汗水。
“但那麼一來,便會在這里耽擱更長的時間,我們也許會被騎士團的人包圍……”羅蘭掃視著四周,面前都是敵人,正一步步地向著這里圍攏。但下一刻,死亡騎士突然發現自己的身旁就是一扇微掩的木門,他立即大聲地招呼其他人,“到房子里面去~!這樣可以先抵擋一陣~!”
霜慟隨即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巨大的半圓,刺客們慌忙躲避,而當那曳著藍光的軌跡淡去後,他們的獵物已經消失在了緊閉的木門之後。
“這個強化術可以抵擋一陣,毒氣暫時也進不來。”修因簡潔地解釋了一下剛才在門上施展的法術,法師接著晃了晃魔杖,純白的光輝隨之溢出杖頭的水晶,房間中的黑暗被驅散了。
但在周圍的景象變得清晰的同時,四人也立刻感到一陣窒息——伴隨著刺鼻的血腥味,一具瘦小的屍體映入他們的眼簾。小男孩的喉嚨上被開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那顯然是鋒利匕首掏挖之下的杰作,而洞口中涌出的濃血則染紅了整個地面。
“那是……佛倫德~!?”羅蘭終于從扭曲的五官上辨認出了死者的身份。
“真的是那個小鬼,居然會變成這樣,那些該死的刺客……”修因的聲音中夾雜著厭惡與震驚。
卡托麗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不顧一切地從血塘中抱起冰冷僵硬的男孩。佛倫德無神的雙眼直直地瞪著天花板,仿佛在訴說著死前最後一刻的痛苦與恐懼。目睹這一切的少女,思緒在瞬間被抽得干干淨淨,只留下一片慘淡的白色駐留腦中。
依諾克村已經被徹底毀滅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如果不是輕率地來到這個村莊,他們怎麼會成為戰斗的犧牲品?不僅如此,你剛才還做出了背叛他們的決定~!一個鋒利的聲音無情地切割著她的靈魂,令女孩的肩膀無法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卡托麗覺得自己就好象掉進了冰窖的最底層。
“這些家伙和惡魔根本沒區別,必須抹消他們的存在,這也是聖騎士的責任。”雷恩嚴肅地說道,“等一下我們撞開牆沖出去,把暗影公會的人渣全殺光,為依諾克村的人報仇~!”
“我必須為之前的懷疑行為道歉,對不起,佛倫德,還有這里所有的村民……”修因對著屍體深鞠一躬,法師的瞳孔中隨後燃起了憤怒的火焰,“我的魔力還足夠使用一次焚雲術,起碼可以燒死三十名刺客,相信這一擊能起到決定勝負的作用,不過缺點在于準備的時間比較長,雷恩、卡奧斯,等會開始戰斗時,請你們務必保護好我……”
“夠了,別再說了~!”卡托麗小心地為佛倫德閉上了眼,隨後站起了身。
復仇與拯救,人只能選擇其中之一,想要一舉兩得是不可能的,你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目睹眼前的慘狀,即使是血液早已凍結的死亡騎士,也不由地萌生了剿滅那些殺手的念頭,但羅蘭並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在一旁凝視著她。
“有什麼問題嗎,卡托麗?”雷恩有些奇怪。
“你們難道忘記了尋找世界樹的使命?這些殺手很顯然是為了拖延時間而集結此地的,如果我們在這里和他們撕殺,那只會掉進法赫多德人的陷阱,最後遭到騎士團的圍殲~!我不能允許你們這樣做,絕對不可以忘記我們肩負的使命~!”
“我想,為這些村民復仇,也同樣是我們的責任。”沉默不語的獵魔人突然開了口。
羅蘭的話令卡托麗的臉色變得慘白,女孩嬌小的身軀不由地晃動了一下,但她的語調卻依然堅決︰“即使殺光那些刺客,依諾克村也沒辦法恢復原樣了,而且……聯盟的人們和路維絲女神還在等著我們回去,只有我們才能摧毀世界樹,進而摧毀亡靈軍團的野心,並讓擁有數億人口的聯盟恢復和平,現在絕對不能在這里停下步伐~!”
“我們並不是要自殺,這些刺客並不難對付,即使騎士團真的趕到了,也有卡奧斯應對劍斗氣。”修因很難得地反駁起隊長。
“沒有必要在這里賭上性命,”卡托麗掃視著同伴,最後讓自己的目光與獵魔人的視線交匯在一起,“如果你們覺得逃跑會讓良心受到譴責的話……不如由我來承擔這些血的罪業~!畢竟,做出來到這個村莊決定的人是我。在回到聖都後,我會要求教廷對我實施處罰,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但是現在……絕對不能為了業已死去的人做出錯誤的決定~!”
即使目睹這種慘狀,你還是不願舉劍復仇嗎?羅蘭水色的瞳孔在瞬間放大,死亡騎士瞪大眼楮,卻不知如何面對凝視著他的少女。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因為你對于這些村民的死亡無動于衷……不,還是因為你對于黑暗之鷹的反感?究竟……
“時間緊迫,我們現在必須擺脫困境,修因,你可以使用移送方陣嗎?”卡托麗別過臉去,讓表情隱藏在了水晶的光芒無法顧及的黑暗之中。
“這里離大河比較遠,魔力還算穩定。但我對周圍的地形一點都不熟悉,在這種情況下進行傳送,失敗率還是很高的。”法師回答時,眼神十分復雜。
“沒關系,只要跨過這堵牆,傳送到旁邊的房子里去就可以了。”女孩簡短地解釋道,“這個村莊的房屋都是背對背建造的,我們可以從隔壁的建築里出去,到鄰近的街道上,這起碼可以甩掉一半追兵,現在就開始施法吧。”
“我留下來,天亮前會到佛倫德說過的橋頭與你們匯合。”羅蘭說道。
“卡奧斯~!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已經說過了,不可以……我不能讓你……”卡托麗的語調中摻雜著一絲哭腔,但獵魔人只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必須要有人牽制住暗影公會的人,否則過不了多久便又會被他們追上,刺客的速度可是非常快的。”羅蘭微笑著回答,“放心,既然隊長已經做出了決定,我當然不會違抗。一旦找到機會,我就會迅速突破包圍和你們會合。”
“你一個人能應付那些狙擊弩嗎?而且他們的武器上都有毒……你肯定沒有問題?”女孩眼神中的憂慮卻揮之不去。
“我保證。”羅蘭嚴肅地回答。
女孩點了點頭,一旁的修因和雷恩則以眼神祝福同伴,下一刻,伴隨著抑揚頓挫的吟唱聲,移送法陣的蔚藍光芒緩緩升起,令三人的輪廓瞬間化為模糊的影子。
由于命運作祟的關系,我們都有著自己無法回避的敵人……卡托麗,我原本以為你和我是同類,我們都是因仇恨的業火而必須燃燒自己靈魂的掙扎者。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種想法是完全錯誤的。羅蘭無言地凝視著環繞在魔法陣旁的光芒,直到周圍的黑暗再度圍攏。
也許,如果是你的話……卡托麗-奧蘭德……命運將會有所不同……
死亡騎士雙眸的深處涌出了水色的火焰之流。
“什麼,毒氣無法滲進去?”當發現蓿氣無法鑽進到處都是縫隙的門窗時,埃摩羅的語調也急噪了起來,“那些家伙一定使用了防御法術,該死的。立刻清理掉這些廢氣,強行把門給我砸開~!弩手準備放箭~!”
過了幾分鐘,當紫霧被刺客們消解之後,一名身材魁梧的殺手手持巨大的雙刃斧,走到木門前。這件武器是專為破魔而制的,攻擊時不僅可以直接把門砸爛,同時還能輕易地擊破法師的強化結界。
那名刺客舉起了大斧,但在蓄足力量揮舞它之前,霜慟冰冷的尖端便已將整扇門撕得粉碎,緊接著那柄巨大的武器貫穿了站在門口的倒霉鬼,鋒利的劍刃毫無停滯地從他背後穿出,**的髒器和鮮血灑了一地。
反應過來的弩手立即向獵魔人射出利矢,但卻全都埋進了同伴尚在顫抖的身體中,死亡騎士隨後猛地甩動武器,掛在劍上的屍體連同那把斧子一起飛進了敵人的陣型之中,又壓倒了兩個躲避不及的刺客。
“你這是垂死掙扎嗎?”埃摩羅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注視著他,“這里有將近一百人,你卻打算單槍匹馬的和我們戰斗?還有三個人是不是都躲到屋子的角落里發抖去了?”
“真遺憾,如果這里真有那麼多人的話,你們就能目睹難得一見的百人斬了。”羅蘭眯起眼楮,冷冷地回應,“不過即使如此,能死在這把劍下,也算是你們這些人間渣滓的榮幸。”
話音剛落,霜慟便已帶起攜裹著死亡氣息的冷風。
盡管太陽尚未升起,但天空卻已褪去純黑的顏色,原本顯眼的月亮也隱匿到淡藍的背景之中,黎明即將到來。
“終于到了,看,就在那里~!”雷恩興奮地指著遠處說道,模糊的長蛇狀吊橋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河流奔騰的轟鳴聲此刻也灌進了眾人的耳畔中。當抵達吊橋的這一端時,三人終于得以目睹格蘭戴爾河雄偉壯麗的姿態。
“這里……這里就是格蘭戴爾河最湍急的地方?”即使是見多識廣的高階法師,也不由地目瞪口呆,“要我們過這樣的吊橋?”
河道的寬度超過一百米,兩岸峭壁則起碼有四十米高,但在水流凝聚的千軍萬馬面前,這還是太窄了~!
湛藍色的波濤一層疊著一層,洶涌澎湃的水流一輪推著一輪,永不停息的巨浪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堅硬的岩石,激起一道又一道直沖天際的水柱。水柱在攀升到高度的頂點後,又崩解成急雨劈頭蓋腦地傾瀉而下,化為裊繞而濃重的霧氣,將河水的真實面目包裹在了體內,只讓炸雷般的轟鳴四下回蕩。
格蘭戴爾河就象是一條周身環繞著狂風與怒雷的巨蛇,在無底的黑暗深淵中暴躁地游騰著,並從喉嚨的深處噴出低沉的吐息,讓那鋼鞭般的聲音抽打著四下逃竄的氣流。
而高懸在峭壁之上的鋼索吊橋,根本只是栓在這條巨蛇頸項上一段頭發絲,似乎隨時都有被掙斷的可能。
“會不會走到一半就被浪頭給打下去?”聖騎士下意識的抓住了一旁的鋼索,從冰冷的表面傳來的陣顫令他不由地咽了咽口水,“修因,不能用移送方陣傳送到對岸嗎?
“這里可是現世與靈界的交匯帶,你知道魔力的濃度和不穩定程度有多高嗎?”回過神來的法師苦笑著回答,“如果單人力量的傳送真那麼穩定,聯盟也沒有必要設立旅之祠和單極定向法陣了……別忘了,就連亡靈們在超遠距離移動上,也得要依靠黑暗之門。”
“修因,先偵察一下周圍的情況。”卡托麗命令著,自己卻轉過頭去,目不轉楮地注視著通向依諾克村的道路。
時間不知疲倦地流逝著,三刻鐘之後,淡金色的陽光終于越過了山脈構築的屏障,沿著那高大的輪廓一路鋪展而下,為萬物抹上鮮艷明亮的色彩。而與此同時,少女期盼的身影也進入了三人的視線之中。
卡托麗的表情在瞬間放松下來,可只過了短短幾秒,她就再度繃緊身體,並迅速抽出腰間的短劍——獵魔人的身後,超過一百人以上的法赫多德騎士們已形成了箭矢狀的沖鋒陣型,急馳的駿馬正迅速縮短著羅蘭與追兵的距離,數百柄利刃反射著冰冷的寒光,想要將死亡騎士撕成碎片。
“沒想到法赫多德人來的這麼快,我們必須攔截住那些騎士~!雷恩,修因,跟我來~!”
“等一下,卡托麗,對面的情況很不妙。”高階法師阻住了女孩的動作,他的手指向吊橋的另一頭——幾個模糊的影子正在來回穿梭著,似乎是要堵住狹窄的吊橋口。
“似乎是暗影公會的刺客,他們居然會在這里設下埋伏?”雷恩踏前一步,仔細眺望著對岸。
“一共有六人,”修因結束了法術偵測,“不算多,但對我們來說很不利,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恐怕接下來必須兩面受敵了……”
該怎麼辦?如果前進的道路被阻擋,那我們整晚的戰斗就完全失去意義了……但是,我絕對不能留下卡奧斯~!卡托麗的臉上現出焦躁不安的神色,對于這位年輕的隊長來說,一路上遇到的險情實在是太多了,而可供選擇的方案卻又總是少得可憐。
“我去解決他們。”一只溫暖的大手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雷恩?”卡托麗的聲音中夾裹著不易察覺的驚訝。
“反正我早就想收拾這幫嗜血的混蛋了,”聖騎士故做輕松地聳了聳肩,“只有六個人的話,一名聖騎士足夠了。”
少女下意識地避開對方的目光,在思索了幾秒之後,她低下了頭︰“那麼,這里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小心。”
雷恩自信地點了點頭,隨後穩穩地踏上輕微晃動著的鋼索吊橋。
趕快回憶起雲耀的技巧吧,讓自己的感覺更集中,速度更迅速~!然後解決掉那些殺手,為隊伍清掃出一條安全的前進路線~!
這不僅是為了卡托麗和任務,也是為了能令你自己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戰士~!只有這樣,你才有資格毫無退縮地站在那個天才劍士的面前~!聖騎士這樣告訴自己,並握緊了冰冷的劍柄,大河噴吐出的陣陣急雨打濕了他的蜷曲的棕發,也令劍刃的光芒越發凌厲。
最前面的法赫多德人和羅蘭之間的距離已經縮小到了三米,馬上的騎士急不可耐地探身,並盡全力遞出手中的長矛,武器明晃晃的尖端幾乎就要觸到了獵魔人飛揚的長發。但就在此時,一波冰冷的寒氣卻迎面撲來。
這股呼嘯的氣流就好象是水面的漣漪,以追風的速度向外擴散,並一頭鑽進鋼鐵打造的鎧甲,騎士們頓時覺得全身刺痛。下一瞬間,堅固的冰牆毫無征兆地拔地而起,在死亡騎士的身後劃出一道粗大筆直的白線,卒不及防的馬匹立即一頭撞了上去,慣性的作用下,它們身上的騎士也跟著被拋到了空中,翻滾踫撞的人與馬頓時激起了大片的碎冰與塵土。
由鐵流組成的巨大箭頭在乳白色的屏障前遲滯了一下,但下一刻,它卻重又獲得了新的動力——後面的騎士根本就不在乎同伴的死活,他們嫻熟地操縱坐騎從空擋中**,隨後躍過低矮的冰柵欄,繼續窮追不舍。
“卡奧斯,當心後面~!”卡托麗把手掬成喇叭狀,大聲高呼。
獵魔人在瞬間停下腳步,猛地轉身,一道淒厲的劍斗氣正平貼著地面飛掠而來,羅蘭手中的大劍立即相應地劃出水平圓弧,劍芒綻開之處,卷起一陣狂燥的黃色風暴。
而當塵埃落地之時,一個令卡托麗禁不住血液沸騰的身影,映入了三人的眼中。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們逃脫。”奧斯汀在坐騎上居高臨下地宣稱。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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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5 16:10:06
第十五章 急流
卡托麗,修因與羅蘭默契地組成一個堅固的三角方陣,隨後緩緩退到了兩人寬的吊橋之上,劍聖立即無言地持劍緊逼,十幾名高階騎士則緊隨其後。
戰士們的斗篷很快就被綿急的細雨浸濕了,晶瑩的水珠順著霜慟滲出寒光的鋒刃滑落,然後穿過兩塊木板的罅隙,悄無聲息地沒入咆哮翻騰的大浪中。鋼索摩擦產生了陣陣低沉的呻吟,金屬的悸動直接傳遞到靈魂的深處,並令無畏的持劍者們屏息凝神。獵與反獵的雙方站在巨蛇頭頂四十米處,就這樣如雕像般一動不動地對峙著。
奧斯汀與死亡騎士之間隔開了五米,即使對方的速度再快,這個距離也足夠劍聖進行防御與反擊。不僅如此,托馬斯還在他身上施加了雙層結界,高階法師的力量因而失去了威脅。
但現在,在將窄刃劍橫置在胸前後,法赫多德騎士團的團長卻一籌莫展了——劍斗氣的威懾力能令對方不得不停下腳步防御,但當面對著獵魔人銳利的視線時,他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消除這最後五米的距離。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該怎麼做,才能抓住他們?劍聖焦躁的問自己。
羅蘭同樣無法打破僵局,直到此刻他才終于發現,腳下的格蘭戴爾河和十七年在下游見過的樣子完全不同,這根本是一頭被激怒的巨龍~!兩側的鋼索灼灼發亮,毫無銹跡,完美地體現出了矮人們的純鋼鍛造工藝,但是……它們卻並未受到任何防御法術的眷顧。
如果真的在這里戰斗,也許吊橋會被摧毀。要怎麼做才能擊退這些頑固的家伙?死亡騎士的大腦飛速運轉著,但是卻找不到合適的方案。
周圍飽含著水分的空氣逐漸停止了流動,仿佛無形的冰一般,在人們的身旁凝結。
一個影子無聲無息地在岸上的法赫多德人之間穿梭著,騎士們還未來得及質疑,他就已經到了死靈法師的身旁,隨之而來的濃重血腥味令周圍的護衛紛紛皺起了眉頭。
“你失敗了,埃摩羅。”托馬斯冷冷地說道,雙眼依然注視著橋上的僵局,“不僅沒能拖住獵物,而且就連自稱最拿手的暗殺也失敗了,那個獵魔人連擦傷都沒有。”
“不,一切還沒結束。”對方的瞳孔中卻透露出無法抑制瘋狂,“你聽清楚了,他是我的,而且不會讓給任何人。”
埃摩羅說著從斗篷下取出一把十字弩,這是附有魔法的強力武器,銳利而堅固的矢頭在它的推動下,可以貫穿一百五十米以外的鋼鎧。殺手走到峭壁旁,單膝跪下,硬弩張滿,準確地鎖住遠處吊橋上那個冰雕般的身影。
直到現在,身經百戰的殺手還是無法相信太陽升起前發生的一切。經過整整半夜的鏖戰,就連訓練有素的刺客們也感覺到了疲憊,但那個獵魔人卻連氣都不喘一口。不僅如此,他居然可以在垂直的牆面上奔跑,並輕松地躍上屋頂,將那些目瞪口呆的狙擊手們斬成兩半~!
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超越了人類理解能力的怪物~!這是埃摩羅倉皇逃跑時,心中唯一的念頭——整整五十人的暗殺隊,最後潰散時只剩下了十二人。
現在讓我看看吧,卡奧斯,看看你這個怪物能不能承受得了這種毒液的啃噬~!刺客的手指扣上扳機,但在觸發之前,他的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了一個更為歹毒的念頭。
這個怪物的直覺和速度都超乎尋常,如果直射的話,箭矢可能會再度被他擊落,但如果目標是另一人的話……埃摩羅殘忍的目光落在羅蘭之後,卡托麗的身上。女孩的注意力完全被奧斯汀吸引了過去,絲毫沒有發現岸上情況的變化,她正是合適的狙擊對象~!
如果獵魔人為那女孩抵擋的話,便會失去擊落箭矢的時間……十字弩的尖端轉過一個微妙的角度,準心牢牢地罩住少女縴細的身形。
如果他不去擋箭的話又怎麼辦呢?算了……那麼就當是熱身運動吧,戰績上多一個海藍聖騎士的記錄也不錯。埃摩羅撇了撇嘴角,弩弓的扳機隨即發出了“嗒”的輕響,下一瞬間,一道銀灰色的亮線洞穿了朦朧的雨霧,直射向卡托麗的心口。
獵魔人敏銳的視線立即捕捉到了飛來的死神,羅蘭馬上明白了過來——那支箭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卡托麗~!死亡騎士的身軀在大腦的命令到來之前就自己動了起來,羅蘭立即放棄對峙的靜止姿態,一躍而起擋在少女的面前。
下一瞬間,那支箭已埋入獵魔人的右胸,只在外面留下一個顫動著的尾羽。
但意外才剛剛開始——羅蘭的舉動令奧斯汀錯誤地認為他打算發動攻擊,于是劍聖毫不猶豫地抖動手腕,多層風刃從他的劍刃上激射而出,一瞬間就跨越了五米的距離。尚未恢復平衡死亡騎士勉強以單手揮出一劍,霜慟準確地楔入那股氣刃中,但是卻無法徹底地摧毀它。
劍斗氣就像玻璃一樣碎了開來,化成無數四下飛舞的殘片,不僅撕裂修因的袍子,割斷羅蘭的長發,而且還毫無停滯地劃開鋼索。一陣強風吹來,吊橋發出陣陣悲鳴,隨後突然從中間斷了開來,卡托麗、修因、羅蘭、奧斯汀以及那十幾名騎士全都被拋到了半空,然後急速墜入巨蛇的血盆大口中。
死靈法師的咒語念頌下,一朵白骨編織的花朵立即在湍急的河流上綻開,將落下的劍聖包裹在了中間,形成了一個堅固的圓球,但幾秒後,這個球就被滔天的巨浪給打到了水下,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另一側峭壁上的雷恩剛好解決掉最後一名刺客,但當聖騎士回過身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們落入彌漫的大霧中,自己卻束手無策。
“卡托麗~!”雷恩不顧一切地跑到崖邊,探下身去瞪大眼楮搜索著,緊接著,一個小黑點映入了聖騎士的視線——修因在最後一刻成功地啟動了飛翔術,得以逃過一劫。
“這……怎麼……”埃摩羅找不出可以辯解的話,但他其實並不需要辯解——一周圍的騎士一擁而上把他按在地上,一旁的死靈法師隨即將手放在他的額前,簡短地念了一句咒文,刺客的肚子就象氣球般立即膨脹起來,幾秒後,埃摩羅被死靈法術從中間炸成了兩段。
“像你這樣的家伙,晚清掃不如早清掃。”死靈法師厭惡地拋下這句話。
托馬斯再次從懸崖上探出身去,盯著逐漸上升的高階法師看了一會,最後他向著驚恐不已的騎士們下達命令︰“全部人都立刻到下游去搜尋,一定要找到團長~!”
幾分鐘後,修因終于依靠著飛翔術抵達了對岸,氣喘吁吁的法師剛一落地,雷恩就死死地拽住了他,仿佛害怕對方再度被那條巨蛇吞噬一般。
“卡托麗……卡托麗她怎麼樣?”聖騎士的聲音中帶著無法隱藏的顫抖與恐懼。
“我只來得及給他們施加了防水術,這可以保證他們不會沉到水底,我還給卡托麗施放了一個緩沖術……”高階法師呆呆地望著洶涌的急流,然後突然一拳猛地砸向地面,歇斯底里地吼了起來,“該死的~!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應該直接用飛翔術把你們帶過來的,即使會成為箭矢的靶子也比現在的情況要好,該死的~!”
“我們得到下游去搜索……一定要找到他們兩個……一定。”雷恩堅決地說道,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
天氣一片晴朗,蔚藍色的背景下,潔白的雲彩懶洋洋地浮在空中,成群的鳥雀盤旋其間,而高聳入雲的雅赫維山則安詳地俯視著大地。格蘭戴爾河在此處的寬度達到了三百米,是依諾克村那里的三倍,水流在這里已由暴躁的猛獸化為馴服的羔羊,河面就仿佛是平坦的鏡子般,反射出兩岸蒼翠茂密的森林。
卡托麗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並下意識地坐起身子,裹在鎖子甲外的斗篷因此滑落肩頭。
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少女環顧著四周,一時有些迷惑︰身下是一片柔軟的植被,眼前是由高大的翠綠色樹木所組成的屏障,頭頂的藍天上浮著幾片純白的雲彩,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世外桃源中的景色。但從附近傳來的潺潺水聲卻向卡托麗說明了一切——自己正躺在離格蘭戴爾河不遠的某處叢林中。
女孩回想起了不久前的戰斗——當時自己正全神貫注地監視著奧斯汀的一舉一動,但卡奧斯卻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跳到自己的面前,然後,跟著到來的劍斗氣便撕裂了脆弱的鋼索,令所有人都從四十米高的空中墜了下去。卡托麗還清晰地記得,在最後那一瞬間,獵魔人將自己緊緊地抱在懷中,以緩解墜落所帶來的沖擊力。
所以現在我才能安然無恙,能從那種急流中生還,全都是因為他的保護……少女下意識地摟緊了獵魔人的斗篷。卡奧斯,你現在在哪里?是你為我蓋上了斗篷,但現在為什麼卻又消失不見了?
我應該做點什麼,他也許受傷了,需要到河邊清洗,聖光術在這個時候一定能幫上忙~!我必須快點行動起來,越早找到他越好。卡托麗告訴自己,隨後站起了身,循著清晰的水聲快步前行。
她所處的位置離格蘭戴爾河其實很近,只是由于森林太過茂密,以至于讓人覺得如同迷宮一般。過了一會,在林間拐過七八個彎之後,藍綢緞一樣的寬闊大河就在卡托麗面前鋪展了開來,而與此同時,那個讓少女牽腸掛肚的身影也映入了她翡翠色的雙眸。
女孩急切地想要飛奔過去,但下一瞬間,她卻硬生生地停下腳步。卡托麗用力地揉了揉眼楮,再度仔細地凝神遙望,然而烙入眼中的一切還是如舊。
這……這不可能~!卡奧斯他……這不是真的~!女孩急忙躲到高大的樹後,為了不讓自己下意識地發出驚叫,她只得用手死命捂住了嘴。周圍的景物在一瞬間化為無盡而寒冷的黑暗,緊緊地裹住少女顫抖的身體,令她感到窒息般的痛苦,以及血液凍結時無法抗拒的絕望。
映入卡托麗眼中的確實是卡奧斯,但是,卻並非是那個她所熟知的獵魔人。
他**的上半身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暗紅色的血液正緩緩地從中滲出;他的胸口深埋著一支利箭,那對人類來說是絕對致命的一擊;他的頭發不再是燦爛的淡金色,而是流瀉著冰屑的死灰;他的雙眸中溫情的目光蕩然無存,只有冰冷的火焰在肆無忌憚地燒灼。
對于少女來說,這些事實足夠揭示殘忍的真相——卡奧斯是一名死亡騎士。
羅蘭低頭審視著全身的傷口,水色的瞳孔中掠過一點顫動的火苗。
沒錯,格蘭戴爾河的水流比想象中的更洶涌,甚至超過了伊斯城之戰時里魔法的力量,但死亡騎士更清楚的是另一件事——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少女的關系,即使是在這種怒濤沖天的攻擊之下,自己也絕對不可能如此狼狽。
卡托麗在落水的瞬間便失去了知覺,獵魔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她緊緊地摟住,同時用空出來的那只手和那些瘋狂咆哮著的滔天巨浪搏斗,如果沒有修因施加的防水術,羅蘭相信自己肯定會被這位身披銀甲的睡美人拖到水底,然後在刀鋒般的漩渦中無聲地變成一堆碎片。
但是,即使有魔法的加護,情況依然很糟糕——險惡的激流一次又一次地抓住羅蘭和卡托麗,並將他們猛地擲向那些嶙峋的礁石。每一次,死亡騎士都毫不猶豫地讓自己擋在前面,盡管負在身後霜慟吸收了部分沖擊力,但那些黝黑而鋒利的尖牙卻深深地咬入了劍面保護不到的**,然後在那上面扯開一道道寬闊的血痕。
當獵魔人最後帶著卡托麗步履艱難地上岸之時,他覺得自己甚至連走路的力量也沒有了︰太多的肌肉遭受撕裂的損傷,而全身的骨頭也幾乎斷了一半。羅蘭不敢想象女孩醒來後如果看到這個僵屍般的自己會有什麼反應,更無法想象如果對方試圖用聖光術治療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很顯然,他唯一的選擇就是設法在卡托麗睜開眼楮之前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于是,在安置好女孩後,獵魔人便脫下血跡斑斑的皮甲和上衣,放在水里沖洗以消除證據。不僅如此,他還取下了“誠摯的欺騙”——這枚中指戒並不會影響到死亡騎士的力量,但為了能讓使用者的表象與普通人類更接近,它卻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那種與人類完全不符的強大恢復力——此刻的羅蘭所需要的,正是這種能力。
而現在,當羅蘭急匆匆地忙完這些掩飾行動,靜下心來等待傷口痊愈時,他卻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剛才所做的一切。
我居然會為了她做到這種程度?
當視線移動到那支依然插在胸口的利箭時,獵魔人禁不住這樣質問自己。下一瞬間,羅蘭將它猛地拔了出來。
在此之前,即使是在面對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或是光之指引者尤瑟爾的時候,羅蘭也未曾被他們瓦解過防御,那是他身為最頂尖劍士的榮耀。但現在,一個孱弱刺客所射出的毒箭,卻輕易地穿越那道可以令龍王與聖騎士之首止步的銅牆鐵壁。
我居然會這樣不惜一切地保護她……死亡騎士的嘴角浮現起苦澀的笑容。
很久以前,當那場改變了羅蘭一生的血祭還鮮明地燃燒著的時候,他曾無數次渴望時間倒流,這樣便能得到守護久遠的機會。但他同樣很清楚,那樣的想法僅僅是噩夢後的囈語,面對殘酷的現實,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舍棄路維絲,踏上無法回頭的復仇之路。
羅蘭-斯特萊夫,伊修托利之歐林,你現在究竟在干些什麼?
卡托麗-奧蘭德……她最憎恨的人就是黑暗之鷹,不僅如此,她的體內還流淌著原本屬于久遠的血液~!十七年前,我無法保護心愛的人,但現在卻會為了仇人的後裔而不惜一切?
他努力地搜索著記憶的殘片,但是卻得不到答案。當意識到那支毒箭瞄準著卡托麗之時,自己是在本能的驅使下去抵擋的,而不是在權衡過利弊關系之後;當在激流中掙扎時,死亡騎士只是希望將少女平安地送到岸邊,而不是質問自己為什麼要救她;當發現自己的身份可能暴露時,獵魔人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掩飾,而不是探詢為什麼會因此而感到不安。
已經成為習慣了嗎?羅蘭搖了搖頭。是因為被她那份頑強不屈的意志吸引了?是因為被她那番讓人窒息的論調動搖了?還是因為被她無論如何也不願委身仇恨的執著束縛了?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也許在很久以前,那個大雪紛飛的早晨過後,自己逐漸崩裂的靈魂中便已嵌入了她的影子。而今天的一切,都只不過是那顆種子發芽長成的結果而已。
到底是因為什麼呢?死亡騎士下意識的握緊了胸口的垂飾,溫柔的氣息隨即順著掌心傳遞到了他靈魂的深處。
這就是你希望我看到的真實嗎,伊修托利?
久遠,你是否能告訴我答案呢?
羅蘭輕聲地嘆了口氣,水色的火焰之流逐漸溢滿了他的瞳孔,並隨著死亡騎士顫動的靈魂緩緩流轉。
樹叢中傳來輕微的摩挲聲,這微弱的震動一下便把沉思著的獵魔人拽回了現實。空中立刻出現了兩道水色的長弧——那是死亡騎士燃燒的雙眼拖曳出的軌跡。羅蘭在剎那之間已一躍而起,閃電般地抓起直插在地的霜慟,然後對著樹林擺出如臨大敵的防御姿態。
“誰在那里?給我出來~!”掩飾起內心的不安,死亡騎士厲聲問道。
一只灰野兔從灌木中探出它可愛的小腦袋,隨後一溜煙飛奔而去,很快就跑出了獵魔人的視線。
死亡騎士一動不動地楞了一會,然後不顧一切地大笑了起來。
我居然會如此害怕身份暴露嗎~!?已經陷得太深了啊,羅蘭……必須做個了結……在抵達旅途的終點前,我必須將一切做個清楚的了結~!一道陰霾的冷火掠過雙眸,羅蘭低下頭,以堅決無比的聲音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伊修托利必須成為神,那才是我現在留存現世的理由。”
他自言自語著放下武器,隨後重新將“誠摯的欺騙”戴上左手。過了短短幾分鐘,獵魔人卡奧斯的身形與容貌便再度映入了鏡面般的河水之中,但在那水色的瞳孔中,卻蘊涵著無法融化的堅冰。
羅蘭在茂密的叢林中迂回前進,熟悉的地形很快便重又進入了視線。卡托麗依然蜷伏在柔軟的植被上,看到這一切的死亡騎士因此松了口氣。
還在睡嗎?死亡騎士單膝跪下,靜靜地注視著臉頰泛紅、雙眼緊閉的少女。獵魔人就象雕像般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也不動,直到女孩美麗的睫毛顫動起來為止。
“終于醒了嗎,睡美人小姐?”死亡騎士調侃道。
“卡奧斯?”卡托麗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我們這是在哪里?”
“格蘭戴爾河的下游,我們是被水流沖到這附近的岸上的。”羅蘭解釋道,“我們的運氣不錯,有修因的魔法護身,再加上我剛好抓住了一根很大的吊橋殘骸,所以才能在那種激流的沖擊下得以幸存。”
“……是啊,真的很幸運。”過了半晌,少女才低低地答了一句。
“從影子看來,現在已經過了正午,肚子一定餓了吧?我已經準備好食物的原料了,”獵魔人給對方看自己抓到的灰野兔,“等我去處理掉這只獵物,你先休息一下吧。恢復體力後,我們再出發去找修因和雷恩。”他說完站了起來。
但下一刻,卡托麗卻突然握緊了羅蘭的手。
“卡奧斯的手……很溫暖……”
“是因為剛才一直在捕獵的關系。”獵魔人重又跪了下來,少女閃爍不定的眼神令死亡騎士有些疑惑,“卡托麗,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女孩搖了搖頭,並讓黑色的發梢遮住自己搖曳的目光,“我在這里等你就好了。”
羅蘭于是點了點頭,起身去尋找合適的生火地點。而目送著死亡騎士遠去的少女,卻無法抑制地咬緊了嘴唇。
卡奧斯的手的確很溫暖,但是……那僅僅是依靠戒指的力量所生的幻影,和他所擁有的金發,眼神一樣,統統都只是用來欺騙人類的假象~!他是一名死亡騎士,是黑暗之鷹的同伴,那柄巨大的劍曾浸染過無數人類的鮮血,曾讓無數的城市淪為廢墟~!
和我所佩帶的這個一樣,他胸口的垂飾里一定也保存著伊修托利的血液。如果死亡騎士出現在前往星之都的道路上,那目的一定就是世界樹,卡奧斯一定是為了讓伊修托利成為神而來到此地的~!身為聖騎士,也許我……應該殺死他?
如果將聖光附著在劍上,然後從背後出其不意地偷襲,也許……我能殺死卡奧斯~!
這個想法就好象巨大的黑色利爪,一下便緊緊地攫住少女,她的全身不禁因此顫抖起來。卡托麗緊抿著失去血色的嘴唇,緩緩地抽出腰間的短劍。金屬冰冷無情的聲音貫穿了女孩的耳膜,流溢光華的劍身反射出了女孩蒼白的表情。
然而,下一瞬間,少女眼中的這面銀鏡卻仿佛被驚醒的水面般,泛起了陣陣漣漪,當它再度平靜下來時,映照出的卻是有著金色長發與水色瞳孔的俊美容顏。
這個玻璃般的幻影可以輕而易舉地躲進人心的罅隙,然後在卡托麗一行熟睡的時候結束一切。但事實卻完全相反,卡奧斯曾不止一次救過自己,從旅途的開始到現在,一直如此。
在貝利爾村,他完全可以對發生的戰斗置之不理,但卡奧斯卻留了下來,和自己一起面對強大無比的深淵領主。在斯坦提爾丘陵,死亡騎士為了拯救被俘虜的自己而不惜擋在了憤怒的劍聖前。從拉山德城到露比斯山,全是依靠著他的引導隊伍才能避開幽界與現世的交匯點,否則的話也許自己早已成為了惡魔們食物。不僅如此……
卡托麗回想起了剛才目睹的一切。除了那流溢出冰屑的灰發、燃燒著活火的雙眸外,最能證明卡奧斯是死亡騎士的就是那滿身的傷痕和深埋入胸的利矢。
那也是卡奧斯又一次救了自己的證明。
“我們的運氣不錯,有修因的魔法護身,再加上我剛好抓住了一根很大的吊橋殘骸,所以才能在那種激流的沖擊下得以幸存。”
其實根本就不是這樣的~!是你替我擋下了射來的冷箭,還用身體當盾牌保護我在激流中不受傷害~!
短劍從卡托麗的手中滑落,流瀉寒光的劍刃瞬間沒入土中。少女下意識地摟緊獵魔人的黑披風,隨後閉上眼楮,靜靜地聆聽著森林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
如果你一開始就表明身份以劍相對的話,就不會出現現在這種局面了。如果我不去邀請你加入隊伍,也不會出現現在這種局面。但是,一切都晚了,你和我已被卷入了旋渦。卡奧斯,你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要做到這個程度?我們明明是死敵,但你為什麼不願意表明身份,卻要默默地守護著我?
我又該怎麼做呢?繼續把真相隱瞞下去?但是,到了世界樹面前時,真相就……
到那個時候……我應該怎麼做?
一只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搭上了卡托麗的肩頭,羅蘭微笑著晃了晃手中噴香的腿肉︰“久等了,兔子肉已經收拾完畢,一起來吃吧?”但下一刻,當女孩轉過身來的時候,死亡騎士的表情卻一下僵住了。
眼淚,大滴大滴的眼淚正從卡托麗的雙眸中涌出,少女連忙用力地去揉眼楮,但是卻怎麼也止不住淚水滾落。
是因為佛倫德的關系?還是……羅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但當女孩的臉頰被淚水糊滿的時候,他卻禁不住想起了十七年前同樣哭泣著的久遠。
“你怎麼了?”獵魔人試探性地問道。
“沒、沒什麼……”
“有沒有我可以幫到忙的地方?”
“幫忙?現在才問這種問題,你不覺得已經遲了嗎?”卡托麗終于不顧一切地大哭了起來,“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安靜會,請你立刻離開這里好不好~!”
“當然,我去那邊巡邏一下,很快就回……不,我會一直待在那邊的。”羅蘭語無倫次地說完外交辭令,隨後扭頭就走。
但下一刻,他卻停下了步伐——女孩緊緊地拽住了死亡騎士衣袖。
“真不知道你這個笨蛋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麼,”少女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不過現在……肩膀,借我用一下……”她說著將哭紅的雙眼埋進羅蘭的懷中。
熟悉而讓人安心的氣息透過皮甲傳到卡托麗的臉頰上,那僅僅是戒指生造出來的,迷惑人類的幻影,但是……
很溫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10:26
第十六章 雲的彼端
“我感應到了~!就是這種波動~!”雷恩大聲對身後的法師叫道,緊接著聖騎士飛快地在叢林中穿行,最後站在了一棵毫不起眼的松樹前。伴隨著雷恩低聲吟唱的祈禱文,粗糙的樹干上逐漸浮現起幾行淡金色的文字。
這是聖騎士專用的神術,在與部隊失散的情況下,他們可以在自己途經的道路上留下隱秘的信息,而同樣身為聖騎士的同伴則可以依靠這些信息的指示與對方匯合。對于這種使用率極低的技能,渴望能獲得強大力量的雷恩向來是不屑一顧的,但今天聖騎士卻非常慶幸自己曾認真地學習過這種神術。
“怎麼樣,上面說了些什麼?”修因著急地問道——文字本身同樣是暗碼,只有聖騎士才能讀懂。
“卡托麗說她和卡奧斯正在向西方的山腳下行進。”雷恩的目光移向了上方,茂密樹葉的遮掩下,雅赫維山脈高聳入雲的身形清晰可見。
“具體情況呢?他們有沒有受傷?”法師很不滿這個簡短的答復。
“沒有寫……”聖騎士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不過我想既然已經能使用這種神術,那卡托麗現在應當……不,是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希望如此。”修因點了點頭。
“我們走快些吧,希望能盡快與他們匯合~!”雷恩說著再度撥開障礙,並向著下一個路標前進。
“按照我的推算,一個小時以內,修因和雷恩肯定能找到這里。法赫多德的騎士大概還在對岸,這麼寬的大河,想要找到合適的渡口可不容易,他們絕對不會追上我們的。”羅蘭一邊分析,一邊仔細擦拭心愛的武器。
“恩。”卡托麗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卻下意識地轉向了另一側。
昨天大哭一場後,女孩已經暗暗下定決心,不把這個殘忍的事實透露給任何人——既不向修因和雷恩說明真相,也不去質問卡奧斯本人。這樣,隊伍便不會支離破碎,同伴便不會反目成仇,而旅行也能象往常般進行下去。
但在那之後呢?當抵達旅途終點的時候,我究竟該怎麼去面對身為死亡騎士的卡奧斯?那個時候……卡奧斯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卡托麗問自己,雙眸出神地凝視著泛出冰藍色光芒的霜慟。
無論他是因何而保護我……到了那個時候,他會為了伊修托利而和我戰斗嗎?
“卡托麗?”獵魔人的聲音把女孩喚回了現實。
“恩?”
“你怎麼了?眼神從昨天開始就游移不定,是不是落水後身體有什麼不適應?說起來這種程度的沖擊的確很容易對腦造成傷害。”羅蘭好心地提醒對方,“也許重新檢查一下身體比較好?”
“啊?不,沒那回事~!剛才我只是在想雷恩他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趕到這里。”女孩有些慌張的解釋。
“可是我現在和你說的就是這件事……”獵魔人窮追不舍。
“我的意思是……”女孩盡量保持冷靜的表情和語調,“如果雷恩未能找全所有的道標的話該怎麼辦?如果錯過其中的任何一個環節,接下來的搜索範圍就會擴大好幾倍,也許直到天黑他們也無法找到這里,那時候……”
仿佛是成心要和卡托麗作對一般,正當女孩滔滔不絕地闡述時,聖騎士欣喜若狂的高喊卻一下打斷了她的話頭。
“卡托麗~!”
“雷恩?修因?”卡托麗轉過了身去。雷恩撥開叢生的綠葉,正大踏步地奔跑過來,而在他身後的高階法師也滿意地嘆了口氣,並露出欣慰的表情。
下一刻,在少女反應過來前,激動的聖騎士就伸出雙臂,緊緊摟住了她。幾秒後,從茫然狀態中清醒過來的卡托麗終于意識到自己正在雷恩的懷抱中,她的臉頓時漲的通紅,少女隨後一下掙脫了對方的擁抱,並象受驚的飛鳥一般,輕盈地跳到幾米開外的地方。
“雷恩,你在做什麼~!?”卡托麗不滿地斥責他,並偷偷地瞥了旁邊的死亡騎士一眼——還好,卡奧斯依然保持著往常的神情。
“很抱歉……我太激動了,”發現到自己失態的聖騎士臉色有些尷尬,但他卻並沒有避開那雙翡翠色的眸子,“不過,卡托麗沒出什麼事,實在是太好了~!”
“沒錯,在那種急流中兩人都安然無恙,這才是最重要的。”修因不著痕跡的打著圓場,感慨的目光轉向了一旁安靜的獵魔人,“難為你們了,那時一定很辛苦吧,如果我一開始就采用飛翔術渡河就不會出這種事了,真對不起。”
“你的判斷並沒有錯誤,而且格蘭戴爾河似乎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可怕,再加上一些幸運的因素,要逃過一劫也不是不可能。”羅蘭故意露出輕松的笑容,並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然而死亡騎士卻沒有注意到身邊少女的憂郁眼神。
“要多謝那根救命的木頭啊。”卡托麗有些惆悵地插了一句,“總之,既然隊伍已經集結完畢,那麼下一步就是登山了。”
眾人抬起頭望向了雅赫維山,連綿不見盡頭的山脈仿佛神造的巨大屏風,那**雲霄中的身軀不僅橫亙整個大陸,還霸道地奪去了人類眼中的陽光與天空。
對于在幾百公里外遙望的人類來說,雅赫維山脈更象是天邊的大海,有著岩石鑄就的沖天波濤,以及冰雪匯聚的潔白浪尖。但當渺小的生物來到它的腳下時,從層巒疊嶂的的巨影深處所散發出的那種無邊無際的壓迫感,卻令人的舌尖泛起窒息的味道。
“真的很高呢,僅是我們眼前的這道分水嶺海拔就有三千七百米,過了三千米的高度魔法便會基本失效,而雪線以上的溫度可能比北方大陸的氣溫更低。”少女不帶感情的敘述在三人的耳畔響起,“這就是我們即將面對的挑戰,而且……雷恩,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話,也許我們不得不去攀登雅赫維山的最高峰……那兒究竟有多高呢?”
“目前還沒有人測量出‘洛倫丹之矛’的海拔高度。”羅蘭聳了聳肩。
“總之,先過第一道分水嶺再說吧。我們現在就走,天黑時在山上宿營。”語調平和的隊長最後下達了命令。
“由我來開路。”死亡騎士點了點頭,率先走進了密林中,卡托麗則緊隨其後。
“我們也走吧。”修因拍了拍聖騎士的肩膀。
“恩,不過……”雷恩望向女孩背影的目光卻多了一絲憂慮,“總覺得卡托麗好象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似乎有什麼心事一般,她究竟怎麼了?”
“如果你擔心昨天發生了什麼,不妨委婉地去問她,胡思亂想的推測並不是什麼好的辦法。”法師直截了當地回答,“但請記住一點,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一心一意的登山,雅赫維山脈是絕對不會對蹩腳的登山者客氣的。”
“謝謝,我會謹記的。”聖騎士說著跟了上去,四人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山脈巨大而深邃的陰影之中。
時速一百二十公里的氣流象刀刃一樣割面生疼,翻滾的雲霧在腳下繚繞,就連最矯健的山鷹也謹慎地遠離開這片天空。不僅如此,這一段山崖還特別險峻,幾乎與地面成九十度的直角,只有一條不到半米寬的狹窄山道向著無盡的雲海深處延展,而攀登者們則不得不像壁虎般緊貼著粗糙而寒冷的岩壁,摸索著緩慢前移。
雷恩在隊伍的末尾殿後,救命索的一頭正牢牢地系在他的腰間——這是為了保證任何一人在失足時都能得到其他三人的幫助而設置的——但另一方面,聖騎士也很清楚,如果前面三人中任何一人踏空,自己的腰部將會受到怎樣的拉力。所以他的目光不僅放在路況上,同時也一絲不苟地緊盯著離自己三米遠的修因——在四個人中,也許最需要照顧的就是他了。
盡管現在還沒有攀登到三千米的高度,但高階法師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魔力正在逐漸地凍結。對于修因來說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了,再加上長時間的體力消耗以及刺骨的寒風,法師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顫抖的雙手緊緊抓住救命索,並在心中不停地默念“星之都”和“里魔法”六個字以勉勵自己。
卡托麗的處境則要好得多,不僅有銀鎖子甲保暖,而且獵魔人寬闊的肩膀也替她擋下了不少冷氣。但對于她來說,雅赫維山的險峻也許早就被拋諸腦後,更令少女猶豫心焦的是眼前那個阻住寒風的身影。
和往常一樣,羅蘭負責擔任隊伍的前鋒與向導,救命索的另一頭就系在他的腰間。相對以前的向導工作來說,這一次的危險程度要高得多——靈界的力量不僅會讓魔法失去效果,而且在同時也會剝奪死亡騎士的部分能力——七年前,亡靈大軍不得不強攻炎之城塞,而無法翻越那迦山脈的主要原因之一也在于此。和修因一樣,羅蘭也可以感覺到軀殼中的變異,控制重力的能力已被集結的元素精靈們禁錮在了體內,如果現在不慎失足,自己大概會和脆弱的人類一樣,成為山腳下無法辨認的一小堆殘渣。
因此,獵魔人審視道路的眼神顯得越發謹慎,他耐心地尋找著一切可以安置登山釘的位置,並帶領著隊伍緩慢而堅定地接近隱藏在雲海之中的山頂。
但當隊伍逐漸接近下一處彎道時,一向沉著的死亡騎士卻突然大聲警告身後的同伴︰“停下~!所有人都停止動作~!”
“出什麼事了?”卡托麗有些迷惑地將注意力從山崖轉向了前方。隨後,羅蘭面前五米的狹窄隘口處,一個手持長劍的身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瞳孔之中。
“我正在等你,獵魔人卡奧斯。”劍聖奧斯汀的話語摻雜著寒風灌入了死亡騎士的耳畔,話音未落,淒厲的劍斗氣已撲面而來。
羅蘭立即拋下手中的工具,拔出匕首切開這道風刃。周圍的氣流在一瞬間爆炸般地發出轟鳴,震耳欲聾的咆哮在山澗回蕩著,仿佛整座大山都在顫抖。當一切歸于平靜後,死亡騎士驟然發現手中的武器只剩下一個把柄,而劍刃部分早已無影無蹤。
獵魔人立即下意識地伸手去拔背上的大劍,但直到握緊冰冷的劍柄時,他才發現想要在這條山崖上揮舞霜慟是完全不可能的,自己最擅長的劍術已經被徹底鎖死了~!
“用我的劍~!”少女清脆的聲音適時地從身後傳了過來,緊接著一柄鋒利的短劍就遞到了羅蘭的手上,死亡騎士不假思索將流溢出寒光的‘琉璃’擋在胸前,並無言地與奧斯汀展開對峙。
“很默契的配合。”劍聖撇了撇嘴角,攻擊也跟著緩了下來。
“真可惜,法赫多德的母親河居然不願意接納你。”羅蘭冷笑著回答,“不過在這個沒落的國家中,像你這樣執著的的戰士倒是非常少見……打算追我們到天涯海角是嗎?”
“沒那個必要,我們之間一切的恩怨都將在此時、此地了結~!”奧斯汀說著再度抖動起了手腕,“別以為自己懂得雲耀就可以高枕無憂。在這種地方,你們就好象固定靶一樣脆弱~!”
死亡騎士屏息凝神地等待著攻擊的到來,但出人意料的是,呼嘯的劍斗氣並沒有沿著直線方向前進,而是以精巧的弧度扣入了山澗滾動的狂風之中。下一刻,鋒利的氣刃已掠過嚴正以待的獵魔人身旁,直斬向手無寸鐵的卡托麗。
無法抑制的窒息感在瞬間吞沒了來不及回頭的羅蘭。
劍斗氣薄若蟬翼,但卻比巨斧更為沉重。伴隨著尖利的呼嘯,那道半透明的風刃先是割斷脆弱的救命索,然後一下鑿進了堅硬的岩石。山崖上頓時被撕開一道巨大的傷痕,無數的碎屑從中噴涌而出,匯聚成一股洶涌的洪流瀉入攀登者腳下的雲海之中,很快便失去了蹤影。
“卡托麗~!”盡管劍聖就在眼前,獵魔人還是扭過了頭去,映入眼中的景象好歹讓他松了口氣——女孩一副驚魂未定的神情,但卻安然無恙。
“別以為自己懂得劍斗氣就可以為所欲為。”一個聲音從卡托麗身後響了起來。
剛才千鈞一發之時,修因及時地在隊長的身旁布下了物理防御結界——在這種高度上,法師的力量已大大削弱,根本無法抵擋住“震空”的攻擊,但護壁的堅固程度卻足夠讓風刃偏離原本的軌跡。
“無論你發動多少次攻擊,我也可以全部抵擋……”修因自信地回答,但在話說到一半的時候,羅蘭就打斷了他。
“你們立刻離開這里,快點~!”死亡騎士的眼角掃過身後斷開的道路,立刻明白了一切,“那家伙想把退路也切斷,那時我們就會成為真正的靶子了~!”
“什麼~!?”
“你的嗅覺真是和野狗一樣靈敏。”奧斯汀露出了冷笑,默不作聲的羅蘭則在對方說話的間隙滑過狹窄的山道,迅速靠近劍聖。由于獵魔人的大膽進逼,奧斯汀原本打算毀壞道路的劍斗氣不得不用來阻擋眼前這個棘手的敵人,而被堵在山崖上的隊伍也因此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
“立刻撤退。”羅蘭頭也不回地發出命令。
“可是……”卡托麗的眼中閃過擔心的神色。
“沒時間了,快走~!”雷恩的聲音從隊伍末尾傳了過來。事實上,身為聖騎士的他根本就不願意這樣灰溜溜地逃走,而讓獵魔人去抵擋危險。但雷恩更清楚的是,如果被劍斗氣截斷後路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到了那個時候,法赫多德人甚至不需要直接攻擊他們,只要摧毀隊伍腳下的岩石,一切就都結束了。
如果我能掌握雲耀的話就好了~!雷恩有些憤怒地咬緊下唇。
“沒別的辦法了……卡奧斯說得對,這是唯一的選擇。我們只能去找別的路。”法師向奧斯汀射出了一組魔法飛彈,隨後頂著強風移動到卡托麗的身旁。修因原本得意的神色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與無奈。
“是的,唯一的選擇。”卡托麗垂下了頭,下一刻,少女大聲地對著羅蘭高喊起來,“我們在分水嶺對面匯合,這是命令~!”
“當然,隊長。”羅蘭微微頜首,接下了劍聖的第二次攻擊。
“保重,卡奧斯。”女孩低聲地呢喃著,隨後法師手中噴涌而出的煙霧便吞沒了獵魔人身後的道路。
“現在,只有你和我了。”
“沒關系,在結束這場決斗後,我會代替你去分水嶺那頭。”奧斯汀毫無表情的回答,“那時,我便會抓住他們。”
“你甚至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但卻要這樣不惜性命地追下去?”獵魔人卻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眼前這個永不退讓的劍聖打開了他封存的記憶之門。
沒錯,他只是受到了理查德的蠱惑,毫不知情地成為了巨大旋渦中的一顆棋子,然而十七年前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以為可以立下豐功偉績,但卻只是國王手中的道具,不僅在終點被拋棄,而且還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送上血腥的祭壇。十七年後今天,當同樣的一顆棋子站到了對面,並且持劍相向時,羅蘭發現自己視線無法移開。
“目的?如果我知道的話就直接派兵去取得那力量了,還用待在這里做什麼?”劍聖的語調中帶著嘲弄,“你是打算苟延殘喘才說這種廢話的嗎?”
“那不妨由我來告訴你。”死亡騎士微笑起來,隨後收起橫置胸前的短劍,“身為劍聖的你應該聽說過那樣東西吧?封神的必要力量——世界樹。”
“你說什麼~!?”羅蘭的行為令奧斯汀有些不知所措,但獵魔人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長話短說。早在很久以前,伊修托利就感知到了自己的世界樹所在的位置,這也是亡靈戰爭爆發的唯一原因。現在,在亡靈們努力打通道路的第七年,世界樹終于成熟了,並等待著來自主人的召喚。而五彩極光出現的結果就是,已經成為神的路維絲和渴望成為神的伊修托利都派出了自己的騎士。”
“路維絲的信徒要用神的血液毀滅世界樹,死亡騎士則要以伊修托利之血喚醒世界樹,但對于法赫多德來說,想要染指這種力量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而已。”羅蘭面沉如水地敘述,“換句話說,到目前為止,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
“閉嘴~!你別想用這種胡言亂語來嚇唬我~!”奧斯汀的臉色煞白。
“我想也是,這種說辭的確太過蒼白了。”獵魔人點了點頭,脫下了左手的戒指。寒冷的冰屑隨即浸透了在狂風中飛揚的長發,水色的火焰則吞沒了直視著劍聖的雙眸。
“死亡……死亡騎士~!?”劍聖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撲面而來的死亡氣味跟著滲透入全身,“這、這……怎麼可能?你怎麼會……這不可能~!”
“奧斯汀,你是一位執著的戰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和死亡騎士很相似。不過很可惜,由于你把精力都浪費在了追尋只屬于神的縹緲力量上,卻絲毫不顧惜國家和人民本身,所以才會落到這種下場。”羅蘭冰冷的聲音在山澗回蕩著,“在不久的將來,寒冰皇冠騎士團會帶領著亡靈大軍穿越整個法赫多德,既然我們遲早要在戰場上相見,不如在此時、此地做個了結——就讓我以伊修托利之歐林的身份和你戰斗吧。”
死亡的火焰從死亡騎士的手中涌出,喧囂的怨靈逐漸凝聚成一個黑色的光球,並迸發出深色的光紋。一輪又一輪漣漪般的波動從羅蘭的左手向著四周擴散,令周圍的景象逐漸模糊,下一瞬間,吞噬一切的黑色潮水蜂擁而出,撲向了對面的劍聖。
奧斯汀強壓下內心的恐懼,猛力揮劍斬下。多層風刃呼嘯著劈入糾結的怨靈之中,卻如落入泥潭的鐵斧,轉瞬之間便被淹沒。毫無停滯的死靈們用沾滿血跡的指甲撕碎了嚎叫的劍聖,並張開它們丑陋的大嘴搶食從空中落下的碎肉,就好象饑餓的蝗蟲群一般。
幾秒後,現世的力量迫使這些黑影逃回了幽界,而它們肚子里的劍聖也跟著一起離開了。山崖重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與安詳,只有那被強橫力量切斷的道路,記錄下了曾經發生過的血腥戰斗。
“要走快點才行啊,羅蘭。若是落在聖騎士們的後面就不妙了。”死亡騎士抬頭望向了沒入雲端的頂峰,自言自語道。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七年了……這一次,究竟該怎樣面對芙羅拉呢?
“到了~!”卡托麗輕呼了一聲,隨後握緊手中的登山索,將柔軟的身體拉上分水嶺的最高處。緊接著,雅赫維山脈真正的雄偉姿態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雙眸之中。
莽莽群山在無垠的雲海中翻騰魚躍,它們仿佛是浩瀚海洋中的龐大巨獸,以披蓋著冰雪的頂峰剖開洋面,而把巍峨的身軀隱藏在雲海之下。陽光的沐浴下,近處這些與白雲兩成一體的山峰凸現出淡金色的輪廓,而更遙遠的天邊,山脈則和蔚藍色的晴空融合在一起,共同描繪出模糊而飄渺的地平線。
“聖都的群塔在這面前也只能算是渺小的造物吧?美麗的自然……這是人永遠也無法企及的壯麗與宏偉啊~!”修因在一旁感慨。
“是啊,真想讓卡奧斯也看看這樣的美景。都已經過了三天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少女不經意的感慨令雷恩頓時側目,法師連忙對他搖了搖頭,並把手指放在唇上。然而,一向敏感的女孩,這次卻並未注意到兩人之間的眉來眼去。
這種時候……怎麼會想到他呢?卡奧斯明明是個死亡騎士,如果使用亡靈的力量,劍聖根本就無法應對吧?卡托麗仿佛忘卻了寒冷,專注地眺望著遠方若隱若現的群山,腦海中卻思緒萬千。
相對登山而言,下山的路要好走得多,不僅無需提防奧斯汀那樣的危險敵人,而且分水嶺的坡度也緩了很多。在太陽落山前,隊伍順利地找到了一處適合宿營的背風地,而卡托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修因用魔法生起一堆大火,以便卡奧斯可以迅速地了解到隊伍的確切位置。
“卡托麗……那天你掉到河里以後,真的沒有受傷嗎?”在嚼完干燥無味的麥餅後,雷恩終于開始拐彎抹角地詢問起來了。身為後援的修因則坐在稍遠的地方,裝模做樣地瀏覽著法術書,同時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他現在的聽力肯定不亞于精靈。
“都已經過了好幾天了,突然問這個做什麼?”女孩有些奇怪。
“不……這個,我只是問問而已,”聖騎士聳了聳肩,“畢竟,從那種高度落下去,總是很讓人擔心的對吧?我絕對不希望你落下什麼後遺癥之類的……”
“從落水後我就持續昏迷,直到被卡奧斯帶上岸為止,什麼都不知道。醒了以後當然做了全面檢查,為了避免遺漏還用聖光術自療,所有程序都完全符合聖騎士守則。再說今天上午都我負責領頭登山的,怎麼可能有問題?”
“是這樣啊……那你昏迷的時候……卡奧斯他有沒有做什麼?”
“這是什麼問題?我昏迷的時候怎麼可能知道卡奧斯……”少女說到一半,終于明白對方究竟想問些什麼了,她隨即住了嘴,並冷冷地盯著雷恩。即使是反應遲鈍的聖騎士也立即發覺自己說錯了話。
“你是不是打算問,‘卡奧斯在你昏迷的時候有沒有非禮你’這種問題?你是不是打算問身為聖騎士考核第一名的我這種無聊到無以復加的問題,恩?”卡托麗站了起來,隨後逼近雷恩一步,對方連忙迅速地搖頭。
“不,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卡托麗你聽我解釋……”
“開門見山地說,我們覺得自重新匯合以後,你平時的神情就有些異樣,而且這種異常肯定和卡奧斯有關。”修因一邊在心中詛咒雷恩的舌頭,一邊嚴肅地正視著少女,“首先我並不認為他會做出什麼,不過根據排除法,除了他可能做什麼以外,事態不會變成這樣。當然,目前我們討論的一切都和任務本身無關,如果隊長你想要結束這次談話也完全合理。不過……”
“不過什麼?”卡托麗瞟了法師一眼。
“不過,我希望同伴之間的羈絆並不僅僅是任務。應該多交流相互之間的意見,我們才想詢問下你對卡奧斯的看法,就是如此。”
“對卡奧斯的看法?”沉默片刻,女孩終于開了口,“他是劍術高超的戰士,知識淵博的向導,周到體貼的同伴。幾乎是可以用完美二字去形容,完全沒有任何缺點的人,這就是我的看法。”
“可是,你不覺得他有些古怪嗎?”想起以前卡托麗對自己的評價,雷恩不甘心地追問,“就任務而言他的確無可挑剔,但是你也可以感覺得到吧,那家伙是個很冷漠的人——標準外交式微笑、標準師父式勉勵、標準同伴式交流,標準向導式建議。他幾乎不發表什麼個人意見,無論見到什麼樣的慘狀也都面不改色,簡直好象沒有感情一般……”
“而且,我不認為一個連二十五歲都不滿的戰士會擁有如此淵博的知識和如此豐富的戰斗經驗,即使是再怎麼磨練也做不到他那種程度,這點你是知道的。”法師在一旁附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女孩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誰都有僅只屬于自己的一些東西,如果因為這些而不信任對方,那是錯的~!你們難道要卡奧斯把血緣系譜經歷寫成報告上交?他難道做過什麼對我們不利的事?如果沒有他,這支被標明是聯盟精英的隊伍根本就沒辦法抵達這里,這點難道還要我特意挑明?”
“別激動,我已說過,這次談話不涉及任務。”
“那麼你們為什麼質疑我的行為?”女孩不依不饒地質問,“直到現在,我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應該為同伴所做的事嗎?”
“我們只是覺得和以前有些不同……所以才……”近六年來,雷恩第一次聽到卡托麗用這種口吻為別人辯護,一時有些慌亂——她的這種異樣究竟是因為自己的冒犯,還是因為對卡奧斯的感情?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聖騎士希望是前者。
“和以前不同嗎?”卡托麗下意識地將表情藏進了夜色之中,“用修因的話來說,‘我希望同伴之間的羈絆不僅僅是任務’,這是同樣適合卡奧斯的。總之,與任務無關的個人想法不必和我再討論了,因為我對此不感興趣,這麼清晰的答復你們應該滿意了吧?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睡了,明天還有很多路要走。”
修因和雷恩無言地點了點頭,不過兩人的臉色都不怎麼樣——畢竟,己方的意圖被揭露,對方的想法卻依然不明了,這樣的討論結果無論是誰都不會坦然接受的。但轉身著手整理睡袋的女孩卻根本沒有心思再去注意他們的竊竊私語。
我剛才……是在庇護他嗎?庇護一個死亡騎士?
為什麼我要在這里庇護他?
為什麼看不到他的身影就會覺得不安?
為什麼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敵人還是同伴?
究竟……我該怎麼面對這一切?少女低低地嘆了口氣,仿佛要尋求某種支撐一般,卡托麗下意識地伸手到腰間,但這一次心愛的武器卻不在那里,只有一個空蕩蕩的劍鞘隨風搖擺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10:57
第十七章 樹的回憶
第二天清晨,鳥雀清脆的啼叫喚醒了女孩。當她睜開眼楮時,映入瞳孔中的已不再是雅赫維山脈巍峨的身軀,而是收集著點點陽光碎片的平靜湖水。
魔法制造的幻覺?這是卡托麗的第一反應,她警惕地回身觀望,然而蒼翠的樹林卻掐斷了視線。正當聖騎士不知所措的時候,血液中逐漸甦醒的古老印記以及耳畔動聽的水聲,令少女的心在一瞬間平靜了下來,她頓時明白了一切。
“沒錯,不會有錯的,這里就是星之都~!終于到了……傳說中的星之都。”女孩輕聲呢喃著,目不轉楮地凝視眼前的景象。這是卡托麗從未來過的地方,但是親切的氣息卻如同實體般滲入了少女的體內,並令她的血液為之沸騰。
“終于到了,星之都~!真是驚喜~!太棒了~!”被叫醒的修因著了魔似的重復著這幾句話,同時一動不動地緊盯著湖的彼岸觀望。然而法師的面前卻是白茫茫的一片,水面氤氳的霧氣不僅束縛住了窺視者的好奇心,還為傳說之城覆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就和約瑟芬所說的一樣,‘只有卡托麗的血液才能開啟通往星之都的道路’。真沒想到,執著的探索者們尋找了一輩子也未能目睹的傳說,現在居然會如此輕易地接納我們。”雷恩感慨的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那是屬于久遠的血液,而非我的。”女孩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星之都的住民們……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那不是你的錯。如果對方願意溝通,對于那件事他們一定能理解。”聖騎士連忙回答。
“恩,謝謝你,雷恩。”卡托麗用笑容掩去內心的憂慮,“修因,關于星之都本身的資料,聯盟是否連一份都沒有?”
“的確一份也沒有,”法師搖了搖頭,“無論是關于這座都市本身,還是關于其中的住民,具體細節都沒有被提起過——也包括黑暗之鷹書寫的資料。所以,星之都才會成為一個傳說中的存在吧。”
“連那個人也沒有提嗎……”女孩聳了聳肩膀,“總之停留在這里毫無意義。我們先展開搜索,以縱隊方式前進,注意保持警惕。”
西側的水面波光粼粼,東面的森林茂密而陰郁,三人組成的小隊則沿著湖畔毫無目的的前進著。在這個廣闊而萬籟俱寂的環境中,沒人知道現在該做些什麼,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抵達這里的,也不知道該如何離開這里,更不知道如何去尋找到隱藏在神秘迷霧中的星之都。
星之都……這里是連卡奧斯也不知道的地方吧?卡托麗下意識地嘆了口氣。現在,那個有著水色瞳孔的男子和自己之間,已經隔開了無數道未知的屏障,而且也許再也無法重新走到一條路上了。
這樣的命運……對我來說也許是一種解脫。路維絲所賦予的任務可以順利的進行下去,而且在旅途的重點也不必與他正面沖突。沒錯,這正是最好的結局,而且……正是我想要的。少女這樣告訴自己。
不過,身為死亡騎士的卡奧斯是否會有進入這個領域的方法呢?
正當女孩胡思亂想的時候,木槳劃水的聲音打破了濕潤凝滯的空氣,跟著傳進她的耳畔。伴隨著這悠揚回蕩的節拍,一條小舟從霧氣中現出了它狹長而流暢的軀干,並不緊不慢地向著岸邊靠近。
前來迎接的共有兩人,站在船頭的那位用黑斗篷遮去了自己的容顏,看上去就象是浮出水面的幽靈。而小船另一頭的劃手,則擁有一頭耀眼的金發——那是卡托麗非常熟悉而又無法忘卻的。
是他……是卡奧斯~!
仿佛被閃電擊中般,少女的心緊縮了一下,隨後就像疾馳的小鹿一樣歡快地躍動起來。迷茫混合著堅定、退卻包裹著渴望、悲傷纏繞著喜悅,在那一剎那,無數的感情匯聚成洶涌的水流,沖破了女孩心中的堤壩。
卡托麗一時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但無論卷起的漩渦有多麼澎湃,來自心底深處的那個聲音卻依然清晰無比。
終于再一次見到他了,原來我和他之間還沒有結束~!
“嘿~!卡奧斯,是我們啊~!”修因把雙手掬成喇叭狀放在嘴旁,然後對著遠處的小舟高喊,獵魔人則以大幅度的揮手作為回答。
“他的腳程可真夠快的,居然比我們早一步抵達這里。獵魔人真有這麼神奇?”雷恩眺望的眼神有些復雜。
“無論如何,我們這邊的實力恢復了,不是嗎?”法師的嘴角揚了起來,“過會一定要好好問問,他究竟是怎麼做到這個程度的,的確太神奇了。”
短短幾分鐘過後,精致的小舟已滑過了鏡面般的湖水,輕巧地傍在了岸旁。羅蘭率先跳下船,黑袍者則安靜地殿後。
“我還以為看不到你了。”卡托麗輕聲地說道。
“怎麼會?約定好的事,我從未食言過。”羅蘭微笑著打開手中的布包,將其中 亮的短劍遞給了對方,“謝謝你的劍,它幫了很大的忙。另外,約瑟芬的仇我已經報了。”
“謝謝你,卡奧斯。”女孩垂下頭,讓發梢遮去自己的目光,“歡迎歸隊。”
“沒有必要道謝……畢竟,他也算是我的同伴。”死亡騎士搖了搖頭,隨後想起什麼般轉過身去,對著那位黑袍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遲了介紹,這是與我失散的同伴們,路維絲聯盟的使者,為世界樹而來。”
“我的名字是依萊娜,星之都的代表,奉守護者之命前來迎接各位。”對方解下兜帽,並以純正的通用語回答。身著黑袍者是位女性,有著夜空色的長發和成熟的眼神,但她那大理石般光滑的肌膚、蒼白的容貌以及游弋著緋紅火焰的雙眼卻令氣氛在瞬間凍結起來。
“吸血鬼~!?”三人的臉上無法抑制地現出緊張的表情,理智告訴他們一切都很安全,但人類的本能卻迫使他們繃緊了肌肉。
“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各位能稱呼我為‘血族’。”依萊娜微笑著說道,悅耳的聲音中蘊涵著那個種族特有的高傲與優雅。
“在擊敗奧斯汀後我就一直急匆匆的趕路,但不幸的是前天在翻越分水嶺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整個人都掛在了懸崖上。那時她恰巧在附近巡邏,我也因此得以逃過一劫。”羅蘭笑了笑,輕描淡寫地敘述著這幾天的經歷,“盡管一開始兩個不同的種族之間避免不了隔閡,不過在解釋過目的和身份之後,依萊娜還是把我帶到了星之都……這應該也算是某種緣分吧。我在湖的另一頭和守護者一起等待你們的到來,直到今天早上。”
“謝謝你幫助卡奧斯,”卡托麗伸出手,“我是卡托麗-奧蘭德,路維絲的聖騎士。”
“不用客氣,奧蘭德閣下。”對方握住了她的手,冰冷的觸感立即順著掌心傳到了卡托麗的全身,少女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
死亡騎士的手也是這麼光滑而冰冷的嗎?她禁不住猜測。
“我是雷恩-布倫特,同樣是聖騎士。”在目睹隊長的反應後,雷恩決定以騎士禮打招呼,以避免身體上的接觸。
“我是修因-威拿,高階法師。”修因用力的和對方握手——一名真正的法師絕對不會錯過這種稀有的機會,無論**是否會抗議,“可以提個問題嗎?”
“請便。”
“你是日行者嗎?”法師用手指了指太陽。
原本嚴正以待的依萊娜在聽到這個問題時不由地愣了一下,隨後掩嘴輕笑起來︰“修因閣下的求知欲真是讓人敬佩,不過很遺憾的是,我並不是日行者。至于血族們能在陽光下行動的原因,我想在鏡之湖上航行時來談這個問題是再好不過了,請各位先上船吧,守護者正急切地等待著你們的到來。”她說完,緩步走向了小舟。
“星之都所在的領域並非現世,而是現世與靈界的重疊處。在這個地方,血族既不必畏懼陽光的燒灼,也不需要依靠血液維持生命——我們可以直接從空氣中蘊涵的四大元素中萃取力量。”坐在船頭的依萊娜解釋道。
“換言之,如果回到現世,我們現在依然是在雅赫維山脈之中,這個事實是我昨天剛推導出來的。聽上去很不可思議對不對?在物質界為嶙峋的岩石所霸佔的地方,多了靈界的庇護後居然會化為湖面上的城市。”劃船的羅蘭在一旁補充。
“太不可思議了。”修因探出半個身體,用手輕輕地撥動清澈的湖水,絲絹般的觸感和清晰的倒影告訴法師這一切並不是幻覺,“就要到了,星之都……那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
“也許對于現世之人來說,僅僅是傳說與記載而已。但星之都是確實存在的,而且擁有千年以上的自豪歷史。這個領域不僅對于血族具有特殊的意義,而且對于一切厭惡紛爭,想要尋求真理的人來說都是不可替代的。這里有人類所熟知和生疏的各個種族,所有的人都能和平相處,共同進步。”美麗的血族以抑揚頓挫的聲調敘述著,“當然,星之都的人民知道閉塞是錯誤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們不僅願意接納受到認同的外來者,而且也會派出使者了解這個世界的變化。”
“不過我必須要事先說明一點,這一次,星之都的大門是為久遠而開啟的,而不是為任何其他人。”依萊娜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那紅色的雙眸仔細地打量著低頭不語的女孩,“故鄉感受到了女兒的氣息,所以張開雙臂歡迎,但我們很遺憾地發現,進入這里的並不是她本人。這應當和路維絲歷二一六年冬天聯盟境內的某個事件有關,我說的對嗎,奧蘭德公主?”
“我無法做出辯解,”卡托麗深吸了口氣,“但是……”
“不,不必在這里敘述,”依萊娜制止了對方,“等到了守護者的面前,我們再審視這一切。那時,我也會以久遠監護人的身份聽取事件的全部經過。對于星之都來說,這件事是最重要的,希望你能了解,並且慎重對待。”
“是的,我明白。”女孩重又垂下腦袋。
高貴的血族于是點了點頭,閉上眼楮表示不再繼續討論。雷恩隨後把手搭在了卡托麗的肩頭,修因無言的注視著彌漫著白色的水面,而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中卻涌起了回憶的火焰。
半小時過後,遮蔽眾人視線的迷霧突然散去了。白色的迷宮在瞬間崩潰,取而代之的則是舒卷開的翡翠色湖岸。無數參天大樹安詳地矗立在彼岸,和煦的陽光從它們的枝葉罅隙篩落,溫暖的微風在它們的身旁縈繞,而星之都精致巧妙的建築群就坐落在大樹們伸向天空的粗大臂膀間。
這些由大樹自然形成的屋宇和宮堡比精靈的國度更親近自然,而它們的主人也的確如依萊娜所說——來自世界的各個角落——有人類、矮人、精靈、吸血鬼、獸人、巨魔等等。眼前的景象迷亂了三位剛抵達的外來者的眼楮,而且相信足夠他們看上一整天,但身著黑袍的向導卻顯然沒有帶他們游覽全城的意思。
依萊娜沉默地沿著青草鋪砌的街道快步前行,而卡托麗一行唯一能做的就是緊跟著她,當隊伍停下時,矗立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棵比同類更為古老和巨大的橡樹,那繁茂的樹冠甚至遮去了眾人的全部視線。
“守護者在里面等著你們,隨我來吧。”依萊娜簡短地介紹了一下,隨後踏上了樹根形成的寬大台階。她帶領著四人穿過樹屋中曲折的回廊,最後進入了一間寬敞的房間中。
這兒的擺設普通而溫馨,更象是農家的起居室,而非接待客人的貴賓室。而在大廳的中央,星之都的守護者正安詳地靠在綠藤編織成的躺椅上。
“我把他們帶來了,老師。”美麗的血族靜靜地退到一旁。
對方點了點頭,隨後以和藹的聲音做出回答︰“歡迎各位光臨靈樹之館,我是這個樹屋的主人芙羅拉。”
聲音的主人鶴發童顏。歲月染白了她的鬢角,皺紋爬上了她的額頭,樸素布衣下的肩膀瘦削而贏弱,惟獨那慈祥的表情映照出許多年前那位美麗魔女的英姿。一路上卡托麗曾經猜測過無數次守護者的形象——也許是優雅的精靈,也許是高傲的血族之首,也許是威嚴的**師,也許是堅毅的老矮人——但是,女孩卻完全沒有料到,傳說之都的管理者居然會是這樣一位有著和藹眼神的老婆婆。
“請原諒依萊娜的失禮之處,因為她都是為了我。”芙羅拉略帶歉意地解釋,“昨天我從這位獵魔人那里得知了關于各位的一些情況。你們是應路維絲女神的要求,為了幾個月前的七彩極光——也就是世界樹的召喚而來到此地的。但這件事我們可以放到晚上解決,現在……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知道關于久遠的事情。你就是卡托麗-奧蘭德,對嗎?”
“是的。”女孩低聲回答。
“請到這邊來,讓我看清楚一些。”
女孩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但芙羅拉很快就讓氣氛舒緩了下來——魔女輕輕地握住了卡托麗的手,她的雙眸和瞳孔中流溢出冷火的死亡騎士完全相反,沒有憎恨,沒有敵意,只有撫慰與包容,以及不宜察覺的悲傷。
“真是讓人懷念的眼神……”細細端詳過少女後,芙羅拉嘆了口氣,“繼承了久遠之血的女孩,你可以告訴我發生的一切嗎?”
“是的,”面對那誠懇的眼神,卡托麗突然覺得自己毫無辯解的余地,“我願意把整件事詳細地解釋給各位。”
“請坐吧,那一定是個很長的故事。”芙羅拉輕拍下手,靜立一旁的泥人傀儡立刻行動了起來,這些頭頂上長著一撮青草的小矮人迅速地在房間的中央布置好五張椅子,隨後重又回到角落中等待著下一個命令。
“那個時候我還未出生,但由于特殊的身份與地位,因此獲準閱讀聯盟檔案庫中的一份黑色資料——那是我的父親,溫達姆-奧蘭德在聖都的供詞。”說到這里,女孩的語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關于羅蘭,關于久遠,上面都有詳細的記述。錄供者是大賢者卡達爾,作為對此文件真實性的證明,三大聖騎士團團長尼克羅、喬伊、尤瑟爾,聆聽者洛倫-奧古斯特,以及教皇朱利安-奧古斯特都在上面簽了字。不僅如此,聖潔法陣的光芒下是容不得謊言的,因此我相信,其中敘述的可以代表事實。”
“具體則要從路維絲歷二一六年冬天說起,十一月四日,羅蘭終于帶著久遠回到了艾拉澤亞的首都達蘭拉……”卡托麗的聲音在房間中緩慢地蕩漾了開來。
時間飛逝,清晨的朝霞迅速隨著薄霧散去,太陽很快便攀升至大樹的頂冠,然後又沿著天空中的透明斜坡緩緩滑落,為地平線上的人和物拖曳出欣長的黑影。
“我最後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見到羅蘭-斯特萊夫是在將近八年前,達蘭拉攻防戰之時。那時的他已經成為了死亡騎士,聯盟的戰士們則稱呼他為‘黑暗之鷹’。而當羅蘭舉起大劍的時候,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從他眼中的火焰所放射出的熱力——簡直像是要把一切都焚燒怠盡般的滾燙,至今我依然無法擺脫那個噩夢。”女孩用雙臂抱緊自己,卻並未注意到來自獵魔人的視線。
“在那次慘烈的戰役結束後,羅蘭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有傳聞說他達成了自己的願望,所以已經真正地安息;也有傳聞說他被伊修托利招回了北方……也許只有亡靈們才知道真相。”
“你覺得他還活著嗎?”依萊娜打破了沉默。
“不,我不知道,也沒有去尋找過答案,因為那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女孩以堅決的口吻回答。
隨後整間屋子陷入了冰冷的寂靜之中,人們下意識地避開視線,並讓思維小心翼翼地徘徊在屬于自己的狹窄空間里,直到最後芙羅拉蒼老的聲音打破沉默為止。
“久遠是我最心愛的弟子,也是我的養女,我們曾有過很多幸福時光。而自從她離開星之都以後,我們就與之完全失去了聯系,艾拉澤亞的統治者封鎖了所有的消息,只是簡單地宣稱羅蘭叛國叛教,卻只字未提到久遠的存在。那是危險的征兆,但我依然抱持著一絲希望,不斷地派人前去尋找,然而整整十九年過去了,依然沒有她的音信,得到的僅僅是越來越多可怕的傳聞。”守護者轉過頭去,出神地凝視著窗外。透過交錯的葉影,黯淡的夕陽正將黃昏的天空覆上沉寂的星之都。
“盡管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證實傳聞的時刻會來得這麼早……”仿佛忘卻了周圍的人們,芙羅拉輕聲地自語,“我停止了自己的時間,但是卻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的殘酷啊。”
“我很抱歉……”女孩低下頭去。
“不,這一切都與你無關,而且因為這種特殊的血緣關系,這些年來你一定也很辛苦吧?”對方搖了搖頭。
“命運有時比想象中的更殘酷,對于渺小的人來說,那是邏輯和道德無法審清的死結。我想,當痛苦降臨時,我們應當做的是盡力撫平它,而不是把同樣的感覺強行施加到無辜者的身上。”芙羅拉努力地笑了起來,“我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怪罪你的,星之都願意接納來自聯盟的使者。”
“謝謝你……對不起……”卡托麗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緊緊握住了守護者溫暖的雙手。
“時間也不早了,”芙羅拉輕拉一下作為回應,“由于我過分任性的關系,以至于各位中午都沒能吃到一頓熱飯,真是很抱歉。依萊娜,請去為星之都的客人們準備藥浴,好嗎?”
“是的,老師,”血族起身打開房間另一側的木門,“請隨我來吧,各位。”
“我會為大家準備豐盛的晚餐,那時我們再討論一下各位此行的目的吧。”平靜而慈祥的表情重又回到了守護者的臉龐,“當然,還有這位法師先生的問題,我也會一一解答的。”
卡托麗一行一個接一個離開房間,但羅蘭卻留了下來。死亡騎士以擔心的眼神注視著沉默的老人,隨後單膝跪在藤椅的一側,身體微微前傾。
“婆婆,真的沒事嗎?”
“不用擔心我,孩子。”芙羅拉拍了拍羅蘭的腦袋。
“可是為什麼要再聽一次?”對方卻搖了搖頭,“昨天我明明已經和大家說過這一切了,這種痛苦的回憶,沒有必要……”
“我也想知道在別人眼中,一切究竟是怎樣的,人是不應當逃避事實與自己的心的。而且……”守護者露出慈祥的笑容,“如果要了解一位不僅繼承久遠之血,而且還受到羅蘭重視的女孩,我想傾聽她訴說這些是最合適不過的了,你覺得呢?”
“也許。”死亡騎士不置可否。
“好了,趕快去追你的同伴吧,時候不早,我也該準備晚飯了。”
“恩,”羅蘭站起身,但卻又追問一句,“真的沒事嗎?”
“死亡與悲傷是永恆的伴侶。命運很殘酷,即使是神,大概也沒辦法逃脫那巨大漩渦的束縛吧?”芙羅拉重又將目光放回窗外,太陽幾乎已完全沉入地平線以下,但視野卻依然很開闊——因為清冷的月亮不知何時嵌進了天空一角,仿佛一塊堅硬的碧玉,為寂靜的森林覆上一層銀白色的羽衣。
“我一直相信,無論一個人在出生時擁有怎樣的命運,道路的選擇權是始終在他自己手中的。十九年前,當久遠決定與你一同踏上旅途時,我支持她的決定。現在我很悲傷,久遠的逝去將會永遠烙在我的心中。但是,我從未後悔過將久遠交托給羅蘭,”守護者靜靜地凝視著對方,“過去如此,現在依然如此。”
蒸氣籠罩中的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的。各種說不出名字的藥材在水面漂浮,清淡的芬芳在空氣中彌漫,溫暖的熱流仿佛滲進了身體的每一處,不僅讓肌肉和神經放松,就連意識也變得軟綿綿的。
真是連做夢都想不到,這趟旅途中也會有如此悠閑的時候……而且還是在傳說中的星之都里。卡托麗滿意地嘆了口氣,隨後舒服地靠在浴池的邊上。
但下一刻,木門卻突然被打開了,出現在浴室門口的模糊身影讓女孩大吃一驚。
“是誰~!?”她厲聲問道,連忙抓起一旁的浴巾。
“別緊張,是我。”依萊娜懶洋洋的回答,“雖然體內的血液不再流淌,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泡溫泉。不介意的話,一起洗吧?”不待對方反應,她已經走進浴室,並輕巧地解開了裹著身體的毛巾。展現在少女眼前的婀娜體態就像是一塊磁鐵,牢牢地吸引住了卡托麗的視線——即使她同樣身為女性。
那是高挑而完美的身段——細長優雅的頸項,曲線嫵媚的胸部,玉石般光滑的細腰以及修長的腿。為了避免弄濕頭發,漂亮的血族把自己的長發盤成了高髻,而這進一步襯托出成熟女性獨有的性感與風韻。
吸血鬼中也會有這樣的美人嗎?如果走在大街上,怕是連神殿里的牧師也要跑出來了吧?強烈的刺激下,女性專有的嫉妒感立即蜂擁而出,並在瞬間佔據聖騎士的全部思維。如果我也把頭發留長,不知道能不能達到同樣效果……但是我沒她那麼高,而且身材方面……
“胸部好象小了些哦。”依萊娜彎下腰,以挑剔的眼光審視著女孩,“怎麼樣?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倒是可以告訴你血族保持完美身段的秘訣。”
“啊?什麼?不,不用了~!”回過神來的卡托麗迅速將身子埋入水中,並慌張的回答。戲弄者不禁因少女的窘態而咯咯輕笑了起來。
“對女性夢寐以求的豐胸秘方都沒興趣呢,聖騎士還真是古板。”血族將全身浸入溫水中,只把頭露在外面,“不過……你想不想知道關于久遠的事?”
“久遠……”卡托麗呢喃著那個與自己的命運交織在一起的名字。
“看過房間里的那幅畫了吧?”
“是的,那就是久遠嗎?她好漂亮。”女孩點了點頭,陷入沉思之中。
畫中的女孩有著恬靜秀麗的容貌,她在大樹的蔭護下捧書靜讀,翡翠色的雙眸專注而明亮,夜空色的長發隨著微風輕擺。那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油畫,無名藝術家那充滿**的筆觸把少女的裊娜身影淋灕盡致地再現了出來,當卡托麗第一眼看到這幅畫時,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感受到來自久遠的溫柔氣息。
“那就是久遠,”依萊娜的語調中充滿了懷念,“被星之都的人們稱為‘星之子’的女孩。”
“星之子?”
“這個稱呼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只要照著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就可以了。”對方笑了笑,“因為久遠並沒有父母,她是從天上掉下來星星中誕生的。”
“什麼~!?”
“那是路維絲歷一九九年的事,六月的某個晚上,一顆耀眼的星星劃破寂靜的夜空,最後掉到了鏡之湖那頭的森林中。這對于我們來說是很不可思議的現象——盡管的確會有隕石因重力而墜向大地,但那是現世的情況——就理論上來說,現世與靈界的重疊處是絕對不可能看到流星的,所以我們立即前往那里觀察。”
“但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地上既沒有巨大的隕石坑,也沒有火光,我們甚至沒有聽到任何響聲。最後,在森林中穿行了半夜之後,我們終于找到了那位從天而降的客人——是一個漂亮的嬰兒,她安穩地熟睡著,而從頸項上的垂飾中流溢出的光芒則溫柔地環繞在嬰孩的周圍。正當我們猶豫的時候,我的老師——也就是芙羅拉——率先走上前去抱起了孩子。光芒散去的同時,嬰兒也醒了,不但沒有哭,反而還咯咯地對著老師輕笑,真是可愛極了~!”
“這簡直是童話里的情節……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卡托麗瞪大眼楮看著對方。
“的確很難讓人相信,不過那就是事實,而且久遠的到來還為我們帶來了很多歡樂——要知道,在那之前將近三十年星之都從未接納過新血。”依萊娜也舒服地靠在了浴池的邊上,“我們都看得出,芙羅拉是最開心的。整整四百多年來,將自身時間凍結的老師都一直默默無聞地帶領著大家越過一個又一個難關,雖然生活並非一成不變,但伴隨著永恆的從來都是疲倦與乏味。而現在,這個極具天賦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孩顯然為她帶來了一個嶄新的世界。老師教過很多學生,他們都成為了優秀的祈禱士,但卻並非最頂尖的。而這一次,她打算把自己的全部知識都教授給久遠,讓她繼承自己的一切。”
“只不過現在看來,似乎美好的事情總是會在不知不覺間就離去。十七年的養育一眨眼就過去了,而之後的等待與煎熬卻看不到盡頭。從這方面來看,我倒是很希望你能來早些,這樣,老師也不會如此憔悴了。”血族說完,從溫泉中站起身,然後用浴巾將嫵媚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
說起來,羅蘭那個笨蛋居然會因為害怕面對過去而遲遲不回星之都,也應該好好教訓一下才對。想到這里,依萊娜禁不住嘆了口氣。
“芙羅拉的愛女久遠,是這樣的嗎……”卡托麗下意識地抿緊嘴唇。直到此刻,少女才終于了解到,守護者眼中那一抹悲傷是無論什麼樣的補償都無法消彌的深淵。
“不用自責,老師已經說過了,那不是你的錯。那絕對不是客套話,而是發自內心的感受。而且看得出來,她也很喜歡你。”
“她對我有好感嗎?是真的嗎?”女孩急切的追問,飛揚的眼神在瞬間掠過那翡翠的雙眸。
“當然,只不過……”對方聳了聳肩,“不曉得那幅畫的作者在面對你的時候會怎麼想。”
“那幅油畫的作者?他是?”
“就是羅蘭啊。久遠的戀人,羅蘭-斯特萊夫。”依萊娜頗有興致地欣賞著少女混合著驚訝、憤怒與迷茫的表情,隨後輕描淡寫地吹熄危險的火種,“總之,事實就是如此,畢竟,很多事情是超越了道德與邏輯準繩的,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那只會讓自己不知所措而已。我們還是趕快梳洗,準備享用守護者親手烹飪的豐盛晚餐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11:38
第十八章 世界的風景
菠菜、黃瓜、茄子、韭菜、卷心菜、青菜、胡蘿卜、白蘿卜、鳳梨、隻果、香蕉、菠蘿、石榴等等,這些色澤清爽、味道誘人的餐點放滿了整張木桌。露天環境下周圍的氣息則更加刺激了客人們的食欲,只不過比較遺憾的是……盤子里全部都是蔬菜與水果,卻沒有半點葷腥。
“我的手藝怎麼樣?”芙羅拉側過頭,悄悄地問身旁的卡托麗。
“味道很好,而且全是素食,所以可以按胃口的要求來,而不必擔心體重上的問題。不過也許我平時該增加牛奶的攝入量,那樣會對身材……不,是身體有好處。”女孩對于浴室里受到的刺激依然耿耿于懷。
“真是和久遠一模一樣,這個年齡段的女孩都會這麼想嗎?”守護者抿嘴輕笑,“回想起十九年前的情形,那幾位客人卻都一直嚷著說吃不飽呢。”
“婆婆,你是說羅蘭一行嗎?”
“是的,當時星之都恰巧處于危機中,他們的到來幫了很大的忙。不僅如此,那也是一段快樂的時光,至今我想起羅蘭與穆拉丁的相互抬杠都會忍俊不禁。”芙羅拉的語調中透露出懷念與滄桑,“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問題是否會給你帶來困擾,但我還是很想知道,你對羅蘭的看法是什麼樣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是的,我很憎恨他,但是這種情緒帶著致命的矛盾,它會讓我成為和黑暗之鷹一樣的存在。所以我總是時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堅持自己的原則,並走出一條和他不同的道路,只有這樣,我才能證明那個人的選擇是多麼的愚蠢,才能真正地戰勝黑暗之鷹。”卡托麗柔和的目光中蘊涵著堅定與決心,“從信念上打敗羅蘭,這是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
“真是位溫柔而堅強的女孩,”對方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希望一切都可以如此地保持下去。但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羅蘭不再是傳聞中的幻影,而真真實實地站在你面前……那時候,孩子,希望你依然能固守住自己的純潔與信念。”
“……一定~!”卡托麗頓了頓,隨後用力點頭。
“婆婆,現在我們可以討論關于聯盟使者的請求了嗎?”晚飯後,手捧泥人侍從送上的熱茶,高階法師開口問道——他並非迫不及待地想要討論任務,而是迫不及待地期望想要結束任務的討論。
“當然,”芙羅拉點了點頭,“這位獵魔人已經在昨天和我解釋過大致的問題了——各位的目的是尋找到世界樹,而路維絲的預言則引導你們來到了星之都。但遺憾的是,世界樹並非是這個領域的造物,它生長于更深邃的地方——那里是靈界、幽界與現世的交匯點,但與神所處的領域之間卻又隔開了一層無法逾越的屏障,就好象是一個封閉的繭一般。”
“連神都無法觸及的領域?”雷恩搖了搖頭,“那我們該怎麼做?”
“不用擔心,事實上從星之都的角度來看,要抵達那個領域是非常容易的。因為在這個城市的中央,螺旋布局的圓點處,有一眼紅色的泉水——我們稱它為雪待泉——神之血能夠引發其產生共鳴,接著泉水會以自身的力量打開通往世界樹的道路,通過泉眼你們便可以抵達那里。”
“就這麼簡單?”修因有些不敢相信,“那個領域是否很危險?”
“在歷史上原本有些相關典籍,是由尋找到世界樹的英雄們親手記敘下的旅程。只不過似乎沒有哪位神願意留下這些東西——那對已經成為神的她們來說,大概是種威脅吧?所以,現在的我們也並不清楚,世界樹所在的領域究竟是什麼樣的。不過從理論上來看,既然連神的威光都無法遍及,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其他的生物在那里繁衍。”守護者以肯定的語氣回答。
只要依靠這個的力量,通向世界樹的大門便可打開,任務就能完成了。女孩將手放在胸口,感受著路維絲之血的律動,隨後她偷偷地瞄了身旁的死亡騎士一眼。
如果能想個辦法把卡奧斯留在這里……那樣,我們就不必正面沖突了……
“看來唯一能做的就是親自去探索,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法師聳了聳肩,“卡托麗隊長,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呢?”
“啊啦,別那麼性急,話還沒有說完呢。”依萊娜突然打斷對方的話,她的嘴角泛起狡黠的笑容,“雖然星之都的人一向熱情好客,但那可不代表我們會白白地為各位做向導哦。”
“這是什麼意思?”對于突如其來的變故,女孩有些迷惑。
“因為……事實上,我很想要借助各位的力量。”芙羅拉嘆了口氣,“雖然現在看來似乎一切都很平和,但在鏡之湖的北方,來自扭曲虛空的惡魔已經侵入了這個領域。我們無法與那些生物交涉,但相信和從前一樣,他們的目標是星之都。”
“惡魔~!?”卡托麗、雷恩和修因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這次危機與卡托麗並沒有關系,是星之都本身的緣故。因為這里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知識和能源。就拿雪待泉來說,盡管對于身為人類的各位那僅僅是一個通道,但泉水本身其實蘊涵著極強的魔力——如此的誘惑足以讓惡魔不顧一切地發起攻擊。”
“從星之都存在開始,就不斷地有惡魔來入侵,在千年間我們已渡過無數的難關。但這一次敵人的情況卻極其反常。我們擊退了惡魔的六波攻擊,他們的數量卻依然沒有減少,而星之都的戰士們在消耗戰中正逐漸被耗盡力量。各位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士,如果願意援助的話,我想那便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找出異常的原因所在。”
“但是,我們必須爭分奪秒……”率先出聲抗議的是雷恩。
“如果你是擔心那名負有同樣任務的死亡騎士,那和這個請求並沒有沖突。”血族仿佛猜到了聖騎士的心思,立即做出解釋,“即使他擁有進入這個領域的力量也不要緊,我們能夠在第一時間感應到——無論他是否對你們的魔法免疫。沒有星之都的允許,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擅自接近雪待泉的。”
負有同樣任務的死亡騎士,那個人就是卡奧斯啊……卡托麗的雙眸頓時為不易察覺的黯痕包裹。
女孩自然而然地望了對面的羅蘭一眼,隨後下定決心做出選擇︰“既然十九年前尚為聖騎士的羅蘭願意幫助星之都的人們,那我們也並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理由。我願意接受這個條件。”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守護者說著伸出手,“請多指教,卡托麗-奧蘭德。”
“接下來,我們來談談祈禱的奧義吧——那即是被現世的人們稱為里魔法的奇跡。這位法師似乎已經迫不及待了。”芙羅拉將目光轉向了一側的修因。
“當然,”青年法師的表情十分嚴肅,“追求世界的本質是每位法師銘記在心的原則,而在經過無數年的探索後,我們發現惟有里魔法才是解開一切謎題的鑰匙。”
“相信你的三位同伴也一定想多了解些這方面的知識,所以我打算從頭說起,這樣也方便我為各位整理出這個龐大體系的具體脈絡——因為接下來所要講授的,是星之都在這千年歲月中所描繪出的世界的風景。我無法預測這些話會對各位的世界觀與未來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但是我認為,一個人所知曉的真實越多,那麼他在作出選擇時就越不會被假象蒙蔽。”
“眾所周知,這個世界是由三界組成的——靈界、幽界與現世。靈界是自然之力的源頭,生存于這個界的元素精靈們不僅沒有**,而且自我意識也非常淡薄,與其說他們是生物,不如說是能量體。而在漂浮的元素之雲深處,依然潛伏著某些強大意志的凝聚體——被世人稱為元素之王的存在。盡管他們的力量遠遜于神靈,但那卻是實實在在的元素之力,因為精靈王每一次出現在現世,都會帶來傳世的奇跡,或者永難消磨的災難。人們敬畏這種力量,作為體現,他們賦予了那些擁有強大元素之力的神兵利器一個頭餃︰‘精王’。”
“光之指引者尤瑟爾的武器,‘精王劍紅蓮’。”卡托麗想起了記載中的炎之城塞攻防戰。
“還有那個死亡騎士阿爾薩斯的武器,‘精王劍雲耀’。”修因在一旁補充。
“幽界則是靈魂之力的發源地,所有的魂魄……人類的、精靈的、矮人的、獸人的、龍的、北地蜘蛛的等等都孕育于幽界最底層的瀛海。但與此同時,某些受到詛咒或者過于邪惡的靈魂卻無法在瀛海中完成崩解與重組,于是逐漸聚集了起來,最後形成了一個亞世界——扭曲虛空,以及其中貪婪的惡魔。在某些聯系較緊密的領域,比如現世與幽界的交匯點,惡魔不僅有能力感應到另一界極具誘惑力的餌食,而且還可以越界行動,這也是你們一路上會如此辛苦的原因。對于身居幽界的惡魔來說,久遠之血所散發出的氣息,就好象是投進黑暗中的火把般顯眼吧?”
“但他們並沒有力量長久地呆在此地,靈界的壓迫會在短期內迫使他們回到屬于自己的領域,奇怪的是這次卻完全不一樣……”依萊娜很難得地嘆了口氣,“那些家伙甚至能源源不斷地從幽界招來援兵,實在是太異常了。”
“現在我們不也有援兵了嗎?”芙羅拉微笑著回答,“會探察出真相的。在那之前,依萊娜你要記得保持自己的耐心。”
“最後則是現世,無須多言,這是我們最熟悉的領域,也是整個世界最關鍵的部分。靈界中的元素精靈們相互融合,最終形成了現世中的物質——人體、金屬、山、樹、風、水等等,當然也包含供法師們操縱的魔力。當這些物質涅滅時,元素就會逃逸回靈界,直到下一次再度重組為物質。而這個跨越兩界的循環,就是我們所說的質能守恆定律。”
“幽界中的靈魂會隨著誕生的生命一同來到現世,而在人死後,魂魄則會回歸瀛海,在那里完成自己的崩解與重組。盡管目前現世的人口呈上升趨勢,但那只代表有更多的靈魂來到了現世而已,並非說明靈魂是無中生有的東西。這個循環同樣是守恆的,我們稱之為輪回守恆定律。”
“除了兩大循環三大界之外,還有一些次要的衍生領域。比如,星之都所在的這個地方就是靈界與現世重疊構成的,夢魘繁衍生息的幻之森林則是靈界與幽界相互作用的結果,而兩界之間的交匯點不僅是通道,在很久以後的未來也有可能形成新的重疊域。”
“這樣的領域在世界上有很多,它們相互之間並無往來。但由靈界、現世與幽界共同重疊而成的世界卻只有一個。那是屬于神的領域,獨一無二,擁有和現世同樣廣袤的大地,而星空想必也比今天的夜晚更為五彩繽紛吧?”芙羅拉說著,感慨地抬起頭仰望著點點繁星。
由于靈界之力的關系,天空看起來是洗去深邃的靛藍,而在現世只發出銀白光芒的星星,此刻也呈現出令人眼花的亮麗色澤,仿佛是彩虹瓖嵌在夜色中的碎片。
比眼前的彩繪更為絢麗的風景……羅蘭目不轉楮地凝視,仿佛著了迷一般。總有一天,伊修托利也會在雲中的城堡上欣賞那樣的天空吧?因為……那不僅僅是我和她之間的約定,也是這個世界所期望的改變。
“這樣,知識體系的大致脈絡就梳理好了,當然,其中的大部分都是這位法師已經了解的東西,而且僅憑這些也是無法解釋祈禱之奧義的。所以接下來,我會向各位講述那些人所不知的事實。”
“現世中的人即使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探詢到那些真相,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僅只依靠唯物論,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神靈的干涉。是的,無論是路維絲還是雷娜斯,或者是更早之前的神靈,似乎沒有一位願意讓人們接觸到世界的真相——那即是三界之外的第四個界,意識界。”
“如果用術語來稱呼的話,則應當說成是‘念之海’。”芙羅拉的聲音中帶著古老與久遠的氣息。
周圍的空氣凍結般的停止了流動,樹葉顫動發出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脆,如同落在皮膚上的細小冰屑。盡管非常清楚身為信徒的自己絕對不可以質疑路維絲的行為,但卡托麗、雷恩與修因還是無法抑制地豎起耳朵,屏息凝神地聆聽,生怕漏掉敘述者的只言片語。
當愚弄嘲笑人類的世界偶爾大發善心,將真實饋贈給渺小的眾生時,有誰膽敢拒絕?
“在祈禱術被發現前,沒有任何人知曉念之海的存在,原因很簡單——那是一個循環之外的領域。正如意識界這個名字所述,愛、恨、生、死、喜悅、悲傷、自豪、失落、希望、絕望、人類的奮進、精靈的純潔、龍的睿智、惡魔的貪婪以及元素之王的驕傲……一切的執念也都匯聚為那片廣袤而深邃的海洋中的水流。即使到了今天,依然沒有人知道那片海洋究竟有多深,因為它從來都只靜靜地接納從三界滲透而來的意識之流,但卻從來不送還任何一滴執念的水珠。”
“而唯一能使念之海有所律動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意識去與它溝通。我們稱自己為祈禱士,但卻從來不向古往今來的任何一位神靈祈禱,那正是因為我們所祈禱的對象是第四界——念之海。而做為反饋,念之海會把由意識凝聚而成的力量作用于祈禱士想要施加的任何一個界內——無論是靈界、現世還是幽界,祈禱術是永遠都不會失靈的。”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難道是說,不需要用手勢和精神力去引導,僅僅只要去期望某些奇跡的發生,念之海就會讓奇跡發生嗎?”修因全身顫抖著質問。
“這麼理解的確沒錯,”守護者點了點頭,“換句話說,就是某種程度上的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這怎麼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禮節頓時被法師拋在了腦後,他的聲音跟著提高八度,“我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就唯物論來說,心想事成的確是非常可笑的謬論。”芙羅拉嘆了口氣,“很遺憾我無法拿出更有說服力的理論,因為星之都目前僅僅掌握了證明念之海存在的證據,但原理卻依然模糊不清。不過我相信被你們稱為里魔法的奇跡,並非是用簡單的唯心論作為基礎的。因為祈禱術確實存在,而且現世中有很多人曾親眼目睹,不是嗎?”
“是的,里魔法或者是祈禱術,這東西確實存在。不過如果用心想事成來解釋,我實在無法接受……不,不是無法接受,而是根本無法理解~!”法師以失落的口吻說道,這盆冷水終于把他從狂熱中澆醒了,“也許念之海還有其他各位所不了解的神秘之處,而那恰巧是祈禱士的意識與第四界相通的關鍵。這個假設又如何呢?”
“事實上的確還有非常多的謎題等待我們去解決,但這也是種樂趣所在。因為所謂的祈禱術其實僅僅是研究念之海得到的副產品,每一位祈禱士銘記在心的目的就是要探索出第四界的森羅萬象,並由此揭開整個世界中被隱藏的真實。”芙羅拉嚴肅而認真地回答,“如果修因閣下有興趣的話,可以在恰當的時間參閱一下星之都的圖書館,相信那里的書籍會令你感興趣的。”
“關于里魔法的資料,我可以去參閱?這是真的嗎?”修因的眼中重又放射出灼熱的光彩。
“星之都不會拒絕任何一位好學者的請求,不過這同樣是有條件的——希望修因閣下可以立誓,絕對不會向外界透露關于祈禱術或者是星之都所擁有的任何知識。”依萊娜插了進來。
“當然,當然,這個條件不成問題。”法師不停地點頭,“另外我還有一個問題,相信各位能給我準確的答案。”
“請講。”
“祈禱術……是只要了解方法就可以掌握的奧義嗎?”
“不,普通人是完全無法掌握與念之海溝通的技巧的。成為祈禱士需要極敏感的天賦,以及長期的嚴格訓練。”守護者搖了搖頭,“事實上我曾做過統計,不算星之都本身的人口,一百年來從現世來到這里的人們,僅有一名的資質足夠成為祈禱士——他叫做羅蘭。不過……他現在已經沒有辦法重新選擇道路了……”芙羅拉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獵魔人一眼。
死亡騎士只是沉默不語。
“果然只有被命運選中的人才能做到那個程度哪……”修因露出自嘲的笑容,“不過說起來也是,如果人人都能成為祈禱士的話,那這個世界大概要亂成一團了……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願望能夠實現,但這些相互矛盾沖突的觀念和利益,即使是神也無法將之協調吧?”
“也許……正是由于這樣的原因,念之海才會成為容納人們執念的容器……”守護者的目光充滿了惆悵。
夜晚的聚餐一結束,修因便迫不及待地前往圖書館。按照約定,明天他們將以星之都援軍的身份前往戰場,休息才是最佳選擇,但法師顯然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可以了解里魔法的機會。對這方面不那麼狂熱的卡托麗和雷恩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惟獨羅蘭被留了下來——按照芙羅拉的說法,“我希望能借這位獵魔人的觀察成果研究下幽界目前的動向”,不過那顯然只是托詞而已。
“婆婆,有什麼事嗎?”來到芙羅拉的書房後,死亡騎士有些奇怪。
“坦白地說,我不希望依萊娜以那種方式協助你。”守護者凝視著對方的雙眸,一字一句地說道。
聽到這句話時,羅蘭的嘴角不由浮現起一絲苦笑︰“依萊娜,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和任何人說起的嗎?”
“我發誓沒對任何人說過,被老師讀出心思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原本以為能挨到明天的。羅蘭,這只能說明我們的運氣比想象中的糟糕。”漂亮的血族一臉無辜。
“總之,現在那個計劃已經敗露了,事實就是如此。如果要追究責任的話,你們可以私下討論。”守護者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那姑娘以我們都不願看到的方式繼承了久遠之血,也因此她成為了神的棋子,被卷入紛爭的旋渦中。但從我們的立場來看,那未嘗不是一種緣分。盡管只是短短一天的接觸,但我卻覺得卡托麗一定是位明理而又溫柔的女孩。另一方面,羅蘭你曾告訴過我,正是由于被那純潔的靈魂所吸引,所以才會做出如此反常的選擇,不是嗎?”
“是的,她很善解人意,而且很堅強。”死亡騎士下意識地避開對方的目光。
“那麼,為什麼現在卻打算那麼做?為什麼拜托依萊娜去把路維絲之血掉包?”芙羅拉略帶激動地追問,“卡托麗非常信任你,在抵達這個陌生的地方以後她的目光經常停留在你身上。很顯然她想從獵魔人卡奧斯那里得到幫助,而不是那位法師或聖騎士,這說明她把你當成了最重要的同伴。如果你真那麼做,那無異于是……背叛……”
“背叛嗎?”羅蘭的表情頓時黯淡下去,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因為即使拋棄了個人身份,我和她還是遲早會發生沖突的。”
“我寧可你和她面對面地戰斗,那樣也許雙方都能接受,起碼感情上如此。”芙羅拉焦慮地反駁。
“也許,但他們三人的配合非常默契,想要活捉是非常困難的,而且我也不願意中途出什麼差錯,我不希望卡托麗受到傷害……盡管這麼做肯定會傷透她的心。”羅蘭自嘲地笑了笑,“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絕對不能讓世界樹被路維絲的陰謀破壞。讓伊修托利成為這個世界的神,那是我和她之間的約定,也是現在的羅蘭最大的心願,我會不擇手段地達成這件事,無論變成怎樣也再所不惜。”
“不只是羅蘭-斯特萊夫,就連獵魔人卡奧斯也會被一並怨恨的,”依萊娜終于忍不住插嘴,“雖然我答應幫你,不過還是想問一句,這真的值得嗎?”
“星之都的立場應當是與伊修托利一致的,不是嗎?”死亡騎士反問。
“是的,但那只是說明星之都永遠支持革命的力量,如此而已。”守護者回答,“二百三十五年前,我們同樣也支持過路維絲的封神。但現在呢?一切都是老樣子,路維絲統治下的世界和雷娜斯統治下的世界並沒有什麼區別,也許再過幾百年,又會出現新的力量想要推翻伊修托利……”
“絕對不會那樣的~!”羅蘭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他大聲地打斷芙羅拉的論述,“伊修托利和路維絲、雷娜斯還有所有那些故步自封的神靈都是不一樣的~!”
“因為她的容顏和久遠一模一樣的關系?”血族在一旁好奇地刺探。
“拜托,依萊娜~!你難道就不能用正常思維來發問嗎?”死亡騎士並不知道自己的臉已經漲紅了——這也算是戒指的副作用之一。
“那麼,為什麼可以如此斷定呢?”
“因為在這十八年中發生了很多事情。”羅蘭的眼神逐漸融化,不再是透明的堅冰,而恍若清澈的泉水,“照理說,神總是應當擴張自己能夠直接影響的疆域,並且盡可能招收更多的信徒才對,但伊修托利卻從不這樣做。我們在諾德森所發動的戰爭主要是為了戰略資源,入侵蜘蛛王國和白龍的領域也僅僅是因為兵源問題,在進攻艾拉澤亞和斯托加德的時候,亡靈大軍有很多機會可以長驅直入聯盟的其他部分,我們本可以擴張勢力,但伊修托利卻拒絕了那種戰略。”
“我曾看過星之都的歷史書,那上面說,路維絲在來到這片大陸時,以‘解放人民’的名義讓戰火燒遍了整個南洛倫丹大陸,這也是六國聯盟得以建立的基礎。我並不清楚伊修托利不願擴張疆域的原因,也許是由于發動戰爭造成的罪惡感,也許是她對這些不感興趣,但無論如何,她是與路維絲完全不同的。而且……”
“而且?”守護者繼續追問。
“就個人的感受而言,伊修托利似乎也不希望我們成為她的信徒。”羅蘭不由地流露出溫柔的表情,“死亡騎士是契約的產物,女神賦予我們力量,而我們則成為她的利劍,以她的名義向敵人宣戰。事實上我們與伊修托利的聯系,遠比聖騎士與路維絲的聯系要緊密,但她卻允許……不,應當說是希望我們把自己的願望放在她的願望之上,很奇怪對不對?但是,那就是事實,而絕非籠絡人心的說辭。”
“八年前,在艾拉澤亞西平原戰役中,我被復仇之心奪走了理智,把寒冰皇冠遇襲的危機拋到腦後,一心想要殺入敵陣取下溫達姆的首級。那時真多虧理查德,如果沒有他,我可能會做出後悔一輩子的決定。而在戰斗結束後,伊修托利卻絲毫沒有指責我的愚蠢行為,不僅如此,她還救助了聯盟幸存的聖騎士,並替我拂去迷茫的心情。”
“寒冰皇冠騎士團是一支有著嚴格紀律的精英部隊,但亡靈們的個人目標總是與騎士團的目標有所不同,那時就會有些和我一樣愚蠢的家伙想要開小差——有時想脫離部隊去殺死自己的仇人,有時因對魔法的渴望而去掠奪典籍,還有時則會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而忘記現實。那種時候,伊修托利總是會縱容他們的行為,感覺上就好象是一位善良但卻不經世事的小公主。”沉浸在往事中的羅蘭輕笑了起來,“好在騎士團並非征兵制的結果,所以這種程度的縱容也不至于導致制度崩潰的結局。”
“伊修托利從不循著從前那些神靈的軌跡,那麼她想要追尋的究竟是什麼呢?我去問了,但她總是反問說,‘歐林的信念又是什麼呢?’,我無法回應,所以至今仍未得到答案。但是那並不重要,因為我看到了伊修托利的執著……”死亡騎士水色的雙眸眺望著遙遠的北方,盡管五彩的夜空屏蔽在地平線的盡頭,但羅蘭卻好象真地看到了那身著連衣裙的唯美身影。
“就好像死亡騎士的執著一般,也許更甚之。盡管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但她卻從不會因此而迷失自己的方向,伊修托利非常清楚自己是為了什麼樣的理由而戰斗,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願望,而不像故步自封的路維絲,總是重復那些已被證明是歷史桎梏的行為。”
“在住在寒冰皇冠的那段時日里,我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中。所以我才會堅信,伊修托利一定會帶來一個與以往一切神靈的統治都完全不同的時代,她的黎明一定會令這個世界發生無法阻擋的進步。”
“是的,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為卡托麗所吸引而且深陷其中,所以我會盡力避免與她發生正面沖突。”羅蘭的眼神重又恢復為平時的堅決,“但是惟獨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讓步的,我必須保證伊修托利順利地成為神靈,那不僅僅是約定,而且也是這個世界的要求。婆婆,請別再阻止我了,好嗎?”
“既然如此,那麼好吧。我不會再插手你的事情,但是……答應我一個條件,羅蘭。”芙羅拉握住了死亡騎士溫暖的手掌。
“是什麼?”
“別讓卡托麗被仇恨誘惑,無論在那之後發生什麼,你要盡全力,別讓她成為和你一樣的存在~!”守護者的眼神中帶著無法抑制的痛苦,“對于這個世界來說,即使只有一只黑暗之鷹,也已太過悲傷了。”
“我原本便已有所覺悟,現在若做出承諾便更好。”羅蘭點了點頭,隨後莊重地回答,“羅蘭-斯特萊夫在此發誓,他一定會為自己的背叛行為做出相應的補償。”
“那補償的代價將非常之高……”依萊娜輕聲地呢喃了一句。
“是的,我知道。”
“閉嘴吧,你這個笨蛋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美麗的血族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個純情的小女孩已經愛上你啦~!”
愛上一個死亡騎士?不,卡托麗喜歡的應當是那個獵魔人卡奧斯。但就算如此,事情也已經糾葛地太過復雜了,這根本已超出我能控制的範圍~!即使在結束討論走出書房後,依萊娜的話語依然在羅蘭的腦海中徘徊。
原來我不僅放任自己濫用戒指的力量,而且甚至沒能察覺到卡托麗的心情,真是個愚蠢而自私的家伙~!死亡騎士自責地捏緊拳頭,但他隨即告訴自己,現在並非檢討過去的時候,而應該想出能挽回這一切的辦法。
也許該讓獵魔人卡奧斯變成一個好色而不知趣的混蛋,那樣她的愛慕之情便會自動消失……羅蘭想起了聖都的花花公子們常用的伎倆,正當他認真地盤算該手段的可行性時,一個雛嫩的童聲卻打斷了思緒。
“前面可是‘禁地’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去的~!”聲音的主人是一尊可愛的泥娃娃,頭頂有一撮青草威風凜凜地搖擺著,而他身旁的桌子上則放著一張木雕的棋盤,“不過呢,本大爺我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大發慈悲。只要你能執黑下贏這盤殘局,我就放你過去,怎麼樣,想不想試一試?不過話說在前頭,輸了的話可不準哭鼻子。”
羅蘭楞了楞,然後啞然失笑,回憶的暖流也隨著泥娃娃的話語,淌進了他冰冷的軀殼中。死亡騎士記得很清楚,在這螺旋樓梯的盡頭就是天象台,位于靈樹之館的頂層,巨大樹冠的中央。
那里也是久遠最愛去的地方。
黑發綠眸的女孩曾對羅蘭說過,每當心情低落的時候自己便會去天象台上眺望五彩的繁星,廣袤而寂靜的夜空會讓一切煩惱都消失地無影無蹤。而當十九年前,年輕而**的聖騎士來到星之都後,坐在草坪上仰望星海的身影便多出了一個,接著,兩人的命運便在談天說地間,不知不覺地糾纏在了一起。
讓所有的煩惱都消失是嗎?死亡騎士會心地微笑起來︰“好的,小守衛,我們來切磋切磋吧。”
羅蘭在幾分鐘內就干淨利落地讓對方投子認輸——倒不是由于他的象棋造詣有多高,而是因為久遠曾告訴過他泥娃娃思維模式的缺陷。
“你的技術還是沒長進啊,下次讓婆婆給你換個腦袋算了。”獵魔人拍了拍對方光滑的腦袋,然後順著樓梯拾級而上,最後緩緩地推開樓梯盡頭的木門。
浩瀚的星之海洋依然如舊,五彩的繁星點綴其間,或遠或近,或明或暗,而這些永不熄滅的燈火間,深邃的黑暗仿佛有磁性般吸引著人們的視線與知覺。羅蘭屏住呼吸,目不轉楮地看著這片曾帶給他無數幸福回憶的天空,過了好一會才讓目光落向樹冠上的天象台。
然而剎那間,映入眼中的景象卻令那水色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身著純白連衣裙少女正仰頭凝望著天空,柔和的夜風揉亂了她細碎的黑發,清冷的月光則描繪出她婀娜的身影,看上去恍若游戈在清澈湖水上的天鵝。
……久遠?
一時間,羅蘭恍惚覺得時間的沙漏倒轉回了十九年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12:10
第十九章 星空彩繪
“卡奧斯?”少女聞聲轉過頭來。
“卡、卡托麗~!?你怎麼會在這兒?”羅蘭的語調中透露出欲蓋彌彰的慌亂,值得慶幸的是沉寂的夜色掩蓋去了死亡騎士的表情。
“晚上睡不著覺,所以就偷跑出來到處溜達,而半路上那位泥人先生的戰書又實在讓人無法拒絕呢。整整半小時的鏖戰,不過現在看來還是值得的。”女孩調皮地眨了眨眼楮,隨後發覺了什麼,“你怎麼了,好象在看陌生人一樣?我穿裙子的樣子很奇怪嗎?”
“不是……”羅蘭翕動著嘴唇,但大腦卻依然一片空白。無法回答的獵魔人索性不再開口,只是沉默地坐到少女身旁,然後把視線投入無垠夜海的懷抱中。
星座的光彩與清冷的月輪交相輝映,在深邃的畫布上描繪出明亮的線條,沉寂的湖水像巨大的鏡子般孕育出一片同樣璀璨的景象,樹堡們綿延的軀干就映照在這斑斕的光影之間,仿佛是夢境中的童話王國,有著更勝琉璃的美與永遠也無法捕捉的飄渺。
“真是讓人懷念的景象,”長久的凝視過後,死亡騎士嘆了口氣,“血腥的氣味沾染得太多,我似乎都已忘記世界原本是如此的美麗。”
“卡奧斯很喜歡看星星嗎?”
“恩,從剛開始記事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每當夜幕升起,我一個人站在空地里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仿佛會被那看不透的巨大深淵吸進去。當時我根本只是個小鬼,所以也會害怕,但不知為何,視線卻始終無法扭開,到了後來幾乎成了習慣。”那水色的瞳孔中蕩過懷念的波瀾,“知道嗎,我曾經一度渴望能成為你們聯盟的獅鷲騎士,而且一定得是執行夜間巡邏的那種,總覺得如此一來,似乎自己離星星們的距離就縮短了,看上去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摘得到一般~!”
“哦哦,真厲害~!摘星騎士卡奧斯~!”卡托麗咯咯地笑了起來,“但為什麼現在卻選擇當獵魔人?”
“如果不負責任地解釋,那就是不可抗拒的命運。我的老師兼監護人認為那種想法是極端愚蠢的,他下了死命令,禁止我那麼做。”羅蘭聳了聳肩,“後來我想了另外一個辦法。你該知道,斯托加德的矮人和游俠之間關系比較密切,我原本打算拜托某位獅鷲騎士帶我一起去巡邏,但結果又被拒絕——因為獅鷲騎士的裝備是為單人設計的,如果另加一人很可能會造成危險。那矮人怕我從半空中掉下去,所以嚴辭拒絕了。”
“真是遺憾,”對方惋惜地嘆了口氣,“這麼說你從未上過天空?”
“不,後來也有多次憑空眺望的機會,只不過……”
“只不過?”聽得入神的少女追問。
“那時已打消摘星之類的念頭了。畢竟,對于現世渺小的生物來說,即使飛得再高,也永遠無法觸及天穹之頂的寶石吧?何況……即使真的摘到了又如何?現世的一切是不會因此而有絲毫改變的,根本只是白費工夫罷了。”獵魔人的語調逐漸冷漠起來。
這就是屬于死亡騎士的悲傷嗎?卡托麗凝視著對方的側影,靜靜地想著。周圍的空氣再度停滯了下來,但女孩並不希望夜談就此結束,于是她巧妙地轉移話題︰“但你該知道的,天文學並非是白費工夫的知識~!”
“我可從未說過那方面放棄了啊。”羅蘭微微笑了笑。
“那麼能告訴我那些星座的名字嗎?”少女伸手指向浩瀚的星空,“比如說……那顆淡金色的~!”
“你是說左邊那顆?”獵魔人楞了楞,“那顆是‘戀人’。”
“戀人?真是浪漫的名字,不過很適合那種溫暖的顏色。”卡托麗的評價中帶著懵懂的向往。
“‘戀人’象征著純潔的愛與無私的奉獻,不過那畢竟只是一種理想而已,大部分人窮盡一生也無法抓住命運之線。”那水色的雙眸中燃起一絲微妙的火焰,“而且即使抓住了,那愛情的火焰也不一定能帶來溫暖的呵護,相反卻有可能撕咬他的靈魂一輩子。”
“悲觀主義論調。”女孩撇了撇嘴,“那這顆紅色的呢?”
“這顆是‘皇帝’,象征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和不容質疑的權威。傳說中的最強劍士雅加西正是由于力量上的無與倫比,所以才會被冠以如此顯赫的威名的,對于戰士們來說,這顆星就是雅加西的化身。”
“還有那顆……”
兩人就這樣一問一答。不知不覺中,幾乎所有重要的星座和耀星都被問完了,卡托麗的連續發問也跟著緩了下來。有意要和羅蘭抬杠的女孩有些不甘,于是再度反復逡巡了一遍夜空,最後她的目光停在剛才被漏掉的一顆小星上。
“那一顆銀灰色的是什麼?”
“那顆是‘愚者’。”
“象征什麼呢?你是不是忘記‘愚者’的含義了?”女孩的口吻中帶著一絲得意。
“愚者之星是沒有確切的含義的,《星之書》中賦予它的象征意義非常模糊,詞義模稜兩可。”死亡騎士面無表情地回答,“因為無論如何選擇,最終總是要舍棄某些部分。即使人們認為自己的觀念正確無誤,在未來的某一天,曾經許諾的代價依然會滋生出巨大的屏障,並令他陷入無法逃脫的迷宮。這是屬于人的悲哀。”
“喂喂,不要把你的個人看法施加上所有人頭上啊~!如果說‘愚者’能映照出錯誤的話,那起碼證明人還是有重新選擇的機會的。”卡托麗毫不猶豫地反駁,女孩隨後伸出手去,透過指縫窺視著那顆神秘的耀星,“不過既然連這麼生僻的星星你都知道,看來再怎麼追問,唯一的結果也只是凸現我自己的無知而已。”
“就你的年齡而言,已經可算是知識豐富了,我在十七歲的時候只能算是小鬼而已。”羅蘭朝女孩眨了眨眼楮,“另一方面,現世有關靈界星空的資料本來便很少,我也是在很久前從一位……好友那里了解到這些知識的。”
“好友?”敏感的少女並沒有忽略掉對方語調中微妙的眷戀,她立即窮追不舍地詢問,“那位教導卡奧斯星座知識的學者是男性還是女性?”
“傷腦筋,”獵魔人因後悔自己的多嘴而苦笑起來,“年輕人的好奇心總是這麼強嗎?”
“看來似乎是女性。”卡托麗的瞳孔中掠過狡黠的眼神,“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浪漫故事呢,英俊溫柔的獵魔人先生?”
“比起聖騎士,你似乎更有成為吟游詩人的資質,或者去當個小說家也不錯。”羅蘭出于自衛的目的開始反唇相譏。
“真是狡猾的回答。”少女抱怨道,“不過……”
總有一天,我會了解你的一切。卡奧斯有著什麼樣的過去?為何選擇投身于伊修托利的麾下?如何領悟雲耀的力量?以及……為什麼願意保護我到這種程度……
“不過什麼?”死亡騎士有不妙的預感。
“秘密。”卡托麗嚴肅地搖了搖頭,下一刻,少女銀鈴般的笑聲融進了靜謐的夜色中。
“那家伙是個很冷漠的人——標準外交式微笑、標準師父式勉勵、標準同伴式交流。”不,並不是這樣的,雷恩的指責根本是錯誤的~!直到了解真相後我才明白,死亡騎士的感情並不遜色于任何生者,如果可以用言語去溝通,亡靈與人類之間的鴻溝也並不是無法消彌的~!就象現在,我和卡奧斯,一名聖騎士和一名死亡騎士,不是依然能和諧地共處在同一片星空下嗎?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這一美妙的瞬間能如永恆般延續。
次日清晨,整裝待發的眾人在依萊娜的帶領下向著一百多公里外的戰場進發。由于這個領域是由靈界與現世的力量匯聚而成的,因此修因的法術威力在這里打了將近一半的折扣,盡管高階法師辯解說魔法的精妙並不在于純粹的威力大小,移送方陣的作廢卻是無法逃避的事實。不過對于在這里生活了幾百年的人們來說,短時間內的調兵遣將並不會因此出現大問題——可搭載兩人的御風馬很輕松地讓援兵們的疑惑煙消雲散了。
正如名字所述,這些四蹄上生著羽毛的駿馬可以操縱風元素,它們飛得不高,但卻擁有不亞于獅鷲的速度,且能制造出結界保護乘坐者的安全。拜此所賜,當卡托麗一行俯視著腳下飛掠而過的茂密叢林時,完全沒有受到疾沖帶來的巨大風壓的影響。
“啟動噬音結界了嗎?”羅蘭低聲詢問身前的血族——在上路的時候,死亡騎士特意選擇與她同乘一騎。
“放心吧,我連幻影結界都一起啟動了,別說是對話的內容,他們甚至都不會發現我們在對話。”依萊娜肯定地回答,“而且看樣子,似乎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在兩人交談的同時,左側那匹御風馬上,修因和雷恩似乎又陷入了激烈的爭論之中,就連美麗的風景都無法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而在右側,芙羅拉正親切地向身後的卡托麗介紹這片土地的歷史,對方顯然已經被吸引住了。
“那麼,任務完成了嗎?”死亡騎士開門見山地問道。
“當然,現在那顆路維絲之血已被封印在萬象館最底層的保險庫中,由里魔法陣布下的結界看守,萬無一失。那位可愛的公主還蒙在鼓里呢,她根本就不知道項鏈已經被換成了紅色魔晶。”
“只要在我喚醒世界樹前沒有異樣便好。”
“魔晶也是種完全免疫現世魔法的寶石,在被使用前應當無法辨別真偽。”血族愜意地將身體倚靠在羅蘭寬闊的胸前,“放心吧,我可是星之都經驗最豐富,同時又是最謹慎的里魔法使。”
“又開始老套的自吹自擂了。”羅蘭的嘴角微微揚起,“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依萊娜。”
“這種語氣實在是太見外了,羅蘭。”美麗的血族朝他擠了下眼楮,“如果真想謝我,不妨和盤托出昨晚你們聊天的內容。”
“我和她講了一個關于愚者的故事。”死亡騎士自嘲地回答。
“不解風情的家伙,戀人的故事才是最好的選擇。下一次讓依萊娜姐姐來教導你如何俘獲少女的芳心。”對方的表情頗為惋惜,下一刻她卻猛地前傾,並讓柔軟的身體緊貼在御風馬上,那紅色的雙眸也在瞬間恢復了往常的犀利,“現在趕快做好戰斗準備吧,馬上就要抵達戰場了,我們要給那些愚蠢而貪婪的惡魔一頓好打~!”
“當然,一定會把他們逐出此地的,”獵魔人握緊了劍柄,“就像十九年前一樣~!”
伴隨著羅蘭的話音,樹木匯聚的綠色海洋在剎那間褪去,一望無際的平原則在御風馬的蹄下迅速地鋪展開來。折射出赤紅光芒的地平線逐漸迫近騎乘者們視線,最終化為一個混合著劍光、雷電、冰雹與岩漿的巨大的修羅場。
殘酷的拉鋸戰已經持續了很久,雙方的力量犬牙交錯,然而整條戰線看上去卻依然非常鮮明——依然為星之都戰士們堅守的一側還保留著自然的原貌,但被惡魔們攻佔的區域卻已被灼熱的火焰完全吞噬,變成了岩漿般的焦土,而兩種迥異顏色的邊界,就是劍光與熱炎重疊的戰場。
燃燒著的炎魔、笨重的遁地魔、全身都是刀刃的煉獄魔、蜘蛛模樣的狩魔、肉球一般的劣魔、有兩對翅膀的巴洛魔以及鐵岩鑄就的地獄火,他們的個頭大多超過七米,當這些巨人般的惡魔聚集在一起時,就好象層巒疊嶂的群山,一邊堅定地向前推進,一邊碾碎眼前的一切障礙。高階惡魔們則混雜其中,不時依靠天然的元素操縱能力施放強力的閃電與火球,準確地秒殺那些疏忽的倒霉鬼。
不過星之都的戰士們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佔滿視線的巨型對手,他們大多積累了幾百年的戰斗經驗,足以抵擋下惡魔的重擊——他們以小組的形式將這些燃燒的山巒分割包圍起來。位于正面的是裝備精良的戰士,盡管從尺寸上看他們手中的武器只夠當惡魔的牙簽,但那卻是致命的牙簽。矮人威力巨大的下盤斬會在瞬間削斷對方的雙腿,而在巨人倒地的同時,劍士便會沖上前去,巧妙靈活地避開對手發狂的掙扎,然後一擊戳穿他們動力的源泉——惡魔之心。
側翼的精靈們大多為魔法劍士,盡管法術的效力大降,但卻絲毫不妨礙他們發揮精湛的弓術。這些被施加了魔力的利矢化為道道銀光,撕開灼熱的空氣,扎進惡魔堅硬的身軀,然後猛地爆炸或是結成寒冰。從空中看來,平射的箭雨仿佛一張堅韌的金屬大網,緊緊地套住了那些移動城堡。
後方則聚集著五十多名祈禱士,他們分布在三座距離戰場一公里遠的山丘上,從制高點俯瞰著全局——很顯然,這些山丘也同樣是祈禱術的杰作。正如守護者所述,里魔法在這個領域的威力絲毫不減,直刺天空的鋒利岩峰、狂野咆哮的龍卷以及墜落時濺起無數沙塵的冰隕石,即使是元素抗力極強的惡魔在祈禱之奧義的面前也不得不止步,不僅如此,他們甚至無法正面承受這些攻擊。
“沒想到居然已經有這麼多了,起碼是前天的兩倍以上,超過四百只……”依萊娜並沒有因目前的優勢而產生任何松懈的感覺,在戰場上空兜了一圈後,血族忍不住皺起了優雅的眉頭。
“這即代表著對方已發動新一輪攻勢,”芙羅拉回答,“我們先到前線指揮中心去,然後再做打算。”
守護者的話音未落,兩只剛擺脫戰局的巴洛魔便發現了這些新出現的目標,他們鼓動起黑色的翼膜,咆哮著猛撲上來。惡魔俯沖時的加速度非常高,在這個距離上,溫順的御風馬是來不及逃脫的,而其上不會飛行的騎乘者也等同于俎上魚肉。對方正是抓住這個有利契機,打算將人與馬一並消滅。
伴隨著空氣的升溫,兩枚巨大的火球從惡魔的口中射出,在晴空中拖曳出黑色的軌跡,從刁鑽的角度準確地狙擊向依萊娜一行。高階法師立即結起復雜的手印,準備以防魔結界對抗。但在修因開始念頌咒文之前,芙羅拉的聲音卻遠遠地飄了過來︰“讓我來解決吧,修因先生。”
下一瞬間,在法師來得及回答之前,死一般的寂靜突然降臨,被風聲鼓蕩的耳膜因無法適應周圍冰冷的空氣而鳴動著,時間和空間仿佛都失去了作用,就連意識也跟著失重。
這種恍若靈魂脫體的感覺只持續了短短的剎那,而當修因回過神來的時候,氣勢洶洶的火球已消彌于無形,就好象剛才的一切都僅僅是幻象般。緊接著,那兩只巴洛魔開始哀號起來,他們振動的翅膀在這關鍵時刻突然干脆地罷工,然後長度超過五米的笨重身軀便從高空猛地墜落下去,直到在焦黑的地面砸出兩個巨大的土坑為止。
“里魔……不、祈禱術的力量~!”修因用最大的音量喊了出來,前面的雷恩差點因此變成聾子。
“我只是操縱與火球的成分相反的自然之力,然後使兩者相互涅滅而已。至于那兩只惡魔,他們已中了惡意的暗示,所以身體麻痹無法動彈,這一招恰巧能給空中的敵人造成極大傷害。”守護者輕輕地搖了搖頭,“對付這些貪婪的惡魔……惟有在開始就表明鮮明的立場才是最好的選擇。”
“老師,你還是節省些精力比較好。”血族在一旁善意地提醒。
“不要緊,我已為計劃留下了足夠的力量,今天必須將這場戰爭徹底了結,並杜絕一切後患。”芙羅拉的語調逐漸嚴肅起來,她的目光隨即落在了眼前翠綠的山丘上——指揮中心已經到了。
此刻,星之都防衛隊的最高指揮官利斯頓-奎羅特就站在四名援兵的面前,這位久經沙場的矮人有著一張刀削斧劈的方臉,如同他的族人雕刻出的石像,更絕的是他的頭發和胡子都被編成了辮子,看上去好象是掛在腦袋上的無數根粗細長短不一的麻繩——這是卡那多斯大陸白石廳矮人的習俗,他們以精湛的鑄造技術和令人恐懼的酒量而名揚海外。
“守護者告訴我說你們是從現世過來的,不過既然能算是援兵,那想必應該很清楚如何和那些混球戰斗吧?雖然這是場戰役,不過對付惡魔始終是小隊作戰最有效率,你們可別指望什麼方陣作戰。”利斯頓的粗手揚起,指向不遠處的戰場,“長話短說,現在的戰況很有利,星之都的兩千兩百名戰士已經壓制住了中階和高階惡魔的聯合進攻,但是這局勢維持不了多久,所以我們必須借助祈禱術的力量,你們都給我聽好了。”
“在接下來的戰斗中,芙羅拉會施放一個威力極大的祈禱術,足以把這塊地方變成雪原,但那些惡魔的抵抗能力非常強,只有攻擊範圍中心地帶的元素之力才能夠徹底摧毀他們——大概是半徑一公里的一個大圓。而你們要做的,就是盡全力包圍他們,把他們聚攏到這個有效範圍內,當這些家伙擠在一起防御的時候,離戰爭結束也就不遠了。”
“那麼具體的命令是?”卡托麗小心翼翼地詢問這位臨時頂頭上司。
“現在戰線已經基本接近凹半月形,但右翼的包圍還沒完成,似乎是因為聚集了較多高階惡魔的關系,我要你們去增援那邊的戰士,不惜一切代價把突破戰線的惡魔給打回去,就是如此。”
“看來似乎是個燙手山芋。”羅蘭聳了聳肩。
“這沒什麼,你們只要當成是趕牛就行了,只不過這些牛的塊頭比較大,身邊徘徊著幾只小狗,而且還會噴點小火而已。”矮人壞笑起來,隨後從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三條項鏈,“戴上這個,如此一來你們就能連入祈禱士構築的心靈聯系網絡,我會直接以意識交談的方式與你們溝通。記住,一旦下達了撤退命令,就必須要在十五分鐘內跑到這三座山丘下,否則便會和惡魔一起變成冰雕。”
“請問我的項鏈在哪里?”雙手空空的修因好心地提醒矮人。
“需要精神集中的法師不適合意識交談,而且另一方面,你得留在這里。”依萊娜在一旁冷冷地回答,“現世的魔法在這里力量大減,很可能令你造成錯誤的判斷,再加上對于劍術一竅不通,這會帶來致命的危險,戰場和練兵場可不一樣。”
“我可不像你說的那麼沒用~!”高階法師頓時漲紅了臉。
“那只是其中一個方面而已。你看,周圍有這麼多祈禱士正在施法……正是學習奇跡的好機會,”血族的聲音逐漸壓低,帶上了不易察覺的誘惑,“修因,你該不會只滿足于參閱圖書館吧?”
“這……”對方一時語塞。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法師先生。”依萊娜不容分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轉向身旁的卡托麗︰“那麼,就由我和你們組成戰術支援小隊,去壓制右翼突進的惡魔,各位可要拿出看家本領啊。”
“請多指教。”女孩認真地回答,“我們這就開始執行命令吧。”
“羅蘭,如果這次再搞砸,我便把你吊在靈樹之館的樹枝上示眾,聽明白了嗎?”在前進的途中,利斯頓的聲音突然鑽進了死亡騎士的腦海,很顯然,矮人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使用意識交談了。
“這次你就放心吧,”死亡騎士的眼中掠過灼熱的火焰,“我已經獲得了力量,而且……不僅僅是為了復仇。”
在解決了兩只炎魔後,援兵們終于遭遇了棘手的敵人——強大的末日守衛。六米高的惡魔雙手緊握著一柄鋒利的鋸齒大刀,而他的後背上,四只頂端餃著利刃的柔軟觸手正緩緩律動著。
“當心,這家伙的速度比你想象的還要快,而且那些刀刃上大都有毒。”羅蘭謹慎地估算著和對手的距離,眼楮不放過高階惡魔的任何細節動作,卡托麗和雷恩則默契地從兩側進逼,準備隨時上前支援同伴,但依萊娜卻早在敵人出現前就已不見了蹤影。
幾秒的對峙過後,惡魔率先發起了攻擊——狡猾的末日守衛並沒有親自動手,而是召喚了三只地獄犬做試探。也許是受到強烈的幽界之力的影響,這些下等魔一反平時的懦弱,如瘋狗般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兩名聖騎士立即被拖入纏斗的泥潭。
但以羅蘭為目標的地獄犬就沒那麼幸運了,借助武器的優勢,獵魔人的橫斬一下就剁開那三張淌著酸液的髒嘴,緊接著羅蘭以巧妙的步伐滑到目標的側面,霜慟泛出幽藍光芒的鋒刃則在下一刻準確地貫穿了惡魔之心。
地獄犬的身體在抽搐中逐漸融化成閃亮的火星,而與此同時末日守衛也終于發起了攻擊,那龐大的身軀悄無聲息地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然後突然出現在死亡騎士的身前,兩人長的鋸齒刀當頭猛地斬下,巨大的力量令正面防御的羅蘭頓時往土里陷了兩寸,而直到此刻,高速移動帶起的爆風才剛剛趕到,“ ”地一聲吹散了三頭犬殘余下的灰燼。
惡魔的攻勢並沒有就此結束,原本拖在背後的四條章魚爪就像觸電般突然動了起來,從不同的角度戳向獵魔人,但早有準備的羅蘭以更快的速度從交錯揮舞的巨臂之間穿了出去,下一刻,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已齊刷刷地插進了四柄閃著熒光的利刃。
攻擊落空的結果令末日守衛的馬臉上掠過一絲驚訝,自己是來自扭曲虛空最底層的高階惡魔,以疾行的高速誇耀于三界,即使是星之都的戰士也不可能和自己進行一對一的戰斗,何況是從這種閃電般攻擊中全身而退。很顯然,這個手持大劍的家伙和普通人類有著不小的區別,當末日守衛重整態勢後,他的眼中已多出了一份謹慎——這一次,高階惡魔打算通過自己的天賦來干掉對方。
羅蘭自己也同樣有些驚訝,死亡騎士依然清楚地記得最初戰斗時的艱難——在伯日丁,被連雲耀都不會的卡托麗逼入困境,不得不犧牲手臂以獲得反擊的機會;在貝利爾村,面對同樣是高階惡魔的深淵領主時,自己甚至一度被對方的力量壓制。那個時候,羅蘭才深刻體會到七年未曾拔劍的苦果——即使擁有永不老化的**,精神卻一樣會松垮。
但現在不一樣了,力量又回來了~!沒錯,仔細回想的話,其實我的劍術早就恢復到了七年前的水準,只不過因為對手是人類而沒有察覺罷了~!獵魔人興奮地以手掌摩挲著劍柄,嘴角泛起一絲滿意的笑容。
是因為一路激烈的戰斗喚醒了戰斗的本能嗎?不……如果要更準確地形容,那便是因為體內的靈魂終于重新燃起的關系~!沒想到我的感覺這麼遲鈍,直到現在才察覺到自身的變化。但是……究竟因為什麼呢?羅蘭猜測著,那水色的瞳孔卻下意識地望向了一側,在那里,有著黑發與綠眸的少女恰巧解決了自己的對手。
不可抗拒的……命運?死亡騎士的眼中掠過顫動的火苗。
在卡托麗和雷恩干掉地獄犬的同時,末日守衛也發起了第二輪進攻,這一次,迎接獵魔人的不再是閃耀的刀光,而是一股大範圍的強風。羅蘭腳下的風速在瞬間提到了原來的幾十倍,盡管死亡騎士打算躲閃,但空氣是無處不在的,他就象被卷入漩渦的帆船一樣被突然騰起的旋風給拋到了空中,而高階惡魔的鋸齒刀也在同時刺了出去。
這有力的一擊還是落空了,羅蘭在下落的同時象貓一樣扭過了身體,然後以霜慟錯開了對方軌跡單純的直刺,但末日守衛並不在意——那僅僅是虛招而已,他背上的四條觸手在直刺的同時飛舞了起來,上面的四柄利刃將會把無法躲避的獵魔人裁成小塊。
但什麼也沒發生,死亡騎士穩穩地著了地。
伴隨著惡魔痛苦的咆哮,腥臭的綠色血液正從曾長著觸手的四個巨大傷口中噴射出來——這是依萊娜的杰作。戰斗中的血族已經展開了原本隱藏在體內的翅膀,像蝙蝠般以半圓軌跡在空中飛掠,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沒人能看清那身影的真正模樣,留在仰望的眾人眼中的僅僅是一道黑色的光弧。
而獵魔人則在同伴偷襲得手的同時抬手就是一劍,此時的末日守衛已經因劇烈的疼痛而亂了陣腳,盡管勉強架住了羅蘭的重斬,但卻根本忘了發揮自己的天賦與速度。電光火石間,依萊娜抓住契機緊貼著地面滑過,黑色的雙翼如同最鋒利的薄刃,“哧”地一聲削斷了末日守衛的雙腿,羅蘭的大劍跟著埋入他的胸口,為短暫的白刃戰畫上了句號。
“這就是速度最快的高階惡魔嗎?”美麗的血族從飛散的火星中走了出來,巨大的翅膀像斗篷般緊緊地裹著成熟的軀體,“從剛才的戰斗來推測,我肯定比他還要快。”
“那家伙真是出盡風頭……”雷恩低聲抱怨了一句,但卻不巧被身旁的卡托麗聽見了。
少女頓時皺起眉頭︰“這里是戰場不是舞台,如果錯誤估計自己的力量只會早死而已,而且擔當輔攻也並非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雷恩,你最好糾正一下自己的觀念。”
“不用在意,那只是純粹的抱怨而已,隊長大人。”聖騎士嘆了口氣。
“我們繼續前進,再干掉幾個右翼戰線就會進一步收縮,戰局也會按照計劃的要求發展。”羅蘭觀察了一下左右的戰場,星之都的戰士們已經順利地將兩側山巒般密集的惡魔壓制了下去。
“不過我可不想再搞什麼偷襲了,那不符……”依萊娜一邊前進一邊回答,但她的話語卻在中途被打斷了。
某個巨大的物體貫穿了火星的幕布,呼嘯著砸向血族。依萊娜的雙翅在她思考之前就動了起來,鋒利的薄翼迅速地揮舞了一下,那東西便被切割成了兩半,然後緩緩地滾到地上。她回過頭定楮一看,映入眼中的景象卻令瞳孔在一瞬間失去了神采。
被擲過來的是一名牛頭人戰士的上半身,而由于剛才的那一擊,現在這具殘軀已身首分離。
“他是賀……”依萊娜抿緊了蒼白的嘴唇,緊盯著那顆表情扭曲、圓睜雙眼的頭顱,“究竟是誰,居然這麼殘忍~!”
仿佛是為了回答這句質問般,一個低沉的聲音帶著玩世不恭的腔調,穿過重重的煙霧,灌進了眾人的耳朵︰“女士們,先生們,我們來開個派對怎麼樣?”
那是一個很強壯的巨漢,身高超過兩米,他的肩膀特別寬,相比之下讓頭部看起來稍小一些。他的頭發是火紅色的,發絲很粗,也很硬,好像獅鬃,在稍稍蓋過額頭的短發之下,有一雙赤紅色的可怖雙眼,其中躍動的火焰暗含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他的鼻梁、嘴唇、獠牙、臉龐,都是用生硬的線條勾勒出來,仿佛一尊欠缺雕工的塑像,等待著戰火和濃血的填補。
巨漢的腰間隨意地別著一把搶奪來的戰槌,不過羅蘭很清楚,殺死牛頭人的並不是那件武器——從那血肉模糊的斷口來看,賀是被這個家伙用手給扯開的。
“他不是人類~!”卡托麗低聲地判斷,下意識地做出防守的姿勢。
“是個愚蠢的惡魔,就和我們剛才干掉的那個一樣,不過真沒想到,這家伙還有這麼奇怪的嗜好~!”依萊娜咬牙切齒地回答,“我倒要看看這家伙除了會裝蒜還有什麼本事~!”話音未落,血族已如離弦之箭般射向了那紅發的戰士。
“這位女士可真性急,還未介紹便打算與我跳舞嗎?”面對對方全速攻擊帶起的強勁狂風,巨漢卻露出了嘲笑的表情,下一刻,當羽翼的薄刃即將觸到他的身體時,那赤紅色的雙眼在剎那間精光暴射。
紅發戰士直接用空手抓住了依萊娜的左翅,然後一下把它從主人的身上扯了下來,在羅蘭來得及沖上去救援前,紅發戰士的右臂猛地一揮,一拳打在被俘者的腹部,那股蠻力的沖擊下,血族就象斷了線的風箏般被甩到了空中。
“依萊娜~!”死亡騎士立即接住對方下落的身體,然後抱著她往後退,卡托麗和雷恩則不顧一切地擋在了兩人的面前。
吸血鬼的臉龐本來就毫無血色,但現在卻仿佛又涂上了一層白臘,看上去蒼白無比。翅膀的斷口處正如剛才的末日守衛一樣,向外狂噴著鮮血,不消一會便染紅了羅蘭的鎧甲,她的腹部深深地陷了進去,里面的肝髒、胰髒等重要髒器已經破裂,腸子也斷成了幾截,就連脊椎也已七彎八扭。
值得獵魔人慶幸的是,雖然這是非常重的傷,但至少不會危及到依萊娜的性命,而那個來頭不明壯漢也沒有進一步追擊的打算,他只是頗有趣味地欣賞著四人驚懼煞白的表情。
“依萊娜,振作一點~!”羅蘭心焦地又喊了一聲,這一次對方終于緩緩地睜開了眼楮,依萊娜張嘴想要回答,但卻抽搐著噴出一大口鮮血——她的嘴里全是從胃里翻涌上來的鮮血,根本沒辦法說話。
“你們兩個帶她回後方,這里就交給我來解決。”死亡騎士將重傷者抱給了雷恩,聖騎士只覺得手上冰冷的軀殼軟得好象被抽掉了骨骼。
“知道了,我們這就送她去指揮中心。”卡托麗簡短地回了句,從羅蘭眼底燃起的冰冷火焰讓少女確信,死亡騎士絕對不會輸給這個古怪的家伙,“一定要小心,卡奧斯~!”
“我會好好地教訓他一頓的。”對方的聲音異常平靜。
“真遺憾,總有人不懂得享受派對的樂趣~!”紅發戰士目送著那三人迅速地撤退,隨後舔了舔兩顆突出的獠牙,“不過你一定會好好陪我玩的,對吧?”
“奉陪到底~!”在獵魔人的回答傳到的同時,他的大劍也已經到了巨漢的眼前。羅蘭的身體化成了一道黑影,在瞬間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下一刻,他將全身的重量和慣性都加諸在了霜慟上,劍芒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藍色的長線,呼嘯著撲向眼前的敵人。
這一劍的威力絕對不下于當年擊碎尤瑟爾聖光風暴時的水準,不僅如此,即使對方憑蠻力抵擋下縱斬,死亡騎士接下來要施展的一系列連擊也足以把他帶進毀滅的深淵——當看到依萊娜無神的雙眼時,羅蘭就已下定決心,要以自己全部的力量來消滅這個喜歡玩變身游戲和空手格斗的混蛋。
然而,在距離巨漢頭頂只有三寸半的地方,霜慟卻劈不下去了。
沒有金屬廝磨的脆響,也沒有魔力爆發的悸動,獵魔人的大劍就那樣憑空被截停住,因為紅發的戰士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躍身上前,直接以單手抓住了羅蘭握劍的雙手~!
這……怎麼可能~!!死亡騎士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對方接下來的動作卻讓他幾乎失去了平衡。
強壯的戰士用力地往後一拉,將攻擊者連人帶劍扯了過來,然後他仔細端詳著霜慟巨大的鋒刃︰“哦呵……這真是一柄罕見的巨大玩具。是限量發售版?還是永久典藏版?”他微微側過臉,打量渾身肌肉緊繃的羅蘭,“接下來呢?接下來要怎麼辦,我可愛的舞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12:41
第二十章 冰之輪舞
羅蘭感到有一股涼意從後脖頸擴散到全身,久違的恐懼甚至撼動了靈魂的深處。
二十多年戎馬生涯,自己遇到過無數傳說中的強敵,數度與逃不過的死擦肩而過,但是手中的劍卻從未被截停~!然而此刻,無論是白龍之王的利爪或者尤瑟爾的精王劍都無法截停的霜慟,卻被對方用單手給壓得死死的。
不可能~!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等等,這樣我會和依萊娜一樣被擊垮的~!我必須防御~!對方的調侃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一般,令失神的羅蘭從無法接受事實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不,不能防御,要進攻~!戰斗本能回到了死亡騎士的體內,獵魔人的身體微微傾斜,右腿猛地掃向巨漢的腦袋。
但對手的速度更勝一籌,在羅蘭起腳的同時,紅發戰士已經將空著的左手舉了起來,並正確地放在側踢軌跡的終點。一聲悶響過後,死亡騎士的攻擊被再度擋住,而且連右腳也被提到空中。
羅蘭感到那兩只鐵鉗般的大手正在不斷地施加力量,很顯然,這個變身愛好者打算把自己撕成兩半,就象剛才對付那個牛頭人的做法一樣。但獵魔人並沒有就此絕望,盡管自己已經被擒,而且對方在力量上擁有絕對的優勢,但空手格斗卻並非是僅憑這簡單的因素就可決定勝負的東西,經驗、技巧以及膽色會為最終的結局帶來意想不到的變數……比如現在。
羅蘭把左腳也抬了起來。
被抓住的雙手和右腿在一瞬間轉換了身份,不再是死亡騎士的束縛,而成為了他進攻的支點,相反,原本處于有利地位的紅發戰士卻因此被封住了雙手,並且正中門戶大開。趁著對方來不及反應的剎那,懸在空中的獵魔人間不容發地飛起一腳,他的長腿就象揮舞的鐮刀般自下而上掃過,準確地擊中巨漢肥厚的下巴,並讓那沉重的身軀失去了平衡。
下一刻,紅發戰士下意識地放開了手,束縛獵魔人的力量立刻跟著消失,獲得自由的死亡騎士再度反踹一腳,這回戰靴踏在了對方的腦門上。借著那股巨大的反作用力,羅蘭在空中以優雅的姿勢翻過一個跟頭,然後穩穩的雙腳著地,而同時鋒利的霜慟已經毫無破綻地指向了敵人。
“漂亮的舞步,小子,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活潑~!”巨漢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失敗,以輕松的語調回答。
“你這家伙,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物?”羅蘭的聲音中充滿謹慎。剛才那兩腳的力道足夠踢斷炎魔的犄角,但是卻只在紅發戰士的腦袋上留下兩個黑乎乎的印子而已,死亡騎士現在堅定地認為命運的確是喜歡捉弄人的——剛剛還沉浸在力量恢復的興奮中,下一刻自己就差點被干掉了。
“別那麼心急,秘密這種東西就是為了最後的**而準備的。”紅發戰士笑了起來,隨後抽出了腰間的戰利品兼武器,“不過作為獎勵,我可以和你玩玩兵器游戲,來試試吧~!”那戲謔的話語跟著立即被沉重戰槌帶起的狂暴風聲撕成了碎片。
依萊娜的身體比看上去要輕,從戰場到後方的距離也不遠,只有一公里多,但對于雷恩來說,走過這段路的感覺卻比以往任何行軍經歷都更艱難。在利斯頓-奎羅特的戰略中,地獄犬只是作為敵方附屬戰力來計算的東西,並非重點剿滅的對象,但糟糕的是下等魔最喜歡干的事就是以多欺少,當它們發現卡托麗和雷恩正在撤退時,這些家伙立刻圍攏了過來,開始瘋狂追殺他們倆。
拔出厚重灰燼中的短劍,卡托麗已經記不起這是自己解決的第幾只地獄犬了,正當女孩覺得快要精疲力盡的時候,卻又有兩只陰魂不散的惡狗圍了過來,但這一次,迎接它們的不再是速度越來越慢的短刃,而是兩道青白色的閃電。
躲避不及的惡魔立即被燒得焦頭爛額,修因聲音隨之響起︰“真抱歉,我來晚了~!你們趕快跟我來~!”
在魔法的掩護下,接下來的路好走了很多,後撤的小隊很快便抵達了三座山丘中央的一塊空地,在那里,幾名專職醫護的祈禱士已經等候了多時,雷恩剛一放下懷中的依萊娜,他們就迅速地圍攏了過去。
“她的情況怎麼樣?”卡托麗終于忍不住問道,在後撤的途中,血族天然的回復力已經令後背的傷口完全痊愈,但現在這些醫師們卻依然一臉的凝重。
“依萊娜的生命沒有大礙,但估計回復的速度會非常慢……比平常慢得多……她體內的自然之力已經失衡,血族的天賦能力也因此被抑制住了。”為首的老者搖了搖頭,“擊中腹部的這一拳很古怪,其中蘊涵著極強的火炎之力,是以往從未出現的現象,究竟哪一種惡魔才會擁有如此強大而純粹的力量?”
“是一個以人類的姿態出現的惡魔,”女孩有些擔心的回答,聽了祈禱士的話以後她對自己原先的判斷不再那麼自信了,“卡奧斯現在還在和他一對一的戰斗,也許我們有必要回去援助他,雷恩,跟……”
“那可不行,”一個飽經風霜的聲音插了進來,“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為什麼?”卡托麗轉過身,看見利斯頓正站在自己身後。
“芙羅拉已經開始引導念之海的力量了,而撤退的命令也會傳到戰場的每個角落,接下來冰川風暴的力量將肆虐到整個平原,如果現在擅自行動,只會打亂計劃的步伐而已。你們兩個既然原本就是搭檔,那麼繼續去緩沖帶接應撤退的戰士。”矮人命令聖騎士和高階法師,他的語氣威嚴而不容反駁,“至于你,卡托麗-奧蘭德,跟我到指揮台來吧,那里可以俯瞰整個戰場,然後我們再來看看能為卡奧斯做些什麼——如果他確實需要幫助的話。”
霜慟狠狠地撕開大氣的肌膚,然後呼嘯著斬向巨漢的首級,沉重的戰槌則毫不猶豫以千鈞之力迎上。下一瞬間,無數耀眼的火花從金屬咬合的地方迸出,排山倒海的力量順著大劍的鋒刃涌向羅蘭的全身,獵魔人緊繃著肌肉的身體一下就被這股浪頭推出了近十米遠,雙腳在焦土上拖出兩道又深又長的壟溝。
在以兵刃交手的第一回合,經驗豐富的死亡騎士就發現巨漢對于武器一竅不通,那柄致命的戰槌在他手中僅僅是一根棒子,揮舞起來毫無章法,這令獵魔人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如果力量不夠,那就用技術來彌補。虛虛實實的突刺、眼花繚亂的連擊、還有軌跡變幻莫測的重斬,只要保持好自己與對方的距離,不再陷入被束縛的困境,那這些攻擊足以把紅發戰士剁成碎肉。
但第二個回合,死亡騎士的計劃就泡湯了。沒錯,紅發戰士的確不懂得使用武器,但他卻輕易地跟上了羅蘭以渾身解數使出的劍技——在那卓越無比的反射神經面前,任何伎倆都失去了意義。
究竟要怎麼做才可能戰勝這家伙~!?羅蘭又一次質問自己,但是卻得不到答案。
就在死亡騎士心焦的時候,一片晶瑩剃透的銀白卻奪走了他的視線——那是一朵六稜形的雪花,它完全無視兩名對手之間沸騰的空氣,就象跳著優美的慢步舞,從空中緩緩滑落,那反射著陽光的身軀在黑土與岩漿交雜的背景下顯得格外顯眼。
“祈禱術……”一直保持著輕松表情的紅發戰士,此刻卻露出一臉的厭惡。然而就象是故意要與巨漢作對一般,更多的雪花從天而降,最後終于演化為一場紛飛的北國大雪。
仿佛為了映證獵魔人目睹的奇跡,最高指揮官的聲音同時在獵魔人的腦海里響了起來︰“羅蘭,是撤退的時候了,盡快擺脫目前的纏斗,能做到嗎?”
“不可能,”死亡騎士干脆地回答,“而且我也不能這麼做。”
“天殺的,你又打算象上次一樣蠻干嗎~!?蠢貨,即使是死亡騎士也不可能抵擋住那種程度的力量的,冰川風暴可不是讓你的體表結層冰就完事的祈禱術,它會把你直接變成一座冰雕~!”盡管是意識交談,利斯頓暴躁的聲音卻還是讓對方覺得耳朵里嗡嗡作響。
“既然它的威力那麼大,那我就更放心了。”羅蘭的雙眼繼續緊盯對手,而此刻巨漢已將注意力轉向了遠處的山丘,“聽著利斯頓,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如果現在不借助祈禱之奧義的力量消滅那家伙,恐怕星之都以後會付出難以想象的慘重代價。這名紅發巨漢是我所見過的最強的戰士,如果是在一百五十年前,我看他大概能和‘皇帝’一對一地決斗~!”
沉默了幾秒後,矮人發問︰“那你怎麼辦?”
“我還肩負著伊修托利賦予的重要使命,所以絕對不可以死在這里,至于如何保障我的安全,那就是最高指揮官的事了。”羅蘭的嘴角微微上揚,死亡騎士幾乎可以想象出矮人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我會設法引誘這家伙到冰川風暴的中心處,風眼的溫度是最低的,一定能夠結束他的生命。至于給我加護的結界,一定要在最後關頭才使用,否則便會被看穿,好好把握時機,別讓我失望啊。”
布置完一切後,死亡騎士不容分說地掐斷兩人間的心靈溝通。緊接著他猛地沖向十米外的敵人,浮雪在羅蘭的身後高高揚起,而當它們落下的剎那,霜慟的光芒已再度掠過半空。
紅發戰士輕松地擋下獵魔人試探性的攻擊,然後開了口︰“小子,我已經玩膩了,你最好乖乖地接受死亡。”
“這麼快就打算中途退出派對?真是沒耐心的家伙。”羅蘭接連刺出六劍,角度一劍比一劍刁鑽,這令巨漢覺得非常不舒服,“如果想要我的命,就用自己的手來拿吧,如果你有那本事的話。”
這句挑釁的話語令對方赤紅的雙眸中掠過一絲冷火,紅發戰士隨即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地和身撲上,那疾馳的身影看上去恍若一道紅色的閃電。
該死的羅蘭,居然每次都讓我來給你擦**~!恬不知恥的混蛋,你把偉大的利斯頓-奎羅特當成什麼人~!由于卡托麗就在身旁,矮人不便發作,他只能在內心咆哮,然後對岩石狠狠地砸出一拳。
“卡奧斯那邊怎麼樣了?”女孩有些疑惑地問道。
“那家伙要把對手引誘到最寒冷的風眼里,不僅如此他還切斷了與心靈網絡之間的聯系,看樣子是決心蠻干到底了。”
“什麼~!?他不打算撤退?”女孩瞪大眼楮,隨後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我得回去支援卡奧斯……”
“我早已說過,你去了也沒用。”矮人的語調就象眼前的風雪一樣冰冷。
“即使沒用,我也必須去~!”卡托麗斬釘截鐵地回答。
是的,必須去。
即使卡奧斯是一名死亡騎士,即使他的存在對于任務來說是最大的障礙,我也絕對不會在這種危險的時候放棄救援,那等于是對同伴的背叛~!
不僅如此,他對我來說……無論怎樣都是最重要的同伴……
“你是不是愛上他了?”利斯頓眯起眼,一針見血地問道。
少女楞了楞,回過神來的瞬間,她那白皙的臉龐立即漲得通紅,卡托麗大聲地否認︰“怎麼、怎麼可能~!你究竟算什麼指揮官,到這種時候還亂開玩笑~!卡奧斯是我非常重要的同伴,所以我必須去救他,事實就是如此~!抱歉我沒工夫和你在這里羅嗦了,再見~!”
“沒那個必要,其實解決的方法很簡單。”目睹對方的窘態,矮人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盡管冰川風暴的威力無與倫比,但如果集多人的力量于一點,還是可以與之抗衡的,我會抽調七名祈禱士合力為卡奧斯加護抗寒結界,雖然其他保證不了,但性命是不會有問題的。”
“你……為什麼不早說?”回想起剛才的失態,卡托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只不過分散力量也會帶來些不良影響,”指揮官轉過頭掃視了一下腳下的陣地,越來越多的星之都戰士正撤退進這個避風港中,“少了七個人,恐怕這里的溫度會下降不少,過會你便知道結果了。很快……”
聚集在人們頭頂的烏雲仿佛一座巍峨高山,沉重的身軀緩緩碾過蔚藍色天空,最終抹去平原上最後一絲陽光,將整個戰場挾裹進自己灰暗冰冷的懷抱中。伴隨著冷風尖利的呼嘯聲,紛飛的雪花在空中狂亂地飄舞,堅硬的冰雹將空氣扯出道道裂痕,天與地之間的一切都變成了白色。不僅如此,那銀白的積雪好象有生命般,將自己的身體化為無數只觸手,向著四面八方疾速伸展,最終覆蓋住整個平原。
然而莽莽白色中,卻有一小片翠綠,安詳地矗立于冰天雪地間。那是星之都防衛隊所在的三座山丘,祈禱士們以強大的意志之力構築起一道抗寒結界,將肆虐的冰川風暴抵擋在了營地的外面。純粹的炎之力形成一個巨大的半球形帷幕,它的透明表面游竄著一股股熱流,散發出的赤紅光芒就象心髒般有規律地收縮,而每一次顫動過後,周圍的冰雪就會消失于無形之中。
惡魔們的情況卻不容樂觀,當佔據優勢的對手突然開始大規模撤退時,他們就已經察覺到了形勢不妙,但這時卻已失去突圍的可能性。短短十來分鐘過後,地面上就積起了將近一米深的厚雪,一旦有哪只惡魔打算沖出風暴的中心,那片雪之海洋中就會涌出數十條寒冰塑成的巨蛇,緊緊地纏住獵物的四肢和身體,然後將自己化為一柄粗大無比的長矛,在對方的胸口上穿個大洞。
難以抵擋的全方位攻擊形成了一座冰牢,將惡魔大軍困在原地,一步也不能離開。這些來自扭曲虛空的入侵者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天賦力量在身體周圍構築起防御結界,以對抗冰雹的攻擊,不過力量強大的中、高階惡魔並不在乎這種程度的寒冷,他們正在靜靜地等待著風暴減緩的剎那,一鼓作氣發動沖鋒。
在龜縮不動的惡魔群中,兩名頂尖戰士的纏斗依然持續著——其中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追逐上。逃避者優雅而巧妙的步法讓巨漢撲空了無數次,而每次短暫的交鋒過後,死亡騎士就離風眼更近了一步。
羅蘭腳不點地的在飛雪間穿梭,他的金發與黑斗篷上已覆上了一層銀白,這令死亡騎士的每次急停與迂回都帶起一陣朦朧的薄霧。在獵魔人身後五米之遙,巨漢以同樣的速度從雪面掠過,但他的那頭紅發卻沒沾上半點雪花——就好象身體周圍包裹著一層奇妙的磁場,冰雹和飛雪在接近他之前就扭曲了下落的軌跡,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那些貪婪狡詐的惡魔們也和雪花一樣刻意避開這兩人,在羅蘭逼近的時候他們甚至會主動躲閃。
那家伙甚至擁有能令惡魔畏懼的力量……他是魔王嗎?但我卻感覺不到任何的幽界之力,真是邪門~!死亡騎士對于身後追擊者的敬畏又多了幾分,不過他同樣清楚的是,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自己因此可以不必面對惡魔們的重重包圍,輕易地抵達冰川風暴的中心。
在那里,獵魔人將把這強大無比的對手送入寒冷的冰墓。
到了~!羅蘭這樣告訴自己,隨後猛地轉身揮劍,在這個動作完成的同時,巨漢的戰槌恰巧帶著風聲砸了上來。借著那股反沖力,死亡騎士的身體在光溜的雪面上滑過好幾十米距離,若不是他將大劍**地面,也許會被推出更遠。
“哦呵,我可愛的舞伴,怎麼不繼續逃跑了呢?是不是累了,異或凍僵了?”紅發戰士打量擺出防御姿態的羅蘭,帶著嘲笑的口吻說道,那架式分明是一只獵鷹在詢問自己爪下的野兔,“沒關系,我馬上就會讓你忘記這一切痛苦的。”
巨漢做了個手勢,就象不容抗拒的命令,附近的惡魔立刻頂著風雪包圍了過來,三只末日守衛和兩只深淵領主從側翼和後方截斷了死亡騎士的退路,而紅發戰士則一邊舔著嘴唇一邊逼近——在長久的追逐後,他打算好好地享受一下殺戮的樂趣。但進攻突然被毫無征兆的異象打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離開眼前的戰斗,並被天空吸引了過去。
風暴停止了。
漫天的潔白帷幕從視線中滑落,眨眼便沒入積雪,只留下清冽的空氣在空中徘徊。紅發戰士所處的位置正是雲層的中央正下方、風眼的所在,大雪散去的瞬間,陽光順著光滑的雲壁傾瀉而下,落在積雪上擴開成一片金色的鏡子。
“嘿嘿,看樣子祈禱術已經完結了,那麼接下來……”一名末日守衛拔出**焦土的鋸齒大刀,瞳孔驟漲,“誰都無法阻止我們前進的步伐,星之都完蛋了~!”伴隨著興奮的咆哮聲,所有的惡魔都直起巨人般的身軀,然後將猙獰的視線鎖定在了遠處的山丘。
然而下一刻,他們的低吼卻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芙羅拉就站在最高的鳥瞰點上,她的周圍游弋著無數閃光的冰屑,看上去仿佛一片銀色的星海。守護者的表情和往常一樣平和,惟一的不同就是那緊閉的雙眼和微顫的眉毛——她的意識正徜徉于念之海中,操縱著無數執念的水流,匯聚起沖天的浪濤,最終引導那排山倒海的力量反饋到這個領域,編織出無垠的冰天雪地。
緊接著,意志的力量隨著芙羅拉的聲音凝集成為實體,守護者高聲頌起的祈禱穿越界面,直達念之海的深處︰“念之海中的意識之浪,讓你們的力量化為我的願望,獵魔人心中的不滅火焰,祈禱士心中的無垢清泉,狂戰士心中的驚濤駭浪,死魂靈心中的扭曲深淵~!偉大的四界之力,請回應我的祈禱,將一切有形與無形之物,俱歸于永恆的寂靜~!”
分布于營地中的四十五名祈禱士在同一時刻集中起精神,原本律動的結界在他們的意志下緊縮,不再是半透明的帷幕,而成為了一塊厚重的赤鐵,緊緊地裹住了三座山丘。利斯頓身旁的七名祈禱士則把所有的力量聚焦在羅蘭的身上,死亡騎士的周圍突然燃起了一個球型結界,刺眼的紅光讓惡魔們無法正視。
而透過這個結界,羅蘭看到了紅發戰士第一次露出他期待已久的驚訝。
風眼中亮金色的陽光已被染成銀白,空氣中的水分在無法想象的低溫下迅速凝結,化為無數冰晶顆粒,然後劈頭蓋腦地傾盆而下,成為一道連接著天與地的宏偉瀑布。銀白色的洶涌洪流在著地的瞬間濺起無數的冰屑與雪片,然後像水面綻開的漣漪般,以勢不可擋的姿態一圈圈向外擴散。波濤所過之處,所有流淌的液體都被凝固,一切生命的火焰都被吞噬,無論有形無形都被萃取去全部的活力,最後沉入冰海寂靜的深淵之底。
“這種偉大的力量,這種偉大的意志……簡直就好象傳說中的元素之王……總有一天,我也會有資格一窺第四界的真實~!”修因在一旁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喃喃自語道,法師呵出的氣息已經化為霧氣,而他腳下的綠草也蒙上了一層白霜——就連四十五名祈禱士合力構築的結界都無法完全抵擋冰川風暴的肆虐。
卡奧斯他不會出事吧?卡托麗用雙臂抱緊身體,不安地看著一旁緊閉雙眼、表情嚴肅的七個人。盡管他們的臉龐都十分年輕,但矮人曾告訴過少女,這幾位都是經驗豐富的祈禱士。
一定不會有事的……他是死亡騎士,伴隨著冰雪降生,再加上強力的里魔法保護,一定能熬過這樣的攻擊。女孩試圖用理性的判斷安慰自己,但突然間,她卻醒悟般地抬起頭,忽明忽暗的赤紅結界隨即映入那翡翠的雙眸中。
我居然會這麼希望他能平安歸來?卡托麗問自己。我居然會這麼希望和一個死亡騎士,一個路維絲的死敵……一起?
你是不是愛上他了?矮人狡黠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腦海中。
怎麼會……少女抿緊嘴唇,閉上眼楮,下意識地摸索著胸前的垂飾,但這一次,冰冷僵硬的手掌卻無法再感受到往常那股熟悉的氣息。
以風眼為起點,冰晶的洪流在向外擴張了整整三公里遠後,終于失去動力停滯在厚厚的積雪中。而對于結界內的人們來說,這個過程流逝的異常緩慢,就好象連時間也被凍結了一般。不知過了多久,祈禱士們才終于如釋重負地睜開雙眼,而赤紅色的結界也跟著化為一片薄霧消失在了冷風中。
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壓壓的層雲已完全散去,只在藍色的背景上留下一抹淡淡的灰影,而整個平原則成為了一片白色的海洋——冰川風暴的威力之下,整個戰場都為光滑的冰冠所覆蓋,好象一面嵌在雪原上的碩大無朋的鏡子。
“老師,一切都結束了,惡魔們的損失超過九成~!”兩名祈禱士不顧疲勞,跑上前去攙扶剛睜開眼的芙羅拉。
“先等一等。”守護者擦了擦布滿細密汗水的額頭,然後凝神眺望著遠處的戰場。
來自扭曲虛空的軍團已被毀滅的寒冷完全摧毀,凡是距離風眼一公里以內的惡魔全被變成了冰雕——那並非是表層的凍結,而是從最內的惡魔之心直到最外層肌膚的徹底冰化。一些幸運的高階惡魔在最後一刻成功地逃出了秒殺範圍,但也已為抵御強橫的冰川之力而耗去了幾乎所有的力量,只剩下了苟延殘喘的份,現在這些幸存者大多在瘋狂地鑿冰,打算一把自己弄出冰面就立刻逃回幽界。
但是在風眼的附近,一個紅點卻頑強地閃著微弱的光芒——盡管已被冰晶掩去大半,從中透露出溫暖與生機卻依然一覽無疑。在搜索到這一景象的瞬間,芙羅拉的嘴角微微揚起,她隨後滿意地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也松弛了下來。
“你們也辛苦了,扶我去醫療點那里吧,我該看看依萊娜怎麼樣了。”守護者說著轉向了一旁的修因,“法師先生,我也得謝謝你呢,在缺乏情報的情況下,能做出及時救援的判斷是十分值得贊賞的。”
“不,那是我身為戰場一員應當做的,”回過神來的修因彎腰鞠躬,目光中帶著無法抑制的向往和崇敬,“應當致謝的是我,因守護者的力量而能親眼目睹偉大的祈禱術,那是身為知識探索者的永恆幸福。”
“羅蘭,你那邊怎麼樣?等等,我現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你了。”矮人的話語傳入死亡騎士的腦海中,仿佛沉重的鐘聲,一次又一次擊打著受話者僵硬的意識——在冰川風暴的力量面前,不僅死亡騎士鋼築鐵打的**趨于癱瘓,而且就連他的靈魂也似乎被一並凍結住了。
“冰川風暴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恐怖,芙羅拉可真厲害……”在對方呼喚好幾次以後,獵魔人才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地回答,“我已經被完全凍僵了,根本使不上勁。利斯頓,你比以前更小氣了,為什麼不多叫幾個人來保護我?”
“別亂推卸責任,小朋友。誰叫你這麼逞能,這回終于學到教訓了吧?”指揮官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不過看在消滅了那個混蛋的份上,再給你記一功吧。”
“別羅嗦了,趕快營救落難士兵吧,指揮官大人。”
“再堅持一小會,祈禱士們正在建造能在冰雪上行進的魔法船,一會打掃戰場時便把你吊上來。不過說起來,我身旁的這個小女孩倒是很著急呢。”
矮人的調侃令死亡騎士皺起眉頭,不過他很快就把注意力轉到了其他地方——獵魔人周身的結界正逐漸化為千萬縷紅線隨風飄散,羅蘭于是活動麻木的頸項,並開始檢查損失︰他的鎧甲表面已經凝結了一層寒霜,全身上下都感覺遲鈍,就連臉部的肌肉也被凍僵,唯有手中的霜慟依然一塵不染。
羅蘭艱難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個冰雕的世界里,無數高大的惡魔在風雪的錘打下變作銀白的塑像,帶著痛苦與不甘的神情被禁錮在永恆的寂靜之中,而眼前的這一塊巨大而不規則的冰塊中,有著一頭紅發的巨漢還依然保持著驚訝的表情。
“無論是怎樣強大的力量,在冰川風暴面前都是毫無意義的。”獵魔人凝視著冰牢中的對手,盡管死亡騎士依然對剛才的戰斗心有余悸,他還是舉起劍向紅發戰士致以敬意,那種無與倫比的力量給羅蘭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
“終于結束了……”獵魔人最後放下武器,嘆了口氣。
但他的話音未落,某種硬物破裂的脆響卻令停滯的空氣突然騷動起來。
死亡騎士的眼楮睜到近乎爆裂的程度,他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束縛著紅發戰士的冰晶在一瞬間炸了開來,大塊殘冰被氣浪沖上半空,隨後又墜入積雪,濺起無數的飛屑。緊接著,曾將恐懼烙入羅蘭腦海的熟悉身影,緩緩走出騰起的白霧。
“冰川風暴是嗎……的確是個很厲害的玩意啊,讓我長見識了~!”巨漢瞳孔中燃燒著灼熱的怒火,他冷冷地向對手微笑,然後猛地一躍而起。
未等獵魔人抬起頭,那兩米高的身軀就已落在了他面前,這個跳躍動作從開始到完成,甚至連時間都來不及流逝,而當羅蘭反應過來的瞬間,那柄巨大而沉重的戰槌也恰巧呼嘯著砸向他的頭部。
全身僵硬的死亡騎士只來得及將霜慟擋在身前,巨大的劍面充當了盾牌的角色,忠實地擋下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但他的主人卻在刺耳的轟鳴聲中飛了出去。羅蘭的身軀就象被擲出的水漂般在空中不停地旋轉,並猛地撞中一尊地獄火雕像,十五米高的冰山在人體炮彈的重擊下晃了晃,然後在清脆的呻吟中迅速坍塌,獵魔人立即被埋在了十幾噸重的冰雪下。
“好球~!”紅發戰士滿意地揚起眉毛。
“什麼~!?”利斯頓和卡托麗同時高喊起來,他們身後的七名祈禱士也瞪大眼楮圍了上來。
“連冰川風暴的力量都無法摧毀的敵人?”矮人表情嚴肅地喃喃自語,他的臉色比鉛更沉重。
“我這就去把卡奧斯帶回來~!”女孩毫不猶豫地拋下這句話,在眾人來得及阻止前,那輕盈的身影已從他們之間穿梭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山丘下。
“該死的,情況超出控制範圍了……我們必須在第一時間準備好魔法船,然後全力進攻,”利斯頓咬牙切齒地下達命令,“不管那家伙是魔王還是什麼別的東西,我們都必須把他消滅在這里,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全員準備進攻,拔出你們的武器,要快~!”
“哦呵,小崽子們,我沒注意的時候你們又在這里干些什麼?”解決了羅蘭之後,紅發戰士把注意力轉向外圍企圖逃跑的惡魔,他那火炬般的目光讓不可一世的高階惡魔們渾身顫抖。
“偉、偉大的主人,請息怒~!”一名深淵領主口齒不清地回答,“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您看,戰士們都死光了……也許我們該暫時撤退,等到下一次召喚來援軍後再卷土……”
可憐的惡魔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巨漢就不耐煩地揮了下手。下一瞬間,那柄巨大沉重的戰槌突然出現深淵領主的面前,干淨利落地貫穿他的胸口,隨後借著余勢“噗”地埋入堅冰之中。
高階惡魔蠕動了下嘴唇,然後癱軟在地上,深淵領主的笨重身軀逐漸碎成無數小塊,然後化為一股濃重的黑煙,而與此同時,阻擋在他與紅發戰士之間的二十三尊冰雕恰好跟著一起迸裂——每一尊的中央都被戰槌開出了一個大洞。目睹這一切的惡魔們震驚地無法言語,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趴在冰上一動不動,以期不會成為下一個發泄怒火的對象。
“你們這些祈禱士真是無趣的蠢貨,看看你們犯下的罪吧,原本熱鬧而有趣的派對就這麼給毀了~!”巨漢的聲音如同雷霆,壓倒風聲,傳遍戰場,並灌入每個人的耳膜,“不過算了,反正今天我也玩得很盡興,剛一上戰場就遇到有趣的舞伴了呢。哼哼,作為獎勵,就讓你們好好體會一下派對的**吧~!”
下一瞬間,巨大冰冠的中央突然騰起一道直沖雲霄的赤紅色火柱,仿佛一柄巨劍,把顫動的天空與大地整個一分為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13:11
第二十一章 真紅祭
以這把奪目的巨劍為軸心,無數刺眼的火苗憑空浮現,仿佛是從空氣中滲出的膿血。它們開始圍繞著火柱急速旋轉,拖曳出明亮的長尾,白色的雪原在一瞬間便被這滾燙的風暴染得通紅。緊接著,這些游動的長蛇突然全部涌向旋渦的中心,凝聚在主宰他們的那個強大意志身旁,火焰如同握緊的心髒般收縮了一下,然後爆了開來,挾裹著火星的熱風在一瞬間席卷整個平原。
“那是……那家伙是?”當燃燒的雙翼映入利斯頓的瞳孔時,矮人鐵打的身軀禁不住顫動起來,並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利斯頓,請發布撤退的命令吧。”芙羅拉在指揮官的身後響起,語調依然如往常般平靜,“看來我們遇到了不得了的對手了,如果在這種地方應戰的話,恐怕會全滅。這里就先交給我,魔法船那邊請盡快準備妥當。如果不快點的話……”
“……冰便會融化。”矮人低聲地說出後半句話,隨後一語不發地迅速跑開。
火柱周圍的堅冰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在岩漿舔噬的瞬間,高溫就將它們氣化成了蒸汽,外圍惡魔的冰雕也一座接一座地坍塌,整個地區已經被變成一個彌漫著白霧的巨大火山口。被壓在冰塊下的死亡騎士趁著這個機會從融化的殘骸中爬了出來,但羅蘭卻完全沒有慶幸自己運氣的時間——因為僅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火焰主宰者,現在就在他的眼前。
緋紅之王,炎龍美露基狄克。
他的身長超過了一百米,比最大的紅龍還要大上整整一圈;全身的鱗片就象珍貴的紅玉石,精致、美麗而又堅硬無比,在那之上涌動著層層疊疊的火焰之浪;磅礡有力的巨大雙翼周圍,縈繞著無數火焰精靈,仿佛兩片為血霧包裹的刀鋒;高高揚起的額頭上,一只欣長的尖角正直指天空,頂端因高熱而呈現出刺眼的白色;而從那火焰凝聚的雙眼中所散發出來的,則是一種混合著睿智、殘忍、傲慢與玩世不恭的邪光。
據說這幾百年來,曾令炎龍美露基狄克受傷的只有皇帝雅加西一人——在精靈黎瑟西爾的幫助下,他成功地重創了不可一世的緋紅之王,並迫使他逃回靈界——但這次勝利的代價卻也同樣慘重,戰斗當天死亡的矮人和精靈超過四千人,不僅如此,皇帝本人也于五年後倒在了美露基狄克的強大詛咒之下。而現在,這里並沒有足以匹敵皇帝的人,祈禱士們已在剛才的冰川風暴中消耗了大部分力量,星之都的兩千名戰士也同樣疲憊不堪。
光憑我們是不可能戰勝這樣的存在的……即使賭上整個星之都的力量也不可能。羅蘭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一動也不動。
“看呆了嗎?真沒辦法,不過我也相當清楚自己是個具有超凡魅力的君王呢。”美露基狄克優雅地彎過長頸,開始調侃起為恐懼所束縛的對手,“能目睹我這形態,而且還將沐浴元素之王的火焰,你應該死而無憾了吧?”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能……我怎麼能死在這種地方~!”死亡騎士盡全力調動起體內的力量,機械地擺出攻擊的姿勢,但雙方都很清楚,這是種比垂死掙扎更無效的舉動。
“不用客氣,就由我們來先搞起氣氛吧。”伴隨著炎龍的嘲笑,周圍的空氣突然沸騰起來,看不見的火焰正在逐漸凝聚,打算要把羅蘭一下揉成灰燼。
但在那股力量達到頂峰之前,一個清亮的聲音卻穿破渾濁的空氣,從遙遠的空中傳入獵魔人耳中,令他全身為之一振。
“卡奧斯,快上來~!”當雙方對峙之時,騎著御風馬的卡托麗已在霧氣的掩蓋下巧妙地接近了戰場,現在她正徘徊在死亡騎士的頭頂上。羅蘭來不及多想,身體立即動作起來,輕盈地從身側即將融化的冰山上一點而過,隨後縱身一跳,準確地落在馬背上,女孩的身後。
“你沒受傷……”
“換我來駕馬~!”獵魔人不僅打斷了對方的問話,甚至連感謝都省略,他不由分說地緊貼在女孩身側,然後伸手扯過韁繩。白色的駿馬立刻踏著熱風奔馳起來,而他們剛剛停留的地方則掠過一道足以熔化岩石的火光。
“嘿,動作還真敏捷。哦哦,不行了不行了,你們做到這個程度的話會令我**到無法控制的啊~!”美露基狄克眯起眼,猛地扇動起火焰包裹的雙翼,下一瞬間,上千條吐著滾燙信子的火蛇從他的翅膀表面騰起,就象一陣亂箭般射向逃竄的兩人。
這種“漫天花雨”式的攻擊看上去眼花繚亂,明亮的火光在空中正迅速地編織出一張巨大的網,而這張火網中的每一根絲對于獵物來說都是致命的——一旦被擊中,恐怕連骨頭都會化成灰燼。火蛇游動的速度非常快,羅蘭並沒有回頭觀察的時間,他唯一的應對策略就是以死亡騎士特有的敏銳去感覺周圍的氣溫變化,然後朝較冷的一側閃躲。但很快,就連這種方法也行不通了,御風馬的四面八方都被擋得嚴嚴實實,完全找不到可以突破的罅隙。
“已被逼進死角了。”面對張開火盆大口的數十條大蛇,羅蘭索性勒馬停下,然後抽出大劍,“沒辦法,希望我能多斬斷幾條……”
“我們……要死了嗎?”卡托麗回過頭問道,語調意外地平靜。
“恐怕是,不過無論如何,”死亡騎士注視著對方的雙眸,“謝謝你。”
卡托麗卻沒有回應,獵魔人如此貼近的臉龐和氣息令她有些不知所措,而矮人的那句話則又一次出現在了腦海中。
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這種生死關頭,我究竟在想什麼……女孩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過如果就這樣結束的話,也許是最公平的結果,無論是路維絲還是伊修托利,誰都無法接觸到世界樹,以後的事便不再需要我去抉擇了……
但緊接著,羅蘭命令式的口吻卻打斷了對方的思緒︰“再伏低一些~!”
卡托麗將視線拉回現實,立即發現火網的一角被撕裂開一個小小的缺口,在那個缺口旁,七八條冰晶聚集而成的大鳥正在與蜂擁而上的火蛇激烈地搏斗著——那是來自芙羅拉的救援。
獵魔人不顧一切地縱馬沖了過去,速度比剛才更快,是將全部賭注都押在一點上的玩命沖刺。窮追不舍的火蛇因此數次與他們擦肩而過,死亡騎士的斗篷很快就消失了,而鎧甲也幾乎變成滾燙的鐵塊,令裹在里面的**發出嘶嘶的呻吟,但即使如此,羅蘭注視的焦點也沒有任何改變。漫長的幾秒之後,兩人眼前的刺眼紅色在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藍天。下一刻,一道無形的冰屏風令咬在逃亡者身後的火焰長蛇在剎那間化為無數的碎片。
“哦?你們居然還有力量構築結界嗎?”美露基狄克有些驚訝地感慨,“不過算了,即使如此,這也是場精彩的表演。”
“偉大的元素之王,火焰的主宰者,美露基狄克。”芙羅拉謹慎地發問,她的聲音經祈禱術作用後很輕易便傳遍整個戰場,“請問閣下到星之都來是為何事?”
“不必這麼客氣,因為在靈界那種鄉下地方呆得太久的緣故,所以我很想出來見見世面。”炎龍再度扇動雙翼,這一次則是為了驅散周圍的霧氣與火焰,以便讓遠處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見他,並感受到那種無與倫比的壓迫與絕望。
“我想星之都並沒有什麼你感興趣的東西。”守護者沉吟了一會,然後這樣回答。身為數個時代興亡的見證者,芙羅拉比其他人更清楚緋紅之王的本質——也許他看上去僅僅是名玩世不恭的暴君,但事實上,美露基狄克比任何一位**師都更加謹慎和小心。炎龍從不踏足屬于神的領地,而他的每一次出擊也都經過精心的策劃,並全部獲得了成功——除了與皇帝雅加西對峙的那次。
這次的進攻一定也蓄謀已久,之所以驅使幽界的惡魔賣命,恐怕就是為了令祈禱士們精疲力盡,如此一來便沒有人能傷到他分毫了吧?守護者下意識地嘆了口氣,由于自己的考慮不周,現在星之都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中。
“人老了腦筋果然轉得比較慢,我看你還沒弄明白我的意思吧?”美露基狄克冷笑起來,“剛才已說過,我不想和其他蠢笨的元素之王一樣,繼續呆在靈界,這就是我的目的。幾百年來,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的我,居然只能通過交匯點去影響現世,而且更過分的是,每次都只能呆上短短地幾天,實在是太不過癮了。因此,為了能獲得穿越三界的力量,有一樣東西是必須的,而那樣東西恰好在今年出現了。”
“什麼?你難道打算……染指僅只屬于神的力量?”芙羅拉驚呆了,“痴心妄想者~!世界樹是絕對不會將力量授予給你的~!”
“嘿,我對那個可沒有興趣,何況當神也是件辛苦事吧?每天都只能乖乖地蹲在神域的城堡里,還要不停地回應信徒沒完沒了的請求,真是難以想象她們怎麼能忍受。”緋紅之王猛地昂起頭,全身的火焰隨著這個動作掀起一陣狂風,“我才不在乎世界樹是否承認我,元素之王有元素之王自己的做法,只要能從那里獲得穿越三界的力量便可,那時我就能擺脫最後的枷鎖,在現世與幽界中暢游一番了。”
“你想通過雪待泉嗎?”守護者低聲呢喃著。
“如果星之都願意奉獻出通往世界樹的道路,偉大的緋紅之王就會給予他們活下去的權利,直到世界滅亡的時刻。這是我的承諾。”與剛才的玩世不恭完全不同,此時美露基狄克的聲音顯得熱誠、威嚴而又極端誘惑。
“我以星之都守護者的身份拒絕你的無理要求。”芙羅拉毫不猶豫地回答,“最糟糕的神明也比你要好上一百倍,你只會為現世的人們帶去災難。星之都已經守護此地上千年之久,絕對不會為了苟且偷生而向你這樣的野心家低頭。”
“嘿,沒想到交涉這麼快就破裂了,真可惜。”對方咂了咂嘴,“既然如此,那就是明擺著希望嘗嘗被燒烤的滋味了吧?我這就滿足你們。”話音未落,炎龍便張開長著鋒利牙齒的巨口猛地吸氣,周圍的氣流和火焰在剎那間被這強橫的引力壓了進去,擰成嚴密結實的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最後凝聚為一道強光,從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嘯著噴射而出。
空間在一瞬間被扭曲,巨大的音爆掀起炎龍附近的大片泥土,反沖力令攻擊者自己也後移數米,緋紅之王有力的爪子因此在土表犁出好幾道深壑。白熱的沖擊波從冰面上一掠而過,瞬間便跨越兩公里的距離,正中芙羅拉所在的那座山丘。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貫穿了人們的耳膜,感覺上仿佛整個平原都在顫抖,過了好幾分鐘,沖天的砂石才終于落到地面上,而當混合著冰屑和火星的蘑菇雲散去後,原本指揮所所在的那座山已經被徹底夷為平地,就連兩側的山丘也都產生不同程度的坍塌。
“十艘魔法船都沒事吧?”芙羅拉穩穩地著陸在甲板上,一邊咳嗽一邊詢問,剛才的高速移送令她的身體各處都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別擔心,它們都完好無損。這里就不必你操心了,趕快下去休息吧。”利斯頓以擔心的眼神看著守護者,在得到對方肯定的答復後,指揮官轉過身體開始發布命令——載著最後兩名乘客的御風馬恰巧在此刻落在船頭。
“全軍撤退,目的地是鏡之森~!”矮人對羅蘭點了點頭,然後大聲地宣布。
“嘿,說什麼要誓死守衛星之都……你們不是很擅長逃跑嗎?剛才僅只是開戰的烽火而已,居然怕成這樣?”美露基狄克愜意地從口中吐出一陣白煙,“不過現在看起來,我最愛的熱力追蹤模式要啟動了呢~!真希望各位船長都擁有過硬的甩尾技術,那樣才不會讓我的期待落空啊~!”
下一刻,他以優雅的姿態振起雙翼,那龐大的身軀立刻掙開重力的枷鎖,如水中游魚般輕盈地滑上半空,並在身後拖曳出一道亮麗絢爛的緋色彩虹。
幾乎是同一時刻,十艘快船已駛出掩體,仿佛一群出巢的白鳥,以人字型陣列開始在鏡子般的雪原上加速滑翔起來。星之都運輸工具的構造與普通船只完全不同,它們並沒有風帆——更準確地說,它們僅僅是外表與船一樣。每艘魔法快艇的兩側都有巨大的進氣口,空氣在被吸入後經祈禱術作用,最後從船體尾部的噴氣口排出,依靠由此產生的強勁反推力,承載著兩百人的魔法快艇可以以每小時一百公里的速度在冰面上滑行——是死亡騎士的兩倍。
但想要擺脫美露基狄克的追擊,這個速度顯然遠遠不夠,很快,緋紅之王就發動了新一輪的攻勢。
無數道赤紅色的火柱擠破堅冰,從大地的表面噴涌而出,四處蔓延的岩漿令可供魔法船航行的道路頓時窄了許多,而這僅僅是個開始。在炎龍的驅使下,那些火焰仿佛有生命般迅速地聚集起來,最後組合成一尊尊活動的實體,它們其中的一部分變成有著蜥蜴形態的中階火元素沙羅曼蛇,而另一部分則化為巨人模樣的高階火元素伊夫利特。趁著星之都的快艇從岩漿旁經過的瞬間,這些突然出現的伏擊者立即準確地跳上去,並不顧一切地開始大肆破壞。
遭到襲擊的是陣型左下角的四艘船,前三艘上的戰士順利地在甲板上結束了戰斗,船體所受到的傷害微乎其微,但落在最後的一艘狀況卻糟得多——有太多的火元素登陸上甲板,戰士們完全來不及清理,而因此造成的破壞則進一步降低了魔法船前進的速度,導致更多的火元素得以攀上船壁,變成一種惡性循環。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條快艇上就騰起濃厚的黑煙,船體呻吟著往一側傾斜,航行的姿態也顯得越來越遲鈍。
一側的鄰船察覺到距離的拉遠,準備改變航道,前去救援落後的同伴。但在那之前,指揮官冷酷的聲音卻傳進了船長的耳朵︰“立刻恢復你的速度,修正航行路線~!”
“可是長官,星之都從來都不會對同伴見死不救~!”船長的回答中帶著壓抑的慍怒。
“我沒時間和你解釋,立刻恢復速度。”矮人重復了一遍,就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一道由高密火焰凝固而成的血紅色閃電從天而降,瞬間便將那條逐漸下沉的魔法船、頑強抵抗的戰士們以及瘋狂的火元素全都解離成灰燼,只在地面上留下一個火山口一樣的熔岩巨坑,過了好幾秒,徹耳的雷聲才傳入目瞪口呆的人們耳中。
“和傳說中的一模一樣……美露基狄克的‘炎雷’噴吐……恐怕十層紅龍鱗片也耐不住這樣的溫度。”羅蘭緩緩地走到利斯頓的身旁,抬頭凝望著高空中那個刺眼的身影,剛才的一擊正是緋紅之王的拿手絕招,“情況很不妙,我們的速度不夠,逃不出他的攻擊範圍。”
“我不需要一個獵魔人在這里羅嗦,”矮人強壓下憤怒與悲哀,然後轉身回答,“你最好管好自己的事。”矮人看了一眼對方——死亡騎士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燒傷,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很快就會令聖騎士產生懷疑。
“我這就下去‘治傷’,現在只是想確認一下,你是否打算采取第三方案?”羅蘭曖昧地說道。
“在這種情況下,那是唯一能采取的措施了。不僅能令傷員的生存幾率大大提高,而且也會為星之都爭取到時間。”指揮官以堅定而沉著的口吻回答,“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無論你怎麼想,作為星之都的一員,我有義務留下來參加作戰,但是……伊修托利的重要性是在那之上的,若要留下來,就需要代替我的人。而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羅蘭低沉的語調同樣堅決,在矮人來得及做出回應前,獵魔人已迅速越過顛簸的甲板,消失在了船艙門口。
“你們也看到了吧?現在情況非常危急,所以我只能啟動最後的方案……專門用來應對現在的逃亡局面。”指揮官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雷恩、修因和卡托麗三人,開始簡短地解釋,“長話短說,我們將兵分兩路,傷員和小部分祈禱士——也包括守護者本人——將會乘坐高速噴射艇脫離戰場,他們的任務是在第一時間回到星之都,和守軍一起鞏固樹堡防線。而剩下能夠戰斗的人,必須盡可能多地拖延時間,在魔法船隊抵達鏡之森的時候,我們會和美露基狄克展開正面交鋒。”
“即是說,留在船上的人會成為敢死隊,是這個意思嗎?”修因一字一句地反問。
“沒錯。我知道你們肩負著路維絲的使命,在這種情況下,就請自行作出判斷吧。”矮人銳利的目光掃過三人,“至于原先的約定……那是要求你們前來戰斗,而不是前來送死,所以現在已經無效了。”
仿佛驗證這個危言聳聽的說法,在利斯頓結束說明的時候,從天而降的沖擊波恰巧落在距魔法快艇三十米外的冰面上,那股巨大的力量令整條船劇烈地顫抖起來,被濺起的堅硬冰屑則砸在甲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決定留下來。”這是恢復平衡後,卡托麗說出的第一句話,毫不猶豫的答案令她身後的兩人頓時目瞪口呆。
“卡托麗-奧蘭德~!現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矮人才剛離開,修因就立即走到女孩的面前,嚴肅地看著對方,這與平時那個神情悠閑的法師完全不同。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卡托麗說著解下頸項上的項鏈,遞到法師的手上,“給你‘路維絲之血’,它是阻止伊修托利成為神的唯一途徑,現在的另一個作用則是令美露基狄克野心破滅,所以一定要好好保管。修因,你現在帶著它回到星之都,如果我們能戰勝緋紅之王,到時便一起通過雪待泉……如果我死在這里的話,那最後的任務就只能拜托你了,請務必摧毀世界樹~!”
“為什麼要做到這個程度?”青年法師迷惑地看著隊長,那雙翡翠色的瞳孔中有一種他讀不懂的執著。
“偉大的路維絲之所以選擇我成為任務的執行者,就是因為久遠的血可以打開通往星之都的大門,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所以我也想做些自私的事情。”女孩刻意露出輕松的笑容,“很久以前,黑暗之鷹也曾不得不在這種情況下做出判斷,既然連那個復仇者都明白該走什麼道路,你覺得我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而且……我相信卡奧斯也一定會做出和我同樣的選擇。”
“……我依然無法理解,但是,如果那是隊長的決定,再多說也只是浪費時間。我會盡全力完成你所賦予的任務。”修因鄭重地握住對方的雙手。
“那麼,雷恩你呢?”立場明確的兩人一齊把視線對準了第三者。雷恩下意識地和法師開始交換眼色,最後,修因重重地嘆了口氣︰“我原以為會有個人願意當護衛的,萬一三界交匯點出了什麼狀況該怎麼辦?”
“抱歉,修因,不過我要留下來,和卡托麗一起。既然已經一起戰斗了那麼久,在這種時候怎麼可以放棄?”聖騎士明確地做出回答,臉龐上帶著堅毅的神情。相處半年,修因已非常了解對方這種眼神中所蘊涵的意思,所以只有苦笑著表示同意。
“謝謝你,雷恩。”女孩輕聲地回答。
當羅蘭來到依萊娜所在的艙位時,祈禱士們正好結束對她的特別治療。血族的臉色已經好轉許多,眼神也恢復了往常的平靜——只不過其中依然殘留著凝滯的感覺。
“他們說你體內的炎之力已經被清除了,現在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吧?”死亡騎士以關心的眼神看著對方。
“恩……不過真沒想到,我居然被元素之王打了一拳……那個美露基狄克。”依萊娜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腹部。
“現在可沒空感慨這些,利斯頓馬上要進行第三方案作戰,以目前的情況來估算,你在抵達星之都以後能恢復到原先的狀態嗎?”在確定對方已經沒事後,羅蘭立刻換了一副表情,“我希望那時你至少能擁有自衛和快速移動的能力。”
“這次要我幫什麼忙?”對方直截了當地問。但死亡騎士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揚了一下手中的玻璃瓶。
“這個瓶子有祈禱術結界的保護,即使被劍砍到也不會壞,所以你可以帶著它放心地行動。”羅蘭說著,用匕首在左腕上劃出一道傷口,準確地切開靜脈。死亡騎士暗紅色的血液順著刀鋒淌下來,很快就注滿整個瓶子。在旋緊瓶蓋並小心地檢查過後,獵魔人開始解釋︰“身為伊修托利的歐林,我的血液已被烙入女神的印記,雖然不具有實際意義,但是卻足以喚醒世界樹。如果我們的作戰失敗,美露基狄克攻入星之都,那時一切就拜托你了,只要通過雪待泉,然後把歐林的血液澆灌在世界樹的根系上,任務便可完成。”
“你要留下來?”依萊娜靜靜地問。
“當然。”
“羅蘭,你並不欠星之都什麼。”
聽到這句話時,獵魔人的嘴角卻泛起懷念的笑容︰“二十年前,你也說過同樣的話,而且我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我當然記得那個,你是打算嘲笑我的記憶力嗎?”血族不滿地皺起漂亮的眉頭。
“我只是覺得過了這麼久,大家還是和以前一樣,真是太好了……幾乎和那一次一模一樣。”羅蘭下意識地用手握緊胸前的垂飾,水色的瞳孔中掠過欣慰的暖意,“星之都和伊修托利對我來說都是非常珍貴的存在,一定要比較的話,也許伊修托利更重要。可是通往世界樹的道路已暢通無阻,而星之都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所以留下來戰斗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何況……”死亡騎士狡黠地笑著,“這里恰好有個喜歡冒進的傷員可以成為替身,不這麼干都不行啊。”
“哼,你這小子……”依萊娜撇了撇嘴,卻很難得地沒有反諷,“那麼聯盟的使者該怎麼處理,還有那個女孩……”
“那方面不必擔心,你頂多只要對付兩人即可,反正他們已經沒有神之血可以使用了,可以避開正面沖突的話放過也沒關系。”獵魔人打斷對方的話頭,“至于卡托麗……她一定會選擇留在此地,就好象二十年前的那個聖騎士一樣。”說到這里,死亡騎士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我明白了,”血族點了點頭,然後用小虎牙咬開指尖,“來結誓吧,羅蘭。沒辦法呢,既然接下關系到世界更迭的任務,增加一些壓力是必須的。”
“好。”羅蘭也同樣照做,兩人滴血的指尖隨後緊緊地貼在一起。
“那麼,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替身了。”依萊娜鄭重地凝視著對方,“我會盡全力完成那任務的,一定要讓伊修托利成為新的神明。不過……”
“不過?”
“別因為有我的承諾就放心地去送死啊,活下來才是最好的選擇,那樣……才對得起久遠。”她沉默了一下,最後緩緩地說出那個名字。
“恩,我明白。”羅蘭柔聲回答。
每條魔法船都配置有四條高速噴射艇,盡管它們的動力較小,但由于承載量僅為十人,而且擁有幾乎不受空氣阻礙的流線外殼,因而速度上有很大提高——只要炎龍打算以大船為目標,這些小船就能在幾分鐘內脫離戰場。當總共三十六條噴射艇全部與各自的大船分離後,鏡般的冰原上立即綻開出一朵又一朵的潔白煙花,這些巨大的圖案以魔法船為中心,每一張都向外輻射出四條翻飛著雪片的長線,末端連接著紡出它們的噴射艇。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同的軌跡逐漸相互交織,揚起的冰屑緩緩飄落,最後成為白茫茫的一片。
美露基狄克一開始停止了攻擊——他似乎很好奇底下的人究竟在玩什麼花樣。幾分鐘後,等到緋紅之王厭倦這種冰上表演的時候,他立即召喚來一陣狂暴的火雨,成千上萬的火珠呼嘯著從燃燒的天空滴落,然後在雪白的大地上濺起沸騰的岩漿,並化為鋒利的刀鋒,無情地切割開原本次序井然的圖案。
噴射艇的速度令掌舵手有足夠的時間去規避落下的火焰,但少數幾艘卻逃入死角,在被赤色流星擊中的瞬間就成了碎片,當最後一艘小船駛離人們的視線時,冰面上總共多出了七堆焦黑的殘骸——只有二十九條小艇得以從這輪攻擊中幸免。不過值得慶幸的時,緋紅之王並沒有追擊傷員們的打算,那個散發出熱流與恐懼氣息的身影依然在船隊的正上方,保持著與魔法船完全一致的前進速度。
“和判斷完全一致,這家伙很高傲,而且喜歡正面作戰。”利斯頓喃喃自語著,低頭看著石英計時器。幾秒後,指揮官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耳中響了起來。
“各位,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舞台上的主角了~!船隊將于二十分三十四秒後抵達鏡之森的邊緣,我們將在那里重整旗鼓,和炎龍美露基狄克展開正面交鋒,作戰計劃會在五分鐘後開始發布。但在那場戰斗展開前,有一個必須越過的難關。”矮人頓了一頓,“這一次魔法船是不會停下的,我們得在船撞進森林的那一刻跳出欄桿,否則就會死在那條混蛋的攻擊下——他是絕對不可能放過固定靶的。我希望每個人在研究作戰計劃前,都先想好對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只有生還者才有資格參加作戰。”
“真是糟糕的戰前動員,他似乎很不擅長鼓舞士氣。”羅蘭走到卡托麗身旁,故作輕松地調侃道。
“恐怕即使面對聯盟的聖騎士團,緋紅之王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取得勝利吧?那家伙是僅次于神的存在,而且就在無法逃避的眼前……真的要留下來嗎?”女孩擔心地問著對方。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而且……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獵魔人有些意外地聳了聳肩,“畢竟,聖騎士也許不太擅長和邪魔外道作戰。”
“恩,這次很可能會成為最後的一場戰斗,以前……從沒覺得死亡會如此貼近自己。不過,修因已經帶著我的命令返回星之都,即使我們死在這里,他也一定可以完成路維絲交付的使命。”卡托麗下意識地避開那雙水色的瞳孔,無法抑制的自我厭惡感在一瞬間佔據了全部思緒。
身為伊修托利的使者,卡奧斯會怎麼想呢?一路保護我到現在,但最後卻得到了這樣的決定……他會因此而憎恨我嗎?也許他早就預料到我的決定了,但是為什麼不阻止?為什麼要留下來?為什麼對于這種可恥的背叛毫不在意?為什麼總是可以那樣對我微笑?他究竟對我……是什麼感覺?
“和我想的一樣,這是很英明的決定。”羅蘭不著痕跡地評價,然後轉移了話題,“但你為什麼要留下?”
“星之都沒有任何怨言地接納了我,所以我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守護她。”少女的嘴角露出發自內心的淺淺笑容,“而且……另一方面,如果連黑暗之鷹都知道該選擇哪條道路,我怎麼可能在這種問題上迷惑或恐懼?”
“我明白了。”
“那麼,卡奧斯為什麼要留下?”卡托麗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問。
“和你的理由一樣。”羅蘭簡短干脆地答復,目光轉回到火焰紛飛的戰場上。
卡托麗,我們很相似,但又完全不同,就好象兩面相互映照的鏡子一樣,也許在不知不覺的遙望間,便會迷失在對方的影子中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13:50
第二十二章 誠摯的欺騙
短短二十分鐘一閃而逝,但對于撤退者們來說,這段時間卻漫長得足以致命。當翠綠的鏡之森終于出現在雪白的地平線上時,隊伍中又已有兩艘船被炎雷捻成粉末,剩余的七艘也在無止盡的火焰洗禮下逐漸千瘡百孔。唯一不變的是星之都戰士堅毅而頑強的眼神,那是再滾燙的熱流都無法褪去的顏色,也是他們敢于面對緋紅之王的證明和依靠。
隨著與冰層邊緣的拉近,作戰計劃也在同時展開。羅蘭率先躍出甲板,死亡騎士讓身體緊緊地貼在船欄外側,並用單手抓住欄桿,其他戰士們也跟著照做,而祈禱士則集中精神準備開始瞬間跳躍——究竟能有多少人活下來與炎龍作戰,就取決于接下來的配合是否默契。
“聯盟有關于踫撞意外的特訓吧?”羅蘭掃了眼身後的兩名聖騎士,明知故問道。
“當然,這方面絕對沒問題。”雷恩搶先回答,但年輕的聲音中卻含著來不及消除的疑慮。
“別緊張,下面的雪比冰原那里要松軟得多,而且祈禱術也會替我們吸收大部分的沖擊力。”獵魔人笑了笑,“只要保護好頭部,利用翻滾就可以順利著陸。”話音未落,羅蘭已輕盈地跳了出去,雪原上頓時綻開一朵白色的浪花。
“我們也下去吧。”卡托麗對雷恩點了點頭,兩人的身影同時消失在茫茫的雪海中。緊接著,更多的人開始往下跳,當最後一批戰士脫離魔法船時,這些尖頭的快艇恰巧駛出冰原的邊緣,並猛地撞進高大的叢林之中。
失去光滑冰面的托力,船體的速度驟然下降,但巨大的慣性依然推動它們在地表犁出寬闊的溝壑,兩側的樹木紛紛折斷傾倒。但在這些龐然大物被截停前,美露基狄克從高空中放射出的沖擊波就把七條船變成了七個翻騰著熔岩的深坑。從中噴涌而出的火焰令附近的樹木劇烈燃燒起來,滾燙刺眼的熱流四下蔓延,吞噬著可以接觸到的一切物體,翠綠色的森林很快就浸染在火紅的海洋中,然後緩緩地開始下沉。
而下一瞬間,空中飛舞的灰燼、火中呻吟的殘骸、滾滾的黑煙和彌漫的紅霧都消失了,摧枯拉朽的狂風將它們全都席卷而去,只在人們眼中留下為岩漿切碎的大地和脈動流竄的火焰——緋紅的主宰者已再度降臨地面,正如利斯頓的預測,他的確非常喜歡正面戰斗。
而這個喜好或許會成為戰士們取得勝利的最後契機。
“這次你不打算再逃跑了?”炎龍看著眼前的獵魔人,隨手喚出幾條火蛇攻了上去,但在接觸到死亡騎士的身體前,某種無形的結界就把它們全都熄滅了。
從獵魔人的角度來看,高昂著頭的炎龍簡直就是座大山,他的任何一次攻擊都可以輕易地把自己打飛,但羅蘭現在卻有著絕對不能後退的理由,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壓下內心的恐懼,然後讓語調盡量顯得冷靜︰“美露基狄克,我們不會讓你再前進一步~!”
“很有勇氣的回答。不過你真覺得身上披了幾層‘元素否決御盾’就能安穩地直呼我的名字而不加上敬語了?單純到可愛的想法呢。看來有必要為這場舞會再添加一些……更刺激的因素……”緋紅之王的語調依然輕佻,但他的眼中卻掠過與之完全不相稱的殘忍,緊接著,炎龍額頭上的尖角突然激射出一道縴細但耀眼無比的白線。
羅蘭的身體在意識反應過來前就迅速地躲閃,死亡騎士低下頭的剎那,只覺得有一柄極鋒利的刀刃從頭頂掠過,接著尖銳的蜂鳴聲就充斥了耳膜。那道激光並沒有在落空的同時就此停下,而是橫掃過整個戰場,在地面刻出一個巨大的之字形圖案。
“什……什麼?”獵魔人無法抑制地回過頭,他身後的兩名祈禱士依然保持著訝異的表情,上半身卻緩緩滑落,然後就那樣安靜地倒在地上。隨後,那道銀絲掠過的軌跡上,更多的身體開始分成兩半,然後滑落地面,整個過程中沒有一具屍體流出哪怕一滴血——因為所有的傷口都已經被高溫完全碳化了。
“這一招如何?光憑靠你們這種密度的防御結界,可是完全無法抵擋的。對了,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蒼鐮。”
“給招式起名的惡趣味你是從哪里學來的?”死亡騎士冷冷地反諷。
“我只是想為吟游詩人提供方便而已……”炎龍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一個挾裹著冰藍光芒的人影突然出現在緋紅之王的背部,然後猛地揮下武器,保護著元素之王軀體的火焰在那一擊下頓時漣漪般地向四周消退。
“你們這些螻蟻也打算反抗?”美露基狄克側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盯著自己脊背上的矮人。此刻,利斯頓的全身都包被在若隱若現的亮藍色結界中,而他手中的那柄巨斧也正流瀉出刺骨的寒氣——精王斧傲斬蘊涵著強大的冰之力,現在用來對付炎龍是再合適不過了。
“為了白石廳的榮譽~!吃我這一擊吧,你這混蛋~!”利斯頓以全身的力量斬下,這次鋒利的斧刃砍上了寶石般的鱗片,在傳出清脆踫撞聲的同時,美露基狄克也低低地哼了一聲——聲音很輕,但攻擊者並沒有漏聽。
有效果了~!羅蘭和利斯頓的眼楮同時為之一亮。
這是事先擬定好的作戰方案。相對美露基狄克的高強度攻擊來說,祈禱士的數量顯得非常不足,根本沒有辦法保證一千五百人的安全,而一旦分散力量,不僅可以堅持的時間大大縮短,結界的強度也會大大下降。在這種情況下,將力量集中在戰場的幾個關鍵點上是最好的選擇,為此,死亡騎士擔當起誘餌的重任,但最危險的工作卻落在利斯頓的頭上——他將通過祈禱術高速移動到緋紅之王的身上,以便發起最有效的攻擊。
現在,這個作戰已順利實施,祈禱術保護著矮人不被火焰焚燒,精王斧的力量也足以傷害到元素之王,至于能否擊退炎龍,就要看祈禱士們能繼續維持結界多久了。
“看來這大概是賭上性命的作戰吧?”美露基狄克的嘴角浮起笑意,“正合我意。”伴隨著這雄渾的聲音,利斯頓身旁的火焰突然竄起,三名手持赤紅長刀的伊夫利特和兩條齜牙咧嘴的沙羅曼蛇從中現出身形,打算將這個大膽的凡人撕成碎片。而與此同時,地面上的熔岩也重新聚合成大批火元素,從四面八方向著星之都的戰士們圍攏過來。
“幽界的廢物們都死光也無所謂,我照樣可以從靈界召來侍從,你們就好好享受下緋紅之王的招待吧~!”
火元素瘋狂的集群攻擊令防御者們損失慘重,再加上美露基狄克經常使用那招一擊致命的“蒼鐮”,戰斗才打響半小時,星之都的軍團卻已經損失三百多人,數量比前幾次犧牲的總和還要多出好幾倍。
這樣下去會全滅的,大家都會死掉,我也是,卡托麗也是……當這個念頭從羅蘭的腦海中浮起時,他禁不住全身顫抖。盡管一開始就已做好犧牲的覺悟,但在持劍戰斗的此時,驅使自己的依然是求生的**。在北地的時候自己也曾被這種強烈的感覺控制過,因此才能從常人無法想象的絕境中生存下來,最終成為霜慟的主人,伊修托利的歐林……可是,光憑想要活下去的信念,真的能戰勝幾乎無敵的元素之王嗎?
獵魔人再次把目光投向緋紅之王身上的那一小片藍色,在美露基狄克龐大軀體的襯托下,處于炎龍雙翼間的利斯頓從這個角度根本無法看清,羅蘭唯一知道的就是矮人依然在頑強地鑿著那山岩一般的鱗片,同時與火元素繼續著無窮無盡的戰斗。
實在太慢了,這種攻擊方案真的能奏效嗎?強大的緋紅之王不可能那麼輕易就被發現弱點,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弱點~!如果真是那樣,這場戰斗我們真的能取得勝利嗎?死亡騎士焦躁不安地問自己,但是卻看不到那個隱藏在火焰之中的答案。
因為真正的結局已被謹慎的美露基狄克小心地遮去了。事實上,緋紅之王非常清楚這場戰斗的結果——無論凡人們再怎麼努力,他們還是只有死路一條,如果現在全力攻擊,起碼有九成的人會被火焰化為灰燼。
但是炎龍不能那麼做,因為那種大範圍攻擊是無法對祈禱士造成致命傷害的,而他唯一想要干掉的,就是祈禱士——只有他們才能真正地傷害到自己。一旦現在讓戰線徹底崩潰,恐怕存活下來的祈禱士會立即逃離戰場,回到星之都吧?那樣的話,奪取雪待泉時便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而這是美露基狄克不希望看到的。所以,為了能留住祈禱士,他只能讓眼前的這些螻蟻多活一陣;為了讓人還覺得存在一線希望,他只能讓背上那個矮人多砍一會,同時裝出一副會受傷的樣子。
沒人知道迎接他們的會是徹底的全滅。
人就是這種動物,以為一切都會照自己的想法進行,所以只要在真實旁挖個坑,他們就會一個接一個跳進去,還帶著滿臉的幸福表情。美露基狄克感慨地想著,額上的尖角又一次射出強光,精確地將五人腰斬——其中當然會有一名是祈禱士——這就是緋紅之王的作戰方式,看似漫不經心,但卻能完美地隱藏目的與摧毀目標。
第二十三個,炎龍默默地計了下數。參加戰斗的祈禱士包括守護者在內總共有五十三名,乘小船撤退到星之都的大概有十名,因此這個戰場上應該有四十名左右,美露基狄克一個也不打算放過,而想要把目標全都找出來還需要不少時間,在那之前他沒有大開殺戒的打算。
下一刻,一個嬌小的身影映入緋紅之王燃燒的雙眸中,他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過去。
的確是剛才的那種波動,看來並非我的錯覺~!該死的,原來那個女孩也是星之子嗎?不對……她體內所蘊涵的力量少得可憐,說是殘渣也不為過,究竟是怎麼回事?緋紅之王絲毫不顧矮人一次又一次的攻擊,而是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遠處的新目標上,並開始冥思苦想。最後,他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帶起的熱風令火星狂亂地在半空飛舞。
“原來如此,我終于明白了。”炎龍的咆哮中混合著復雜的感情。
沒錯,女神之間勾心斗角所遺留下來的產物,她就是那樣的存在……雖然所擁有的只是極微量的力量,不過我還是收下好了~!
目睹對方突然扭曲的表情,羅蘭的思維在瞬間遲滯了一下,而在死亡騎士反應過來之前,美露基狄克已一躍而起,越過他的頭頂,隨後又重重地落在戰場的另一頭。那些來不及躲避的戰士全成了炎龍腳下的岩漿,而伏在他背上的矮人也被這次毫無征兆的跳躍震得七葷八素。
這家伙又打算干什麼?死亡騎士轉過身去,但映入那水色瞳孔的景象,卻令他感到一陣窒息。
美露基狄克的目標不是別人,而是卡托麗。
“還以為這是個亂七八糟的舞會,不是有一件上品嗎?小姐,可否與我共進晚餐?”炎龍優雅地彎下長頸,用那雙流瀉出火焰的眼楮打量著嬌小的獵物。
當一座巨大的活火山壓迫著視線,而且隨時可能把你碾碎的時候,無論是誰都會成為恐懼的俘虜。在那一瞬間,卡托麗只能茫然地看著緋紅之王,全身僵硬無法動彈,過了好幾秒,女孩才終于回過神來,並試著朝龐大無比的對手舉起武器。
“哦呵,真可愛,你打算用那個來對付我嗎?”美露基狄克歪著腦袋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不行啊不行,妙齡美少女和嗜血魔短劍這個搭配太糟糕了,我還是來幫你改一下吧~!”在他的召喚下,數十條火蛇憑空出現,並猛地撲向卡托麗。
女孩下意識地用左手的盾牌抵擋。剛盾雷縛是以魔法點化過的防具,就連劍斗氣都無法在上面劃出痕跡,即使它不能完全抵擋住火蛇的攻擊,但至少也可以支撐到同伴到來,聖騎士是這麼判斷的。但在火蛇接連不斷的沖擊下,那面看似堅固的小圓盾卻突然碎成了數塊。下一刻,縴細的激光從炎龍的尖角上射出,在空氣中引發刺耳的共鳴後,精準無比地點中卡托麗右手所握的短劍,只是眨眼工夫,整個劍身就在高溫的焚燒下融化,最後只剩下一個劍柄還留在女孩手中。
這怎麼可能?卡托麗無法置信地瞪大眼楮盯著“琉璃”殘存的部分,下意識地喃喃自語︰“這是幻覺嗎?閃級武器是絕對不可能損壞的……這怎麼可能?”
“哦,我有聽說過那個愚蠢的說法,宣揚這種理論的家伙大概是鄉下法師吧?事實上,任何武器都是有可能損壞的——當然也包括以元素精靈之王為頭餃的那些——只要施加其上的力量足夠大。”美露基狄克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而且摻入一種奇妙的誘惑感,“親愛的,這世上是沒有‘永恆’存在的……所以沒有什麼比享樂與狂熱更重要的事了~!”
幾只冰霜凝聚的巨鷹趁著炎龍說教的空隙猛地俯沖而下,目標是緋紅之王的雙眼,而四名疾行如風的精靈戰士也在同一時刻靠了過來,打算在敵人受到干擾時乘機救出卡托麗。可是冰鷲發起攻擊的瞬間,美露基狄克喚出的上百條火蛇就把它們全都扯成了碎片,接著,那支尖角上的激光再度射出——這次卻並不是筆直的一道,光線化成了細長的鞭子,有力地抽向位置分散在四處的劍士。銀光在空中甩過的剎那,三人立即被分成兩半,第四名僥幸逃過,但雙腳卻被切下,斷口處焦黑一片。
“真是些不知趣的家伙,你們的禮儀和修養究竟是怎麼學的?不要打擾別人的約會啊~!”炎龍抱怨著,隨後讓目光回到卡托麗身上,“放心吧親愛的,我會很溫柔的……忍一下就不疼了。別害怕,能成為偉大的緋紅之王的一部分,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下一刻,炎龍張開血盆大口,打算把女孩連同她腳下的地面全都吃進肚子。
“卡托麗~!”雷恩發現緋紅之王了打算活吞掉自己隊長的企圖,他立刻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絲毫不顧兩側夾擊的沙羅曼蛇。但在聖騎士開始奔跑的剎那,他的肩膀卻沉了一下——一個比風更快的身影剛從上面輕巧地掠過,而當雷恩察覺到時,他卻早已消失在了視線中,只留下來不及帶走的淡藍色軌跡。
美露基狄克的攻擊非常迅速,但對于卡托麗來說,屬于她的最後一個瞬間卻顯得漫長無比。刀劍的交擊聲在耳旁凝固,炎龍的動作在眼中靜止,空氣不再流淌,身體停止動作,就連燃燒著的火焰此刻也化為不變的霓彩,惟獨意識依然清醒——也許比起恐懼和痛苦,這才是死亡真正的感覺。
然而,凍結的這個時刻卻被外來的力量打破了。即使反應再迅速,當注意力凝聚于一點時,對于周圍的變化必然會有所疏忽,羅蘭抓住這個瞬間,在緋紅之王刀鋒般的牙齒攫住女孩之前,搶先一步重重地撞上卡托麗,巨大的慣性作用下兩人同時飛了出去,而跟著從他們身後刮起的則是炎龍利齒咬合所產生的灼熱氣流。
“卡奧斯……卡奧斯?卡奧斯~!”死里逃生的女孩回過神來,但當她的視線接觸到獵魔人的身體時,原本茫然無助的表情卻頓時變得煞白——脆弱的束發帶已被燒斷,焦了一半的金色長發正散亂地披落肩上,美露基狄克的利齒不僅扯去羅蘭的左臂,而且還咬碎了祈禱術結界,死亡騎士的左半身因此而染上了一層觸目驚心的焦黑,整個人也看上去搖搖欲墜。
不會的,卡奧斯不會有事的~!他是死亡騎士……這樣的燒傷應該沒問題,不會就這樣死掉的~!恐懼和炎龍被女孩拋到腦後,卡托麗仿佛安慰自己般地重復著這幾句話,但眼眶卻不由自主地濕潤起來。
我明明背叛了你,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這樣下去的話……我……
“你這家伙~!真以為自己能戰勝我嗎?”一擊不中的美露基狄克眼中頓現殺意,緋紅之王非常討厭的一件事就是被獵物逃掉,而最討厭的事則是被自己想吃掉的獵物逃掉。在被惹惱的現在,他決定用自己最華麗的招式來把這個第三者化成灰燼。
羅蘭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中鼓噪的力量,他想要舉起霜慟來抵擋,起碼保持住戰士應有的尊嚴,殘破的身體卻不聽使喚地跪倒在地。
這樣……就完結了嗎?死亡騎士的嘴角泛起苦澀的笑容,獵魔人身旁的女孩卻溫柔地將他扶起。
“卡托麗?”羅蘭嚇了一跳。
“我無法像你那樣戰斗,但至少可以陪你一起面對死亡。”少女擦了擦眼角,然後以鎮定的口吻回答。
下一刻,炎龍狂暴的咆哮席卷了整片森林,但蘊涵在其中的不是憤怒,而是無法抑制的痛苦。那座山一樣龐大的身軀突然劇烈地振動起來,大地在緋紅之王的掙扎下呻吟,原本緩緩流動的岩漿像噴泉般四下亂濺,依然與火元素纏斗著的利斯頓飛了出去,灼熱的颶風嘯叫著刮過戰場,就連映照入人們瞳孔中的景色都開始扭曲。就好象濃縮著某股力的盒子被開啟般,整個空間在這種爆炸的巨大擠壓下猛地膨脹了一下,而散發出那種力量的震源正是表情痛苦的美露基狄克。
當一切歸于平靜時,羅蘭驚訝地發現,炎龍體表的火焰正大片大片地熄滅~!失去赤紅色光芒的籠罩,再加上緋紅之王下意識地蜷曲起身體,那個原本極具壓迫感的身軀似乎小了整整一圈。
“血……我的血~!”美露基狄克含糊不清地呢喃著,隨後從口中噴出一股濃稠的液態物質。這是死亡騎士——也是在場的其他所有人——第一次親眼見到元素之王的血液,它就如熔化的黃金般璀璨,而且不停地向四周輻射著強烈的火焰之力。
“他好象受了重創?”卡托麗和羅蘭面面相覷。
“好極了~!緋紅之王完蛋了,大家趕快……”一名獸人戰士舉起巨斧沖了過來,但他的話才吼到一半就消失了,炎龍額頂的“蒼鐮”再度亮起,刺眼的激光毫無延遲地貫穿了獵物的心髒。準確而致命的攻擊令其他人即將發起的行動頓時嘎然而止,美露基狄克則重又傲慢地昂起頭,但這一次,他的動作顯得遲緩而沉重。
“你們這些膽小鬼居然會露出這種閃閃發光的眼神……真讓人看不順眼。即使我變成了這種樣子,象你們這樣的螻蟻還是沒辦法擊碎我身上任何一片鱗片~!以為我完蛋了?想打敗我?別做夢了~!”緋紅之王以鋼鞭般的語調冷酷地發話,然而傲慢無法掩飾頹態,接下來的劇烈咳嗽令金色的血液順著嘴角淌了一地。
我策劃了如此之久,最後居然會掉到這種愚蠢的陷阱里~!全都是因為你這個家伙的關系~!明明只要再跨出一步就能獲得想要的一切~!那雙燃燒著的眼楮惡狠狠地緊盯羅蘭,仿佛要以心中的憎恨燒盡對方的**與靈魂。
然而炎龍非常清楚,現在的自己就連施放詛咒的力量也已失去。星之都位于靈界與現世的重疊領域,而此刻,來自現世那一側的壓力正逐漸增大,全身上下的火焰已因力量的透支而熄滅,不僅如此,美露基狄克甚至可以感覺到原本堅不可摧的鱗片正在逐漸地崩裂,原本力量充沛的軀體正在逐漸地壞死。
如果再繼續呆在這里,恐怕會直接涅滅成灰燼……想到這一點,緋紅之王終于決定向無法預測的厄運屈服。那個龐大的軀體在剎那間綻放出輝煌的光芒,最後成為火焰編織的一個剪影。
“我會離開此地,但別以為你已獲得勝利……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我們會再見的,就在不久的將來……”怨毒的語句從逐漸模糊的火影中吐出,傳進羅蘭的耳畔,“我以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的名字發誓,那時等待你的將不僅僅是死亡,還會有無盡的痛苦與恐懼~!”
下一刻,從身旁燃燒的樹木直到天邊赤紅色的地平線,所有的火焰都在瞬間被召喚了過來,它們匯聚為滾燙的熱流,然後涌向炎龍腳下的巨大漩渦。當最後一條火河被吸干的瞬間,緋紅之王也跟著一起消失了。美露基狄克在離開的時候帶走了所有的火元素——整個戰場上,人們的視野中,周圍的空氣里,就連一顆小小的火星都沒有剩下,氣溫也因此驟然下降十幾度。
“就這樣……贏了嗎?不是幻覺吧?”
“元素之王真的逃走了?”
“那個的確是美露基狄克的血液?”
“我還活著?”
“究竟是怎麼回事?”
緋紅之王的撤退來得毫無征兆,因此當莫名其妙的命運突然將人們從死亡的深淵拉上勝利的顛峰時,即使連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的祈禱士也顯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此刻,星之都的戰士們還來不及品嘗劫後余生的狂喜,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
但羅蘭並不認為這是什麼花招,因為消失的不僅是看得見的火焰,而且就連剛才注入體內的炎之力也已徹底清除了。在元素之王的壓迫力解除後,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死亡騎士的**正在迅速地復原,被咬去的左臂也緩緩地開始重新生長。
但是……和過去幾個月相比,目前的復原速度似乎快了不少?是因為被壓制太久的關系嗎?一開始獵魔人有些奇怪,但當他下意識地將右手伸到眼前時,事實卻象雷電般劈開了羅蘭的思緒。
那並不是流淌著熱血的人類的手指,而是獨屬于死亡騎士的、縈繞著冰屑的手指。羅蘭的瞳孔因慌亂而燃起冰冷的火焰,而殘酷的真相也在一瞬間揭曉——美露基狄克吞下的並不僅僅是死亡騎士的左臂,還有戴在那之上的中指戒“誠摯的欺騙”。
伊修托利在中指戒“誠摯的欺騙”中灌注了強大的力量,戒指的破碎使神之力失去控制地肆虐,不可一世的緋紅之王因此遭受重創,而獵魔人卡奧斯也成了消失在空氣中的幻影。
“那是……死、死亡騎士?卡奧斯?”雷恩難以置信的聲音從後面遠遠地飄了過來,女孩回頭的瞬間,羅蘭已猛地躍起,一下跳到與她間隔五米的地方。
怎麼會這樣?該死,暴露太早了……我還沒有準備好說出真相~!究竟該怎麼辦?死亡騎士很難得地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那雙流瀉出水色火焰的瞳孔下意識避開卡托麗的視線,僅剩的右手則握緊了霜慟的劍柄。
現在的卡托麗會怎麼想?她會決定和我戰斗嗎?如果她舉劍相對,現在的我又該怎麼辦?
仿佛時間凝固一般,三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相互對視了好幾秒,不安的氛圍跟著在空氣中迅速滋長。當少女下定決心準備開口的瞬間,羅蘭也動了起來——他並沒有打算做什麼解釋,而是開始向著森林所在的方向逃跑。
“那家伙是個死亡騎士~!”雷恩瞪著眼楮喊了一聲,轉過身打算追上羅蘭。可是此刻卡托麗的手刀卻精確地斬上他的後頸,聖騎士的身體立刻軟軟倒下,在被女孩輕巧地托住時,雷恩已經昏了過去。
“對不起,雷恩……”對方的語調中帶著歉意,但接著她卻露出一種堅定的表情。“請替我照顧好他。”女孩簡短地對旁邊的一名祈禱士交代,在對方做出回答前,那個嬌小的身影已經輕盈地穿越人群,融入森林的翠綠之中。
兩人一前一後,在茂密的叢林中展開長距離追逐。看著失去左臂的羅蘭努力地在荊棘從生的小道上奔跑,卡托麗有種微妙的心疼感覺,但另一方面,女孩卻又非常慶幸——如果不是因為死亡騎士剛剛被炎龍重創過,現在的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追得上他的吧?
“卡奧斯,等等我~!我們必須談一談~!停下來啊~!”聖騎士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但對方不僅沒做出任何回應,反而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什麼嘛~!明明已經一起旅行了五個月時間,現在卻因為暴露了身份就象膽小鬼一樣落荒而逃,我難道很可怕嗎?不僅如此,居然還完全不肯聽別人解釋……怎麼會有這麼差勁的人~!?卡托麗漂亮的眉毛頓時皺起,女孩迅速地思考著,隨後決定來硬的——她將手上的劍柄擲向羅蘭。
聽到身後傳來的風聲,死亡騎士立即向一側閃避,雖然躲過攻擊,但卻差點絆倒在野藤上。失去一條手臂所帶來的失衡問題比羅蘭想象的還要嚴重,但在他想到解決的方法前,卡托麗就又把盾牌的殘片丟了過來,連續兩次攻擊令逃亡者的狀況險象環生。
現在只剩下這個了。聖騎士拔出腰間的匕首,可是那鋒利的刀刃卻令女孩猶豫起來︰萬一真的傷到他該怎麼辦?盡管卡奧斯是死亡騎士……但是……
“喂,你再不停下我就要把騎士匕首投過來了~!”卡托麗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這回帶有警告的性質,然而羅蘭絲毫沒有聽從脅迫的意思,追擊者于是看準時機,猛地擲出匕首。
和之前的兩件廢品完全不同,騎士匕首是專門為投擲設計的武器,它的飛行速度非常快,而且不會發出任何不必要的聲音。當死亡騎士察覺到攻擊降臨時,那柄匕首幾乎已觸到了他的右臂,盡管最後終于閃了過去,羅蘭卻因大幅度的側跳動作而徹底失去對身體的控制,然後一頭撞上旁邊的大樹。當暈頭轉向的死亡騎士終于站起來時,動作輕盈的少女已經穩穩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終于追上你了,卡奧斯。”卡托麗以平淡的語調說道,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一語不發的羅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14:42
第二十三章 夢的盡頭
“為什麼要追上來?”好一會後羅蘭終于開口詢問,為了掩飾內心翻騰的情緒,死亡騎士在自己的語調上覆蓋了一層堅固的冷漠。
“卡奧斯為什麼要逃跑?”女孩反問,那雙水色的瞳孔中因此掠過一絲動搖。
“因為……我們是敵人。”
“那為什麼不舉起你的劍?我們一起整整旅行了五個月,為什麼不在途中發出致命一擊?為什麼要一再地救我?”卡托麗的質問接連不斷。女孩很清楚,這些問題沒有一個是死亡騎士能回答出來的,但其實她並不介意現在的羅蘭會給出什麼樣的解釋,卡托麗想要的僅僅是留住對方的身影,令他無法逃避自己的目光。
正如聖騎士的預料,羅蘭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你現在在想些什麼呢?卡托麗安靜地端詳著對方的臉龐。自謎底揭開之後,少女曾無數次設想過這個場面,精心預測了應對各種情況的對話,但是,當死亡騎士卡奧斯就站在面前時,卡托麗卻發現自己的視線根本無法離開對方水色的雙眸。
是的,我之所以會站在這里,並不僅僅是為了談判、解釋或緩和沖突,更是因為自己已無法抑制地被吸引住,並且強烈地想要了解蘊涵在那冰藍火焰之下的一切。
你所抱持的信念是什麼樣的?會不會有害怕失去的東西?戰斗的時候覺不覺得寂寞?重視的人是誰?對眼前的女孩有什麼感覺?不後悔保護她嗎?
也許最後卡奧斯會做出與我的預想完全不同的選擇……但是不管怎樣也好,我希望他能知道我所作出的選擇——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所得到的、不會後悔的選擇。
“如果現在無法回答也沒關系,勉強自己的話,說出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我可以等。”卡托麗的聲音十分溫柔,“但是,希望卡奧斯能聽聽我的心聲,因為我早已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是死亡騎士,所以也早就在考慮該怎麼和你一起解決這個問題。”
“你說什麼~!?”羅蘭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聲音也一下提高八度。
“那是我們掉下格蘭戴爾河時的事,你在河邊脫下戒指的樣子恰好被我發現,所以當時我就知道了,救我的不是運氣也不是木頭,而是卡奧斯;在身旁守護著我的不是獵魔人,而是死亡騎士。不過當然,修因和雷恩並不了解真相,因為這是只屬于我的秘密。”女孩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看,每個人手中都有一張王牌,這就是命運的公平之處。”
“‘一切都是不可抗拒的命運’……又應驗了尤瑟爾的名言嗎?”死亡騎士苦笑著接上一句,“原來被蒙在鼓里的人是我。”
“不過現在已經沒什麼區別了,緋紅之王的火焰燒盡了一切,所以我們也必須一同面對現實……”
“太天真了~!這個世界並不是僅僅屬于你和我兩人的,而且也並不僅僅能由你和我來決定。”羅蘭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的話,他的語調突然緊繃起來,“難道一名肩負著聯盟希望的聖騎士可以在路維絲和伊修托利之間做出選擇嗎?你根本別無選擇。”
“笨蛋,誰要你來說教,我當然明白那一層~!”少女翡翠色的瞳孔中掠過痛苦與悲傷的暗火,“伊修托利和路維絲是不共戴天的,她們的信徒也一定要成為敵人,可是如果用這種立場來代替自己的思考,你和木偶又有什麼區別?沒錯,我是個聖騎士,如果你覺得只要為伊修托利戰斗就可以的話,那麼還是剛才那句話——不妨現在就拔劍殺了我~!五個月來你浪費了那麼多機會,這可是最後一次了~!”
“不……可是……”凝視著眼眶濕潤的女孩,羅蘭頓時語塞。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事情已經完全超出自己的預想——卡托麗愛上的並非是獵魔人的幻影,而是隱藏在其後的死亡騎士,現在唯一屬于自己的秘密只剩下“羅蘭-斯特萊夫”這個名字,但這最後的真相不僅起不到補救的作用,相反卻只能帶來刻骨銘心的傷害。
“我們的立場完全相反,可是卻走到了一條路上,不知這是否是命運的杰作?但是,”卡托麗突然抬起頭,兩人的視線交錯在一起,“無論如何……”
無論如何,我都絕對不願意和卡奧斯戰斗,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在面對死亡之時我選擇了背叛你,但現在,為了能讓你了解我的心意……即使是背叛路維絲的行為……
然而下一刻,女孩的話語卻突然被對方尖利的聲音打斷。
“別再說了~!”羅蘭下意識地做出捂住少女嘴唇的動作,但短暫的一瞬後他就醒了過來,死亡騎士小心地重新拉開和卡托麗的距離,不僅為了避免被對方抓住,而且也為了把自己的表情隱藏在樹陰下。
“已經夠了,你應該很清楚,現在說得越多,以後就陷得越深。做一個聖騎士該做的選擇吧,否則也許會被傷害得體無完膚。”羅蘭的語調清晰無比,但卻深藏著某種壓抑的情緒,“命運和你所見到並不一樣,而我也比你想象的要殘忍得多。”
“我不會相信的,卡奧斯是個溫柔的人~!”女孩激烈地反駁。
“……直到我現在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殘忍。”死亡騎士搖了搖頭,隨後在剎那間如出擊的獵豹般突然加速。
“不要逃避現實,那沒用的~!”卡托麗脆弱的呼喊中帶著顫抖,這令羅蘭的動作遲滯了一下,但緊接著他卻強迫自己伸手開始聚集怨靈,最後在右手掌中匯合為一個黑色的光球。
“這不是逃避,而是因為一切早已決定。等到了世界樹下的時候,你便會明白……”死亡騎士說完最後一句,然後松開五指,光球在接觸到地面的瞬間炸了開來,數不清的亡魂從中四散而出,發出足以震碎耳膜的叫聲,撕咬周圍可以摸到的一切,在這股狂亂的墨色風暴下,聖騎士只得一動不動地使用聖光御盾保護自己,而當亡靈們重歸幽界之後,羅蘭已經從卡托麗的視線里完全消失了。
“卡奧斯?卡奧斯~!”卡托麗聲嘶力竭地喊著,但叢林只是忠實地將那混合著期待與失望的聲音反射回來,卻吝嗇地不給出任何回應。最後,疲憊的少女終于放棄尋找,拖著沉重的步伐開始返回。
一切早已決定,等到了世界樹下的時候,你便會明白……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女孩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復著對方的話語。不祥的陰霾在悄無聲息中纏住卡托麗的心頭,但是她卻沒有辦法詢問,沒有線索推測,唯一能做的,僅僅是抱著僥幸去等待與希望。
今晚的星之都格外熱鬧,璀璨的星光點綴著樹葉,歡聲與笑語充滿了街道,精靈們在夜光蝶淡紫色的照耀下翩翩起舞,矮人們大笑著灌下一桶又一桶的烈酒,獸人先知悶聲不響地吞雲吐霧,幾乎所有的居民都在慶祝著勝利——能從與美露基狄克的戰斗中幸存,對脆弱的生命來說本身就是種勝利。
卡托麗卻高興不起來。女孩站在樹堡突出的寬闊枝椏上,一次又一次地讓目光掃過人群,試圖尋找那個讓自己牽腸掛肚的身影,但每一次都落空了,從那之後死亡騎士就好象完全消失了一般,完全找不到蹤跡。
“卡奧斯,你是我見過的最差勁的男人,比聖都的花花公子還要爛上整整一百倍。”少女深深地嘆了口氣,終于放棄搜索,轉而把目光投入星空的懷抱之中,廣袤的天幕下,淡金色的“戀人”和銀灰色的“愚者”這兩顆星顯得格外刺眼。
在回到星之都以後,瓖嵌著路維絲之血的項鏈又回到了卡托麗的頸上,可是女神的力量卻依然沒有回應她,簡直就象是在責難著攜帶者的背叛。雷恩的情緒也比女孩預料的更加激烈——在成為同伴的這六年中,聖騎士和自己是很有默契的,在觸到女孩心理防範的底線前他總是會妥協,但今天雷恩卻不顧一切地逼問關于卡奧斯的事情,這令卡托麗覺得很尷尬,最後少女只能嚴肅地拒絕對方。
之所以會這麼激動,大概是察覺到我和他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的關系吧?真希望他能早點冷靜下來。想到對方痛苦的眼神,女孩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但她並沒有因此讓步的打算,因為那反而會讓傷口進一步擴大。
修因的反應則正好相反——盡管卡奧斯是死亡騎士的事實也嚇了他一大跳——但青年法師卻認為,這位死亡騎士並沒有做出任何不利于聯盟的事情,相反,他還幫了卡托麗一行的大忙,所以現在唯一應當采取的對策就是保持與對方的距離,同時盡快完成任務。
“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啟程,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盡快通過雪待泉然後毀滅世界樹,接下來就什麼也不必擔心了。另一方面,這樣也應該可以避免和卡奧斯的正面沖突吧?我想無論從道義上還是勝算上考慮,那都是最好的選擇。”修因的話語中很難得地帶上了命令的口吻,盡管卡托麗覺得不妥,但在對方精確的分析下卻完全沒有反駁的余地。
“結果又是兩邊一起背叛嗎,看來最差勁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女孩自言自語著,專心地凝視起那顆銀灰色的星星來,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夜空的寂靜和狂歡的嘈雜之間響起為止。
“可以過來陪陪我嗎?在這種宴會時間,一個人的話總有些寂寞呢。”芙羅拉慈祥的眼神令女孩煩躁的心覺得安穩了些。
“可是,我的腦子現在亂得一塌糊涂……”卡托麗有些為難。
“有句古諺說的好,‘與人分擔憂愁,憂愁就會減半;與人共享幸福,幸福就會加倍’,何況我也有些東西想給你看,有些話想和你說。”守護者堅持自己的邀請。
“既然如此,那我只有從命嘍。”女孩點了點頭,決定換個心情。
“那麼隨我來吧。”對方輕快地微笑起來。
兩人靜悄悄地穿越喜氣洋洋的人群和熱鬧的街道,繞過一座又一座的巨大樹堡,最後來到鏡之湖邊的一棵巨大古樹前。從外形來看,這也是星之都的建築之一,但其與眾不同之處在于表面沒有入口,只能見到粗糙的樹干。正當卡托麗納悶的時候,芙羅拉卻輕聲地吟唱起一句抑揚頓挫的口令,緊接著,女孩突然發現頭頂的夜空不見了,自己正置身于一個廣闊的圓廳之中。
“這里是?”
“星之都的武具庫兼競技場,請在這里稍等一下。”守護者簡短地解釋,隨後獨自走進巨型圓廳一側的房間,幾分鐘後她手捧著一個長條形的黑色劍盒走了出來,“我聽說你的武器在戰斗中損壞了,所以就想到了這個。”芙羅拉說著,打開雕鏤著精細花紋的外蓋,在天鵝絨襯里的盒內,安睡著一柄紫鞘的長劍。
就象所有的劍士一樣,卡托麗在那一剎那屏息凝神,過了好一會,她才終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出武器。女孩縴細的手指摩挲過劍柄,然後有力地握住了它,從掌心傳來的感覺比自己曾用過的任何武器都要合貼舒適,而且還帶著一種特別的熟悉。當長劍出鞘的瞬間,利刃送出一陣清脆的震響,這聲音仿佛悅耳的歌聲般回蕩在圓廳中,久久不肯散去。
“好漂亮,就象藝術品一樣……”少女倒吸口氣,輕聲呢喃著。
這是一柄寬刃長劍,有著銀灰的劍身與烏金的劍刃,劍脊上鐫刻著秀麗的魔法符號,若有若無的縴細電光不時從字里行間輕撫而過,令持劍者感到陣陣漣漪般的波動。
“試試看能否斬中那件鎧甲,”守護者指著將近十米外的目標,“就站在這里。”
“就站在這里?”回過神來卡托麗不解其意。
“對,想象一下目標就在眼前的樣子,然後從這里發起攻擊。”對方循循善誘。
盡管依然有些迷惑,聖騎士還是點了點頭,然後以雙手握住長劍揮出一記自左上至右下、姿勢標準的重斬。電光火石間,卡托麗只覺得眼前閃過一條紫金色長蛇,下一刻,那件鎧甲已被分作兩半,發出巨大的響聲後墜地。
“這是~!?”女孩定楮凝視手中的武器,此刻整個劍身已分成九段相互隔離的劍刃,中間貫穿著一道縈回著雷光的金色長鏈,這條長鏈在持有者的意識波動下自由地改變著長短和姿勢,就好象一條由閃電編織而成、瓖嵌著利刃的大蛇。正是它在瞬間跨越十米距離,並在尖端準確地再現持有者干淨利落的斬擊。而當女孩試圖讓武器恢復原樣時,那條盤踞在半空的紫金蛇竟突然在剎那間收縮,重又合成為一柄長劍,劍身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餃接的痕跡。
“精王劍‘紫荊’,可以依主人的意志自由地伸縮,盡管是柄長劍,但我卻覺得它應該是最適合卡托麗的武器了。”芙羅拉的目光中浮現懷念的眼神,“因為賦予它力量的點化者……就是久遠。在握持紫荊之時,你也肯定覺得很熟悉吧?”
“原來是這個原因……可是,”卡托麗的表情卻猶豫起來,“婆婆,這柄劍真的要送給我嗎?我真的可以收下這樣的武器嗎?”
“當然,威力強大的武器始終是不適合塵封于角落的,但如果希望它能造福眾生,必須選取合適的主人,我想那就是你了。”芙羅拉不假思索地回答,“即使和久遠毫無關系,我還是會把‘紫荊’贈送給你,因為我相信卡托麗所做出的選擇是絕不會令這柄劍的點化者傷心的。”
“謝謝,芙羅拉,謝謝你~!”女孩報以感激的笑容,那原本充滿迷茫與哀傷的眸子在一瞬間煥發出美麗的光芒。
“卡托麗大概還想繼續練習吧?我猜愛劍之人都是這樣的。”守護者體貼地說著,“今晚我就在這個競技場當你的陪練,如何?”
“感謝之至~!”卡托麗將紫荊合于胸前,行了一個標準騎士禮。
第二天清晨,前往世界樹的隊伍已早早地出現在雪待泉旁,等待著通道開啟儀式的完成——一切都和約定中的一模一樣,唯一不同之處在于只剩下了三人。
卡奧斯還是沒來……中立的星之都應該不會為難死亡騎士,可是我該怎麼辦呢?我的立場究竟是怎樣的?我又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少女有些憂郁地想著,但她很好地隱藏起了自己的表情,沒有讓任何人發現。
“……卡托麗,”女孩身後傳來雷恩吞吞吐吐地招呼聲,聖騎士猶豫了下,然後緩緩發問,“昨晚你去哪了?我一直都沒有找到……本來,想道……”
“我去取了一柄新武器,是精王劍哦。”卡托麗輕快地回答,故意打斷對方的道歉,“雷恩,有機會的話,我們再來切磋切磋如何?”這是默契的示好方式,雷恩原本繃緊的臉頓時舒展開來,他立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啊?天哪,居然是精王劍?”修因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和嫉妒,但當想起昨晚瘋狂閱讀星之都圖書館的行徑後,法師把抱怨吞下了肚,“算了,我也賺了不少……”
“各位,該啟程了,通道打開的時間不會很長,而且是單向傳送,所以請謹慎行事。”一名祈禱士禮貌地打斷三人的對話。
“那麼,我們走了,這些天來承蒙關照~!”卡托麗走近芙羅拉身旁,然後深鞠一躬。
“路上要小心。”守護者自然而然地回答,口吻就像是在送別朝夕相處的親人。
“恩~!”少女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後緊隨在雷恩與修因的身後,緩步踏入雪待泉中,平靜的水面在瞬間泛起陣陣波紋,而下一刻,沉入水中的三人已無影無蹤。
“真希望那孩子能永遠地微笑下去。”無言地注視了鏡般的泉眼一會,芙羅拉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得看那個在女性面前逃跑的笨蛋會采取什麼措施了。”一旁的依萊娜聳了聳肩。
當依萊娜走進病房時,矮人恰好從床上爬起身,正往嘴里大口猛灌上好的啤酒——在昨天的戰斗中,最後的爆炸令利斯頓全身骨頭斷了一半,因此當大家都在慶祝勝利時,矮人卻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和繃帶為伍,這對他來說絕對是種煎熬——而現在的狂飲應當算是心理上的補償。
羅蘭則處在房間的另一頭,木窗的旁邊。清晨的朝陽從綠葉編織的屏風間穿過,在縈回著點點冰屑的空氣中散漫反射,看上去仿佛是一層淡金色的薄紗。死亡騎士就在那挾裹寒冷的陽光下端坐著,一語不發地凝視自己張開的左手。
“真厲害,一個晚上整條手臂就完全復原了。這就是伊修托利賦予死亡騎士的力量嗎?”即使是黑暗中誕生的血族也耐不住對方落寂的樣子,于是刻意打破窗旁的平靜。
“恩?恩……”羅蘭心不在焉地回答,“可是,戒指卻沒辦法再回來了。”
“即使戒指回來了又如何?你難道打算再戴上去然後告訴他們昨天的一切都是幻覺?得了吧,在身份曝光後,那樣的玩意是毫無用處的。”利斯頓在一旁不以為然地聳肩。
“何況即使沒被美露基狄克的攻擊揭穿真面目,人家也早就對你的身份了如指掌了。”依萊娜接上一句,“象你這樣自以為是的家伙居然沒死在半路上,真是不可思議。”
“我明天一早就離開星之都,在那之前,你們難道不能說點別的嗎?”即使早已熟悉兩人的作風,死亡騎士依然覺得十分不滿。
“可是,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為什麼不在昨天晚上就離開?那樣不就能搶先取得世界樹,而且避免和他們的正面沖突了?”血族完全無視對方的抱怨,不依不饒地追問。
羅蘭卻把目光投向窗外——從這里可以清楚地俯視雪待泉的全貌——然後搖了搖頭︰“如果要逃避的話,當初我就不會參與貝利爾村的戰斗,也不會答應和卡托麗共同旅行了。事情既然已發展到這個程度,只有和盤托出一切,因為卡托麗有資格、而且必須了解到全部的真相,這樣她才能做出令自己不會後悔的選擇。”
“那女孩會因此受到很大傷害的,和死亡騎士卡奧斯比起來,黑暗之鷹可是憎恨和殘忍的代表。”
“那是得知真相所必須付出的代價。而且……”羅蘭將視線收回手掌,“我也很想知道,當她面對著黑暗之鷹時,究竟會怎麼想、怎麼做。在旅途中救了對方那麼多次,這樣的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
“強詞奪理的家伙。”矮人憤憤地哼了聲,重又把臉埋進啤酒中。
“既然決心已定,那就沒必要再多討論了,不如出去散散步,畢竟我們已經有二十年沒好好聊過了,對吧?”依萊娜漂亮的緋紅瞳孔中蕩漾起久別重逢時的神采,“時間可是非常寶貴的,今天要好好陪我和芙羅拉老師才行。”
“樂意之至。”淡淡的笑容終于回到了死亡騎士的臉龐。
這是一個元素之力尚未分化的世界,視野中沒有熟悉的地平線,腳下無邊的地面麻木又柔軟,耳膜因過分的寂靜而凍結,映入三人瞳孔中的,幾乎只有純淨而不帶線條的灰色。而路維絲的使者們之所以未在這個幾乎呈二維的環境中迷失,全是因為身側這條深藍色的大河。
當卡托麗一行從雪待泉來到三界交匯點時,他們目力所及之處,唯一未被灰色浸染的事物就是這條河,它成了這片灰色沙漠中的參照物,而它的流向也自然而然地成為指引前進方向的道標。根據修因的魔法沙漏的計算,隊伍已經沿著藍河走了整整三天,河面的寬度正隨著前進的步伐而逐漸增加,但世界樹卻依然沒有出現。
“象這樣究竟要走到什麼時候?”在休息的間隙,雷恩有些懷疑地凝視著川流不息的湛藍水面,“原本補給根本不成問題,但這兒連只螞蟻都看不到,剩余的糧食也只夠五天份了。”
“別太擔心,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抵達目的地了。”修因卻微笑起來,“我剛剛用遠視術偵察過,盡管魔法的力量只有現世的三分之一,但是距離已足夠本人發現一些有趣的證據。”
“是什麼?”
“另一條藍河。”法師非常肯定地說道,“和我們所在的這條向著同一個方向流動……由此看來這個灰色的世界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們也沒有徘徊在同一個地方。”
“如果藍河不止一條,而且它們都在向著某一點流動,”卡托麗分析道,“那麼我們繼續走下去,一定可以看見更多的藍河,而它們匯聚的中心,也許就是世界樹所在之處。”
正如聖騎士的猜測,在接下來的兩天中,越來越多大大小小的河流進入了他們的視線。這些河流有著從近乎透明的水色一直到深邃的靛藍,仿佛無盡的絲綢緞帶,切割開這片灰色的大地。而在旅行的第七天,由河流編織而成的巨大輻射網最終匯聚並形成了一個方圓好幾公里的大湖。
盡管每條河的流動速度都不快,但當成千上萬的水波協力推動時,所掀起的波浪依然高得驚人。在這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作用下,整座湖變成了一個咆哮怒吼的漩渦。而現在,卡托麗、雷恩和修因就站在灰色的湖岸旁,懷著各自的心思凝視著這個湛藍色的無底深淵。
“就是這里了,雖然看不見,但我感覺得出來……世界樹就在眼前。”法師最後轉頭向同伴詢問,“你們感覺到了嗎?”
“沒錯,只要一閉上眼楮,世界樹的形象便會突然清晰起來。”雷恩點了點頭。
“屬于伊修托利的世界樹……”卡托麗低聲呢喃著。
卡奧斯所追尋著的目標。
“那麼,隊長,請立刻使用路維絲之血摧毀它。”修因的聲音蓋過翻騰的水聲,傳入女孩的耳中。
少女從沉思中甦醒過來,那明媚的雙眸在瞬間收緊,她突然握住頸上的項鏈,然後小心地拉開與法師的距離,並以一種柔和但堅定無比的口吻回答︰“我會使用路維絲之血的,但不是現在……我們必須等卡奧斯來到此地。”
“卡托麗,你在說些什麼呀~!?”雷恩以無法置信的目光瞪著對方。
“也許一時難以解釋,但是我已經決定了,以隊長的身份。”卡托麗毫不畏懼地迎上同伴們燒灼著質問與譴責的視線,“在這次任務中,卡奧斯不顧自己的立場和身份,曾多次拯救過你我的性命,沒有他我們甚至無法抵達星之都。要在此時此地做出背叛卡奧斯的事情,我絕對辦不到,而且也不會讓其他人那麼做。”
“那麼,聖騎士卡托麗-奧蘭德,你打算怎麼辦?”仿佛早已預測到這種情況的發生,高階法師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而只是一字一句地追問。
“等卡奧斯抵達這里以後,我們和他進行交涉,如果交涉破裂,那時再讓劍來決定命運也不遲。”聖騎士的語調中帶著無法動搖的決心。
“太天真了~!如果交涉破裂你便能毫無顧慮地與他戰斗?退一步說,即使你願意和他戰斗,以我們三個的力量恐怕也是無法戰勝卡奧斯的吧?”法師冷笑著比出一個手勢,下一瞬間,女孩仿佛被電擊般抽搐了一下,接著全身就陷入麻痹的癱瘓之中。
“你……”卡托麗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修因,你做了些什麼~!”雷恩沉下臉,右手下意識地握緊劍柄。
“別擔心,只是普通的定身術而已,我本來並不希望動用這個幾天前就裝在你身上的小符咒,但現在看來,教皇大人的預言果然還是應驗了。”修因隨後緩緩地走近斜臥在地的少女,“卡托麗-奧蘭德,你知道朱利安陛下是怎樣評價你的嗎?”
被喚出名字的聖騎士只能憤憤地盯著對方,但法師毫不介意這種冰冷的視線。在確定雷恩不會采取行動後,他彎下腰,以一種機械而流暢的動作取下掛在女孩頸上的項鏈——路維絲之血。
“教皇陛下認為,你的出類拔萃是建立在對黑暗之鷹的憎恨與排斥之上的,而非對路維絲女神的忠誠與信仰之上,這是種難以控制而易于動搖的信念,所以他才會在委托約瑟芬成為任務向導的同時,特別委托我擔任隱藏的監視者。”修因略帶遺憾地嘆了口氣,“我本來希望不用揭露這種身份,可是現在卻沒有別的辦法了。朱利安陛下說得很對,以否定某事物為目標的人,一旦遇到她渴望守護的存在,是必定會不顧一切地去追求的……即使因此放棄信仰,背叛女神。聖騎士奧蘭德,你已經愛上死亡騎士卡奧斯了,我說得沒錯吧?”
“這不是真的~!卡托麗,告訴修因他誤會了,這根本是誹謗,是誣陷~!”一旁的雷恩大喊著,但那混合著憤怒與悲傷的聲音卻被浪花的咆哮擊得粉碎。
“這件事我們過會再談吧,我並沒有被教皇授予什麼仲裁權力,卡托麗依然是隊長,等我結束了任務以後,隨便她怎麼處置都無所謂。”法師冷冷地最後解釋了一句,然後走向灰白的湖岸。下一刻,他將手中的項鏈投進藍色的漩渦,鮮紅的神之血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而顯眼的弧線,然後剎那間沉入水中。
修因隨即迅速地後退,以避免可能發生的爆炸和沖擊,雷恩也在同一時刻跑到卡托麗身旁,用鎧甲保護著女孩。三人就這樣靜止地等待著,但無論時間怎樣流逝,眼前的景象卻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藍河依然在眼前流淌,波浪依然在視線中翻騰,而世界樹無形但有質的力量波動也依然如舊。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是不是漏做了什麼步驟?”在長久的沉默後,法師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你們還感覺得到世界樹嗎?怎麼什麼都沒發生?”
“答案很簡單,因為你投下的並不是路維絲之血。”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遠遠地飄了過來,高階法師猛地轉頭看去,死亡騎士正站在藍河的對岸,以冷漠的眼神注視著他。
在洞察對方話語涵義的瞬間,修因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接著就仿佛同樣中了法術般,全身無力地跪在地上。
“我早該想到的……”法師反復地重復著這句話,用力抓握的動作令指甲深陷入掌心,“我早該想到的~!該死的,我就知道星之都不會那麼友善,我們中計了……”
“這僅僅是路維絲的使者與伊修托利的使者之間的較量,不要扯進毫無瓜葛的人。”在對方提到星之都的時候,羅蘭皺起了眉頭,“不過無論如何,任務已經結束了。”話音剛落,死亡騎士就以匕首割開手腕,亡靈暗紅色的血液順著手指緩緩滴入無盡的深淵中,激起幾乎無法目視的微小浪花。
但是這朵浪花卻令整片灰色沙漠劇烈地震動起來。
湛藍色漩渦的中心,一道狹長但耀眼奪目的光線激射而出,沒入灰色天穹的頂端。緊接著,整個湖中的水都隨著這條引線開始升騰,形成一道包裹在朦朧雨霧中的巨大水柱,片刻後天宇深處突然間爆出一片藍色火光,這燦爛的光芒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由天空的中央開始向外擴張,最後吞噬了整片沙漠。
藍火燃過之處,映入人們視線的不再是純淨而呆板的灰色,而是屬于現世的繽紛五彩。就好象被燒盡的垂簾,混沌的元素之力所形成的屏障從雙眸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雅赫維山脈的莽莽群峰,溫暖而慈祥的金色陽光以及點綴著白雲的晴朗天空。
下一瞬間,與山峰齊肩的世界樹掀去水柱的保護,在現世現出了它那高聳入雲的巍峨軀干。巨大得足以罩下整座城市的翡翠色樹冠上,成千上萬道光芒正象噴泉般從每一片樹葉中涌出,它們編織出遮天蓋地的極光帷幕,隨後讓那搖曳的彩虹綿延萬里,傳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極北之地的寒冰皇冠,路維絲眷顧下的聖都以及海那一頭遙遠的卡那多斯大陸——到處都充滿了世界樹所散發出的光輝。
傾瀉的光之洪流逐漸匯聚,成為天空中一條蜿蜒的藍河,最後重又流入世界樹的樹冠之中。而這條藍河所過之處,某種超越想象的力量正在迅速改變著地形與地貌,橫亙大陸的雅赫維山脈被兩只看不見的大手推向了兩側。從世界樹矗立的高原直到格蘭戴爾河所在的丘陵,之間所有一切障礙都消失了,只留下一條寬達數十公里的筆直道路。
“神道”的最後一段,已由世界樹親手開啟,現在這宏偉無比的存在正靜待主人的到來。
“終于得到了,伊修托利的世界樹。”羅蘭凝視著地平線以外的遙遠北方,喃喃自語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15:05
第二十四章 真實
束縛著全身的強大壓力在一瞬間消失,麻痹感也同時隨之而去,卡托麗終于奪回了對行動的控制權。女孩于是緩緩站起身,目不轉楮地盯著羅蘭,那蒼白的嘴唇仿佛凍結般緊緊抿著,但翡翠色的瞳孔中卻涌動著無數冰冷的暗流。
原來被背叛的人是我嗎?當這個念頭佔據思維的剎那,少女只覺得心口處被狠狠地蟄中,不得不下意識地將手按在胸前。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工夫特意采取這種手段?為什麼一開始不直接對我舉起劍,卻要在現在揭穿一切?
“為什麼,卡奧斯?”卡托麗最後喃喃地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隔開雙方的藍河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兩人之間的距離卻依舊,而且還在以無法抑制的趨勢擴大。
“‘卡奧斯’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假名而已,我既不是獵魔人卡奧斯,也不是死亡騎士卡奧斯。”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眸子並沒有避開少女的視線,死亡騎士頓了頓,隨後以一種堅決而陌生的語調開始回答,“前者是一個亡靈為了進入人群所戴的面具,而後者則是你心中一個完美無缺的幻影,那兩者都不能代表現在站在此地的這個人。”
“無論是誰……”
“無論是誰都無所謂嗎?可是如果是那個死亡騎士的話呢?如果是……黑暗之鷹的話……”
卡托麗楞了一下,那雙翡翠色瞳孔頓時收縮,而隔開一段距離的雷恩和修因則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接著,短暫的沉默在瞬間被女孩尖銳的喊聲刺破︰“騙人的~!別開玩笑了~!”
“仔細搜索自己的記憶,你應該還記得這雙燃燒的瞳孔吧?”羅蘭的聲音很輕,但卻象薄而鋒利的刀片,一下切開兩人間的空氣,“因為我也依然記得那個伏倒在迪莉西亞身上,用軀體保護她的小女孩。正是那一剎那的猶豫令你和我之間的命運完全改變了……不,也許本來就是如此,無論彼時的動搖還是此時的糾葛,一切也都是無法抗拒的命運吧?”
少女以無法置信的目光凝視著羅蘭那雙水色的瞳孔,仿佛在確定站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誰。塵封已久的記憶再度甦醒,在沉澱著黑暗與噩夢的最深處,一雙同樣擁有水色冷火的眸子睜開了——也許有些許不同吧,八年前那個身影周身都環繞著死亡的氣息與仇恨的執念,而現在卻仿佛一眼看不透的深潭——但即使如此,兩者卻依然能完美無缺地重疊在一起。
“想起來了嗎?那個狂熱燃燒的靈魂,以及那柄沾滿鮮血的霜慟。”察覺到對方翡翠色瞳孔中彌漫開的恐懼與動搖,冷漠的聲音再度響起,“不用懷疑,我就是羅蘭-斯特萊夫——前任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伊修托利之歐林,殺死溫達姆的死亡騎士,以及你所憎恨著的黑暗之鷹。”
“騙…人…的……”卡托麗漂亮的臉龐失去血色,女孩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周圍的世界連同心中供奉著的信念一起發出刻骨銘心的痛苦呼喊,顫抖著開始崩潰倒塌。
原來眼前的人竟然是我以生命和尊嚴為賭注,不惜一切也要否定和戰勝的……敵人?
“為什麼要和我一起旅行?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救我?為什麼要采用這麼繁瑣的方式來背叛我?”女孩還未從恐懼與困惑中甦醒,就已下意識地一步步走向對方,但在中途卻終于抑制不住地低下頭彎腰哭泣起來,“羅蘭-斯特萊夫……你為什麼不干脆殺了我?”
“卡托麗~!”當淚水順著少女的臉龐淌下時,怒火中燒的雷恩終于拔出雪亮的長劍,但在聖騎士沖向黑暗之鷹的瞬間,羅蘭的手上突然放出一道死亡纏繞,精確地擊向他。經驗豐富的雷恩曾以聖光御盾擋下數次同類攻擊,但這回的沖擊感要強橫得多,聖騎士的軀體在這股力量的作用下被彈開數十米距離,雙臂也幾乎完全失去知覺。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滾開。”羅蘭以冷酷的口吻警告,重又將目光投向女孩。冰屑伴隨著的死亡騎士遲疑了一下,隨後緩緩地走向那個哭泣的單薄身影,最後在相隔一步之遙處靜靜地停下等待著。
“羅蘭……”卡托麗呢喃著這個名字,品位其中的苦澀與絕望,“你的仇恨難道至今無法平息嗎?”
“什麼?”
“即使殺死了父親你還是覺得不夠,所以才會找到我,對嗎?”少女突然抬起頭,哭得通紅的雙眼直直凝視對方,“溫達姆的自私令羅蘭失去了一切,所以,黑暗之鷹也要以同樣的方式令我失去一切,對不對?”
死亡騎士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倒退一步。
“你已經完成最後的復仇了,因為我已被奪走所有一切,”卡托麗縴細的手指緊緊地抓在心口,她的表情痛苦而扭曲,“現在滿意了嗎?還是說你打算用那柄殺死過無數人的劍做個最後的了結?”
怎麼可能~!沒那回事,我根本沒有那種意願~!羅蘭的嘴唇微微張開,但到口邊的話語卻說不出來——即使再怎麼解釋結果都是無法改變的,卡托麗的心已經碎了,而且永遠都無法再找回那些被命運的暗流所吞噬的殘片。
溫達姆的自私令羅蘭失去了一切,所以,黑暗之鷹也要以同樣的方式令我失去一切,對不對?少女的質問穿透死亡騎士精心構築的防御,猛烈地撼動著他的靈魂。
原來在你的眼中,我和我所憎恨的人是一樣的嗎?
“沒那回事。”羅蘭深深地嘆了口氣,“卡托麗,你的身上有我所沒有的某種特質,所以我才會想和你一起旅行,所以我才會不顧一切地去救你。”
“現在你還……”
“以我對伊修托利的忠誠,以及我對久遠的愛情為證,剛才所說全是真實的。”往生者一字一句地起誓,完全沒有避開女孩破碎的目光,“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會怎樣看待羅蘭-斯特萊夫——不是那個僅只在記憶中留下影子的黑暗之鷹,也不是那個人們所畏懼的死亡騎士,而是站在你面前這個說出殘忍話語的實體。”
女孩渙散的眼神在一瞬間收攏,凝聚成一柄閃爍著寒冷光芒的刀鋒。
“如果現在無法回答也沒關系,勉強自己的話,說出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我可以等。”羅蘭以溫柔的語調重復著曾經為少女的唇所摩挲過的話語,接著他後退一步,舉起右手,“看那里。”
卡托麗下意識地抬起頭,遙望著隱入雲端的巨大樹冠。
“世界樹是不朽的存在,是現世中任何刀刃都無法傷到、就連神的力量也無法企及的絕對者,路維絲現在已別無選擇,最終的黎明之戰不可避免。那個時候,我會在樹冠的中央守護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並等待你的到來。”伴隨著突然而起的強風的呼嘯,死亡騎士的話語遠遠飄進女孩的耳畔,“要抵達伊修托利所在之地絕非易事,好好熟悉‘紫荊’吧,那是一柄好劍。相信在重逢之時,你一定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話語在空曠的寂野中回蕩著,當最後一縷聲音也被狂躁的氣流吞噬後,黑暗之鷹的身影消失在了山嶺之間,只有飛舞在半空的冰屑證明了往生者幻影般的存在。
羅蘭特意繞過世界樹所開闢出的平坦峽谷,反而挑崎嶇的山路踏上返回之旅。死亡騎士長久抑制著的力量在此刻得到了充分體現,整整一天內他就象浮雲的影子般掠過岩石和山峰,沉默而迅速地前進著,當黃昏的余輝灑向大地之時,雅赫維山脈的第一道山脊已近在眼前。
直到此刻,挾裹著寒冷的身影才第一次停下自己的腳步——並不是需要休息,而是為了進入視線的那個等待者。
“理查德?”羅蘭輕聲喊出對方的名字。
“太棒了,羅蘭,你做得完美無缺。”這是巫妖的第一句話,他就象見到了老朋友般用力地擁抱對方,那冰藍色的眼楮中跳躍著由衷的喜悅和欽佩,“真是絢麗無比的極光,世界樹終于甦醒了~!我們期待已久的時刻即將來臨~!”
“當然不可能有任何閃失,伊修托利一定要成為神……這是我存在至今的目的。”理查德的贊賞非常罕見,但即使面對如此熱情的迎接,羅蘭也依然高興不起來,他只能苦笑著回答。
“那為什麼皺著眉頭?”察覺到同事語調中的異樣,敏感的法師猜到了什麼,“因為那位卡托麗-奧蘭德的關系?”
“也許吧……”
“還記得上次見面時我和你說過的嗎?去和伊修托利好好談談,會有收獲的。”理查德眨了眨眼,然後盤腿坐在死亡騎士身旁,“不過在那之前,先看看我在這幾個月所得到的成果吧。”巫妖巧妙地轉移開話題,“法赫多德境內的軍事重地以及後勤要道等一切設施的布置我都已了如指掌,關于該國的內政弱點也一清二楚了……說實在的,根本無須引發內亂,亡靈軍團也依然能在一天內攻下這個國家的任何一座城市。”
“我希望能以最小損失通過此地,時間並不是最重要的,畢竟聯盟軍隊也不會貿然發動攻擊吧。”借著最後一絲陽光,羅蘭將目光聚焦在對方展開的大地圖上。
“放心吧,因為我核實了一個非常有趣的情報——法赫多德騎士團團長在某個狙擊任務中下落不明,現在騎士們亂成一團,只有一個可憐的死靈法師在支撐局面。對于謹慎而所向披靡的死亡騎士來說,一支沒有領導者的軍隊是不足為懼的。”理查德微笑起來,然後明知故問地開玩笑,“那究竟是誰干的,你有沒有什麼頭緒?”
“無論是誰,總之幫了我們的大忙。”被放松的氣氛感染,羅蘭的語調也逐漸輕快起來。
“所以現在要攻下法赫多德易如反掌,我相信依靠你和阿爾薩斯的指揮,損失會被控制在兩千食屍鬼以下,另外還有大批的骷髏兵可供阻擋聯盟的追擊。唯一需要操心的,只有黎明之戰而已。”
“在將近八年的戰爭後,神之道終于要迎來女神的降臨了。”死亡騎士一躍而起,跳上突出的懸崖,眺望著群山中那條筆直的巨大峽谷,而在看不見的地平線以外,越過整個法赫多德後,就是亡靈大軍征戰八年所開闢出的大片土地——為了能令伊修托利安全抵達世界樹而加以重重護衛的,被稱為“神道”的疆域。
“沒錯,”理查德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顆拳頭大的藍色結晶體——其中蘊涵的魔力足夠令他構築通向世界任何一個角落的移送法陣,“我們回寒冰皇冠吧,伊修托利正在等待著她的歐林,而這個時代也將會從那里開始變革。”
伴隨著低沉悅耳的呢喃聲,亮藍色的魔力之光裹住了兩人,最後緩緩融進清冷的月色之中。
為了能盡快回到聯盟控制區,修因在一天之內連續兩次使用長距離移送方陣,依靠旅途中繪制出的魔法地圖,隊伍成功脫離了雅赫維山脈。此刻,月光的照耀下,清澈的格蘭戴爾河就像一條深藍的緞帶從看不見的黑暗中蜿蜒而來,那潺潺的水聲依舊歡快地歌唱著,然而聽者們的心境卻早已被冰冷的寒風刮得支離破碎。
青年法師蜷縮在火堆旁隨意地翻動著書卷,一言不發。連續兩次使用傳送法術令他覺得筋疲力盡,但比起任務失敗的打擊,魔力干涸所帶來的疲憊感幾乎可以忽略不記。如果能早一點察覺到羅蘭的身份,或是能早一點提防對方的詭計,那絕對不會產生如此不利的結果~!一想到聯盟接下來必須為黎明之戰所付出的代價,修因下意識地抿緊嘴唇。
聖騎士則在另一側神經質地擦拭長劍,火光映照在鋒利的刀刃上,反射出一抹鮮紅的色澤,令雷恩的眼楮覺得刺痛——就像看到卡托麗哭泣時內心的刺痛一樣。
黑暗之鷹攻擊的威力令他明白了雙方之間無法跨越的實力差距,如果羅蘭在使用死亡纏繞後持續攻擊,全身僵硬無法防御的自己必死無疑。但如果能選擇的話,我寧可死也不會讓那個受詛咒的家伙傷害卡托麗~!如果能再有一次機會的話……雷恩用力握住雙手劍,幾秒後放開,然後再握緊,再放開,就這樣反復機械地持續著。
少女避開篝火和同伴,一個人坐在寂靜無聲的森林里,清冷的月光透過樹葉篩落在她單薄的肩頭,仿佛銀白的紗衣。夜空的景色不再五彩繽紛,而恢復了往日的單純,但這卻令卡托麗想起了幾個月前和卡奧斯一同從窗口眺望靈之祠的景象——那是兩人之間第一次聊天,也是女孩渴望進一步接觸的起點。
七歲時,體貼細心的母親因意外撒手人寰,三年後寵愛自己的父親也死在達蘭拉之戰中。之後的歲月里,艾拉澤亞王家最後的血脈被刻上了罪人之子的烙印,那雙翡翠色的眼楮和純黑的長發成了恥辱的象征,即使有養父母周到的保護,她依然需要面對無盡的猜忌和打壓。卡托麗-奧蘭德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必須拼命讓自己強大起來,這樣才能在聖都各派勢力的排擠間活下來,並成為出類拔萃的存在。
她需要一個目標,而“戰勝黑暗之鷹”無疑是最合適的——在知道父親罪行前,憎恨能支撐起卡托麗;而在知道真相後,理性依然令自己選擇羅蘭。那個有著漆黑羽毛的不祥者和自己實在是太過相似,因此如果能否定他所選擇的道路,也就等于肯定自己所選擇的道路。
然而,卡奧斯的出現卻令一切都改變了。女孩原本只考慮一件事︰如何飛上至高的天穹,然後擊落黑暗之鷹。而那個有著溫柔眼神的男子卻令卡托麗心中純粹的利劍逐漸遲滯——女孩開始渴望保護與被保護,而不僅僅專注于肯定與否定。
已經不甘心只充當女神的武器,而向往獲得屬于凡人的幸福。
但現在,卡奧斯卻完完全全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自己愛上的人僅僅是個玻璃般脆弱的夢,隨著世界樹的甦醒,一切都煙消雲散——除了依然存在于噩夢中那雙燃燒的瞳孔。從出生到成長,從努力到覺悟,從動搖到渴望,原來無論如何掙扎,自己都無法擺脫黑暗之鷹所投下的陰影。
“我該怎麼辦……”卡托麗用雙臂抱緊膝蓋,把整個身體蜷成一團,然後就那樣一聲不吭地靜坐著,仿佛石化一般。
“……你究竟會怎樣看待羅蘭-斯特萊夫——不是那個僅只在記憶中留下影子的黑暗之鷹,也不是那個人們所畏懼的死亡騎士,而是站在你面前這個說出殘忍話語的實體。”羅蘭的話語又一次回響在空蕩蕩的腦海中。
怎樣看待羅蘭-斯特萊夫?對于一個重新變得一無所有的人來說,難道還會有任何其他選擇嗎?如果有再度相遇的時刻,黑暗之鷹難道不是在世界樹的顛峰上等待著那個早已確定無疑的答案嗎?想到這里,少女的嘴角浮起一絲冰冷的微笑。
“現在我只剩下你了,所以也只能以你作為標準,以你作為最後的答復。”卡托麗抽出沉眠于鞘中的紫荊,摩挲著光滑的劍身,流竄其上的電流撫過女孩縴細白淨的手指,感覺就象燒灼靈魂的火焰般滾燙。
即使依靠先進的移送方陣,回程依然顯得十分漫長——由于在來途中多次遭遇險情的關系,道標地圖上有好幾處誤差;為了避免遭到惡魔們的襲擊,隊伍也必須依靠魔法一次性通過幽界與現世的交匯點;再加上修因無法長時間負擔這種程度的魔力抽取。多種因素綜合下來,從格蘭戴爾河到貝利爾村的旅途耗費了三人整整兩周時間,直到路維絲歷二三五年七月四日,那個位于法赫多德與路維絲聯盟交界地帶的村莊才終于出現在卡托麗一行的眼前。
“終于回來了。”女孩輕聲感慨著,微風則頑皮地揚起業已及肩的純黑長發,提醒著人們時間的流逝。
關乎整個聯盟命運的任務就是從這里展開的,和卡奧斯的相遇也是,和羅蘭的宿命也是……
大概是回憶起了相同的內容,雷恩下意識地握緊腰間的長劍,而修因一邊擦拭著額頭上的細汗,一邊大口地往嘴里灌水——隊伍無法在這個可能出現惡魔的地方停留太久,法師必須養足精神,以準備第二次使用移送方陣。
“總之,我們還是先進村休息一下。”看到高階法師疲憊的模樣和眼神中揮之不去的陰影,卡托麗做出這樣的決定並踏步走向貝利爾,但下一刻,映入視線的兩個熟悉無比的身影卻令她的全身止不住顫動起來。
“爸爸?媽媽?”女孩用力揉了揉眼楮,在確認那絕非幻影的瞬間,她不顧一切地張開雙臂跑了過去,“爸~!媽~!”
卡托麗一下飛進迪莉西亞的懷抱,然後把頭偎依在暖暖的肩膀上,後者同樣溫柔地抱緊思念已久的女兒,卡達爾則在一旁露出慈祥的眼神默默地看著相擁的兩人。母親的身體是溫暖而柔軟的,盡管一點也不嚴厲,但卻能輕易瓦解女孩靈魂深處最後的防線,這些日子來噬咬著心頭的痛苦與煩惱、恐懼與悲傷在一瞬間全都無法抑制地噴涌而出,卡托麗嗚嗚地哭了起來。
“好啦好啦,什麼事都不會有的,親愛的,別擔心。”迪莉西亞拍拍女兒的後背,柔聲說著。
“我、我把所有事都搞砸了……任務失敗了,”女孩依然泣不成聲,“亡靈會去搶奪世界樹,接下來騎士團還有聯盟該怎麼辦?而且還不只是這樣,不只是任務失敗……”
“一邊哭鼻子一邊還在說著任務什麼的,不太象話哦。”卡達爾貼近兩人,和顏悅色地打斷對方的話語,“這種時候只要撒嬌就好了,在這兒站著的是你的父母,可不是教皇陛下。”
“總之,恐怕遲早要和亡靈軍團大戰一場,即使現在擔心也沒用。”迪莉西亞放開女兒,凝視著那雙哭得紅腫的漂亮眸子,隨後愛憐地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接下來聖都方面大概會有不少壓力和責難,但無論別人怎麼非議,我們一定會原諒你的,親愛的。”
“所以嘍,不要再哭了,都已經十八歲了吧?”賢者的語調中帶著慈祥的父愛。
“爸爸,媽媽……”聽到這句話以後,卡托麗卻禁不住哭得更厲害了。
“抱歉,打擾三位的團聚。”修因緩緩走上前來,對著魔法協會的最高領袖深鞠一躬,“但我個人以為,賢者大人專程前來這里迎接,並不是為了卡托麗一人吧?距世界樹的極光出現已經過了整整兩周,聖都對于我們的處理應該已經決定了,對嗎?”
“是的,”卡達爾轉過身,仔細審視著隊伍中剩下的成員們,“對了……約瑟芬人呢?”
“在與法赫多德騎士團的戰斗中壯烈犧牲,我們把他的遺體埋在斯坦提爾丘陵中了。”法師的話語令另外四人的眼神在一瞬間黯淡下去。
“這樣嗎……森林之子應該會很滿意自己最後的歸宿。”賢者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還是趕快回聖都吧,教皇正在那里等待著。不過我們沒法借助伯日丁城的旅之祠,因為那座被喻為“斯托加德最後防線”的要塞已經被攻破了,亡靈們打通整個聯盟控制的疆域,現在就連聖騎士團也無法阻止神道的形成……”
“怎麼會這樣~!?”卡托麗、修因與雷恩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沒辦法,不過似乎路維絲女神也昭示了聆聽者大人新的預言,這件事我們回去後再說,此地不宜久留,死亡騎士們隨時可能出現。”卡達爾的手掌中逐漸匯聚起魔力的光芒,“先用移送方陣跳躍到米特蘭邊境,那里也有一座旅之祠可供使用。”
歸來的戰士們並沒有休息的時間,三小時後,在抵達聖都的同時他們就接到了教皇親自下達的命令——當面接受由朱利安-奧古斯特給予的仲裁,地點依然是在教皇的辦公室,他們曾經被交托任務的起點。
和六個月前一樣,當迪莉西亞推開檀香木門的時候,教皇本人就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聆聽者洛倫-奧古斯特則在一旁的長椅上閉目養神。當五人全部進入房間並關上大門後,聯盟的最高統治者開口了。
“修因-威拿,請陳述這次任務的全部經過,然後我會以此為依據作出對各位的裁決。”朱利安犀利的目光掃視著年輕的聖騎士們,然後仿佛發現什麼般漂移了下,“也包括給予未能到場的‘森林之子’約瑟芬的裁決……作為他的老朋友,我相信那個人是絕對不會辜負自己的名譽和勇氣的。”
教皇的話簡潔明了,沒有絲毫客套——如果任務順利完成的話迎接眾人的儀式自然另當別論,但在任務失敗的嚴酷現實下,法王廳顯然必須把重點放在接下來的戰爭上,而非個人問題的處理,這點房間里的每個人都非常清楚。
“是的。”被點到名的法師同樣開門見山地回答,身處聖潔法陣的束縛中,任何人都無法以謊言應付詢問,而事實上修因也完全沒有那個意思,他唯一的打算只是機械而不帶感情地把每一件事說出來,然後聽憑處置。
貝利爾村驚心動魄的戰斗,法赫多德騎士團的狙擊,約瑟芬英勇的犧牲,獵魔人卡奧斯的加入,躲避惡魔狩獵的險惡,依諾克村慘劇,格蘭戴爾河上的對決,星之都的神秘與美露基狄克的壓倒性力量,世界樹的形成以及黑暗之鷹的陰謀……高階法師平淡的語調令創造這一切的傾聽者再度經歷了他們曾經刻骨銘心的過去,直到那個敘述聲終結的時刻。
“結束了?”朱利安確認道。
“是的。”法師再度低下頭。
“那麼我想問個問題,修因。如果沒有羅蘭-斯特萊夫的幫助,你們大概能走多遠?”
“我們大概會死在貝利爾村的戰斗中,”修因沉思了一會,然後補充道,“如果陛下是指不讓黑暗之鷹加入隊伍的話,那我們會死在露比斯山,那個現世與幽界交匯的區域太大,很難逃脫惡魔的追擊。即使真的僥幸逃脫,法赫多德騎士團接下來的搜捕也會讓所有人落網。”
“換言之,沒有那個人你們是無論如何都抵達不了星之都的,是這樣嗎?”教皇如此總結。
“是的。”
“果然是對錯難辨的選擇……但即使如此,裁決依然會很嚴厲。”法王廳的主宰者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向肅立著的三人,近距離的審視令雷恩也低下了頭,但卡托麗卻依然承受著那兩道嚴厲的視線。女孩仿佛作出什麼決定般抿了抿嘴,然後終于開口說話。
“陛下,身為隊長,我願意承擔起任務失敗的全部責任。”
“很好的回答,不過不用現在就覺悟,因為我的話才說一半而已。”聽到對方話語時,教皇的嘴角禁不住微微揚起,“由于目前處于緊急狀況,接下來的戰爭將急需各位的能力,所以對于你們三人的處罰將等到黎明之戰結束後才發布,給予約瑟芬的追悼也是一樣。在世界樹出現,亡靈大軍蠢蠢欲動的現在,每個人都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決定聯盟命運的那一瞬間上。”
這句話令神經緊繃著的三人頓時松了口氣,但接著朱利安的話鋒卻又突然一轉︰“不過聖騎士團是屬于女神的一柄純粹的劍,絕不能容忍‘雜質’的存在。即使大敵當前,信仰動搖者依然需要受到處罰。所以,卡托麗-奧蘭德,你的海藍聖騎士身份將會被剝奪,你被賦予的頭餃將會被收回,而且你也將永遠失去成為聖騎士的資格,這是我的裁決,即刻生效。有什麼異議嗎?”
“這個審判對于我來說已太過仁慈了。”女孩靜靜地低下頭,簡短地回答。
“那麼好吧,你們三人可以先行退下了,修因-威拿和雷恩-布倫特的軍事調遣命令將會在今晚下達,至于卡托麗-奧蘭德,”教皇略略思索了下,“既然你是艾拉澤亞人,應該可以編入聖劍騎士團的普通部隊中,受迪莉西亞的管理……”
“教皇陛下,我知道自己身為罪人之身,能得到為聯盟戰斗的機會已是極限,”少女突然單膝跪下,然後抬起頭直直地盯著朱利安,房間內其余六人的視線頓時齊刷刷地聚焦在她單薄的身影上,“但是……請恕我冒昧地提出一個請求~!”
“什麼?”
“我希望能成為聯盟獅鷲騎士團的成員~!”
“為什麼?”教皇的語調中奇怪大于責備。
“在世界樹下羅蘭曾和我單獨對話,那是修因所不了解的部分。”卡托麗的臉色十分蒼白,她頓了頓,然後表情嚴肅地繼續訴說,“黑暗之鷹聲稱他將在黎明之戰時在世界樹之冠上等待我的挑戰,所以身為一名騎士,我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了結和他之間的宿怨,而成為獅鷲騎士將會提高我與他接觸的幾率……當然,一切都會以聯盟的最高利益為優先,在這個基礎上,我希望能達成自己的願望~!”
“據我所知,亡靈軍團的對空防御體系非常完善,即使依靠獅鷲的速度,想要沖進敵陣也非常困難,你是打算自我毀滅嗎?”朱利安皺起眉頭。
“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何況獅鷲這種生物本身也是軍團的重要戰力,我不會為了個人目的而令軍隊力量受損,”女孩清澈的眼神中蘊涵著一種令教皇無法忽略的執著,就好象燃起的火焰般灼熱,“但是,既然我的一生都與羅蘭-斯特萊夫糾結在一起,那就沒有理由在最後的戰斗中逃避他~!教皇陛下,我希望能與黑暗之鷹面對面,一對一的決斗~!”
朱利安破天荒地將視線轉向了一側的兩人,卡達爾與迪莉西亞。這對與卡托麗親密無間的夫婦從進入房間後就一直保持著沉默——這是事先就約定好的,裁決將由教皇一個人作出,其他任何人都無權提出反駁和建議,除非教皇本人要求他們提出——而現在,朱利安的確在以眼神詢問卡托麗養父母的建議。
三人以目光交流著,最後,教皇深深地嘆了口氣︰“好吧,我批準你的請求,卡托麗-奧蘭德。”
“感謝之至。”跪著的女孩深深低下頭,直到額頭踫到柔軟的地毯為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16:04
第二十五章 降臨
大廳的鏤空穹頂之下,無數縴細光潔的柔睫優雅地斜挑起凝固的五彩冠冕;綻放的百花叢中,悅耳琴聲縈繞依舊,不僅為空氣染上寧靜祥和的味道,而且也使往生者們的靈魂得以淨化。身著鵝黃連衣裙的少女就這樣以心醉的表情彈奏著豎琴,直到最後一個音符緩緩從半空飄落。
仿佛感受到了凡人所擁有的疲憊,依修托利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才站起身面對聆聽已久的羅蘭與理查德。而在視線接觸到死亡騎士之時,那雙翡翠色的瞳孔瞬間掠過歡欣的神情,彎彎的月眉也頓時舒展開來。
“伊修托利,我回來了。”羅蘭的臉龐泛起懷念的微笑。
“歡迎回來,路上辛苦了。”黑發的女神像飛鳥般從花叢上一點而過,輕盈地落在兩人面前。然而在抬頭打量羅蘭時,她卻露出有些復雜的神態︰“咦?”
“怎麼了?”
伊修托利的語調中帶著微妙的抑揚︰“好象……歐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恩,似乎正是如此。”羅蘭的目光轉為黯淡,“因為在旅途中發生了很多事情……”
“能讓只懂得除草弄花的園丁重拾只屬于執念者的眼神,那一定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才對。”少女微笑起來,“很令人好奇呢,不介意的話,歐林可以告訴我嗎?”
“其實我的確這麼打算,”死亡騎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話說到一半,他卻露出為難的表情,隨後將目光轉向一側等待著的巫妖身上。
“我的看法是,如果想審問他的話,不妨在路上才開始吧。從已經確定好的職責和位置來看,不會有任何妨礙的。”理查德冰藍色的眼神清澈而銳利,帶著專注與執著,“女神伊修托利,神道業已開啟。現在正是離開冰雪覆蓋的閉塞之地,前去回應世界樹召喚的時候。”
“要離開寒冰皇冠了嗎?”那銀鈴般的聲音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感慨。伊修托利無言地環顧整個大廳,靜默良久,最後下定決心般地向著兩人點了點頭,“總覺得十分懷念和不舍,但是……我之所以會在這里等待上百年時間,就是為了此時此刻的降臨,我們走吧。”
巫妖于是立即呼喚一聲,等候在外的七名高階死亡騎士走了過來,身後還跟隨著另外兩名理查德的同僚法師——他們都是羅蘭非常熟悉的人,無一不擁有精湛的劍術、強大的魔力以及毫無迷茫的眼神。
“那麼我也來幫忙。”羅蘭說著,帶頭走向大廳的深處。在幕簾的掩蓋之下,被安置在冰座之上的幽藍色巨大水晶正散發出柔和的光芒——那就是亡靈大軍所要運送的東西,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
“請各位務必小心謹慎。”前任騎士團長嚴肅地說道,然後和三名亡靈一起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開始搬動那顆一人多高的水晶。但是,四名高階死亡騎士僅僅稍一用力,水晶就已經脫離了冰座——和體積相較,靈魂之石的分量比想象中要小得多。
好象羽毛般輕柔,這就是伊修托利靈魂的重量嗎?隔著透明的晶壁,羅蘭凝視著那舞動的絢爛火焰,沉入二十年來的記憶之中。在很久以前,有著燃燒之瞳的黑暗之鷹曾將這團火焰拋在腦後,然後不顧一切地投入復仇的懷抱,自私地為一個人揮劍。但現在,那個復仇者已經將約定的誓言銘記在心——此刻,自己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能令女神達成封神的願望。
沒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保護好這顆玻璃般的心,然後令伊修托利踏上她所選擇的道路~!而在那之後……罅隙之間,另一個同樣擁有純黑長發的身影在腦海中躍然浮現,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頓時掠過懊悔的暗痕。
而在那之後,我必須完成與卡托麗-奧蘭德之間的約定。
寒冰皇冠宮殿的道路如同迷宮般龐大繁復,但對于長期居住于此的人來說,那根本不是問題。兩名運送豎琴的戰士在隊伍前面利索地領路,他們的身後是搬運靈魂之石的死亡騎士,剩余的三位巫妖和兩名死亡騎士則負責護衛。將近二十分鐘後,隊伍抵達了位于冰峰上的起程點——一個由堅冰打造的廣闊平台——包括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在內的五條巨龍正在這里等待著來自女神的命令。
將豎琴和靈魂之石安置在白龍之王背部後,羅蘭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克拉費里格寬闊的兩翼間,伊修托利的身旁——後者依然靜靜地撫摩著琴弦,與此同時,另外十名護衛也都已搭乘上其余四條白龍,女神的歐林再度仔細檢查一遍,確定一切都正常,然後滿意地點點頭,高喊了一句。
“全體出發~!”
五條亡靈龍在這話語中張開遮天的巨翼,然後乘著呼嘯的北風飛翔起來。
巨龍們首先結成一個菱形的陣型,將背負著靈魂之石的克拉費里格包在中央。而當運送者們升至高空時,盤旋著的另外十四條白龍迅速靠攏過來,在這個菱形陣外編織出一個更為嚴密的立體防御體系——總共有十九條亡靈巨龍、八名死亡騎士和三名巫妖——他們將會以自身全部的智慧和力量,不惜一切地保護女神,直至她安全地抵達亡靈大軍的根據地。
“極光消失了。”羅蘭抬頭仰望,原本該傾瀉著五彩瀑布的天空此刻卻為北方特有的厚雲侵蝕殆盡。
“因為我已經不在那里了,所以光芒才會消失。寒冰皇冠也很快會化為一座海市蜃樓,最後在幾天內崩解。”黑發碧眼的女孩在一旁輕輕地說著,“即使再美麗,那些也僅僅是為了達到目的而設下的手段,如果被迷惑的話便會止步不前。”
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是完全不受現世魔法影響的存在,無論是移送方陣還是黑暗之門都在運送這一環節失去作用,為了能確保在通過路維絲控制區域時佔有絕對的優勢和安全,死亡騎士們花了整整八年時間,在屬于聯盟的地區開拓出名為“神道”的大片疆域;而除此之外,靈魂之石則會由巨龍們來運送——接下來的幾天內,他們將沿著一條經過精確勘探的秘密航線飛行,跨越諾德森大陸、白海、風暴洋、洛倫丹大陸綿延的海岸線,最終進入亡靈大軍控制下的路維絲領域。
對于天空的主宰者來說,北方大陸在他們的翼下並不是很大,短短幾個小時之後,覆蓋著冰層的諾德森海岸線就出現在了亡靈們的視野中。在蜿蜒曲折的線條之外則是一望無際的白海,從巨龍們所在的高度眺望,就仿佛一塊湛藍而光滑的巨大鏡面。
“這就是叫做‘海’的廣闊水域嗎?真漂亮。”伊修托利放開豎琴,用白皙的手托著精致的下巴,凝神俯瞰著波濤起伏的海面,“它的表面一定比綢緞還要光滑,它的顏色一定比寶石更純淨,它所容納的力量一定難以估量,它所經歷的歲月也一定比神更久遠。比起我所創造的幻境,這才是世界真正的模樣。”
“伊修托利……是第一次看到海?”羅蘭終于意識到了這一點。
“是哦,因為過去的上百年一直呆在北方大陸的最北端啊。”少女用略帶責備的眼神瞟了歐林一眼,“雖然也不是不能離開,但對于想要封神的意志體來說,任何不謹慎的行為都有可能招來毀滅——特別是在另一個已經成為神的同類虎視眈眈的時候。”
“一定很寂寞吧?”
“對于神來說,雖然無法見到世界的模樣,但卻可以傾聽世界的聲音——也就是人們的執念。而且比起悅耳的豎琴曲,由意志所奏響的交響樂更能吸引我。”伊修托利有些感慨地回答,“但是,那卻是一把雙刃劍,它雖然令我得以鑄造出名為死亡騎士的利劍,但是也在同時令路維絲更加頑固地想要凍結世界的變化。”
“原來如此。”羅蘭微微一笑,“不過說起來,神就是指那種愛好修辭和比喻,同時說出難以理解話語的女子嗎?”
“比起神來,人自己才是難以理解的。”女神同樣還以微笑,並巧妙地將話鋒指向對方,“比如說……為什麼歐林會對那個女孩抱持著連自己都覺得矛盾的感情呢?”
“真是傷腦筋,伊修托利辯論的水準已經比理查德還要高了。”死亡騎士的微笑轉為苦笑,那燃燒著火焰的瞳孔也輕微地抖動了一下,“不過,如果一定要解釋的話,那是因為她擁有我所向往的東西吧?”
“羅蘭和卡托麗是非常相似的存在,都曾擁有過美好的過去,但卻在一瞬間被粉碎,為了能讓一無所有的自己生存下去,兩個人都選擇仇恨作為動力和目標……但是,分歧也就出在這里,她以肯定自己的方式來否定黑暗之鷹,而我卻讓憎恨的目光完全釘死在溫達姆的身上。”羅蘭突然轉過頭,凝視著表情溫柔的女神,“我很幸運,不僅有資格使用霜慟,而且還是伊修托利的歐林,歷史齒輪中的一環。但是,復仇的業火卻令黑暗之鷹錯過了很多東西,而且當那火焰熄滅的時候,他不僅沒有得到期待中的安寧,反而變得更加困惑與迷茫。”
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逐漸黯淡下去︰“直至遇到卡托麗,鏡子里的另一個羅蘭,這時我才明白這些年來自己究竟干了些什麼……原來其實可以選擇不同的道路,走得更遠一些,守護得更好一些的。”
“那,為什麼還要傷害她到如此程度?”
“正是因為認識到了必須不惜一切地守護最重要的事物,所以唯一的辦法只有背叛。”羅蘭頓了頓,最後以輕描淡寫的口吻一帶而過,“不過作為一名騎士,我會為此作出相應補償的,那時候我和她之間就兩清了,誰也不欠誰的。”
“會作出相應的補償嗎……那樣也好。”伊修托利卻轉過頭,再度凝視著廣闊無垠的大海,女神的表情因此被飄揚的純黑長發遮去,只在對方眼中留下一個婀娜的倩影。
“因為,如果不那麼做的話,羅蘭就不再是羅蘭了。”最後的這句話輕不可聞,在傳入死亡騎士耳畔前就已隨風消逝。
六月二十六日,龍群終于順利抵達艾拉澤亞翠綠色的海岸線,從這里開始就是屬于女神路維絲控制下的領域。在之前的五天中,伊修托利一直憑借自己的力量隱藏著靈魂之石的位置,但從現在起無論采取什麼樣的方法都不能阻止來自對方的探察,亡靈們的一舉一動都將暴露在路維絲的注視之下——僅僅在進入佔領區三小時後,附近的大群獅鷲部隊就已迅速聚集過來,並開始向著運送著那顆幽藍色水晶的飛行編隊靠近。
“那就是路維絲的信徒們。”碧眼少女的臉龐掠過一絲陰霾。
“是獅鷲騎士,聯盟的高機動部隊,駕御者大都為矮人,總數在五千名左右。這幾年的戰況我並不清楚,不過理查德認為他們並沒有在長期戰爭中被摧毀,他說得對,看上去這些家伙的戰斗經驗更豐富了。我軍的白龍部隊加上這里的也只有七十六名,還有另外四千只石像鬼負責輔助攻擊,但和五千獅鷲對抗的話,勝利的可能性極小。”羅蘭以專家的口吻開始解釋,但表情中絲毫沒有緊張感,“長久以來,制空權一直在路維絲手中,這也是神道的開拓長達八年的主要原因。”
“不過歐林一定有對抗他們的方法了吧?”
“當然,這是騎士團高層討論後得出的最佳運送方案,絕對不會有任何閃失。”對方以自信的語調回答,然後站起做了個邀請的姿態,“請看吧,伊修托利。”
廣袤的艾拉澤亞大平原上,兩排散射出燦爛光輝的魔法高塔整齊地矗立著,仿佛等待檢閱的隊伍,從克拉費里格的翼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地平線。這種防御設施的高度為四十米,頂端呈音叉狀,強大的魔法之力就在削尖的分支上來回流竄,持續發出嘶嘶的聲音,並不時擦出刺眼的火花——看起來這情形有點類似一個巨型路燈——然而,任何試圖接近它的敵人都會在連環法術的風暴下被煮沸或撕碎。
維持了五天的菱形編隊終于拆散了,其余十八條巨龍依然保持著巡航高度,並迅速與前來迎接的亡靈飛行部隊組合,在半空中形成一個金字塔狀的防御編隊。而白龍之王則徐徐降低飛行高度,最終進入由兩側整齊排列的魔法之塔餃接而成的神道中,遠遠看去,就像是一葉精致的扁舟,獨自一人在波光粼粼的河道上輕快地航行。
隨著時間的流逝,受命趕來的獅鷲部隊數量正迅速上升,然而在巨龍和石像鬼們無懈可擊的銅牆鐵壁前,他們完全沒有機會——即使亡命穿越防御塔的火力網,克拉費里格也可以在危急時刻迅速降落到地面上尋求掩護,從而徹底摧毀飛行部隊攻擊靈魂之石的企圖。
雙方于是隔著閃爍的魔法光輝虎視眈眈地對視著,將柵欄般排列的防御塔一對又一對地甩在身後。原本這樣的情形也許會一直持續下去,但意外卻突然發生——一名獅鷲騎士操縱著他的坐騎鹵莽地闖進了防御塔的攻擊範圍之中。
下一瞬間,附近五座高塔的音叉在剎那間變得耀眼無比,劈啪做響的能量流從兩側的塔頂向中央注入,緊接著,一道銳利無比的強光呼嘯著從中間那座塔的頂端激射而出,正中那只慌忙逃竄的獅鷲。在目標被化為灰燼的同時,這道光又如同綻開的花朵般散射成一大片光暈,然後毫不留情地掃過原本可見而不可及的獅鷲群,聯盟井然有序的飛行編隊頓時亂了套,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矮人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被擊中的數十名同伴渾身冒煙,最後慘叫著從高空跌落,化為一灘血腥的肉泥。
“他們現在應該明白了,處于危險之中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接下來這些精明的家伙一定會離得遠遠的。”理查德解除了飛行法術,隨後輕巧地落在克拉費里格的背上,羅蘭的身旁。
“知識的力量。”伊修托利微笑著評價,“非常漂亮的護衛者,若是能把這杰作留下就好了。”
“別擔心,伊修托利陛下,我為你專門準備了微縮模型以供收藏。”受到贊揚的巫妖禁不住得意洋洋,“兩天以後,等我們抵達軍團駐地的時候便可見到,你一定會滿意的。”
六月二十八日,從寒冰皇冠出發後整整一周,飛行了上萬公里的白龍之王終于收起雙翼,穩穩地著陸在城塞都市伯日丁堅硬的廣場上。這里是斯托加德的邊境地區,也是亡靈大軍即將向法赫多德進發的起點,新的神道將從此地開始延伸,直到世界樹的腳下為止。
“經多方確認,亡靈軍團已從斯托加德和艾拉澤亞兩地膠著的戰線全面而有計劃地撤退了,目前他們正在邊境城市伯日丁集結,估計在兩到三天之後亡靈將向法赫多德境內推進。”
聖鎖鏈騎士團團長喬伊的聲音回響在聖都守衛森嚴的圓桌會議廳內——在長達八年的亡靈戰爭中,大部分的情報搜索工作都是由聖鎖鏈騎士團負責的,也包括今天關乎聯盟未來的最高級軍事會議。
教皇沉思了一會,然後發問︰“這麼說我們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收回被佔領的失地?”
“正是如此。”喬伊的語調沒有半點含糊,“為了避免聯盟各國的王**擅自侵佔領土,我已經派遣聖騎士團的先頭部隊進入西艾拉澤亞地區了,管理工作非常順利。”
“做得很好,這樣可以穩住貪婪的國王們。”朱利安略略頷首,但隨後目光卻突然一轉,“不過請問各位前線的首腦們,如何確定這種撤退不是死亡騎士們的陰謀?”
“因為所有的軍事設施都已被搗毀了。”卡達爾和喬伊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後接過話頭,“那是亡靈們自己做的,包括以前曾經在各地建立起的聚魔塔、斯托加德和艾拉澤亞各地的工事,還有用來守護‘神道’的那些魔法防御塔,全部都已被無聲無息地徹底銷毀。巫妖的目的應當是避免尖端技術落入敵手,但另一方面,那也是他們將要離開這里的決定性證據。”
“苦戰整整八年,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收場……”聖杯騎士團團長尼克羅嘆了口氣,但卻突然被對方嚴肅的話語打斷。
“尼克羅閣下,我們現在絕對不能有半點松懈。不要忘記,收回被佔領的國土只是戰爭的附帶結果之一,最關鍵的目的是要贏得黎明之戰的勝利~!”教皇的眼神冷峻異常,“這個世界上無法存在兩位神明,一棵世界樹的崛起意味著另一棵的枯萎,這是連魔法學徒都明白的道理。如果不能摧毀伊修托利,那聯盟將從此一蹶不振,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發起攻擊。”
“是的,教皇陛下,我明白。”尼克羅深深地低下頭,以避開那兩道銳利的視線。
“但還有一個問題,朱利安陛下。”卡達爾的表情有些猶豫不決。
“請講。”
“從目前的戰力估計來看,聯盟的軍隊在黎明之戰中取得勝利的可能性很低。”
“這點在預料之中,血肉之軀的人類始終也是無法長期與亡靈們對抗的,不過沒關系,”教皇的目光轉向一側的聆聽者,“路維絲已給出預言,當伊修托利陷入沉眠時,女神便可從相互的制約中解脫出來,並為我們帶來非常強大的力量與敵人對抗……那將會是足以戰勝死亡騎士的力量。”
整個會議廳在一瞬間陷入沉默,與會者的視線就仿佛被凍結般停滯,而屬于凡人們的粗重呼吸聲卻越發清晰起來。每個人的腦海中幾乎都在問同一個問題︰我將親眼目睹神的力量嗎?
“具體情形並不清楚,總之,到時只要按照女神路維絲的意思去做就行了,相信一定能取得最終的勝利。”看到自己的話產生預料之中的效果,朱利安滿意地露出笑容。
整個會議持續了好幾小時,當全部關鍵細節都無一遺漏地得到確定時,即使連聖騎士們也已疲憊不堪。伴隨著斜照的夕陽,賢者卡達爾將橫攤在圓桌上的物品一件件撤離,最後恢復到了原先干淨整潔的模樣,大廳重歸寂靜。
“哥哥。”當空寂的房間內只剩下奧古斯特兄弟兩人時,聆聽者終于開口了。
“什麼事,洛倫?”教皇的語氣隨意了很多,他一邊回答一邊為自己倒茶。
“我知道你打算親自出征,不過那樣可能會產生很糟糕的結果。”洛倫的語調卻依然嚴肅,“現在聖都的局勢很不穩定,各國的國王們也蠢蠢欲動。我並不打算對即將到來的黎明之戰做什麼揣測,不過這種時候,教皇如果能留守聖都坐鎮全局的話,應該會令政局安全……”
“那麼誰去率領大軍出征?”
“我去。”
朱利安拿著水壺的手停止下來︰“可是,親愛的弟弟,你連一次帶兵的經驗都沒有。當然,真正負責指揮的是卡達爾和三位團長,具體操作時我們要做的並不多,然而……戰場的環境非常危險,你應該還記得我在三十年前平定叛亂時差點死掉的事,何況這次要面對敵人異常強大,死亡騎士也非常擅長突擊式奔襲。”
“是的,這些我都很清楚。和你不一樣,我並不是個出類拔萃的領袖,僅僅因為被女神路維絲選中成為了神與信徒之間聯系的媒介,所以才能站在這麼高的位置。”對方搖了搖頭,“但現在是前所未有的嚴峻關頭,而我是你的弟弟,即使從職責上來看聆聽者並沒什麼別的義務需要履行,但如果想要做個好弟弟,那是不能總躲在哥哥身後把所有的事都推給他去做的。”
朱利安沒有回答,只是無言地注視著弟弟,而對方則毫無動搖地承受著那蘊涵審視與考驗的視線。最後,教皇終于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原以為只有經歷過殊死戰斗的騎士們才會在風雨飄搖的年代里改變,看來我錯了。”
“那麼,哥哥?”洛倫以不確定的聲音發問。
“你的建議是正確的,我這就去通知遠征軍的指揮官們。”教皇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臉龐上滄桑的線條在瞬間舒展開來,“盡自己的力量去做吧,親愛的弟弟,奧古斯特家族的榮譽需要我們共同去維護,過去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依然如此。”
七月六日,聯盟的大軍在斯托加德與米特蘭兩國交界處已集結完畢,這支精英部隊包括一千○二十名高階聖騎士,三千一百名低階聖騎士,五千五百名風暴獅鷲騎士,聖劍、聖杯、聖鎖鏈騎士團的十二萬名訓練有素的普通騎士和步兵軍團,以及隸屬于國王們的十萬世俗軍隊,全部總和起來超過了二十二萬,是聯盟有史以來規模最大、裝備最精良的遠征陣容。這支肩負著扭轉教廷與國家命運的部隊由聆聽者洛倫-奧古斯特親自率領,將于當天向被亡靈們佔領的伯日丁城進發。
與此同時,往生者們也已將一切準備就緒。這八年戰爭中,寒冰皇冠騎士團謹慎的作風令人員損失降到了最低——現在全團共有兩千二百一十名高階死亡騎士,五千名低階死亡騎士。作為消耗品的食屍鬼在這期間則數量大增,達到近十萬只,蜘蛛戰士的數量三萬兩千名,再加上由七十六條亡靈巨龍和四千只石像鬼構成的空中部隊,總計十五萬左右。
而當這支挾裹著寒冷的黑色潮水踏上征途時,考慮周全的巫妖們還將行動緩慢的六萬骷髏戰士留在了伯日丁要塞,以此拖延人類前進的速度,消耗他們的精力以及令其中少量的生命之火永遠熄滅。
茂密濕潤的叢林,藍綢帶一樣的河流,以及閃爍著點綴大地的無數湖泊,當斯坦提爾丘陵的美麗景色映照入克里特的瞳孔時,即使是這位見多識廣的獅鷲騎士也不得不承認此處絕對是度假勝地。但下一刻,坐騎翼下的蒼翠大地卻突然變了模樣——綠色剝落,取而代之的是向外散發著寒冷與死亡氣息的凍土,就好象有誰惡作劇般地把一大塊北方大陸給覆了上來,從高空看去,這片荒蕪的地域格外刺眼。
“亡靈大軍通過的道路,他們似乎完全沒有掩飾行蹤的意思。”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傳進矮人的耳朵。
“啊,恩,我知道。”克里特隨口應了一聲,然後側頭看了看這句話的主人,偵察小隊的新副官——對于近十年來聽慣風聲和大嗓門咆哮的獅鷲騎士來說,銀鈴般的聲音實在讓他有些不習慣。
這個叫做卡托麗的女孩是在三周前抵達風暴要塞的,當對方告訴克里特自己是來成為一名獅鷲騎士時,矮人的下巴一度掉到過地上數次。在恢復語言能力以後,克里特很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人類女孩的要求——從主觀上判斷,她完全沒有成為獅鷲騎士的能耐;從客觀上判斷,常年征戰下來,部隊里也沒有多余的獅鷲可提供給這個不速之客。
但她顯然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在被請求了將近一個小時後,矮人終于舉起白旗,答應帶卡托麗去看看一匹尚未納入訓練計劃的坐騎——也許是全聯盟境內最後一匹無主的成年獅鷲——盡管他根本不認為女孩真的能馴服它。
那只獅鷲的名字是“凱歐”,它以前唯一的主人叫做諾爾德-迪蘭,這位偉大戰士有一個榮譽的頭餃——“風暴之子”。在眾所周知的達蘭拉攻防戰中,他擊碎了掛在白龍之王脖子上的紫炎石,亡靈的攻勢因而被截停,但諾爾德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盡管獅鷲凱歐在戰斗中幸存了下來,但自那一次以後,這只獅鷲就拒絕任何人搭乘,克里特也不例外。
當兩人抵達凱歐的巢**時,人類女孩卻做出了連倔強的高山矮人都無法理解的行為——她執意要這位經驗豐富的騎士在洞口留守,不僅如此,卡托麗還取下腰間的佩劍,打算手無寸鐵地去面對那只近四米長、半噸多重的食肉猛獸~!
“為什麼?”克里特手里拿著紫荊,迷惑不解地問道,他從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家伙。
“因為命運迫使我向著世界樹之冠前進,借助獅鷲的力量是目前能采取的唯一方法,所以我必須馴服它。”有著黑發碧眼的人類女孩如此回答,語調中透露出無法磨滅的堅決,“如果無法親手了結我與黑暗之鷹的宿命,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我必須去那里,所以我也必須馴服凱歐,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四小時以後,卡托麗做到了矮人們數年來無法做到的事——她成為了凱歐的新主人。當桀驁不遜的獅鷲馴順地跟隨著女孩走出巢**時,克里特不得不盡全力抿住嘴,以免驚訝地喊出聲——所以這回凸出來的是矮人的眼球。
這件事比路維絲降下的奇跡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然而卡托麗之後的成績證明其並非偶然︰缺乏訓練時間,但她卻在兩周內就掌握了飛行的全部要領;嬌小的身體無法使用沉重的擲斧,但她卻能在狂風中用弩射中移動靶;視力天生不及矮人,但她卻以遠超他人的集中力和反應速度彌補了一切。
風暴城的所有獅鷲騎士都不得不對這位單薄的人類女孩刮目相看——她就像一柄純粹而耀眼的劍,渴望在火焰的淬煉中磨利,而且只為一個目標專注地揮舞。
“克里特大人,斥候發出信號,我們已經接近亡靈軍團。而且,對方的空中部隊似乎發現偵察隊了。”卡托麗的聲音將矮人從沉思中拖回現實。伴隨著那悅耳的話語,盤旋在半空的亡靈巨龍和石像鬼群首先進入了獅鷲騎士的視野,他們就好象一片黑壓壓的烏雲,看上去非常顯眼。
“很好,所有人都進入備戰狀態,但不要太接近。別擔心,那些空中部隊的目的是保護靈魂之石,只要我們保持一定距離,他們就不會發起攻擊。”偵察隊隊長于是定了定神,並通過手勢向部下們發布戒嚴令。
但緊接著,矮人和人類女孩的動作卻都停了下來,獅鷲翼下的景象仿佛一塊強力磁鐵,牢牢攫住兩人的視線,並迫使他們承受著一種無法逃避的窒息感。
法赫多德首都雷帕卡下方圓十公里內,平原已被黑色潮水化為了一片汪洋,隨著水流的變化,整個地面波濤起伏。死亡騎士高舉的戰戟流溢出死亡的寒光,層層迭迭的的槍鋒構造出滔天的鋼鐵巨浪,這股浪頭一次又一次地打在雷帕卡堅固的城牆上,每次都殘酷地卷走無數生命與希望。
整座城市恍如一條被困的船只,在這浩瀚的黑色海洋與咆哮的風暴中微微顫動,仿佛下一刻就將沉入無底的深淵。
“法赫多德人撐不了多久,他們的防線很快就會崩潰。”克里特以干澀的語氣陳述著所有人都能預見的未來,“我看這些死亡騎士和殺戮機器根本就沒區別。”
“是啊。”卡托麗淡淡地接了一句,白皙的臉龐掠過一道復雜的神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21:30
第二十六章 夢琉與久遠
十月八日,矗立在雲海與山峰之間的世界樹終于映入往生者們燃燒的視線,他們迅速地穿越雅赫維山脈中寬達十公里的峽谷,最終護送著靈魂之石抵達世界樹之冠的涼蔭下——由十五萬大軍砌構的陣型就仿佛一條黑色的巨蟒,在追逐的終點盤踞成圓,靜侯敵人的到來。
這是亡靈部隊離開聯盟後的第三個月,在此期間,從塔克拉瑪城到格蘭戴爾河,整個法赫多德縱深防御工事均已在死亡騎士的利劍下崩潰,騎士團在首都防衛戰中幾乎全滅,國王和宰相大臣也下落不明。
阻擋在伊修托利面前的重重障礙終于被一層又一層地清除——唯一剩下的只有路維絲,而與她的決戰將會決定兩名女神的未來以及時代的走向。
很快就會迎來決定世界命運的黎明之戰了……羅蘭勒住夢魘,抬起頭仰望著那一頂遮天蔽日的宏偉樹冠,隨後,一個同樣有著黑發與綠眸的身影躍入他的腦海。過了三個半月,卡托麗-奧蘭德現在怎樣了呢?她真的能按約定來到世界樹的顛峰之上見我嗎?她真的願意按約定來到世界樹的顛峰之上見我嗎?
“復出的團長大人,別發呆了,這里可不是花園。”阿爾薩斯輕佻的聲音傳入他的耳畔,“周邊地區的清掃工作已經完成,飛來飛去的獅鷲斥候,法赫多德的殘兵敗將,還有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山區神秘物種,全部都干掉了。”
“辛苦了。”死亡騎士點了點頭,轉向另一側的巫妖,“聯盟的主力部隊什麼時候會抵達世界樹?”
“按目前的速度估算,明天清晨。”理查德冷靜地判斷,“我們還有二十小時可供準備防御工事。”
“伊修托利說,這次她要親自布置防御要塞。”提起這個名字時,羅蘭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雖然不太清楚究竟會變成怎樣,不過恐怕這個戰場上會出現一座新的空中花園。要打賭嗎,你們兩個?”
“一名謹慎的法師是不會有興趣在信息渠道歪斜的情況下打賭的。”巫妖擺了擺手,“不過既然女神這麼想,那麼我們就改變一下行動步驟,首先進行融合儀式。來吧各位,請把靈魂之石的運載車引導至世界樹之下。”
八匹夢魘的牽引下,一乘裝飾著浮雕與紫水晶的黑色四輪馬車緩緩地開始行駛。車輪轉動之時,死亡騎士與亡靈們紛紛向兩側靠攏,然而那些燃燒著火焰的瞳孔中所流露出的並非敬畏與崇拜,而是向往與執著。只是一瞬間的工夫,彌漫著冰屑與寒氣的黑色海洋上,頓時開啟出一條筆直的道路。
“歐林,我這樣是不是很像童話里的公主?”伊修托利搭著羅蘭的手輕盈地跳下馬車。
“童話里的公主才不會帶著十五萬大軍橫穿整個洛倫丹。”對方笑著眨了眨眼楮,隨後和三名高階死亡騎士一同將靈魂之石抬出,小心翼翼地搬到世界樹如網般糾結的根系下。
“放在那里就可以了。”女神點了點頭,然後祈禱般地合起雙手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因此在呼吸動作下微微顫動。下一刻,靈魂之石突然脫離地面,在半空中懸浮著發出清脆的鳴響聲。
透明的水晶被由內而生的柔金色光芒所覆蓋,化為一團形狀變幻不定的光球,“嗖”地一聲鑽入世界樹的體內,然後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沿著那通天的宏偉軀干向著頂端攀升。最終,不定形的光芒終于在向外延伸出無數分叉枝椏的地方、巨大樹冠的正中央停了下來,重新凝聚為一顆有著絢麗光澤的靈魂之石。
“理查德。”
“是的,伊修托利陛下?”看得出神的巫妖急忙回答。
“你不是一直說‘希望能親眼目睹寒冰皇冠的誕生’嗎?那現在可一定要睜大眼楮才行哦。”伊修托利說著伸出精致的手臂,將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力量匯集在縴細的指間,“因為……女神的繪筆可是稍縱即逝的奇跡啊。”
伴隨著銀鈴般的話語,靈魂之石向著四面八方激射出無數道亮藍色光線,打在世界樹翠綠的葉片上,然後反射到地面。就好象真的被藝術大師看不見的手指掌握著一般,這些光線在半空中時而疾筆,時而舒緩,時而龍飛鳳舞,時而一劃一停。而在它們的末端,有著冷峻表面的石壁正從虛幻中凸現,由影子般的海市蜃樓沉澱為可以觸摸的實體。
伊修托利正按照她心中的姿態描繪出一座前所未有的宏偉都城。
高過百米的玉石城壁首尾餃接,環繞成方圓十里的巨大環型,無數鱗次櫛比的建築就在這片土地上組合出圖案般的花紋。城的中央,以矗立著的世界樹為中心,一座高聳入雲的建築拔地而起,那精雕細鏤的宮殿從堅固的地面開始上升,逐漸傾斜,最後聚束收攏成為一個伸入雲端的八面體高塔,將世界樹巨大無比的軀干連同裸露的根系全都包裹其中。再往上是空中花園群,萬級台階倚著世界樹的主干曲折地向高處蜿蜒,長廊連接起無數風格迥異的庭院,清澈的噴泉演奏著悅耳的水聲,盛開的鮮花沁出心曠神怡的芳香。
而在這夢幻般的景色之上,就是這座城市的最高點,此時,隨著世界樹而建起的樓宇已沒入枝繁葉茂的樹冠之中。世界樹的粗壯支干托起一座開滿鮮花的空中廣場,廣場的邊緣均勻地分布著十二座高塔,它們穿過綴滿綠色的枝椏,刺向深邃的天穹,頂端閃爍著五彩的光輝。而在這花海的中央——也即是世界樹之冠的中心——一座小巧玲瓏的宮堡將瓖嵌在世界樹中的靈魂之石很好地保護了起來。
這是屬于我的城堡,是為了改變廣闊的世界而築起的燈塔。
當在現世的畫布上繪制完全幅作品後,靈魂之石重又歸于寂靜,然而即使最後一道光線淡去後很久,依然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在目睹屬于女神的力量後,即使是死亡騎士和巫妖們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恢復平常的心情。
“用這座城來容納部隊,恐怕……大了一點……”過了半晌,阿爾薩斯終于打破寂靜,這位喜歡扮演諷刺角色的戰士很難得地露出崇敬的表情。
“因為它並不是為了黎明之戰而專門建造的要塞,”伊修托利睜開眼,笑著接過話頭,“不過我想,比起匆忙構造的防御工事,這座城應該要好得多吧?”
“要好太多了,聯盟的士兵恐怕連那扇大門都推不開。”羅蘭轉過頭凝視著外城高達八十米的兩扇精金城門。
“這種力量實在是太偉大了……”理查德旁若無人地長吁短嘆。
“歐林,那麼我先到靈魂之殿里去休息,這里的一切就拜托了。”女神目不轉楮地凝視著對方,“神的甦生儀式必須在黎明到來前實行,如果錯過了,就只有等第二天才行。從現在開始到明早黎明到來,還有一段時間,希望你們能在那之前結束布置……因為,在進入睡眠前,我有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說的事。”
“我們一定會按時前來的,放心吧,伊修托利。”羅蘭以堅決的口吻回答。
“恩,我等著。”伊修托利微笑著揮了揮手,下一刻,那個身著連衣裙的身影已融入空氣之中,仿佛琴聲般隨風而去。
城市的半徑為四公里,外圍的城牆高度一百米,城門高度八十米,東西南北各有一條大道直通向世界樹。依樹而建的高塔式宮殿由下自上分為四個區域,最底部的基座高四百米,呈圓碟型;在此之上為主干塔,高度一千五百米,呈八面體梯形。主干塔本身分為十層,層與層之間設有關卡,非常易于防御;再往上則是空中花園,分為兩個部分,水流循環系統所在的建築群高三百米——這個階段的世界樹還保持著樹干的特征,沒有什麼枝椏,而噴泉所在的兩百米高的庭院群則已進入樹冠部分,建築幾乎與枝葉融為一體,很難分辨。
最上的空中廣場架設在樹冠中央,包括十二水晶塔群與靈魂之殿,是整座城市的核心部分,也是死亡騎士們誓死守衛的目標。然而,能抵達這里的敵人顯然寥寥無幾,而且即使抵達,恐怕也難有立足之處——那十二座塔是伊修托利根據理查德的技術制造的防御塔,威力上有過之而無不及。
由于過度震撼的關系,死亡騎士並沒有想到要問這座城的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吟游詩人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詞幾乎都可以用在它身上。不僅如此,從戰術角度來看,這座城也一樣可以充當防御要塞的典範,再加上靈魂之石的力量比聯盟聖都的雙重法陣更加可靠,一切可以說是完美無缺。
十五萬大軍的布置與都市改造花了整整一天時間,當一切安置妥當時已經是後半夜了。清冽的月光灑滿大地,為寂靜的亡靈之都投下悠長的影子;仰頭望去,星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篩落,仿佛上面掛滿了鑽石一般。
伊修托利靜靜地坐在靈魂之殿外,手指撫過緊繃的琴弦,音樂的波浪隨著女神的動作一次又一次蕩漾在花海之上,直到那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地響起。
“我們來了,伊修托利。”羅蘭微微欠身,身後跟著阿爾薩斯和理查德。
“那麼,感覺怎麼樣?”伊修托利期待地問道。
“毫不誇張地說,這樣會很無聊啊。”阿爾薩斯聳了聳肩,“聯盟的軍隊即使全都變身成狂戰士恐怕也敲不開最外面的那道門……我本以為黎明之戰會有趣些的,現在才發現只要閉著眼楮射箭就結束了。”
“啊啦啦,那是因為我還沒來得及說明。黎明之戰的真正敵人是路維絲,而不是人類。”女神不滿地皺起眉頭,“屬于神的力量可不是只憑一把劍就對抗得了的,所以我才會花這麼多心思在防御上,迎接你們的將是一場苦戰。”
“在過去的歲月里,盡管力量不足以和真正的神對抗,但我的本體位于現世之中,所以就實際來說,想要制約路維絲是可行的。由我干擾路維絲,由你們對抗路維絲信徒,這就是神的戰爭,但接下來的三天里,這個問題就會暴露出來了。‘甦生儀式’是渴望成為神的意志體為了回顧過去,審視自我並最終與世界樹融合而營造出的夢境狀態。整個睡眠將持續七十二小時,而這段時間里,我的力量將無法再庇護你們,路維絲會乘虛而入。”
“不過還好,死亡騎士的力量來源于你們超越生死的執念,身為契約信徒的你們不會受到影響,可是食屍鬼、蜘蛛戰士的實力會在此期間持續下降,所以請務必小心。”
“是連死亡騎士都難以抗衡的力量嗎?這麼一來我倒覺得很有意思。”阿爾薩斯笑了起來,接著想起什麼般扭頭轉向巫妖,“對了理查德,你不是在雷娜斯歷出生的人嗎?那麼上一次黎明之戰究竟是怎樣的?”
“一名孤獨的法師要是進入那種白熱化戰場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的,無論他有多麼強大。”對方惋惜地嘆了口氣,“我沒能親眼目睹路維絲的黎明之戰,而且大部分資料也都被聯盟清除了,只剩下謠言和傳說。”
“算了,”詢問者哼了聲,“等到今天的太陽升起以後就可以了解是什麼樣的把戲了。”
“伊修托利有什麼線索嗎?”羅蘭在一旁發問。
“我並沒有成為神的經歷,所以同樣一無所知。”女神的臉上泛起擔憂的神情,“不過請記住,最危險的時刻是最後一小時,神甦醒的時刻。那是整個環節所有不穩定因素的聚焦點,就連你們**的力量也會有所下降,整個城市的防御力量也會在瞬間被抽空,世界樹也不再是不可摧毀的存在——如果路維絲要發動毀滅性打擊的話,一定會在那時。”
“但如果熬過的話,你就能成為真正的女神了。”理查德冰藍色的瞳孔中掠過一種莫名的激動。
“沒錯,能否成功就拜托各位了。”伊修托利舒展開微蹙的眉毛,“不是憑借我的力量,而是由各位自身的力量來決定黎明之戰的勝負,這樣得到的結果也一定會是你們所希望的。”
“沒問題嗎?”有著水色瞳孔的往生者卻有些擔心,“畢竟……死亡騎士是以自己的願望為最優先的……”
“這件事很早以前就已討論過了吧,歐林。”女神頑皮地眨了眨眼楮,“不必擔心。”
“那麼,時候也不早了,我們這就去準備最後的防御,伊修托利陛下。”理查德和阿爾薩斯迅速地交換一個眼色,然後如此說道,“還有一個問題……這座城的名字是?”
“如果伊修托利隨著它一齊毀滅的話就只是廢墟山了,如果能成為可改變世界的神明,那時我會給它起個好聽的名字的,你們當然要幫忙出主意啊。”
“嘿,還真是令人期待的未來,”阿爾薩斯揮了揮手,隨著巫妖緩緩步入長廊,“那麼,三天後再見吧,愛花的女神。希望你能做個好夢。”
“那麼我也……”羅蘭的身體同時動了起來,但下一刻,伊修托利卻拉住了他的衣袖。
“伊修托利?”
“歐林請留下來吧,”女神的聲音溫柔異常,“剛才不就說過嗎?在進入夢境前,我有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說的話……是想讓歐林知道的事情,一個古老而動聽的故事。”
輕快的微風揚起漫天飛舞的花瓣、絲絹般的長發以及往生者的黑斗篷。和著悅耳悠遠的琴聲,整個廣場的花之海洋也泛起陣陣漣漪,而在那起伏律動的潔白波濤中,有著翡翠色眼眸的少女帶著認真的表情開始訴說起曾經發生的一切。
“很久很久以前,北方大陸的阿雷特山脈還沉睡在寂靜之中,即使是最矯健的攀登者也無法一窺她的容顏,即使是神靈的極光也無法喚醒她的美夢,直到有一天,一切都改變了——一個女孩從天而降。她坐在幽藍色的透明星星上,里面燃燒著永遠都不會熄滅的火焰,這星星劃過天際,最後落在了北方大陸最北端最高的山峰——特里亞峰之上,而乘坐者也因此踏上了阿雷特山脈不會融化的積雪。”
“女孩的名字叫做夢琉,有著一頭純黑的長發和翡翠般的眼楮,很美麗,但是同時也會招來無法想象的巨大危險,所以她必須采取各種措施保障自己的安全。夢琉于是以想象為自己創造了奢華的宮殿和盛開的花朵,如此就不必擔心會被已經成為神的同類發現,也不必擔心靈魂之石會被自然的力量摧毀。然而,這樣的結果卻並不是她所渴望的……”
“夢琉渴望達成父親的夢想,追求完美無暇的世界,而成為神是必須條件之一。所以她不顧被發現和被毀滅的危險,開始以自己的力量引導那些執著的意志,並試著將他們錘煉成為寶劍。可是……她所創造出的死亡騎士毫無特別之處,僅僅是脆弱而鋒利的剃刀,但卻無法經受戰火的洗禮。這時,夢琉才明白,自己是不完全的,必須等待。”
“等待著找尋到遺失在世界中的心之碎片——‘始源’與‘終末’。”
“就這樣過了好多好多年,為知識所吸引的巫妖們在宮殿旁建立起高聳的魔塔,為達成願望的死亡騎士們在山谷中開拓出完善的基地,這些毫不畏懼寒冷的往生者喚醒了阿雷特山脈,清冷的雪地頓時熱鬧起來,而夢琉所期待的時刻也來臨了——她聽到了來自遙遠大陸的熟悉歌聲,由同樣是黑發碧眼的女孩所唱出的美妙旋律,那就是自己遺失在人間的‘始源’。”
“那個女孩是~!?”傾聽者瞪大眼楮,無法置信地看著伊修托利。
“歐林猜到了哦?不過請聽我繼續說下去,好嗎?”女神將手指放在唇上,然後露出神秘的笑容。
“是、是的。”羅蘭以復雜的眼神凝視了對方一會,下意識地握住胸前的垂飾,重又退回到豎琴旁,花海的包圍之中。
“那個女孩叫做久遠,有著與夢琉完全相同的容顏,一樣從天而降。但久遠並沒有和靈魂之石建立起聯系,在覺醒之前,她都只能以人的姿態生存,和人一樣需要食物,和人一樣會感受疼痛,也和人一樣會死亡。同樣察覺到歌聲的路維絲很清楚這一點,于是一手壓制住力量尚不成熟的夢琉,一手策劃出詭計以摧毀久遠。路維絲選擇了很久,最後從茫茫人海中挑出四個人——有著幸福家庭的國王、渴望權力的牧師、保守膽小的宰相以及懵懂而熱血的聖騎士……他們的命運從此交織在一起,成為一張用來捕獲獵物的網,可是……沒有一個人察覺到,自己僅僅是女神手中的棋子。”
“那個有著水色瞳孔的漂亮男子叫做羅蘭,有些孩子氣,也很任性,可是他既溫柔又體貼,而且願意為自己所向往的事物付出一切——就猶如投入水面、激起漣漪的石子。久遠的世界因為羅蘭的到來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兩人之間發生了很多事,兩顆心也正在逐漸接近……可是,他們並不知道在旅途的盡頭等待著的,只有毀滅和死亡。”
“為了令夢琉永遠無法得到與自己抗衡的力量,路維絲設計了一個異常邪惡的儀式——血之祭典。當瓖嵌著路維絲詛咒的匕首插進久遠的身體時,她的血液將被污染,她的靈魂將被融化,她所擁有的力量將在碎成無數片後被吸入扭曲虛空,成為惡魔們的食物或者惡魔本身。”
“但是……這個幾近完美的陰謀卻失敗了,詭計多端的保守者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路維絲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毀滅儀式最後卻會成就最大敵人的完善。”伊修托利白皙的臉頰浮上一層淡淡的紅暈,“因為羅蘭的關系。”
“久遠對愛的執著與渴望令她的力量在最後的時刻覺醒了,她的靈魂恢復了本來面貌,成為‘始源’,輕易掙脫路維絲的束縛,飛向萬里之外的寒冰皇冠。夢琉和久遠,同一個意志體的兩個分身終于相遇,並基于一樣的目標而合而為一。現在,她們可以不再以碎片的名字來稱呼自己,而有資格使用‘伊修托利’這個屬于神的名字。”
“女神伊修托利誕生了。”
“在始源力量的支持下,伊修托利的騎士們獲得了遠遠強于普通死亡騎士的力量,寒冰皇冠的部隊現在可以不必擔心來自路維絲的攻擊,並開始向著曾經無法涉足的區域邁進。父親的夢想終于在夢琉與久遠的共同力量下跨出了第一步,而且伊修托利知道,以後一定會走得更遠——和止步不前的雷娜絲、路維絲不一樣——她將會尋找並接納最後一份力量,‘終末’。”
“而在三年之後,當亡靈大軍橫掃北地之時,背叛路維絲、拒絕安定的生活、一心渴望著復仇的羅蘭終于來到寒冰皇冠,並拔出了那柄由夢琉所點化的大劍。那武器是為了吸引更多的執著者前來而鑄造的,但從一開始,能拔出它的人就已經定了下來——能理解女神歌聲的人將會是它的使用者,而與久遠相互愛戀著的羅蘭,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伊修托利的歐林。”
“燃燒著的靈魂在見到女神的剎那喊出了久遠的名字,而你和我共同擁有的記憶就是從那時開始的。”伊修托利閉上眼,仿佛在回憶著那一瞬間的情形,古老的故事伴隨著悠遠的琴聲逐漸淡去,只留下花瓣相互摩挲的沙沙聲依舊。
“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太過突然了,但是”沉默許久後,羅蘭突然大聲地反駁,並用力地搖著頭,“……伊修托利和久遠是不一樣的~!”
“歐林說得對,伊修托利並不是久遠,可是啊……久遠卻是伊修托利。”女神把手按在胸前,就像是在確認自己是否有凡人的心跳,“久遠的記憶滲透進我的記憶,她和羅蘭共同擁有的珍貴經歷深藏于我的腦海中;久遠的人格影響著我的人格,她對羅蘭的愛戀與思念融入了我的靈魂中。作為一份被收回的力量,她已經成為伊修托利的一部分,通過歐林眼前的幻影影響著這個世界,以及你和我之間的一切。”
“為什麼?”死亡騎士瞳孔中燃燒的火焰開始顫抖,透露出一種混合著慌亂與迷惑、喜悅與悲傷的眼神,“伊修托利,為什麼要在現在這種時候告訴我這些?”
“因為歐林要走了。”有著翡翠色雙眸的女孩走近羅蘭,目不轉楮地凝視著他,“本來,希望能留住歐林的……無論是久遠也好,伊修托利也好,誰都不希望彈奏著無人傾聽的曲子。可是沒辦法呢,因為歐林已經變了,是伊修托利期望的那種改變,但是……也是會令他離開的改變,對不對?”
“……”羅蘭沉默地避開對方的目光。
“這是最後的機會,所以我選擇說出真相。”伴隨著那輕聲慢語,女神的眼神、語調、微笑全都改變了,那個羅蘭所熟悉的伊修托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令他的靈魂也為之沸騰的女孩。
“……久遠?”
除了第一次見到伊修托利以外,羅蘭從未將女神錯誤地當成過那個曾支撐著自己靈魂的人——她們有著同樣的容顏,可是卻是完全不同的個體,熟悉兩者的死亡騎士非常清楚這一點,可是現在他卻一點也分辨不出了。
也許那個美麗的倩影僅僅是伊修托利憑借著記憶所模仿出的姿態,但是羅蘭卻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覺出,來自對方的一笑一顰全都是屬于久遠的——眼前站著的,是無論歲月怎樣流逝,自己也絕對不會忘記的久遠。
“在道別之前,你不希望抱抱自己心愛的久遠嗎?”
持續的寂靜籠罩著翻卷起波浪的花之海洋,死亡騎士無言地注視著黑發碧眼的女孩,隨後緩緩地貼近對方,伸出的右手好象要撫摩那頭純黑色的長發。但在即將接觸到的時刻,他卻驚醒般猛地縮回手。
“不是這樣的……”羅蘭下意識地咬著嘴唇,就像是做出什麼決定一般,他突然抬起頭直直盯著對方,“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而且……如果一定要道別的話,我應該和伊修托利道別才對。”
“羅蘭?”
“我一直在思索,為什麼伊修托利會選擇我——一個失去目標的死亡騎士,不配被稱為執著者的人——去完成那個最重要的任務?因為我能夠進入星之都?因為我是女神的歐林?或者說因為我的運氣特別好?但那些都只是次要的原因,什麼也說明不了。直到現在,我才終于明白一切,”有著水色瞳孔的男子舒展開眉頭,然後微笑起來,“伊修托利想要完成久遠的心願,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對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伊修托利禁不住避開歐林的目光,並下意識地低下頭想要藏起自己的復雜表情。
“被復仇迷惑的那個愚者一直沒能體察到久遠真正的心願,不僅如此,他還對其他人的勸告置若罔聞,所以最後犯下了無法悔過的罪孽。”羅蘭輕輕地嘆了口氣,“直到遇到卡托麗之時,復仇者才從耀眼的鏡子里發現了自己的丑陋和愚蠢——不顧一切地復仇只是麻痹靈魂的毒藥,不僅會摧毀自己,而且還會摧毀他人。”
“卡托麗-奧蘭德是個好女孩,她令我醒悟了過來。”提到那個名字時,死亡騎士的嘴角微微揚起,“可是,如果沒有伊修托利的約定,黑暗之鷹早在八年前就會徹底消失;如果沒有伊修托利的信任,羅蘭也根本不可能遇到卡托麗,那個失去靈魂的亡靈也許會就這樣迷失于花叢中也說不定……所以……”
“我想要謝謝伊修托利,而且想要和伊修托利道別。”羅蘭伸出雙臂,擁抱著依然無言的伊修托利。
那個緊擁的動作非常輕,仿佛害怕驚醒懷中的睡美人;持續的時間也非常短,仿佛害怕自己的決心會融化。兩個身影重疊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是被擁抱的女孩卻感受到了來自對方靈魂的溫暖——既不是復仇時的滾燙,也不是迷茫時的冰冷,而是令人安心的溫暖。
已經無法再隱瞞,而且也不用再隱瞞。伊修托利再度將手放在胸前,感受著並不存在的心跳。
“一直對于久遠的死無法釋懷,,現在至少有點安心了。”死亡騎士重又退回到先前相隔一臂的距離,然後以輕松的語調說道,“雖然不清楚這麼說是否恰當,總之……以後,久遠也拜托你了。”
“恩。”伊修托利低低地應了一聲,美麗的臉龐上再度浮起淡淡的紅雲,“歐林要走了嗎?”
羅蘭點了點頭,露出欣慰的笑容︰“這些年來,承蒙照顧。伊修托利請多保重。”
“歐林也是。”女神終于抬起頭,以清澈的目光凝視著對方熟悉而溫柔的臉龐,“請多保重,無論是在什麼地方……”
下一瞬間,那個身著連衣裙的美麗幻影就象雪花般碎成了無數晶瑩的粉末,隨著清風融入黎明的空氣之中。廣場中央的靈魂之石仿佛心髒般緊縮了一下,隨後周圍的空間就如同水面的漣漪,迸發出一輪又一輪的波紋。整棵世界樹上的枝葉與脈絡都在這波紋的鼓動中泛出淡淡的純白色光芒,這些光芒逐漸匯聚成溪流,開始一波又一波地涌向樹冠的中央、靈魂之殿的內部——脈動的靈魂之石中。
“終于開始了,伊修托利的甦生儀式。”理查德目不轉楮地望著燈火通明的世界樹之冠。
“聯盟的軍隊也到了。”阿爾薩斯在一旁努了努嘴。從亡靈所駐守的百米高的城牆上俯瞰,由三大聖騎士團和六**隊所構成的二十二萬部隊就象是無垠而死寂的森林,而在這片由武器的鋒芒與無數旌旗造就的森林之上,無數幽藍的熒光正在高速盤旋飛舞著,看上去如同懸浮在半空的一片汪洋。
“我感覺得到某種奇怪的靈魂波動,那些是什麼?”一個聲音遠遠傳來,當巫妖轉過身時,輕捷的夢魘已經奔到了他的身旁。
“那是路維絲所操縱的力量,具體情況巫妖們正在分析。”理查德盯著羅蘭看了半天,然後緩緩地回答,“目前它們還沒有實體化,也許當等到伊修托利完全進入睡眠後,路維絲才會發動總攻,恐怕還要再等幾分鐘。”
“那就是現在了。”羅蘭扭頭看著世界樹,十月九日的朝陽正從樹冠之後、遙遠的東方逐漸升起。那淡金色的光線先是為宏偉的雅赫維山脈剪出清晰的輪廓,隨後一下越過峭壁構築的屏障,如勢不可擋的奔騰潮水,橫掃整片大地,照徹整個峽谷,磨利渴血的刀鋒,洗亮戰士們的雙眼。幾乎同一時間,那片浮游在空中的藍光開始躁動起來。
“距黎明到來還有七十二小時。”死亡騎士握緊手中的長戟,武器鋒利的尖端在陽光下散射出一片光華。
伊修托利之黎明已進入最後的倒計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22:07
第二十七章 使徒
當夜晚被徹底驅散之時,舞動的熒光立即沖出那片漂浮的大海,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墜向地面,寬達數十公里的峽谷在這陣傾盆而下的流星雨中濺起陣陣沖天的耀眼浪濤。下一刻,成百成千的光團從那片正在沸騰的水銀中一躍而出,身後拖曳出道道星屑的穗尾,仿佛一顆顆劃過天際的彗星。這些光團迅速地排列成整齊的方陣,而籠罩其上的刺眼亮光也在陽光下褪去,路維絲的力量終于以可以觸摸的形式降臨于此。
方陣兩翼和最前排的是一種類似半人馬的生物。毫無表情的臉龐仿佛由白銀鑄成,惟獨雙眸中游走著閃爍的雷光,他的左臂聯結著一塊堅固的半圓型月牙盾,右手中緊握著一柄鋒利的雙頭劍——這種武器的每一頭都有三米長,威力更甚于騎士槍。而駿馬般的下半身則到處布滿鋒利的沖角——四肢的膝蓋、後臀,甚至連脊背上都長著一排尖銳的利齒,以抵御可能來自任何角度的攻擊。
半人馬騎士身後排列著另一種形態迥異的兵種,他們同樣有著和人十分相象的上半身,手持各式長距離攻擊武器,但下半身卻是近兩米高、四米多長的犀牛。坐騎的全身上下都披掛著厚重而密實的鱗片,額頂突出三支碩大的尖角寒光粼粼。
位于整個陣型後方壓陣的則是體形龐大的節肢類巨型生物,他們和原始的昆蟲很相似,既沒有眼楮、也沒有耳朵,在不留下大體型生物弱點的同時,依靠自己獨特的方法感知周圍的一切。那撞城槌一樣身軀完全包裹于一層又一層金屬鱗片編織的甲冑中,由八條鋼柱般的下肢靈活地支撐著。而生長在寬闊背部上的一條條縴細觸手尖端則猶如利刃,可以輕易貫穿靠近的任何敵人。
這些路維絲力量的具現物形態上大相徑庭,但顏色卻是清一色的銀白——與其說是穿著的鎧甲或體色相同,不如說是以相同材料打造的兵器。他們有著敏捷而精準的動作,但卻透露出和人間生物完全不同的氣息,就像是水銀凝固而成的一尊尊傀儡雕像,只隨著創造者的意志行動。
對于信徒們來說這種具現物叫做奇跡,而對于燃燒著靈魂的往生者,他們或許是毀滅的代名詞。
“半人半馬、半人半犀牛、還有放大了幾百倍的蟲子……這些生物是什麼?合成獸?”阿爾薩斯似笑非笑地評價眼前的景象,“看來女神路維絲一定很熱衷生物學實驗。“
“非常遺憾,是仿生學。雖然我對此一竅不通,但看起來他們顯然是比死亡騎士更實用的戰斗兵器。”理查德簡潔地糾正對方,“這些一定就是路維絲的使徒。”
“真難得,女神的使徒居然要為人類打頭陣。”羅蘭打斷兩人的對話,“不過現在沒時間感慨了,各就各位,準備戰斗。”死亡騎士話音未落,水銀色的浪頭已經猛地撲向高聳的城牆。
最先與使徒們開始戰斗的是食屍鬼。它們在距地面十米來高的城壁上一字排開,就像是捆住白牆的一條黑色鎖鏈,不僅佔有高度落差上的優勢,同時也有頂端的死亡騎士作為遠程支援。但是這條精心打造的鎖鏈在接觸到銀色鋒芒的瞬間,卻立刻變得四分五裂。
陣型前鋒的半人馬騎士輕輕一躍,接著就像死亡騎士一樣擺脫重力的束縛,穩穩地落在垂直的城牆上,撒開四蹄飛馳起來。使徒手中的雙頭劍仿佛風車寬大的葉片,將蜂擁而上的食屍鬼利索地切割成身首分離的碎片。只有少數亡靈躲過這摧枯拉朽的攻擊,但它們還沒有來得及站穩身體,接踵而至的犀牛騎士就把這些殘兵碾成了肉餅。
在這場單方面屠殺持續時,死亡騎士們其實並沒有閑著,復合長弓射出的利矢如同雨點般灑向那些疾馳的銀色身影,但是——其中超過九成都被擋住了。半人馬騎士顯然是使徒中的主力部隊,他們的雙頭劍旋轉起來密不透風,看上去仿佛一面閃爍不停的鏡盤,劃開空氣的箭羽大都被截斷,少數幾支從罅隙中鑽過並釘上犀牛騎士與巨型八腳蟲的體表,但對方卻毫不在乎。
“讓食屍鬼全部撤退。”羅蘭松開弦,放下弓,“它們是對付人類的重要戰力,不能消耗在和使徒的戰斗上。”
“那麼,要采取精英戰?”理查德如此確認,對方默默點了點頭。
“早該如此,除了伊修托利的騎士,還有誰能對付路維絲的使徒?用膝蓋想都知道。”阿爾薩斯滿意地舉起戰戟,然後大聲發布命令。
殘存的食屍鬼嗚咽著散去,緊接著,六千多名死亡騎士一齊躍下高聳的城壁,長戟的尖端直指向前,其中挾裹著揮之不去的死亡與寒冷。依然在城牆上徘徊的使徒們並沒有任何退縮的念頭——也許這些擁有智慧的武器根本不懂什麼是害怕——他們立即重整陣勢迎頭沖鋒。
伊修托利之城的環行城壁上頓時鋪展開一道寬達四公里的黑色瀑布,有著火焰之瞳的死亡騎士化為其中的急流,從高空中傾瀉而下;而全身一片銀輝的使徒們則凝聚成滾燙白熱的岩漿,從最底端猛地噴發而出,想要燃盡空中的一切。
兩股色澤完全相反的洪流在垂直的平面上撞在一起,可供十六匹馬並駕齊驅的城牆在那一刻甚至微微顫動,接著,由刀鋒和利刃組成的潮水被扯開無數攢動的裂隙,四灑的鮮血在百米高的潔白畫布上劃出刺眼的印痕,使徒和亡靈碎裂的**從半空中墜落,帶起一陣腥風。
羅蘭迅速地掃視著周圍,隨後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
死亡騎士們在這次沖鋒中被完全壓制,損失遠遠高于對手。寒冰皇冠騎士團的陣型是由單一兵種組成的,武器也全都是適合馬上戰的長戟,但使徒卻采用了復合陣型——其中包含著三種截然不同的成分。亡靈們必須集中精力面對半人馬刁鑽的雙頭劍攻勢,接著立即轉換速度與沖鋒方向以閃避犀牛排山倒海的沖撞,最後還要受到巨型八腳蟲觸手的戳刺,即使是實戰經驗豐富的死亡騎士,也難免在這種洗禮下被擊潰。
錯開的洪流在城牆的兩端停滯,雙方隨即帶馬回身,毫不猶豫地發起第二次沖鋒。
“二十米處改用三角陣,低階部隊掩護,高階部隊強襲~!”騎士團長的命令借著魔法傳入每一名亡靈的耳畔。
在死亡騎士即將與使徒再度接觸的瞬間,那股洶涌的黑潮中突然伸展出數十個鋒矢,一下就將敵方堅固的陣型撕裂成相互隔離的小塊。趁著半人馬騎士陷入包圍的時候,亡靈們舍棄坐騎,強行跳上犀牛騎士的背部取其首級,而八足蟲瘋狂揮舞的觸須在一小隊十二名死亡騎士的聯合進攻下也顯得頗為無力,那些廊柱粗細的長腿在輪番劈砍下很快就折成兩段。那些沉重的身軀一個接一個從半空墜入泥土,伴隨著遠遠傳來“啪”的悶響,砸出浸滿鮮血的深坑。
但往生者卻並沒有時間和心情慶祝戰局的扭轉——在沖鋒結束的間隙,懸浮于高空的幽藍色雲朵又向著戰場降下一陣流星的暴雨。這一次,從騰起的光芒中緩緩現身的不僅是半人馬、犀牛和八足昆蟲,還有一群如同山巒般高大的巨人。
這些巨人的高度都在四十米以上,光是投下的影子就足以令聯盟的部隊產生騷動,他們同樣擁有一身銀白鱗片打造的外殼,再加上石雕般粗糙的臉龐,看上去就象一副副被放大無數倍的重裝鎧甲。但巨人們每踏出一步所產生的劇烈震動卻在提醒亡靈——這些使徒絕對不是空心的,即使是最具攻擊力的沖鋒也不可能阻止他們的前進。
當銀巨人逐漸逼近時,城牆上雙方玩命的沖鋒暫時停了下來,所有的死亡騎士都謹慎地迂回到六十米或更高的位置,以避免被巨型使徒伸手砸扁在牆上,成為一張肉餅。但這些龐然大物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渺小的敵人,而是徑直走向那扇精金大門。
為首的那一名抬頭看了看比自己還要高出一倍的城門,眼中閃過一線白光,緊接著,銀色巨人毫不猶豫地揮起一拳,猛地砸在兩扇城門的正中。無與倫比的力量推動下,堅硬金屬撞擊的鳴響震徹了整座亡靈都市,尖銳的呼嘯聲在十公里寬的峽谷中激烈地反彈著,回音久久無法散去。
然而聲勢雖浩大,目標卻紋絲不動。城門、鉸鏈以及環行城牆是精巧的一體化結構,這一擊的力量因此被均勻地分散到周長近二十五公里的城牆上,造成的傷害完全可以不計。在意識到這點後,使徒停止了攻擊,隨後將左右手的掌心與前臂緊壓在宏偉的城門上,下一瞬間,刺耳無比的尖利囂叫戳穿了人類的耳膜,就連世界樹的葉片都開始沙沙地陣顫——銀巨人的手掌與手臂上包裹著特別細密的六角形鱗片,現在它們就象蜂鳥的翅膀一樣以極高的頻率振動著,令整個手臂的輪廓成了模糊不清的一片濁光。而在這成千上萬的鱗片打磨下,精金大門上正濺射出耀眼的火花,表面清晰的浮雕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班駁的裂痕。
沒時間了,這樣下去恐怕城門會比預期更早陷落……羅蘭得出自己最不願接受的結論,但很快,他的思維就被打斷了。
“那些銀色騎士已重新集結,看來想要繼續剛才的沖鋒戰。”阿爾薩斯匯報,“他們的陣型也完全改變了。”
“使徒的反應很快,這條戰線也必須認真應付才行。和剛才一樣,我們等沖鋒發起後再變換陣型,這樣對方便沒時間防御。”羅蘭最後看了那些龐然大物一眼,然後將注意力轉回城牆上。
“那麼城門怎麼辦?如果被破壞的話,騎士團在這里的戰斗根本毫無意義。”即使在危機時刻,阿爾薩斯依然很喜歡提出苛刻的問題。
“交給理查德就行了,如果連亡靈軍團總指揮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我們恐怕也幫不上忙。”騎士團長簡短的回答,隨後緊握長戟策馬狂奔。
鼓點般密集的馬蹄聲重又在形同峭壁的城牆上響起,和金屬咬合產生的鳴叫相互滲透,共同演奏著鐵與血的交響樂。而在死亡騎士的第五次沖鋒結束時,一種更為尖銳的聲音將這兩者全都壓了下去——那是一種由遠及近,高亢而極具逼迫感的聲音,就好象空氣被某種強橫的力量撕裂一般。
下一瞬間,潔白的雲朵中突然破開一個巨大的裂口,一顆燃燒的星星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向下墜落,在天空中拖曳出一道筆直的血紅色長尾。隨後火樣的隕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銀色巨人的頭部,再從目標的腰間穿出,最後撞進地表,在他身後犁開一個既寬又深的大坑。
被貫穿的龐然大物晃了晃身體,然後緩緩地倒了下去。從使徒頭頂直徑四米的圓洞里,一道泉水般的血柱噴涌而出——很難想象這金屬質感的身軀中會流淌著如此鮮艷的液體——在巨人後仰的動作下,那血柱在空中灑開大片紅色的濃霧,將整個戰場染成一片冷酷的赤色,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場血雨。而當那具四十米高的身軀重重地砸進地面後,如泥漿般粘稠的血液甚至灌滿了整個隕石坑,而且很快形成了一個小湖泊。
即使相隔整整五公里,亡靈們也可以輕易感受到來自人類的驚訝、動搖以及恐懼——畢竟,這種命中精準、反應迅速而又威力巨大的魔法,以高技術自居的聯盟法師是從來未曾目睹過的。
但使徒們似乎不以為然,另一名銀巨人立即代替了那名攻擊者的位置,而當他跨步上前時,甚至沒有扭頭看看身旁沉浸在血湖中的屍體。金屬嘶磨的嘈雜再度充斥整個平原。
“果然,你們只是純粹的武器嗎?”理查德喃喃念叨了一句,“不過,沒有感情可不代表沒有弱點。”
一側的七名巫妖已開始繼續詠唱咒文,以醞釀新一輪攻擊。羅蘭所指揮的死亡騎士們成功地壓制住了那些銀色騎士的沖鋒,城牆非常安全,只需摧毀膽敢破壞大門的巨人,戰局就能得到有效控制。
但當第二顆流星呼嘯著墜向為首的銀巨人時,局勢卻在瞬間扭轉。在那名負責摧毀城門的巨人旁,另一名高出他一頭、身長將近五十米的巨人突然警覺地抬起腦袋注視著流星。當那道燃燒的軌跡越來越靠近時,他狠狠地跺了兩腳——這行為不但引發起小小的地震,而且也令雅赫維山脈堅硬的岩石露出地表——在這個無法動搖的底座上,銀巨人中的這名大塊頭就象格斗家一樣拉開馬步、握緊拳頭、緊繃全身。
隕石即將擊中同伴的瞬間,他兩眼發光,右手像閃電般出擊——這是一個上鉤拳,使徒把胳膊扭成拱形,使拳頭更加堅實,同時把旋轉一半的身體的全部重量都加在拳頭上——這一拳正中那顆燃燒的流星。
伴隨著爆炸般的巨大響聲,隕石立即碎了開來,激起一陣呼嘯的颶風。在這刀割一樣的狂風下,城牆上交戰的死亡騎士與使徒們全都被吹得東倒西歪,就連五公里外聯盟的部隊都受到波及。而在紅色的塵土散去後,巫妖們的目標依然毫發無傷,而且正加倍瘋狂地切割著精金城門。
“這怎麼可能~!?那個使徒居然用拳頭打碎了火隕石?”理查德無法置信地瞪大眼楮,整個身體撲在護欄上。
“可是對方的手臂也徹底毀壞了,他不可能再干第二次。”一旁的巫妖判斷。那名揮拳的大個子右手已癟成一團黑碳,而且手臂也象折斷般扭曲成奇怪的形狀。
“為什麼不可能?路維絲的力量更甚于伊修托利。”理查德依然緊鎖眉頭,“如果說使徒能像死亡騎士一樣擺脫重力,那麼他們恐怕也擁有極強的自我恢復能力……”
這個推測完全正確,還未等巫妖的同僚開口,那畸形的手臂就已經開始痊愈了。
“這……”試圖提出反駁的巫妖頓時語塞。
“再組織起新的大型魔法方陣,同時召喚兩顆……不,召喚三顆火隕石,這樣他即使能同時雙手出拳也無法阻止了。”
“可是三個七芒星陣同時運做會令詠唱時間以幾何倍數增加~!大人,這段時間里我們該如何保護城門?”
“除了等待,目前沒有更好的選擇了,立刻開始吧。”理查德頓了頓,“另外……讓城里的部隊做好應戰準備。”那雙冰藍色的瞳孔越過高大的銀色巨人,望向遠處黑壓壓的人類大軍。
到目前為止,聯盟的二十二萬部隊依然只是旁觀者,絲毫沒有協助攻城的意思,那片刀劍構築的大海就像凍結般保持著安靜與沉默。可是巫妖非常清楚,在那冰封的表面之下人類正凝聚著巨大的力量。一旦城門被摧毀,他們就會打破脆弱的安靜,然後如洶涌的波濤洪水,不顧一切地涌進這座城市。
在兩台永不停歇的戰爭機器驅使下,攻城戰沒有任何暫緩的趨勢,流星一顆接一顆墜向地面,沖鋒一次又一次撕裂**,銀色的使徒似乎只有在摧毀靈魂之石後才會止步,而在他們的對面,死亡騎士正為完全相反的目的舍身奮戰。
亮金色的太陽逐漸攀升至天穹的最高處,然後緩緩滑落,最後沒入地平線以下。然而整個亡靈之都卻仿佛依然處于白晝之中——在路維絲的力量影響下,新月淡藍的光芒顯得比往常明亮很多,清晰地映照出整個戰場的景象。
當天夜里十點,黎明之戰不間歇地持續十七小時後,宏偉的精金大門終于被最後一名巨人的鱗片磨穿了。完美無缺的環行防御因此裂開了一道缺口,不再能有效地分解外力。銀色的龐大使徒于是猛地揮拳,伴隨著刺耳的金石鳴響聲,兩扇八十米高的城門逐漸歪斜下去,從緊密的鉸鏈上脫落,最後墜向地面,令整個戰場翻滾起大片的塵雲。
等待了一天的聯盟部隊終于發出震天的吶喊,然後向著洞開的亡靈之都發起沖鋒。
清冷的月色投射在聖騎士的騎槍與鎧甲上,輝映出一片雪亮的光芒。聯盟的大軍仿佛沖破大壩的洶涌洪水,越過死去巨人的殘骸、越過扭曲變形的城門,一層疊著一層壓向世界樹。在進入街道繁復的圓形城市後,匯聚的波濤分成數個突進的枝椏,繼續以無法阻擋的姿態向前直刺——直到大群食屍鬼從各處建築中涌現為止。黑與白的急流迅速滲透並糾結在一起,令寂靜的都市成為一個充斥著刀光劍影的修羅場。
在人類軍團發起沖鋒的同時,死亡騎士們就已如退潮的海水,一層一層地相互掩護著從百米高的城牆上撤退了,而與他們交戰將近一天的銀色使徒則無言地進逼。雙方就這樣一前一後,憑借著高超的騎術和與生俱來的力量在亡靈之都星羅棋布的建築群間騰雲駕霧,當街道上的人潮與亡靈此起彼伏之時,這兩支精銳中的精銳也在鱗次櫛比的屋頂上展開了變幻莫測的交鋒。
“羅蘭~!我需要你的力量。”一個聲音借助魔法抵消距離,突然傳入往生者的耳中。被呼喚的死亡騎士皺起眉頭,然後一聲不響地隱入疾馳的軍流中,逐漸退向後方。下一刻,巫妖已經迫不及待地踏出移送方陣,走近對方身旁。
“怎麼了?”在羅蘭印象中,理查德會親下前線的記憶少之又少。
“我們有大麻煩了。”巫妖抬起手臂,死亡騎士順著他的指向望去,視線隨即被一座如山脈般高大的軀體擋住,“那個銀巨人正隨著聯盟的軍隊一起前進,如果讓他走到塔宮殿下,後果不堪設想。這家伙的破壞力足以動搖塔的根基,而且他也有可能順著塔往上攀登。”
“是擊碎隕石的那個使徒……他一定是是巨人們的首領。”羅蘭簡短地判斷,“但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了,你可以再多增加幾顆隕石,比如四顆或者五顆。”
“巫妖們正在這麼做,但時間上恐怕不夠。”理查德的語調中帶著不確定,“照這個步伐和速度來看,他很快就能進入樹冠的屏蔽範圍。到那時候,即使再怎麼修正角度,隕石最後也只會撞上傘一樣張開的樹冠,而不是目標。”
“所以你希望死亡騎士代替魔法把他攔下來?”
“首領巨人——姑且讓我們這麼標識——的抗魔性非常強,一般的束縛魔法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只有依靠騎士團的力量……”
“不可能。”死亡騎士打斷對方的話語,“這些類似騎士的使徒已經讓我們的狀況糟到了頂點,他們的力量甚至超越高階死亡騎士,而且數量上也同樣佔有優勢,如果現在抽調戰力,整個戰線都會崩潰。”
“不過……”羅蘭頓了頓,“我或許可以幫上忙。”
“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理查德不以為然。
“即使在體積懸殊時,戰士一樣有辦法讓劍砍對地方,何況霜慟恰巧能制約路維絲的力量。”死亡騎士的眼中掠過一道灼熱的火焰,“也許伊修托利已經睡著了,可是她點化這柄武器時所留下的影響依然清醒著。正是由于這個緣故,今天的霜慟在面對使徒時顯得特別鋒利,而且一旦被斬中,那些家伙驚人的痊愈能力也會被一並封印。這非常適合對付那個大塊頭~!”
巫妖沉默了幾秒,隨後再度開口︰“你確定辦得到?要知道,飛翔術的速度太慢,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是不能使用的。”
“沒關系,我本來就不打算把身體的操縱權讓給一個格斗外行。”
羅蘭說著,抬起頭仰望月光照耀下的夜空,繁星密布的黑色帷幕依然保持著寂靜,絲毫不在意腳下翻卷著塵土和鮮血的戰場。聯盟的獅鷲並沒有加入戰斗,這說明人類打算逐步耗盡亡靈的力量,然後再發起決定性沖擊,而對于現在的死亡騎士來說,這種決定恰巧是他求之不得的。
“和緋紅之王美露基狄克戰斗過的人一般膽子都會特別大,不過還不至于大到送死的地步。”死亡騎士突然微笑起來,“理查德,你去把克拉費里格召來。”
從遠處看銀巨人只是一座移動的山丘,而當死亡騎士接近後才發現,那龐大的軀體已佔滿了自己的全部視野,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巨人每踏前一步時從地面傳來的震動——光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讓這個使徒停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攻擊頭部,以期分散對方的注意力。
在夢魘奮力疾馳之時,羅蘭縱身而起,輕巧地將雙腳踏在坐騎背部的馬鞍上。然後他看準巨人鐘擺般交替踏步的節奏,雙腳一蹬,準確地著陸在巨人的左小腿,接著死亡騎士立即在這光滑的表面上靜悄悄地奔跑起來。
但和想象中的不同,雖然身型巨大,可是這個龐然大物的感覺沒有絲毫遲鈍——當羅蘭攀登到寬闊的腰部時,銀巨人突然停步,微微低下沉重的頭顱,似乎在觀察這名亡靈的動作,然後,他緩緩伸出手,打算抓住這個膽敢在自己身上亂爬、不知死活的小蟲子。
樹干粗細的拇指和食指夾擊而來,羅蘭卻依然保持冷靜。就象死亡騎士會判斷失誤一樣,使徒同樣沒料到獵物的爆發力竟如此驚人——在那兩根手指捏扁蟲子大小的目標前,亡靈已凌空跳起,然後落在他的手背上,頭也不回地繼續加速向前奔跑。
下一瞬間,銀巨人的眼中閃過兩道雷光,羅蘭感到自己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顫抖,原本嵌合緊密的鱗片正在松脫,成為一片片高速振動的刀刃,蜂鳴著想要磨碎接觸到的一切物體——死亡騎士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使徒連精金城門都能破壞的手臂。
不出所料……使出絕技了嗎?往生者眼中掠過灼熱的火痕,表情在剎那間緊繃。
他猛地拔出負在身後的大劍,然後將這柄沉重的武器甩了出去,霜慟的劍面在接觸到鱗片的瞬間立即迸裂出無數火花。巨大的慣性作用下,大劍就好象是一塊乘風破浪的滑板,向著手臂的高處沖去,而羅蘭則站在其上,以不遜于馬術的技巧操縱著霜慟的走向,任憑劍柄在震顫的表面拖曳出一道滾燙明亮的焰流。
幾乎只是轉眼之間,亡靈輕巧地攀上巨人的肩膀。霜慟在這火焰洗禮中沒有絲毫磨損,甚至連表面的溫度也依然寒冷徹骨,而當巨人發現自己的防御失效時,羅蘭已經用手中的大劍在他脖子上劃出了一條長長的痕跡。這道劍痕非常淺,因為銀色的鱗片兼具韌性與堅硬,即使再鋒利的武器也無法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另一方面,如此景象也足以證明,霜慟是可以對巨人造成傷害的。
比起和刀槍不入的美露基狄克戰斗,這根本算不上什麼,再割上幾個來回霜慟便能品嘗到使徒的熱血~!羅蘭一邊冷靜地推測一邊加大手上的壓力,而銀巨人顯然也推斷出了同樣的結果——作為回應,他重又對亡靈發起攻擊,這次不再是緩緩地用兩根手指捕捉,而是整個手掌猛地拍向脖子,幾乎和人類拍蚊子的動作一模一樣。
這一擊帶起陣陣呼嘯的狂風,然而羅蘭依然毫發無傷。
在那千鈞一發之時,他將手里的霜慟直立起來,劍尖抵住鱗片最不易碎的部分,劍柄指向外側,而自己的整個身體則緊貼修長的劍身。當巨掌如群山般壓落時,死亡騎士依靠大劍撐開的一小片罅隙存活了下來。
使徒的動作遲滯了幾秒,仿佛在思索對策,緊接著,他又一次揮掌猛拍。這回抵住霜慟劍柄的手掌並沒有立即撤去,而是不斷施加力量並向一側碾壓。再這樣下去,直立的大劍很快就會被側面的力量推倒,而羅蘭唯一的生存空間也會因此崩塌。可是這個極為有效的解決方案尚未來得及實施,來自半空的寒冰噴吐就凍結了使徒的所有動作。
趁著首領巨人將注意力集中在羅蘭身上的的時候,克拉費里格已悄悄靠近,並找準了最佳的攻擊角度。亡靈巨龍匯聚起全身的元素之力,對準巨人噴出大片雪白的霜霧,牢牢地將使徒的雙臂禁錮在冰塊之中。接著近六十米長的白龍猛地甩動尾巴,龍尾就象一條鋼鞭,橫掃向無法動彈的巨人,冰屑在瞬間四下飛濺,而使徒沉重的軀體也在這股巨浪般的力量下失去平衡,終于倒向地面。
首領巨人張開嘴,發出金鐵低鳴般的咆哮,同時掙扎著想要起身,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四顆火紅的隕石擦著世界樹的邊緣從天而降,準確地擊中他那宏偉的軀干——一顆擊碎使徒的腦袋,兩顆深埋入他的胸膛,最後一顆砸斷了他的大腿。亡靈之都的街道上頓時騰起沖天的飛沙走石,而當煙塵散開後,巨人殘破的軀體已沉入血海之中。
“做得好。”理查德的聲音傳進羅蘭的耳中,可是死亡騎士卻沒有回應的心情——剛才借助飛翔術滯留在半空的一小會里,從高處俯視的鳥瞰圖已明確地告訴他,局勢比想象中的還要糟。
巨型八足蟲的沖擊力遠遠超出預測值,那紡錘般的身體比任何撞城槌都更具威力,堅固的建築在他們面前就象是紙糊的燈籠,牆壁在突擊下被開出巨大的洞口,而聖騎士們則乘機緊隨其後,繞開蜘蛛戰士布置在街道上的重重障礙,直接深入亡靈防御工事的後方。
屋頂上的戰斗同樣陷入困境,死亡騎士們所面對的敵人簡直是自身投射在水中的倒影,銀色的使徒和他們一樣,能擺脫重力的束縛、擁有遠勝人類的反應神經、極強的自我恢復能力,以及高超的戰斗技巧——而且無論其中哪個方面,使徒都比死亡騎士更為優秀。
雙方的數量差距也在逐漸拉大,從黎明之戰開始至今,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成員已折損一千七百名,比過去八年的總和還要多。然而銀色騎士的數量卻依然保持不變,一旦在戰斗中遭遇重創,那片漂浮在平原上的藍雲就會降下一陣流星雨,將使徒軍團損失的部分補充回來,使其始終保持著對死亡騎士的絕對優勢。
到第二天黎明時分,戰場已從城門附近轉移至世界樹下。亡靈大軍屢戰屢退,目前龜縮在塔宮殿圓碟型的基座周圍,而聯盟大軍則佔據了整個亡靈之都,人類在城市的廢墟中搭建起數目眾多的臨時軍營,以供人員的休息和替換。
不知疲倦的使徒們依然保持著沉默而冷酷的戰斗姿態,很多半人馬騎士甚至打算從塔的外壁向上攀登,直接進入空中花園所在的部分。死亡騎士在發現這個企圖的第一時刻就立即予以反擊,兩支部隊仿佛一黑一白兩條長蛇,盤繞在高達一千五百米的八面體塔身上,吐著信子發出憤怒的嘶鳴聲,然後以利刃編織的毒牙撕裂對方的軀體。
“真沒想到,原來死亡騎士的**也是有極限的……路維絲的使徒比想象中的還要棘手。”羅蘭說這話的時候太陽正在下滑,伊修托利為期三天的沉眠業已過半。
他眼前的景象可說是百年難遇一回——大批死亡騎士正坐在景色宜人的空中花園內,個個都抿緊嘴唇閉目休憩,巫妖們則忙碌地來來回回,充當著醫生的角色。
在連續高強度戰斗三十多小時後,即使是神所賦予的軀殼也難以為續,往生者們的身體機能逐漸下降,自我痊愈能力也完全跟不上不斷增加的傷口,由此產生的惡性循環令騎士團死傷慘重。為此,羅蘭不得不采取交替戰斗的方式,這才把部分狀況接近極限的死亡騎士從前線上撤了下來——盡管那意味著剩余的死亡騎士會面對更大壓力,但這位騎士團團長顯然別無選擇。
“使徒的**同樣有極限,而且他們欠缺戰斗經驗。”理查德在一旁淡淡地接口。
“可是力量和數量卻都在我們之上。”羅蘭嘆了口氣,“理查德,你注意到一個現象了嗎?那片浮在空中的幽藍色海洋,現在它的體積比起昨天清晨似乎小了不少。”
“根據法師們的測算,縮小了將近二分之一。可是我們還是無法判斷出其中蘊涵的成分,唯一感覺得到的只有強烈的靈魂波動……”
“那些究竟是什麼組成的並不重要,”死亡騎士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的解釋,“關鍵在于,如果它的確代表女神之力在現世的形態,那就意味著路維絲至少還有整整一倍的使徒可以投入戰場~!手頭還有這麼多預備部隊,恐怕對方打算采用兩面夾擊的做法。”
“從地面和空中同時攻擊嗎?”理查德警覺地發問。
“沒錯,當我們被消耗得筋疲力盡,部隊大幅減員時,路維絲再放出積蓄的力量,發動起大規模立體攻勢,效果將是致命的——得不到支援的空中部隊肯定會徹底崩潰。”羅蘭簡短地分析,“所以我建議你最好把重點放在防空問題上。”
“那這里怎麼辦?我們的撤退步伐已經比預定計劃早了整整五個小時,如果塔身再守不住的話……”
“會守住的。”羅蘭故意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經過深思熟慮,我打算做個相當有價值的實驗。”
“是什麼?”巫妖皺起眉頭。
“按平均水平來看,使徒比死亡騎士要更厲害,但是……最強的使徒是否會比最強的死亡騎士更厲害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22:41
第二十八章 黎明
當那名形單影孤的半人馬騎士沖過來的時候,高階死亡騎士並沒有危險的感覺。此處的戰場和路維絲主力部隊隔離很遠,敵人得不到任何支援,而己方卻是一支配合默契的四人戰隊,顯然握有絕對的勝算。
然而在與使徒交鋒的瞬間,亡靈們才頓時明白,自己的判斷完全錯誤了——其余三人還未來得及進攻,沖在最前的死亡騎士已身首分離,他的屍體軟軟地趴在夢魘脊背上,而帶著空洞眼神的頭顱則掠過上千米高的塔身墜向地面,轉眼之間就融入城市錯綜復雜的背景里。
“全力應戰~!這家伙和其他使徒不一樣。”小隊隊長的瞳孔中燃起火焰。往生者們再度策動夢魘,三人形成一個堅固的倒三角,手中的戰戟交錯揮舞,編織出寒冷的大網,企圖將敵人牢牢地罩在其中。
半人馬騎士的動作沒有任何遲滯,他從正面迎上亡靈最擅長的陣型,手中的雙頭劍挑起一線耀眼的銀光。剎那間,寬闊的劍刃已斬斷死亡騎士的長戟,斷裂的戟桿擦著使徒光滑的軀殼走空,而雙方錯馬的瞬間,全長七米的雙頭劍突然飛速旋轉起來,仿佛鋒利的葉片橫掃而過。
一名高階死亡騎士的半個腦袋緩緩滑落,另一名的胸口飆射出鮮血——使徒已切開他的身體,摧毀了心髒。只有指揮官勉強用手中殘破的武器擋下攻勢,但巨大的沖擊力也令他落馬。小隊隊長終于醒悟過來——自己和對方完全不是同等級別的對手,可是後悔毫無用處,他的雙腳剛著地,甚至來不及抽出腰間的長劍,眼中已是劈面而來的一片銀色刀光。
但這次,雙頭劍沒能貫穿目標的心髒。伴隨著尖銳的金屬踫撞聲,一個矯健的身影擋在了使徒面前。
“找回你的坐騎,然後到左翼去支援。”死亡騎士頭也不回地命令身後的下屬,火紅色瞳孔不放過使徒的任何一個動作。
“阿爾薩斯大人?”隊長有些驚訝,不過表情很快就緊繃起來,“是,我這就去~!”
“現在礙手礙腳的人都離開了,這里就剩下我們兩個,環境非常合適。”阿爾薩斯微微一笑,轉動著手中的長戟,“我猜你也一定很想知道吧,最強的死亡騎士和最強的使徒究竟哪個比較厲害?現在就來試試看如何,首領騎士?”
“首領”這個標識是由羅蘭率先提出的。原本城門的防御可說是無懈可擊,即使巨人們擁有貫穿精金的能力也依然無法抵抗巫妖的魔法,唯一的關鍵就在于那名能擊破隕石的使徒,正是由于他的存在,城市才會被攻破,亡靈軍團才會陷入如此絕境。這就是身為“首領”的特殊能力,仿佛長槍的尖端,可以將全部的力量匯聚于一點,並淋灕盡致地發揮出來。
如果能找出槍鋒,並將之毀滅的話,路維絲軍團的沖擊力一定會受到不小的影響。而阿爾薩斯現在執行的正是這個使命——搜尋並殺死銀色騎士中的首領。
半人馬騎士的瞳孔中掠過兩道耀眼的雷光,修長的雙頭劍在他的身旁劃出兩個巨大的扇面,以靜制動的姿態毫無破綻。
不會有錯的,眼前的使徒一定是首領騎士~!有著紅色瞳孔的往生者覺得渾身的冷血逐漸開始沸騰起來。他已經在垂直的戰場上來回巡梭了數個小時,也遇到過不少力量強大、經驗豐富的使徒,可是沒有一個能和眼前的相提並論。對方不僅在瞬間就斬落四名高階死亡騎士,而且顯然對于雲耀的引入技巧非常熟練——不,與其說這名半人馬騎士掌握了雲耀,還不如說他生來就懂得雲耀,無論是高度集中的意識還是無與倫比的速度,都可說是劍士中的典範。
很好,這樣的對手才有資格死在精王劍雲耀之下。死亡騎士露出滿意的笑容,轉動的戰戟在瞬間恢復靜止,三叉的刃端指向面前的敵人。
下一瞬間,那支長戟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平衡,它就象一支利箭“嗖”地射向使徒的心口,對方的雙頭劍立即劃出一個銀色的圓,精準無比地從縱切面剖開那柄投擲過來的武器。趁著使徒應付的剎那,阿爾薩斯已抽出腰間長劍,輕巧地從半空中掠過,鷹一般撲向半人馬騎士。
使徒的武器總長七米,每一頭劍刃各長三米,當中的握柄長一米,在中距對戰上佔有絕對優勢。如果使用長戟對抗只有挨打的份,所以死亡騎士必然會選擇近身作戰,一旦雙方拉近到交鋒的距離,局勢就會立刻扭轉。在戰斗開始前,半人馬就已預測到對方會采取這種冒險的做法,因此特地為自己留下了回旋的余地,當阿爾薩斯跳起時,他的雙頭劍迅速轉向,由劃圓變為橫掃,完全未因長戟的干擾而出現任何遲滯。
這是力壓千鈞的一斬,足以將半空中的亡靈分成兩半;即使被死亡騎士的長劍格擋住,撞擊力也能將對方彈開十來米,自己依然保持著距離上的優勢。然而,當雙頭劍接觸到長劍劍刃的瞬間,使徒才發現手上根本感受不到震動——阿爾薩斯的佩劍是一柄軟劍~!
在來不及捕捉的時間罅隙中,精王劍雲耀彎成一條弧線,隨著使徒呼嘯的刀鋒翻轉。死亡騎士的身體也仿佛輕盈的風箏,和佩劍一同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翻過雙頭劍切割的截面,順流而下,軟劍薄而刺眼的鋒刃削向半人馬的首級。
雪亮的光弧在兩人間一閃而過,“嚓”地斬去使徒的半個腦袋,勝負定格在一個靜止的畫面中。
可是對于阿爾薩斯來說,戰斗卻尚未結束。慣性作用下,少了半個腦袋的使徒直直撞向阿爾薩斯。死亡騎士不得不以劍為盾,抵住那個全身布滿沖角的軀殼,然而反作用力卻將他推向了離塔壁越來越遠的空中,阿爾薩斯只覺得全身猛地一沉,接著就和對手的屍體一同開始下墜。
這是使徒設下的陷阱。在攻擊落空的同時,他便清楚大勢已去,不再試圖做出徒勞的躲避,反而用力蹬下四蹄,高高躍起迎上劍鋒——現在兩人是在距地面超過一千五百米的塔壁上決斗,如果將死亡騎士頂出重力依附的範圍,那對方就會和自己一起掉下去同歸于盡——首領騎士最後的反擊。
狂風在耳旁尖銳地呼嘯,但阿爾薩斯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他小心地調整重心,將身體恢復成頭上腳下的狀態,然後舉起左手發動死亡纏繞。一顆黑色的光球在死亡騎士的掌心迅速凝結,緊接著喧囂的怨靈們破殼而出,仿佛噴涌的急流。而借助著這股反推力,阿爾薩斯重回塔壁,鋼制的戰靴在雪白的地面上拖出刺眼的火花。
幾秒的墜落令他從高處亡靈所控制的範圍掉進了使徒們佔領的區域,現在視線中的幾乎是清一色的半人馬騎士,林立的雙頭劍在斜照夕陽的光輝中摻入無窮的冷峻,但阿爾薩斯卻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仿佛在回味生死的剎那。
“一劍之間的交鋒勝過這幾年來所有的殺戮,我很滿足~!”死亡騎士發出爽朗的笑聲,用那雙燃燒著赤紅火焰的眼楮環顧四周,使徒們在那灼熱的掃視下警覺地挺起劍。
“如果使徒也懂得派出獵殺首領的戰士,那我就可以得到兩次交鋒的機會了……不過算了,我並不期望你們這些下腳料能帶來什麼驚喜,姑且就充當一下清道夫的角色好了。”
阿爾薩斯自言自語著,用手指在雲耀上輕彈一下,柔軟的劍身立即振動著發出悅耳的聲音,仿佛一首無法抗拒的安魂曲。
半人馬騎士的攻勢終于緩了下來,盡管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發起潮水般的沖鋒,死亡騎士卻能以少擊多堅守住防線,就好象是迎上驚濤駭浪的黑色礁石,歷經無數沖刷依然紋絲不動。而塔內的戰斗同樣陷入膠著狀態。
近五十小時的連續激戰,再加上力量的逐漸衰退,食屍鬼的數量已從十萬暴跌到四萬,再加上死亡騎士在使徒軍團前自顧不暇,聖騎士毫不費力就控制住地面戰場的局勢,並帶領聯盟的大部隊推進到世界樹之塔的腳下。可是接下來他們的步伐卻不得不減慢——四萬名食屍鬼全部擁塞在高塔內部,密密麻麻地填滿了所有通道。即使是沖擊力無與倫比的八腳蟲,在面對層疊的血肉之壁和蜘蛛戰士黏性極強的大網時,也同樣一籌莫展。
“聯盟的部隊還困在主干塔的第七層,使徒們推進戰線的速度也已大大降低。”理查德似乎松了口氣,“你抓住了他們的要害,而且阿爾薩斯也比我預料的更為強大。”
“他的力量已在我之上……不過,或許是這幾年來我變弱了也說不定。”羅蘭以一種客觀的語調評價,隨後低下頭俯視著垂直面上的戰場,“先不談那些,總體形勢還是很糟糕,我們只剩下空中花園這最後的防線了。現在開始騎士們不能撤退,必須賭上性命戰斗。”
第三天的黎明已悄然而至,陽光最先渲染世界樹之冠的頂端,隨後自上而下鋪展,仿佛無邊的金色瀑布。漂浮在半空中的那片幽藍色大海在接觸到陽光的瞬間,突然碎成無數朵奪目的火焰,全部向著高空飛去,在淡色的天穹上拖曳出明亮的軌跡。
“果然……”
目不轉楮地注視著那些在天空中刻下痕跡的長線,理查德喃喃念了一句︰“最後三分之一的力量,變成空中部隊了嗎?羅蘭,這和你預料的一模一樣。”
“這說明路維絲的戰略無懈可擊,接下來就得看雙方純粹的力量比拼了。”死亡騎士下意識地握緊戟桿,“樹冠上的防空系統交給你,這里則由我來指揮,如何?”
“當然,老友。”巫妖露出難得的微笑,“能和你聯手作戰可是我的榮幸。”
“……我也是。”羅蘭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沖向交織著刀光劍影的戰場。
新的使徒從藍火的光芒中蛻殼,展開銀色的翅膀,集群乘風而起。這些駕御著空氣的戰士同樣是仿生學的產物,從外表上看,他們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形態——女王蜂與聖甲蟲。
前者身長七米,有著黃蜂般縴細的腰身和優美的流線型軀體,兩對高速振動的半透明膜翅薄而鋒利。女王蜂的額頭上伸出一根極長的撞針,可以輕松貫穿龍的鱗片;胸口則有四個巨大的進氣口,空氣被吸入後經壓縮從紡錘型的尾端噴出,強勁的推力驅動下,他們的速度甚至超越了翅膀所帶起的颶風。
聖甲蟲顯然是為了防御亡靈龍的攻擊而產生的,他們的身軀足有十四米長,全身都包裹在厚重的甲殼中,可算是空中的銀巨人。而為了能令這個厚重的身軀獲得足夠的速度規避危險和追擊敵人,三對覆蓋整個背部的巨大翅膀正不停地扇動著,發出嗡嗡的鳴響聲。
在由這兩種飛行使徒組成的十字集群編隊後,則是聯盟的王牌——風暴獅鷲軍團。四千匹獅鷲拍擊羽翼的聲音清晰可聞,四千名獅鷲騎士手中的巨大擲斧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如果說使徒們是貫徹藍天的一條銀河,那他們就象是一片棕黑色的層雲,壓迫著仰望者的視線,吞噬去陽光與晴空。
“打擊目標分為三類︰亡靈龍、石像鬼、防御塔。風暴騎士團的任務是掃除石像鬼,在面對龍時最好盡量避免沖突,同時保持與防御塔的距離。只有等使徒們成功突破世界樹之冠上的防空設施,我們才能發動縱深攻勢。”克里特對十一名直屬部下發布命令,“第一大隊負責首輪攻擊——從現在的凌晨五點持續到早上十點,五小時已是騎士團空戰的極限——在那之後,請務必脫離戰場,回到集結點補給和休息。”
說到這里,矮人意味深長地看了身旁的人類女孩一眼,頓了一頓,然後才繼續說道︰“當然,高山矮人是世上最勇敢的戰士,躲藏在女神路維絲的身後絕不是我們的作風……可是,如果缺乏必要的耐心和謹慎,那就連戰士都算不上了。”
“是,長官~!”部下們的回答一如既往地響亮。
“請不用擔心我,克里特大人。這方面早就和教皇陛下約定過了,一切以聯盟的利益為最優先考量,我絕對不會擅自行動的。”在回歸戰斗位置前,卡托麗故做輕松地對克里特說道,“何況這把弩也只能射穿石像鬼而已,對龍使用幾乎無效。”
“有句諺語說得好,機會總是有的,就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時候了。”克里特笑了笑,“這是你的第一次實戰,保持冷靜與判斷力,這樣才能生存下來。”
嘹亮的號角中,由使徒與獅鷲組成的聯合空軍終于展開攻勢,就象無數支射向靶心的利矢,帶著死亡與毀滅的氣息涌向雲上的樹冠。
女王蜂的動作比想象中更為敏捷,他們巧妙地繞過鞭子一樣甩出的雷電以及四處開花的火球,毫無停滯地將撞針刺進目標的身體。陣型最前方的一只亡靈巨龍躲閃不及,被六只女王蜂同時貫穿,緊接著,使徒猛地振動翅膀,向著六個不同的方向撕扯,龐大的**在那股強橫的扭力下頓時裂成數塊。
而每當龍群想要以魔力編織出防御網的時候,那些聖甲蟲就會蜂擁而至。他們厚重的防御不僅能抵擋白龍的寒冰噴吐,同時也對魔法有著極強的抗性——密集的閃電束、灼熱的火球、鋒利的風刃,全都很難奏效。很多時候,亡靈龍不得不采用牙咬和爪撕的方式來將這些笨重的甲殼生物分屍。
乘著敵人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聖甲蟲上時,女王蜂橫沖直撞,大肆殺戮。這是個混亂的立體戰場,攻擊可能來自四面八方,而巨龍一旦稍有疏忽,女王蜂就可能發動攻勢,將路維絲的敵人在眨眼之間貫穿——即使很多時候這種空中沖撞可能會誤傷到聖甲蟲,他們的動作也沒有絲毫猶豫。
使徒與獅鷲巧妙的配合之下,石像鬼的數量迅速減少,而亡靈巨龍也手忙腳亂起來——亡靈的空中部隊同樣是需要配合的,龍群軀體過于龐大,需要借助靈巧的石像鬼來防御死角;石像鬼則缺乏攻擊力量,必須以亡靈龍為火力中心。而隨著戰斗的持續,往生者們逐漸陷入了防御力量和攻擊力量一同減少的惡性循環之中。
到中午十二點時,石像鬼的數量終于跌破下限,外圈防線崩潰。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當機立斷,讓空軍撤退到樹冠的正上方,與巫妖們的防御系統協同作戰。魔法防御塔射出的強光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奪目的細線,可是這張嚴密的火力網卻依然無法阻斷銀色潮水的沖擊。
“羅蘭~!”理查德的聲音在被呼喚者的耳畔響起。
“怎麼?”死亡騎士有種糟糕的預感。
“有一群女王蜂突破防御了,你必須立刻回防,否則……”
“該死~!”羅蘭下意識地打斷巫妖的話語,他抿了抿蒼白的嘴唇,隨後轉向一旁的戰友,“我帶一百名死亡騎士去守護靈魂之殿,這里就交給你了。”阿爾薩斯尚未回答,那個眼中燃著灼熱火焰的身影已消失在了空中花園螺旋上升的走廊之中。
世界樹之冠就像一個巨大的立體迷宮,在它的各個節點上巫妖們都布置了數目眾多的魔法防御塔,不留任何盲點。可是,沒有盲點並不意味著無法突破,當聖甲蟲以身體摧毀防御塔的同時,一小隊共十二只女王蜂立即從這個人為創造的缺口中沖了進去。他們收攏起寬闊的翅膀,水滴狀的身體以極高的速度穿梭過縱橫交錯的枝椏,墜向托起伊修托利靈魂之石的空中廣場。
廣場邊緣的十二座巨型防御塔立即作出反應,但面對無數枝葉,光束的命中率大大下降,依然有一半數量的女王蜂經受住了交叉火力的洗禮。這最後六名使徒不僅借助重力的牽引,而且還利用尾部的噴射進一步加速,企圖將靈魂之殿連同里面的靈魂之石全都撞個粉碎。
“發射~!”羅蘭的命令壓過了尖銳的風聲。
兩千五百枚羽箭應聲離弦,一場毫不停息的箭雨覆蓋在那六名的女王蜂上,這是寒冰皇冠騎士團安置在空中廣場上的最後防線——二十五台聚射弩——每台都可以一次性射出上百枝箭矢,而裝填時間卻可以控制在短短的十分鐘內,堪稱是火球魔法的機械版。
這陣急雨令使徒們全都成了插滿箭簇的鋼鐵刺蝟,他們的飛行軌跡也在巨大的沖擊中被扭曲,其中四只墜進樹枝,身體在一連串踫撞中四分五裂,還有兩只則落向廣場,七米長的身軀在花海中翻滾著帶起飛揚的血花。
羅蘭第一個沖上前,拔出負在身後的霜慟,一記縱斬剁掉女王蜂頭頂的撞針。接著,死亡騎士們蜂擁而上,銀色的軀體立即被數十把重劍捅成馬蜂窩,鮮血四下橫流。
“我不會再犯相同錯誤了,路維絲。”羅蘭的眼中燃起耀眼的火焰,“只要死亡騎士還站在這里,就絕不會讓你動伊修托利一根頭發~!”
路維絲歷二三五年十月十二日,月亮沿著天穹緩緩下沉,伊修托利的沉眠進入最後的三個小時。
卡托麗再次跨坐上自己的獅鷲,在朦朧的夜色中遙望著遠方群山盡頭的世界樹——那里的戰斗已進入白熱化狀態,數不盡的耀眼光束在黑夜中掃過,仿佛要將整個天空切割成碎片。
亡靈的空中防御已崩潰,空中花園也被佔領大半,按照法師們的估計,聯盟軍隊早該在兩小時前就攻佔下靈魂之殿了,可是最後的幾步卻異常難走,即使要前進小小的一米,人類與使徒也都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聯盟二十二萬大軍已損失五成以上,而亡靈軍團的食屍鬼更是減少到總數的十分之一,只余下一萬名不到,再加上使徒、聖騎士、蜘蛛戰士、死亡騎士等等,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計,世界樹腳下也起碼躺著二十萬人。
這根本就是屍山血河。
不過,那個人……黑暗之鷹顯然不在其中,他大概還在世界樹的頂端不顧一切地戰斗著,用手中的大劍毀滅眼中的所有敵人。想到這里,女孩翡翠的眼眸禁不住掠過一道黯痕。
我必須達成那個約定,無論結果如何,一定要和羅蘭-斯特萊夫做個了結。
“卡托麗。”一個聲音打斷了女孩的思緒。
“準備起飛吧,這次恐怕是最後的機會了,直到太陽升起前我們都不會著陸,正在戰斗的第四大隊也同樣要繼續作戰。”克里特口中呵出的熱氣在黑暗中結成白霧,十二日的氣溫比往常低了很多,“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會決定女神的命運與世界的走向,不過對于我們這些凡人來說,只有生或者死兩種選擇,鏖戰到黎明便可分出勝負。”
“為了路維絲聯盟~!”矮人高舉起大斧。
“勝利~!勝利~!勝利~!”風暴騎士們的吶喊震耳欲聾,接著,獅鷲扇動翅膀的聲音在山谷中掀起更大的回聲。
獅鷲騎士團第一飛行大隊以十字編隊契入紛亂的戰場。近二十小時的消耗戰下來,世界樹之冠上的大部分魔法塔都被破壞,火力防御網處處是撕裂的空隙和缺口,而亡靈巨龍和石像鬼們也收縮了陣線,聚集在靈魂之殿的周圍配合十二座巨型防御塔做最後的抵抗。
在圍繞著戰場盤旋了兩圈後,卡托麗終于尋到了一條魔法光束難以命中的突入路線,盡管那一處的白龍和石像鬼數目不小,但對于以速度自傲但防御極差的獅鷲來說,這是唯一的選擇。女孩毫不猶豫地帶動韁繩,叫做凱歐的獅鷲心領神會地俯沖而下。
六只石像鬼很快就從後面包抄過來,以鋒矢陣型散開,緊緊地咬住獅鷲的尾巴,凱歐做出數次急轉急停與俯沖,依然甩不掉這些靈活的對手。卡托麗于是轉過身抬起弩,在估算風速與氣流之後輕扣扳機,下一瞬間,那支箭準確地釘在了目標的眉心,中箭的亡靈慘叫一聲墜向地面。
還有五只……女孩正在心算著,但卻仿佛被針戳中一般突然抬起頭——某個龐大的陰影正將自己罩在一片寒氣之中——亡靈巨龍的寒冰噴吐。
在主人還未發出指令前,凱歐就已經作出了反應。獅鷲猛地扇動翅膀,拉起整個身體,接著突然向一側傾斜翻轉。巨大的空氣扭力下,騎士與坐騎一同橫滾數圈,勉強避開那陣寒冷徹骨的白霧。但危機才剛剛開始,突如其來的規避動作令卡托麗的強弩脫手而出,這回她完全失去了遠程攻擊的手段。
亡靈巨龍認定獵物束手無策,于是肆無忌憚地張開大嘴,尖利的牙齒幾乎要觸到凱歐的尾巴。就在此時,一道紫金色的雷電從卡托麗的手腕上抖了出去——精王劍紫荊終于出鞘了。這柄長劍展開金線串起的的九截劍刃,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巨大的半圓,堅硬的龍鱗就像紙片一樣被砍碎,耀眼的雷光閃過之後,長劍已削去巨龍的半排牙齒和整個下巴。
這漂亮的斬擊足以重傷強大無比的白龍,可是對于死過一次的亡靈來說,攻擊的唯一結果就是帶來高漲的怒氣。少了下巴的巨龍發出憤怒的咆哮聲,一股冰冷的氣息從背後滲透到女孩的全身——亡靈龍打算發動新一輪噴吐,將眼前膽敢毀損自己身體的愚蠢人類化成一灘冰水。
卡托麗抿緊嘴唇,手中的紫荊再度出擊,仿佛一條靈動的長蛇咬向旁邊的石像鬼,游走著電光的金索在瞬間纏住目標,然後猛地甩向正在屏氣的亡靈龍。這一擊巧妙地借助了石像鬼原本具有的速度,威力不在投石車之下。頭部被**炮彈砸中的白龍立即失去平衡,一頭栽向低空。而獅鷲則在這段空隙中得以脫身,飛快地甩開最後幾名追擊者,鑽入樹冠上枝椏最為茂密的區域。
著陸以後,凱歐迅速收起翅膀,同時發揮出自己身為地面猛獸的特長。矯健的四肢和鋒利的爪子令它能輕松地在交錯的樹枝上騰挪跳躍,而伏在背上的嬌小騎手也根本不算是負擔——對于這只獅鷲來說,卡托麗的重量幾乎等于零。綠葉間的一陣奔馳過後,死亡騎士與使徒激戰的空中廣場終于映入女孩綠色的瞳孔中。
“他就在那里……”卡托麗第一眼就看到了羅蘭,女孩的聲音在剎那間發生微妙的顫抖,接著卻透露出下定決心的堅韌,“沒什麼好猶豫的……我們上,凱歐~!”
忠誠的坐騎發出一聲低沉的吼聲,拱起腰準備跳躍,但下一刻,托起猛獸的樹枝卻突然因不堪重負而折斷~!
隨著力量的回溯,世界樹的軀干不再不朽。
而伊修托利的甦生儀式也進入了最後的階段。
“不能使用死亡纏繞了,身體的感覺也有點遲鈍,你們狀況如何?”羅蘭的詢問得到了其他死亡騎士的肯定。而他的話音未落,周圍的空氣已開始輕微鼓噪起來。
清冷的月亮隱入黑幕,大片的層雲迅速積聚,在昏暗的天穹上流轉著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緊接著,一縷比火焰更灼熱的白光沁出漩渦的中心,它的周圍不斷迸發出赤紅色的光紋,一輪又一輪向外擴散,最終點燃了整片黑色的夜空。
所有人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這種力量所帶來的巨大壓力,無論是人類的心髒跳動,亡靈的靈魂律動,還是使徒眼中的光芒,已經全都被這股無形而有質的能量波動打亂了。為光芒映紅的戰場在幾秒內降溫,刀劍交擊聲、吶喊咆哮聲、就連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都被凍結,人們只能聽見自己紊亂的心跳。
下一瞬間,長劍出鞘的清脆震響貫徹天際。一道刺眼的光柱從漩渦的中心激射而出,仿佛一柄巨大無比的火焰之劍,燃盡阻擋在面前的一切事物,直直插向世界樹的中心,靈魂之石的所在~!
女神路維絲的利劍已斬入現世,只為摧毀企圖封神的意志。
伴隨著一聲金鐵交擊的巨大轟鳴,這柄光芒四射的神劍在距離靈魂之殿二十米的空中終于被截停——十二座高塔撐起了一片淡藍色的半透明球形光膜,光膜上密密麻麻地布滿深藍色精靈語咒文,而巨大的劍鋒與這層保護罩的交接處,刺眼的白熱光芒令人無法正視。全高兩千六百米的建築開始顫動起來,從最底端的基座到最頂端的廣場,每一個組成部分都發出痛苦的呻吟,伊修托利之塔正拼盡全部力量,試圖抵抗路維絲之劍施加其上的壓力。
但只是過了短短的一小會,光膜就變得忽明忽暗,趁著魔法塔中積蓄的力量消耗殆盡之際,火焰巨劍突然提起,然後加速劈下。一道白光閃過,保護罩應聲而碎,廣場被一分為二,靈魂之殿仿佛是紙造的模型,在奪目的光芒中灰飛煙滅~!
“不~!”羅蘭聲嘶力竭的絕望叫喊刺穿了亡靈們的耳膜。
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現在毫無遮蔽,完完全全地曝曬在這道自天而降的火焰之柱中,水晶體光滑的表面裂開了無數道小而深的傷口。
這一次……我絕對要守護住伊修托利,我一定要保護好最重要的人,哪怕面對神靈的憤怒也再所不惜~!羅蘭的眼中燃起水色的火焰,死亡騎士不顧被燒成灰燼的危險,沖進神罰之劍的火柱中,用身軀替靈魂之石阻擋光芒的照射。
比起尤瑟爾的聖光風暴,路維絲的力量要強上無數倍。羅蘭頸項上的垂飾不停地閃爍著,可是卻根本無法抵擋住灼熱而霸道的滅絕之力,亮銀鎧在接觸到火焰的瞬間就融化了,滾燙的鐵水滲透進羅蘭的**,女神的力量則撕裂開羅蘭的靈魂。過往所有的噩夢都再度浮現在死亡騎士的眼前,比現實更加逼真,而當錯亂的意識沉浸于記憶的痛苦中時,承載著意識的靈魂也正迅速分解碎裂。
當羅蘭覺得自己就要氣化的時候,更多的死亡騎士撲了過來,同樣用自己的身軀覆蓋在靈魂之石上,一層疊著一層——可是他們的**太過渺小,眨眼之間便被毀滅,根本延緩不了路維絲之劍的攻勢,靈魂之石的碎裂速度還在加快。
一頭亡靈龍忽然從天而降,用龐大的身軀籠罩住死亡騎士與靈魂之石。他的膜翼在瞬間就被燒盡,全身都騰起濃黑的煙霧,骨架逐漸剝離,靈魂逐漸潰散,可是巨龍依然一聲不吭。緊接著,更多亡靈巨龍飛蛾撲火般沖進這柄奪目的火焰之劍中,與死亡騎士共同構築起肉與靈的盾牌。
正如伊修托利所說——“不是憑借我的力量,而是由各位自身的力量來決定黎明之戰的勝負,這樣得到的結果也一定會是你們所希望的。”
希望世界得到改變,所以此時此刻,執著的往生者們才會不惜一切也要為伊修托利打通封神之路。
對于以**承受神罰之火的亡靈們來說,痛苦之外的一切都已被剝離。他們無暇去注意周圍環境的變化,無法去觀察分針秒針的轉動,唯一能做的,只有靜靜地等待毀滅,以及守護伊修托利的靈魂。
但時間依然在流逝。
一線微弱而縴細的陽光跨過群山之顛,越過重重黑暗,仿佛耀眼的火鏈,在茫茫夜空中劃出一道金色的軌跡。
黎明已至~!
幾乎快要碎裂的靈魂之石顫動了一下,隨後水晶的核心之中,鮮明的橘黃色光芒突然暴漲起來,散射出照耀萬物的光華。那些比神罰之火還要明亮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動匯聚,最終形成磅礡有力的弓形體——一對足以覆蓋整個蒼穹的巨大羽翼~!
女神的翅膀優雅地舒展開,只是輕輕一擊,那柄霸道的火焰之劍就斷成了碎片。路維絲在世界樹周圍布下的無形牢籠頃刻間湮滅,接觸到光芒的使徒無一不成為隨風飄揚的粉末,密布的漆黑烏雲被撕得粉碎,湛藍的天空重回人們的視線。
整個世界在伊修托利的振翅中搖撼著。
如同串串藤花爛漫的綻開一般,綿延萬里的純白色極光帷幕緩緩垂下,聯結起整個世界的天空,波光粼粼的表面反射著清晨的第一縷光線,將黎明的光芒以及伊修托利的喜悅傳遞到這個星球的每一處。
星球另一頭的卡那多斯大陸,人們停止了夜晚的祭祀,抬頭仰視著夜間白晝的宏偉景觀;牛頭人薩滿呢喃著古老的咒語,手中揮灑的磷粉飛向那極光四射的天空;大盧爾德競技場內矗立的皇帝峰下,混合著戰士熱血的古老沙塵卷起陣陣呼嘯的旋風。
遙遠而寒冷的北方凍土,永不停歇的寒風在此時凝滯;矮人們走出居住的地下城,感受著諾德森大陸久違的溫暖陽光;最後的白龍一族聚集于沉寂的墓地內,為死去的同胞們送上解放與祝福的頌曲。
而這片經歷神靈之戰的洛倫丹大陸,沉睡的土地也全都甦醒了。教皇朱利安-奧古斯特無言地站立在露台上,死死盯著遠方地平線上如潮水般鋪開的極光,仿佛一尊石刻的雕像。以秩序與正義自傲的聖都陷入了混亂與恐懼之中,就連路維絲神殿中的牧師和騎士們也全都呆若木雞地張大嘴巴。
“路維絲失敗了嗎……這樣下去,法王廳便……”朱利安的語調中透露出不甘心的怒火,他突然猛地轉身跑進辦公室中,狂暴地翻起一本又一本歷法書。而當日歷的內容映入教皇的眼中時,他終于瘋狂地大笑起來。
“結束了……結束了~!”宣告的聲音象啼血的夜鶯般淒厲。
路維絲的時代已經步入盡頭,一只看不見的手改寫了世界上所有的歷法書,昨天還是路維絲歷二三五年十月十一日,但今天——書上卻赫然寫著“伊修托利歷零年十月十二日”~!
此刻的黎明只屬于伊修托利。
今天是伊修托利之黎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23:33
終章
時代之風
當聯盟大軍從失重的意識中清醒過來時,路維絲使徒殘余的那一部分早已逃逸無蹤。然而,人類並沒有時間去顧及女神之力現在的狀況,令他們不知所措的是眼前景象的劇變——世界樹不見了,亡靈之都不見了,就連數十公里寬的神道也不見了~!雅赫維山脈恢復了原本的模樣,而十幾萬人類戰士則全都被困在綿延的群山之間。
難道迄今為止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場噩夢嗎?這種想法在瞬間彌漫開來。然而,刺鼻的血腥味和佔滿全部視野的屍山血海卻告訴人們,戰爭與死亡都是實實在在的。
“注意,有敵人~!”一名聖騎士大喊著,同時握緊手中的長劍。
幾只食屍鬼正搖搖晃晃地圍攏過來,口中發出毫無意義的嗚咽,周圍的士兵立即進入臨戰狀態,但他們的眼中卻閃過不安的神情——沒人知道在伊修托利封神後,這些亡靈傀儡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
可是什麼也沒發生。食屍鬼與蜘蛛戰士空洞的眼眶中,一絲游走的火苗漸漸熄滅——女神已取回賦予的力量,失去動力的軀殼很快就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
一陣光芒的漣漪突然泛起,象海浪般撫過成千上萬冰冷的屍體,在這股奇妙力量的影響下,人類與亡靈的屍體開始逐漸幻化。殘缺的肢體、干涸的鮮血以及死後所遺留下來的灰燼,凡是屬于死者軀殼的東西都變得透明,仿佛被吸收的水分,緩緩沉入大地。而他們曾經躺著的地方,無數潔白的月之花紛紛綻放,在漫山遍野上盛開,形成一片靜謐的花之海洋。
為了超度人類的戰死者,並令亡靈傀儡獲得真正的安息,伊修托利為他們樹起了一座鮮花的墓碑。而那如雪花般飛舞著的花瓣仿佛也正在向人們訴說著戰爭的完結。
羅蘭睜開眼,然後慢慢地站起身。由于最先撲上靈魂之石的緣故,他被壓在人群的底層,再加上“久遠之燈火”的守護,女神的歐林反而成了唯一的幸存者,那殘破的軀殼在羽翼的光輝下得以重生,就連已被融化的亮銀鎧也煥然一新。
此刻,無數雪花般的光芒正在他的身旁飛舞著,仿佛一群不眠的螢火蟲——路維絲的攻擊焚毀了近千名死亡騎士,幾十條亡靈巨龍,而呈現在羅蘭眼前的,就是這些往生者們不屈的靈魂。伊修托利的祝福令戰死者的執念得到安息,而他們的意志則凝聚為星芒,緩緩上升,直到越過絳紫色的雲彩,進入無盡而深邃的蒼穹。
那麼,這里就是神界了。抬頭仰望著五彩繁星,羅蘭露出溫柔的笑容。
伊修托利成為了這個世界的神明,獲得了足以改變時代的力量,而我與她的約定也終于達成……接下來……
“羅蘭~!”一個清脆明亮的聲音打斷了死亡騎士的思緒,被呼喚者于是轉過身,無言地凝視著殘破廣場的對面,那個嬌小的身影。
和黑暗之鷹記憶中的卡托麗相比,眼前可以觸摸的實體有些微妙但無法忽視的不同。少女俏麗的黑發長已及肩,原本紅潤的臉頰消瘦了許多,她的身旁還站著一只猛獸——羅蘭知道那只獅鷲的名字,也知道它曾經的主人立下過偉大的功勛。
而觸動死亡騎士靈魂的卻是對方的雙眸,翡翠色的瞳孔已不再像泉水般清澈,而是如火焰般灼熱,每時每刻都裹挾著雷雲里無形的閃電橫掃過來。那是羅蘭再熟悉不過的眼神——和從前的自己簡直一模一樣。
她會變成這種樣子,全都是因為你的緣故,羅蘭-斯特萊夫。往生者用冷酷的口吻告訴自己。看看那雙眼楮吧,即使再怎麼用殺戮和鮮血來解渴,其中蘊涵的仇恨之火也總有一天會將宿主毀滅。
不過,至少現在還有機會彌補一切……
羅蘭的嘴角微微揚起,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死亡騎士頓了一頓,然後大踏步走近卡托麗,直到在距離對方十米遠的地方才停下。
“看看天空吧,這里就是三界重疊之地,屬于神的領域。”羅蘭沉沉地開口,黑斗篷在風中飄揚,仿佛一面不倒的旗幟,“黎明之戰已經結束,伊修托利成為了新的神明。失去世界樹的路維絲只能匍匐躲藏在這個世界的某處,以期不被發現,再苟延殘喘幾年……不過,那根本沒什麼意義。”
“羅蘭-斯特萊夫,你應該很清楚,我並不是以路維絲信徒的身份來到這里的。”卡托麗又重復了一遍對方的名字,“我必須結束和你之間發生的一切。”
“如果心中依然存有猶豫,那可是會導致死亡的,”死亡騎士的聲音冰冷異常,“你準備好了嗎?”
“一直在等待著此時的來臨。”少女的回答簡短有力,她隨即做了個手勢,獅鷲聽話地離開兩人,走到空中廣場的南端,那樣子似乎是要充當這場決斗的裁判。
“看來的確已經下定決心了。”羅蘭點了點頭,抽出負在身後的霜慟,巨大的劍鋒在持劍者身旁淬出一道修狹的寒光,“來吧,戰士是應當以劍交談的。”
話音剛落,卡托麗腰間的長劍已經出鞘,如閃電般射向對方——紫荊和炎魔的鞭子是完全不同的,它並不依靠物理的力量獲得動能,而是隨主人的意志任意攻擊——就算以霜慟那樣的武器去格擋,被擊開的劍鋒也能在瞬間如活蛇般扭頭反擊,根本不留絲毫喘息的時間。
但這柄精王劍卻無法阻攔羅蘭的步伐。死亡騎士就象一只游隼在電光火石間穿梭著,即使偶爾被逼迫到電網的死角,大劍精確迅速的攻擊也足夠解圍,只是眨眼之間,那個黑色的身影就到了卡托麗的面前。霜慟挾裹著冰霜的鋒刃猛地劈下,在目標的眼中帶起一片藍色的光芒。
少女側身閃過這一擊,那道寬闊的光弧卻在踫到地面前突然轉了方向,由縱斬變為橫掃,攔腰砍向躍在空中的女孩——和很久以前伯日丁城牆上的招式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這一次,攻擊的速度和力量均已猛增,而防御者也早有準備——合而為一的紫荊成功地封住了霜慟的軌跡。
即使做好心理準備並以武器為緩沖,但羅蘭霸道的攻擊依然不可小覷,強大的沖力下,卡托麗嬌小的身軀頓時被彈開數米。但在著地的瞬間,女孩就已恢復了平衡。
“你還沒能掌握雲耀,而且就連劍術都很死板,紫荊可不是這麼用的。”死亡騎士的語調依然不帶一絲感情,“光是這個程度就想擊敗傳說中的黑暗之鷹嗎?”
“不用你在這里廢話~!”少女咬了咬牙,猛地轉動手腕,用行動打斷對方的話語。
紫荊舞動著將大片紫金色的雷電灑向羅蘭,仿佛是一股摧枯拉朽的颶風,將獵物緊緊地籠罩在刀光劍影之中。但是,無論卡托麗的攻擊角度多麼刁鑽,速度變換多麼頻繁,她的攻擊依然無法傷到羅蘭一分一毫,那柄泛著幽藍光芒的的大劍在黑暗之鷹的操縱下旋舞著,就像是密不透風的鐵壁,蕩開女孩揮出的每一劍。
幾個回合下來,金索與九段劍刃構築的攻勢終于被撕開一個缺口,羅蘭看準機會,巨劍破風斬下,一片雪亮的光弧掃向卡托麗。根本沒有回旋的余地,女孩不得不雙手握劍全力硬擋,然而強硬的劍勢沒有因此產生絲毫遲滯,只是略略偏向一側。
卡托麗的步伐頓時亂了,她的左肩上被劃開了一道傷口,鮮血正緩緩地從中滲出。死亡騎士看在眼里,但卻並沒有乘機猛攻,相反撤回劍拉開距離。
“痛苦的滋味如何?”羅蘭眼中的火苗微微顫動著,“明知不是我的對手,還是要不惜一切地戰斗?這種程度的‘了結’只會毀了你自己而已。”
“住口,你究竟有什麼資格在這里說教~!?”卡托麗的話語顫抖起來,女孩竭力壓抑著那股波動的情緒,大聲地反駁,“你不僅是個復仇者,而且還是可恥的背叛者~!現在才假惺惺地來講大道理,究竟是想軟化我的決心,還是僅僅為了麻痹你自己的良心?”
“我明白了……”羅蘭緩緩地回答,“既然如此,那就給你一個機會。”他說完踏前一步,霜慟劍鋒點地,正是騎士突刺的標準姿態——在卡托麗已經受傷的現在,如果繼續打消耗戰結果將非常明顯,然而羅蘭卻願放棄自己的優勢,執意一擊定勝負。
這就對了……只有從正面擊潰我,你才能獲得真正的解脫,是嗎?羅蘭-斯特萊夫,你是這樣想的嗎?卡托麗不再言語,抿緊蒼白的嘴唇,手腕一抖,分成九截的紫荊在瞬間“唰”地合成一柄散射著耀眼光芒的長劍。
她不再打算借助精王劍的力量,而決定單純以速度取勝,在霜慟掃過的罅隙中毀滅仇敵。女孩用雙手握緊武器,冰冷的劍刃宛如一道雷電,從上面散發出來的殺氣將羅蘭籠罩。而對面的死亡騎士仍然保持著劍鋒點地的突刺姿勢,他的巨劍就像他的人,如同高聳的山脈,傲然屹立。
卡托麗的嘴角升起一抹冷笑,長劍如電,速度之快讓狂風望塵莫及,紫荊的鋒芒直刺向羅蘭的胸膛。一切只發生在眨眼之間,但對于交鋒距離內的兩人來說,那短短的剎那卻恍若一生一世般漫長。
果然……還是不行嗎?少女絕望地想。
霜慟劈出的時間和角度全都精準無比,她根本無法閃避,如果再不退卻,只會成為又一個劍下亡魂。可是,即使明知如此,她依舊將長劍向前刺出,身體也跟著前傾,就象是往羅蘭的劍尖上撞去一般。
凝滯的空氣被紫荊激起的光芒撕開,發出隱約的呼嘯聲,近在咫尺的鋒刃如同嗜血的獠牙。然而,在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中,更刺眼的卻是少女目光中絕望的火焰,那單純的眼神就像脆弱而鋒利的剃刀,正一點一點地切割著羅蘭的靈魂。
下一瞬間,兩人之間凍結的時間再度流動。
利劍終于嘗到了鮮血。
羅蘭居然在最後一刻偏轉劍身,令霜慟的鋒刃從卡托麗的發梢間穿了過去~!
紫荊從正面貫穿了死亡騎士的胸膛,巨大的慣性作用下,精王劍直到沒入劍柄才停止。卡托麗整個人已經撞進羅蘭的懷抱,遠遠看去兩個人就像是在擁抱,可是從往生者脊背後面高高突出的那柄沾滿暗血的長劍,看上去卻格外刺眼。
卡托麗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抬起頭注視著羅蘭,兩人的目光融會在一起。
“為什麼?”過了好一會,女孩才開口喃喃問道。死亡騎士試著開口說話,可是尚未回答,身體就軟了下去。強大電流的焚燒下,他雙膝無力,一下跪倒在地。
“羅蘭~!”回過神來的卡托麗也連忙跪下,慌亂地想要將紫荊抽出,然而這個動作卻被對方制止了——羅蘭緊緊抓住了她的手,亡靈的軀殼是冰冷的,少女卻感受到一種灼熱的刺痛。
“因為……只有這麼做,你才會願意重新敞開心扉。”羅蘭刻意移開對視的目光,把頭別向一側,“死亡和毀滅也許無法彌補悲傷的過去,可是,這麼做一定能讓你走出記憶的陰影。如果是卡托麗的話……不會有問題的。”
死亡騎士說這話的時候,胸口的巨大傷口血如泉涌,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靜——畢竟,亡靈不會感受到只有人才擁有的痛苦。
然而,少女卻可以清晰地看見在那雙水色的瞳孔中掠過的悲哀黯痕。
“我是個罪孽深重的人,為了個人復仇而不惜一切,是你的出現令我醒悟了過來。如果沒有你的表率,也許黑暗之鷹至今都只能徘徊在迷茫與痛苦中,謝謝你,卡托麗。”羅蘭的話語不時被咳嗽打斷,“請不要責怪伊修托利,這都是我的錯……像黑暗之鷹這樣的復仇者,並沒有介入一個女孩生活的資格,但是我卻在明知一定會背叛的情況下肆意接近你,對不起……”
“不是為了和芙羅拉或者其他人的約定……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真的很對不起。”死亡騎士不再掩飾自己的痛苦眼神,只是直直地看著女孩。
“你在說些什麼啊~!再這樣下去的話……讓我把劍……”卡托麗的語調中帶著一絲哭腔。
“路維絲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伊修托利成為了新的神,我相信她一定能改變這個正在衰落的世界。而你應當好好地活下去,因為接下來就是屬于你們的時代了。”羅蘭將手伸進破損的胸鎧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個散發著溫暖光輝的垂飾,“這是‘久遠之燈火’,里面寄托著愛戀與思念,一直以來都在守護著我,而以後,將會守護著你。”
死亡騎士將那顆淚滴一樣的寶物放入少女的手心,仿佛察覺到了主人的決定,久遠之燈火的光芒突然暴漲起來,並發出悲傷的鳴響聲,可羅蘭只是搖了搖頭。
“對于一名達成願望的死亡騎士來說,我已經活得太久了。永別了,卡托麗……永別了,伊修托利。”
就在死亡騎士放開垂飾的瞬間,紫荊上被抑制已久的雷電之力立即噴涌而出,象卷起的風暴般撕碎被貫穿的犧牲者。而直到最後一刻,有著水色瞳孔的往生者依然保持著平靜的表情。
“羅蘭?羅蘭~!”卡托麗張開雙臂想要抱住他,可是卻根本抓不住在空中狂亂飛舞的灰燼。閃爍的雷電過後,地面上只剩下一堆鎧甲扭曲變形的殘片,霜慟孤零零地斜插在焦黑的地面上,仿佛是冰霜打造的墓碑。
黑暗之鷹……不,羅蘭……死了嗎?卡托麗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但眼淚卻無法抑制地溢了出來。少女就這樣凝視著眼前空蕩蕩的廣場,最後終于忍不住用手捂住臉,嗚嗚地哭泣起來。
為什麼會被仇恨吞噬理智,為什麼沒能早點察覺到他的決定?
原來,這一次才是真正地失去所有。
“卡托麗?”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下意識地轉過身,于是,那個有著黑發綠眸的美麗身影便映入凡人的眼里。
突然之間,星之都的那張油畫浮現在卡托麗的腦海中,與眼前的女子重疊在了一起,她禁不住喊了出來︰“久遠~!?”
“不,我叫做伊修托利。”對方的回答令她大吃一驚,卡托麗這才發現不遠處的凱歐早已恭敬地伏在地上,低著頭一動不動——即使是高傲的龍族也會在神的力量前折服,何況是一只年輕的獅鷲?
這就是……神明嗎?女孩呆呆地站著,接著仿佛想起什麼般突然沖上前去,抓住伊修托利的手。
“羅蘭是你的死亡騎士對不對?既然你是神明,請救救他好嗎?”卡托麗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我知道自己並沒有請求的資格,但是……無論怎樣也好,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
“歐林已經達成了約定,所以我沒有留下他的理由,你能給他一個活下去的目標嗎?”女神直視著對方那雙同樣是翡翠色的眼楮。
“……”卡托麗無言地低下頭去。
“歐林曾經受過很多傷害,而自己同樣也傷害了很多人。為了能喚回你的心,他不惜令自己遭受毀滅的命運,可是對于已經死去的人們來說,一切又該如何挽回呢?”伊修托利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無奈的悲涼,“那個傷痕累累的靈魂對此永遠也無法釋懷,所以即使留下他也無濟于事。安息或許是歐林唯一的選擇。”
“可是,他為什麼要丟下活著的人就那樣自己走掉?”少女的眼楮又紅了起來,“自己明明說了很多好聽的話……”
“不,歐林依然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中。”女神搖了搖頭,下一瞬間,斜插在地的霜慟突然懸浮起來,然後“嗖”地飛到伊修托利的面前,鐫刻在劍身上的那一行精靈文字正散射出蕩漾的流彩。
以神之名鑄造,汝等無罪。
“守護著歐林的可不僅僅是‘久遠的燈火’而已。因為他對于我來說,同樣也是最重要的人。”女神露出溫柔的笑容,縴細的手指輕撫過那行文字。她的話語令卡托麗失神的雙眸一下子亮了起來。
“羅蘭還活著嗎?”少女的確認小心翼翼,仿佛害怕對方給出否定的答案。
“不能說是‘活著’,他只是……去了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伊修托利的目光朦朧起來,飄向大地的盡頭。她說著,舒展開背上雪白的雙翼,那光芒的實體輕輕一振,將她送入深邃的天穹之中
空中花園內,最後兩千多名死亡騎士單膝下跪,等待著新時代之神為他們遞上祝福;巫妖靜靜地侍立一旁,燃燒著冷火的目光中蘊涵著喜悅與渴望;巨龍們棲落在世界樹之冠的枝頭,無言地凝視那雙照耀著三界眾生的羽翼;而從卡托麗的位置望去,伊修托利就像是站在群星的中央。
“可以聽見整個世界的聲音……愛、恨、生、死、喜悅、悲傷、自豪、失落、希望、絕望……所有的意志都能清晰地感覺到。”伊修托利輕聲自語著,俯瞰著這片屬于神明的遼闊大地。連綿的群山從暮靄中凸現,湛藍的長河在大地上蜿蜒,五彩的群星環繞在四周,“沒錯,我終于成為神了,雖然還不完整,但總有一天,世界將否定停滯,肯定進步。”
“而那時,屬于我的執念便可實現,我聽到風正那樣訴說著。”
死亡騎士第二部黎明
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24:08
序章
光與影
這是一片沉寂多年的土地,或許早已被世間的人們拋棄。在這里,除了清冷的月光以外,能見到的只有林立的墓碑。然而今天卻有些不同,一個移送方陣突然出現在了墳場的大門前,涌動的奧術力量令被遺忘的一切重又覆上短暫的光輝。
走出法陣的是兩位神秘的來客。前面的引路者有一頭銀色短發,瞳孔中燃著冰冷的火焰,當這個穿著黑色長袍的身影在墓碑間穿行時,就像是生來便在墳場上徘徊的幽靈一般,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生者的氣息。緊隨其後的則是一名美麗的人類女子,微風的輕撫帶起她金色的長發,朦朧月光的映照出她湛藍的雙眸,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還是她所負著的那柄武器。
那是一柄巨大的雙手劍,盡管劍身已被斗篷遮蓋,但從外突的劍柄部分就可以估算出它的長度——或許超過了持有者本人的身高,光是背著便十分沉重,更別說揮舞戰斗時的情形了。
走過破敗的大門時,人類女子突然轉過身比了個手勢,接著,一頭矯健的猛獸便從潛伏的黑暗中走了出來,靠近主人的身側。
“凱歐,到附近的森林里去等我,我很快便會過來。”女劍士輕聲地命令獅鷲。對方立即鳴叫一聲,然後展開寬闊的翅膀,飛上了靜謐的天空。
“理查德,仔細看看,卡那多斯的天空和洛倫丹還真是相似呢。”目送獅鷲離去,女子感慨道。
“那是因為此地的緯度和那一邊的基本相同。”巫妖簡短地解釋,“這里是卡那多斯南大陸,向東一百五十公里處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盧爾德,在雷娜斯的時代,它被稱為‘聖都’,盡管現在這個城市已經大不如前,可是依然算是整個大陸最繁華的地區。”
“那麼這里呢?”敏感的女性卻察覺到了對方話語中的動搖。
“這里嗎?”理查德遙望向墳場的盡頭,“在大約三百年前,這里被稱為‘賢者之陵’,是埋葬著名法師們的墓地,可是恐怕今天已經成了廢棄的荒地了。”
“但你的傳送點卻設立在此地。”對方不依不饒地追問,“近百年未踏足卡那多斯大陸,取消了幾乎全部的傳送點的你,居然會為這片廢棄的墓地保留著移送方陣的道標,究竟是為什麼?”
“……法珞希黛,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洞察力不同尋常。”巫妖嘆了口氣,“跟我來吧。”他說著大步向前走去。
兩人在墓地中走了很長時間,最後,在一塊簡潔的墓碑前站定。
“這里埋葬著我的一位好友,”理查德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懷念,“在知識被禁錮的年代里,她和我一樣渴望探詢里魔法的秘密。而且,如果沒有她的自我犧牲,我也不可能站在這里……或許在三百年前便已死于魔法事故了吧?”
“是……戀人嗎?”叫做法珞的女性小心翼翼地問。
“如果沒有那一次事故的話,誰知道會變成怎樣呢?”巫妖以反問回答,“不過我相信你或許對她會有些興趣,把刻在墓碑上的名字讀出來吧。”
“艾麗斯-斯特萊夫……”女孩念了一遍,下一刻,她的聲音卻突然顫抖起來,“艾麗斯-斯特萊夫?和羅蘭的姓氏一樣~!?”
“雖然並沒有確實的證據,不過我認為艾麗斯的確就是羅蘭的祖先之一。看吧,你現在又多知道了一件關于羅蘭的事了。”
這句話令法珞的臉龐微微發燙。
“可是,無論怎樣了解也是沒有用的。從側面了解一個人和真正遇到那個人是截然不同的事情。”理查德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在面對面注視著羅蘭的時候,你想和他說些什麼呢?”
“說些什麼?”美麗的女性不由地低下了頭,“這七年來我經歷了很多,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和他說說那些快樂的事,還有悲傷的事,每一件都想要和他分享……”
“可是最重要的是,”法珞抬起頭仰望著浩瀚的星空,叫做“戀人”的淡金色小星正在蒼穹的某處閃耀著,“我想要告訴他,我對他無盡的思念。”
“今年是伊修托利歷七年,也就是新黎明之後的第八年。”一個抑揚頓挫的聲音緩緩地說著,“各位,在經過長期的計劃和準備後,今年應當是戰略實施的關鍵時刻,而且……也是必須實施的時候,我們別無選擇。”
凱斯利爾湖位于大陸中部,很久以前這里曾經擁有繁華的城鎮,但某一次巨大的災變後此地卻成為了整個卡那多斯最深的淡水湖泊,只留下湖底的遺跡記錄著古代的歷史。幾百年來,沉眠于千米水深之下的建築殘骸從未被人打擾過——除了某些定期到來的神秘投影。
此刻,這間大廳中的水已被魔力擠壓了出去,魔法蠟燭照亮的房間中,布置著一張冰雕的圓桌以及五把靠椅,每一把椅子上都端坐著一個魔法投影。這些魔法投影看上去仿佛黑色的霧氣,時聚時散,根本無法看清面容,就象隱藏其後的真身一樣神秘。
不過,剛才首先發言的影子顯然比其他四人更加具有權威性——不僅他的靠椅更加寬大,而且身後還侍立著一位沉默不語的魔法投影。
“伊修托利或許已經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所以才會采取那樣的做法——不招收任何的信徒,除了禁衛部隊以外,不向任何人透露封神的真正目的。”首席發言者仔細地回顧著,“再加上我們在洛倫丹的勢力相對較弱,因此未能及時采取措施,直到對方成為神靈以後才發現她的最終目標是尋找‘終末’。”
“但我們也已經準備了七年,而且現在正是大好時機~!七年之前,死亡騎士們還分散在幾片大陸上各自搜索著,可是如今他們卻全都涌入了卡那多斯,這並非巧合也絕不是聲東擊西的手法,最後一位星之子顯然是在卡那多斯大陸上~!而這片土地中,幾乎全部的勢力都受到我們的影響,我們可以直接……”右邊的一個影子開始發話,但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首席發言者輕輕地擺了擺手。
“你錯了,‘黑騎士’。我們的力量僅限于暗中操控,而非正面對抗。死亡騎士的力量絕非普通人類能夠比擬,何況伊修托利也已成為真神,所以才必須更加謹慎。”首席發言者頓了頓,然後問,“‘**師’,現在來到卡那多斯的亡靈有多少?”
“將近兩千名死亡騎士,七十三名巫妖。他們分散地潛伏在各地,但是卻擁有一張嚴密的通訊網,一旦找到了星之子,相信便會在短時間內匯合起來。”被稱為“**師”的影子回答,“而非常遺憾的是,我們能夠監控的敵人不到總數的一半。想要消滅他們也幾乎不可能,作為一名謀士,我只擅長平衡勢力,而不是鼓惑戰爭。”
“已足夠了,我尋找到了一位盟友,他非常危險,但是卻能提供強大的助力。”首席發言者點了點頭,“這件事暫時沒必要透露太多,不過我會先借助‘小丑’的力量。”
右側的第二個影子恭敬地低下了頭。
“至于你們三人,‘黑騎士’,‘**師’和‘國王’,目前請繼續監視,在關鍵時刻,我會要求你們出動全部力量,在局部優勢的情況下完全消滅對手。”發言者以堅定的口吻說著,盡管面前只是一個虛無的影子,但其他五人卻依然可以感受到來自對方的那種執著。
“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殺死‘終末’。絕不讓伊修托利的願望達成~!”
會議結束了。影子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空氣中,魔法的光輝淡去,湖水涌入房間,融化桌子與椅子,一切全都重歸寂靜。可是,隱藏在大陸中的龐大暗流卻依然不知疲倦地流動著,企圖改變凡人無法觸摸的某種東西。
那個名為命運的存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24:31
第二章 月下舞會
與日間的宏偉相比,月下的大盧爾德又是另一番風情。萬家燈火與蒼穹群星相互輝映,仿佛兩面深邃的鏡子,展現著只屬于夜晚的悠遠。蜿蜒的星辰河如同一條藍色綢緞,靜靜地流淌過喧鬧與奢華,悄悄地為城市點綴上幾絲悠遠。
但精靈女孩並沒有被美景吸引,她不時將目光投向另一處——城市中央的競技場。在朦朧的月光下,這座拔地而起的古老建築依然給人一種沉重的壓迫感,就好象一條即將醒來的巨龍。
“今晚的月色真是怡人,恰好能襯托出您的美麗與優雅。”艾德王子說著,緩緩走上皇宮的露台,“如果吟游詩人看見了,恐怕會情不自禁地做上數百首詩歌。”
“精靈的魅力並沒有傳說中那麼讓人著迷。”對于對方的恭維,女孩只是笑了笑,然後謹慎地轉移了話題,“不過我的好奇心卻一直很旺盛呢。”
“啊哈,我的大臣已經送上了關于那名角斗士的詳細報告。”王子在奧露哈身旁站定,得意洋洋地回答,“他的名字是羅蘭。”
奧露哈的全身在瞬間顫抖了一下,眼中無法抑制地流露出混合著復雜感情的暗火。過了好幾秒,她才終于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緩緩地開了口︰“那麼……他是從哪里來的?”
“帝國的軍隊是在一個海邊的小村莊捕捉到他的,據說當時這個愚蠢的家伙出手攻擊了稅務官。”艾德並沒有察覺到身旁女孩的微妙變化,“而再往前追溯便沒有任何信息了,一點點記錄都沒有,他似乎是從海里面冒出來的,沒有身份,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王子聳了聳肩,“或許羅蘭是里德爾派來的間諜,或者是叛軍的一員也說不定。不過那些都不重要,總之既然他已經進了角斗場,就再也不會有機會出來了。”
“另外,您如果還想再觀賞一次那種精彩劍術,我可以明天就安排好一切。”艾德殷勤地湊近精靈,“可以讓他去對付獅鷲、人面獅或者是更刺激的魔獸,怎樣?”
“非常感謝您的盛情。”奧露哈勉強笑了笑。
當精靈隨著王子返回舞會大廳時,首先進入視線的就是神情嚴肅的艾伯塔。就好象想起什麼一般,奧露哈雙眸的波瀾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清澈的眼神。
“奧露哈殿下,”艾伯塔直接走上前,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王子,“一切都就緒了。”
“已經開始了嗎?”精靈女孩以平靜的語調確認,“那我們這邊也該有所動作了。”
“開始什麼?”艾德顯然被這段奇怪的對話搞糊涂了,“你們在說什麼?”
但是緊接著,他的詢問就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咕嚕聲,短暫的幾秒之後,索非亞帝國的王子已經躺倒在宮殿舞廳的地板上,呼呼大睡起來。
不僅如此,整個舞廳乃至整個皇宮的生物也全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剛剛還在舞蹈的貴族們紛紛倒地,士兵靠著自己的長矛開始打鼾,籠中的金絲雀停止了歌唱,就連裝飾著宮殿的花朵也都低下腦袋。
強大的祈禱術作用下,唯一還清醒著的,只有奧露哈與艾伯塔兩人。
“整個城堡都被靜謐領域包圍了,即使有外人沖進來,結果也只會和他們一樣陷入沉睡而已。”奧露哈看著自己力量作用下,沉寂一片的大廳,“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完成任務。”
“要殺了他嗎?”精靈劍士看著腳下睡姿難看的王子。
“不……對于索非亞自由軍來說,他的存在不僅不是威脅,反而還可加以利用。我們要殺死的是那些既殘忍又懂得詭計的敵人。”對方幽幽地嘆了口氣,“趕快解決掉卡里貝歐親王和沙格魯宰相,然後就出去與主力部隊匯合。”
艾伯塔無言地點了點頭,抽出腰間鋒利的長劍,然後輕巧地躍過沉睡的人們,向著一動不動的目標揮出兩道尖銳的風刃。
爆炎法術的轟鳴聲再一次從牆後傳來,巨大的魔力令整個建築微微震動——對于躲藏其中的人來說,這是一場艱苦的巷戰。可是無論死亡的威脅有多近,他們也沒有任何退縮的余地——如果能沖出去就能得到自由,而如果無法突破包圍,或許死亡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是索非亞自由軍——皇室口中的叛亂軍——策劃已久的逃亡計劃。這一次,他們不僅要救出被關押的同伴,同時還要一口氣清除作惡多端的大貴族。而現在的戰斗將會決定所有參與者的生死存亡。
在角斗結束的當天晚上,將近三千名戰士悄悄潛入了大盧爾德。依靠城中的內線,他們巧妙地繞開駐扎著三萬名正規軍的防御設施,直接攻入競技場一側的角斗士監獄。當被關押的兩千多名囚犯全部逃出來以後,索非亞守軍才終于發現城市遭到了突襲。
近衛軍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集合了起來。盡管城門受到破壞無法關閉,最高指揮官還在參加皇宮的舞會,前去報信的傳令兵也一去不回,但訓練有素的士兵依然正確地進行封鎖,並且依靠法師的力量守住了幾個交通要道。
現在羅蘭一行就處在競技場附近的十字路口,只要再突破兩條街道,便可逃出大盧爾德。可是他們的前面卻有大批全副武裝的索非亞近衛軍以及數名高階法師。
“這些守軍比我想象的要厲害。”格雷羅哼了一聲,從藏身的廢墟後探頭張望了一下,立即有數支利箭招呼過來,逼得他趕忙縮回腦袋。
“不成氣候的是索非亞軍官而不是士兵。”韋沃以旁觀者的口吻回答,“如果那些缺乏常識的軍官沒被困在王宮里,說不定我們現在的處境反而會好些。”
“給我閉嘴。”獸人低低地吼了一聲,然後轉向一旁的自由軍戰士,“杰瑞,法師獵人怎麼還沒來?如果再不突破這條防線,恐怕我們會被徹底包圍。嘿,我可不想再被關進監獄當什麼角斗士啊。”
“我們的人數太少了。”那名指揮者回答,“即使算上全部角斗士,一共也只有五千人,何況有相當一部分角斗士只是普通死囚,根本不聽自由軍指揮。”
“但是僵持下去局勢會更不利。”韋沃說著抽出長劍,“來硬的吧。”
“等等~!”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了過來,打斷了眾人的思緒。
羅蘭緩緩地走上前︰“我一個人去解決那些法師。”
“你一個人?”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就連獸人和韋沃也無法掩飾住懷疑的眼神——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隊和獨眼巨人可完全是兩碼事,光憑一人之力怎麼可能狙殺掉防衛周全的高階法師?
“對,就是我一個人。”青年淡淡地回答,“雖然很感謝你們解放了我,可是我並非自由軍成員,所以也沒有義務聽從自由軍的命令。你們只要等到法術停止後沖鋒即可,當然,我死了的話你們只能自己再想辦法了。”
“你似乎故意想讓自己置身險境。”格雷羅迷惑地看著對方,“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羅蘭的瞳孔中泛起一絲微弱的火光,接著他無奈地聳了聳肩,“或許只有在戰斗的時候,我才能體會到真正的自我吧。”他說著,輕巧地從掩體的另一頭奔跑了出去,迅捷的背影就好象一只獵豹,致命而無聲。
“這次他可能成功嗎?”韋沃目不轉楮地望著那個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然後瞟了老搭檔一眼,“還是說,他本來就是個間諜,現在正打算去報信?”
“誰知道?”這一次,多疑的獸人卻只是低聲回了一句。
自由軍戰士們在掩體後滯留了漫長而不安的十分鐘,接著,來自對面的魔法攻擊一下中斷了,就好象被掐滅的蠟燭一般突然,整個戰場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領頭的突襲者立即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迅速沖向對面的街道。三千多名自由軍戰士立即搶佔了十字路口的各個制高點和射擊點,剛剛還是敵方防御陣地的地方,轉眼間成了突圍者的前線陣地。
而當他們佔領了十字路口旁全部的房屋後,其中一間內部的景象不禁令這些身經百戰的戰士倒吸了口冷氣——到處都是血,就連天花板上都沾上了大片觸目驚心的紅色。兩名身穿紅色袍子的中階法師倒在地上,一個被攔腰砍成兩截,另一個身上的傷口從肩頭直達腰間。屍體旁並沒有魔法爆炸的痕跡,說明法師們還沒來得及反抗就已斃命,羅蘭的偷襲顯然非常成功。
不過這並不代表偷襲結束後的脫離同樣成功。另一扇半掩的房門和數十具索非亞士兵的屍體,說明偷襲者已經暴露了身份,此刻正在倉皇逃竄中。
“該死,那家伙……”獸人難得地皺了下眉頭,“他現在恐怕沒辦法和我們匯合了。”
“可是我們不能為了單獨一個人停留在這里,格雷羅。”一側的杰瑞嘆了口氣,“必須趁敵人還未形成包圍圈的時候趕快撤退。”
格雷羅短暫地思考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沒錯,必須以任務完成為最優先目標。讓戰士們繼續前進,直到突破最後一道封鎖。”
然而緊接著,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卻打斷了獸人的話語。
“最後一條街道也已被我們控制住了。杰瑞,請立刻帶領大家脫離戰場。”奧露哈說著走進房間,可血腥的景象卻讓她立刻停下了腳步,就連臉色也頓時蒼白起來。
“嘿,快半年沒見面了吧?精靈小姐居然還是那麼嬌嫩,這樣怎麼能上戰場?”獸人故意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格雷羅~!還有韋沃~!”奧露哈卻回以燦爛的笑容,“太好了,你們都在這里~!”
“好久不見了,兩位。”艾伯塔微笑著說道。
斜靠著牆的人類劍士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然而眼中卻流露出濃濃的感動。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或許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供人們品嘗同伴重逢後的喜悅,但那一瞬間卻已足夠自由軍最杰出的領導者們建立起久違的默契。
“我們現在就沖出去~!”韋沃打破沉默,然後拍了拍精靈女孩的肩膀。
“我來開路。”精靈劍士點了點頭,跟著走向外面。
但當兩人踏出房門後,奧露哈卻悄悄地拉住了獸人︰“格雷羅,我有件事想和你確認一下。”
“什麼?”對方顯然有些奇怪,而女孩接下來的問題更是讓他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你知道一個叫做羅蘭的角斗士嗎?”
“羅、羅蘭~!?”格雷羅結結巴巴地重復了一遍。
“就是今天在決斗中戰勝獨眼巨人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嗎?之後你們還一起進行車輪戰呢~!”精靈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焦慮,“我知道這麼問很不合理,可是你知道他在監獄暴動後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這里兩個法師就是他干掉的……可是在突襲十字路口後他就失去蹤影了,恐怕現在正受到大批守軍的追擊。”獸人盯著精靈看了半天,“奧露哈,你是不是認識那家伙?”
“沒時間說那麼多了。”女孩以堅決的口吻回答,“我必須去救他。”
“可是……”還未等對方反駁,一道無形屏障已在房間中升起,隔開了精靈和目瞪口呆的格雷羅。獸人對于里魔法的力量根本束手無策,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從另一側的門口離開。
“讓艾伯塔不要擔心,我會在休整點和你們匯合的。”奧露哈銀鈴般的聲音遠遠地飄了過來,接著她便從格雷羅的視線中消失了。
今天夜里,街道上的行人很少。深秋季節,大盧爾德的夜風順著寬闊的河道呼嘯著,所過之處帶起透心的寒冷。然而,羅蘭的肌膚卻比狂風更涼。他的身影和街道的暗色渾然一體,他的呼吸均勻自然,就好象根本沒有呼吸一般。
他已經完全進入了戰斗狀態,眼神比刀鋒還要銳利。
一個人,一條街,夜空之上一輪明月熠熠生輝。對于拔足狂奔的青年來說,今晚是一個死亡與狂躁相互滲透的時刻。
當發現格雷羅與韋沃是自由軍首領的時候,羅蘭便已明白,他們與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對方有著明確的目標,清楚的知道手中的劍是為了何種目的揮舞,他們的身後有必須要保護的人存在。然而自己卻一無所有,甚至連記憶的殘片,都未曾保留下一絲一毫。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應該做什麼?羅蘭不知道,也找不出答案。即使擁有生存必須的一切知識,世界對于他來說,依然是陌生的。
唯一能感到熟悉的瞬間,就是游走于生死邊緣的剎那。當身處血紅色競技場中,跳上獨眼巨人後背,全力插下斷劍的時候,羅蘭可以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鼓噪。
在很久以前,那個已被遺忘了的自己一定也曾這樣戰斗過。青年確信這一點。所以,他必須進行更多的戰斗,以期望能想起些什麼並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在替自由軍解決了那兩個倒霉法師後,羅蘭在脫逃途中至少還殺死數十名經驗豐富的騎士。然而他所期望的感覺並沒有出現,自己的心跳,意識以及其他一切都平穩異常,完全沒有喚醒記憶的任何征兆。
或許必須要將自己置身死地才能重現當時的一切,不過面對越來越多追擊的敵人,羅蘭的內心卻畏縮起來了——畢竟,如果真的死了的話,那連尋找存在意義的機會都將失去。
“該死的。”青年低低詛咒了一句,他發現自己太過深入城市內部,再加上對于道路一無所知,此刻已很難突破守軍的包圍。
“抓住那個逃犯~!”一個眼尖的弓箭手叫了起來,接著射來好幾支箭。在他身後,整整一個巡邏小分隊進入了落荒者的視線。面對這種數量的敵人,羅蘭並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何況戰斗拖得越久,守軍就會召來越多的援兵,所以他只得撥開射向自己的飛矢,然後扭頭就跑。
“包圍他,他往水色廣場跑了~!”二十來個守軍們迅速拔出長劍,追了過來。
雙方就這樣在大盧爾德的街道上展開了一場追擊戰。羅蘭的身上穿著的是從角斗士武器庫中搶來的皮甲,盡管已多處破損,保護性能大大降低,但是在逃跑的時候卻不失為一件稱職的防具。加上他的速度很快,所以索非亞騎士們沒有一個能趕上他,更別提那些士兵了。
可是羅蘭知道,這樣的局面不會持續很久。如果守軍中出現一個法師,那麼即使是最普通的減速魔法也可能帶來致命的打擊——一旦逃跑的速度慢下來,追兵就會立即將自己打翻在地再捅上二十把長劍。
該怎麼辦?羅蘭的額上沁出一絲細汗,在飛奔之余他匆忙地瞥了幾眼大街兩旁的小巷,可糟糕的是,大部分看上去都是死路。
再這樣下去的話……
“往左拐,現在~!”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突然在青年的耳畔響起,羅蘭來不及多想,身體已條件反射地拐進了小巷。
“再過兩個岔道,你的右邊會有一堵矮牆。趁拐彎後脫離對方視線的幾秒翻過去,守軍應該不會注意到。”第二條命令傳了過來,青年輕盈地躍過圍牆。大批士兵依然在牆的另一側拼命追擊,絲毫不知已與目標擦肩而過,鎧甲踫撞的聲音先是嘈雜,然後逐漸遠去。
羅蘭松了口氣。
“請問……你是?”猶豫了一下後,逃亡者小心翼翼地對著空氣開口詢問。正如他所料,那個隱藏在夜色下指引他的女子能清楚地聽到這句話。
“你願意相信我嗎?”對方反問,“即使擺脫一波追兵也無濟于事,整個城市現在已經完全封鎖了……我想要幫助你,”那個清脆的聲音低了下去,“可是接下來的行動非常危險,就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稍有不慎便會喪命。”
“在這種時候,名字和身份並不能帶來信任和默契,那些等到我們見面後再說也不遲。”女孩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只是想單純地確認,你願意將自己的性命交托到我的手上嗎?”
思索了幾秒後,羅蘭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接下來便全部聽你的安排。”
“真的沒問題?”女孩急切地追問了一句。
“當然,”青年故做輕松地笑了起來,“處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想象不出還會有什麼更糟的結局了,不妨賭上一賭。”
“好~!”對方的聲音中蘊涵著異樣的堅定,那一瞬間,不禁令羅蘭的內心深處浮起莫名的熟悉與思念。
按照這位神秘指引者規劃的路線,羅蘭必須立即向城市的心髒地區進發,最後抵達星辰河上的跨河大橋。盡管他並不清楚指引者為什麼要讓自己陷入守軍最容易包圍的區域,可是既然已經答應聽從指揮,那麼自己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力向那個方向前進,無論路途中遇到多少敵人。
一名索非亞騎士吶喊著將重劍當頭劈下,然而緊接著,逃亡者卻如鬼魅般繞到了他的側面。在對方攻擊落空的瞬間,羅蘭的劍鋒已經**目標的頸部,于是這個巡邏隊的隊長便一邊噴著鮮血一邊倒了下去。在殺光數十名追擊者後,青年並沒有立即前進,而是首先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並再次確認大橋所在的位置。
在女孩的指引下,此刻跨河大橋近在眼前。矗立的四座鋼索鐵塔伸出它們如同骸骨一樣的黑色尖端,沉默的刺向陰郁的天空。它們相互糾纏著,如同交織著的手指。從一段距離以外看來,就如同一片落到地面上的陰影,不懷好意的回望著觀察著它的人。
只要再前進一條街就能抵達目的地,然而在那之前,還有一場無法逃避的戰斗在等待著逃亡者——一名高階法師就駐守在橋頭,他的旁邊還有四名騎士,從布滿痕跡的鎧甲來看,他們全都是身經百戰的強大戰士。
羅蘭並沒有猶豫——如果不前進,後面的追兵很快就會趕來,自己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他放低姿態,然後飛一般地沖了上去。
“那個不知死活的笨蛋。”高階法師眯起眼楮,他說著張開一只握緊的手,藍色的電弧在他的指關節間游動著。騎士們已拔出利劍,但並沒有沖上前去——在強力魔法的面前,無法近身的敵人只會成為靶子,自己需要做的僅僅是保護好身後的法師,完全沒有出手的必要。
然而,在連環閃電呼嘯著刺破空氣的瞬間,羅蘭的劍也到了法師的眼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直接將手中的武器擲了出去。閃電的光芒令騎士們的視線來不及捕捉劍的飛行軌跡,而過于自信的施法者也沒對自己施放物理防御結界,于是長劍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後,準確地穿透了高階法師的胸膛。
“那個混蛋……”為首的騎士扭過頭,呆呆地看著法師血肉模糊的胸口,無法抑制的憤怒頓時浮上他的臉頰。
“殺了他~!殺了他~!”索菲亞騎士們嚎叫著沖向躲過閃電的羅蘭。
青年只看到眼前白光一閃,他立即後躍,讓突刺的第一劍落空,可是第二劍卻接踵而來。四名高階騎士的四柄長劍在半空中飛舞著,就好象是毒蜘蛛的四條長腿,緊盯著獵物的要害,隨時準備刺上一下。
然而,羅蘭卻把這些劍全閃了過去。
失去武器的青年並沒有反擊的機會,唯一的選擇只有後退。不過,在纏斗的過程中,無論騎士們怎樣努力,始終無法將他包圍住。相反,面對這個形跡飄忽的敵人,四名騎士的陣勢卻亂了起來,時常出現擁擠在一起的情況。
這個時候,羅蘭終于獲得了一個完整的進攻機會——一名騎士正撲向自己,而他的身後,另外三個人卻被擋住了,這意味著有好幾秒的時間可以解決眼前落單的敵人。當長劍斬落的瞬間,青年輕盈地讓過,然後一下架住對方握劍的手,接著猛地用力,“喀嚓”一聲利索地折斷了騎士的前臂。
還未等受傷者發出淒厲的呼喊,羅蘭便用搶下的利刃抹過他的咽喉,然後又一下捅進第二名騎士的胸口。高階法師的貼身護衛隊頓時少了一半,剩余的兩名騎士眼中流露出恐懼的神色,下意識地擺出防御的姿勢開始緩緩後退。
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金屬的撞擊聲再次遠遠傳來,街道的盡頭隱隱現出無數火把的光芒。剛才在大街小巷里拐得七葷八素的大批守軍正在趕來,羅蘭的眼神中禁不住浮現起一絲陰霾。
“別管他們了~!趕快到橋上來。”指引者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羅蘭于是虛晃一劍,扭頭就跑。
看到獵物居然自己跑向包圍圈的中心,幸存的騎士不禁面露喜色,他們立即轉過頭大聲命令追來的士兵封鎖橋梁。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手持塔盾的重步兵已排成五排,徹底堵住整條街道,他們身後的射手同時佔據了兩旁建築的制高點,開弓搭箭瞄向大橋中央。幾名高階法師則念頌出冗長的咒語,在星辰河中召喚出一條又一條長度超過五米的鋸齒鱷魚。
羅蘭孤零零一人站在大盧爾德跨河鐵索橋的中央,一動也不動。
他已經沒有地方可逃了。當身後的道路被封鎖之時,對岸也突然涌出大批守軍,以同樣的方式擋在他的面前。再加上水中張牙舞爪的鱷魚和屋頂上虎視眈眈的弓箭手,即使羅蘭能飛行或是潛游,一樣無法逃脫。整座大橋已被禁錮在了守軍構築的完美立體牢籠之中,根本沒有任何空隙。
“還真是大陣勢啊。”羅蘭喃喃自語,苦笑了一下,“現在該怎麼辦呢?”可是這一次,那個神秘悅耳的聲音並沒有作出回答。
難道她出事了嗎?一陣不安掠過青年的心頭,但緊接著,經過魔法放大的粗暴聲音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站在橋上的死囚給我聽好,你現在已經被徹底包圍了~!”一名高階騎士揮舞著明晃晃的利劍,大聲地咆哮,“立刻投降,否則就是死。我給你十秒考慮時間~!”
“十~!”
“由虛空把元素的主宰者召喚來這里,威嚴的獵潮者,以你的力量,保護我心中的重要之人,掃清我眼前的一切障礙吧~!”精靈女孩睜開美麗的雙眸,讓身體隨著湍急的暗流一同舞動起來。
“三~!”法師們呢喃起攻擊的咒語。
“二~!”射手們張滿緊繃的弓弦。
“一~!”羅蘭舉起手中的長劍,雙眸中點燃冰冷的火焰。
下一瞬間,平靜的星辰河在剎那沸騰。
游戈的幾條鋸齒鱷魚被巨大的沖力一下拋上半空;狂暴的漩渦撼動著花崗岩砌成的河岸;而在片片浪濤層層疊疊的簇擁下,山一般高大的水元素從星辰河的中央站了起來。
大盧爾德鐵索橋距離水面至少有三十五米落差,但這個腰部沒入水中的巨人卻比橋面還要高出整整一頭。當他靠近羅蘭的時候,對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由一條條水流組成的肌肉和脈絡,以及凝聚著一層層堅冰的拳頭和皮膚。而在這個龐然大物的右手上,青年突然望到了一個倩麗的身影。
“跳~!”有著美麗眸子的精靈女孩向羅蘭喊道。
羅蘭回過了神來——眼前的精靈一定就是指引他來到這里的人了——他毫不猶豫地躍出護欄,然後跳向水面,藍色巨人立即輕巧地接住了這個勇敢的逃亡者。而當羅蘭恢復平衡之時,卻禁不住屏息凝神——此刻,那個操控著無與倫比力量、恍若幻影一般的女孩就站在他的眼前。
“你就是……這是里魔法?”羅蘭呆呆地環顧四周。索菲亞守軍已經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弓手們正在瘋狂射箭,可是無論是鐵箭還是破魔箭,全都被水巨人的大手給拍落。而法師們的火球和閃電,也根本無法突破由飛舞的水流編織而成的防御網。無論他們怎樣進攻,一切也都是徒勞。
“沒錯,這就是里魔法,而我是一名里魔法使。”奧露哈說著,臉龐上不由自主地浮現起欣慰的笑容,“你一定有很多問題要問吧?別擔心,等脫離了追擊後,我也想好好地和你聊一聊,可以嗎?”
“當然……”當精靈目不轉楮地凝視著自己的時候,羅蘭禁不住臉上發燒,他趕忙低下了頭。
“不過呢,一來就走可不行,就讓我送給他們點禮物吧。作為這些貴族平時欺負百姓的回報。”美麗的里魔法使舉起雙手,下一刻,滔天的巨浪突然從水中騰起,然後鋪天蓋地地撲向兩岸的軍隊。
重步兵陣列在沖擊的瞬間就不見了蹤影,那些佔據了制高點的弓手們也在同時和腳下的房屋一同被湍急的水流吞噬。張惶的法師們匆忙使用飛翔術試圖脫離陣地,可是這時,一道又一道的激流卻迅速從水中噴出,仿佛繩索般捆住他們,然後將慘叫的獵物重又拖進無底的深淵。
而當索菲亞守軍遭受滅頂之災的同時,龐大的水元素已小心地捧起水泡中的兩人,無聲無息地潛入古老的星辰河中,很快便融進一片湛藍之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25:18
第三章 火種
“聽了這麼長時間支支吾吾的戰報,就讓我來總結一下好了。”懶洋洋的聲音回蕩在寬廣的作戰會議室里,“你們把持整整三萬名索菲亞的精銳部隊,防守著全大陸最著名的城市,但是卻被區區三千人隨隨便便地在防線上進出,攻破了我們的監獄,放掉了兩千個危險的死囚。”
發話者有著一頭黑色蜷曲的長發,其中一縷還蕩在額前,令英俊的臉龐看上去充滿了玩世不恭,如果不是那身精美的騎士鎧,恐怕大部分人都會將他當作是舞會上的花花公子。事實上,此人也的確是依靠龐大的家族勢力和與艾德王子之間的“友誼”才得以成為血玫瑰騎士團最高指揮官的,忌憚于此,面對這種很明顯的嘲笑,貴族們依然不敢表現出太大的不滿——就和以往一樣。
“不僅如此,還有更精彩的。”輕佻的騎士不顧聽眾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繼續自顧自地說,“為了捕捉某個倒霉蛋,你們居然中了里魔法使的陷阱,一次性折損超過一千五百名精銳戰力……實在是……”
“這種指責實在太荒謬了,”一名衣著華麗的大貴族終于忍耐不住了,“說風涼話誰都會,可是當時我們苦苦奮戰的時候,您又在哪里?”
“苦苦奮戰?別開玩笑了,根據正確的情報,你們當時全都在王宮中呼呼大睡。與其在這里吵架,各位不妨先慶祝一下,自己居然沒死在那個魔法劍士的刀下。”對方聳了聳肩膀,聲音中的諷刺更甚,“幸好阿爾漢佐陛下當時正在郊外度假,而艾德殿下的反擊又令叛軍不敢上前,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整個大廳的氣氛在瞬間停滯,人們的臉色頓時陰沉下去,其中幾個膽小的貴族不禁下意識地縮起脖子,似乎想起了昨天醒來後見到的血腥景象——權傾朝野的沙格魯宰相身首分離,而帝國最有勢力的卡里貝歐親王則被一劍穿心,從兩人體內淌出的血液不僅染紅了地板,同時也令所有貴族的內心蒙上了一層恐懼——原來在殘酷的現實中,索菲亞帝國的防御和紙一樣薄。
“所以了,當時我因軍務而未能參加舞會,未嘗不是幸運,否則便很可能落得個死無全屍的結局,就和那兩位一樣……”
“夠了夠了,都給我閉嘴。法佩羅,你也別再指責他們了。”索菲亞的統治者,阿爾漢佐-林諾特以微微顫抖的聲音打斷雙方的唇槍舌劍——這倒不是由于他害怕什麼,而是過于縱欲帶來的力竭導致的。
“是的,皇帝陛下。”血玫瑰騎士團團長,法佩羅-德利坦恭謹地鞠了個躬——在拍馬方面,他的技術是一流而及時的,“這種時候,我們能依靠的只有您的智慧了。”
“那麼,”阿爾漢佐略略考慮了下,“就由你率領血玫瑰騎士團去追擊那些叛軍吧~!”
目前,血玫瑰騎士團駐扎在大盧爾德以北五十公里處的主力部隊共有四萬五千人,用來對付逃亡的四千左右叛軍絕對綽綽有余。不過敵方隊伍中有一名實力無法估算的里魔法使,如果這個不懂得戰術的法佩羅輕敵強攻,或許會令騎士團損失慘重。一想到這點,幾名貴族不禁心中暗喜。
“是的,陛下。”法佩羅回答的時候,一旁沉默至今的艾德卻突然對他使了個眼色,憑著與對方長久的“友情”,騎士團團長立即心領神會。
“不過,我有一條建議,或許會對您的統治和索菲亞帝國的強盛有所幫助。”
“哦?說來聽聽?”皇帝眯起眼楮。
“對方的兵力連我們的零頭都不到,相信作戰勝利指日可待,在這種情況下,能否允許我活捉那位里魔法使?”法佩羅的聲音中帶著不宜察覺的誘惑,“如果能得到里魔法的奧秘,再加上索菲亞帝國的力量,我們一定可以稱霸整個大陸~!”
阿爾漢佐的眼楮頓時一亮,接著,這位好大喜功但卻只懂得酒肉**的皇帝立即連連點頭起來︰“很好~!你的提議非常好~!對,給我活抓那個里魔法使~!”
這段話令艾德王子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一想到奧露哈誘人的身材,他就禁不住眉開眼笑。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順從我,那麼這次就來硬的~!不僅如此,我還要殺光你的全部同伴,特別是那個精靈侍衛~!艾德惡狠狠地下了決心,然後又對一臉嚴肅的法佩羅比了個“干得好”的手勢,王子的密友則回以微微一笑。
“請放心,不惜性命,我也一定會達成陛下您的心願~!”血玫瑰騎士深深地低下頭,讓額前的長發遮住他的表情。
半天之後,風風火火的法佩羅已經回到了騎士團所駐扎的營地。按照皇宮軍事會議制定的計劃,他將立即出發,聯合各地駐軍一同展開地毯式搜索,以攔截向北方逃竄的叛亂軍。然而,在送走了幾位想討好他的大臣後,騎士團長臉上那副急切爭功的表情卻突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樣的平靜。
整個帳篷中只有血玫瑰騎士一人,門外還把守著數名高階騎士,就連一只蜜蜂都無法飛進。然而法佩羅卻轉身面對黑暗,然後緩緩地確認︰“你在這里?”
“是的。”一個低沉的聲音回答。接著,從日光無法企及的陰影中浮現出一個幽靈般的輪廓,虛無得好象本身便是黑暗一般,“感覺到了?”
“不,”法佩羅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我只是推測到你會來而已。話說回來,你的主人呢?”
“目前他並不適合到處游蕩,”對方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應當如何描述,“根據那個人的指示,主人現在負責充當輔佐……以及監視的角色。畢竟,我們的朋友喜怒無常,離開是不明智的。”
“或許。”騎士點了點頭,“讓我們言歸正題,你帶來了什麼情報?”
“那批自由軍現在隱藏在溫菲爾德學院廢墟里,根據內線的情報,他們將會取道幽暗森林,第一站就是逐風者城堡。”影子一字一句地回答,“另一方面,我們的獵物並沒有改變路線。”
“也就是說,那些可愛的解放者居然自己跑到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上去了。真讓人感到遺憾。”法佩羅笑了起來,“為了局勢的穩定,我會把他們也全部消滅掉的。”
“我明白了,會轉達你的計劃的。”影子點了點頭。伴隨著那低戀納簦 ㄅ迓薜納聿嗦庸徽笪 紓 逼鍤炕毓窶吹氖焙潁 牧樵 救粢糲值穆擲 淹耆 叵 逝窠鍬淶暮詘抵毓檳病?
“……依然不是他的對手。”過了好一會,血玫瑰騎士才低低地嘆了口氣。接著,他大聲地喊了一聲︰“傳令兵~!”
“是的,大人。”當士兵進門的時候,看到的依然是那個一臉玩世不恭的得勢貴族。
“把千人長和**師們都叫來,我們準備出發了。”花花公子說著,用指節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目的地,逐風者之城。”
銀白的月光下,七座殘舊的高塔連成一片,為寂靜的大地籠罩上一層陰冷潮濕的氣氛。幾百年前,作為溫菲爾德學院最著名的景觀,它們象征著魔法之理,代表著權勢的顛峰,然而今天,他們卻只能算是這個世界中無數被忘卻的遺跡之一。
不過有些時候,遺跡也同樣可以充當暫時的棲身之所——擺脫追兵的索菲亞自由軍,此刻就隱藏在這片巨大的建築群中。對于樓宇眾多的學院來說,想要容納四千人而不被發現並不困難,更重要的是,由于一個流傳了上百年的傳說,很少有人敢于接近這片陰森的土地,其中也包括了索菲亞帝國的膽小斥候們。
“那是雷娜斯時代的事情了。”格雷羅喝了一大口烈酒,然後老練地感慨著,“愚蠢的死靈法師打開了通往扭曲虛空的大門,原本以為自己能獲得惡魔的力量,結果卻頭一個被宰掉。”
“那是什麼惡魔?”被吸引住的聽眾好奇地問。
“寄生翎。”獸人低聲回答,試圖營造出恐怖的氣氛,“他們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擅長詛咒和感染,而法師們的魔力卻很難對這些惡魔造成傷害。這些家伙一從扭曲虛空里出來後就感染了周圍的所有法師,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傀儡,而一旦被這些傀儡咬到……那麼你也會步入同一條道路。”
“如果事實真如你所說,那的確是很難控制的瘟疫。”韋沃在一旁評價,滿意地咬著面包——比起監獄的伙食,自由軍補給的味道要好得多。
“所以後來,當時的統治者立刻派大軍封鎖了整個學院,被困其中的法師既要面對恐怖的惡魔,又被軍隊逼在學院內無法出去,情況非常危機。”格雷羅繪聲繪色地繼續,“好在一對杰出的法師情侶挺身而出,找到了殺死惡魔、讓傀儡們恢復心智的方法。”
“但是,那位美麗的女法師卻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存活下來的另一人因此傷心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而著名的學院雖然僥幸解決了危機,卻從此沒落,再也無法把握住權力的顛峰。”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嘿,你應該照顧下我的聽眾,不要隨隨便便地說出結局啊。”獸人極為不滿地看著精靈女孩。
“現實總是殘酷的,不是嗎?這故事真讓人傷感。”奧露哈的眼神中掠過一絲惆悵,她嘆了口氣,然後緩緩地走出房間,很快就從眾人的眼中消失了。
“她好象有點不對勁?”獸人歪著腦袋看了看韋沃。
“是啊,自從羅蘭來了以後她就有些魂不守舍。”對方則將詢問的目光投向精靈劍士,那個高大的身影一直充當著沉默的聽眾,“不過我估計奧露哈小姐在意的恐怕並非羅蘭的長相和劍術,對不對,艾伯塔?”
艾伯塔只是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當里魔法使走過學院中央的廣場時,羅蘭恰好結束一整套劍術的練習,正在仰頭大口喝水,奧露哈的出現令他嗆了起來。直到對方走近身前,青年才終于調整好表情。
“嗨。”精靈女孩首先打了聲招呼,“干嗎要現在一個人練劍呢?”
“沒什麼其他事可做。他們應當正在討論今後的對策吧?那和我無關。”羅蘭猶豫了一下,然後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實際上,我對索菲亞自由軍的主張並沒有興趣……只是……”
“只是害怕寂寞,所以才無法一個人離開,對嗎?”奧露哈替他說完剩下的話,然後坐到了青年的身旁,距離是如此之近,羅蘭甚至可以嗅到精靈發絲間的清香。
“或許吧。作為一名被通緝的死囚,跟隨著自由軍存活幾率會大些。”年輕的人類劍士也坐了下來,撫摩著手中冰冷的武器,“我覺得自己和這柄劍一樣,被某個工匠磨利了便丟進世界,對過去一無所知,雖然有著鋒利的刃,可是卻沒有任何目標。”
“失去過去並不代表一切的終結。”精靈目不轉楮地看著對方,然後轉過頭,將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
“我的故鄉是布拉因那斯,遠在大洋彼岸的精靈國度。將近十年前,那里發生了恐怖的變異……一種神秘的力量感染了精靈,抽離了他們的靈魂並令**陷入永恆的睡眠之中。盡管我是一名里魔法使,可是依然對此束手無策。在整個國家被這種力量撕裂的情況下,我們只能逃往大陸北方。”
“可是,那一次逃亡卻是不亞于變異的噩夢。”奧露哈禁不住痛苦地閉上眼楮,“當精靈的身後有一個國家作為後盾的時候,人人都想討好你,可是當我們失去家園以後,整個世界就變了樣。許多貴族挖空心思想要捕捉到我的族人,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奴隸,然後為所欲為。一開始逃出布拉因那斯的有好幾百人,可是兩年之後,就只剩下我和艾伯塔兩個人了。”
“後來,我們又流浪了三年,最後終于找到機會穿越無盡之海,來到卡那多斯大陸。”奧露哈的語調逐漸輕松起來,“原本是希望能得到這里精靈一族的庇護,可是最後卻陰差陽錯成了索菲亞自由軍的成員,不過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找到了自己的棲身之所。”
“其實,我和你是一樣的。”奧露哈頓了頓,望向沉默的羅蘭,“我對于人類的紛爭沒有什麼興趣,也沒有什麼所謂的政治主張……可是,我希望自己能成為某些人的支柱,這能證明我存在的價值。就象現在這樣,與其說我在為解放索菲亞帝國而戰斗,倒不如說我是在為保護同伴們而戰斗。”
“想要找到人生的終極目標是很困難的,對于我們這些長壽的精靈來說就更不可能了。”女孩眨了眨眼楮,“與其這樣迷茫的揮劍,不如先找到值得自己重視的事物,你覺得呢?”
“沒錯。”羅蘭水色的雙眸在瞬間亮了起來,神采熠熠。
下一刻,青年的眼神卻帶上了朦朧微妙的波瀾︰“謝謝你……可是,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還有昨天,自由軍的首領告訴我,你的行動完全是……”
“不要隨便過問女孩決定的理由。”奧露哈微笑著站起身,然後伸出手,“一起行吧,直到你找到自己的目標為止。”
“是~!”青年認真地點頭,牽住了女孩的手。
逐風者之城,由智慧的精靈們建立于奧菲娜歷的魔法都市,它的東側是神秘的幽暗森林,北方則盤踞著宏偉的白石山脈,南臨索菲亞帝國疆域,西接里德爾帝國邊界。在遙遠的過去,精靈們精心收藏的書籍與智慧曾吸引著卡那多斯最著名的賢者們,當時逐風者之城的知名度甚至可以和大盧爾德的競技盛典相提並論。
然而,幾百年過去了。處于大陸中心、同樣也是勢力角逐中心的城市在戰火的洗禮中逐漸褪去光彩,成為無人問津的寂靜之城,曾經引人注目的知識與智慧,也同樣被掩埋在了瓦礫和塵土下,只有依然矗立的魔法塔和宮殿群見證著歲月的流逝。
不過很顯然,索菲亞自由軍對于探索遺跡並沒有興趣,他們的目標是盡快進入幽暗森林,借助錯綜復雜的叢林地形和西方里德爾帝國的干擾,擺脫身後的大批追兵。
“但是……進入幽暗森林後,我們還是要尋找遺跡吧?”行軍途中,羅蘭忍不住發問。
“那些是經過自由軍修繕的設施,可以永久性使用。”艾伯塔淡淡地解釋——這位精靈劍士對于羅蘭的態度顯得非常微妙,“而且,我們並非死亡騎士,比起堅固的城牆,補給才是最重要的。可惜在這方面,逐風者之城的廢墟不能為我們提供任何庇護。”
“是的,我明白。”羅蘭點了點頭,暗暗懊悔為什麼自己居然會忘記補給問題。為了轉移注意力,他試著重新找了個話題,“不過無論如何,這片大陸上的遺跡數量還真不少。”
“誰叫女神們都跑到海那一頭去了。”韋沃也插了進來,和精靈一同教育新兵,“卡那多斯人太過依賴神靈的力量了,以至于當我們被拋棄之時,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整整兩百多年,無論是里德爾帝國還是索菲亞帝國,或者其他什麼小國聯盟之類的勢力,沒有一個能夠佔據優勢。”
“而如果自身都難保的話,又有誰有財力和軍力來佔領和開發這些遺跡?”他說著**起手中的匕首,“或許再等個幾百年,哪個女神重新土地降臨的時候,大陸才會再次統一……不過,那也只是膽小鬼的白日夢罷了。”
“總之……”韋沃似乎說上了癮。然而在他繼續口沫飛濺的演講前,一名神色緊張的斥候卻沖了過來。
“正前方發現大批敵人,是血玫瑰騎士團~!”戰士低聲地說著,語調中透露出不安。
“什麼~!?”幾名首領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
格雷羅的臉色首先沉了下來,謹慎起見,他又問了一次斥候︰“你確定他們已經佔領了西部和北部通往幽暗森林的全部路徑?”
“是的。”對方以肯定的口吻回答,而就在此時,另兩名斥候也帶來了同樣的消息。了解到狀況的嚴峻後,處于急行軍之中的部隊只能停下,在空曠的平原上等待著。
“看來我們被包圍了。”韋沃簡短地總結了目前的危機,“他們埋伏了兩萬五千人在幽暗森林的外圍,還有兩萬追兵跟在我們身後。四千人的部隊根本無法突破防線,恐怕只有全滅。”
“該死……行動計劃泄露出去了。”獸人的眼中掠過一道凶光,他下意識地握起拳頭,“自由軍里恐怕被安插了對方的眼線。”
“是的,這件事必須得到妥善解決。”奧露哈點了點頭,“可是格雷羅,我們現在首先要做的是度過眼前的難關。”精靈女孩說著眺望起廣闊的草原,可是得到的只有失望,地平線邊緣的血玫瑰騎士團在逐漸接近,但周圍卻沒有可供防御的障礙。
除了已被遺忘上百年的逐風者之城。
“法佩羅大人,反叛軍已經全部被逼進逐風者城堡了。”一名高階騎士隊長走進臨時搭建起的帳篷,鞠了個躬,“埋伏的部隊和主力部隊均已做好一切準備,我們是否要發起攻擊?”
“他們已經進城了嗎?很好。”血玫瑰騎士團團長舒服地靠在躺椅上,就好象此刻進行的是一場愉快的狩獵而非殘酷的戰爭,“現在傳令下去,讓在另一側埋伏的部隊繼續鞏固防御,主力部隊則撤退到指揮所的位置來。”
“撤、撤退?”由于過分驚訝,那名騎士甚至忘記了禮儀,他瞪著銅鈴般大的眼楮,直直地盯著自己的上司看了半天,顯然是認為他瘋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如此精準的情報,結果團長卻抽出半數部隊埋伏而非攔截,以至于讓叛亂者們逃進了防御堅固的城堡。而現在,他居然會在勝利唾手可得的情況下下達“撤退”這種荒謬到無法置信的命令~!盡管自己從來對外界的傳聞不屑一顧,可是看樣子,這個游手好閑的貴族子弟確實對戰爭一竅不通。
“可是,大人……”
“別什麼可是了。”法佩羅粗暴地打斷對方,“立刻去執行我的命令,然後再把所有的千人長都叫來,我要親自布置戰術。”
盡管統帥非常缺乏風度,可是血玫瑰騎士團的效率卻並沒有受到影響。五分鐘之後,所有的高階騎士隊長已都進了中軍營帳,個個鐵青著臉,不過花花公子對此熟視無睹。他站起身,攤開逐風者之城的俯視圖,然後開始講解。
“各位,我相信你們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要以全部兵力追擊這支僅僅四千人的叛亂軍?為什麼在將他們逼入包圍後又打算撤退?”血玫瑰騎士自鳴得意地笑了笑,“答案其實很簡單——我們此次出征的目標並非殲滅叛亂軍。”
“真正的目標,是隱藏在逐風者之城中的某樣東西。雖然憑我們自己的力量無法得到它,可是……”法佩羅的眼中掠過一絲異樣的神采,“很快,就會有人代替我們去解開遺跡中的迷題了。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他們取得那東西後強搶,所以,現在務必撤退,以免打草驚蛇。”
帝國最著名騎士團的指揮居然有這種強盜思維,騎士們不禁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且,說不定他們會代替我們清理掉那些叛亂軍小雜魚哦,這些家伙人數雖然稀少,可是力量卻強大無比。各位必須小心應戰。”
“血玫瑰騎士團撤退了?”對于斥候帶來的新情報,格雷羅又一次迷惑了,其他幾人也搖了搖頭——敵人用兵的策略已經超出常理,很難推測。
但是,地平線上的那條黑線卻的的確確消失了,盡管通往幽暗森林的道路依然被封鎖著,可是自由軍卻多出不少選擇——至少,他們不必在這個廢墟中和十倍于自己的敵人死斗。
“那麼,接下來該去哪里?他們恐怕是有什麼陰謀,所以才會撤退……”格雷羅說著,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從逐風者之城高聳的城牆上望去,廣闊的大草原一覽無疑,索菲亞帝國的追兵並不能設下埋伏與陷阱。
然而,緊接著,利刃反射的刺眼陽光卻突然映進獸人的雙眸之中。伴隨著那道蕭殺的反光,一隊騎士正從遙遠的西側奔馳而來,速度是如此之快,簡直就好象是在滑翔一般。
“那是~!?”當距離近到足夠看清他們的輪廓時,格雷羅禁不住驚呼起來。韋沃趴在城垛上,死死地盯著那些不速之客。而兩位來自洛倫丹的精靈,則懷著各自的心思一言不發。只有羅蘭一人,帶著好奇的目光細細觀察著。
那些人跨坐在奔馳如風的黑色夢魘上,身穿亮銀打造的精致鎧甲,眼中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冰冷火焰。他們的行軍完全無視物理法則,就那樣輕巧地從各種障礙上一躍而過;他們的周身散發出攜裹著死亡與顫栗的氣息,所過之處全都蒙上一層冰霜;或許,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可思議與執念糅合的產物。
他們伊修托利在現世的代言人,女神意志的體現者與執行者。
死亡騎士。
現在,自由軍們終于明白了,為什麼血玫瑰騎士團會撤退得如此迅速——也許數量上的懸殊能令人類立于不敗之地,可是在沒有聖騎士與牧師的情況下,統帥的安全根本無法保證。
“那些就是傳說中能以一敵百的死亡騎士了?”羅蘭問。
“是的。”奧露哈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反應,似乎想要從那雙水色的眸子中看出些什麼。可是無論是眼神還是語調,青年的神情都顯得十分平靜,唯一顯露出的只有面對強敵時那種本能的不安與興奮。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格雷羅面色沉重地問。
“他們大概只有兩百多人。”韋沃略略清點了一下飛速逼近的亡靈,然後拉開長弓,“再加上城牆的掩護,我們或許有勝算。”
“別~!沒必要和他們戰斗~!”精靈女孩卻立即擋住他,“盡管他們是死亡騎士,但並非沒有談判的余地……何況,我不覺得他們的目標是索菲亞自由軍。”她說著,以求助的目光望向一旁的同伴。
“死亡騎士並不喜歡濫殺,而且,城牆是絕對無法擋住他們的。”艾伯塔接過話頭,“還是避免對抗為上策。”
“我明白了。”格雷羅點了點頭,然後大聲向著周圍的自由軍戰士們發布命令,他們于是放松開了握緊的弓弦。然而,隨著那片烏雲般的陣列逐漸逼近城牆,人們的心卻越繃越緊。死亡騎士們同樣注意到了城頭的人類,不過他們並沒有拿起馬鞍旁的長弓或是鞘中的武器,在整個縱隊流水般變換成突擊用三角陣型後,亡靈依然以剛才的速度繼續前進,很快就到了逐風者之城的腳下。
“天哪……”
當對方沿著垂直的城牆奔馳而上之時,即使是經驗再豐富的戰士也變得臉色煞白。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原本依靠城堡防御的設想在這種神秘的力量前根本毫無作用。
就當自由軍決心談判——或者說自認為決心談判——的時候,數十支利箭卻毫無征兆地從城頭上飛出,直直射向疾馳中的死亡騎士~!
“糟了~!”奧露哈和艾伯塔兩人同時驚叫起來。接著,獸人憤怒的咆哮蓋過了精靈的聲音。格雷羅憤怒地回過頭,不顧一切地喊了起來︰“是誰?是誰射的箭?”
沒有人回答。很顯然,這些箭是埋伏在自由軍中的帝國間諜們射出的,但在獸人來得及找出那些隱藏的弓箭手前,他卻發現自己必須面對死亡騎士的怒火。
數十支飛矢根本無法對亡靈造成傷害,它們帶來的唯一結果就是引燃往生者眼中的火焰。下一瞬間,死亡騎士們已攜裹著冰冷的劍風躍上城頭,自由軍戰士甚至來不及反抗就被砍下頭顱。鮮血四下飛濺,慘叫此起彼伏,上百米長的一段城牆很快就被染成了紅色,接著,一名死亡騎士沖到了艾伯塔的面前,沉重的戰斧當頭劈下。
精靈連忙後跳,刃風掠過頭頂的剎那,他眼角的余光卻發現另一名死亡騎士已撥開了射來的利矢,正催馬撲向奧露哈。
“糟了~!”魔法劍士的臉上顯出罕有的慌張,他連忙回身,但冰冷的寒光卻又一次攔在面前。
“精靈,你的對手是我。”低沉如金鐵的聲音緩緩響起,巨大的雙刃戰斧像銅牆鐵壁一樣,擋住了艾伯塔的去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鋒利的長劍斬向奧露哈,自己卻束手無策。
接著,金屬踫撞的脆響便貫徹了人們的耳膜——在死亡騎士斬中精靈女孩之前,羅蘭及時地從側面**,擋住了那力大無窮的一擊。青年與亡靈擦肩而過,盡管緊握著的雙手劍已從中間斷成兩截,可那水色的雙眸依然炯炯有神。
“你這家伙……”死亡騎士勒轉馬頭,又一次擺出騎士沖鋒的姿態。然而,當亡靈燃燒的視線接觸到對方年輕英俊的臉龐時,那熟悉異常的容貌卻令他頓時驚呆了。
“你是~!?”那一瞬間,往生者仿佛被石化般無法動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25:41
第四章 黑焰
“停止攻擊~!停止攻擊~!”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命令,城頭上的兩百多名死亡騎士在同一時刻齊刷刷後退,冰冷的馬蹄在倒動中濺起濃稠的血漿,仿佛紅色的霧氣,包圍著這些鬼魅般的存在。
另一側的自由軍戰士們悲憤交加,目睹同伴一個接一個倒在利刃下,沒有人能在這時候依然保持冷靜。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還沒有被怒火蒙蔽心智,當眼前這些可怕的亡靈們退後擺出防御的姿態時,並沒有人沖上前去。自由軍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修補好千瘡百孔的陣型,然後回以同樣冰冷的目光。
無論雙方的心情如何,至少這場血腥的單方面屠殺終于告一段落。
手持巨斧的死亡騎士甚至不屑于警告艾伯塔,就那樣縱馬一躍,輕巧地跳到羅蘭與奧露哈身旁,然後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青年,那燃著火焰的雙眸中摻雜著難以察覺的喜悅與興奮。
“你認為是他嗎?”死亡騎士扭頭問一旁的副官——剛才發出停戰命令的就是他。
“姑且不論他和黑暗之鷹的相似程度。要知道,我曾經見過訂立下契約前的團長,和這個人一模一樣。”副官以確定的口吻回答,對方于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是哈德,寒冰皇冠騎士團第一大隊隊長。”死亡騎士挑起眉毛,“人類,告訴我你的名字。”
“羅蘭。”青年冷冷地回答,用拿著斷劍的手護住身後的精靈。然而下一刻,女孩的動作卻令他大吃一驚——她竟然徑自沖到那名死亡騎士面前,絲毫不考慮可能受到的傷害!
“請告訴我,”不顧獸人驚訝的表情,艾伯塔死灰的臉色,奧露哈的眼神中涌動著奇妙的光芒,“請告訴我……他就是那個人嗎?你們是為他而來的嗎?”
“你是說羅蘭-斯特萊夫?”幽幽的聲音從兩人硨蟛私矗 嗄炅 醋 礱屯艘徊劍 緩罌辭四敲 罷摺 ﹥」芏苑酵 鎰琶西剩 亢諫 某 約澳歉褡輛 傅姆ㄕ熱春 饗緣乇曛境雋慫納矸蕁 幻囈孜籽?
“對。”奧露哈也轉過頭,目不轉楮地看著亡靈,仿佛要從那雙燃著火焰的眼中尋找到答案。
“很可惜,我想他並不是著名的黑暗之鷹。”沉默許久,巫妖才終于回答。女法師說著望向兩人對面的哈德,仿佛同樣也在提醒自己的戰友,“羅蘭-斯特萊夫有自己的過去、需要保護的人以及必須達成的目標,可是……他並沒有那些東西。或許以後他會尋找到,但卻與黑暗之鷹的一切都無法重疊。”
“你身邊的男子與羅蘭-斯特萊夫是不同的。”斬釘截鐵的話語令精靈女孩在瞬間顫動了一下。
“可是……”
“另一方面,我們寒冰皇冠騎士團絕對無意和人類勢力產生瓜葛。”亡靈擺了擺手,打斷對方的話頭,“無論這個羅蘭是誰也好,我們對他沒有興趣……或許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剛才的戰斗完全是由你們引起的,因此帶來的結果,也應當由你們自己承擔。”巫妖勒轉馬頭,在自由軍之間緩緩踱步慢馳,毫不在意投向她的憤怒眼神,“作為大陸中心曾經的樞紐,逐風者之城足夠同時容納往生者與在世者,所以不如就此罷手。我想從剛才的戰斗中你們已經吸取到教訓了,不是嗎?”
“接受休戰,人類。”哈德趾高氣揚地掃視著自由軍。
沒有一個人回答,或者說,人類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尊心迫使他們緊握住手中的武器,然而理智卻告訴他們戰斗的唯一結果就是死亡。目睹自由軍戰士們眼中游移不定的光芒,哈德禁不住輕笑起來,接著,死亡騎士隊長揮了揮手。在人類反應過來之前,往生者們已一躍而下,仿佛雄渾的瀑布,沖下高聳的城牆,很快便消失在了城市錯綜的街道中。
“死亡騎士,他們究竟是什麼?”羅蘭喃喃自語,轉過頭看著城頭上一派血腥的死亡景象,然後他將視線鎖定身旁沉默不語的女孩。
我又是誰?
羅蘭很想開口詢問,可是奧露哈卻只是咬著蒼白的嘴唇,出神地望向亡靈們消失的地方。
整個逐風者之城分成許多街區,其中,冒險者們最重視的是秘法區與皇家區。只要擁有一定的身手,並保持謹慎的作風,那麼在搜索這些區域的時候,或許就能尋找到難得一見的寶物然後賣出大價錢。然而,死亡騎士的目標並不是它們。這支烏雲一樣的隊伍席卷過蛛網般復雜的道路,直接跨越城中央的皇家園林廢墟,最後在城北的巨大圓形建築前停下步伐。
這里是精靈們的圖書館,長年累月的風雨讓精致的穹頂塌陷了一半,看上去就象一個被摔裂的雞蛋。人們甚至可以從坍塌的缺口看到建築內部的景象——腐朽的書架,發霉的書籍以及被洗劫一空的大廳。由于並沒有埋設機關,所以在開頭的幾年里,圖書館的最後一塊金鉑牆紙也已被撬走,冒險者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艾萊卡,那東西就在這里?”哈德皺了皺眉頭,然後問身旁的女法師。對方並沒有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後便縱馬躍入大門洞開的宏偉遺跡中。
“蘭迪。”死亡騎士嘆了口氣,然後轉向跟隨在後的副官,“你帶一百人留守在圖書館內,接近者格殺勿論。其他人跟我來。”
副官點了點頭,下馬目送長官和同伴們的離去。除了領頭的艾萊卡,另外二十四名高階巫妖已分散開來,每一人的身邊都有四名高階死亡騎士保護。這些小隊相互掩護著,然後謹慎地進入圖書館的深處——那些永遠也照不到陽光,隱藏在廢墟後的甬道。
甬道盡頭是一座封閉的圓形大廳,沒有密門和機關,對于以往的冒險者來說僅僅是一條死路。然而,在全部死亡騎士進入大廳後,艾萊卡卻胸有成竹地高舉起右手。她的中指上戴著一只戒指,由黃金打造,如同常春藤一般圍繞著一顆紫色的橢圓形寶石。伴隨著一陣冗長的咒語,戒指中涌動起奇妙的光芒,下一刻,整個大廳連同其中的一百二十五名亡靈一起沉入了地下。
“艾萊卡,這里大概有多深?”哈德說著取下背上的雙刃戰斧,周圍的死亡騎士們正迅速排布出緊湊堅固的菱形陣,巫妖們則一邊後撤一邊施放魔法。
當腳下的巨型升降梯終于停止下沉後,死亡騎士們赫然發現自己已身處于一個更大的大廳中。在他們來得及查看周圍的環境前,一個四米多高、近十米長的龐然大物已咆哮著沖了過來——那一是頭人面獅。這種生物擁有紅色的獅身,人面、人耳和藍水晶般的眼楮,上下顎各有三排匕首一樣的利齒,尾巴像蠍子一樣長有致命的毒刺,這些毒刺可以向任何方向發射,在近距離則更為致命。
“我們大約下沉了兩公里,是連偵測地脈魔法也無法達到的深度。”巫妖梳理了一下下降過程中弄亂的長發,“看到人面獅身後的那扇大門了嗎?那個標志……圓環中套著三個沙漏,那是凱琳娜的標志。”
“這里就是她的圖書館,收藏著凱琳娜紅寶石的地方。”
“非常好。”哈德笑了笑,接著縱身撲向敵人。巨斧的寒光恍若雷霆,當頭劈向怒吼著的魔獸。
對于女神最強大的戰士們來說,人面獅並不算什麼。可是,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地底圖書館的主人凱琳娜所重視的不僅是知識本身,還有它們的歸屬與保存。在進入大門以後,哈德就必須率領死亡騎士們面對各式各樣的敵人,而巫妖也必須傾盡全力解開隱藏在奧術法陣甚至是敵人身體上的一個又一個迷題。
“如果當初我們沒有對與凱琳娜相關的一切做徹底調查,恐怕現在已經成為真正的死人了。”歷經險阻,艾萊卡感慨地嘆了口氣,哈德則在一旁沉默地點頭表示贊同——六名高階死亡騎士犧牲在這次戰斗里,更多則失去部分肢體,此刻正在緩慢恢復,當前戰斗力大大下降。對于一支上百人的精英隊伍來說,這些全都是意料之外的損失。
現在,死亡騎士們終于進入了圖書館的核心部分,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整整一個地底廣場的書籍。沉重高大的精金書櫃以扇面分布的方式布滿整個圓形廣場,從穹頂俯瞰的話,猶如一朵盛開的向日葵,沉睡于其中的,就是凱琳娜曾經學習過的全部智慧。
從龍語歷史到吟游詩人的歌謠,從破爛不堪的殘本魔法到頁數無窮的紀實本,從靈感乍現的筆記到對于三界的詳實研究……即使是閱歷無數的高階巫妖們,在目睹這一切時也只有表示出由衷的敬佩。
而在陳列廣場的中央,一團青白色的火焰正在精致的台座上躍動著,它的核心部分中不時閃過一道鮮艷的亮紅色。
“就是這個了。”艾萊卡目不轉楮地盯著台座,神色變得凝重,“還有最後一道魔法陣,解開後我們就能完成此次任務,得到凱琳娜的紅寶石。”
“然後,通往月之都的道路便會開啟……”巫妖低聲自語著,腳下蕩開炫目的魔法光芒。
這光芒將她與另外二十四名同僚聯結在一起,共同構築成一座繁復而美麗的法陣。接著,高階巫妖齊聲吟唱起古老的咒文,將所有魔力聚焦于中央的青白火焰上。隨著時間的流逝,隱藏其中的寶石開始一點一點地顯露了出來。
整整兩小時後,火焰終于熄滅,杏仁大小的橢圓形寶石落入艾萊卡冰冷的掌心中,仿佛凝固的血滴。任務完成了。可是往生者們卻沒有一個歡呼——為了得到這顆小小的東西,又有四名巫妖被反彈回的魔力吞噬,就連骨骸都被燒成了灰燼。
直到伊修托利獲得最後一份力量前,這樣的犧牲都是無法避免的吧?女法師在心中暗暗嘆息,接著,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哈德?”巫妖回過神來。
“該走了。”死亡騎士簡短地說,“拿到寶石並不代表什麼,我們必須盡快將它送到里查德大人的手中,越快越好。”
“你說得對。”艾萊卡點了點頭,最後注視了犧牲者的殘骸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收起寶石,轉身走向冰冷的大門。
取得凱琳娜的紅寶石花費了將近一天時間,當死亡騎士們走出圖書館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晚霞簇擁下,西沉的太陽投射出悠遠而溫馨的暖光,為大地披被上一層暗金色的外衣。
然而,城頭上的景象卻與詩意的黃昏格格不入——血玫瑰騎士團已經開始進攻了。上萬名士兵在重型投石車的掩護下,搭著雲梯沖上城牆。盡管索菲亞自由軍佔據高度上的優勢,可是僅僅四千人的數量只能照顧到一小部分城牆,當他們在逐風者之城西側奮力抵抗敵人的時候,另外一萬名帝**卻已經從東側無人防守的區域突破進來。
令人驚訝的是,他們不僅沒有乘勢夾擊苦苦支撐的自由軍,反而轉變了陣型,然後迅速撲向城北的圖書館——死亡騎士們控制的區域。
“這些人的目標是我們……不,是凱琳娜的紅寶石。”哈德眯起眼楮,燃燒的瞳孔中閃過冰冷的寒光,“蘭迪,他們是什麼人?”
“從旗幟上來看是血玫瑰騎士團,索菲亞帝國的軍隊。”副官回答,然後接著問,“大人,要發動攻擊嗎?”
死亡騎士搖了搖頭,接著縱馬利落地躍上房頂,幾秒以後他就做出了判斷——如果和城內的這一萬人作戰,等到自由軍崩潰時己方便會遭到夾擊,即使是死亡騎士也好,在這種懸殊的數量差距下同樣難以生還,所以最好的選擇顯而易見——
“我們向城西進發,配合那些人類一同突出血玫瑰騎士團的包圍~!現在立刻以機動陣型開始移動,務必拉開和這些追兵的距離。”
恐怕這次真的沒辦法了。歷經多年戰斗,格雷羅第一次感到絕望。
血玫瑰騎士團不僅在人數上是己方的兩倍多,而且他們肯定還擁有一位優秀的大將……比自己要優秀得多。對方預測出了自由軍可能反擊的全部方式,並且正確的加以瓦解,此刻,城頭上的四千名戰士正在被迅速蠶食著,防御線瀕臨崩潰的局面。
要怎麼做才能以少擊多,重新奪回對城頭的控制?而且控制了以後又該怎麼辦?獸人焦躁地問自己,結果差點讓一個血玫瑰騎士給捅穿。閃過攻擊的獸人立即揮動起斧子反擊。就在此刻,一道粗大的閃電突然從格雷羅的身旁擦過,瞬間將那個倒霉的騎士燒成灰燼。
魔法並沒有就此消逝,閃電接著分成八束,呈扇面射出,每一束都在密集的帝**中貫出一條血肉焦糊、鋪滿殘肢的道路。目睹眼前的慘狀,訓練有素的士兵們無法抑制地動搖了,雖然沒人後退,可是攻城的勢頭卻頓時緩慢了下來。
“帶著你的人退下城牆,然後從城門突圍,這里就交給我們。”毫無感情的聲音在獸人身旁響起,死亡騎士冰冷的氣息令格雷羅禁不住重新握緊武器。
“伊修托利的騎士們非常珍貴,不能輕易犧牲,在人數太過懸殊的情況下,我們需要一支部隊吸引住敵人的注意力以降低損失。而你們如果沒有死亡騎士的幫助,絕對不可能突出重圍。”哈德直言不諱,他很清楚對方並沒有選擇的余地,“聯手突圍的話,對雙方都有好處。你看怎樣?”
“……我明白了,就這麼干吧。”沉默幾秒後,格雷羅艱難的回答。獸人很清楚打開城門後,失去地利的自由軍們會遭受怎樣的損失,可是除此之外只有全滅一途,所以只有搏上一搏。
“很好。十分鐘後巫妖們將發動大範圍攻擊魔法,你們在那時突圍。速度要快,還有一萬名追兵在後面,我們不能讓他們夾擊。”死亡騎士以命令的口吻結束了對話,然後猛撲向一隊剛剛從雲梯上沖來的敵人,城頭上的屠殺再度上演。
“我們居然會和亡靈聯手……這世界恐怕已經發瘋了……”獸人嘀咕了一句,然後搖了搖頭。
伴隨著冰凍、風刃、雷擊三重復合攻擊,逐風者之城的西門緩緩開啟。賭上性命的自由軍戰士怒吼著沖了出來,仿佛一陣洶涌的潮水。接著,死亡騎士們也從垂直的城牆上奔下,如同銳利的尖刀,在血玫瑰騎士團的防線中撕開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傷口。突如其來的攻擊完全出乎指揮者的預料,促不及防的士兵們紛紛後退,索菲亞帝**的戰線終于露出了一個致命的缺口。
領頭的哈德揮動戰斧,一馬當先。盡管士兵們在戰前已被告知將與死亡騎士作戰,可是這種把人當豆腐切成兩半的敵人還是令他們的兩腿發軟,在他們眼中,哈德和最強大的惡魔根本沒什麼區別。等到他撲近帝**的陣前,恐懼的士兵們竟然自己紛紛潰散,只剩下一個長發蜷曲的青年策馬而立,微微揚著頭。
“殺~!”死亡騎士統領冷笑一聲,猛地策馬躍起,雙刃斧如雷霆般劈下。
就在這時,他觸到了對方的眼神。哈德瞳孔中燃燒的火焰在瞬間停滯了一下——那種冷靜與鋒銳絕非常人~!憑著多年的經驗,死亡騎士毅然放棄了進攻,側轉巨斧封擋在自己面前。下一瞬間,人類騎士的鋼槍突然撩起一線火紅色劃向躍馬半空中的亡靈,巨大的沖擊力甚至令哈德也覺得渾身窒息。
“很不錯的進攻,那一柄應當是精王槍吧?想不到索菲亞帝國中也會有如此優秀的戰士。”死亡騎士不再輕視對手,重以謹慎的姿態對峙,他的雙眸正因遇到強敵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我是哈德,告訴我你的名字。”
“法佩羅。”長發男子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平靜,“來和我玩玩吧,女神的看門狗。”
長武器對長武器,重鋒刃對重鋒刃,每一擊中都蘊涵著排山倒海的力量。為了能讓手中的兵刃充分發揮出全部威力,兩名騎士刻意拉開了距離,然而由此帶來的結果則是自己也必須承受來自對方的最強攻擊。
法佩羅的長槍不會在中途改變方向,它拒絕彎曲,每次出擊都會在空氣中劃一條長而堅硬的弧線,然後攜著萬鈞之力直直刺出。死亡騎士甚至不必猜測進攻的軌跡,只要把自己的雙刃戰斧放在適當的位置,就一定可以等到人類的攻擊。隨後,就是讓人血脈賁張的一次撞擊——一次硬踫硬,干干脆脆的白刃交擊——每次金屬咬合迸出火花,身披重鎧的人和馬都會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震顫著後退,但用不了多久,下一次撞擊就帶著更沉更猛的勢頭來臨,迸裂出更多刺眼的火花。
哈德在等待著。盡管手中的武器在踫撞下漸漸發燙,可是他的頭腦依然保持著絕對冷靜。死亡騎士很清楚,這樣的戰斗需要消耗極大的體力,對于不知疲倦的亡靈來說,只要耐心等待便能迅速佔據優勢,勝利只是時間問題。
幾十次交鋒後,死亡騎士終于等到了這個機會。趁著對方精王槍走空來不及收回的瞬間,他猛地揮動巨斧,寒光掠過人類坐騎的頸部,立刻濺起一蓬鮮血,來不及嘶鳴的馬頭接著被甩出好幾米。
但對手卻沒有象預料的那樣栽倒在地,坐騎歪倒下的時候,法佩羅早已跳上馬鞍,借勢躍向亡靈。血玫瑰騎士在半空中旋轉身體,頭頂揮舞著沉重的武器,接著在空中一抖,長槍忽然化作長鞭劈斬而下,狠狠砸向馬背上的死亡騎士。
哈德匆忙格擋,及時以斧柄抵住槍身。然而,即使化解開正面攻擊,近在咫尺的精王槍所散發出的滾滾熱浪卻依然難以抵御,亡靈的全身上下都感到刺骨的燒灼感,而雙刃斧的長柄也頓時變得通紅。接著,法佩羅突然飛起一腳,正中亡靈的胸口,失去平衡的哈德于是栽下夢魘,而借助反沖力,血玫瑰騎士卻穩穩當當地落地。
那柄攜裹著火焰的長槍被再度舉起,鋒矢上閃現的光芒與持槍者的眼神連成一線,就象是北方大陸永不消融的堅冰。哈德立即明白了過來——對方決意要將自己連同半融的武器一齊貫穿。
死亡騎士趕忙舉起右手,手掌在剎那間凝聚起無數道墨跡。接著,扭成一股的怨靈尖叫著從中涌出,仿佛黑色的洪流,撲向眼前的目標。這股死亡之潮所過之處,大地被腐蝕,金屬被溶解,就連空氣也成為了致命的毒霧。
“沒用的~!”法佩羅咆哮一聲,毫不猶豫地連人帶槍射向哈德。精王槍周圍的火焰忽然膨脹開來,化為一個盾形防壁,將主人整個籠罩其中。充滿腐蝕氣息的死靈們無法突破火焰的盾牌,相反卻被它燃燒殆盡。
下一刻,撕開死亡纏繞的人類已到了目標身前,鋒利的精王槍一下就刺斷了通紅的巨斧,然後繼續突進,將死亡騎士沉重的身軀高高挑了起來。
“怎麼可能?哈德大人?哈德大人~!”遠處,隔開無數刀槍的蘭迪無法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艾萊卡則下意識地捂住了嘴。
“你究竟……究竟是……”沖擊力過後,哈德重重地摔回地面,人類的長槍已貫穿他的胸膛,刺眼的火苗不斷舔噬焦黑的身軀。死亡騎士用力抓住槍桿,試圖反抗,可是手上卻使不出任何力氣,他的靈魂正被烈焰撕扯成一片片碎末,意識正在迅速淡薄。
“法佩羅-德利坦,精王槍龍貫鬼斬的持有者。另外,你還可以稱呼我為——”青年的語調中蘊涵著高傲、榮譽與堅定。
“——黑騎士~!”
伴隨著挑戰般的回答,死亡騎士已被火焰整個吞噬,在精王槍的強大力量下,曾經連死亡也戰勝的軀體化成了無數粉末,隨著戰場的狂風消散在空中。
“現在戰況如何了?”沉默地等待了幾秒後,血玫瑰騎士團團長揮手召來兩名副官。
“敵人正在向預定方位前進,而且我們也已殺死了好幾名死亡騎士……只不過,”年長的騎士猶豫了一下,“我軍的損失非常慘重……”
“那沒什麼,他們人數很少,即使再強大也不可能造成很大傷害,繼續按原計劃行事即可。”法佩羅看了眼屍橫遍野的戰場,淡淡地回答,“還有,傳令下去,讓埋伏在幽暗森林邊緣的部隊行動起來,配合這邊收攏包圍圈。”
“是的,大人。”副官回答。
“一定要讓亡靈們全部進入封鎖法陣中,否則巫妖必然會啟動移送方陣,那麼一來,我們的所有犧牲就全部白費了。記住,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個死亡騎士、任何一個巫妖逃脫~!”命令中斬釘截鐵的語調令副官全身緊繃起來。
“是~!我這就傳令下去~!”年長的騎士鞠了一躬,然後迅速上馬離開。
“你去給我弄匹馬來。”騎士團長轉向另一名副官,“然後帶一個大隊的騎士過來跟著我沖鋒。”他說著,讓犀利的目光掃過整個戰場,最後定格在遠處一個縴細美麗的身影上。
“迅速從叛亂軍側面切入,然後去干掉那個祈禱士……”說到這里,法佩羅似乎察覺到什麼般突然改了口,“然後去干掉那個精靈里魔法使~!對方擁有難以估測的力量,必須迅速消滅,否則會帶來很大威脅。”
“明白,大人。”青年騎士恭敬地回答。
無論自由軍戰士們有多麼痛恨這些曾屠殺過同伴的亡靈,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們毫無選擇的余地。索菲亞帝國已逐漸現出頹勢,可是作為帝國最強大的軍團,血玫瑰騎士團的輪番進攻並不是幾千人能夠抵擋得住的,格雷羅只能讓自己人拼盡全力跟上死亡騎士。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戰場位置的逐漸轉移,獸人卻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我們這是在向幽暗森林進發?”他匆忙地趕上領頭的死亡騎士,焦急地發問。
“沒錯,那是我們的行軍路線。”蘭迪有些不耐煩的回答,失去長官的死亡騎士心情很糟,“何況森林地帶適合隱蔽,對你們也同樣有好處。”
“可是那里已經埋伏了兩萬五千名敵人了,這樣過去不是送死嗎?”格雷羅簡直被對方目中無人的態度氣瘋了,他終于吼了起來,“向西走,立刻轉向西面~!”
獸人的咆哮並沒有激起意料中的反駁和嘲笑,相反,幾名死亡騎士首領連同巫妖全都安靜了下來,相互對望著。他們的瞳孔中游弋著顯而易見的不安與迷惑。
“不能向西走。邊境上還停留著里德爾帝國的五萬部隊,赫赫有名的白鳳軍團。”艾萊卡冷冷地回答,“我們就是從那里突破過來的。”
“巧合嗎?”蘭迪舔了舔冰冷的嘴唇。
北方的白石山脈平均海拔超過六千米,蘊涵著強大的元素之力,盡管死亡騎士們擁有操縱重力的能力,可是卻會在那里失效,再加上四下游蕩的魔獸們,即使是亡靈也難以立足。西部的里德爾帝國則突然調集大軍封鎖邊境,迫使死亡騎士惡戰一場,接著又在毫無理由的情況下逗留原地等待;血玫瑰騎士團的埋伏恰好設置在西部幽暗森林的邊境,再加上那名持有精王槍、不傷毫發便殺死哈德的騎士……很難想象如此精妙的戰略布局僅僅是一個巧合。
隱藏在暗中的敵人,似乎正漸漸浮出水面。
可是現在並沒有時間考慮那些,最重要的是沖出敵人的封鎖,然後才能活著帶回凱琳娜紅寶石與戰況。
“前面恐怕已經設下了針對性極強的陷阱,我們不能再前進了。改後軍為前軍,立刻折返回去。”女巫妖一字一句的決定,“正面進攻會對我們造成巨大的損失,可是總比全滅要來得好。使用移送方陣拋棄同伴是下下之選,何況也很難保證孤身脫離的人不會遭到追殺。你們怎麼看?”她的目光望向蘭迪,接著是格雷羅和奧露哈,最後落到了羅蘭的身上。
“既然決定了,那就立刻干吧……這真是個弱肉強食的可怕世界,我還不如呆在監獄里比較輕松~!”獸人以苦澀的語調回答,心里後悔為什麼當初會選擇走逐風者之城這條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根本是在往火山口里跳,而更糟的是,無辜的自由軍們顯然已和眾矢之的死亡騎士綁在一條繩上,想逃也逃不了了。
被包圍在敵軍洪流中的索菲亞自由軍迅速停止前進,頓了一頓,然後開始拼命向著後面猛攻起來。盡管這個部位的兵力是前方的兩倍以上,可是獵物毫無征兆的反撲再加上死亡騎士的突進,血玫瑰騎士團的士兵們禁不住陣腳大亂。,
他們發現我的意圖了~!局勢的變化令法佩羅雙眉緊鎖。原本一切都在計算之中,可奇怪的是即使安插了間諜,自由軍依然還能和亡靈們談判,並且進一步演變成協同作戰的局面。再加上陷阱已被識破,想要全殲死亡騎士是不可能了。
現在,黑騎士惟有直接找到攜帶著凱琳娜紅寶石的人才能順利結束這一切。不過在那之前,他必須首先干掉可以瞬間扭轉局勢的精靈里魔法使。
疾行中的自由軍呈紡錘形陣列,再加上力量強大的死亡騎士全都分布在前鋒或尾部,因此具有極強的突破能力,可是這種陣列的缺點就是兩翼極端脆弱——當法佩羅親自率領的部隊斜斜插進的時候,幾乎無人能擋。身著重鎧、手持騎槍的騎士們就好象一把尖刀,一下就契入紡錘中央,而這柄尖刀的刀頭所指,正是奧露哈所在的中軍位置。
“是那個人……”艾伯塔的臉色沉了下來,法佩羅正瘋狂地向著這里沖鋒,如果不盡快阻止他,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對方擁有斬殺高階死亡騎士的力量,做為一名魔法劍士,自己缺乏正面攔截的手段。想到這里,精靈連忙四下張望,可是卻找不到能夠幫忙的死亡騎士——中軍的兵力配置實在太空虛了。
“我去從正面攔住他。”一個年輕的聲音突然在艾伯塔耳旁響起,接著,羅蘭就到了他身前,“你用魔法進攻。”
“對方擁有精王武器,務必小心。”魔法劍士猶豫地看著羅蘭手中的那柄鋼制大劍,有些無奈地回答。
“能擋一時是一時,死亡騎士們很快就會過來支援的。”青年淡淡的回答,仿佛即將面對強敵的人並不是自己一般,可是那雙水色的瞳孔深出卻泛起一陣又一陣難以察覺的波瀾,就好象靈魂燃燒的景象。
“那我也來幫忙,里魔法使可並不是只懂得里魔法。”奧露哈對羅蘭微微一笑,從馬鞍上取下長弓,“何況他們的目標似乎就是我……”
青年點了點頭,然後催動戰馬逼向敵人,艾伯塔抽出慣用的長劍在一馬之遙緊隨,而精靈女孩則已搭箭上弦,遠遠地瞄準了那個手中握著火焰之槍的血玫瑰騎士。接著,利矢破空的聲音率先打破了四人之間的微妙平衡。
法佩羅輕撥長槍,箭羽立即就被火焰吞噬,隨後射來的兩箭也毫無效果。接著,奧露哈就停止了攻擊,只是挽弓等待著對方在近戰中露出破綻的瞬間。而黑騎士則乘著這個間隙,突然加速沖了過來。與此同時,羅蘭也猛地催動戰馬,和法佩羅對沖而去。
又是兩柄長武器的撞擊~!
大劍並沒有融化。對手似乎不想借助武器上的優勢來獲取正面對攻的勝利,可是即使如此,劍身上依然裂開了一個很大的缺口,看上去觸目驚心。另一方面,艾伯塔的魔法風刃也無法發揮出原本的效果——遠處,幾名血玫瑰騎士團的高階法師已經牽制住了他,精靈劍士只能放棄全力進攻的打算,而奧露哈的弓術雖然高超,射出去的箭卻根本無法突破龍貫鬼斬的火焰結界。
“雖然很無辜,可是和死亡騎士在一起的人必須死……特別是祈禱士。”法佩羅冷冷地宣判,勒馬回身發動沖鋒——三人陣中,他要首先解決掉羅蘭。
伴隨金鐵間一聲清脆的鳴響,半柄鋼劍飛上了半空,然後落入草叢。僅僅是兩次交鋒,鋼制的大劍已承受不了那種巨大的沖擊,而失去武器的羅蘭只得趕忙舍棄坐騎,否則便會被對方槍桿攔腰掃中。
黑騎士再度帶馬回身,輕巧地撥開奧露哈的箭羽,然後第三次沖向半跪在地的羅蘭,這回,他的目標是對方的人頭。
下一瞬間,一個黑影卻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兩人中間穿梭過去。法佩羅眼角一跳,就要直刺,可是卻發現那並不是偷襲的敵人或是巫妖的魔法——那是一個真正的影子。
而當兩人同時抬頭之時,影子的主人早已從風中一掠而過,快得好象流星,只在身後留下金色的殘痕。
緊接著,從她經過的軌跡上落下了一件閃光的東西。這件東西在半空中旋轉著,帶起淒厲的風聲,映出血色的夕陽,最後,斜斜插進大地之中。那是一柄劍,巨大而沉重,幽藍的表面流瀉出死亡與冰霜,流暢的鋒刃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下一刻,羅蘭那雙水色的瞳孔中就燃起了一模一樣的光芒——比火焰更灼熱,比堅冰更寒冷的光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26:11
第五章 劍
當羅蘭回過神的時候,雙手已鬼使神差地拔起了那柄冰一樣的大劍。從手心上傳來的刺骨寒冷令他大吃一驚,可是武器卻像身體的延伸般牢牢粘在掌上,青年無論怎樣也丟不掉。接著,羅蘭突然覺得渾身的血液在瞬間沸騰起來,沉睡在體內的某種狂暴的力量甦醒了,這股力量順著羅蘭的雙臂注入鋒利的大劍中,與冰冷的金屬共鳴著,撼動著他的思維與意志。
和在熱砂戰場上的那一次完全一樣。
不,這回靈魂的悸動甚至要更強烈、更灼熱,簡直就好象是有一蓬真正的火焰在自己的胸膛中劇烈地燃燒~!
下一刻,羅蘭和他手中的劍一起射向了對手。空氣撕裂的蜂鳴灌進人們的耳膜,冰藍色的光芒倏忽閃滅,這一下縱斬快得難以想象,待到輕敵的法佩羅發覺不妙時,劍鋒已經到了眼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舉槍格擋,然後硬生生地接下全部沖擊力。
毫無緩沖的踫撞令黑騎士頓時失去平衡,然後後仰著栽下坐騎。眼中流溢寒光的青年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劍鋒猛地一揚,然後合著全身的慣性再度斬下,隔開兩人的戰馬忽然前馳兩步,齊腰斷成了兩截。血光暴現中,赤紅色的長槍與冰藍的重劍交疊在一起,武器的主人無言地相互對望一眼,然後重又卷入狂風般的對斬對刺中。
法佩羅一臉嚴肅的表情,眼中浮現無法抑制的詫異。和剛才相比,現在的羅蘭簡直判若兩人。更讓他驚訝的是,他的每一劍都在變化,變得越來越迅速、越來越巧妙、越來越致命~!現在,黑騎士必須竭盡全力,才能在壓制住羅蘭的同時抵御奧露哈射來的冷箭,如果不是法師們牽制住了魔法劍士,恐怕他現在想要全身而退都無法做到。
在形成以一對三的局面前退出,這是最好的方式。然而法佩羅並沒有服從這個選擇,他的嘴角升起一抹冷笑,然後以更猛烈的槍刺繼續突進,絲毫沒有半點後退的意思。
黑騎士絕不後退~!
法佩羅看著對手,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眼楮,時間仿佛就此凝結。
羅蘭的雙眸中燃燒著刺眼的火焰,這是死亡騎士才會擁有的眼神,既冰冷又狂熱。黑騎士很清楚,他現在既不會恐懼也不會畏懼,一切的感覺都已被遺忘在腦後,唯一能聽到的恐怕只有讀秒般的心跳與不顧一切將劍斬下的吶喊。
可是,從這蒼白火焰的中,黑騎士卻看到了罅隙。
那雙眼中少了一份執著。並不是沒有,然而還不夠。在尚未證明自己生存目的的情況下,即使再強大,手中的劍也依然遲鈍。如果信念不夠牢固,強大的外表之下,一定會有一處軟弱~!
對了,這就是你與我之間的決定性差距,正如同那些以生命換取力量的死亡騎士一樣,象你這樣的人,是永遠也無法戰勝誓要取回自由的戰士的~!
四指慢慢掃過槍身,槍尖微微下沉,騰起的火焰蕩開飛矢與風刃,銳利的眼神與長鋒連成一線。黑騎士一鼓作氣猛地前沖,精王槍龍貫鬼斬咆哮著刺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鮮紅如血的細長軌跡。
羅蘭在一瞬間以劍為盾,用寬闊的劍身擋下這一擊。雖然雙手被對方的直刺震得發麻,但是青年卻毫不在乎,他抓住機會翻轉武器,劍鋒閃電一樣緣著槍桿反削了上去。
“別想阻止我~!”
法佩羅大喝著轉動槍桿,暴烈的圈勁沿著金屬表面激發出去,接著整柄長槍猛地一震,仿佛琴弦般顫動了一下,羅蘭根本沒想到在兩柄重武器對攻的時候,居然還會受到來自側面的強力撞擊,只是一失神,手中的巨劍已盤旋著飛出數米之外,斜斜扎進大地。
羅蘭雙眸中的火焰頓時熄滅,他失魂落魄地向後退去,而黑騎士則抿緊嘴唇,舞動手中的長槍猛地砸下。奧露哈捂著嘴驚叫出來,不顧一切地縱馬沖向兩人,但在長槍破風而來的那一剎那,戰馬的奔馳又能拉近多少距離?
下一刻,三道紫金色電光突然從半空迎頭劈下。眩目光芒的灼燒中,法佩羅連退數十米,可即使如此,依然被這閃電扭成的長蛇掃中肩膀。一線鮮血飆射而出,高高灑上半空,割裂的傷口很深,在撕碎的鎧甲和外翻的皮肉下面,甚至隱約可以看見白森森的骨頭。
黑騎士皺了下眉頭,一聲不吭地單手握槍,擺出防御的姿態。在他的對面,一頭危險的猛禽正不耐煩地刨著地面,四只鋒利的爪子頓時劃出道道溝渠,而巨大羽翼的拍擊也掀起陣陣讓人站立不穩的狂風——那是一頭成年獅鷲,所有戰士的噩夢。
然而,令黑騎士全身緊繃的並非這頭野獸,而是駕御著它的那個人。
身材縴細的騎手以鷹羽盔遮去了自己的容貌,只有炯炯有神的雙眼暴露在外,再加上手中所持的那柄長蛇一樣的九節劍,愈發透露出摻雜著詭異的氣氛。剛才的短暫交鋒並沒有令法佩羅了解到太多,從自己的傷勢來看,對手顯然擁有純熟的“雲耀”引入技巧,那柄劍的威力也顯而易見。可是除了這些用痛苦換來的情報,他對這名獅鷲騎士完全一無所知。
情報中甚至根本沒有提到過獅鷲騎士。
接下來要怎麼辦?劇痛的肩膀迫使從不回頭的法佩羅安靜下來,重新思考接下來的戰術。血玫瑰騎士團已經在這片戰場上折損了超過五千名士兵,但即使如此,卻依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死亡騎士們越逃越遠,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就連俎上魚肉一般的叛亂軍甚至也保存了將近半數的部隊,此刻正隨著亡靈們拼命沖鋒。
這戰績還真符合花花公子的稱號……苦澀的笑容僵在了黑騎士的臉龐上。
可是,即使必須同時面對兩名懂得雲耀的劍士,法佩羅還是沒有後退的意思。五千名戰死的士兵是為了自己而倒下的,如果無法奪取凱琳娜紅寶石,那麼一切都將是自己的錯誤~!
下一刻,黑騎士眼中的強烈殺意令獅鷲警覺地後退,騎手也在同時感到了來自對手的執念——那柄重又被放平,即將被刺出的長槍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們立即跟上主力部隊。”清脆、嘹亮的聲音讓羅蘭回過神來,青年下意識地望向那個漂亮的身影,心中浮起奇妙的熟悉感覺。
“這里就由我來應付。”獅鷲騎士抖動手腕,紫金色的長劍頓時帶起一片燦爛奪目的雷光,再一次擋下黑騎士的攻擊。
“羅蘭~!快~!”奧露哈的喊聲遠遠傳來,令神秘的獅鷲騎士渾身顫動了一下,可是被喊出名字的青年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混亂的戰局中,他只來得及趕快拔出墜入地面的大劍,然後簡短地向這位救命恩人道謝。
“謝謝,請小心~!”
接著,羅蘭便和同伴們一起,逐漸融匯入那股刀劍與血腥的叢林之中。
“你並不是為了自保才與死亡騎士們聯手的。身為凡人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法佩羅面色蒼白的問對方,大量失血令他的話語微微發喘,可是那雙眸子卻依然殺意逼人,“真可惜,像你這樣的優秀戰士原本應當成為推動世界前進的表率,但是現在居然甘願淪落為伊修托利的走狗……”
“人人都有自己戰斗的理由,可是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對方冷冷的打斷他,“至于老套的說教或勸誘,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九節劍上游走的光芒瞬間暴漲,整柄武器在半空中飛舞起來,就好像一條被激怒的毒蛇,抖動著吐出致命閃電,然後長鞭般當空劈下。黑騎士連忙後躍並迅速舉槍格擋,可是預料之中的撞擊根本沒有發生——那攜裹著雷電的鋒芒在砍到一半的時候就收回去了。
“什麼~!?”法佩羅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黑騎士先是迷惑不已,然後目瞪口呆,最後英俊的臉龐終于漲成了紫紅色——那個砍傷了他的混蛋居然在佯攻後操縱獅鷲飛上半空逃跑了~!
“射,給我射下來,往死里射~!那個該死的混蛋~!”血玫瑰騎士團團長憤怒的咆哮聲掃過戰場,一隊經驗豐富的強弩手立即應聲而至。可是即使是全帝國最具貫穿力的魔法矢,此刻也絲毫不能安撫騎士團長的吼叫——在距離獅鷲還有好幾米的時候,這些箭矢就會被那柄蛇一樣的長劍一一擊偏,根本沒有任何威懾力。
在對方怒中燒火的目光洗禮下,獅鷲騎士嘲笑般地在混亂的戰場上空盤旋了一圈,然後消失在天色逐漸黯淡的蒼穹中。而當被拋下的法佩羅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地面的時候,他卻只能無奈地看著亡靈們輕松突破血玫瑰騎士團的最後一道防線,然後揚長而去。
“法佩羅大人,埋伏在幽暗森林的部隊已經趕來了,請下達命令。”一名高階騎士大喊著跑了過來,滿臉是汗。
但是,他的長官卻好像根本沒聽見,只是狠狠地盯著敵人遠去的方向,銳利的目光仿佛要洞穿漫天的塵土。過了半晌,年輕的團長才終于嘆了口氣。
“很遺憾,現在就算追擊也只會造成更多損失,所以立即停止全部行動,轉為防御模式,開始整休。”血玫瑰騎士簡短地發布命令,然後自嘲地笑了起來。
“大人……”看著那個孤單的背影,副官不知該說什麼。
“這一次,是我們輸了。”
法佩羅努力地開始往回走,雙手緊緊地摟著自己的武器,沒有精王槍的支撐,他甚至都無法站穩了。肩傷比想象的還要嚴重,不知不覺中,鮮血已染紅了半邊鎧甲,而隨著戰斗的結束,那股一直撐住他的意志也隨著血緩緩流逝。黑騎士感到眩暈,就好像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般,整個身心都被籠罩在麻木與疲憊中。
“但是下一次,我一定要……”恍惚中,法佩羅喃喃自語著,“我一定要親手結束這一切。”
伊修托利歷八年十一月,一場或直接或間接摻雜了各方勢力的短小戰役在幽暗森林附近終于畫上句號。血玫瑰騎士團損失六千三百人,索菲亞自由軍被剿滅兩千一百人,而神秘的死亡騎士們則失去了包括首領哈德在內的五十二名同伴——這是一場沒有勝者的角逐,只有大地才能品味出死者鮮血的苦澀。
黎明將至,甦醒的晨光揭開蒼青色的天幕。和密不透風的幽暗森林相比,人們頭頂的天空卻極高極淡,有一種純淨透明的感覺。不遠處傳來潺潺水聲和鳥雀的鳴叫,更增添了幾分愜意悠閑,而對于剛剛結束血腥戰斗的戰士們來說,這代表著或許短暫但寶貴無比的和平。
盡管昨天傍晚時分就成功突破了索菲亞帝國的包圍圈,可是逃亡者卻沒一個敢停下腳步——敵人剛剛匯集了埋伏的兩萬五千人,總數將近四萬之眾,一旦再次被追上,後果不堪設想。
而在協同行軍一小時後,那些讓人揣摩不透的死亡騎士顯然認為已經盡到了對臨時友軍的義務。他們甚至連招呼都沒打,只是遠遠的做了個手勢,隨後所有的亡靈就全都縱馬狂奔起來,幾分鐘內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孤零零的索菲亞自由軍毫無選擇余地,只能繼續前進,月上中天的時候他們得以從安全區域進入幽暗森林,後半夜則全都花在了對傷員們的急救上,直到現在才終于稍微能喘一口氣。
可是奧露哈還沒有休息。當其他人小憩的時候,她卻要擔當起哨兵的重任,一個人潛伏在樹冠的陰影之下,將意識擴展到茂密的枝葉中,感受整個變化的環境,充當整支部隊的眼楮和耳朵。原本羅蘭執意要求和她一同守衛,可是祈禱士只是隨便使用了一個催眠術,青年就立即昏倒在地呼呼大睡起來,甚至連個“不行”都沒能喊出來。
明明已經體力不支到連催眠都抵抗不了了,卻還頑固地要擔任明哨,而且說都說不聽。怎麼會有那麼逞強的人啊?想到這里,奧露哈卻禁不住溫柔地笑了起來,彎彎的眉毛也如月牙般舒展。
是因為保護我的關系,羅蘭才會這麼疲勞……一閉上眼,昨天的戰斗便悄然浮現在腦中。精靈的目光總是追隨著那個年輕的身影,所以他的一舉一動也全都歷歷在目——羅蘭是怎樣替自己擋下死亡騎士的攻擊,羅蘭是怎樣默默地協助艾伯塔,羅蘭是怎樣在行軍中為自己開路以及羅蘭是怎樣與那個強大的血玫瑰騎士戰斗……每一個細節女孩都記得。
可是,那把大劍究竟是怎麼回事?當它從天而降的時候,奧露哈立即就認出了這柄黑暗之鷹曾經用過的武器——霜慟。而那一瞬間,羅蘭眼中騰起的火焰與自己記憶中悲傷的死亡騎士又是多麼相似~!
眼前的羅蘭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我喜歡的真的是這個陪伴在身邊的青年嗎?如果僅僅是由于懷念過去的歲月,結果下意識地把拼命守護自己的人當成是黑暗之鷹的替代品,這樣的自己一定是丑陋、可憎、不值得去愛的。
可是……真正的答案又該如何得到?
奧露哈低低地嘆了口氣,眼中蒙上一層淡淡的陰霾。精靈現在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位獅鷲騎士問個明白——是他給予了羅蘭霜慟,之後撤離時又與死亡騎士們一同離開,一切都非常符合邏輯。但問題是,究竟要怎樣才能找到來去無蹤的獅鷲騎士?
就在此刻,來自森林中的輕微律動卻打破了平靜,躁動順著敏感的枝葉傳遞到祈禱士的內心,將她一下從沉思中扯回現實。
有人侵入這里了~!奧露哈姣好的眉毛微微皺起。里魔法使迅速拿起身側的魔法長弓,然後便準備聯系營地中的同伴,可是在那之前,她卻突然感到了一陣異樣——入侵者只有單獨一人,而且他前進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遠遠超過了普通人,就連死亡騎士也無法與之相比。
他是在飛,而不是在地面奔馳——是那名獅鷲騎士~!想到這里,精靈女孩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陣莫名的顫栗。
一分鐘後,那個有著翅膀的矯健身形終于進入了奧露哈的視線。獅鷲在交錯成網的森林中騰挪跳躍,不時猛地振動一次雙翼,讓強風托著自己穿梭過茂密的枝葉。而它背上的嬌小騎手似乎絲毫不在意天旋地轉般的顛簸,穩穩地伏在鞍上,直到坐騎猛地停在精靈女孩棲落的樹下,獅鷲騎士才一躍而起,輕盈地跳上樹枝,望著從陰影中走出的奧露哈。
現在,祈禱士終于如願以償,可以仔細打量羅蘭的救命恩人了。
“我是奧露哈,奧露哈-恰薩利。索菲亞自由軍的一員,里魔法使。”精靈女孩以微妙的口吻自我介紹,同樣輕輕巧巧地跳上樹枝,最後站在人類對面。
“我的名字是法珞希黛……”騎手說著摘下鷹羽盔,風的吹拂下,那一頭金色的長發頓時飄揚起來,就好像一面亮眼的旗幟般鮮明。她湛藍的眼中掠過一絲猶豫,可接著卻化為堅定的光芒,“我是來找你的,祈禱士。”
“來找我?”奧露哈將手按在胸前,詫異地問。
事實上,敏感的精靈早已發現了對方的性別,也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位霜慟的守護者和羅蘭之間的關系並不尋常。可是她卻完全沒有料到,法珞希黛的談話對象居然是自己而非羅蘭本人~!
“我想,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對方的眼神恢復了如水的清澈,“為什麼‘羅蘭’沒有以往的記憶?為什麼明明是人類,但是卻擁有死亡騎士的雙眸?‘羅蘭’和八年前消失的黑暗之鷹究竟是什麼關系?”
“沒錯……我想知道……”精靈女孩揚起頭,認真地說。
“我可以告訴你所有的一切。”法珞希黛的語調中帶著淡淡的哀傷,“……因為,你是有那資格的。”
“資格?”
“我曾通過某些途徑了解羅蘭-斯特萊夫的過去,其中也包括關于你的部分。另外,我也已在暗中跟隨自由軍將近一周的時間,如果不是因為血玫瑰騎士團的進攻,或許還會繼續跟下去……”
“但是,現在我終于明白了,像那樣遠遠地看著是不行的。”法珞說著,遙遙望向自由軍營地,盡管眼前只有暗綠深綠交錯的葉影,她的雙眸中卻泛起陣陣水霧,“如果沒有人照顧他、保護他、小心翼翼地陪著他避開危險的領域,恐怕現在的羅蘭會一輩子都迷失在毫無目標的戰斗中。”
奧露哈無言地點了點頭,下意識地理著垂下肩頭的發絲。
“死亡騎士羅蘭在八年前的黎明之戰中消失了,可以一切並沒有就此終結。眼前這個懵懵懂懂的青年正是伊修托利借助念之海的力量而創造出來的延續體,他繼承了來自羅蘭-斯特萊夫的一部分,同時舍棄了另一部分。”
“是什麼?”傾聽者焦急地問。
“繼承人格與經驗,但舍棄以往的記憶。如果要打比方的話,那就是獲得了重新來過的機會,再一次獲得站在命運初始點上的機會。現在的羅蘭已經忘記了全部的一切,無論是痛苦的還是喜悅的、悲傷的還是快樂的,甚至就連久遠也認不出來了。”法珞下意識地撫摸著紫荊的劍柄,低低嘆了口氣,“這樣的結果可能是伊修托利有意為之,但更大的可能……應該是死亡騎士羅蘭最後的意志……”
“對于一名達成願望的死亡騎士來說,我已經活得太久了。永別了,卡托麗……永別了,伊修托利。”
那個帶著悲傷眼神的人再一次浮現在獅鷲騎士的腦海中,迫使她閉上眼楮。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住內心中狂暴地要沖破理智的感情之潮。
而在法珞的對面,精靈女孩呆住了。沉默肆意地在兩人之間蔓延了開來,如同如同大洋中最冷的寒流,將徹骨的疼痛一直送進靈魂的深處。
“或許……或許對他來說,這才是最好的選擇吧。”奧露哈說,她的視線開始逐漸模糊。接著,堅強的祈禱士終于低聲地哭了起來,聲音很輕,但是卻仿佛疼到心口一樣。
多麼想讓你看到成長了的我、堅強了的我……可是已經沒可能了,當你從恆河離開的時候,命運便注定如此,再也無法抓住。
“對、對不起……”精靈斷斷續續地道歉,“我這是怎麼了……”
“不,我明白。”對方柔聲回答,將手放在奧露哈的肩頭。
接著,法珞希黛便繼續沉默地看著精靈,並沒有說出任何安慰的話語。幾個月前,當女孩從女神的口中了解到這些時,她也曾這樣啜泣;幾周前,當女孩終于追尋到戀人的身影時,她也曾這樣啜泣——這絕不是話語能夠撫平的傷口,或許,就連時間的沖刷也無法讓它痊愈。
“但是……人應當是記憶與人格的重疊,如果缺少其中一樣,那便不再完整。”過了好一會,金發美人的聲音才重又響起,“盡管對于個體本身來說並沒有什麼,可是若放在嚴酷的現實中,缺少了記憶的羅蘭便顯得十分脆弱。而且……我們本身的存在也是威脅他的因素之一。”
“怎麼會這樣?”奧露哈紅腫著眼楮,慢慢抬起頭。
“因為,盡管羅蘭‘轉生’了,我們卻沒有。這個世界中,只有獨獨他一人改變了。黑暗之鷹想要重塑過去的自己,念之海滿足了他的願望。可是,關于黑暗之鷹的記憶卻依然留存在我們的意志中,並沒有被抹消,而這些記憶將會反過來使羅蘭本人受到影響。”
“你通曉四界的知識,應當明白這個道理。隱藏于我們心中的回憶或是其他一切涉及到死亡騎士羅蘭的意識都會影響到念之海,最終作用于現在的羅蘭身上,使存在于現世中的他再一次化身為已經消逝在歷史中的黑暗之鷹。”法珞仔細地解釋,“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這便是我們施加于他身上的祈禱術了。”
“而當接近到陌生而又寄宿著強烈感情的物體時,因舍棄了記憶而變得不完整的羅蘭便特別容易受到干擾,就像昨天霜慟落下的時刻。”
“以及在大盧爾德競技場的時候……傳說那里是英靈們沉眠的地方。”精靈低聲補充。
“沒錯。不過別擔心,這樣帶來的影響只是一次性的,並不會造成危險。重要的是,”法珞希黛突然緊緊地抓住奧露哈的雙手,眼神中帶著異樣的認真,“不可以令他再一次踏上復仇的道路,不可以讓他再一次重演黑暗之鷹的悲劇~!否則,迄今為止羅蘭-斯特萊夫,甚至于伊修托利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我明白,我們都明白。”精靈女孩輕輕地摟住了對方,溫柔地回答。
“如果可能的話,我真希望羅蘭能遠離戰斗本身。雖然以那種性格來看,始終是個不安分的冒險者。”法珞低低地嘆了口氣,“答應我吧,引導他遠離危險,然後……象普通人一樣度過接下來的生活。”
“這~!?”奧露哈卻由于吃驚而猛地推開金發劍士,“這真是你所希望的嗎?”
“是~!”幾秒後,響起了毅然決然的回答。
“現在,我該走了。”仿佛突然意識到什麼一般,法珞匆匆地補充了一句,轉身就要躍下樹枝,可是緊接著她的動作卻停了下來——精靈女孩抓住了她的手。
“你不想見見羅蘭嗎?”短短的問話卻讓法珞的全身一顫,過了好半天她才反問出一句。
“為什麼?”
“雖然我並不知道法珞和羅蘭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可是,我知道你是喜歡他的。”說到這里,奧露哈白皙的臉龐微微漲紅了,“雖然,從我的立場來看,做出這樣的提議好象很遲鈍很愚蠢的樣子,但我曾經體會過……即使近在咫尺也永遠無法捕捉到對方身影的絕望感,那種揪心的痛苦至今依然烙印在我的記憶中,所以……”
“真是個溫柔的人啊,可是,我卻沒有那樣的資格。”金發的劍士說著,下意識地將手按在胸前,那湛藍的雙眸中凝結起無法驅散的黑暗,而原本清脆的話語也在一瞬間變成了脆弱易折的刀鋒,“因為……”
“我就是曾經終結羅蘭-斯特萊夫生命的那個人。”
還未等奧露哈回答,她的神情卻突然由悲傷轉為緊張。劍士迅速放低姿態,精王劍紫荊在剎那間出鞘,象破空的閃電一樣,貫過祈禱士頭頂茂盛的樹冠,然後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接著,一柄巨大的劍在這股沖擊力下從大片的綠色中被掃了出來,旁邊還帶著一個狼狽不堪的金發青年。
“羅、羅蘭?”法珞的瞳孔在一瞬間收縮。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26:55
第六章 啟程
那一瞬間,法珞希黛的眼中掠過了無盡的雷雲。她目不轉楮地注視著青年,仿佛已經完全為對方眼中如同霧氣一樣浮動的水光所攝住。女孩漂亮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卻也是最豐富最生動的表情。
“很抱歉,我並不是有意要偷聽的。”羅蘭試圖以老套的對白打破三人之間的尷尬,他說著狼狽地爬了起來,“因為要來送午飯的關系,所以才會很巧地遇上。而且,我也沒聽到……”
“你不恨我嗎?”獅鷲騎士打斷對方,突然這樣問。
“因為你是殺死‘羅蘭’的人嗎?”有著水色瞳孔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反問,然後以認真的表情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你和奧露哈說了些什麼,雖然不知道你和另一個‘羅蘭’之間發生了什麼,可是對于我來說,只有現在和未來才是需要考慮的。”
“何況……”羅蘭說著微笑起來,“你不是剛剛救了我一命嗎?就是退一步來說,也算是扯平了吧?”
“是。”法珞低下了頭。
在珍貴的回憶中,羅蘭又救了自己多少次呢?已經無法計算了,可是我卻能感受到有他伴隨時的心情——安心,而且溫馨。
“要謝謝你借我的這柄劍,否則一天之內便要死兩次了。”對方報以微笑,然後雙手遞上散發出幽藍光芒的重劍,可女孩卻搖了搖頭,微微拉開和青年的距離。
“我只是‘霜慟’的守護者,當它回歸主人之手時,任務便告完結,只是那樣而已。”清脆的聲音不帶感情地敘述,“你是這柄劍理所當然的主人,它應當由你來使用。”
法珞希黛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胸前,感受著從垂飾傳來的熟悉氣息,然後再一次靜靜地凝視著眼前朝思慕想的那個身影。
淡金的長發整整齊齊地束在腦後,水一樣的瞳孔中偶爾會浮現迷惑,但是卻清亮地隱藏不下任何陰影——大概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吧?那個時候的羅蘭-斯特萊夫還沒有遇到久遠,戰斗對于他來說僅僅是證明自身實力的手段,隱藏在血腥中的悲哀卻根本無從體會。盡管無憂無慮,可是這樣的刀鋒卻是脆弱易折的,或許總有一天便會墮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但是,這一次絕對不會讓那樣的悲劇再度發生。
你會覺得害怕嗎?你會覺得寂寞嗎?失去記憶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還能夠好好地生活下去嗎?你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信念嗎?對于你所重視的人……有好好地去呵護嗎?
法珞微微張開嘴,可是最終卻把這些詢問放在了心里,一句也沒有說出來。女孩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問出聲的話,或許就再也無法離開了。
如果能夠重來的話就好了。女孩突然覺得眼楮里有淚水要涌出,在抑制不住地哭出來前,她迅速地向後一躍,在羅蘭和奧露哈的驚呼中落向地面。
伏在地上的獅鷲早已振動雙翼,飛身而起穩穩地接住自己的主人。接著,長著翅膀的巨大猛獸頭也不回地穿梭過密布的大片翠綠,掙脫開樹木的束縛、地面的重力,然後直直沖上天際,只在地上人的眼中留下一個小小的黑點,最終,就連這個黑點也隱沒入無盡的蒼穹之中。
“真差勁,連微笑著說再見都做不到……”人類女孩伏在坐騎的背上,終于哭出了聲,“我真差勁……”
“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了吧,即使挽留也是沒用的。”長久地仰望天空之後,羅蘭自言自語地說著,然後下意識地嘆了口氣。
“羅蘭打算要追嗎?”奧露哈語調中認真的口氣顯示著她並不是在開玩笑,接著精靈突然加了一句,“其實你從一開始就在,而且偷聽到了全部對話,不是嗎?”
“你……怎麼~!?”青年吃驚地張大嘴巴,一句辯解都說不出口。
“比起高階劍士對周圍氣息的把握,里魔法的感應範圍要大得多也準確得多。而且……”女孩露出帶著頑皮與欣慰的笑容,“可能是因為,現在的你更接近我所熟悉的聖騎士羅蘭,而非那個死亡騎士羅蘭的緣故吧?所以,如果說謊的話,會很容易被察覺到哦。”
“謝謝提醒。”對方心虛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但是真的沒問題?”
“鷹是不能被關在籠內的,否則就會連飛翔也忘卻。很久以前,有一個人曾這麼告訴過我。”精靈以懷念的口吻回答,“法珞很溫柔體貼,可是我知道,羅蘭絕不會接受被規劃好的人生,特別是在聽到這個規劃以後,不是嗎?”
“是~!”羅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聲音卻堅定異常。
沉默半晌,青年才重又開口,他的雙眸中閃動著奇妙的光芒︰“雖然剛才很灑脫地說著‘過去與我無關’的漂亮話,可是當我握住這柄劍的時候,雖然沒有任何與記憶相關的東西出現,但是卻確實感受到了寄宿其中的強烈感情……”
“憤怒、悲傷、憎恨、逃避、懊悔以及愛戀,每一種都象是實體般可以觸摸得到,但除了這些,還有另一種感情,或許連劍的主人自己都未察覺到吧?”青年用手撫過霜慟冰冷的刃鋒,流溢的寒氣映出了劍身上的文字,“那就是深深的遺憾與眷戀。存在于我之前的那個人一定還有尚未達成的事,他的心靈已經疲憊,所以無法再顧及到遙遠的目標……可是對于沒有記憶的我來說,或許將會是揮劍與存在的理由。”
“但或許,也不是。”羅蘭搖了搖頭,又否定自己剛才的論斷,“可是無論如何,我應該努力去了解,然後以自己的意志作出選擇。”
“那麼,去尋找你的目標吧。無論羅蘭走到哪里,我都願意陪伴在你的身旁,就像約定的那樣。”精靈女孩認真地凝視著對方,那雙泉水般清澈的眸子令青年的心砰砰直跳。
“恩,一起行吧。”對方說著,幸福地笑了起來。
血玫瑰騎士團與死亡騎士正面交鋒並遭到慘敗的消息已經傳回了大盧爾德,但與此同時,一份由黑騎士親自撰寫的詳細戰報卻被擺在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中。它的名字叫做巴馬丁。
作為卡那多斯北方大陸最著名的城市之一,自由港巴馬丁擁有全大陸設施最齊全的深水港,完善的商會體制以及四通八達的貨運道路,再加上幾乎可以忽略的征稅,這里簡直就是一夜爆富的天堂。
盡管連綿起伏的白石山脈將自由港與索菲亞、里德爾兩大帝國隔開,可是在利益的驅使下,即使是宏偉的自然也無法阻止人類的**。事實上,幾乎每一個國家在巴馬丁都擁有自己盤根錯節的勢力圈,這些組織網如同一團被丟棄的紗線,毫無章法的交織在一起,而在關鍵時刻,蛛網一樣細微的勢力鏈就會突然扭結成一根絞索,然後悄無聲息地套上某個可憐蟲或犧牲品的脖子。
懂得如何利用蛛網傳來的信息,並擁有足夠力量行動的人,就是自由港實際上的主宰者。在帝國衰敗興亡的這個時代,索菲亞帝國的貴族已日薄西山,里德爾帝國的公爵僅僅掌握著白天,真正能讓人感到敬畏的只有夜晚的黑暗,以及隱藏在黑暗中的盜賊工會。
然而如今,這個有著好幾百年歷史的龐大組織卻亂了套——盡管從表面來看,一切平靜如常。
“好吧,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為止,各位可以離開了。”方條石砌成的大廳中,坐在長桌右首,身著黑衣的中年男子簡短地總結。伴隨著這句話,盜賊工會的其他高層全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並且準備起身離開。
可是在那之前,他們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無論何時何地,能侍奉偉大的陰影之主都是吾等畢生的榮耀~!”與會者同時起立,將右手搭上左肩,然後以景仰的口吻齊聲高呼。
多麼可笑,多麼愚蠢,我發誓總有一天非殺了這個混蛋不可~!
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齊聲高呼,但每個人的心里依然泛過一陣作嘔的感覺。姑且不論每個月將組織全部的高層集合起來開一場無聊做作的會議有多麼愚蠢,光是這句半騎士不騎士的口號就足以讓這些最頂尖的盜賊們詛咒一輩子了。可是他們無法反抗,哪怕用眼神都不行,因為盜賊們非常清楚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鐵則,以及長桌正面工會新首領無與倫比的力量。
沒人知道現任工會首領來自何方,這個有著火焰一樣的頭發和眼楮的巨漢就好象是從熔岩里冒出來一般。當前任工會首領——也就是坐在右首的黑衣男子——杰克-維爾在幾個月前宣布整個工會將由這個叫做沃特-沃特的大漢接管之時,幾乎沒人願意相信,也沒人願意接受。但當盜賊們以陰郁而銳利的目光打量著對方時,這個臉部線條生硬的男人只用一根手指就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而且永遠地放棄了抽出淬毒匕首的打算。
那個時候,他隨手從燭台上取下一根蠟燭,然後用食指開始彈射。在盜賊們來得及反應和躲避之前,被彈出的蠟泥已經象鋼珠一樣釘進他們的額頭,然後又從後腦穿出。一根蠟燭彈完之時,十六名工會高層領導中已有半數倒下,腦漿和鮮血流了一地。
盜賊們依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卻明白了一點——凡人在他面前,只有選擇服從或死亡。
第二天,新制度就被發放到了每一名成員的手中。由杰克-維爾一手經營了幾十年的巴馬丁盜賊工會在短短幾天內即告易手,甚至連杰克本人也成為了沃特的手下。
“很好,去吧,我的僕人們,為你們的主人帶來更多的財富吧~!”自封為“陰影之主”的沃特-沃特帶著戲謔的笑容回答,然後優雅擺了擺手。
等到全部盜賊首領都畢恭畢敬地退出會議室之後,新首領滿意地嘆了口氣︰“這種帶有黑幫火拼要素的大富翁游戲實在是太好玩了。我不得不再一次承認,你給我的玩具很有趣,‘小丑’。”
大漢刻意拖長了對這位前任工會首領的稱呼,並用惡作劇的眼神觀察著,可是杰克-維爾的表情卻依然平淡。
“那個稱呼並不適合用在這里。”對方以低沉的聲音敘述,“而且現在並沒有太多時間玩樂,搶奪凱琳娜紅寶石的計劃失敗了。我們必須迅速趕到月之都的入口,阻止那些死亡騎士,或者跟隨他們一同進入現世與靈界的重疊領域。”
“哦?”紅發巨人的回答卻異常簡短,“那麼祝你好運。”
“什麼?”中年男子被這種出乎意料的回答弄混了,以至于愣了好幾秒,“你不和我一起去?”
“現在的沃特只是個沉溺于大富翁游戲中無法自拔不可救藥的可憐玩家,而且又沒有秘籍可用……逗留于現世中的時間是寶貴的,我不忍浪費,你還是找別人去幫忙吧。”當巨漢以略帶認真的口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相信任何傾聽者都會忍俊不禁,可是杰克卻笑不出來,一絲怒意從他純黑色的瞳孔中閃過。
“可是我們之間有協議……”
“閉嘴,小丑。你以為盜賊工會這樣的小玩具便能讓我滿足嗎?這充其量只能令我答應不渾水摸魚而已~!何況,”沃特突然眯起眼楮,起身湊近對方,這個富有進攻性的舉動迫使杰克後退了好幾米,腳下的影子也在瞬間騷動起來,“別以為自己有個後台,便有資格在我面前放肆。”
“雖然形態相同,可是你和我之間的差距是絕對的,要清楚自己的立場啊。”紅發巨漢舒舒服服地坐回椅子,頗為得意自己的一語雙關。而杰克-維特也在這轉瞬即逝的危機過後恢復了冷靜,站在一旁靜靜地思索著。
幾秒後,被稱為“小丑”的男子終于做出了決定︰“我明白了。我會自己一個人出發,並且將你的決定傳達給那個人。”
“請便。”盜賊工會的首領目送小丑離開房間,眼中掠過狡黠的火焰。
“月之都嗎?那種鄉下地方……嘿嘿,到時候一定會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沃特自言自語著,突然大笑起來。這笑聲仿佛一道苛刻的命令,迫使整個房間中的燭火全都不情願地跳起舞,如同那些不得不卑躬屈膝的盜賊首領們一般。
即使明知道會迎來滅頂之災,凱琳娜依然義無返顧地走出月之都,並樂觀地使用著祈禱術。盡管最終女神無情地毀滅了這位渴望以自身力量改變世界的女性,但她的名字卻隨著傳說永遠地流傳了下去,就好象她為世界留下的無數奇跡一樣。
現在,其中的一件——凱琳娜紅寶石——就在理查德的掌心中。凱琳娜曾經是月之都的一員,她的血液能夠打開通向月之都的大門,也因此,蘊涵著凱琳娜之血的寶石便成為了一把鑰匙。依靠這顆寶石,死亡騎士們才能進入那個現世與靈界相互重疊的領域,並找到屬于伊修托利的最後一份力量。
“但是,我們現在還不能急躁地行動,要耐心等待。”巫妖一邊把玩寶石,一邊環顧周圍的聽眾。
阿爾薩斯正心不在焉地翻動著桌旁的法術書,包括艾萊卡在內的六名高階巫妖和另外九名騎士隊長則整齊地圍著帳篷站了一圈,原本屬于哈德的位置十分顯眼地空著,那個黑洞洞的缺口仿佛一座無底冰窟,從中散發出的冰冷氣息令死亡騎士們感到無法忽略的壓抑。
“過去幾年里他們的間接干擾已打亂了很多計劃,但沒想到初次正面交鋒,我們便會損失如此慘重。為了得到這把鑰匙,一共犧牲了五十二名死亡騎士與五名巫妖……超過過去七年的總和。”向來輕松自如的理查德眉頭緊鎖,隨後盯著一旁沉默的艾萊卡,“而且,這還是因為遇到了羅蘭的關系。”
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寒冰皇冠騎士團如今的團長禁不住“唔”了一聲,但理查德卻毫不在意,繼續以平靜但凝重的聲音分析。
“如果沒有羅蘭在場,你們恐怕已經殺光了那些可憐的自由軍。這麼一來,不僅在突圍的時候會因缺乏緩沖而遭受巨大損失,而且更會由于情報匱乏而一頭載進對方精心布置的陷阱。通過斥候事後的偵察,我們發現幽暗森林邊界上甚至設置了大範圍封鎖法陣,這很明顯是針對高階巫妖設計的,如果你們真的沖進去的話……”
“會全滅……”艾萊卡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凱琳娜紅寶石也會落入敵手。”
“沒錯。相信這就是他們的真正目標了。”對方點了點頭,“雖然不清楚理由,可是這些人是確實與女神為敵的,而且從戰略布局來看,他們的勢力已經滲透了索菲亞與里德爾兩大帝國,恐怕大陸北方也是一樣。所以我們必須極之謹慎……如果就這麼進入月之都的話……”
“或許我們所尋找的‘終末’也會陷入危險之中。”
巫妖冰冷的話語蔓過停滯的空氣,然後直接透入往生者的軀殼,滲進他們的靈魂。無法驅散的窒息感令亡靈們依然進行著的呼吸動作在瞬間停止,就連阿爾薩斯翻書的聲音也頓時消失了。
但過了幾秒,書頁的摩擦聲卻重又不緊不慢地響了起來。
“這麼擔心的話,把他們都干掉不就行了?”阿爾薩斯用他那雙火紅色瞳孔瞟了老搭檔一眼,“反正我們現在也已有明確的目標了,那個殺死哈德的騎士叫什麼?”
“索菲亞帝國血玫瑰騎士團團長,法佩羅-德利坦。”
“從那家伙那里應該可以得到些信息,即使只是單純地殺死也能令索菲亞不再受到敵人的利用,這樣不是很好嗎?因為沒能得到紅寶石的關系,他一定會再來的。這對我們來說是個機會。”
“你說得沒錯。法佩羅的作風還不夠謹慎,而且太過強硬,我們可以設法孤立他,然後在敵人的援兵到來前結束戰斗。”理查德說著,念頌了一句短而急促的咒語,接著,清晰逼真的幽暗森林縮小投影便如地圖般在眾人面前展開。
“很好~!”阿爾薩斯滿意地笑了起來,“要知道精王槍龍貫鬼斬和我可是頗有淵源呢,而且它和這柄雲耀更有淵源。”說到這里,死亡騎士燃燒的瞳孔中突然掠過一道寒光,“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見‘老友’了。”
當亡靈們正對著魔法地圖策劃戰術的時候,血玫瑰騎士團也並沒有閑著。近四萬人的軍隊在幽暗森林外圍地帶建造起半永久性的碉堡,這些堅固的圓柱形建築不僅能為士兵們提供相對安全的防御環境,同時也是一個重要的戰略基地,如果騎士團需要進入森林的話,後方戰線的鞏固是必須保證的。
但是,這種步步為營的戰略僅僅能使自己在普通戰爭中取得勝利,卻絕對阻止不了死亡騎士,法佩羅同樣清楚這一點。黑騎士之所以命令士兵們繼續工程,只是因為他並不知道在等待下一個命令的間隙究竟該做些什麼。
大盧爾德方面並沒有什麼意外,無能而遲鈍的國王只是派遣了一名從未上過戰場的貴族作為督軍,以示懲罰。但法佩羅知道,如此慘敗之所以能被輕描淡寫地帶過,並不是由于自己是國王和王子面前的紅人,而是因為“那個人”無處不在的強大勢力所帶來的影響。
同樣,對于黑騎士的真正判決,也將由那個人來宣布。
可是已經過了整整一周了,為什麼依然什麼消息都沒有、什麼命令都沒有、什麼懲罰都沒有?法佩羅頹廢地躺在剛剛建造好的指揮所里,一邊盡量忽略從肩膀傳來的陣陣疼痛,一邊百無聊賴地想。
就在花花公子自怨自艾的時候,雲層透過窗戶投下的影子卻突然劇烈地扭曲起來。黑騎士連忙從長椅上一躍而起,但下一瞬間,一柄純黑色的匕首已經壓在了他的脖子上。透過完全沒有厚度的刀身,從對面傳遞來的強橫力量迫使著法佩羅重新坐了回去。
“你現在太過松懈了,黑騎士。”對方緩緩評價,說話間黑色的短刃已融進了持刃者的輪廓,就好象真的僅僅是光所投下的影子一般,“不要因為一次失敗而氣餒,把全部精力放在取得勝利而非懊悔失敗上,那才是正確的做法。”
“不要在偷襲後還跟我用這種若無其事的口氣說教~!”對方摸了摸頸項,然後沮喪地回答。
“你還有進一步提高的余地,要耐心,法佩羅。”盡管那只是一個黑色描繪出的輪廓,可是被喊出名字的騎士卻覺得對方似乎正在微笑。
“得了,你過來並不是為了說這些的吧?”黑騎士陰郁地打斷對方,“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我的懲罰是什麼?”
“懲罰僅僅是訓練時的手段而已,在真正進入戰爭的現在,那樣的東西是無意義的。拿著這個。”他說著從自己虛無的身體里掏出一瓶暗金色的藥劑,輕輕丟了過去,“會對你的肩傷很有好處的。”
“讓自己保持最佳狀態,然後繼續等待。”低沉的聲音接著說,“死亡騎士們還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貿然出擊是不明智的。”
“可是要等到什麼時候?”對方掂著療傷藥,然後問。
“等到我再度出現在你面前為止,那時,我的主人將與‘**師’和‘那個人’一起抵達此地,希望能達成一擊致命的效果,徹底粉碎伊修托利的目標。”
那個人將會出現?法佩羅的全身不禁一顫。但當黑騎士張嘴想要再問些什麼的時候,他卻發現那個影子凝聚而成的實體早已消失在空氣之中,仿佛從來都沒存在過一般。
月亮高懸,今夜依然如往常般寧靜。法佩羅並不擔心死亡騎士們會在暗中偷襲,那麼做毫無意義——在這個階段中,角逐的雙方正處于一個微妙的平衡點。無論是死亡騎士還是決心毀滅女神的潛伏者們,都有著隱蔽于視線之外的強大力量;但另一方面,沒有人能保證在來之不易的機會里徹底地擊垮對手。重重顧慮令波及整個世界的戰斗被暫時凍結,但一旦時機成熟,如薄冰般脆弱的和平就會在瞬間被粉碎,接著,雙方便會在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交鋒中結束一切。
就和戰士們的對決一樣,勝敗將會定格于一個畫面。黑騎士這樣告訴自己,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長槍。
然而遺憾的是,在黑騎士的視線無法透過的幽暗森林里,某一座帳篷中身著法袍的指揮官卻決定采取完全相反的戰略戰術。就在法佩羅接到命令後的第二天,斥候們的急報令他對于未來的推斷成了一個巨大的笑話。
“法佩羅大人,死亡騎士……死亡騎士們攻過來了~!”一名高階騎士上氣不接下氣地沖進上司的房間,然後不顧禮儀地大喊了起來。
“什、什麼?”花花公子張大了嘴巴,和下屬大眼瞪小眼地對看了好幾秒,然後才終于擠出一句話,“他們瘋了?”
接著,黑騎士風一般地沖出大門,然後撲在了指揮所了望台的木欄上。置身于三十五米高的鳥瞰點,法佩羅可以清晰地俯視血玫瑰騎士團的整個營地。但最先映入他雙眼的,不是匆忙構築防御的帝國士兵,不是堅固厚重的碉堡城牆,而是亡靈們如尖刀一般銳利的鋒矢陣型。
在新女神誕生八年之後,卡那多斯大陸的戰士們第一次品嘗到了死亡騎士集群沖鋒的可怖威力,眼中燃燒著冷火的死亡騎士聚成一片隨地面起伏的黑色波濤,試圖正面抵御或者靜止不動的一切都在這片潮水中被打碎,漫過之處只留下猩紅血液、累累屍體以及北方白得刺眼的冰霜。
血玫瑰騎士團最外圈的士兵在剛剛接觸這股黑潮的邊緣時就徹底潰散了,長時間的和平導致了人類的經驗匱乏,再加上帝國衰弱帶來的影響,這些因素令防御線在有著百年實戰經驗的亡靈們面前成了一張廢紙。面對剛剛睡醒的索菲亞帝**,寒冰皇冠騎士團的先鋒甚至連殺戮的興趣都沒有,只是用長戟結成荊棘般的陣列,逼迫他們四下逃散。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死亡騎士們已經突破了兩重精心布置的防御線。血玫瑰騎士團陣地一片大亂,兩座剛剛建好的碉堡也被巫妖們召來的隕石擊得粉碎,成為了兩堆觸目驚心的廢墟。
“大人,我們該怎麼辦?”副官慌亂的聲音傳進法佩羅的耳中。
“讓士兵們不要慌亂,第一兵團和第二兵團從右翼補上,第三兵團堅守原地,不準後退。第六兵團在本陣重新構築起防御線。”
對方簡短地命令著,然後眯起眼楮,再一次仔細地觀察混亂的戰場。那柄由寒冷與死亡鑄造的利刃的確不是人類可以抵擋的,然而,處變不驚的黑騎士卻發現了一個問題——眼前的鋒矢陣是不是太薄了點,太短了點?
卡那多斯全大陸散布著兩千名死亡騎士,而聚集在這里的總共只有一千多人而已,在面對近四萬人的血玫瑰騎士團時,他們究竟能做得了什麼?
很久以前,伊修托利的騎士們曾有一次成功無比的突襲,堪稱為戰略進攻的典範。黑暗之鷹率領不到三千之眾,兩天之內連破三城,徹底摧毀了路維絲聯盟的補給線,迫使他們放棄對星降之地的爭奪,後撤了好幾百公里。可是……
眼前的狀況和那時顯然不同。自己身後的補給線龐大而完善,即使營地中的糧倉被摧毀也完全沒有影響。而若是說死亡騎士們是來削弱敵方戰斗力的,那更是無稽之談,這些亡靈應該早就感覺到了,索菲亞帝國僅僅是眾多棋子中的一粒而已。
難道這些家伙是來找我的,打算一口氣突破本陣然後直取大將的腦袋嗎?想到這里,法佩羅的嘴角浮上一絲冷笑,感應到主人的興奮,精王槍龍貫鬼斬頓時也微微發燙起來。
但接著一個新的問題又竄進了黑騎士的腦袋——死亡騎士們為什麼不夜襲?比起正面強攻,那樣的勝算不是大得多嗎?
他們的目標,究竟是什麼?精王槍的主人緊鎖眉頭,重新審視與敵方接觸的每一個細節。
可是下一瞬間,士兵們恐懼的驚呼聲卻打斷了血玫瑰騎士團團長的思考。
“龍……是亡靈巨龍~!”
法佩羅連忙抬頭,映照入他雙眸的是一片黑色的烏雲。巨龍們在身後拖曳出長長的墨跡,似乎要將整個天穹都染成絕望的色彩,而那龐大的身型,鋒利的牙齒以及陣陣急雨般降下的冰霜噴吐,不僅佔據了人類的全部視線,而且也令深埋于內心中的恐懼蜂擁而出。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黑騎士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感到自己的雙手失去了對命運的把握。
上百條亡靈巨龍正咆哮著發起猛攻,並將死亡撒遍整個戰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6:27:29
第七章 血染玫瑰
血玫瑰騎士團初具雛形的新防御陣線徹底崩潰了——巨龍們還未進行下一輪冰霜噴吐,發自人類內心的恐懼和絕望就令他們的意志支離破碎。在這些高傲而強大無比的生物面前,索菲亞帝國的士兵放棄了身為戰士的尊嚴,不顧長官們的咆哮甚至斬首,丟下手中的武器開始瘋狂逃跑。
法佩羅-德利坦只能無言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但卻束手無策。黑騎士有生以來第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長久信賴著的情報網——究竟是什麼使他們忽略了上百條亡靈巨龍,以至于連一句話都沒有提到?還是說巫妖們的魔法已經強大到足以蒙蔽整個卡那多斯大陸的程度了?
但無論出于何種原因,大勢已去是不變的事實,騎士團已徹底敗北。
“大人,請您立刻跟我一起撤退,否則就來不及了。”一名高階法師急匆匆地跑近默然的法佩羅,他的神色間充滿疲憊,原本精致的長袍此刻也已沾滿硝煙,“我馬上啟動移送方陣,先到距此最近的旅之祠,然後再做打算。”
“你是要我逃跑嗎?我的士兵們正在被屠殺,而你卻要我看著他們死去,然後躲到幾百公里以外的角落里?”黑騎士突然回過頭來,狠狠地盯著對方,在那銳利目光的壓迫下,法師禁不住閉上了嘴。
“總之,你現在立刻去通知首席法師弗拉茲,接下來將由他擔任騎士團最高指揮官,全權負責撤退。”血玫瑰騎士團團長嘆了口氣,語調也緩了下來,“接下來便和其他同僚一同轉移到安全地帶去吧,畢竟,無論在何時法師都是最寶貴的力量。”
“那、那您呢?”對方慌忙的問。
“我將采取中央突破的策略,即使粉身碎骨也好,至少要在那些亡靈身上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黑騎士的話語中蘊涵著驕傲與狂熱,“指揮官必胱詈笠桓隼 匠。 饈俏椅 約憾ㄏ碌淖莢潁 綣衷詵牌慊 涓切┬隕換渙α康乃勞銎鍤浚 榛甓疾蝗紜 裕 揖圓換岷笸!”
法師無言的注視著自己的團長,過了好幾秒才突然鞠了一躬,然後認真的回答︰“是的,大人。我一定會徹底貫徹您的命令。”
法佩羅點了點頭,握緊火一樣赤紅的戰槍,隨後以堅定而毫無猶豫的步伐邁向風雪彌漫的大地。
戰士的修羅場終于成為了亡靈的屠殺場,死亡騎士們已經突破了幾乎全部的防線,唯一還未失守的地方就是營地正中指揮所所在的碉堡以及它腳下的防御帶。然而即使人類佔據了地利優勢,他們也依然無法抵御來自亡靈的輪番攻擊,巫妖的魔法仿佛一只無形但有力的大手,正一點點地將人類的圓形工事捏碎。
真正還在與死亡騎士們交戰的軍人只剩下一千余名,其中大部分都是帝國高階騎士,由于捍衛榮譽、掩護同伴、視亡靈為死敵等或沖動或古板或讓人感動的理由,他們此刻依然在戰場上冒著徹骨的巨龍吐息,拼死捍衛血玫瑰騎士團的最後一條防線。
法佩羅並沒有命令他們撤退——現在撤退只會成為活生生的靶子,何況有血有肉的生物是不可能從不知疲倦的亡靈手中脫出的——進入前線後,他唯一做的事僅僅是簡短地命令部下們放棄防御,然後迅速組成最傳統的騎士突擊陣。
“我們要沖鋒了嗎,大人?”一名騎士迫切地問,黑騎士可以感覺得到對方話語中的恐懼,然而同樣無法忽略的是來自青年眼神中的堅決。
正是由于他們的存在,凡人與神對抗才會成為可能。法佩羅默默地想,或許下一代黑騎士將同樣具有如此堅定的眼神,可是……自己面前的青年卻會倒在女神使者的劍下。不,不只是他,還有誓死守衛到最後的這一千人全都無法逃脫死亡的殘酷命運。
想到這里,血玫瑰騎士團團長無法抑制地握緊槍桿,直到指節泛白的程度,接著,他的聲音透過戰場的硝煙,傳到了等待命令的騎士們耳中。
“諸位,我之所以會留在此地決心與死亡騎士一戰,並不是為了搖搖欲墜的帝國或者昏庸無能的統治者,”黑騎士在最前方緩緩勒馬回身,炯炯目光掃過整個沖鋒陣型,“我有自己的理由,相信你們也有……盡管有些理由或許很無奈。”
“然而,我要告訴你們,死亡絕對不是毫無意義的犧牲,我們以生命為代價發起的攻擊將會透過亡靈們的**傳達到伊修托利的面前。”說到這里,法佩羅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或許你們現在並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可是,當有一天,世界真的擺脫了神靈的桎梏之時,這片土地會記得我們曾經付出的一切。”
“現在,”黑騎士放低姿態,將火紅的長槍指向黑色潮水般涌來的敵人,然後高喊,“全軍沖鋒~!”
索菲亞騎士們怒吼著沖出廢墟,以法佩羅為尖端匯聚成一個金屬色箭頭,然後瘋狂地插向死亡騎士的側翼。三條亡靈巨龍立即從半空中發起攻擊,然而他們足以凍裂鎧甲的噴吐卻依然無法阻止人類的反撲。很快,死亡騎士的亮銀鎧便已近在眼前,血玫瑰騎士們長達五米的騎槍即將嘗到亡靈不會流動的死血。
“殺~!”人類吶喊著將死亡拋在腦後,一心只要把握住自己的最後一擊。那一瞬間,他們的氣勢甚至蓋過了狂風、壓倒了暴雪,席卷整個戰場。
但死亡騎士不為所動,亡靈的陣型安靜異常,與怒火高漲的敵人形成鮮明對照。幾百年的戰火洗禮下,這些燃燒的瞳孔見證過無數次獵物的垂死掙扎,對于他們來說,索菲亞騎士們以生命為代價的沖鋒只是其中之一,沒有任何特別的意義。
畢竟,與往生者們堅持了數百年的執著相比,人類因各種理由湊成的勇氣僅僅是一片易散的浮雲而已。
下一刻,雙方距離僅僅幾十米的時候,處于被動局面的死亡騎士終于反擊了。被截住側面的“人”字形陣列突然之間分裂開來,就好像是被風吹散的灰燼一樣。可是緊接著,這些打碎的力量又立即重新聚合成三個新的鋒矢,從左、中、右三個不同的方向一齊迎上。
亡靈的進攻如同猛虎犀利的一抓,兩軍交鋒的瞬間,血玫瑰騎士團頓時被撕裂開了三個巨大的缺口。實力上的壓倒性差距並不是背水一戰的勇氣能夠彌補的,直到利刃踫撞的時候,索菲亞騎士才明白對方的長戟上蘊涵著怎樣的力量——五米長的包鐵木制騎槍大多被絞得粉碎,從魔法武器上傳來的震動令他們虎口迸裂——這種排山倒海的斬擊絕不是人類能抵擋的。
對于大部分騎士來說,唯一有效的反擊方式就是用自己的身體封住亡靈的攻勢,然後讓同伴們乘機攻擊。但第一輪交鋒過後,一千名騎士已經折損了三分之一,數量上的劣勢導致這種一命換一擊的攻擊都無法實現。他們只能徒勞地抵擋,然後眼睜睜看著一道道雪亮的弧光自頭頂落下,接著便陷入永遠的睡眠之中。
然而,在這混合著濃烈血腥味的屠殺中,卻有一處完全不畏黑色潮水的沖擊。相反,那蓬烈焰甚至在連綿不絕的冰封中燒出一個缺口,硬是將死亡騎士的鋒刃給崩開了一塊。
法佩羅輕抖一下長槍,讓敵人的灰燼隨風散去。他的身後躺著六具高階死亡騎士的殘骸,不是被貫穿心髒就是被斬下首級——黑騎士精湛的槍術讓這些躍動的靈魂永遠沉入了瀛海之底,然而勝利者本人卻依然如臨大敵緊繃全身。
在他的正前方,索菲亞的騎士屍橫遍地,本應翠綠的大地被混合著冰霜的血液染成了暗紅色。而對面,眼中燃著冷火的死亡騎士正在迅速聚集,很快組成一個黑壓壓的方陣,仿佛烏雲般佔據了法佩羅的全部視線。夢魘噴著冷霧,不耐煩地倒動蹄子,做沖鋒前的準備,只需一個命令,亡靈們就會蜂擁而上,將眼前的幸存者撕成碎片。
還真是大排場……不過這才合我的胃口~!法佩羅的兩只眼楮布滿血絲,嘴角不自然地向上彎曲,扭成一個略帶自嘲的冷笑。盡管坐騎早已在混戰中被砍掉了頭顱,可是徒步的血玫瑰騎士依然挺起長槍,擺出最傳統的突刺姿態。
他要以一人之力抗衡死亡騎士的集群沖鋒。
這個帶有挑釁意味的舉動令亡靈眼中的火焰猛躥起來,黑色的沖鋒陣騷動了一下,仿佛即將噴發的火山,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帶著輕佻與傲慢的聲音卻讓他們葛然而止。
“全軍待命,這個家伙是我的獵物。”
黑騎士以充滿敵意的目光循聲望去,最先映入他眼楮的是一柄劍,耀眼的鋒刃在紅色的戰場上顯得格外奪目,柔軟的劍身則如水流般隨風而動。
雲耀~!?法佩羅的呼吸在瞬間停止,接著,他的視線與劍主的目光重疊在了一起——那是一雙血一樣鮮艷、燃燒著白熱火焰的眼楮。
“你是……‘棄雷者’阿爾薩斯?”他有些驚訝地望著對方。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稱呼了,真沒想到還有人會把歷史背得那麼熟,”現任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聳了聳肩,“不過看起來我不必自我介紹了。你是龍貫鬼斬的持有者?”
“黑騎士法佩羅-德利坦。”法佩羅已經恢復了往常的神態,但眼神中卻帶著抑制不住的憤怒,“對于戰士來說,能在修羅場上遭遇傳說中的強敵可謂是三生有幸。但是象你這樣出類拔萃的人,居然會為了得到力量而不惜成為女神的走狗,實在沒有資格使用那柄‘雲耀’~!”
“天哪,連面都沒見過便這麼憎恨伊修托利,”阿爾薩斯卻不置可否地笑了起來,“你的身上肯定聚集了不少聖騎士的怨念。”
“這不是憎恨,而是對自由的渴望~!”黑騎士放低姿態,將槍尖指向死亡騎士的眉心,“因為若不那樣做的話,凡人便永遠也不能用自己的腳去前進。死亡騎士是絕對不會明白的,廢話少說,接招吧~!”
話音未落,法佩羅便與手中的長槍一同射向了阿爾薩斯。
雲耀掌握者交鋒的每一個瞬間都是致命的,環繞在武器周圍的火焰只會成為攻防的障礙而非助力,因此黑騎士並沒有以通常的方式喚醒寄宿于精王槍上的力量,而是使用了一種更為巧妙的手法。
龍貫鬼斬的槍鋒和前段突然變得通紅,掃過之處,不僅僅彌漫的冰霜眨眼融化,就連地面的綠草也迅速枯萎。白炙的武器帶起陣陣熱浪,仿佛一柄柄無形的鐮刀,連同金屬的實體本身一同斬劈向對面的阿爾薩斯。
即使再迅捷的身形也躲不過層層疊疊如潮水的攻勢,因為透明的焰刃之間完全沒有空隙。阿爾薩斯的披風在一瞬間就被無形的熱浪撕得粉碎,鎧甲表面也騰起一陣焦臭的青煙——沾染其上的濃重血跡已被蒸發,而死亡騎士越是接近持有者,必須面對的熱力就越是強大。
可是,即使冰冷的發絲正被逐漸烤焦阿爾薩斯也毫不在意,追求最強力量的戰士根本不可能對這種恐嚇式攻擊產生反應。電光火石之間,死亡騎士已以難以捕捉的步伐避開了那柄長槍的全部攻擊,乘著法佩羅猛力突刺走空的剎那,他閃到了對方攻擊的側面,手中的長劍如緞帶般抖了開來。
但在這一片銀光來得及嘗到鮮血前,龍貫鬼斬的槍鋒就掃了回來。判斷出對方的速度超乎尋常,黑騎士剛才的一擊並未使出全力,依然留著收回的余地。隨著武器的飛速旋轉,赤紅的尖端所劃出的不再是貫穿一切的的直線,而變成了無數個圓。交錯的弧形擋住了從往生者手上濺出的光芒,金屬撞擊的脆響連綿不絕,而當戰場上只剩下風聲的時候,兩人已同時後跳,站在隔著五米的地方相互望著。
“極具變化內涵的槍術,頗有娛樂性。”死亡騎士笑了笑,幾滴血珠沿著精王劍的鋒刃滑落地面,在枯萎的草色上顯得格外醒目。
黑騎士並沒有回答這個挑釁,只是警惕地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同時抓緊機會檢察傷口,其中一道在手臂,另一道在臉頰,都只是輕微的皮肉傷而已,完全不會影響接下來的戰斗。然而即使知道並沒有損失,法佩羅卻依然緊鎖眉頭——只是稍縱即逝的一個回合內,對方便能從這種攻防一體的槍術中尋找到罅隙,並巧妙地予以反擊。如果接下來繼續使用相同的方式,恐怕就不會是擦傷這麼簡單的結果了。
真不愧是卡那多斯大陸的傳奇劍士,對于雲耀的引入技巧居然已經純熟到了這個地步,在他眼里,再迅速的攻擊恐怕也只是對弈中緩慢的一次落子吧?法佩羅的心中響起一聲沉重的嘆息,但接著,他的雙眸中卻掠過倔強的神采——並不是同歸于盡的那種狂熱,相反,卻是戰士的對勝利的渴望。
我要打敗雲耀的持有者~!
“漂亮的防御,不過剛才僅僅是熱身而已。”阿爾薩斯嘴角上揚,接著反握長劍猛地躍向對手,“現在開始我要認真了哦~!”
“你未免話太多了。”黑騎士冷笑,逆著從天而降的劍光撩起一線紅色。武器踫撞的瞬間濺開無數刺眼的火星,錯身而過的兩人再一次陷入纏斗之中。
只不過這一次有些不同,法佩羅不敢再在原地逗留,而是讓自己隨著舞動的長槍一起奔跑起來。和正面對抗相比,高速運動戰中雙方進攻的頻率會大大下降,而且只要奔跑的步法得當,長武器的使用者將能牢牢地保持和對手之間的距離,讓自己充分發揮出全部力量。因此,法佩羅立即放棄了硬踫硬的決斗,轉而在移動中尋找機會。
前面就是一座被摧毀的碉堡,被火焰舔噬過的斷壁殘垣沉默地矗立在人們面前,而往世的死者和現世的生者就這樣跑入了遍地屍體、遍插刀劍的巨大墳墓。
法佩羅依然處于劣勢,即使采用運動戰的方式,他還是無法扭轉局面。阿爾薩斯的實戰經驗豐富得難以想象,無論怎樣驟變速度和方向,獵犬一樣的對手總能搶到先機。雙方交劍的次數並不頻繁,但是死亡騎士每一擊都令法佩羅險象環生,全身緊繃。
繼續拖下去勝負將毫無懸念,然而戰斗環境的突變卻為黑騎士創造了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機會——廢墟足夠廣闊,精王槍可以發揮出全部威力,而關鍵就在于如何封住對手的那柄軟劍。
有辦法了~!法佩羅眼楮一亮。
他虛晃一槍,突然搶上樓梯跑到碉堡的二層。隕石的撞擊下,整個建築已被攔腰截斷,碉堡的上半部仿佛瓶蓋一樣被徹底掀飛,這令黑騎士所站立的二層成了一個露天平台。
“終于覺悟了,所以打算選擇這里作為自己的葬身之地嗎?”阿爾薩斯也跑上樓,看著全身多處傷痕的對手,不緊不慢地踱起步子,垂下的劍鋒在陽光的照射下映出忽明忽暗的光芒。
“我不認為自己還能幸存下來,不過在那之前,死掉的會是你,背叛了凡人的阿爾薩斯~!”法佩羅大聲咆哮,手臂與長槍成為一條直線,猛地刺出無比犀利的一擊。
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輕巧地讓了過去,但下一瞬間,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攻擊落空的黑騎士非但沒有收勢,反而繼續讓整個人撞了過來,撞向對手的劍鋒。在被斬首之前,他的槍尖突然下沉,戳進堅硬的地板,接著,以精王槍龍貫鬼斬為支撐,人類從目瞪口呆的死亡騎士眼前飛躍而起,在半空中劃過短短的弧線後從這個六米高的平台上落向地面。
不可能的~!他想逃跑~!?阿爾薩斯在原地僵立了整整一秒,回過神來的瞬間,他連忙追了上去,以輕巧的姿態跳下平台。
但突然之間,往生者鮮紅的瞳孔在剎那中收縮了——迎接他的並非獵物倉惶的背影,而是一桿立下無數戰功,以血磨利的長槍尖端。
法佩羅終于等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熟悉建築結構的血玫瑰騎士團團長非常清楚,從這個角度落下將會跳進一條狹窄的過道,兩旁是堅硬的牆壁,後面是碉堡的廢墟——這個長條形空間將能令自己發揮出精王槍的全部威力,將武器短小的對手徹底釘死在磚牆上。
即使發揮出死亡騎士控制重力的技巧也來不及翻牆而過,因為在亡靈躍下的同時,靜待著的黑騎士已經發動了攻擊。迅捷的攢刺帶起一片赤紅的光芒,將阿爾薩斯逼入死胡同的末端,接著法佩羅終于傾盡全力使出自己毫無保留的一擊。
他踏前三步,推出龍貫鬼斬。全身的力量像是水流一樣貫注到槍身中,在第三步的最後,沖刺的慣性與推槍的力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當手臂完全舒展的瞬間,火紅的槍鋒將貫穿亡靈的心髒~!
但在這個足以讓靈魂凍結的時刻,阿爾薩斯眼中的火焰卻猛地竄起,耀眼的光芒甚至蓋過了龍貫鬼斬的火焰。
槍鋒即將抵達胸前的時候,死亡騎士再一次輕巧後躍,他身後一米的地方就是高聳的碉堡外壁,根本沒有任何後退余地。可是緊接著,阿爾薩斯卻將雙腳蹬在堅硬的牆壁上,縮起身體在一瞬凝聚力量,然後猛地射出,簡直如同一道洞穿一切的光線。
而那道光線的尖端,就是雲耀銀白的鋒芒。
武器終于嘗到了失敗者的鮮血。
又細又長的精王劍從法佩羅的後背透出,**一線殷紅的血花。它的鋒刃依然亮得刺眼,看上去根本就是北方大陸最寒冷最銳利的冰。而在阿爾薩斯被燒得通紅的肩鎧旁,龍貫鬼斬的火焰熄滅了,赤紅色的光芒正逐漸暗去。
“你……”黑騎士臉上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遲遲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實。直到對手抽回長劍,濃稠的鮮血從身體中噴涌而出時,持槍者才終于意識到決斗的結果已經無法逆轉。
“出色的雲耀,出色的劍術~!我應當向你致上全部敬意……”法佩羅的嘴角盡是血沫,但他的眼神卻出乎意料地平靜,“可是不要以為……不要以為這種程度就能令黑騎士屈服。法佩羅-德利坦會死,可是黑騎士不會~!”
他說著,抬頭環顧四周。
不知何時,死亡騎士們已經佔滿了全部視線——碉堡的廢墟上、二層平台上、高聳的牆壁上甚至自己的身後。他們就好像一群黑色的烏鴉,靜悄悄地棲落在被戰火燃盡枯萎的大樹上,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等待獵物咽下最後一口氣。
“透過死亡騎士的耳朵,伊修托利你給我聽著吧~!我的聲音就是無辜者們的憤怒~!”法佩羅以嘶啞的嗓音吼叫,以最後的力量怒視無言的亡靈們,“這個世界的腐朽與停滯、悲傷與憎恨,一切都是因為你們~!直到凡人從神靈的手上取回全部為止,我們的戰斗絕對不會結束~!”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一定能將扭曲的世界糾正。可是,我卻看不到那一天了。不,以人類短暫的壽命來衡量,或許即使終老一生也依然看不到那一天吧?
有點遺憾呢。
但是無論如何……
“我們一定會將世界糾正。”黑騎士呢喃著說出死前最後一句話,接著便合上雙眼,無力地跪倒在地,傳承無數歷史的長槍從松開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沉重的回響。
阿爾薩斯與他身後的死亡騎士們有意識地躲開,這樣一來,黑騎士下跪的對象便不是擊潰了他的勝利者,而是那座被截斷一半但卻依然屹立的碉堡。
即使全身都被掏空焚盡,但卻依然頑強地站立著,就好像永遠也不懂得屈服一般。或許幾百年之後,這里真的會重新矗立起一座更高、更大、更堅固的要塞吧?因為在那之下的地基是如此難以撼動,如同最堅硬的山岩。
“這就是未來我們所要面對的敵人了。”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意味深長地掃視著下屬們,最後視線與默不做聲的理查德接在了一起,對方只是搖了搖頭。
“大人,要厚葬嗎?”半晌之後,回過神來的副官問。
“如果真的讓他和我們沉眠的同伴睡在同一塊墓碑下,恐怕這家伙會化做怨魂從瀛海里跑出來吧?”阿爾薩斯恢復了往常的玩世不恭,“準備一口棺材,雙手交疊,槍置胸前。到時候自然會有人來把他埋葬在最合適的地方。”
敵人的武器一向是最貴重的戰利品,何況是傳說中的精王槍,然而此刻卻根本沒有人去看那柄龍貫鬼斬。盡管信念與立場截然相反,但對于正面作戰到最後一刻且擁有強大力量與堅定意志的黑騎士,死亡騎士決定以這種方式表達對他的尊重。
“我太過低估他們了。”巫妖邊走邊搖頭,“對方的力量遠遠超出我們的預測。想象一下,潛藏在索菲亞帝國的法佩羅尚且如此,那麼能贏得他尊敬與服從的幕後主導者將會是什麼樣的呢?”
“誰知道,遇到的話用劍來談一談便知底細。”阿爾薩斯聳了聳肩膀,“何況他們也不是沒有弱點。如果總是使喚別人的軍隊來打仗,那麼遇到我們的大規模進攻肯定束手無策,就象這次一樣。”
“是。”理查德點了點頭,“我們必須充分利用這一點,但也必須作好應付敵人核心力量的準備。”
“會是什麼樣的部隊呢?還真是讓人期待啊。”死亡騎士突然笑了起來,眼中掠過一絲寒光,“究竟出于何種理由,這些人會如此憎恨神靈?”
“或許每個人的理由都不一樣,就如同每一名死亡騎士的執著都不相同,兩者是類似的。但是無論如何……”理查德以深邃的目光回望向那個躺在棺木中的身影,“如果只知道將責任推卸給女神卻不懂得自我反省,那總有一天會成為頑固而封閉的存在,從而再也無法進步,再也無法了解什麼才是真正的信念。”
巫妖說著對空中比了個手勢︰“就好象黑騎士過于執著從正面與我們戰斗,以至于完全沒有去思索和分析戰敗的真正原因一樣。否則挽回頹勢也不是不可能啊。”
伴隨著理查德冷靜的分析,天空中上百條巨龍正一條接一條地逐漸減少,他們從逼真的實體迅速淡化為單薄的剪影,最後完全消失在了空氣之中,再也無法找到。
從天而降的真正的亡靈巨龍一共只有五條,其他全部都只是巫妖們幻影魔法的杰作而已。配合著大範圍的暴風雪魔法與夾雜其中的隕石魔法,亡靈軍團最高指揮官大膽的戰術得以完美實現,最後終于令擁有四萬名戰士的血玫瑰騎士團在自己的恐懼中徹底崩潰。
“撤退吧,該是做準備進入月之都的時候了。”理查德簡短地命令,五條亡靈巨龍隨即念頌起龍語法術,以人的形態融入死亡騎士的隊列之中。
接著,這股黑色而冰冷的潮水很快便消失在了幽暗森林繁茂陰暗的枝葉下。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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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5 16:28:09
第八章 騎士的挽歌
深秋的夕陽已經落入了遙遠的地平線,僅余的幾縷光芒染紅了清淡的雲霞,看上去仿佛畫家即興的涂抹。天穹的另一頭,清冷的月亮升了起來,周圍幾顆最亮的星星開始顯現出自己的光芒。這是卡那多斯大陸最富有詩意的時刻之一,即使是普通的行人也會被壯觀中蘊涵著精致的景色所吸引,不得不駐足欣賞。
但對于這三位剛剛走出遠距離移送方陣的人來說,那樣的紅色卻讓他們覺得淒涼異常。
幽暗森林邊緣地帶,由法佩羅-德利坦親自布置的防御陣線已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廢墟。順風飄傳過來的血腥味十分濃重,佔滿視線的盡是殘破的刀劍以及它們永遠都不會甦醒的主人,高階隕石魔法在地面撕開巨大的裂口,冰霜讓肥沃的土地變得死寂一片。
“這是由死亡騎士、巫妖和亡靈巨龍共同發起的攻擊,看看這些被凍結的人吧……和得到的情報基本一致。”走在最前的黑衣男子深深地嘆了口氣,以焦慮的目光搜索著暗紅色的戰場,似乎想要尋找到同伴的蹤跡。
“不,我看完全不同。”另一個聲音立即響起。反駁者是一位精靈,有著一頭金色長發和湛藍的瞳孔,修長的身軀外披著一件樸素的法師袍。盡管時間無法在他的臉龐上留下顯著的痕跡,但那雙飽經滄桑的眼楮卻向人們表明了精靈曾度過的漫長歲月。
“解釋一下,摩提達爾。我不認為你會比我更了解。”中年男子于是回過頭,等待精靈給出答案。
“杰克,你太過重視吐息本身的特征了。雖然冰霜的分布情況的確很類似巨龍吐息,但並不代表擴散式的凍結就一定是龍族的杰作。這里的魔力濃度異常,顯然是大範圍風雪魔法造成的。另一方面,戰場上被龍牙和龍爪撕碎的戰士少之又少。”被稱為摩提達爾的精靈法師皺了皺眉頭,“血玫瑰騎士團的法師應該不至于愚蠢到為了掩飾失敗而謊報軍情,但是這絕對和眼前的狀況不同。”
“你的意思是並沒有上百條亡靈巨龍?一切都只是罩眼法而已?”杰克-維爾恍然大悟,但一想到將近四萬人的軍隊居然在對方制造的幻影下潰滅,他就禁不住因憤恨和惋惜而捏緊拳頭。
“你是最清楚的,如果真有上百條巨龍同時施法,這里將不會有任何一塊立起的石頭。”精靈的眉頭鎖得更緊了,“對方掌握著極為高明的魔法,而且敢于實行大膽的戰術,換句話說,非常棘手。”他說著,聲音卻突然低了下去,“真不知道法佩羅現在怎樣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亡靈強大到足夠活捉他。”小丑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宜察覺的悲傷,“黑騎士是我們之中最年輕的,但同時也是最沖動的。戰斗結束整整六個小時後都沒有任何消息,恐怕現在已經……”
“無論如何,我們先開始搜索。”第三個聲音終于傳了過來,聲音的主人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暗紅色大地的映襯下,他那蒼白的皮膚格外顯眼。
刮過戰場的強風掀起他的大衣與黑色長發,看上去就好象是飛揚的旗幟。粗獷的輪廓線條和略顯厚實的嘴唇搭配在一起,形成一種混合著血腥與**的優雅,帶著血族一貫具有的那種不動聲色的傲慢。但最引人注目的卻是發話者的雙眸,就好象完美的紅寶石一般,即使是狡猾如狐的敵人在接觸到那雙眼楮的時候也將被映照出一舉一動,沒有任何反擊的余地。
當這名絲毫不畏懼日光的吸血鬼開口的時候,盜賊工會的管理者與精靈法師立即停止了討論,同時望向自己的領導者。他們的目光中蘊涵著信賴與尊敬,但同時也有一絲無法抹消的疑慮與擔憂。
“無論法佩羅是生還是死,都必須要用雙眼確切核實。如果他真的成為了死亡騎士的俘虜,那麼……”察覺到同伴們的不安,日行者繼續說,“我們就采取突襲的方式直擊敵人本陣,把同伴營救回來。”
“是~!”杰克和摩提達爾的眼楮一亮,同時回答。寶石瞳的擁有者于是點了點頭,大步邁向尚未冷卻的戰場。
三人就這樣在這片覆蓋著冰霜、鮮血與焦土的大地上迅速前進,直到抵達一座相對來說較為完整的碉堡前才終于停下——這是血玫瑰騎士團的指揮所,也是最後一次沖鋒開始的地方。血族放慢腳步,沿著帝國騎士們沖鋒的步伐緩慢地搜索,最後來到一片枯萎的草地前。
“是場決斗,而且對方同樣掌握雲耀技巧。”前行者低低地呢喃了一句。接著,他敏銳的視線立即捕捉到了枯草上的一點紅色。精王槍龍貫鬼斬的高溫會將沾上的血液蒸發,因此這只可能是從死亡騎士的武器上滴落的血。
黑騎士的血。
吸血鬼的神色變了一變,但是他隨即恢復常態,繼續沿著法佩羅與阿爾薩斯戰斗的痕跡前進。
“運動戰嗎?看來對方使用的是長劍類武器,而且擁有極佳的作戰意識……居然能逼迫法佩羅選擇高速奔跑。”分析者說著頓了頓,然後走進坍塌一半的碉堡。堅硬的磚石令火焰的影響消失了,但在二樓的平台上,追蹤的三人卻看到了長槍捅過的鑿痕。
“攻擊落空了?”精靈法師吃驚地問,但對方卻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縱身跳下。眼前的景象令血族稍稍放松了一些,因為這種碉堡的建造方法正是他傳授給法佩羅的,從這里跳下意味著什麼,他當然非常清楚。
然而,當日行者的雙腳觸地的瞬間,撲面而入的景象卻令他的呼吸完全停止。
狹窄而極具壓迫感的過道已為迸發的火焰抹成了赤紅的顏色,長槍一連串攢刺帶起的強風在岩石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劃痕,但這並不是身經百戰的日行者為之屏息的原因——真正的理由是那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以及放置于通道盡頭空地上的那一口棺材。
盡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重視的同伴的死亡宣告降臨面前之時,無論是再怎麼強大的人也依然會感到窒息。
“……這上面可能有陷阱……”摩提達爾神色凝重地看著眼前的棺木,緩緩地說,但接著他的話立即被打斷了。
“如果上面真有陷阱,我一定會讓安置者付出足夠的代價。”吸血鬼回答,語調比北地的冰天雪地更為寒冷。接著,他毫不猶豫地掀起沉重的棺蓋,黑騎士合眼安眠的平靜表情與放置胸前的精王槍龍貫鬼斬一同映入了三人眼中。
風突然停止了,就連時間都似乎在那一瞬間凍結。法佩羅的同伴們就那樣默默地肅立著,仿佛一群大理石雕成的塑像。不知過了多久,血族才終于動了動嘴唇。
“這個傷口是精王劍雲耀留下的,雅加西的雲耀~!”他顫抖的聲音中混合著懷念、悲傷、遺憾以及憤怒,那深藏于心底的情感在一瞬間被回憶中長劍的鋒芒照徹,就好像被閃電揭開的夜幕一角。
“對了,現在這柄武器應當屬于‘棄雷者’阿爾薩斯,目前的死亡騎士統領。”仿佛突然大夢初醒一般,吸血鬼恢復了常態,然後這樣告訴自己。
“我們要追嗎?亡靈應該還沒有走遠。”精靈法師回望了一眼沉寂的幽暗森林,然後問。
這句敵意濃重的問話令杰克-維爾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但最後,血族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
“他們給予了法佩羅應得的尊重,所以,我給予他們一瞬的和平。”他以冰冷的語調回答,“首先做好充分的準備,然後一擊致命,這樣才對得起黑騎士的犧牲。”
“可是法佩羅已經死了。‘國王’遠在洛倫丹大陸,他必須維持那邊全部戰略的運做,不可能投入卡那多斯的戰斗。我們人手不夠,該怎麼辦?”杰克低聲說,目光遙望向夕陽沉下的大地盡頭,隨著夜幕降臨,冰涼而潮濕的霧氣開始從叢雜的森林中流出來,悄無聲息的佔領了寂靜的廢墟,給它們掛上一層無法撕裂的灰色薄紗。
“摩提達爾,”日行者思索了一下,“你目前在里德爾的處境似乎相當不妙,如果是以前的話並沒有關系。但這次回去後你務必鏟除敵對勢力並控制王室,血玫瑰騎士團崩潰後,里德爾帝國的兵力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
“這相當困難,並非一朝一夕能夠達成。”精靈法師直截了當地回答,“而且我實在不想對一位老朋友的後裔下手。”
“我只要求結果,采取什麼樣的方式由你決定。何況你並非一個人,”說到這里,那雙寶石瞳中掠過一閃而逝的溫柔,“我會讓我的學生前去協助你。”
是指組織的最後一人嗎?杰克與摩提達爾立即聯想到了會議時肅立在首席發言者身後的無名影子。沉默而神秘的傾聽者在那個位置上已經站了整整七個年頭,但從未說過一句話,他所做的一切除了傾聽以外還是傾聽。
連策略之外的候補者也必須走出帷幕了嗎?看來接下來會是賭上一切的戰斗啊,不僅對于我們來說生死攸關,或許就連世界的命運也將一並決定吧?精靈法師與盜賊首領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下,彼此點了點頭。
“但是在那之前,讓我們先將同伴埋葬。”高傲的血族以嚴肅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說道,接著合上棺蓋,雙手抬起棺木的前端。與此同時,杰克與摩提達爾則一起抬起了另一端。
沉重的木制品再加上法佩羅與精王槍的重量,這令精靈法師全身都緊繃起來,但是他卻拒絕使用任何魔法——摩提達爾要用自己的手去感受犧牲同伴的重量。
“穩住,‘**師’。”小丑將手伸向對方一側,以承載更多的壓力。
“走吧。”伴隨著領導者的命令,精靈念頌起一句簡短的咒語。和來時一樣,移送方陣的藍光頓時騰起,但不同的是,這一次所覆蓋的除了生者以外,還有無法磨滅的死亡與悲傷。
雷娜斯聯盟曾經是卡那多斯大陸最為強大的勢力,然而路維絲之黎明的陽光卻讓它在短短幾十年內便分崩離析,接著,群雄爭霸的烽火迅速地蔓延到這塊失去女神眷顧的大陸。從南端的索菲亞王國到北端的巴馬丁,從騎士大廳到法師之塔,從刀劍林立的戰場到污穢陰郁的暗巷,每一處都是勾心斗角的地方,每一處都滋生著陰謀與詭計。
最後,以原本雷娜斯聯盟的殘余力量為基礎,索菲亞王國佔據了南大陸,始稱索菲亞帝國。從雷娜斯聯盟中脫離出來的里德爾王國吸收在戰亂中流離失所的精靈,並與白石廳矮人建立起牢固的聯系,最後終于抵擋住了各方勢力的進攻,成為大陸中部最具影響的國家。
幾百年的滄海桑田過後,路維絲聯盟也終于迎來了新女神的耀眼極光。
而在大洋彼岸,從支離破碎的殘骸中生根發芽的索菲亞難逃緩慢腐朽的命運,但憑一己之力崛起的里德爾卻終于敢于以帝國自稱,並邁出了以控制全大陸為目標的步伐。歷經無數次內外沖擊,里德爾的統治者們深知體制改革的重要性,他們將此看作是僅次于領土擴張的重要成長方式——從王位繼承到稅收制度,從征兵法案到商會管理,甚至就連城防隊的巡邏路線都在不斷完善著。
其中,最近一項影響到底層人民的改革,則是由白鳳將軍在三年前提出並實施的孤兒收容制度。
“這雨下得可真不是時候。”中年男子嘆了口氣,從屋檐下伸出手去感受秋雨的冰冷。他的身旁擠著十幾個小孩,年紀從六、七歲到十三、四歲,看上去都很乖巧可愛。
與其他地區的收容院相比,王都孤兒院在規模、設施和伙食上都要好得多,因此收容的孤兒也是最多的。孤兒院前任院長是位清心寡欲的老貴族,原本幻想能在孩子們的歡笑中安享晚年,然而隨著規模的擴大和機制的復雜化,三年下來力不從心的老人不得不提出退休的請求,取而代之的就是這個曾得到銀翼商會高度評價的男子——沙夫朗-比茲。
到現在為止,沙夫朗已經接管王都孤兒院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了。按照規定,國王將會派遣專員前來查看新任院長的業績,然後再作出是否允許留任的決定。
但今天卻偏偏下起了雨。雖然只是小雨,可是沙夫朗讓孤兒們在草地上嬉戲的計劃算是泡湯了,原本專門挑選出來做戲的小鬼們現在只能呆呆地看著院門,場面頓時冷清了許多。
“有必要這麼擔心嗎?孤兒院又不是劇院,排場不夠又怎樣?”一旁年輕的女孩撇了撇嘴,“澤菲利斯才沒有那麼不近人情,我覺得她一定會一個人來。”
“哼,你懂什麼?稍微動一動腦子好不好,前任院長可是名門貴族的長者,我呢?快要成為王族一員的女性會賣面子給商人才怪~!還有,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直呼白鳳將軍的名字~!”中年男子不屑地白了對方一眼,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這位助手對于殘酷的現實一無所知,在王都呆了三年還停留在天真的夢想階段。可憐自己卻不得不絞盡腦汁,以對可能發生的各種狀況做好準備。
如果白鳳將軍真的帶領大批人馬光臨與地位完全不符的孤兒院,那自己就必須盡全部力量讓這里的氣氛看上去更象一個軍營,再教唆身旁這些精挑細選出來的機靈鬼以毫不做作的口氣說出報效祖國、渴望成為勇敢的騎士一類的夢想。這樣才有可能令對方心情舒暢。而如果來的是軍方的視察員,那便沒什麼可操心的了,無非是一個錢字而已。
鬼才知道當初我怎麼會心血來潮要當孤兒院院長~!雖然報酬很多,不過月月行賄的話,恐怕遲早會餓死。想到要以自己的積蓄來為孤兒院的未來鋪墊,沙夫朗頓時心疼異常。但接著,另一個可能性卻躍入他的腦海。或許……我可以挪用孤兒院的經費來行賄?
沙夫朗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自己之所以這麼拼命不就是為了讓帝國撥出充足的資金、讓孤兒們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嗎?如果真的挪用經費去行賄,那未免太諷刺了。
正當這個精明的商人沉浸于忐忑不安的苦惱中時,一個孩子的喊聲卻把他拉回現實。
“是姐姐,姐姐來了~!”最大也最機靈的安迪喊著,跑出屋檐的遮蔽。然後,所有等待著的孩子們都爭先恐後地冒雨跑向大院的門口。
“什麼姐姐?”沙夫朗嘟囔一句,連忙抬頭。而在看清來者的瞬間,閱歷無數的商人發現自己已再也無法移開目光了。
隔著朦朧的雨霧,首先進入院長瞳孔的是一把深紅色的竹傘,張開的樣子仿佛紅色的山茶,接著,包裹住苗條身軀的素白衣服便跳進了視線。立領小襖托起細長的頸項,白皙皮膚映著齊耳的黑發,左邊眼角的一點淚痣帶著些許嫵媚,清冷的眸子讓人想起月亮的光輝。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那種和雨非常相襯的女性吧?突然之間,沙夫朗覺得今天這場雨簡直就是為了眼前之人而下的。
“有沒有乖乖聽克里蘭的話?”女孩微笑著問聚在身旁的小鬼。
“我們有聽話。”、“我很乖。”孩子們紛紛搶著回答。
“真的?”
所有人動作一致的點點頭。
“那好,等下讓克里蘭姐姐發糖給你們,是從沙加德那邊帶來的泡泡糖哦。”對方溫柔地注視著一臉幸福的孤兒們,下意識地將手里的傘靠了過去,“現在先到屋子里去吧,季節交替的時候可不能感冒。”
“怎麼,看得發呆了?”院長助手——叫做克里蘭的女孩——的臉上浮起惡作劇式的笑容,“對了對了,男人就是這樣一種生物了,哪怕慈悲為懷的孤兒院院長也不例外。”
“那位是?”沙夫朗總算回過神來,他無暇顧及助手的諷刺,連忙問。
“白鳳將軍澤菲利斯,孩子們都叫她澤菲姐姐。”克里蘭調皮地眨了眨眼楮,“現在準備好見考官了嗎,院長大人?”
“你就是沙夫朗-比茲吧?幸會,我叫澤菲利斯。”白衣女孩先對克里蘭點了點頭,然後轉向努力調整情緒的院長,“請帶我去參觀一下由你布置的孤兒院,可以嗎?”
“是、是的,澤菲利斯大人~!”被喚出名字的中年男子慌忙低下了頭。
直到赫赫有名的白鳳將軍開始視察孤兒院時,沙夫朗才終于明白自己之前的不安是完全多余的。並非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也不是為了貴族們的利益,澤菲利斯所關心的僅僅只是孤兒本身,她所提出的每一個問題以及視察的每一個細節都和孩子們的生活息息相關。
曾在商海中沉浮的沙夫朗自認為對于孤兒們的照料已經極為周到,可是在這位美麗的考核者面前,他才終于明白,真正的細心並不僅僅體現在物質上,更重要的是指引與教育。
“孤兒院收養的都是十六歲以下的兒童與少年,”當院長室中只剩下沙夫朗與澤菲利斯兩人的時候,女將軍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長大的孤兒必須憑借一己之力謀生,但為他們提供謀生的出路卻是無法推卸的責任。這方面你打算如何去做?”
這個問題正中沙夫朗下懷,他立即和盤托出自己的打算︰“澤菲利斯大人,這方面我已經完全規劃好了。在滿十六歲的時候,選拔出佼佼者送入騎士學院或是魔法學院,當然孤兒院會提供在此期間的一切費用。”
“等他們順利畢業後相信能在軍隊或者法師協會中找到自己的棲身之地,而如果能在戰爭中脫穎而出,成為貴族也不是不可能吧?如此一來,即使是孤兒也一樣有機會把握住命運,而王都孤兒院的地位也會隨著他們一同大大提高。”前銀翼商會成員結束了自己的規劃,自信地等待發問者的評價。
“非常杰出的規劃。”澤菲利斯輕輕拍了拍手,清秀的臉龐上卻掠過暗色的漣漪。接著,她的話鋒突然一轉,“可是我卻更關心那些不夠杰出的孤兒。沙夫朗-比茲,他們的出路何在?”
“這……”被質問者頓時語塞。
“為孩子們創造建功立業機會的想法值得肯定,可是……孤兒院設立的目的是為了幫助弱者,而非篩選強者。”白衣女孩出神地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聲音低了下去,“普通人家的孩子即使無法建功立業也一樣能得到呵護,但孤兒卻必須從小就開始競爭以吸引監護人的視線,真不公平呢。”
“沙夫朗閣下是孤兒出身吧?而且從銀翼提供的資料來看,顯然是靠著自己的努力才終于脫穎而出的,所以選擇這種高效的方式無可厚非。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每個孩子都能得到關心,即使他們很普通甚至是弱小也好。或許對于身為院長的你來說會很辛苦,可是我覺得這才是建立孤兒院的真正目的。”那雙漂亮的眼楮認真地望著對方,令沙夫朗的心砰砰亂跳。
下一瞬間,一個大膽的猜測突然在院長的腦海中成型。然而當沙夫朗猶豫著是否真的該冒險確認的時候,澤菲利斯卻率先替他說了出來。
“我想你應該猜到了,我也同樣是孤兒。而且……還是一無是處的那種類型。”她的嘴角泛起眷戀的微笑,“但是有個人卻依然把我當成公主,所以澤菲利斯如今才能站在這麼廣闊的舞台上。”
白鳳將軍的養育者嗎?那究竟是怎樣的人,可以讓她露出如此溫柔的笑容?想到這里,沙夫朗的心頭突然涌起一陣莫名的失落感,沮喪的男人于是開始考慮該如何修改自己的計劃,但在他來得及開口前,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卻打斷了院長的思索。
“失禮了。”伴隨著年輕的聲音,一名身材高挑的騎士走了進來。
不速之客是位相當英俊優雅的青年,一頭金色長發披在精致的鎧甲上,身後背著一柄極為顯眼的雙手大劍。沙夫朗一開始以為青年騎士是白鳳將軍的部下,但在兩人的目光相接時,老練的商人卻在一瞬間被對方銳利而極具壓迫感的視線震懾住了。
“艾倫特,你怎麼來了?”澤菲利斯略帶驚訝的聲音令孤兒院院長頓時全身僵硬。
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別人,而是帝國第三王子,黃金獅子艾倫特~!
盡管今年只有二十六歲,但艾倫特卻為帝國立下了無數戰功。幾年內他不僅率軍成功吞並里德爾周圍的數個小國,同時還多次擊潰索菲亞帝國的進犯。再加上對于軍隊編制的有效改革,國王對黃金獅子的評價已經大大超越了他默默無聞的兩位哥哥,在這種局勢下,大部分貴族們都聰明地選擇成為他的同盟,而這又進一步壯大了黃金獅子的勢力。
另外,艾倫特也是白鳳將軍澤菲利斯的未婚夫。一年前,王室成員與平民女子訂婚的消息一經傳出便在民間掀起軒然大波。盡管大部分人都持懷疑態度,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交換定情信物的方式也逐漸成為了里德爾的一段佳話,青年戀人紛紛仿效。而由于澤菲利斯在平民百姓中的威望很高,因此艾倫特的人氣也迅速跟著提升。
現在這位以百獸之王作為頭餃的青年已經成為了繼承王位的唯一人選,整個帝國矚目的中心。
知曉對方身份的同時,沙夫朗-比茲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單膝下跪,然後以懺悔的口吻向對方請罪。不過黃金獅子只是微笑著擺了擺手,然後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未婚妻的身上。
“澤菲,我是來接你的。”艾倫特一邊喚著對方的昵稱一邊解釋。
“可是視察才只進行到一半而已,你是打算干擾帝國事務嗎?”白鳳故意撇了撇嘴,以嚴肅的口氣反駁。
“看來的確很難辦啊。不妨這樣吧,”帝國第三王子想了幾秒,然後回答,“現在先把孤兒院的事放一放,作為補償,以後我會專門批準給你三天休假,不僅能完成視察,而且還能和孩子們多呆一段時間,你看如何?現在嘛……馬車都已經等在外面了,還是趕快出發吧?”
聽到“馬車”二字時,女孩的表情在一瞬間沉了下來,接著異常爽快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就這麼辦。”她說著轉向恭敬地肅立一旁的沙夫朗,簡短地交代了幾句,“總之,請照著你的方式來管理王都孤兒院,有我擔當後盾,即使是貴族也完全沒有妥協的必要。一切以孩子們的未來為最優先的考量。”
“是的,澤菲利斯大人。”院長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到精致的馬車和負責護送的二十四名近衛騎士從視野中完全消失後,沙夫朗才終于嘆了口氣,然後緩緩走向大屋。這時,一柄傘突然在他的頭頂張了開來。
“每個見到澤菲姐姐的男人都會這麼失魂落魄呢。”克里蘭笑嘻嘻地說,“考察結束後有什麼感想,院長大人?”
“我要把畢生精力投入到孤兒院事業中去。沉寂整整三十七年,現在,沙夫朗-比茲體內的美少女養成之魂終于覺醒了。是的……屬于我的命運齒輪將從此刻開始轉動。”中年男子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回答,那雙原本平凡的瞳孔中此刻燃燒著熊熊烈火。
黃金獅子喜歡駿馬,無論是在軍中還是在王都,平時出行他總是會牽出自己的愛駒。如果某一天第三王子突然舍棄了他最愛的行動方式轉而坐上慢悠悠的馬車,那只代表一件事——情況已經緊急到必須在路上討論的狀況了。
而現在,澤菲利斯和艾倫特所乘坐的,就是這麼一輛以多重魔法結界徹底屏蔽外界窺探的馬車。
“出了什麼事?”白鳳以清冷的聲音問,目不轉楮地看著對方。
“還沒有出事,不過很快了。”黃金獅子笑了笑,眼中透露出銳利的光芒,“一切都策劃好了,我決定在明天清晨清除掉法師議會的首腦,那個叫做摩提達爾的精靈。現在正是最佳時機。”
“……告訴我具體情況吧。”沉默幾秒後,澤菲利斯這麼回答,那雙比泉水還要清澈的眸子此刻卻仿佛無底的沉潭,游走著讓人無法琢磨的微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09:43
第九章 雨中鳥
“五天之前,也就是你在邊境遭遇死亡騎士們的時候,摩提達爾也恰好離開了王都的法師塔。雖然並不清楚他究竟去了哪里,但間諜們已發現曾有人和他一同使用過里德爾境內的旅之祠。”艾倫特揚了揚手中的一疊文件,“這里有詳細的調查報告,不過現在只能長話短說。”
“那些人的身份?”
“其中一人來自巴馬丁盜賊工會,即使不是那個赫赫有名的杰克-維爾,也至少是能代表他的人。”
“這方面的情報我們早已掌握了,何況卡那多斯法師議會向來在自由港擁有很大影響力,會和盜賊們有聯系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澤菲利斯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外人在場,女孩對于自己的上司兼未婚夫態度隨意了很多,“告訴我另一人的情報。”
“還是個謎,”黃金獅子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但是已經查出對方和銀翼商會有非常密切的聯系。”
“銀翼……嗎?”白鳳姣好的眉頭皺了起來。
作為遍布全大陸、甚至在洛倫丹都發展了相當規模的貿易組織,銀翼商會的潛在影響力是任何一位統治者都無法忽視的。在強大的武力與完善的行政面前,商人與他們所掌控的經濟或許並不可怕,但當金幣與魔力結合在一起時,恐怕再自信的國王也會覺得如坐針氈。何況黑暗中還隱藏著一柄淬了猛毒的匕首。
“現在大陸的中部和北方都受銀翼影響,如果對他們下手里德爾的經濟即使不崩潰也得殘廢,何況對于一個國家來說貿易組織是必不可少的,驅除了銀翼,其他商會同樣會加入進來,情況並沒有任何改變。”
“僅僅因為這種模糊的威脅你就打算處決摩提達爾,里德爾的開國元勛?”澤菲利斯總結,特意加重了“開國元勛”四個字。
“澤菲,這是戰場,不是紙上談兵。就算對方支持孤兒院計劃也好,你可別忘了大多數時候你們的意見是完全相反的。”第三王子的語調仿佛一柄冷酷的尖刀,“何況這不僅是掃除政敵的行動,更是為了帝國的未來。否則等到百年後里德爾統一大陸之時,或許第二天那位可憐的國王就會被這個老不死的精靈給踢下台。他不就是在等著坐享其成嗎?”
“或許……”女孩輕聲地回答了一句,接著便轉過頭去無言地望著窗外的細雨。
艾倫特不再言語,他知道現在正是未婚妻思考的時候。黃金獅子一面凝視戀人托著下巴觀雨的倩影一面靜靜地等待,最後,白鳳悅耳的聲音終于打破了馬車內的寂靜。
“我明白了,就照你說的做吧。什麼時候行動?”澤菲利斯回過頭,眼中掠過獵人的專注。
“明天凌晨。”黃金獅子微笑著回答,“對方是最頂級的法師,光憑騎士團是不行的,所以我們必須聯手法師議會的朋友們。你不是一直和他們保持密切聯系的嗎?”
“是,這件事我馬上就去做。”女孩認真地點了點頭,“但如果摩提達爾想要逃跑的話,即使是高階法師的魔力干涉也……”
“移送方陣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我依靠洛倫丹大陸的技術改進了超大型防護結界,必要的法陣也已安置在法師塔周圍的建築中,明天凌晨將同時啟動,徹底隔離結界內外的魔力流動。”王子打斷了未婚妻的擔憂,以冰冷的語調回答,“他絕對不可能逃得出去。”
摩提達爾站在窗前,細心地探測著來自外界的強大約束。整個法師塔以及周邊地區已經被一個無形但牢不可破的球形力場包圍得嚴嚴實實,不僅無法利用移送方陣突破,而且恐怕即使是飛行術,在接觸到力場的瞬間也會完全失效。
來自路維絲聯盟的法陣技術……精靈法師推測,里德爾帝國的第三王子畢竟還是有些手段的。對于過去的懷念令自己的行動無可避免地帶上了猶豫,但老友的後裔卻已毫無顧忌地攻了上來,這多少讓摩提達爾覺得傷感。然而現在並非感慨的時候——敵人很快就要來到這里了,比預料的還要快。
看來一切始終要以自己的手做個了結。想到這里,摩提達爾順著寬大的旋梯走向法師塔的最高處,他要在那里親自終止里德爾的明爭暗斗。
精靈法師來到塔頂,被狹窄樓道壓縮的視野在瞬間豁然開朗。映入眼中的是還未從沉眠中醒來的里德爾王都,以及在它之上灰蒙蒙的天空,雨一直悄無聲息地下個不停,萬物因此被披上了一層冰冷的紗衣。法師議會的首腦就這樣靜靜地在塔頂的巨型平台上等待著,任憑雨水打濕自己的長發和法袍。
不知過了多久,五個身影終于出現在了平台的另一頭。透過冰冷的雨幕,摩提達爾可以輕易分辨出敵人的身份——第三王子艾倫特和他的副將澤菲利斯,法師議會成員克努德、達貢以及卡內爾。
三名議會成員都是卡那多斯大陸上赫赫有名高階法師,再加上劍術出眾的黃金獅子和讓人難以揣摩的白鳳,精靈很清楚接下來的戰斗將會異常艱苦。如果現在立即發動攻擊或許能取得主動權,但摩提達爾在遲疑了一秒後,還是放棄了直接凝聚魔力的打算,僅只給自己加上了多重防御結界。
目睹里德爾從自己向往的理想之國重新走上擴張的帝國之路,他不甘心。
“摩提達爾,我想你應該清楚我為什麼會到這里來。”黃金獅子在十米開外站定,首先開口,他望向法師的眼光里摻雜七分嘲諷和三分忌憚,“雖然終于成為了卡那多斯大陸上最為強大的勢力,可是對于優秀的王者來說,更加需要留意的卻是帝國內部的變化。非常遺憾,現在恐怕到了為未來而整頓的時候了。你覺得呢?”
“兩百年前,我和你的祖先一同建立起里德爾,不惜性命保護這個國家,就是為了能讓世界上有一片人人都可以安心生活的土地。”精靈並沒有回答對方,而是以苦澀的聲音慢慢地敘述,“但是,為什麼現在它卻變成了一個四處撒播戰火的怪物?我不明白。”
“真是空洞的說教。如此長壽卻不了解現實的殘酷,精靈真是可笑的種族。”艾倫特冷笑起來,“不過如果真不明白,不妨由我來告訴你吧,因為世間的唯一法則就是弱肉強食~!即使是最為強大的神靈,從誕生時起也必須拼命增強自己的力量,因為她們知道一旦衰弱便被被後來者吞噬,國家何嘗不是如此?”
“如果只能以弱肉強食作為自己的行動原則,那是永遠無法進步的~!”摩提達爾揚起頭,似笑非笑地回答,他的語調逐漸冰冷起來,“告訴我,你的雙手除了毀滅敵人外,曾經創造過什麼嗎?”
“擴張本身就是進步的結果,強大本身就是創造的產物。”帝國王族不屑地反駁,反手一抽,雪亮的雙手劍已經橫在了兩人之間,“為了里德爾帝國,我必須徹底鏟除像你這樣阻礙進步的保守派~!”
“看來,沒有任何余地了。”飽經滄桑的精靈嘆了口氣,然後退開一步。
以一對五……必須首先解決掉擅長魔力干涉與解離的達貢,摩提達爾為自己確定了目標。空氣中的魔力在一瞬間鼓噪起來,而黃金獅子身後沉默不語的三位頂級法師也同時開始低吟咒語。但就在雙方的氣氛達到頂點即將爆發的瞬間,一個白衣的身影卻出乎意料地打破了玻璃般的制衡。
“並不是以一對五,而是以二對四。”白鳳淡淡地說,以毫無防備地姿態走向精靈法師。
“澤菲~!?你怎麼了?快回來啊~!”艾倫特現以混合著驚訝和不安的口吻大喊。王子相信精靈法師一定是使用了某種精神控制,而在他的對面,困惑的摩提達爾也反射般地在指尖聚起足以融化鋼鐵的高溫。
可是緊接著,那個悅耳的聲音卻讓精靈手中的火焰完全熄滅。
“是老師讓我來協助你的,‘**師’。”女孩走到曾經的敵人面前,抬起頭望向身材高大的精靈,認真地看著對方,“請稱呼我為‘夜鶯’。”
在被喚出稱號的剎那,摩提達爾的表情由困惑轉為驚訝,最後則是醍醐灌頂的恍然大悟。
夜鶯……她就是那個人的學生嗎?
“任務的內容是清除全部阻礙,完全控制里德爾帝國,並借助它的力量對敵人進行封鎖。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一些個人事務需要解決,請你稍等片刻。”澤菲利斯說著優雅地轉過身去,手中帶開一道漂亮而耀眼的弧線。
握在縴縴素手里的不是第三王子記憶中贈送的武器,而是一柄如流水般柔軟的長劍,縴細而鋒利。
精王劍“晨曦”。
冰冷雨水的洗禮下,劍身上流溢出一片若有若無的光華,燒灼著黃金獅子的雙眼和靈魂。
“……為什麼?”艾倫特以沙啞的聲音問了一句,接著就再也說不出話了。權力、王位以及濺血的角逐被拋到了腦後,現在他的眼里只看得到澤菲利斯一個人。那雙瞳孔中浮起深深的眷戀,被背叛的劇痛以及無法抑制的悲傷。
“因為,你所愛的僅僅是叫做白鳳的完美幻影,卻不是真正的我。黃金獅子很驕傲,所以絕對不會把目光留給路邊奄奄一息的病孩,但遺憾的是,我恰恰就是那樣的存在。”夜鶯的聲音溫柔動聽,但卻如最利的刀鋒切割著艾倫特的心,“所有經過的路人中,只有老師一個人願意為我停下腳步,替我遮擋風雨。他賦予了我全部的一切,所以當我得到澤菲利斯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已決定要侍奉老師一生。”
“至于你,對我而言僅僅是政治斗爭中的一個跳板,弱肉強食法則下的一個獵物。訂婚那種事情也只不過……”
“這不是真的,你一定是在開玩笑~!”艾倫特聲嘶力竭地打斷對方,“我不相信~!趕快回來吧,澤菲~!”
“舉劍吧,里德爾帝國第三王子艾倫特。請你拋棄一切困惑盡全力戰斗,否則必死無疑。”夜鶯搖了搖頭,以淡漠的口吻地回答,“因為在以前的對練中,我所使出的力量可是連一成都不到。”
……連一成都不到嗎?盡管澤菲利斯的語調平靜而清冽,但是對于被喚出名字的人來說,這浸著冷雨的聲音卻比最猛的毒藥還要劇烈。黃金獅子苦笑著低下頭去,而當再次抬起時,他的雙眼已被徹底絕望的陰霾完全覆蓋。
原來白鳳從來不曾存在過,一切僅僅是冷酷夜鶯的偽裝而已。
“你們三個不準出手。”艾倫特以顫抖的聲音說,然後終于舉起雙手劍,擺出突刺的姿態,“澤菲利斯是屬于我的,所以一切由我來了結~!”
下一刻,伴隨著痛苦的咆哮,艾倫特不顧一切地沖向自己曾經深愛著的女孩。
作為帝國第三王子,黃金獅子的劍技師出名門,再加上雙手重劍的威力,整個里德爾帝國內能接下他攻擊的人屈指可數。然而現在,無論手中淬著寒光的巨大武器如何刺挑斬劈,它所刮起的狂風卻甚至連夜鶯的影子都無法沾到。
澤菲利斯躲過了對方的全部攻擊,她持劍的手一直都優雅地背在身後,根本沒有遞招的意思——也沒有那個必要——在女孩的眼中,王子的動作和靜止的木樁並沒有太大區別。
“連一成都不到,對不對~!?”艾倫特面目扭曲地大吼,夜鶯形跡飄忽的閃避令他覺得受到了羞辱。他的眼中瞬間燃起烈火,一次又一次的撲空熔斷了原先束縛住他的一切舊情,黃金獅子瘋了似地全力揮劍。憤怒、悲傷與痛苦化為攻擊傾瀉而出,每一次斬擊都是一個讓背叛者難以回答的質問。
這場面是那麼的相似于從前訓練室中的切磋,然而冰冷的空氣中卻充滿蕭殺的感覺。對手已不再是那個輸了比試後會撅嘴耍小脾氣的白鳳了,而是可以輕易看穿自己全部招數、有著冰一般無情雙眼的夜鶯。
現在面前這柄光彩奪目的劍是絕對不會為了黃金獅子而停下的吧?不,它從一開始就是為另一個人而舞蹈的~!嫉妒在艾倫特的靈魂掀起了滔天巨浪,這時他的眼楮突然看到了女孩身後的精靈法師。
都是因為你的關系~!
黃金獅子的嘴角凝起一個惡毒的微笑,下一瞬間,他的雙手大劍突然改變了軌跡,以排山倒海之力斬向摩提達爾。
澤菲利斯的眼中掠過一閃而逝的驚訝,接著,她終于動用了手中的精王劍——這是夜鶯第一次真正的攻擊。女孩在肉眼難以捕捉的移動中優雅地旋轉起身體,將帶動的巨大慣性全部都加諸于細長的晨曦上,切開空氣的弧形從正面撞上斬下的大劍。
金屬踫撞的瞬間濺起無數灼眼的火花,然後澤菲利斯清麗的容顏以及橫亙的兩把利劍便映入了黃金獅子的瞳孔。夜鶯僅用單手就擋下了對手的全力縱斬,無論艾倫特怎樣咬牙切齒地猛力前推,晨曦依然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顫動,仿佛最堅硬厚重的山岩。
那縴細的手腕上蘊涵著王子永遠都無法理解的力量。
“很好,你願意為他擋劍啊?”艾倫特以顫抖的聲音低聲說,緊接著那聲音突然變成了狂暴的怒吼,“那就再擋一次看看~!”
伴隨著咆哮,雙手大劍攜著萬鈞之力直削下來,可是這一次卻撲了個空。電光火石之間,本已避無可避的澤菲利斯縱身躍上雙手大劍,在對方來得及反應前,晨曦的閃光已劃過艾倫特的喉嚨。下一剎那,千萬條冰冷的雨線中,一道熱血飆射而出,高高地揚起一片紅霧。
“終究……弱肉強食……”艾倫特呢喃著自己經常說的話,然後笑了起來。那是可怕而瀕死的自嘲,他在死前終于明白了一件事︰希望用武力來實現理想的人,總有一天會被更強的武力擊得粉碎~!
澤菲利斯根本忽略了第三王子的臨終遺言,在確定對方無法逃脫死亡的時候,她就已經將注意力轉向了那三名高階法師——決斗結束了,可是戰斗才剛剛開始而已。
白衣女孩在大劍的鋒刃上蹬踏前行,僅僅幾步就踩上了黃金獅子的肩膀。以此為跳板,她突然輕盈地躍上半空,手中的長劍在雨幕中劃開一道亮線,直劈向靠得最近的那名高階法師——擅長魔力干涉的達貢。
抬頭看著象鳥一樣掠下的澤菲,法師議會的最高成員只是哼了一聲。盡管念頌咒文需要的時間令法師在貼身戰中幾乎毫無反擊之力,但在千鈞一發的時候,一個準備充分的高階法師將比戰士更具有威脅性。
達貢並沒有吟唱咒文,他只是做出一個簡單的手勢。下一瞬間,早已儲存好的有序魔力便從法師的手中噴涌而出,高熱的焰流化為一只巨大的火鳥,猛撲向空中的目標。
頂階火系魔法“炙羽”,不僅擁有極快的追蹤速度,而且在威力上同樣難以想象。澤菲利斯唯一的選擇就是盡快著地後躲閃,如果真的打算正面硬來,達貢相信就算摩提達爾使用多層魔法防御壁也救不了她。
但夜鶯根本沒有躲閃的打算,精王劍在罅隙劃出一個閃亮的半圓,一下就將赤紅色的大鳥分成兩半。崩潰解體的火焰洪流化為兩團灼熱的光球,在下落的女劍士身後劇烈地爆炸開來,將陰雲密布的天穹撕開一道裂口,令沉睡的城市在轟鳴中驚醒。
“什麼~!?”達貢無法置信地喊出聲,眼中充滿恐懼。
下一刻,晨曦毫無停滯地斬開高階法師布下的三重防御結界,在穿著長袍的身軀上**一條筆直的切口,鮮血從中激射而出,又一次染紅了冰冷的雨水。
來自另一側的反擊恰好在第一名法師倒下時抵達。卡內爾連續施放了近百顆魔法飛彈,編織成一張巨網,徹底封鎖住澤菲利斯的全部去路。夜鶯略略掃了眼鋪天蓋地而來的攻擊,隨即采取意外簡單的方式作為破解——她猛地飛起一腳,將達貢的屍體踢了出去。
可憐的法師立即被打成了篩子,但魔力之網也因此被人體盾牌砸開了一個缺口。澤菲利斯面無表情地從混著肉塊的腥風血雨中突圍,左手隨即流暢甩動。下一瞬間,一道寒光突然順著夜鶯縴細的手指飛射而出,如閃電般貫過雨簾,直直釘在距卡內爾眉心不到五寸的地方。
一秒過後,空氣被撕碎的尖銳呼嘯和魔法御壁破裂的脆響才終于傳進對方的耳畔。
這柄重不過錙銖的飛鏢居然穿透了高階法師布下的兩道結界,直到最後關頭才終于被攔下。雖然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痕,但從眼前落下的銳利鋒芒足以讓卡內爾渾身驚出一陣冷汗,正在吟唱的咒語也跟著被拋到九霄雲外。
只剩一重結界……如果那個恐怖的女人再擲一柄過來就全都結束了~!想到這里,終于回過神來的法師連忙重新構築保護膜——對于能夠隨心所欲操縱魔力的他來說這非常簡單,只需要兩個手勢就能立即完成。
但夜鶯的動作更快。
卡內爾只來得及轉動一下手腕,第二道寒光便已沿著同一道軌跡射來。飛鏢順暢地穿透目標身前的兩道御壁——剛築起的一層和原本剩下的一層——然後從卡內爾的眉心射入,後腦穿出。這回濺出人體的不只是赤紅的鮮血,還有灰白的腦漿。
“還剩下最後一個。”澤菲利斯抬起頭,望向半空。
最後一名高階施法者,法師議會副會長克努德,此刻正懸停在高塔平台的正上方。兩名同僚的死亡為他贏得了拉開距離和施放魔法的時間,但即使如此,克努德也根本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有幾成生還的幾率。
怎麼會變成這種局面?如果高塔沒有被結界包圍就好了,我至少還能逃出去~!成為了獵物的獵人咬牙切齒地想。
法師目不轉楮地盯著兩個可怕的敵人,明白自己別無選擇。他的視線中充滿渾濁的光芒,呼吸急促而沉重。
剛剛解決掉三人的女孩一言不發,只是疾抖手腕。又一柄飛鏢迎著雨水**上去,但卻沒能擊中目標——克努德的腳下突然顯現出一張巨大的半透明圓碟,紋絲不動地擋住夜鶯的攻擊。
與剛才完全不同,這面象鏡子一樣的結界是防御體系中最高級別的法術之一“鏡返”。它能將物質攻擊連同蘊涵其中的作用力和慣性原封不動地逆轉一百八十度,然後重新打回去,對于戰士和射手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可被截停的飛鏢並沒有服從法術的逆轉,而是顫抖著停在半空中。
很顯然,飛鏢的制作者專門為這種情況施加了反制法術。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同時壓迫著細小的武器,金屬無法承受這種可怕的扭力,痛苦地發出低沉的鳴響並迅速扭曲變形,最終被涅滅為粉末。
目睹自己的攻擊被徹底化解,夜鶯先是撇撇嘴,然後把注意力轉向身後的精靈法師。
“用飛行術送我上去好嗎?”
“沒那個必要,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摩提達爾搖了搖頭,然後微笑起來,“雖然法師總是團隊中被保護的對象,但在魔力與魔力的對決中,我們同樣也肩負著保護同伴的責任。至少給我這個機會。”
澤菲利斯點了點頭。
兩人靜靜地等待著,克努德高聲頌唱咒文的聲音沿著雨線傳了下來。空氣中無形而有質的魔力在這旋律中逐漸被引向中央,簡直就好象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擠壓它們般。法師的雙手中先是凝聚起一線光芒,接著如潮水般注入的魔力在瞬間令這一個點膨脹成刺眼的光球。
在雨中最能發揮出威力的魔法非雷系莫屬。既然敵人毫無進攻的打算,法師議會的副會長便決定先下手為強,以自己最擅長的高階法術“雷霆裁定”徹底結束腳下兩人的性命。
下一瞬間,法師手中的光芒終于象氣球一樣漲破了。伴隨著炸雷的震耳欲聾的轟鳴,無數道刺眼的閃電形成一道雄渾的亮藍色瀑布,從半空中無法抑制地傾瀉而下。不僅雨水變成了致命的電球,甚至連空氣本身都被燒得沸騰起來。
“雷霆裁定”發揮出了全部威力,這一擊足以把里德爾王都廣場上的全部物體——包括石板在內——全都燒成焦碳。然而,克努德身下的小小平台卻紋絲不動,洶涌澎湃的閃電瀑布甚至連高塔頂端都無法淹沒,因為在那之前它們就全都被更為強大的力量徹底消解于無形了。
摩提達爾高高舉起的右手就象避雷針一樣,吸收了全部閃電。蘊涵著巨大能量的藍色長線象蛛絲一樣纏繞收攏在他的手臂上,然而在蔓延到肩膀前,便被徹底消彌返還成無形的魔力,一如他們被構成魔法前的形態。
“僅僅知道如何增強力量是不夠的,克努德。”精靈法師說著收回右手,熄滅殘留在掌心的最後一線電光,“理解力量的本質才是一名法師真正應當追求的東西。”
對方面色慘白地干笑了幾聲。
“讓我來告訴你魔法的本質。”摩提達爾念頌起咒文,他的吟唱才開了個頭,克努德腳下的鏡返結界便應聲而碎——精靈用另一個鏡返抵消了對手的防御。接著,銀白的閃電從精靈的指間激射而出,撲向半空中的目標。
面對來自頂頭上司的攻擊,克努德試圖做最後的掙扎,他迅速將身前的三道物理防御結界轉換為魔法防御結界。可是就在閃電接觸到御壁的瞬間,光芒卻突然凝聚到一起,化為了一支實實在在的利矢,毫無障礙地釘進了法師的喉嚨。
克努德的嘴里沖出一股鮮血,他的雙手死死拽住箭桿,可是卻連哀嚎聲都發不出就從半空中掉了下來。曾經聲名顯赫的卡那多斯法師議會副會長“啪”地一聲摔在岩石砌成的塔頂上,和血液早已冷卻的同僚們一同成為了野心的祭品。
“結束了。”精靈掃過眼前的四具屍體,嘆了口氣,然後想起什麼般轉向身旁的女孩,“參與此次行動的其他人是否需要肅清?”
“沒必要,他們都是我的部下。”澤菲利斯用手指理著自己潮濕但俏麗的短發,“事實上,超大型防護結界是我取得的技術,目的就是為了能將這些高階法師們一網打盡,相信以後在對付巫妖的戰役中也能發揮一定作用。”
“早就開始計劃了嗎?”
“是,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是為了老師一人存在的。只不過艾倫特的冒進讓進度提前一些罷了。”夜鶯淡淡地回答,然後瞟了精靈一眼,“本來,如果沒有你這個競爭對手的話,即使是為了迅速取得功績也沒必要做到未婚妻的份上的,只是……”
“只是?”對于這種無來由的敵意,摩提達爾只能回以苦笑。
“只是對于壽命短少的人類來說,每一秒都是珍貴的。光是拼命努力還不夠,必須要走捷徑才能追上老師的腳步。”女孩的眸中浮起惆悵的雨霧,聲音也輕柔了下去,“即使老師周圍圍繞著再怎麼杰出的精英也好,我希望他能把目光留給我一個人。”
“與其在這里空想,不妨多做些實事。”精靈善意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雖然遲早要把權力歸還給舞台上的人們,但目前我們必須徹底掌握整個帝國,並利用里德爾和盜賊工會的力量封鎖住死亡騎士的行動。接下來的善後可不能掉以輕心,結束後我們便立刻與首領匯合。”
“恩。”女孩用力點了點頭。
“快一點再快一點……”她呢喃著望向眼前朦朧的細雨,“我想要快點回到老師的身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0:14
第十章 微光
飛舞的冰花遮蔽了天與地,無論是茫茫群山還是無盡的天穹,此刻全都籠罩在呼嘯的風雪之中,涂滿視線的只有將一切生命都凍結的白色。
羅蘭一個人站在直插雲霄的卡扎克峰頂端,出神地遙望腳下蒼涼的北國,憑任刀鋒般銳利的北風刮過自己的臉頰。漫天的雪花棲落在青年身上,覆蓋住他的金發,然後碎裂成點點星屑順著額頭流下。融化的冰淌過僵硬的嘴唇,舌頭上感到了若有若無的澀味,耳邊盡是嗚咽的風聲。
凍結般的寂靜中,一個陌生但卻熟悉無比的清亮聲音在青年的身後響了起來。
“你在迷茫些什麼?”
羅蘭下意識地轉過身去,首先映入瞳孔的是一柄巨大的劍,牢牢地插在堅冰構造而成的基座中,仿佛一頭沉睡的猛獸,在虛幻般的風雪帷幕下靜靜地等待來自主人的召喚。接著,越過游走著幽藍光芒的劍鋒,青年看到了自己對面肅立的那個人。
簡直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一般,然而霜慟卻在兩人之間劃出了不可逾越的鴻溝。羅蘭的頭發是燦爛的金色,黑暗之鷹的頭發卻如同飄揚的灰燼;羅蘭的雙眼是美麗的水色,黑暗之鷹的眸中卻燃著灼熱的火焰;雪花一踫到羅蘭的肌膚便會迅速融化,黑暗之鷹的軀體卻比暴雪本身還要寒冷。
“只要打倒阻擋在面前的敵人就行了,其他還有什麼要考慮的嗎?”死亡騎士說著,緩緩走了過來。羅蘭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掙脫了意志的控制,就好象真正的鏡像,開始和對方作出一模一樣的動作。
“我並不是為了戰斗才想要接近死亡騎士的~!”
“你拒絕戰斗?可是除了戰斗的本能之外,你還擁有什麼呢?”對方冷酷地質問,“一個連過去都沒有的人是無法燃燒起自己的靈魂的,因為正是你自己親手拋棄了可以點燃的一切,然後才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或許我的確還沒有尋找到戰斗的理由,”受質問者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是,至少我有需要去守護的人。”
“是嗎?可是既然如此,又為何要令奧露哈置身于如此危險的戰場?”黑暗之鷹的話語猶如一柄尖刀,直**羅蘭的心髒。
青年的身體在瞬間顫動了一下,他想要奪回對身體的控制權,然而雙腿卻依然機械地邁步,直到如鏡像般存在的死亡騎士停下腳步為止。現在兩人已經面對面地站在了平台的中央,當中只隔著那柄流瀉出冰冷氣息的雙手大劍。
“你只不過是個畏懼孤獨寂寞的自私者。”黑暗之鷹的嘴角掠過一個諷刺的微笑,好象在烏雲密布的天空中兩塊鉛色雲朵間稍縱即逝的流星,“一個無法確定目標的戰士和行屍走肉並沒有區別,從這樣的口中說出來的‘守護’也僅僅是笑話而已。”
羅蘭臉色蒼白地想要反駁,可是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喉嚨里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破碎聲音。接著,兩人的雙手同時握住了霜慟寒冷如冰的劍柄。
“你沒有必要在我面前掩飾什麼,因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死亡騎士說著,猛地發力拔出沉睡中的巨大武器。伴隨著堅冰碎裂的脆響,黑暗之鷹與羅蘭之間如水中倒影般對稱的聯系終于被打破了~!
那柄劍握在亡靈的手中,而鋒刃卻架在人類的頸項上。死亡騎士眼中的烈焰熊熊燃燒著,但青年水色的瞳孔卻透露出恐懼、不安以及無助的迷茫。
“你已經抹消了自己靈魂中的一切,但我卻依然存在。”黑暗之鷹靜靜地說,聲音從風雪的嗚咽間穿過,飄進羅蘭的耳畔,“我依然存在于卡托麗、奧露哈的記憶中,存在于伊修托利的歌聲中,存在于這柄劍的鋒刃中以及除了你之外世界的任何一處。”
“或許你改變了,可是不要忘記,囚禁著你的這個世界並沒有改變。”對方的話語逐漸遠去,而無盡的夜空則在瞬間吞噬去山峰和暴雪,將一切都籠罩入無法看透的黑暗。
夢……是夢嗎?
羅蘭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氣。他下意識地去抓霜慟的劍柄,但回頭的瞬間,視線卻無法控制地停留在了一旁奧露哈安詳的睡臉上。
已經是深夜了,月光撫過女孩微微顫動的睫毛,勾勒出精靈精致的臉部輪廓,雖然朦朧但卻又帶著幾分讓人難以抗拒的誘惑。由于白天常常使用祈禱術探測,再加上為了追趕死亡騎士們迅捷的行軍而不得不減少休息,疲勞的奧露哈現在睡得很沉,那縴細均勻的呼吸聲傳進青年的耳畔,聽起來就好象動聽的歌聲一樣。
可是既然如此,又為何要令奧露哈置身于如此危險的戰場?黑暗之鷹如刀鋒般銳利的質問從腦海中浮現,令羅蘭的心口隱隱作痛。
當奧露哈決定和自己最重視的人一同脫離索菲亞自由軍時曾引起極大的不滿和反彈,但是一向體貼的精靈卻駁回了全部意見,執意跟隨羅蘭踏上尋找死亡騎士的旅途。隨之而來的是無數艱難與危險,或許亡靈並不具有敵意,但是他們所經過的道路卻處處潛伏著可怕的敵人。這對于僅僅由奧露哈、羅蘭和艾伯塔三人組成的小隊來說是幾乎是致命的,幾次險象環生的遭遇戰後,精靈不得不使用祈禱術來探測敵人。
經過好幾周的行軍,追蹤者們終于得到了可以抓住目標的機會——死亡騎士的扎營地就在二十公里以外,現在唯一需要考慮的只有說服對方的理由和措辭。可是到了這個時候,醒悟過來的羅蘭卻陷入了難以解決的迷茫和動搖。
我能保護得了她嗎?還是應該就這樣放棄?青年捫心自問,但是卻得不到答案。現在已經陷得太深了,即使想要抽身而出也並非易事,但如果危險真的到來,僅僅以自己現在的力量可能安全化解嗎?
羅蘭沒有把握。
“我該怎麼辦?”他低聲嘆了口氣,然後溫柔地俯身過去理著女孩散開的長發,動作輕得連他自己都無法察覺。
今天負責守夜的是艾伯塔,他緊握劍柄,一絲不苟地感覺著從魔法警報網中傳遞來的微弱波動,但接著出現在眼前的卻是眼神飄忽的羅蘭。
“怎麼,做噩夢了嗎?”精靈皺了下了眉頭——如果同伴今天不能好好休息的話,那明天輪到他守夜的時候或許就會打起瞌睡,謹慎的魔法劍士不希望看到那種情況。
“或許吧,不過也可以算是警告或者嘲笑一類的東西。”對方聳了聳肩,然後盤腿坐在艾伯塔身旁,“總之,再躺下去的話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而已。”
精靈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不再言語。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守侯著。過了半晌,羅蘭才重又開口,單刀直入地提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你擔任奧露哈的侍衛有多長時間了?”
艾伯塔有些迷惑的抬起雙眼,難以置信的注視了對方一會兒,仿佛在確定自己眼前站的人究竟是誰。過了好半天他才終于恢復常態,淡淡地回了一句︰“從奧露哈出生時起,我就被指定為她的貼身侍衛了。”
“貼身侍衛?”羅蘭眨了眨眼楮,以驚訝的口吻重復了一遍,“如果是貼身侍衛的話……女性不是更合適嗎?”
“從安全的角度來考慮,我是唯一人選。雖然沒辦法和高階死亡騎士抗衡,不過魔法劍士依然可以算是布拉因那斯最強大的戰士了。”精靈的話語中隱含著青年無法理解的某種無奈與沉重,察覺到人類的困惑,艾伯塔自嘲地笑了笑,然後開始解釋,“奧露哈身為里魔法使的力量對于精靈王國來說極為重要,在統治者們眼中她或許是鎮國之寶一樣的存在,但奧露哈身為一個女孩的個人意志卻被完全忽略了……”
“所以只需要保證安全就可以了嗎?我明白了。”羅蘭點了點頭,簡短地回答。
但精靈卻看到了對方瞳孔中的火焰,這火焰令他無法抑制地將眼前的青年和自己曾遇到的另一個羅蘭-斯特萊夫重疊在了一起——很久以前,正是這火焰將遍布在奧露哈周身的枷鎖全部都燃燒殆盡,被囚禁的雀鳥因此得以飛出牢籠。
對于自己來說如山巒般難以跨越的障礙,在羅蘭面前形同虛設。他做到了自己永遠都無法做到的事情——告訴奧露哈自由的含義,並且教會了她如何依靠自己取得那一切。
“可是,既然你清楚這些,為什麼不提出反駁呢?”青年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但並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對于羅蘭來說,將奧露哈帶入戰場的自己才是真正應當反省的。
回過神來的精靈只是搖了搖頭,然後以沉默作為拒絕。可是出乎意料地,對方竟然舉起了霜慟~!
“有情況。”繃緊全身的戰士低聲說,瞳孔中掠過一線寒光。
“可是……魔法預警並沒有動靜。”
“敵人就在附近~!”羅蘭加重了語氣。精靈于是住了口不再爭辯,身為一名魔法劍士,他對于自己的法術相當信賴,但多次從生死邊緣脫險的經驗告訴他戰士的直覺不應當被忽略。
“我去叫醒奧露哈。”艾伯塔冷靜地回答,將長劍護在胸前,然後慢慢地後退到林間的營地。青年則點了點頭,依然緊握大劍,並擺出防御的姿態。
當羅蘭與艾伯塔聊天的時候,確實有三名隱藏在森林陰影中的監視者存在——由寒冰皇冠騎士團派出的一支斥候小分隊就躲在高高的樹冠上——亡靈們原本的戒嚴範圍並不大,但在與白龍一族交鋒期間,為了能及時發現敵人從空中發起的迅捷突襲,黑暗之鷹將騎士團的戒嚴區域擴大到了半徑為二十五公里的巨大範圍。這個規定至今沒有取消,所以偵察的斥候們很輕易地就發現了他們三人。
但面對失去了記憶的前任團長,三位死亡騎士的目光中所蘊涵的僅僅是好奇與驚訝,真正觸動了羅蘭直覺的並非往生者的視線,而是隱藏在另一棵樹上的窈窕身影。
只是用飛鏢瞄準就會感到如此不安嗎?作為戰士來說,可以算是最頂級的了……透過交錯的葉影,澤菲利斯在心中如此評價自己的獵物。然而讓夜鶯感到奇怪的是,對方持劍的姿態卻是破綻百出。
陷阱嗎?還是說,除了直覺外一無是處呢?女孩推測著,雙眼不放過獵物的一舉一動。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借著魔法耳環的力量傳進了她的耳中︰“澤菲,情況如何?”
“在距離我軍陣地三十公里處發現了三名冒險者,”夜鶯輕聲回答,一邊心不在焉地轉動手上的飛鏢,“其中一名似乎會比較棘手,但必要的話可以把他們全殺了……該怎麼辦呢,老師?”
沉默幾秒後,對方反問︰“你現在離女神使者們的陣地有多遠?”
“大約二十公里的樣子。安心吧,我不會亂來的。”澤菲利斯清秀的臉龐帶著一絲暖意,“而且‘**師’給了我好多好多逃命道具……”說到這里,女孩卻突然住了口,瞳孔中跟著掠過驚訝的漣漪。
“咦?”
“怎麼了,澤菲?”耳環中立即傳來反應。
“有暗哨,三名死亡騎士。”那個渴望歸宿的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如刀鋒般銳利的夜鶯,“計劃改變,我先去解決他們然後再來對付冒險者。”
“……好吧,務必小心。”
盡管對方無法看見,但澤菲利斯依然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她動了起來,迅速而悄無聲息地在縱橫的枝葉間穿梭著,如同月光投下的影子一般虛幻。
三名死亡騎士各自挑選了一棵十幾米高的樹木隱蔽,呈品字型分布。如此一來,無論遇到何種突發情況他們都能迅速相互支援。另一方面,盡管從亡靈體表流瀉出的死亡氣息在茂盛的森林中顯得格格不入,但目前並不用擔心這一點——巫妖已經為他們施加了抑制法術,原本冰冷的軀體現在可以輕易地融合入背景中,根本不用擔心會被發現。
然而此時此刻,羅蘭的舉止卻令偵察小分隊的三位觀察者動搖了。
“他是不是發現我們了?”左側的那一名首先沉不住氣,此刻正通過魔法通信網和同僚進行交流。
“雖然我們的前團長依然十分敏感,不過這似乎不像是針對我們的……畢竟,連持劍的方向都反了。”對方的回答中帶著笑意,可是接著討論卻被隊長嚴肅的口吻打斷了。
“如果不是針對我們的,那會是針對誰的?……羅蘭-斯特萊夫的舉動是否意味著還有其他人在這里?”一個又一個質問令其他兩名心情松懈的死亡騎士在瞬間緊張起來。下一瞬間,仿佛是為了響應隊長的質問般,一柄細小的飛鏢在枝葉的陰霾間劃出銀灰色的光痕,直射向領隊騎士的眉心。
死亡騎士大吃一驚,在來得及思考前雙手已舉劍格擋。金屬踫撞濺起的火花在剎那扯去夜色的籠罩,借著一閃而逝的光芒,亡靈終于看到了頭頂上的敵人——澤菲利斯正從更高的枝頭上一躍而下,長劍如閃電般斬向獵物的頭部。
兩劍相交的巨響過後,往生者勉強接住了自上而下的斬擊,但他腳下的樹枝卻由于不堪重負而“啪”地一聲折斷,亡靈也跟著狼狽地跌了下去。在下落了好幾秒後,被攻擊者才終于取回平衡,重新站立在垂直的樹干上。而與此同時,夜鶯卻早已借助反沖力輕盈地躍上另一根樹枝,此刻正居高臨下地俯瞰著終于進入戰斗狀態的三名敵人。
“那家伙……”離澤菲利斯最近的死亡騎士啐了一聲,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了過去。盡管對方擁有極高的劍術技巧,但在離地面十幾米高的樹枝上,普通人類是很難與可以操控重力的死亡騎士相提並論的。亡靈打算憑自身的優勢一舉結束戰斗。
篩落的清冷月光在空中戰場上點綴出班駁的影子,雙方就這樣一前三後在幽暗森林縱橫交錯的葉網中游走,看上去仿佛鋼琴樂譜中跳動的音節。可是緊接著,其中的一個卻從五線譜上毫無征兆地跌落——是最接近人類女孩的那名死亡騎士。
伊修托利賦予的強大力量絕不會在最關鍵的時候背叛主人,導致林間夜曲中斷的並非亡靈的失誤,而是澤菲利斯手中快若閃電的精王劍——在高速穿梭的罅隙,她竟然能預判出身後追兵的前進路線,並精準地一劍切斷對方即將踏上的樹枝。
失去平衡的往生者在一瞬間露出了破綻,或許只有針孔大小,但卻足夠死亡從中通過。夜鶯突然在半空中回旋身體,然後猛地反手一擲,銀色的長線在剎那間劃開空氣,然後射進了亡靈的眉心。被貫穿頭部的死亡騎士立即全身一僵,接著直直地栽下半空,在壓斷無數枝干後重重地砸在地上。
“混蛋~!”目睹同伴陣亡,往生者的瞳孔頓時燃起熊熊的火焰。憤怒的驅使下,其余兩名追逐者的速度頓時提高不少,但他們的劍鋒卻依然距女孩的背心五步之遙,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改變。
“還有兩名。”夜鶯以淡淡的口吻自言自語,從密葉間一點而過。
真正的戰士會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戰斗本身上,周遭的一切包括死亡在內,全都無法令他們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動搖。只有當中了慢性致命傷害躺倒在地的時候,痛苦與恐懼才會一並纏上即將泯滅的意志,但在那之前,戰士眼中所見只有自己和敵人的劍鋒。
可是現在的主要問題在于,盡管位于林中空地上的三名冒險者已經進入了戰斗狀態,但敵人並沒有出現,伴隨著他們的不是需要凝聚心神的戰斗,而是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的杯弓蛇影。
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蘭依然緊握著霜慟,緊繃的身體令他隨時都可以發動攻擊,然而青年的表情卻有些不知所措。他並不清楚戰斗雙方的身份,只能聽見刀劍不斷交擊的聲音,偶爾有明亮的火花在暗夜的帷幕中飛濺——有什麼在樹木的高處以極快的速度移動著、閃動著。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艾伯塔打斷同伴的觀察,有些擔憂地問。
“繼續等待。”青年冷冷地回答,“在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貿然突圍等于把後背留給敵人,那樣根本沒機會存活。”
“如果勝者是敵人的話呢?”精靈反駁,“不,很可能交戰雙方沒一個在乎我們的死活也說不定。”
“如果勝利者是敵人,而且打算以我們為目標的話……”羅蘭的聲音中帶著少有的冷峻,“至少他得首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兩名持劍者分立空地兩頭,而奧露哈則站在中央,手持長弓靜靜地等待。女孩的表情很平靜,但金發青年並沒有因此而忽略對方瞳孔中的深藏不露的不安,那絲陰霾令羅蘭的心隱隱作痛。
為何要令奧露哈置身于如此危險的戰場?
銳利的質問掙脫夢境的束縛,無法阻擋地傳進羅蘭的耳畔,聲音大得好象暴雨中雷電的轟鳴。
下一瞬間,枝葉折斷的嘩嘩響聲打破了幾近崩潰的氣氛。最後一名死亡騎士被不知名的敵人逼得跳出密林,而另一個輕盈而縴細的身影則跟著從幽暗的舞台中現身,一躍而起截住了下落的獵物。
身經百戰的生者和死者在滯留空中的瞬間激烈交鋒,武器鋒刃摩擦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楮。接著,死亡騎士的那柄雙手劍一下被擊飛,旋轉著**羅蘭眼前的地面,顫動的劍柄上還連著亡靈依然緊握的雙手。
敗者沉重的身軀就好象斷線的風箏,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後砸向地面。從他的兩條斷臂中噴出的血落到周圍樹木的葉子上,響起一陣 啪啪的雨聲。下一刻,還未等失去雙手的亡靈起身,夜鶯已經準確地踩在了他的胸口上,手中的長劍一抖,毫無停滯地貫穿過獵物的眉心。隨著腦組織被蠻橫地破壞,死亡騎士終于成為了一具不會動的冰冷屍體。
澤菲利斯緩慢而優雅地拔出劍,讓血珠順著明亮的劍脊無聲地滴落。
她漂亮的眼楮從兩名精靈的身上掃過,最後接上了自己對面手持巨劍的青年的視線,時間在那一瞬間仿佛凍結。
然後,夜鶯清亮的聲音打破了這種死樣的寂靜︰“別做無意義的反抗,否則只會帶來更大的痛苦。”
“你說什麼~!?他居然……”法洛希黛的聲音在瞬間提高八度,但接著她卻立即住了口,然後直直地瞪著面前的巫妖。
“這是斥候們在半小時前發來的報告,我們的前任團長以及那位奧露哈小姐,現在就在距離此地二十公里的地方宿營。”理查德的眼中透露出狡黠的光芒,“除非魔法通信網出了故障,或者是寒冰皇冠騎士團成員在執行任務時開玩笑,你覺得哪一種更有可能?”
“羅蘭他……”金發女孩輕聲說著搖了搖頭,“為什麼偏要往戰場上跑?”
“無論是否保留著記憶,像他那樣的人是絕對不會甘心一輩子呆在溫室里的,何況計劃都已經被偷聽了。”亡靈聳了聳肩,心不在焉地**著桌上的魔法沙盤,“以你的感覺來看,羅蘭-斯特萊夫可能會接受這種安排嗎——‘引導他遠離危險,然後象普通人一樣度過接下來的生活。’”
對于對方犀利的反問,法洛希黛無言以對,但卻仍然試著反駁︰“可是如果是奧露哈的話,應該可以……”
“那位精靈祈禱士也曾被禁錮過,而幫助她得到自由的就是羅蘭。現在,你竟然要她反過來把恩人關在溫室里,這未免太過諷刺了吧?”巫妖終于微笑了起來,“盡管感情上有共鳴,不過你與她在這方面的理念想必大相庭徑。可憐的法洛希黛,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可是卻完全托付錯人了啊。”
法洛希黛湛藍的瞳孔在一瞬間呈現出憤怒,然而緊接著,混合著悲傷與眷戀的色彩就沖去了女孩雙眸中的一切。她下意識地避開亡靈睿智的視線,以幾不可聞地聲音自言自語︰“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去見他吧。”理查德認真地回答,“或許他就是為了見你而來的。”
去見羅蘭?
我有那樣的資格嗎?
這被允許嗎?
當面對面站著的時候,我該說些什麼呢?
法洛問自己,但卻得不到答案。迷茫的女孩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頭,讓長發遮住自己的表情。
而理查德則在她的對面靜靜地等待著,等待選擇的到來。身為最早接觸到伊修托利的凡人,巫妖曾目睹無數死亡騎士的誕生,盡管眼前的女孩並不渴望力量,但是她雙眸中的火焰和死亡騎士們並無區別,正如當年羅蘭在復仇與守護間迷茫地徘徊一樣,法洛希黛同樣必須作出自己的選擇。
是繼續逃避,還是吐露自己的思念?
半晌過後,女孩終于抬起頭,嘴唇微微張開。可是下一瞬間,生者與死者間微妙的氣氛卻被突然打斷,帳篷的門被某個粗暴的家伙一把掀開,冰冷的月光在瞬間吞沒了照明法術的淡淡光暈。
“怎麼了?猶猶豫豫的?”阿爾薩斯皺起眉頭,“如果你不去見他的話,那我可要出發了。”
“這關你什麼事~!?”兩人楞了楞,然後在同一時間憤怒地大吼起來。
“別誤會,我對現在的羅蘭可是沒什麼興趣。”死亡騎士毫無反省的意思,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只不過剛才巫妖們和那三名斥候失去了聯系,估計他們已經被敵人干掉了。”
“什麼?”法洛希黛的瞳孔在瞬間收縮。
“敵人似乎只有一人,大概同樣是斥候吧。在眨眼之間便干掉我的三名部下,恐怕是相當棘手的家伙。”阿爾薩斯血紅色的瞳孔在不經意間掠過一線火苗,“無論是為了騎士團還是就我個人來說都不能放過他……你不打算去看看嗎?”
失去記憶的羅蘭並沒有敵人,對方一定是沖著伊修托利來的,不可能把劍刃指向普通的冒險者。法洛希黛試圖以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可是下一秒鐘,在亡靈的話語來得及消逝前,女孩已經沖了出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0:46
第十一章 月之門
羅蘭看著澤菲利斯,全神貫注地盯著她的眼楮,覺得自己仿佛已經徹底被那雙眸子中的陰霾所籠罩,甚至連驅動身體的戰斗本能都被凍結住了。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擺出突刺的姿態——因為身後有要保護的人,身為戰士的自己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膽怯。
霜慟的劍鋒微微點地,持劍者如同離弦之箭般**出去。羅蘭打破了四人之間逐漸傾斜的心理天平,率先向強敵發動攻擊。緊接著,數道半月形風刃從精靈的長劍上激射而出,封死了對手的全部閃避路線。
如果雙方都是正面劈斬,或許羅蘭還有勝算,艾伯塔推測。然而下一瞬間,精王劍晨曦帶起的光芒立即將魔法劍士的全部幻想都撕成了碎片——無形但銳利的風之刃在接觸到女孩劍鋒的瞬間就解離成一縷清風,奧露哈射出的利矢被隨隨便便地躲開,不僅如此,她甚至架住了羅蘭全力斬下的巨劍~!
“什麼~!?”青年忍不住喊出了聲,那柄又細又軟的劍居然化解去自己狂風驟雨一樣的猛攻。
這樣下去,會全滅……羅蘭會死掉的~!精靈里魔法使的瞳孔在瞬間收縮,她的臉上突然浮現出堅決的表情。
“趕快去幫羅蘭,無論發生什麼也一定要纏住對手,”女孩壓低聲音,“拜托了。”
在陌生環境下的遭遇戰中,讓只擅長弓術的奧露哈獨自一人防守是極端危險的行為,可是艾伯塔卻無法反駁,因為對方的口吻仿佛磐石般難以撼動。魔法劍士只得點了點頭,然後迅速移動到側面支援。
必須爭取時間,這樣才能使用祈禱術。奧露哈最後看了一眼在刀光劍影中舞蹈的三個身影,然後開始將意識沉浸入廣闊而沉靜的念之海中。
雙手大劍與單手長劍組合的招式,金屬與魔法共同驅動的攻擊,羅蘭和艾伯塔奮不顧身的連續搶攻一時間逼得夜鶯後退了好幾步,可是當澤菲利斯的眼角瞟到站在遠處那名精靈的動作時,她的瞳孔中卻突然散發出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寒意。
祈禱術~!?對方竟然是……絕對不能讓那個完成~!
夜鶯下意識地抿緊嘴唇,然後迅速繞過撲面而來的劍風,切進交鋒的距離之內——這是雙手大劍的死角。盡管那名身形靈活的魔法劍士正打算代替羅蘭反擊,可是澤菲里斯根本就不在乎。
她的左手一閃,飛鏢在幾乎是零距離的情況下擲了出去,打碎了艾伯塔的整個右肩。隨著鮮血四下飆射,精靈持劍的右手立即軟軟地垂下,他的臉色一片慘白。攻擊得手的捕獵者甚至都沒有再去看一眼,便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最後一個障礙身上。
羅蘭的大劍在血腥味彌漫的空氣中斬開一個半圓,可是那道致命的軌跡在夜鶯眼中卻猶如慢動作一樣破綻百出。她縱身躍上比雙手劍還要大上一號的霜慟,手中的晨曦跟著劃向對方的咽喉——這是夜鶯最喜歡用來對付長武器敵人的辦法,不僅迅速有效,而且在攻擊結束後還可把對方當成跳板,為下一輪突破創造條件。
然而這一次,精王劍只削下了獵物的一縷頭發——羅蘭在最後關頭果斷地舍棄武器,然後飛起一腳踢了過來。
果然很棘手……夜鶯在罅隙之間撇了撇嘴。她並沒有避開金發青年的側踢,而是在被擊中的時候突然旋轉身體,以對方無法想象的輕盈將受到的動能轉化為反擊對手的回旋踢。羅蘭試著以手臂抵擋,但蘊涵了雙倍威力的沖撞還是令他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接著,那個縴細但致命的身影輕輕巧巧地沿著霜慟躍上半空,以不可阻擋之勢斬向站立不動的祈禱士。
防御的崩潰,反擊的失敗,還有當頭劈下的長劍,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但是對于身處其中的人來說,那一瞬顯得無比漫長。凍結的寂靜中,只有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震動著人們的耳膜。
沖擊力將雙眼緊閉的奧露哈撞出了冥想狀態,她剛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斜躺在自己身側的羅蘭,對方的身上盡是刺眼的鮮血。接著,映入視線的是敵人明亮的長劍以及那雙無法看透的眼楮。
在最後關頭,金發青年用匕首擋住了夜鶯的攻擊,雖然尚未加持魔法力量的刀刃立即折斷了,不過也多虧武器的緩沖,銳利的精王劍只劈進羅蘭的肩膀便停了下來。但即使如此,傳來的劇烈痛楚依然讓他差點失去意識。
“羅蘭~!”精靈女孩沙啞地喊著對方的名字,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只能到這個程度了嗎?羅蘭咬了咬牙。痛苦象潮水般裹住了全身,四肢早已失去知覺,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保持住清醒的意識……直到結束為止。
“已經說過了吧?”澤菲利斯的聲音平淡而冷漠,“這只會帶來痛苦而已。”
流動著鮮紅液體的劍刃被拔了出來,然後緩緩指向獵物的眉心。可是緊接著,一道從天而降的銀線打斷了敵人的動作,逼得夜鶯猛地後躍。攻擊並沒有就此停止,一支又一支的利矢如急雨般接連不斷地落下,緊咬住對方的閃避路線不放。
下一刻,箭雨停止的剎那,展開雙翅滑翔的猛禽從地面一掠而過,一個影子從上面跳下,手中握著的紫金色長蛇劃開空氣,甩出亮麗的色澤削向澤菲利斯。精王劍紫荊的尖端撞在晨曦的劍身上,令軟劍整個彎成了弓形,夜鶯冷峻的表情在濺起的火花中一閃而逝。
法洛希黛側著身子回頭,望著幾乎陷入昏迷的羅蘭,隨後她的目光與精靈女孩的視線融會在了一起。
“祈禱術能用來治療吧?請照顧好他。”法洛希黛簡短地說,奧露哈默默地點了點頭。
金發女劍士讓過受傷的艾伯塔,舉劍與白衣女孩對峙︰“你的對手是我。”
“那一柄是精王劍‘紫荊’吧?卡托麗-奧蘭德的佩劍。”澤菲利斯的語調里帶著好奇與質問,“你的黑頭發到哪里去了?還有綠眼楮……”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法洛希黛的眼中蕩起微弱的漣漪,但她依然警惕地注視著對方不放過哪怕一舉一動。
“因為法佩羅的報告中特別強調過了,所以我們才會專門去調查。”夜鶯隨手甩去長劍上的鮮血,“明明是女神陰謀下的受害者,但為什麼要去幫助死亡騎士?伊修托利之黎明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你和新的女神做了交易對不對?”
“我沒有回答你的義務。”獅鷲騎士冷冷地回答。
“法佩羅很可憐呢,因為什麼都沒來得及看到就死掉了。雖然並沒有和黑騎士說過話,但他依然是我的同伴。現在恰好是個機會……不妨就用你的血來祭一祭,想必老師也會很欣慰的。”
話音未落,澤菲利斯的手突然揚了起來,飛鏢在空氣中帶起尖銳的鳴響射向對手。法洛希黛輕易擋下了這一擊,可是下一瞬間,夜鶯的劍鋒竟然已近在咫尺,幾乎可以觸到女孩的睫毛。
這麼快~!
在法洛希黛來得及感覺到驚訝和張皇前,身體就已經開始躲避了。晨曦的鋒芒擦著她的眉角刺進了飛舞的金發中,絲絹般的長發頓時被帶斷了很大一束。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夜鶯突然抖動手腕,將軟劍向後揮砍,這一擊被如長蛇般保護主人的紫荊擋了下來,然而劍的尖端卻依然拖過法洛希黛的鎖子甲,在她的左臂上劃出一道流血的傷口。
獅鷲騎士並沒有立刻感覺到疼痛。女孩繼續著剛才的閃避,在落葉地上側滾出數十步遠,然後才突然發現懂得雲耀的自己居然在第一劍上便一敗涂地。
故意讓飛鏢低速飛行,在給對手造成對比上錯覺的同時,再施以致命攻擊。夜鶯的劍術並不僅僅是依靠速度取勝,更可怕的是能夠創造出充分發揮速度並且絕對不會落空的機會。
恐怕會是一場艱苦無比的戰斗……法洛希黛握緊劍柄,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讓紫荊重新收縮成一柄劍——對方的動作太過迅速,光憑武器的力量是不能捕捉的,展開的劍身反而會成為累贅。
一支利矢突然從森林中射出,接著又是另一支。夜鶯一開始還用劍去撥擋,可是箭矢越來越多,還伴隨著好幾發跟蹤目標的火球,最後,當密集如鼓點的馬蹄聲傳進耳畔時,她知道再拖下去也毫無意義。
死亡騎士們趕來了。
“真討厭。”澤菲利斯皺起眉頭,接著從腰帶上掏出一顆寶石拋向空中。切割精細的寶石在空氣里劃過一條弧線,一面閃爍著各種眩目的色彩一面旋轉,在達到最高點的瞬間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將夜下的幽暗森林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而當光芒褪去時,夜鶯早已消失無蹤。
“離開了嗎?”失敗者喃喃自語,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輸了?”阿爾薩斯縱馬從高高的樹枝上一躍而下,頗有興趣地看著頭發凌亂、甲冑破損的女孩。
“輸了。”法洛希黛毫不掩飾,隨後頭也不回地奔向冒險者們的營地。
“他怎麼樣了?”法洛希黛問,但回答她的卻不是奧露哈。
“沒什麼大礙。”羅蘭的語調中帶著自嘲,青年掙扎著試圖從地上坐起身,精靈女孩連忙阻止了他。
“不行,這樣傷口又會裂開的~!里魔法的療效可沒有聖光術那麼強,別亂來。”奧露哈埋怨著,然後體貼地攙扶他站起身。
“謝謝,現在感覺好多了。”羅蘭首先對精靈說,然後轉向獅鷲騎士,“也要謝謝你救了我們。但是……抱歉,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嗎?”羅蘭刻意避開兩人的視線,溫柔但堅決地推開身旁的女孩,然後慢慢地走向漆黑一片的森林。那雙水色的瞳孔中一閃而逝的無奈讓祈禱士心頭一緊,精靈求助般地望向一旁的女劍士,可對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真讓人擔心。”法洛希黛目不轉楮地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目光中帶著深深的擔憂,“可是,這是他的命運,所以選擇也只能由他一人去做,其他人是幫不上忙的。”
“幫不上忙嗎……”奧露哈重復著對方的話,低下頭不再言語。
羅蘭忽略了從巫妖和死亡騎士們那里投來的好奇目光,避開營火的光芒,走進幽暗森林。參天大樹枝葉的遮擋下,月光被切割成班駁的碎片,交織的光與影組成了一副詭異的圖畫。青年原以為這里只有自己一個人,但緊接著,從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嚇了一跳。
“如果羅蘭-斯特萊夫預料到當年的自己會變成這種樣子,或許他就不會作出這種逃避的選擇了。對不對,理查德?”那個有著赤紅色雙眸、身材高大的死亡騎士很隨便地問著,絲毫不介意被討論的對象就在眼前。
“現實中並不存在如果二字,我也不能替羅蘭做決定。”巫妖聳了聳肩,然後走近有些迷惑的青年,“我是理查德-巴雷斯,亡靈軍團總指揮,那邊的是阿爾薩斯,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
“我是羅蘭-斯特萊夫。”盡管清楚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羅蘭還是堅持報了一遍,然後他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兩名亡靈,“你們……曾經和‘我’一起戰斗過嗎?”
“沒錯。”理查德點了點頭,繼續近距離觀察人類。
“黑暗之鷹很強大,他掌握了很高級別的雲耀,而且……”青年說著,下意識地撫摩了一下霜慟,“真正懂得如何使用這柄武器,是這樣的嗎?”
“沒錯。”理查德再次點了點頭。
“可是失去記憶後的我卻沒有目標了,”羅蘭目不轉楮地看著亡靈們燃燒的雙眼,仿佛被那律動的火苗迷住了一般,“成為一個真正戰士的必要條件究竟是什麼?”
“別問這種愚蠢到極點的問題~!”阿爾薩斯的眼中突然冒出旺盛的火焰,他的語調在一瞬間變得冰冷無比,“你的命運只有你自己才能把握,想要模仿別人根本是白費心思~!如果你想要模仿的是過去的自己,那還不如當初就苟且偷生算了~!”
這句話令羅蘭水色的瞳孔在一瞬間擴張,整個人就象石像一樣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哼~!本來還有點期待,算了……”死亡騎士首領擺了擺手,扭頭就走。
“具體的事宜我們路上再談吧。總之,你也盡快過來到騎士團的駐地去,此地不宜久留。”理查德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後追上自己的同僚。
“伊修托利究竟是怎麼想的?”阿爾薩斯用自己紅色的眼楮盯著巫妖,似乎要從對方的眼中摳出些什麼一般,“把羅蘭的過去抹消,再找個兵荒馬亂的時候把他丟出來,這就是所謂的‘幸福’?”
“幸福始終是要用自己的手去爭取的。”理查德淡淡地回答,“伊修托利給予羅蘭的僅僅是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至于能否把握住未曾把握住的事物,就看他自己了。”
對于不知疲倦、不需要補給的亡靈們來說,扎營是相當罕見的行為。在這片充滿敵意的土地上,就算是設施齊全的要塞也沒有徹夜的行軍來得安全,除非必要,否則夢魘的步伐是絕對不會停下的。但現在,顯然就是那樣的時候了。
一千名死亡騎士在幽暗森林的谷地中建立起了半永久性的陣地,石砌的碉堡在綠色的映襯下顯得很顯現,亡靈們的寒冷氣息則將整片土地變成北方的冰原,然而最醒目的還是陣地中央矗立起的巨大門扉以及以之為中心的七個五芒星法陣。
看上去很像是巫妖們的最高魔法技術“黑暗之門”,他們曾利用這種技術將數十萬軍隊在一夜之間從北方大陸送到艾拉澤亞,然而事實上,眼前的建築卻並不是以現世的魔法為基礎的,它的功能也與黑暗之門完全不同。
這是一扇用來連接現世與月之都的大門,它的一切力量都來自于凱琳娜紅寶石。死亡騎士們將借助從寶石中產生的共鳴打開一條通往現世與靈界重疊領域的通道,趕往那里尋找到最後一位星之子——伊修托利的“終末”。
可是在這扇門還未來得及開啟前,尾隨而至的敵人們已經潛伏在幽暗森林的深處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一切了。
“光是斥候就懂得高級別的雲耀,而且使用的居然是和這柄制式相同的軟劍……她的主人會是怎樣的?”阿爾薩斯很難得地在軍事會議上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恐怕比我們預料的還要麻煩。”
“很顯然,敵人也已聚集在附近,不過他們的人數應該不會很多,否則便無法實施突襲。”理查德念了一句咒文,桌上的魔法沙盤頓時亮了起來,“阿爾薩斯,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麼做?”
“肯定會在巫妖們維持法陣運做,部隊正要進入通道的時候發動攻擊。那是最薄弱的環節。”
“沒錯。如果我們急著進入月之都,那麼在這里就會被殲滅大半。所以此次作戰的首要目標是將尾隨的敵人一網打盡,如此一來不僅能毫無干擾地進入月之都,以後的任務也會容易得多。”巫妖點了點頭,兩眼炯炯有神地掃過肅立著的死亡騎士隊長們,“明天就進行開啟通道的儀式,不過各位沒有進去的必要,磨利你們的武器吧。”
往生者的瞳孔在瞬間燃起興奮的火焰。
而與此同時,在離亡靈陣地不遠處的某個鳥瞰點上,同樣長壽的另一位施法者也提出了完全相同的建議。
“在對方開啟月之門的時候進攻嗎?”日行者注視著逐漸落下的夕陽,反問身旁的精靈法師,“雖然是很正確的戰術,不過對方一定也會預料到這點。”
“能夠預料和能夠彌補是不同的。”摩提達爾這樣回答,“要進入月之都就不可能跳過這一環,我們只要靜靜地等待即可。”
“駐扎在此的死亡騎士有多少?”血族又問,這一次響起的聲音清脆悅耳。
“一千名左右,巫妖五十名,另外……昨天遭遇的獅鷲騎士和三名冒險者也在里面。”夜鶯認真地回答。
“這麼說還有另外一千名死亡騎士潛伏在我們的視線之外。”黑發的吸血鬼又轉向身旁的最後一人,“杰克,我們那位不安分的盟友現在怎樣了?”
“華特現在只在自由港出沒,雖然那個‘大富翁游戲’的確讓進帳多了許多,但他揮霍起來卻更快……”盜賊工會的前任首領垂頭喪氣,“再這樣下去,或許連半年都不用,巴馬丁盜賊工會便會徹底瓦解了。”
“我明白了。”血族不再提問,而是陷入沉思。那雙寶石般的眼楮此刻望向遠方,夕陽已經被黑色的森林遮去了一半,死亡騎士們的石碉堡在這種昏暗的光線下變成了巨大的陰影,幾乎佔據觀察者的全部視線。
半晌過後,領導者終于下了決定︰“立刻撤退。”
“撤退?”即使這個決定出自自己絕對信賴的領袖,摩提達爾和杰克-維爾依然無法掩飾驚訝。就連澤菲利斯也微微歪了歪腦袋,似乎在問“為什麼”。
“我們目前的戰術目標是阻止亡靈進入月之都,所以他們就故意透露出這個薄弱環節,但恐怕另外隱藏著的一千名死亡騎士會在我們發動攻擊的同時從背後襲擊。他們為什麼不聚集起全部的力量去尋找並保護‘終末’?答案就是他們現在根本不打算去尋找,獵物想要做的是干掉尾隨的獵人。”血族仔細地闡述自己的推測,“另外,華特-華特的動向也很讓我在意。”
“你們應該多少知道些他的事情吧?”提起紅發大漢的時候,日行者的語調突然變得十分凝重,“華特唯一真正懼怕的只有祈禱術。所以他唯一真正想要毀滅的,也只有祈禱術。現在在有盟友的情況下,他居然對進入月之都毫無興趣……恐怕……”
“恐怕月之都已經發生了什麼我們還未知曉的事情,是這樣嗎,老師?”澤菲利斯接過話頭。
“沒錯,所以我們的階段目標也必須變更,在情況不明的時候,不應貿然發動攻擊。”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精靈法師問。
“不去親眼看一看是不行的,我們也進入月之都吧。凱琳娜的紅寶石並非只有一顆。”血族的眼中掠過稍縱即逝的感情波瀾,那一瞬間過後,命令的聲音恢復了往常的平靜,“讓直屬部隊做好準備,我知道有另一個地方同樣適合開啟大型通道,一切等進入後再做打算。外圍勢力則繼續封鎖白石山脈和幽暗森林,白石廳的入口也要多加注意。”
“是。”三人同時點了點頭。
“對了……”日行者突然想起了什麼,“那三名冒險者是什麼身份?”
“似乎與索菲亞自由軍有聯系,但具體細節還未經過調查。”杰克-維爾聳了聳肩。
“稍微注意一下。”吸血鬼簡短地回答,接著以高大身材展現了一種無法想象的輕盈,剎那間借助外露的枝節掠下參天大樹,仿佛連影子都沒來得及投下一般。
當第二天黎明的陽光喚醒沉睡的萬物時,阿爾薩斯的嘴角也掛上了難以掩飾的微笑。一想到可能遇到的強敵,這位執著于力量的往生者就覺得渾身興奮,他相信今天一定能讓自己的愛劍痛飲敵人的鮮血。
然而,隨著夜幕的到來,別說是嘴角優雅的笑容,就連死亡騎士眼中的火焰都快熄滅了——巫妖們裝模做樣地運行了整整一天法陣,死亡騎士們也在門內門外進出數次,可是根本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時候,寂寞的阿爾薩斯終于按奈不住,親自率領斥候外出偵察。整整一夜的高強度奔馳後,死亡騎士得到的唯一結論就是——方圓百里之內根本沒有敵人。雖然不清楚究竟是出于何種理由,但對方確實已經悄無聲息地撤退了。
這個結論讓理查德目瞪口呆了好一會,接著,亡靈軍團睿智的總指揮做出了顯而易見的決定︰立即進入月之都。
“進去以後,可不是那麼容易便能出來的。”開啟的月之門前,法洛希黛凝視著身負巨大雙手劍的青年。死亡騎士的縱隊無言地從女孩的身側通過,看上去就象是背景一樣的黑色帷幕,襯托之下,法洛的湛藍瞳孔和金色長發顯得格外醒目。
這幾天里兩人並沒有說過什麼話,作為與亡靈們一起行動的少數生者,每個需要食物的人都在忙著儲備各種必需品——或許這僅僅是一個逃避的借口,但卻可以令羅蘭獲得短暫的思考與喘息。至于舍棄過去的黑暗之鷹究竟得到了什麼樣的結論,無論是法洛希黛還是奧露哈都不知道。
所以,女劍士現在要問。
“是啊,或許會很危險。”羅蘭停下腳步,目光與女孩交匯在一起,“可是如果讓我回去的話,去哪里呢?這個世界並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從霜慟中我體會到了黑暗之鷹的心情,所以以為也許能在這里找到些什麼。可是當我真的和死亡騎士們交談後,卻發現聽到的一切根本好象是別人的事跡……我已經喪失了那個羅蘭-斯特萊夫所珍惜的一切,關于奧露哈的,關于卡托麗的,以及……關于久遠和伊修托利的。寒冰皇冠騎士團依然不是我的歸宿。”
法洛希黛一時語塞。精靈祈禱士的眼中浮現出無法抑制的悲傷。
“黑暗之鷹很迷茫,因為他難以作出選擇。”青年繼續以平淡的口吻敘述,水色的瞳孔中不帶一絲波瀾,“但對于白紙一張的我來說,根本就沒有選擇可言。”
“我也沒有保護他人的資格,不是嗎?”羅蘭自嘲地笑了笑,“好在執著者們的力量強大無比,所以並不用擔心奧露哈會遇到危險,死亡騎士的營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羅蘭~!”精靈女孩忍不住喊出了聲。
“所以我要從這里跨過去,與死亡騎士們一起戰斗,在血與火焰中繼續尋找。”青年繼續說著,眼中透露出堅決但無奈的光芒,“前面究竟有什麼那是未知的領域,但身後肯定沒有我要的東西。”
羅蘭頭也不回地走進月之門,兩界融合處的乳白色光芒在瞬間就吞噬他的全身,只在水一樣的表面留下一個又一個擴散的漣漪。
門的另一側,完全不同的風景在往生者們的眼前舒展了開來。幽暗森林的陰霾一掃而空,地平線盡頭如屏風般與天相接的白石山脈也消失無蹤。襯著遠處嶙峋的群峰,視野中是一片高低起伏的翡翠色丘陵,清晨彌漫的霧氣令隱藏其中的一切顯得神秘而美麗。
然而下一瞬間,死亡騎士的瞳孔卻在剎那收縮——這片翡翠風景的正中央是一塊巨大而觸目驚心的黑色,看上去就好象被烈炎燒穿的畫布一樣。
“去看看。”理查德的眉頭頓時緊鎖在一起。
阿爾薩斯無言地點了點頭,便于行軍的縱隊在命令下改變成了適合戰斗的沖鋒陣型。沒有人問為什麼,因為那片黑色籠罩下的寂靜更甚于亡靈散發出的寒意。死,這寂靜所代表的只有死。
而當嚴整以待的死亡騎士們終于抵達目的地時,映照入瞳孔中的是一片被徹底破壞的廢墟,地面呈現出岩漿肆虐過後的焦黑色,大部分建築都象奶油一樣被焚毀,唯一剩下的幾座也早已在劇烈的高溫中被玻璃化,此刻正支離破碎地反射著陽光,看上去就好象是圍繞著冤魂的巨型墓碑。
“還不能確定這里究竟是……”艾萊卡匆忙地否定著。
“這里就是月之都了。”理查德靜靜地打斷了對方的話語,然後指向不遠處,“看那里。”
巫妖手指之處是唯一一處尚未淪陷為焦土的地方,一口清澈的泉水正汩汩流淌著,鏡一般的水面與周圍的死亡氣息格格不入。
“和星之都的雪待泉一樣,這里也有一口泉水,通往三界交匯領域的入口,絕對不會被毀滅的通道。”巫妖嘆了口氣,“不過這也恰恰證明了這里一定是月之都的殘骸。”
“看上去這些廢墟至少也已存在上百年了,不是來晚不來晚的問題啊。”阿爾薩斯走近被玻璃化的建築,撫摩著粗糙的表面。風雨的錘打下,這些融化而成的鏡子早已模糊不堪,絕對不可能是近期形成的。
“我知道這些痕跡……”法洛希黛顫抖地說,“這是……”
她無言地掃視過周圍的廢墟——有些如同噴發過的火山口,有些好象沖擊波肆虐的結果,有些仿佛被成千上萬的火球轟炸,還有最顯眼的那些,就好象被巨人的利劍般一分為二。
“不會有錯,這是炎龍美露基狄克毀滅後留下的廢墟。”女孩臉色蒼白地下了結論,從腦海中浮現的回憶令她的瞳孔在一瞬間充滿絕望。
“可是炎龍在來得及進入月之都前就被皇帝雅加西擊敗了~!誰都知道這個事實~!”理查德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瞪著對方。
“他可以在修養好後卷土重來。”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理所當然地回答,這句話令巫妖眼中的冷火瘋狂而狂亂地跳動起來。
“這……”理查德覺得自己甚至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原來月之都早在上百年前就被火焰的主宰者徹底毀滅了?
這里已經成為了一片死地,根本不可能有人注意到星之子的降臨~!伊修托利遺失在人間的最後一份力量從未被任何人收養過~!不,那個幼小的生命能否在現世與靈界的重疊領域存活下來甚至都是問題~!
或許在十多年前,無人照顧的“終末”就已經成為了自然的餌食。自己完善構思的整個戰略,就因為炎龍對祈禱術的報復而徹底粉碎,甚至連碎片都找不到一塊~!
該怎麼辦?
“等等,我好象聽到歌聲了?”羅蘭有些猶豫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凍結的死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1:25
第十二章 詩帆之繪卷
經過一天的搜索式行軍,寒冰皇冠騎士團終于抵達了月之都以北的山區——羅蘭聽到的歌聲就是從這個方向傳來的。按照常識歌聲絕對不可能傳遞過上百公里,然而在失去目標的現在,理查德也只有把伊修托利之歐林的直覺當成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比起直插雲霄的白石山脈,這里的群山要低矮得多,相對的地形也顯得錯綜復雜。分水嶺的切割下,到處都是險要的峭壁和寬闊的峽谷,再加上層層疊疊的升騰霧氣,整個地區猶如迷宮一般。死亡騎士們在兩道交叉的分水嶺前停了下來,靜靜地等待搜索任務的分配,而騎士團長則策馬躍上峭壁,試著眺望起遠近的地形。
“這里可不比丘陵,搜索整個山區恐怕會花費很多時間。如果敵人突然發動攻擊,集合和支援也相當困難,真棘手。”阿爾薩斯皺了皺眉頭。
“但即使如此,我們也必須搜索。”自從目睹月之都的廢墟後,理查德的眼中就帶著燃不盡的焦慮,“按網格分配,然後盡快開始。”
“等等。”死亡騎士突然伸手制止對方。
“怎麼?”巫妖不耐煩地問,對方卻不回答,只是無言地將手中的長戟遞了過來。透過與山岩接觸的戟身,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從握桿上傳來的一次又一次明顯的震動。和騎士沖鋒時連綿不斷的沖擊完全不同,仿佛有一柄大錘不停地砸向地面,節奏緩慢而明顯。
“地震嗎……不,似乎不是。”理查德搖了搖頭,正當巫妖試圖尋找更多線索的時候,他卻詫異地發現不僅手中的武器在顫抖,就連夢魘蹄下的山峰也開始隨著沉重的鼓點微微震顫。就好象有一頭難以想象的巨獸正以緩慢但無法阻擋的姿態踏步前行。
然後,他便發現那真的是一頭難以想象的巨大猛獸。
一群鳥受驚地飛上高空,裹得嚴嚴實實的雲霧突然被撕開一片,下一瞬間,一尊肩高超過八十米的石獅走進了死亡騎士們的視線。龐然大物的每一步中都凝聚著的萬鈞之力,山谷中頓時激起咆哮的狂風和徹耳的回音,刮過往生者的臉頰,回蕩在耳畔久久無法散去。
接著,當陰影足以覆蓋整個峽谷的獅子完全趟過群山中的雲海時,它背上矗立著的高塔也跟著從白茫茫的一片中顯現了出來。從峭壁上俯瞰的觀察者並沒有被遮蔽去全部視線,然而盤旋在高塔周圍的山鷹以及裊繞的雲霧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人們,眼前的景象究竟有多麼壯觀。
“移動城?”就連阿爾薩斯也不得不承認,這頭把峽谷當小溪的獅子確實引人注目,而那座塔的神秘主人想必會為失去目標的亡靈帶來一些驚喜——無論是好是壞。
“只有祈禱術的力量才可能驅動這樣的東西~!”理查德的瞳孔中重新綻放出光彩,他立即轉身盯著法洛希黛,“告訴我,星之都里是否也有這樣的移動塔?”
“完全不同的風格。”女孩只是搖了搖頭,“星之都祈禱士的觀念是以親近自然為基準的,可是這個龐然大物顯然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是嗎?看來我們要和一位立場不明的祈禱士打交道了。”巫妖點了點頭,收斂起欣喜的表情,“必須仔細揣測對方的意圖……”
理查德的話音未落,那頭石獅卻已經停下步伐,此刻正臥在分水嶺的正前方。擔任前鋒的死亡騎士們小心翼翼地從山坡上靠了過去,但依然謹慎地保持著與龐然大物之間的距離——畢竟,他們甚至連塞對方的牙縫都不夠。然而下一刻,背負著高塔的猛獸卻真的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一道半透明的樓梯從空氣中凝聚而成,連接起地面與獅子深不見底的喉嚨。
“看那樣子,似乎是想要邀請我們。”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的嘴角揚起笑容,但雙眸中卻是接受挑戰的眼神,“人家特地從山里走出來張開大嘴迎接,沒理由拒絕吧。”
“我也一起去。”羅蘭緊了緊霜慟的綁帶,“而且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如果是這種感覺,或許‘終末’就在那里。”理查德點了點頭,“俗話說得好,‘不入虎**,焉得虎子’。”一向謹慎的巫妖說著,大步邁向宏偉的移動城。
阿爾薩斯毫無疑義地走在最前,緊隨其後的是法洛希黛和羅蘭,理查德和奧露哈則位于隊伍的末端。當精靈女孩踏上水晶樓梯的時候,最後一級台階立即緩緩升起,如同猛獸卷起的舌頭,將五名前行者送進了黑暗的未知之中。
和靈樹之館完全不同……置身于狹長的拱形通道中,金發的女劍士下意識地將眼前的景象與以往的記憶做了個比較。如果說星之都的樹屋風格能體現出芙羅拉和藹可親、親近自然、與世無爭的個性,那麼這座高塔的主人顯然要難琢磨得多——因為牆壁兩側的每一幅畫題材都大相徑庭,有美麗的女性側身像,有血腥的戰場素描稿,有神秘的幾何演算圖,除此之外甚至還有古舊的兵刃陳列其中,似乎布置者有意要將整條長廊弄得不倫不類。
但是,這些看似毫無規律的裝飾品之間,卻存在著一條無法打破的牢固聯系。
“全都是與神靈有關的東西。”理查德一臉嚴肅的表情,“你們看見那面盾牌上的徽章了嗎?”
“雷娜斯時代‘真理騎士團’的標志嗎?”法洛希黛這麼推測,上面的紋章對她來說顯得相當陌生,可見並非產生于路維絲聯盟。而除此之外,能與神靈掛鉤的恐怕也只有雷娜斯了。
“不,是更早時代的東西。”巫妖否定了對方的判斷,然後湊到盾牌旁邊的一幅油畫上,在油畫的右下腳,亡靈燃燒的雙眼看到了作者的簽名——塞爾多斯,繪于布倫希爾歷○一四年。
“似乎塔的主人與神靈頗有淵源,至少研究的資料相當豐富。”亡靈軍團的總指揮眯起眼楮,“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祈禱士?”
就像回應這疑問一般,長廊盡頭的大門在看不見的力量引導下緩緩開啟,原本壓抑的空間瞬間膨脹了開來。從行走過的距離估算,現在這個位置恰好是石獅的腹部,一間廣闊的巨型圓廳,而當來訪者們走進以後才發現,這間圓廳的構造十分眼熟——不僅有白石砌成的戰場,還一並包括了外圍的觀眾席——簡直就像是縮小版的大盧爾德競技場。
“歡迎來到月光洲。”一個清脆嘹亮的聲音從對面傳來,與此同時通道的大門再度關閉。
阿爾薩斯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從客人變成了角斗士,但當競技場對面的那個身影映照入眼之時,死亡騎士的最高領袖頓時僵在原地,雙眸中涌起無法逃避且不可抑制的回憶之潮。
聲音的主人是位精靈女性,穿著悅目的翠綠色便服,一頭金發十分醒目,眼神中蘊涵著優雅與傲慢,但這些並不是往生者為之震撼的原因。
“我是黎瑟西爾,這座高塔的主人。”皇帝的戀人微微一笑,目光掃過五名來訪者,最後停留在死亡騎士腰間的佩劍上,“很久未見了,阿爾薩斯,到現在為止大概有兩百年了吧?”
“正好兩百年。”死亡騎士從罕有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不卑不亢地回答,“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遇到熟人,緣分嗎?”
“命運並非凡人可見的事物。”黎瑟西爾將注意力轉向另外四人,“敘舊的話不妨先擱一擱,作為伊修托利在現世中的使者,死亡騎士進入月之都的目的我多少可以猜到一些……你們是為‘終末’而來的,對嗎?”
“既然閣下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皇帝最親近的人,而且又掌握著高深的祈禱術,解釋起來就方便多了。”理查德走上前來,把一臉嚴肅的阿爾薩斯擠到身後,“遲了介紹,我是理查德-巴雷斯,亡靈軍團總指揮。”
“這三位雖然是生者,但同樣與我們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分別是羅蘭,法洛希黛以及奧露哈。”巫妖神情自若地做完介紹,然後話鋒一轉,切入正題。
“正如你的判斷,我們的確是為了最後一位星之子而來的。所以希望……”
“伊修托利的‘終末’就在月光洲上。”精靈不耐煩地打斷對方,她的聲音並不響,但卻在一瞬間令亡靈的眼中燃起無法抑制的火焰。
“什麼~!?”理查德的語調帶著明顯的顫抖,“那麼……”
“雖然你們的目的是保護並引導星之子,”黎瑟西爾又一次打斷巫妖,“可是我不能把她交給你們。”
“但是、但是為什麼?”巫妖的腦袋在大起大落後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干巴巴地擠出這麼一句。
“因為沒理由把時間浪費在比自己弱的人身上。先通過我的考驗,然後才能開始正式談話。”黎瑟西爾眉毛一挑,用手捋過耀眼的長發,“環顧一下四周,我們現在站立的地方可不是談判桌,而是競技場~!”
精靈女子的話語令阿爾薩斯的眼中燃起赤紅色的火焰︰“競技場……嗎?說得對,在熱沙戰場上,一切都是要以劍來說話的,而且,”死亡騎士的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所謂強搶這種事,我也不是不喜歡~!”
他的話音未落,精王劍雲耀已“唰”地一聲出鞘,和主人一起掠過地面,**出去。
阿爾薩斯從未和雅加西唯一的親人交過手,事實上他和黎瑟西爾說過的話也僅僅只有個位數。但死亡騎士卻深知祈禱術的恐怖——一旦發動絕對無法抑制——而眼前的對手恰恰是歷史上最強大的祈禱士之一,這個理由足以令往生者在第一時間動用自己的全部力量。
然而足足過了漫長的好幾秒,預測之中的交鋒依然沒有展開。亡靈突然發現無論怎樣拼命奔跑,與對方之間的距離都沒有任何改變,就好象凍結一般。
怎麼回事?阿爾薩斯猛地一個急停,眼前的景象卻令他的瞳孔瞬間收縮——戰斗開始直至現在,自己居然還在同一個地方不停地繞圈~!
觀戰的四人在五米開外直瞪眼楮,目光中充滿不可思議。
“如果你以為祈禱術僅僅能操縱四大元素的力量,那可就完全錯了。兩百年的雲耀經驗只有這個程度嗎?”對手的聲音遠遠傳來,帶著一絲刺耳的譏笑。
伴隨著她諷刺的話語,死亡騎士腳下的影子突然扭動起來,從那潭沸騰的黑水中升起另一個黑色的阿爾薩斯,血紅的雙眼中充滿絕望的灰燼。
“很早就說過了吧?以你的天賦絕對不可能成為最高級別雲耀的掌握者,無論怎樣掙扎,在盡頭等待著的始終只有失敗。”鏡象的聲音空洞而悲傷,“看看現實吧,那個眼中只有復仇的羅蘭,那個才活了你十分只一年齡的羅蘭居然能領悟如此強大的戰斗技巧,而自認為執著于力量的你卻不能。”
“以追求力量為理由的你,其實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閉嘴吧。”阿爾薩斯冷笑著回應逼近自己的影子,“這種**心理的鬼把戲,純粹是浪費時間,哼~!”他說著,手中的長劍如閃電般刺出。
周圍壓抑的黑色一掃而空,但死亡騎士卻赫然發現,這雷霆一擊所貫穿的竟然是自己~!
精王劍雲耀銳利的長鋒從阿爾薩斯的前胸**,後背透出,刺眼的劍刃上帶著一道亡靈的暗紅鮮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什麼……這怎麼可能……”往生者難以置信地低聲自語,眼中的火焰微微顫抖起來,“我究竟在干什麼?”
接著,仿佛突然被抽去力量般,高傲的死亡騎士軟軟地跪倒在地——剛才的一劍破壞了脊髓,盡管亡靈並不會因此毀滅,但是以生理學為基礎的控制方式卻使得這具軀殼立即癱瘓了。
“如果其他四位連他都不如的話,我想你們可以原路返回了。”黎瑟西爾淡淡地回答,注視失敗者的眼神冰冷而殘酷。從戰斗開始到現在,她甚至不需要移動哪怕一步。
“等等~!”羅蘭踏前一步,霜慟劍鋒點地,“還沒結束。”
“祈禱術可不是幻象魔法,並不是光憑堅定的意志便能輕易抵擋的力量。”金發精靈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擺出突刺的姿態,“不過,戰斗延長些時間倒也無妨。”祈禱士說著,湛藍的雙眸中掠過一線光芒。
下一刻,羅蘭已置身于無法看透的深邃黑暗中。
幻覺嗎?忍耐,不要隨意出擊。青年告戒自己,剛才阿爾薩斯正是因此而落敗,自己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可是黑暗卻開始逐漸褪去,它們並不是被一下子沖走,而是像落潮一樣慢慢地、柔和地流淌向盡頭的地平線,與此同時,漂浮在黑暗之上的柔和光芒則逐漸擴散到整個空間。
最終,籠罩的黑暗完全散去,大地在羅蘭的面前舒展了開來。無數縴細光潔的柔睫優雅地斜挑起凝固的白色冠冕,在微風中輕擺著自己的腦袋。天與地的交界處是朦朧的白色,猶如波浪般連綿不絕。
月之花?青年有些驚訝,但莫名的暖流卻讓全部不安悄無聲息地褪去。
接著,一個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你終于來了。”
如同萬籟俱靜之中一滴落下的水珠,這話語在羅蘭的心中激蕩起千萬重漣漪,令沉眠于最深處的靈魂無法抑制地顫動。青年不明白為什麼,可是他知道這是回家的感覺。
羅蘭放下劍回過頭,如夢境一般的景象在倏忽之間消失,他的目光越過身後的同伴,越過岩石鑄就的戰場,最終停留在高高的觀眾席上——
在那里,一個黑發碧眼的少女正以好奇的目光凝視著自己,兩人視線融匯的瞬間,時間凍結了。
那是~!?羅蘭張嘴想要喊些什麼,但青年的話語還未出口,黎瑟西爾的手刀已經精準地斬中他的頸項。劇烈的沖擊下,背對敵人的戰士再一次被無盡的黑暗完全籠罩。
“居然能讓我的祈禱術失效,他究竟是什麼人?”精靈皺了皺眉頭,近距離審視昏迷過去的羅蘭,絲毫不在意其他三名對手就在身旁。對面的奧露哈與理查德試圖反擊,但他們的眼神卻被滲透入的強大力量攪得渾濁不堪,甚至就連身體的控制權也被奪走,如凍僵般寸步難移。
只有法洛希黛尚有行動的余地——女孩胸口的項鏈此刻正發出輕微的鳴響聲,向著四面八方流淌出霧氣般的光芒。然而,即使有“久遠之燈火”的守護,法洛希黛依然無法完成這一次進攻——精王劍紫荊在拔到一半的時刻背叛了主人,再也無法抽出哪怕半寸。
“今天令人驚訝的事情似乎比預料的還要多……”傳說中的祈禱士看了法洛希黛一眼,重又將注意力集中在羅蘭身上。半晌之後,她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伊修托利之歐林……嗎?”黎瑟西爾站起身,禁錮的力量在同時毫無征兆地撤消,恢復自由的三人連忙退後幾步,但綠衣的祈禱士卻只是笑了笑。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們可以留下。”原本冰冷的語調終于帶上了一絲暖意。
“為、為什麼?”巫妖松了口氣,不過並沒有就此沉默的打算。
“因為測試已經結束了。歐林依然存在,那就說明伊修托利並沒有說謊。”黎瑟西爾簡略地解釋了一句,接著話鋒卻突然一變,“不過,這並不代表你們可以帶‘終末’離開這里。”她說著將目光轉向青年剛才望著的地方,“詩帆,你過來。”
直到此時,狼狽不堪的來訪者才終于發現,競技場上竟然有一名不請自來的觀眾。而當他們看清那位從包廂中緩緩飄落的少女時,所有人的視線不禁在一瞬之間凝固。
夜空一樣的短發、碧玉般明亮的雙眸,簡直就像是和久遠、夢琉從一個模子里刻出的人形。每當少女走近一步,法洛希黛頸項上的那顆“久遠之燈火”就會律動一次,仿佛正因主人的回歸而歡欣跳躍。
“伊修托利之‘終末’。”
理查德喃喃自語的聲音終于打破寂靜,他的語調中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眼中冰冷的火焰因欣喜而綻開。
“不是讓你等在塔里的嗎?”月光洲之主的語調中帶著責備。
“可是,總覺得這個人有些特別,”少女的視線依然停留在羅蘭身上,她旁若無人地走到躺著的青年旁,俯下身用縴細的手指戳了戳他的睡臉,“所以想要來看一看。”
“對了,還有那個也是……”她想起什麼般突然回過頭。
下一刻,伴隨著詩帆銀鈴般的嗓音,法洛希黛頸項上的飾品突然從她的領口里飛了出來,扯動鏈子懸停在半空中,輕微鳴響著,向四周流瀉出溫潤透明的光芒。
“原來如此……”黎瑟西爾似乎明白了什麼,滿意地點了點頭。
“熟悉親切的感覺,和我的書很相似。”短發少女漂亮的眼楮掃過項鏈的主人。然而下一刻,女孩原本期待的目光卻迅速化為明顯的失望,“不一樣,完全不對……錯了,那不是你的東西。”她搖了搖頭,淚珠狀垂飾中的光芒隨即熄滅,再度落回重力的掌控。
“如果從血統的角度來看,或許的確如此。至少法洛希黛已經和‘久遠之燈火’完全沒有聯系了。”法洛希黛淡淡地回答,小心翼翼地將垂飾掛好,然後迎上對方的視線,“但是……這項鏈卻繼承了許多人的願望,其中也包括我的。”
“抱歉,我不太明白。”詩帆有些迷惑地看著對方,似乎想要追問什麼,可是一聲清脆的掌聲卻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好了好了,暫時就到這里吧。有話到塔里面去再說,競技場可不適合聊天。詩帆,你先把他帶去照顧一下。”黎瑟西爾說著,順手抽去那柄還穿在阿爾薩斯身上的長劍,巧妙地將冰冷的武器送還鞘中。
“恩。”女孩點了點頭,似乎認為這麼安排理所當然。
周圍停滯的空氣中突然形成數股強風,如同長線般相互糾結纏繞,最終凝聚成一只半透明的梅花鹿。旁觀者們驚訝的目光注視下,詩帆低聲對風之力的具現體說了一句什麼,召喚獸于是小心地托起雙眼緊閉的青年,跟著主人走向競技場一側精致的門扉,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那我們也……”奧露哈想要追上去,但在場的另一位精靈祈禱士卻攔住了她。奧露哈連忙回頭,求助般地看向女劍士,對方的眼神中同樣充滿擔心。
“不用擔心伊修托利之歐林,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高塔的主人看出女孩的心思,微笑著回答,“你們四位,請先隨我走這邊。”黎瑟西爾優雅地用手一切,做出邀請的姿勢,然後走向另一側。
“如何,能站起來嗎?”理查德嘆了口氣,彎下腰攙扶多年的戰友,對方仿佛根本沒有聽見詢問,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然後以歪歪斜斜的動作起身。
“……可惡,居然會變成這樣。”阿爾薩斯凝視自己僵硬的雙手,咬牙切齒地自語。
“即使是掌握雲耀的戰士,在這種祈禱術前同樣毫無反擊的力量,不用特別在意。”黎瑟西爾引領著隊伍不緊不慢地走上樓梯,回頭時恰好看到了死亡騎士的撲克臉,“別誤會,我並非打算安慰你,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哼,那麼雅加西呢?”失敗者冷冷地反問。
“他是不一樣的。”精靈不置可否地笑了起來,眼神起了微妙的變化。
“因為那雙寶石瞳的關系,所以皇帝才能抵抗這種猶如幻象般的祈禱術?”理查德有些好奇地開了口,“還是說雲耀創造者的意志比伊修托利的騎士更堅定?”
“我的祈禱術可不是僅靠意志便能抗衡的。”黎瑟西爾說著將視線轉向人類女劍士,“不,別說是意志,就連‘始源’的護身符也同樣無法抵御……當然,所承受的壓力可能要減少一些,但那並不代表什麼。”
“似乎的確如此。”法洛希黛將手按在胸前,苦笑著回答。
皇帝的戀人自顧自地開始敘述︰“你們應該知道吧,女神遺失在人間的力量會被稱為‘星之子’,即‘始源’和‘終末’。她們生來就能與念之海溝通,因此可以成為最出類拔萃的祈禱士。”
“然而星之子之間同樣是有區別的,‘始源’的力量趨向于輔助——死亡騎士操控重力的能力即是以此為基礎,但‘終末’的力量卻極具破壞性,”講解者看了一眼和自己同族的客人,“這位奧露哈小姐也懂得祈禱之奧義,應該很清楚由風之力形成的梅花鹿意味著什麼。”
被點名的精靈女孩低下了頭︰“恩……那是我無法達到的程度。”
“普通祈禱術僅僅能將自身的意識轉變為驅動念之海的力量,所以最終形成的東西顯得模糊不清,大多是範圍極廣的元素類攻擊,比如洪水、風暴或是冰川,無論威力大小,它們的本質是相同的。但‘終末’的祈禱術不一樣……”黎瑟西爾頓了頓,“對于詩帆來說,念之海的感觸非常清晰,當她驅使第四界的力量時,等同于以意識為刻刀,雕塑出自己心中所想。”
“結果非常精確,就像藝術品一般,不是嗎?”
“總之,在這個世界上,‘終末’的力量只有‘終末’本身才能抗衡。”對方以理所當然的高傲口吻總結,“雅加西一直攜帶著我贈送給他的護身符,所以才能抵抗路維絲之‘終末’的祈禱術。”
“路維絲之‘終末’~!?”除了對此毫不關心的死亡騎士外,其余三人都禁不住高喊了起來。
“恩,那就是我,一個被神拋棄的星之子。”黎瑟西爾的語調黯淡下去,“或許正是因為‘終末’的力量太過強大,所以才會被否決也說不定。害怕我覺醒的路維絲試圖借助凡人之手殺死我,如果不是雅加西的話,我早就被同族的箭羽射穿心髒了。”
“而到了現在……到了伊修托利的時代,我的星之子身份已徹底失去意義。簡單說來,算是‘過期’了吧。”那冷酷的語調如同北國刀割的寒風。
氣氛中不知不覺地混合進了沉悶與壓抑,人人都抿緊嘴唇專心走著仿佛沒有盡頭的樓梯,在熬過漫長無比的一分鐘後,目的地才終于出現在眾人眼前——一間寬敞舒適的休息室。客人們在房間坐定後,高塔之主的聲音重又響起。
“說實在的,我真的非常羨慕,或許還有些嫉妒。因為此刻死亡騎士們就像在尋找公主一樣尋找著伊修托利之終末,而且,歐林和星之子之間的聯系也非常微妙。”
“但現在的羅蘭-斯特萊夫已經沒有當初的記憶了,他憑借伊修托利的力量拋棄過去,獲得了新生~!何況黑暗之鷹唯一的戀人是久遠,他不可能對詩帆……”還未來得及多想,法洛希黛略帶激動的反駁已脫口而出,說到一半時女孩卻又醒悟般地住了嘴。
怎麼會……為什麼我會想急著否定她所說的一切?法洛希黛低下頭問自己,試著讓長發遮去矛盾的表情。其實,與終末存在某種連續或許也沒什麼不好,如果能令現在的羅蘭找到目標的話,那麼……
但是……真不甘心……
“雖然不清楚那個青年身上發生過什麼,然而他與詩帆之間確實存在著聯系。”對方慢條斯理地解釋,“剛才早就強調過了,‘終末’的力量只有‘終末’才能抵擋。如果不是詩帆無意識的庇護,那家伙根本不可能豁免掉我的祈禱術。”
“不過,如果你們是擔心愛情方面的問題,那大可不必。”察覺到兩名女孩的心情,皇帝戀人的話語中透露出過來人的體貼。
“為、為什麼?”法洛希黛心虛地問,一旁奧露哈的臉龐上早已飛起兩朵紅暈。
“她並不是你們想象中的女孩子,詩帆和被星之都收養的“始源”不同,也和與精靈們一同流亡的我不同。”黎瑟西爾淡淡地回答。
“按估計,詩帆現在大概是十四、五歲左右,被我收養則是五年前的事。再往前的經歷她從未提起過。不……與其說是刻意回避,不如說是舍棄了自己的記憶。但可以肯定的是,伊修托利之終末曾進入過現世,接觸過許多人,並接受了高程度的教育。”
“這……怎麼可能?”理查德的身體禁不住晃了晃。
“肯定。當時世界的焦點大概都集中于女神之間的斗爭,所以並沒有察覺到終末的存在。但詩帆卻從人類世界學到了很多教訓,並為了保護自己而變得冷漠異常。”精靈的語調不容質疑,“如果我不是祈禱士的話,或許在第一次接觸的時候就會被她殺死了。”
“那現在呢?”法洛希黛小心翼翼地打聽。
“現在?”黎瑟的微笑中帶著幸福的感覺,“大概可以算是我的養女。”
如果雅加西也在這里的話,那就是真正的幸福了吧?祈禱士的雙眸中掠過一閃而逝的悲傷,但立即就被看不透的黑暗覆蓋了去。
“但即使如此,她也並不會去關心月光洲以外的事情。”精靈的話鋒一轉,“和我一起生活的這五年里,詩帆基本把時間都花在了祈禱術和讀書上。作為現世女神的終末,她成為最強的祈禱士只是時間問題。而且對于她來說,擁有祈禱術就足夠了。”
“你們這些亡靈打算怎麼說服她離開月之都,我並不想多干涉。”黎瑟西爾站起身,表示談話即將結束,“但在那之前,恐怕必須先解決掉追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1:46
第十三章 歌
我已經舍棄了一切,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但即使如此,耳畔回蕩的歌聲卻依然熟悉無比。
感覺很悅耳、很懷念、溫暖得讓人不願放手……
“總算醒了。”銀鈴般的話語從頭頂傳來,羅蘭略為吃驚地睜開眼,接著便無法再將視線移開——那時轉身望見的少女就坐在床頭,此刻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戶投進來,為女孩勾勒出悅目的剪影。她的臉龐恬靜美麗,靈動的雙眸中浸著嫩葉的薄綠,柳葉眉又細又長,一頭清爽的黑短發梳得整整齊齊,夜空色的映襯下,右側那只銀發卡格外顯眼。
……很可愛~!羅蘭自然而然這麼想。
“有你在的時候,感覺果然完全不一樣。”少女冒出匪夷所思的一句話,“費雷爾多也是這麼說的,你看。”
“不一樣的感覺?費雷爾多?”剛醒來的落敗者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有些摸不著頭腦。
“恩。”對方點點頭。
直到這時,羅蘭才發現女孩的肩上停著一只漂亮的鳥——並非真正的生物,而是純粹由火焰凝聚起的幻形,仿佛明亮的琉璃,在室內放射出變幻莫測的柔光,如同盛開在黑夜邊緣的紅月。
“那是……”青年在一瞬間睜大眼楮,“里魔法嗎?”
“你在說什麼啊?不要用外行人的說法來稱呼它~!”黑發少女的眼神變得有些冷漠,“這是‘祈禱術’,以自身意志描繪出世界形態的力量。”
“不過,你這個人還真有趣。”詩帆說著突然湊到羅蘭面前仔細審視他,距離如此之近,青年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淡香,“不僅連這種常識性的東西都會犯錯,而且在戰斗的時候居然敢背對黎瑟,究竟算是勇敢還是愚蠢到不畏死亡?”
“啊?”回想起當時的情形,羅蘭只有回以苦笑——總不見得給出“是為了看你一眼”這種容易引起誤會而且又顯得輕佻的回答吧?
“好了,既然醒了就不要一直躺在那里,趕快起來。”女孩似乎並沒有聊天的興趣,她小心翼翼地合上膝頭的書本,慎重地收入懷中,然後站起身向羅蘭伸出手,“跟我來吧,再不走,黎瑟一定會覺得奇怪的。”
名為費雷爾多的火焰鳥應和似的鳴叫一聲,然後扇動翅膀融會進透明的空氣中,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總之,一切就按照剛才討論過的進行吧,有死亡騎士作為月光洲的緩沖,回旋余地會大很多,應變措施也能相應增加。”黎瑟西爾總結道,緩緩站起身。
“可是……為什麼不把詩帆交給我們?你明明知道的,伊修托利的敵人非常危險。”理查德略一沉吟,最後還是忍不住發問,“如果讓我們現在帶著女神之終末離開的話,這里或許可以幸免于難。”
“如果這只是亡靈事務,我當然會勒令你們離開。但現在,正因為他們的目標是詩帆,所以才絕對不能坐視不理。雖然軀殼已冷,你至少該明白‘親人’的涵義吧?”祈禱士以平靜的語調回答,然後瞟了發問者的同僚一眼,“何況死亡騎士中最強的阿爾薩斯在我手下都一敗涂地,伊修托利的使者也沒什麼好指望的了。”
巫妖無言以對。
“傳說中的祈禱士,皇帝的戀人願意成為助力不是很好嗎?沒什麼好迷惑的,當是意外之喜便可。”月光洲的主人打開會客室的木門,示意談話到此結束,“我已經為那些自以為是的愚者準備了盛大的迎接儀式,不用就可惜了。”
“什麼可惜了?”銀鈴一樣清脆的聲音從門口飄了進來。
下一刻,房間里五人的視線全都象遇到磁石一樣被吸了過去,首先迎上帶著詢問眼神的詩帆,然後望見她身後略微有些窘迫的羅蘭,最後則定格在兩人牽著的手上。
啊啊,看來接下來事情會變得很有趣。理查德惡意地猜測,一時將敵人即將進攻的擔憂拋到腦後。
是羅蘭主動牽的手嗎?似乎不是……應該只是普通意義上的牽手而已。何況黎瑟都說過了,終末是不懂得愛情的。法洛希黛試著想要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感。
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女孩子,為什麼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會露出那種表情?奧露哈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揪心地閉上眼。
絲毫不在意身後兩位女性的想法,黎瑟西爾只是不為所動地聳了聳肩︰“你是叫羅蘭吧?比我預料的晚來了一會,還真是不禁打。下次記得不要背對敵人,除非逃跑的時候。”
“這……”對于這種評價,羅蘭一時難以反駁。他突然沮喪地發現,自從醒來以後自己便徹底失去了主動權。
“敵人正在迅速接近,沒時間可以聊天了。”精靈轉向自己的養女,“詩帆,你稍等一會,我去讀下區域信息。”
黎瑟說著走過兩人身旁,但黑發少女卻阻止了她︰“等等,讓我去讀吧。”詩帆的話語中帶著躍躍欲試的音調。
“但是,最近你的狀態不是不太好嗎?”高塔之主有些奇怪地反問。
“沒關系。好象……”少女說著看了身旁的羅蘭一眼,“好象今天的狀態好極了~!”
這一回,就連黎瑟西爾也掩飾不住詫異的神情了。
“喂,快點跟我走吧。”詩帆不由分說地拽起羅蘭跑向通往更高層的通道,將各懷心思的五個人拋在身後,很快就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處。
月光洲塔頂的視野比想象中的還要開闊,站在塔頂的平台上,有一種與高山齊肩並行的感覺。繚繞的雲霧就在身旁,飛翔的雀鳥近在咫尺,而石獅腳下的死亡騎士們則變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黑點。此刻,這些黑點正在迅速地集結,凝聚成一個又一個巨大的三角形劍鋒,等待著將敵人撕成碎片。
“雖然並不是整個重疊領域的最高鳥瞰點,不過就在這里好了。”詩帆四下環顧,然後做出決定。她將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後慢慢拉開,接著,從天空中俯瞰連綿群山的透明沙盤便清晰地從空氣中浮現于兩手之間。
羅蘭對這種祈禱術十分熟悉——在追蹤死亡騎士的時候,奧露哈就使用過類似的方法。但黑發少女手中的沙盤無論是範圍還是清晰度都較精靈有很大提升,甚至還可以隨意地放大或縮小局部景象。
“真厲害。”青年由衷地感慨。這就是女神的力量了嗎?
“厲害?”女孩有些奇怪地看了對方一眼,“還差得遠呢,這種半透明的效果其實一點都不好。不過今天的狀態不一樣,所以應當可以做出更理想的模型。來試試吧~!”
伴隨著悅耳的話語,沙盤開始逐漸扭曲成無底的旋渦。當這片翻騰的海水重新凝固時,詩帆手中的影象已不再是那種像半透明玻璃一樣的仿制品,而是擁有了實體感。那幾乎觸手可及、栩栩如生的逼真形象令女孩身側的旁觀者一時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因為就連死亡騎士鎧甲上最細微的部分,山岩上最復雜的紋理,祈禱術也已分毫不差地再現了出來。
“對了,這才是我期望的樣子。”冰山美人終于露出淺淺的笑容,“好,現在開始讀取信息。”她說著,開始變換沙盤的追蹤角度,以俯視的方式掃過整個山區,然後鎖定了第一個目標。
那是一片彤紅的雲霧,邊緣最淺,越往中央色澤越深,最後變成了鮮血一樣的顏色。它的面積也大得不可思議,幾乎覆蓋了數座山峰。而且最糟的是,這片紅雲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著月光洲移動,就象是流淌的火焰之河,在身後留下灰燼的道路,同時不停地吞噬面前的一切。
“是敵人。”羅蘭沉下臉,嚴肅地說。盡管無法感應到從沙盤中傳遞來的信息,不過這種程度的敵意,光是用看得就足夠了解了,“但是……它究竟是什麼?”
“不知道,無法判斷身份。”女孩搖了搖頭,“不過單純從力量的層次來估算,恐怕是最強的敵人……”
“難道比黎瑟西爾還強?”青年抬起頭問。
女孩再次艱難地搖了搖頭,半晌過後才回答︰“不知道……”
這個答案令氣氛在瞬間凝滯。兩人于是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注視著沙盤。在十五歲祈禱士熟練的操縱下,景象飛速地變換著,很快鎖定了另一個目標——那是一支正在急速向著月光洲行進的部隊,其中包括精靈、獸人、人類、矮人等在內的各個種族,看上去都是從殘酷的修羅場上活下來的優秀戰士。
而在離隊伍前鋒一公里左右的地方,羅蘭看到了幾天前的老對手——夜鶯澤菲利斯——象往常一樣,使用軟劍的女孩依然擔任斥候的角色。
那家伙果然在這里,而且比她更強的人也來了。青年咬了咬牙,下意識地撫摩曾經被劈開的肩膀。
然而,雖然其他細節全都清晰無比,這支部隊的中心區域卻是一片模糊的霧氣,就好象有誰惡作劇似的在透明的玻璃上呵了一口水汽,景象中或許是最重要的部分因而被巧妙地掩飾去了,無論詩帆使用什麼樣的方式也無法將之驅散。
“難以琢磨……真難纏,這次的敵人真的很了不得。”少女下意識地抿緊嘴唇,然後合上了雙手。色彩從栩栩如生的影像上褪去,沙盤再度變成了透明的玻璃幻像,眨眼間消失在空氣之中。
“不過至少死亡騎士趕在他們之前找到了這里,再加上祈禱術的力量,”羅蘭試著想要緩解一下氣氛,“我們這邊應當不會處于被動的局面。”
“伊修托利的騎士?”詩帆俯瞰著月光洲腳下的刀劍叢林,“以前一直沒有他們保護也沒關系,何況才剛接觸怎麼能隨意相信?”
“但他們是為了你而來的~!那些亡靈尋找終末整整七年,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刻,這你應該也知道吧?死亡騎士們在為你不惜性命地戰斗,這理由難道還不值得給予信任嗎?”對于冰山美人的冷漠無情,羅蘭禁不住大聲反駁。
“那麼,就算相信了又會有什麼改變呢?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女孩收回視線,認真凝視著身旁的青年,“情況難道會有好轉嗎?這里難道會變得安全嗎?我難道可以因此不必戰斗了嗎?”
“盲目信任只會帶來悲劇,而且有時候……信任本身就是很辛苦的事情。”詩帆靜靜地說,清脆的聲音在一瞬間低沉下去,那雙翡翠色的眸子中蘊涵著羅蘭無法看透的深邃波瀾。
或許過去曾經歷過些什麼吧?就像我所不了解的黑暗之鷹那樣。青年這樣想著,久久無法將視線從少女倩麗的側影上移開。
“那麼,我先向黎瑟去報告了。”對方簡短地說,轉身走向樓梯,“月光洲並沒有什麼禁地,你可以在這里隨意走動,沒關系的。”
“我到這里來並不是為了參觀。”羅蘭緊走幾步,追上女孩,“何況沒人會在這種時候悠閑地散步吧?”
“但是以你的劍術只會給大家添更多的麻煩,而且最後一定會在混戰中死得很難看。”黑發少女直言不諱。
“死亡騎士要保護的是你而不是我,應該不會添什麼麻煩。”一字一句地聽著女孩刻薄如刀的評價,羅蘭卻突然覺得內心變得十分輕松,“至于死……雖然我的確很怕死,可是如果不戰斗的話,就會比死還要難看了。”
“是這樣嗎?我明白了。”祈禱士思索了一下,然後停下腳步轉過身,“說起來,我們還沒有相互介紹過吧?我是詩帆,你呢?”
“羅蘭,羅蘭-斯特萊夫。”青年以同樣認真的眼神和慎重的語調回應。
“好的。”詩帆點點頭,“那麼,羅蘭,你跟我來吧。跟我一起戰斗。”
安睡中的大地再一次被沉重的腳步聲驚醒,擁有龐大身軀的石獅緩緩站起身,在七個縱隊總共一千四百名死亡騎士的護衛下開始移動。遠遠看去,仿佛是墨色波濤上一條高聳的樓船,又如同黑沉雲海之上矗立的山峰。
“我們似乎被發現了?”望著天邊飛起的群鳥,精靈法師警覺地停下腳步。
“遲早會被發現的。”血族不以為意,“既然能創造出如此不可思議的移動城並賦予其動力,對方顯然掌握著深不可測的祈禱術。”
“可是……”摩提達爾有些不安地回過頭,看向身後急速行進的部隊。
這是一支由各大不同勢力中最精英份子所組成的團體——擅長魔法與弓術的高傲精靈,功績卓著的人類騎士,身經百戰的獸人與矮人戰士,以及……這個世界中傳說的種族,杰克-維爾的同類。在詭計叢生的大陸爭霸中,這些勢力之間至今仍有著相當程度的沖突和矛盾,但此時此刻,他們卻為了自由而凝聚成一柄劍,誓要斬斷千百年來神靈加諸于身的沉重枷鎖。
精靈法師並不懷疑這柄利劍的鋒利以及堅固,相對于女神的力量來說,凡人之間的恩怨是微不足道的。然而問題在于,眼前了解全部真相的戰士們總共只有兩千人不到,盡管直屬部隊個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若對手是上千名不知疲倦且劍術超乎尋常的高階死亡騎士……
勝敗將變得難以預測,不,事實上情況會比預計的還要糟。
該死……偏偏在這種時候,重疊領域又將魔法的威力削弱了整整一半~!摩提達爾下意識地握緊拳頭,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心的憤怒。
“你是擔心聯軍無法戰勝死亡騎士嗎?”領導者看出了對方的心思。
“我們的目標並非統治世界,所以也沒有建立部隊的必要,這條原則我一直非常贊同。”精靈嘆了口氣,“但是現在這種情況……雖然人人都是最出色的戰士,但死亡騎士何嘗不是如此?簡直就好像是鏡中的倒影一樣。而女神的眷顧和亡靈本身的特性則使這場勢均力敵的戰斗失去了平衡。”
“你的意思是會戰敗吧?不知疲倦、無視重力、迅速復甦,從軍隊的角度來衡量,想要超越死亡騎士的確是不可能的。只不過……”對于同伴的直言不諱的分析,日行者以微笑作為回答,“那是以消滅死亡騎士作為大前提的討論。別忘了,我們的目標是伊修托利渴望的力量,而非她業已獲得的力量。一旦消滅了‘終末’,死亡騎士的存在本身便會失去意義。”
“難道不需要進行正面作戰?”法師問。
“或許即使進行正面作戰依然可以勝利~!”一個回答傳了過來,但接過話頭的並非領導者,而是盜賊工會的前任首領——身著黑衣的杰克像羚羊一樣從山岩上靈巧地疾走而過,最後跳到了兩人的身前。
“首領,和你預料的一樣,華特-華特來了~!”杰克-維爾的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雖然並沒有前往被他毀滅的月之都,不過華特的確已經進入了這個重疊領域,現在那個人就在聯軍以西四十公里的地方,是否要去……”
“就他一個人?沒有地獄犬開道?沒有高階惡魔伺候?沒有火元素侍衛?”血族的神情沒有絲毫改變,語調同樣平靜如常。
盜賊首領有些奇怪地搖了搖頭。
日行者的嘴角頓時泛起一絲冰冷的笑容︰“那家伙,看來是打算在旁邊看好戲了。”吸血鬼以閃爍著血紅光澤的瞳孔掃過兩名部下︰“你們記住吧,炎龍美露基狄克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拿別人當炮灰,因此如果有加入戰斗的打算,緋紅之王必定會召喚出惡魔或火元素作為先鋒。可是現在他既然什麼都沒做,那只能說明一件事……”
“他打算把我們的部隊當成炮灰,自己則在旁邊觀戰~!”摩提達爾恍然大悟。這句無情的結論令杰克-維爾的臉龐在一瞬間凍結。
“正是如此,想要驅使火焰主宰者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沒必要把他計算在內。”血族點了點頭,拍了拍盜賊工會首領僵硬的肩膀,“當然,如果華特打算參戰我們也完全沒有阻止的理由。”
“萬一那個喜怒無常的家伙打算對付‘終末’,我們又該怎麼做?”精靈法師試著在腦中模擬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
“求之不得,我們重視的僅僅是結果,而非過程。”老練的領導者微微一笑,但接著眼神卻掠過難以察覺的冷酷,“不過不能指望他,交戰的時候必須貫徹這樣的思路︰首先由主力部隊拖住死亡騎士,我和澤菲則從暗處突破,直接進入移動塔搜索‘終末’並將之徹底摧毀。”
“打算親手了結一切嗎?”杰克-維爾嚴肅地望著自己信賴無比的首領。
“肯定。”對方點點頭,“我的劍即是為這一刻而鑄造的。”血族說著,下意識地撫摩黑斗篷下古老而干燥的劍鞘,仿佛感受到了來自武器本身的律動。
當渴望改變命運的凡人們憑直觀要素布置戰術時,從祈禱術沙盤中獲得信息的月光洲之主卻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方式。
根據亡靈軍團總指揮官的判斷,死亡騎士們將在石獅的周圍形成三道可相互呼應的陣線,協同亡靈巨龍一同構築起立體的動態防御體系。而黎瑟西爾與詩帆則會在高塔中以大範圍攻擊的祈禱術作為主要攻擊手段,盡全力削弱敵人的有生力量。
不過看起來,皇帝的戀人似乎完全沒有配合理查德的意思,她的養女也是一樣——當巫妖準備向寒冰皇冠騎士團的隊長們下達命令時,別著銀發卡的女孩已經走到了他的身旁,往生者們的陣列之中。
“請問……”理查德有些迷惑地看著黑發少女。
“安靜。”詩帆簡潔地止住巫妖,然後自顧自閉上眼,將縴細的手臂伸向天空。優雅但反常的動作令死亡騎士們全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女神之終末身上,一時之間以紀律嚴明著稱的寒冰皇冠騎士團也有些陣勢散亂。
“金屬摩擦的清響、戰馬奔馳的鼓點、戰士心中急切的呼喊,這是戰爭的音色。”少女出神地嘆了口氣,下意識地將手按在胸前,“伊修托利之‘終末’真有那麼重要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需要歲月的檢驗,我個人無法確定。”對于詩帆的提問,理查德有些意外,但在思索過後,亡靈還是謹慎地給出了自己的看法,“不過這個世界必定會因伊修托利的力量而改變,所以我們這些執著者才會聚集于此,不惜犧牲一切也要保障你的安全。”
“改變這個世界?”詩帆皺了皺精致的眉頭,“這種說法太模糊了。”
“所以才具有無限的可能性,不是嗎?”睿智的亡靈笑著回答,“總之,以女神使者的立場來看,我們的目標是將你安全地送到大洋彼岸的洛倫丹大陸,雅赫維連綿的群山中,世界樹的腳下。三界的重疊領域將會在那時為你而開啟。”
“然後呢?去見伊修托利?”女孩靜靜地看著對方,“這就是我存在的使命與價值?”
“自己存在的價值只有自己才能證明。”巫妖搖了搖頭,讓視線越過對方肩膀,然後停留在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身上,“以前那位羅蘭-斯特萊夫曾對我這麼說過,只不過他自己卻還是迷失在命運的漩渦之中,最終選擇了逃避。”
“那麼,告訴我。”詩帆于是轉過身,凝視著沉默的青年,似乎要從對方水色的瞳孔中找到某種答案,“現在的你是否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
“怎麼突然討論起這麼高深的問題來了?”羅蘭苦笑著搖了搖頭,“存在價值那種事情,我恐怕沒資格發表觀點。不過……”青年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欲言又止,張開的嘴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話語還是重新咽了下去。
“不過什麼?”奧露哈小心翼翼地追問,獅鷲騎士則在旁邊偷瞥了青年一眼。
“至少今次應該可以毫無顧及地揮劍。”羅蘭勉強給出一個回答,水色的雙眸卻不由自主地望向身前眼神清澄而冰冷的少女。
不需要去保護什麼,不需要去在意什麼,只要將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下一次斬擊上即可,因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她最大的幫助。確保自己能活下來就行了~!還算不錯,如果不需要煩惱戰斗理由和目標的話,或許手里的大劍也會變得輕些吧?
“這種答案同樣模糊,同樣毫無意義。”詩帆再次皺起眉頭,然而下一刻,女孩卻仿佛被什麼蟄了下般猛地昂起頭。
“敵人來了。”女孩新綠色的瞳孔中涌起冰冷的波濤。
“這里由寒冰皇冠騎士團來應付,請你回到月光洲去,那里會相對安全些。”理查德的語調中帶著命令的成分。
“沒用的,因為他們並不是光憑劍就能應付的對手。黎瑟會解決掉侵入月光洲的那個,而我會在開闊地帶解決另一個。”詩帆周圍的空氣突然染上了一層赤色的霧氣,連綿不斷地縈繞在女孩身旁。接著,高熱的白光突然沁出這團沸騰的漩渦,一只有著火焰之翼的大鳥撕開灼熱空氣的屏障,象箭一樣射向半空,只在身後留下光彩奪目的尾焰。
“那是‘費雷爾多’?”羅蘭仰起頭努力地搜索著火焰鳥的蹤跡。
但當青年驚嘆于祈禱術力量的時候,卻並沒有發現另一雙眸子正同樣目不轉楮地注視著他。那泉水一樣的瞳孔中暗藏著決不會在青年的面前流露出的,絕望的悲戀之火。
“恩,他是值得信賴的。”詩帆點點頭,然後伸出小手牽住羅蘭,“現在跟我來~!”
目送著身負大劍的青年與黑發少女逐漸消失在死亡騎士墨色的陣列之間,奧露哈的眼前卻閃過一陣眩暈的錯覺——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鷹扇動著黑色的翅翼,倏忽之間掠過眼前,飛向自己永遠都無法觸到的天際。
即使怎樣努力也好,還是不能抓住他嗎?
可是緊接著,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便驅散了精靈女孩支離破碎的夢境——由人類騎士組成的三角形鋒矢陣已從蜿蜒群山的遮掩中沖了出來。伊修托利的騎士與渴望毀滅女神的騎士終于面對面地站在了同一片土地上,即將用自己的鮮血為夢想繪上濃重的色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2:37
第十四章 毀滅者
並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宣言或吶喊,初次見面的死敵已從對方映著劍影的眼神中明白了一切。人類騎士率先排出整齊的沖鋒陣形,舉起騎槍發起攻擊。身披重鎧的駿馬與主人一齊踏著升起的塵頭,象決了堤的潮水一樣撲向對面黑色的鐵壁。
鐵蹄狂躁的打擊下,就連山岩組成的大地都在微微顫抖,可是死亡騎士卻依然紋絲不動,亡靈燃燒著冷火的瞳孔中帶著一種異樣的寧靜。直到敵人沖到眼前的瞬間,往生者才突然變動陣列,由方陣轉為梯形——作為防守一方,指揮者的目的並非是突破陣形,而是要抓住每一次機會,盡可能多地殲滅對方的有生力量,為未來鋪平道路——攻擊面寬闊的梯形陣恰好可以滿足以這種以殺戮為目的的進攻。
然而,預料之中惡浪與礁石的強烈踫撞卻並未發生。最後關頭,人類騎士的尖銳沖陣突然從中間分開,擦著亡靈的長戟劃過兩道極大的弧線。從半空中俯瞰的話,死亡騎士猶如乘風破浪的船頭,月光洲是穩重的船身,反抗神靈的凡人們則是船舷旁此起彼伏的波濤。
兩支軍隊只在邊緣部分發生些微的摩擦,但帶起的血痕顯然無法讓嘶鳴的刀鋒滿足。
“一群懦夫,他們根本只是想拖延時間~!”阿爾薩斯憤怒地咆哮起來。按照慣例,騎士團團長的位置是整個沖陣的中央,最危險也是最尖銳的部分,可是現在這里卻成為了最冷清的地方,阿爾薩斯手中的武器甚至連人類的影子都沒沾上半點。
“如果對方膽敢和不知疲倦的亡靈糾纏,那說明他們恐怕已經計劃了些什麼。”巫妖眯起眼,謹慎地回頭望向徘徊在戰場兩翼的敵人,“最好的選擇是速戰速決。”
“閉嘴,不用你羅嗦我也知道。”敵人的拖延戰術令死亡騎士的心情雪上加霜,那雙赤紅色的瞳孔中亮起危險而殘忍的光芒,“既然那些膽小鬼不敢正面沖突,那就讓我們來完成這一步好了。”
阿爾薩斯說著冷笑起來︰“就讓他們見識一下,從女神黎明之戰中生存過來的劍鋒的威力吧~!”
和正規思路背道而馳,寒冰皇冠騎士團根本沒有集中力量突破的想法。在發覺對方的迂回戰術後,亡靈們立即分裂成無數個小隊四散出擊,如一張大網鋪天蓋地地撒了出去。
死亡騎士的每一個五人小分隊都是一支帶著倒刺的箭簇,一旦插進人類的陣線便再也無法被拔出。盡管反抗者依然嚴格貫徹側翼進攻的思路,但隨著更多死亡騎士的突入,沖鋒陣形已經顯得支離破碎,雙方的戰士最終犬牙交錯地嵌合在一起,分不出究竟哪一側才是己方的陣地。
現在,渴望擺脫女神束縛的戰士們不得不面臨他們竭盡全力避免的一件事——殘酷的混戰。
在鐵與血交融的修羅場上,唯一能決定生死勝敗的就是力量。武器是否夠鋒利、劍術是否夠強大、戰士的意志是否夠堅定,這一切要素最終將匯聚成為力量的源泉,體現在每一次閃避與斬殺之中。
但那僅僅是針對決斗而言的“力量”。當投身于漩渦般的混戰時,需要考慮的因素要多得多——敵人會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完全不給你喘息的機會;流箭隨時可能從半空中落下,然後無情地貫穿後背;更糟的則是來自于月光洲的威脅。
直到身處石獅腳下時,人類才終于發現馱著高塔的猛獸不僅是移動工具那麼簡單的角色。它的操縱者無情而冷酷,每當戰場某一處雙方糾纏在一起時,石獅的巨掌就會從從天而降象大山般壓下。而當它再度抬掌時,無可避免地會帶起一陣濃稠的腥風血雨,其中還混著金屬的碎片和變形的人臉。
哪怕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在目睹這種恐怖異常的景象時同樣會表情扭曲。
摩提達爾已經將作為後援的獸人戰士和矮人突擊隊投入戰斗,然而勝利的天平卻依然緩慢而致命地傾斜向亡靈那一側——死亡騎士曾擁抱過真正的死亡、曾對抗過路維絲的使徒、曾沐浴過女神之劍的烈焰。而他們的敵人呢?雖然在劍術水平上不亞于聖騎士,可是卻連聖光術都無法施展,光憑手中的利刃就想摧毀執著的往生者幾乎是不可能的。
精靈法師此刻終于體會到了真正的絕望感——即使集齊整個卡那多斯大陸上最精銳的隊伍,依然無法阻擋那股摧枯拉朽的黑色潮水。
在神的力量面前,凡人就如此無力嗎?即使有那個人領導,在真正的戰場上我們依然只能品嘗到失敗嗎?目睹自己的同伴們一個接一個血濺沙場,摩提達爾覺得已經無法再抑制自己的憤怒與悲傷了。
“穩住,老友。”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搭上精靈的肩膀,令他從澎湃的感情中甦醒過來,“你看那里。”杰克-維爾說著,指向戰場的另一頭,在那里一名巫妖正默默呢喃著什麼,然而他的周圍卻並沒有任何魔力的波動。
“他是在操控魔力通信網,那個亡靈是指揮者~!”幾秒之後,法師議會的首腦恍然大悟地喊了起來。
“沒錯。現在我要去干掉他,即便這名巫妖不是最高指揮官,也足夠造成亡靈的混亂了,而你就乘機重整態勢。”黑衣男子點點頭,然後露出輕松的笑容,“雖然這麼說似乎很過分,不過在現世與靈界的重疊領域內,法師的確算是最容易秒殺的對象了。”
“另外,我不在的時候,注意自己的安全。”杰克-維爾的語調轉為嚴肅,“我是為了消滅對方的首領才出擊的,你可不要在這時候死了。”
精靈的眼中掠過一閃而逝的輕松︰“放心去干吧,卡那多斯法師議會的最高掌權者沒你想象的那麼脆弱。”
杰克于是揮了揮手,下一刻,他矯健的身形已經連同黑色的影子一齊融進了血腥的戰場之中。
盜賊,暗殺的代名詞。一提起這兩個字,人們總是會聯想起陰暗的小巷、昏黑的夜晚以及一柄撕開夜幕的雪亮匕首。然而,作為巴馬丁盜賊工會的真正首領,杰克-維爾卻證明了一點——即使在混亂不堪的戰場上,盜賊依然是毫不含糊的厲害角色。
他手中的兩柄彎刀至少解決了兩個小隊的高階死亡騎士。亡靈們根本無法抵擋刀鋒在空氣中劃開的亮線,在來得及反擊前,杰克舞出的模糊刀影便切入了他們的交鋒距離,最後成為插在心髒或腦門上的寒光。
只是轉眼之間,盜賊首領便跨越了大半個戰場。不過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對手是兩百名死亡騎士的指揮官,寒冰皇冠騎士團的一位大隊長。這一回,飛舞的彎刀沒能找到獵物出招的空隙,頓時遲滯了下來。
強大的對手令亡靈的眼中燃起興奮的火光,他以一記開闊的橫斬逼開杰克,然後就要使出自己最擅長的連刺劍。然而,四尺長的窄劍才刺出第一下,就仿佛凍結般停在了半空中。
“什……麼?”死亡騎士不可思議地低下頭看著身體,一柄純黑色的沒有厚度的長刃從自己的背後插進,貫穿心髒後透胸而出。
“即使是在戰場上,盜賊依然有盜賊的做法。”杰克-維爾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嘴角彎起冰冷的嘲笑。
近百年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執著的往生者沒能握住死亡,而是讓死亡征服了他。可是亡靈怎麼也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胸口會平白無故地長出一把刀來~!于是,他把視線轉向了背後。
刺殺之刃的主人完全是由黑暗凝聚而成的存在,但他臉龐上冷笑的表情卻和面前這個盜賊的表情一模一樣。死亡騎士終于明白了一切——那是杰克-維爾的影子。接著,盜賊工會首領的彎刀再次旋起致命的舞蹈,一下便削去亡靈的半個腦袋,失去靈魂的軀殼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再也無法動彈。
現在已經沒什麼能阻止杰克了,那名有著冰藍瞳孔的巫妖就在眼前。盡管對方已經一連升起了三四重防御結界,但在魔力濃度減半的情況下,這對盜賊首領根本無法構成什麼障礙。
可是緊接著,擅長操縱影子的戰士並沒有選擇突進,而是連忙後跳。下一瞬間,一柄重斧斬在他剛才站立的地方,力量之大甚至崩開了堅硬的山岩。持斧者是一名身穿金甲的高大戰士,盡管同樣身為不死者,但他的眼神卻和死亡騎士有著明顯的區別。
“好久不見,”金甲武士以柔和而低沉的聲音說道,瞳孔中放射出寒冰的光芒,“薩西索利克,影龍之王。”
被喚出真名的杰克-維爾在那一刻禁不住呆了一呆。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陰沉的臉龐上浮起虛飾的笑容︰“嘿,雖然早有耳聞,不過還真是沒料到會在這里遇到你啊。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不,現在應當被稱為‘死龍之王’了吧?”
“當亡靈也沒什麼不好。”對方冷淡地回答。
“沒什麼不好?白龍一族不是因為被死亡騎士們征服了,所以才淪為伊修托利的炮灰的嗎?”影龍反問,“高傲的白龍之王難道已經忘記這一切,心甘情願地充當起女神的走狗來了?”
“比起這些年來你在自由港的所作所為,我要充實得多。高呼‘自由’口號的盜賊工會首領。”克拉費里格針鋒相對。
“狡辯~!哼,沒能在龍族戰爭中把你干掉真是遺憾。”薩西索利克逼近一步,眼中透露出強烈的殺機。
“龍族戰爭……你們這些連顏色都不配擁有的家伙,居然還敢提那個詞匯~!”亡靈巨龍的瞳孔在瞬間收縮,下一刻,他突然毫無征兆地發起了攻擊。金甲武士高大的身體猛地躍過數十米距離,手中的重斧以排山倒海之力劈下。
杰克手中的雙刀往上交擋,硬踫硬地抗下這一擊。兩條巨龍舍棄了往常的戰術,固執地開始拼刀,似乎只有這種野蠻的戰斗方式才能傾瀉出仇敵見面時的憤怒。隨著力量的不斷加劇,魔法構造的人形軀殼開始逐漸崩解,原本光滑的皮膚上隱隱現出龍類的密密麻麻的鱗片。
當對抗達到顛峰的剎那,一陣耀眼的光芒終于在兩人之間爆了開來。戰場上頓時騰起一陣彌漫的塵雲,克拉費里格展翅的姿態撕開土色的帷幕,倏忽之間直沖雲霄。接著,亡靈巨龍以與龐大身軀不相稱的敏捷回轉過身,對著剛才的位置就是一陣猛烈的噴吐。
方圓數百米的區域立即凍成了透明的堅冰,然而這一擊卻落了個空——早在克拉費里格發動攻擊前,杰克已規避到了足夠安全的地方。影龍張開雙翼掠過地面,所過之處,帶起的劇烈爆風將好幾十名死亡騎士從坐騎上掀翻。
薩西索利克就猶如海洋中湍急的水流,在低空中肆意地猛沖猛撞,他的身後一直都拖曳著一道長長的墨黑色軌跡,在鮮血飛濺的戰場上格外顯眼。直到克拉費里格的第三次噴吐落空,影龍才猛地拉起身體,劃過一道緊繃的弧線,然後帶著巨大的動能再一次撞上半空中的亡靈巨龍。
當兩位傳說中的王者在危險的高速飛行中展開野蠻肉搏戰的同時,地面戰場上也爆發出了更多的光芒,如波浪般此起彼伏——眼見首領現出原形,龍族紛紛解除魔法,捉對撕殺起來。
刺眼的陽光照射下,上百條巨龍投下的大片影子,令原本就混亂不堪的戰場逐漸演變成無盡的血腥地獄。
在所有龍族之中,白龍對于力量與魔法的掌握是最為優秀的。他們能夠輕易找到兩者之間的平衡點,並有意識地令自身同時適應截然相反的不同方面。而在轉生為亡靈巨龍後,無論是近身戰斗還是魔法對抗,平衡的優勢都被大大加強了——不知疲倦的軀殼令白龍能永久盤旋在空中,不知疼痛的神經使任何攻擊都無法打斷他們的魔法。
如果說白龍相當于魔法劍士,紅龍相當于狂暴戰士,那麼沒有顏色、只能以影為名的龍族便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殺手——這也正是人形薩西索利克選擇成為盜賊工會首領的主要原因,因為盜賊這個職業實在和影龍的天賦太過相似了。在全世界所有飛行生物中,他們擁有最快的速度,據說甚至可以超越聲音。不僅如此,影龍還擅長操縱自己的影子作為延伸或是防御結界,這種與元素之力完全無關的天賦同樣令敵人頭疼無比——包括其他龍族在內。
但是現在,白龍與影龍之間的戰斗卻和歷史上描述的龍族戰爭完全不同。沒有壯觀的空對空沖鋒,沒有震撼的噴吐齊射,有的只是龍爪血腥的撕扯,龍牙野蠻的咆哮以及殘酷無情的零距離噴吐。
渺小的地面部隊在龐然大物的混戰中幾乎無法生存,因為龍族在對抗同類的時候並沒有忘記順帶消滅敵軍。巨龍們甚至放棄了在高空中作戰的傳統方式,即使被強弩射中鱗片也依然強行在低空作戰——噴吐或許無法給對手帶來嚴重傷害,不過對于腳下的渺小戰士們卻是致命的。而折斷翅膀的巨龍則根本就是以騎士們為目標,瘋狂進攻直到被另一條巨龍阻止為止。
如果不是祈禱術的庇護結界,恐怕就連月光洲那座顯眼的高塔也會在這種恐怖混亂的對抗中折斷——每一次空中肉搏時,影龍總是憑借自己的速度優勢一次又一次地將對手猛地撞向高塔。接著,亡靈巨龍便會和影龍糾纏在一起,盡全力撕開仇敵的翅膀。最後,失去飛行能力的巨龍們會一同墜落地面,面對面以火山爆發式的猛烈噴吐結束戰斗。
“不過,還真是難看啊。薩西索利克,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為什麼以‘小丑’為綽號了……再這樣象街頭流氓一樣打下去,龍族的面子都要被你們丟光了。”山崖上,一頭火焰色頭發的觀戰者嘲諷地自言自語著,隨後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恩恩,實在不行的話,我只能選擇改變自己的形態了。”
“搞不好,‘炎龍’這個頭餃已經跟不上潮流也說不定呢……”
紅發巨漢嘟囔了一會,將注意力從業已厭倦的巨龍對抗上移開,然後仔細地篩選著腳下的每一個細節。下一刻,他那雙火紅色的瞳孔停留在了戰場的另一頭——在那里,一只美麗的火鳳凰正將來犯的大批敵人送入灼熱的焚風中,就連龍族威力強大的噴吐在振動的羽翼前也灰飛煙滅~!
簡直就象是毀滅一切的火焰風暴。
“哦哦,很努力呢~!”現任自由港盜賊工會首領,華特-華特立即來了興趣,“連我這個和平主義者都被你弄得心癢癢的了~!”
如果火鳳凰的召喚者突然發現,長久信賴的戰友居然會反噬自己的主人,想必表情一定會非常有趣吧?華特鮮血般的雙眸中掠過冰冷無情的光芒,嘴角綻開危險的笑容。接著,紅發巨漢無言地舉起手,掌心對準了那只顯眼的元素生物。
作為火焰的主宰者,他打算直接命令火鳳凰攻擊召喚士。
可是期待中的背叛並沒有發生——並非緋紅之王的意志遭到了屏蔽,而是火鳳凰本身無視了他的命令~!
美露基狄克的表情在剎那凍結,他無言地再次仔細凝視,這一回,目光定格在了火鳳凰守護著的人身上——那位黑發碧眼的少女,以及她身旁手持大劍的金發青年。視線接觸到兩人的時候,緋紅之王瞳中蘊涵的火焰禁不住躍動起來,接著那紅色里便燃起銳利無比的光芒,仿佛渴血的刀鋒般危險。
“嘿,看到有趣的東西了。”華特-華特冰冷的表情中浮起詭異的微笑,“遇到星之子算是意料之中吧,不過沒想到連那家伙都會在一起……這個也是命運嗎?”
眼前的景象令美露基狄克的腦海中無可抑制地浮起很久以前的古老記憶。即使相隔上百年的時間,炎龍依然不會忘記那份記憶中蘊涵的驚訝、憤怒以及……痛苦。
如果說誤吞下伊修托利的戒指是自己輕敵造成的可怕笑話,那麼女神之終末以及守護她的戰士就是真正的噩夢。在代表元素之力的炎龍面前,凡人打造的武器根本算不上什麼,然而,黎瑟西爾的意志卻令雅加西獲得了能夠破壞世界本體的力量。不,或許並不是皇帝的劍被祈禱術改變了,而是皇帝本人成為了祈禱術的一部分,女神終末破壞意志的一部分。
映照入瞳孔的兩人和那時難道不是很相似?另一位現世女神的終末,以及守護著她的戰士。
恐懼嗎?美露基狄克問自己,全身微微顫抖。然而,緋紅之王深知一點︰向恐懼挑戰正是生存的要訣之一。若渴望在冷酷的世界中獲得一席之地,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如果現在不除掉對手,自己便永遠只能畏縮在看不到邊際的靈界火海中度過無盡而無聊的一生。
“很好。”紅發巨漢深吸一口氣,“乘這個機會把星之子干掉,順便向那個愚蠢的凡人報仇。深呼吸深呼吸~!這是勇者出戰前的必要準備呢。”華特說著,指尖隨即凝聚起耀眼的光芒。
那道光芒中蘊涵著無法抗拒的死亡氣息。
即使是在如此混亂的戰場,羅蘭依然能游刃有余地作戰——並非他本人的劍術突飛猛進,而是因為死亡騎士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伊修托利之終末的身上。亡靈們小心翼翼地將女孩置于圓陣的中心區域,刀劍組成的銅牆鐵壁則將包括影龍在內的一切敵人攔截在交鋒距離之外。偶爾有漏網之魚,也大多被火焰鳥費雷爾多燒成了碳灰,真正需要青年獨自應付的敵人並不多,其中根本不存在掌握雲耀的強大戰士。
如果就這樣戰斗下去,支持到結束也不會有問題。金發劍士如此判斷,他突然想起了另外兩位和自己一樣流淌著溫熱血液的戰友。
不知道法洛希黛和奧露哈那邊怎樣了……
接著,青年將視線投向身旁神情凝重的祈禱士︰“別擔心,雖然戰況很激烈,不過有強大的死亡騎士壓陣,戰斗很快就會結束的。現在敵人已經現出疲態了,巨龍也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遲鈍~!”詩帆不解地皺起眉頭,“附近有一個掌握著強大元素力量的敵人,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不要在這種時候松懈了,否則的話……”
女孩的斥責說到一半時就被打斷了——羅蘭猛地將她的頭摁了下去。生死瞬間,曾屬于黑暗之鷹的軀體以超越意識的速度動了起來,青年低下頭的剎那,只覺得有一柄極鋒利的刀刃從頭頂掠過,縴細但耀眼無比的白線在切掉他半束金發的同時,橫掃過整個戰場,在地面刻出一個巨大的之字形圖案。
接著,空氣中尖銳的蜂鳴聲充斥了每個人耳膜,令刀劍的光芒與巨龍的噴吐全都頓了一頓。那道銀線劃開的地面因高熱而呈現出玻璃化的狀態,光滑的表面反射著陽光,看上去十分絢目。然而,在這條劃痕的兩側,卻是無數被切開的金屬與軀體。
就連兩頭在地面肉搏的巨龍也不例外,他們的頸項上各增添了一個徹底炭化的整齊切口,保持咆哮姿態的頭部則掉落在地,激起一陣血腥的煙塵。糾纏在一起的龐大軀體僵硬詭異的姿勢令所有人覺得毛骨悚然,就連見慣死亡的亡靈也不例外。
“那究竟是什麼?”奧露哈驚疑地看著被切割開的大地,“比祈禱術還要強大的破壞力~!”
“那是‘蒼鐮’,美露基狄克的‘蒼鐮’。”法洛希黛臉色慘白地回答,眼中浮起絕望的灰燼,“一旦羅蘭被那家伙發現的話……該怎麼辦?誰能告訴我該怎麼辦?”
“來了~!”詩帆低聲說。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一個高大矯健的身影從山崖上縱身跳下,在半空中進行了幾次優美的花樣轉體後,猛地落在一名死亡騎士的肩頭。劇烈的沖擊令亡靈的軀殼發出一連串可怕的骨裂聲,跨下坐騎的四肢也全都折斷了,但在夢魘倒地前,紅發巨漢早已舍棄了可憐的跳板第二次躍起,然後沉沉落在羅蘭面前十米的地方。
他腳下的地面塌了將近三寸,周圍的山岩一片龜裂。而巨漢身後,那個雙肩坍塌的死亡騎士正在逐漸分解。亮銀的鎧甲被無形的齒輪緩緩捻碎,亡靈的軀殼被由內而生的火焰慢慢啃噬,最終一切都化為了灰燼,留下的只有一柄冒著青煙的閃級武器。
“嗨,好久不見。你該不會已經忘了我吧?”華特-華特親切地打起招呼,“曾經對人家做過那麼過分的事,現在是該負責的時候了哦。”
曖昧的話語與說話者本人形成鮮明對比,但羅蘭笑不出來。青年抿緊蒼白的嘴唇,以機械的動作地舉起手中的大劍,然而那雙水色瞳孔中卻泄露出了他內心的恐懼與絕望。
他究竟……究竟是什麼~!?
“干嗎用這種無辜的眼光看我?”緋紅之王並不急于進攻,他正在品嘗捉弄獵物的享受時刻,“上次你那個幸運的把戲讓我的胃穿了孔,沒想到現在倒是玩出甜頭了嘛~!”華特說著瞟了對面同樣神色緊繃的詩帆一眼,“居然敢直接帶了個星之子出來,是不是打算毒死我啊?”
“笨~~~蛋~~~~~”美露基狄克故意以拖長的音調調侃,然後說出醞釀已久的台詞。
“同樣的招式對火焰主宰者用第二次是無效的~!”
火焰主宰者,緋紅之王,炎龍美露基狄克~!一連串頭餃蜂擁進羅蘭的腦海,令戰士覺得呼吸困難。對手是傳說中的存在,火元素的君主,不可能打贏的……光憑我們是不可能戰勝這樣的存在的,哪怕賭上整個寒冰皇冠騎士團的力量也不可能~!
正當金發劍士因恐懼而窒息的時候,華特-華特卻不客氣地打破了僵局。剎那之間,巨漢已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跨越了數十米距離,攜裹著火星的拳頭猛地砸來。羅蘭唯一的選擇就是將霜慟擋在身前,但青年很清楚,大劍雖然堅固但卻無法吸收動量本身,透過阻隔傳遞到身體上的震動依然能造成巨大的傷害。
然而在即將觸到霜慟劍面的時候,緋紅之王的拳頭突然被硬生生地截停了——一面無形的牆壁擋在了羅蘭身前。當炎龍無堅不摧的拳頭撞上這面透明御壁的瞬間,赤紅色的漣漪頓時向著四面八方濺了開去,在周圍激起陣陣燃著火焰的強風。
詩帆的祈禱術的力量~!羅蘭眼楮一亮。可是緊接著的一聲脆響卻令他的表情再度轉為慘白——吸收這排山倒海一擊的同時,結界居然像玻璃一樣裂開了數條又寬又長的裂痕。
“上來~!”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青年立即條件反射地後躍。
下一刻,從低空掠過的絢麗光流將他帶上了半空。火鳳凰費雷爾多載著詩帆與羅蘭,挑戰般地對著羽翼之下的緋紅之王鳴叫了一聲,隨後象離弦之箭般沖天而起,攀上群山之上五彩的天穹。
“有趣,很有趣。”美露基狄克咧嘴冷笑,“不過這是必然的,如果連這一擊都無法抵擋,那等于是浪費了我的感情了。”他說著,猛地又揮一拳。二次沖擊下祈禱術結界徹底崩潰,無數碎片被勁風掀起,然後又從半空中緩緩飄落。火焰主宰者迎著閃爍的玻璃雨抬起頭,望向天頂那個灼熱的紅點,獵物的所在。
接著,戰場上突然騰起一道直沖雲霄的赤紅色火柱,仿佛一柄連神都能斬開的鋒利巨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3:07
第十五章 守護的協奏曲
無數道烈焰撕開空氣,盤旋著纏繞上升騰的赤色巨劍,很快形成一股遮天蔽日的漩渦。天與地都在這股沸騰氣流不可思議的扭力下顫抖,就好象有什麼正在醞釀一般。接著,當凝聚起的火焰之流終于達到臨界點時,攀升至最高點的火柱終于象咆哮的火山一樣爆發了開來。
挾裹著星屑的熱風在一瞬間席卷群山,而在這股紅色波濤的頂峰,炎龍正乘風破浪,火焰流竄的身影在剎那間直沖雲霄。盡管是白天,但美露基狄克耀眼的本體卻令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黯然無光,他磅礡的雙翼猶如兩道白熱輪斧,切開沸騰的空氣,切開沉悶的天空,切開渺小凡人們恐懼的視線。
“先生們女士們,歡迎來到月之都狂歡節~!我是主持人華特-華特。”雷鳴之聲從戰士的頭頂上傳來,“那麼接下來……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舞曲‘死亡之焰’了,請盡情地跳吧~!”
伴隨著炎龍玩世不恭的開場白,無數道火蛇從他的雙翼飛舞而起。這些赤紅的亮線猶如瘋長的藤蔓,編織成巨大的羅網,將整個天空染成鮮血的顏色。
“真正的第一波攻擊要來了。”詩帆表情嚴肅地緊盯炎龍的一舉一動,“羅蘭,抱住我~!”
“恩。”對方不假思索地回答,然而當雙手摟住女孩柔軟腰肢的時候,青年才突然覺得一陣心跳加速。
笨蛋,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啊~!?傳說中連皇帝都無法解決的那頭炎龍就在後面,更何況最重要的是詩帆連十五歲都不到~!羅蘭苦笑了一下,慶幸自己面紅耳赤的瞬間並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接著,女孩清脆的聲音將他拉回生死時速的高空︰“抱緊了,無論怎樣也絕對不可以放開~!”
在美露基狄克張開的天羅地網下,費雷爾多突然收攏翅膀,以無法想象的流暢劃過天穹,只在五彩的天幕中留下一道眩目的紅色光痕。而這道尾痕的末端,成千上萬的火蛇正蜂擁而來,猶如漫天綻開的朵朵煙花,其中每一支都沾染著致命的氣息。
可是氣勢雖然浩大,急速游動的蛇群卻根本無法捕捉到那個模糊一片的目標。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它們已經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綿長的身體也由于過分盲目的追逐而糾纏在一起,扭結成丑陋的巨大火球。
“干得不錯,可是如果數量翻上三倍的話,你們能躲過去嗎?”炎龍的嘴角浮現起冷笑,與此同時,大片火焰再度從他背後的巨大弓形體上騰起。濃密到無法看透的熱浪一層疊著一層涌現,擁擠在一起的火蛇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不行,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擊中~!”羅蘭水色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狂風吹散了籠罩在他心頭的恐懼,那個冷靜的戰士回來了,“我們必須……”
“我們必須反擊~!”詩帆默契地接過話頭。少女的瞳孔就象北國反射陽光的堅冰,純淨的表面游走著銳利的光,“費雷爾多~!”
被喚出名字的火鳳凰突然猛地後仰,巧妙地將慣性導向與原本相反的地方,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巨大的半圓。它展翅的身影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突破蛇群,猶如一顆掠過黑暗的流星,從天頂直墜向美露基狄克的眉心。
下一瞬間,兩股火焰之潮沖撞的交界處迸發出劇烈稠密的波紋。同樣的元素之力在接觸點相互吞噬涅滅,發出金屬摩擦時產生的那種刺耳鳴響。灼熱的暴風頓時席卷過整個戰場,就連連綿的群山仿佛也在微微顫動。
“這種程度也敢和我正面對抗?找死的話就成全你們~!”緋紅之王以滿意的語調咆哮一聲。接著,火焰主宰者那一側的結界突然飛速轉動起來,轉瞬之間便由單層薄薄的御壁演變為澎湃的漩渦,然後猛地將眼前渺小的火鳳凰甩了出去。
時間之河的流淌停止了,鼓噪的狂暴熱風熄滅了,就連戰士堅定無比的意志也在那一時刻凍結。周圍的一切都逐漸模糊起來,被大浪般的黑影籠罩、吞噬。
然而在這片凝滯的黑暗中,美露基狄克額頂的尖角卻正聚集起空氣中的光粒子,仿佛一顆漆黑暗夜中一顆耀眼的星。
“不要~!”
詩帆的叫喊聲終于打破了這瞬間永恆的寂靜。與此同時,一道銳利的激光也從炎龍的長角上射出。這光痕**一道開天闢地的利劍,先是將地面戰場整個一分為二,然後利落地斬下半個山崖,最終毫無停滯地劈開天空的雲層。
刺眼的白線同樣掠過了火焰鳥的身體。
費雷爾多立即猛地掙扎起來。可是緊接著,伴隨著沉悶的撕裂聲,火鳳凰的左翼突然從身體上錯開,然後被強風卷上半空中。一連串火花從整齊的切口處迸射出來,女孩的臉色頓時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下一刻,重力抓住失去飛翔能力的火鳥,無情地將它拖向地面。這顆星墜落的速度無法抑制地越變越快,轉眼之間,費雷爾多連同它所承載的兩人便一同撞上堅硬的岩石地表,濺起沖天的火焰之浪。
“那是……女神之終末~!她怎麼會出現在如此混亂的戰場上?”摩提達爾自言自語著,聲音卻突然低了下去,“這一擊恐怕還無法結束一切,我必須盡快通知首領才行。”
“什麼,被擊落了~!”理查德的雙眸中掠過一絲不安,他咆哮著命令身旁的死亡騎士,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優雅與冷靜,“立刻去支援~!即使對手是緋紅之王也無所謂,一定要救出女神之終末~!一定~!”
“詩帆?詩帆~!你還好吧?”羅蘭的聲音飄進耳畔,仿佛來自遙遠的彼方。但青年攙著女孩的有力的臂膀卻證明了那僅僅是錯覺。
“沒關系……”祈禱士蹣跚地從灰燼中站起身,可是抬頭的瞬間她突然停止了言語,直勾勾地瞪著面前的一切。
當發現從火焰中飛舞出的無數光點不僅僅是火星的時候,詩帆只感到全身血液涌向頭頂的眩暈——那些狂亂翻飛著的火花是一片片鮮紅的羽毛,光滑的表面映著游走的火光,照耀出一個詭異的夢境。然而,目睹這絢麗的景象,女孩卻露出罕見的恐懼表情——因為每一片飄落的羽毛都是費雷爾多軀體的一部分。
黑發少女驚慌失措地四下張望,將一切危險拋到腦後︰“不見了~!感覺不到費雷爾多的氣息了……它不見了~!”
“冷靜點,我們必須首先想辦法避開炎龍。”
“放開我,你根本什麼都不懂~!”詩帆很難得地提高音量,“除了黎瑟和費雷爾多以外,我還能信任誰?如果沒有費雷爾多在這里的話……如果沒有它的幫助……”女孩試著想要掙脫對方的雙臂,可是羅蘭卻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
“再這樣下去我們肯定會死在這里。”青年專注地看著詩帆薄綠色的瞳孔,“你擔心費雷爾多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不要忘記,如果就此被炎龍終結一切的話,以後便永遠都沒有機會去嘗試下一次召喚了~!”
“可是……”黑發少女低下了頭。
原來她並不是永遠都不融化的堅冰。
奇妙的感覺從羅蘭的心中一閃而過。不過瞬息萬變的戰場容不得哪怕一瞬間的分心的——青年的話音剛落,一道由高密火焰凝固而成的血紅色閃電便突然從天而降。羅蘭只來得及將詩帆抱在懷中,兩人所在的位置連同前來支援的數十名死亡騎士便全都被解離成了灰燼,只在地面上留下一個熔岩四濺的巨坑。
美露基狄克的“炎雷”噴吐,足以融化閃級武器的火焰之力。
然而,這片灰燼之地的中央卻依然存在著一小片綠洲,伊修托利之終末以及她的守護者在緋紅之王的得意技下安然無恙,一層薄而清晰的水藍色結界堅定地阻擋著恐怖的毀滅之力,膽敢來犯的火焰之流全都在它的面前熄滅。
“這就是屬于終末的力量……”
“不,這不是我做的。”青年的感慨才剛開了個頭就被打斷。黑發少女伸出縴細的手輕輕撫摩對方的臉頰,那雙漂亮的眸子正目不轉楮地凝視著伊修托利之歐林,似乎要從中尋找出什麼,“……光芒……好溫暖。”
如果有一面鏡子,迷惑不已的羅蘭便會明白對方輕聲曼語的含義了——因為此時此刻,他的瞳孔中正燃燒著和黑暗之鷹相同的灼熱火焰。不,或許有些不同,那水色雙眸中所蘊涵的光芒比黑暗之鷹的復仇之火更為純粹,更為明亮,仿佛是從靈魂深處沁出的泉水,清澈透明。
下一刻,頭頂再次傳來吐息前的轟鳴。金發劍士條件反射地抽出背負的巨大雙手劍,然後抬起頭,映入眼中的景象令他的呼吸為之一窒——無數道火焰之正回流向美露基狄克的血盆大口,簡直就好象是被看不見的龍卷風攫住一般,逐漸凝聚在炎龍的喉頭。
這並非“炎雷”發動的征兆,而是威力超其數十倍的沖擊波。如果這一擊真的從天而降,或許羅蘭和詩帆站著的地方便會成為一座真正的火山吧?可是獵物卻沒有絲毫選擇的余地,從高空中俯瞰,整個戰場一覽無疑。事實上,即使有足夠遮蔽視線的地形,在沖擊波的力量下那也只是螳臂當車而已,躲避者將會和掩體一同被葬送在火焰中。
究竟該怎麼辦?羅蘭忽然覺得原本已經擺脫的絕望桎梏又一次鎖緊全身,持劍的雙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白皙的雙手毫無征兆地從後側伸出,接著,女孩溫暖柔軟的軀體便貼緊青年——詩帆從背後抱住了羅蘭。
“如果是你的話……如果是你的話,或許可以發揮出我尚未覺醒的力量。”戰場的轟鳴中,黑發少女的話語卻一如既往地清晰,猶如耳旁的低語,“羅蘭,你能聽見我的歌聲對嗎?所以……我想要相信你一次。”
“來和我一起戰斗吧,以自身的意志斬開眼前的一切敵人~!”
伴隨著詩帆堅定的話語,霜慟表面鐫刻的文字突然亮了起來,流瀉出與劍之主眼中相同的清冷光輝,簡直就好象是從黑暗之海里升起的一輪新月。
“終于來了。”黎瑟西爾睜開眼,隨後緩緩站起身,走出閉目養神的休息室。
月光洲的主人穿過花朵點綴的長廊、放滿書籍的大廳以及看不到盡頭的旋梯,最後終于抵達高塔的底部,競技場所在的位置。在這個巨型圓廳的另一頭,剛剛關閉的大門前,兩位入侵者正在靜靜等待即將到來的戰斗。
略微靠前的是有一頭短發的人類女孩,表情沉靜,姿態完美。然而她黑色的眼眸卻遮去了一切生機,精靈很清楚其中蘊涵的意味——那是不需要思考和判斷、絕對不會猶豫的刀鋒,即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達成主人的願望。
沒用的,在祈禱術面前,你的決心只能令自己走進死路而已。黎瑟西爾在心里默默地對夜鶯這麼說,隨後將視線轉向另一人。
首先映入祈禱士眼中的是一柄劍——古老的劍鞘上紋著火焰的流飾,劍柄的中央嵌著天藍色寶石,舒展的護手仿佛張開的雙臂,令整柄武器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十字。這是一柄聖十字劍,一柄為了女神之騎士而被鑄造出的強大武器。
然而此時此刻,劍的主人卻不惜一切也要阻止女神達成自己的願望。
“不出所料,能做到這個程度的也只有你了。盡管只在百年前有過一面之交,但我還記得那時的情形。”黎瑟西爾的語調象冰一樣寒冷,“莫巴帝-辛格威斯,背叛了雅加西的人。”
“希望擺脫神靈束縛的凡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這麼形容。”聖十字劍的持有者不緊不慢地糾正,“雖然預料到遲早有一天必須和皇帝的戀人做個了結,不過沒想到居然會是在月之都。”
“你現在的化名是?”精靈問。
“塞格特。”血族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銀翼商會副會長……我早就該猜到的。”祈禱士的瞳孔在瞬間收縮,“這麼一來就可以聯系起來了——政治、軍事還有經濟,你的力量已經滲透到了方方面面。莫巴帝,你是打算將整個卡那多斯大陸變成自己的提線木偶嗎?”
雅加西走了以後,就連神也無法抑制他的勢力擴張了嗎?想到這里,精靈禁不住心頭一緊。
“我對權力沒什麼興趣。只不過若想要與神抗爭,那些是必須的條件,否則夢想便會淪為空談。”叛逆者說著踏前一步,“黎瑟西爾,雖然這些年來你一直在阻礙我的計劃,可是最終我還是來到了這里~!”
“現在,請將伊修托利之終末交給我。”血族伸出手。
路維絲之終末抱以輕蔑地嘲笑︰“聲勢頗浩大呢,可是我倒是很奇怪,為什麼掌握雲耀的強大劍士當初不去和路維絲的聖騎士對抗,現在卻這麼急著殺死連十五歲都不滿的少女?”
“被認為是欺軟怕也沒辦法,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理由。”銀翼商會副會長的語調沒有任何改變,“因為對于我們這些凡人的守護者來說,路維絲根本算不上什麼。不,像她這種‘神靈’的所作所為只會令局勢變得對我們更有利而已。”
“上一任女神的力量並不大,但她對于權力的渴望卻很強。所以路維絲的信奉者們不得不為了她的意志而到處擴張,在形成巨大的帝國後,內部的集權統治則又帶來了一系列的**與弊病。或許路維絲聖都和守護法陣的確是信徒們所創造出的耀眼成果,可是在那之下究竟積累了多少屍骨和冤魂呢?”
“一旦人們的雙眼不再被華麗的聖光屏蔽,他們就會發現其實所謂的‘神’和獨裁者並沒有什麼區別。總有一天,凡人們會拒絕以自己的信仰去交換女神的力量,而那時便是神的時代終結之日。”
“但伊修托利是不同的。”黎瑟西爾的表情依然冷竣。
“沒錯。”血族贊同地點了點頭,似乎此刻進行的並不是劍拔弩張的戰爭,而是一場友好的學術辯論,“與其說伊修托利是凌駕凡人之上的統治者,倒不如說她是一位激進的理想家。由這樣的女神來引導凡人們,我也無話可說。”
“只不過非常遺憾,她似乎對于凡人的世界毫無興趣,一心一意只想要取得終末的力量以達成自己的願望。”叛逆者的話鋒突然一轉,“這是我們絕對不能允許的,因為那即代表著毀滅。”
“身為精靈的你,應當最清楚女神之力對現世帶來的影響。”莫巴帝在“精靈”二字上加了重音。
“精靈?”黎瑟西爾呆了一呆,隨後醒悟般地全身緊繃,眼神在剎那間籠罩上永遠無法驅散的烏雲,“你難道是說精靈國度的滅亡?”
“嘿,果然也涉及了這方面的研究嗎?那樣的話解釋起來就方便多了。”對方的嘴角浮現起冷笑,“不必討論幾百年前在卡那多斯發生的事情,八年前新的慘劇便是最好的證明——洛倫丹大陸布拉因那斯的覆滅。”
血族冰冷沉重的聲音回蕩在競技場中,仿佛敲響的喪鐘,令一切陷入死寂。
“伊修托利擁有強大的執念,所以反映在現世之中,她獲得了強大的力量——那些死亡騎士就是最佳的例子。但路維絲做不到那種程度,她僅僅只能將自己的力量附著于凡人的**上,以聖光的形式作體現。在亡靈們面前,聖騎士的攻擊顯得蒼白無力。所以,黎明即將來臨的時刻,路維絲無法依賴她的人類信徒,只能尋找另一種方式來阻止新生的女神。那就是精靈了。”
“人類和亞人族的**與靈魂之間的聯系極為穩固,**所受的創傷會直接映射到靈魂上,所以當**滅亡時,靈魂便會返回幽界並在瀛海中分解;亡靈則恰好相反,**與靈魂之間的聯系幾乎為零,只有幾個關鍵的連接點。所以我們血族或者是那些死亡騎士才會擁有強大的復甦能力,因為**的創傷並不會對靈魂造成什麼影響。”
“精靈則是介于兩者之間的存在。你們的靈魂與**聯系並不緊密,所以才能擁有數百年的壽命,然而也並非完全無關,所以依然逃不過痛苦與死亡。這恰好是一名走投無路的女神的最後選擇——既不會強大到無法控制,又比人類難以剝離的靈魂更易塑造。”
“于是,路維絲通過某種方式剝離了布拉因那斯精靈們的靈魂,他們的**陷入永恆的睡眠,而魂魄則被凝聚成強有力的武器——使徒。由于一名使徒是由數個精靈之魂構造而成的,所以力量方面尤在死亡騎士之上。只不過很可惜,即使如此,無能的路維絲依然無法阻止伊修托利之黎明的來臨。”
“你是從哪里知道這些的?”黎瑟西爾打斷對方的論述,聲音中帶著無法壓抑的顫抖。
“凱琳娜的研究成果,當然在伊修托利之黎明後我也親自去洛倫丹求證過了,這是事實。”莫巴帝的回答沒有半點猶豫,接著他突然想起什麼般笑了起來,“另外,我還知道一些連你和雅加西尚未探明的部分……關于女神的願望……”
“說出來。”路維絲之終末的臉色一片陰霾。
“雖然不惜一切也要追求理想的確讓人心動,只不過在得到終末後,伊修托利會做的事恐怕和路維絲的垂死掙扎並沒有區別,唯一的不同之處在于,受到影響的不僅僅是一小片區域的精靈,而是這整個世界。”
“世界末日?還真是危言聳聽的說法。”祈禱士目不轉楮地盯著吸血鬼,似乎要從那雙寶石的瞳孔中看出破綻一般。
“我不會說得那麼誇張。但伊修托利的確會以自己的標準來改造這個世界,類似于‘末日審判’那一類的花樣吧。”莫巴帝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變得象刀鋒一樣危險。
“這個世界從誕生之日起就充滿了殘酷,人不可以選擇在什麼地方、時代和環境出生,起點不同,導致的結果自然不同。騎士中有憑一己之力獲得地位的戰士,也有僅因貴族出生便獲得頭餃的愚者;盜賊之中有渴望不勞而獲的愚者,也有環境逼迫下的貧民。”
“然而,在這個根本沒有標準可言的殘酷現實中,伊修托利居然以為自己能帶來公平和正義,你不覺得很可笑嗎?她有什麼資格來審判凡人?有什麼資格來改變現實?”叛神者血紅的雙眸在剎那間燃燒起來,“能夠改變現實的只有我們凡人自己,所以我絕不會允許女神僅憑自己的意志就蠻橫地毀滅這個世界~!”
“可惜,你的‘審判’對于詩帆來說同樣是蠻橫的。”良久的沉寂之後,黎瑟西爾深吸一口氣,然後堅決地回答,“如果一定要我做出選擇,我會為了保護她戰斗到底~!”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任何誤會了。既然你以自己的意志做出決定……”伴隨著宣判般的語調,沉睡的聖十字劍終于醒來,散射著清冷光輝的長鋒“唰”地出鞘,“那麼,我們只有道別了,黎瑟西爾。”
下一瞬間,一旁沉默的夜鶯已飛掠過地,連人帶劍一起直射向對面的祈禱士。
精靈優雅地舉起右手,一瞬間,巨大的半月形風之刃就脫離了她的指尖,透明的刀刃邊緣,不同密度的空氣使景物看起來微微有些扭曲。這道風刃不斷地分裂,最終化為一陣撕裂空氣的透明雨,封死了對手的全部行動路線,帶著尖銳的呼嘯撲向獵物。
可是澤菲利斯依然面沉如水——這種程度的攻擊只相當于普通的劍斗氣,在掌握著雲耀奧義的自己面前根本毫無威脅。女孩抽出腰間的軟劍,精準無比地點向風刃最薄弱的部位,她要以攻為守,突破防御後一擊致命。
然而,精王劍晨曦在刺到一半的時候居然被某個強大的力量扯了回去——莫巴帝抓住了學生的手腕,硬生生地截停即將貫穿目標的劍鋒。
“啊~!”
澤菲利斯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戰斗中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因為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赫然發現雪亮的長劍就在眼前,劍鋒離喉頭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黎瑟西爾站在競技場的另一頭,甚至連手指都沒有動一下。
剛才的一切僅僅是祈禱術的力量,風之刃並不存在,如果夜鶯徹底完成這次精確的攻擊,會被貫穿的將會是她自己的頸項。
“疼嗎?”血族放開手的時候,發現女孩白皙的腕子上已是一片通紅。
“非常抱歉,老師……對不起,我不該擅自行動。”澤菲利斯痛苦地閉上眼,臉色一片慘白。
“對方是路維絲之終末,掌握了最強大祈禱術的人,凡人無法應付是理所當然的,你不用在意。”莫巴帝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後大踏步走到最前,“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是。”夜鶯還劍入鞘,靜靜地退到交鋒距離以外。盡管失敗者的心髒依然因剛才險象環生的一幕狂跳不止,但她並不擔心接下來的戰斗——或許對手的確強大得超乎想象,可是老師是絕對不會失敗的,女孩一直如此堅信著。
“原來你也會覺得寂寞嗎?”精靈諷刺地調侃,眼神中卻增加了幾分警覺。剛才的祈禱術應當連莫巴帝的意識一同扭曲,可是對方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居然還幫部下脫出了幻覺,這令黎瑟西爾感到一陣不安。
沒時間尋找原因了,激烈交鋒的時候一個閃失就會帶來致命的後果,我必須全力進攻,在第一時間將他解決。祈禱士這樣判斷,伴隨著她的意志,數百名身著重裝、手持利刃的魔影鎧甲從虛空中浮現,如狂風般撲了過去。
“祈禱術對我是無效的。”莫巴帝按古老的禮儀將十字劍置于胸前,劍鋒指天,隨後緩步走向對手。他逼近的速度極慢,可是隱隱的有一種強大的威勢隨著他逼了上去,仿佛直插雲霄的山峰般難以撼動。
虛幻刀光連成的御壁根本無法阻止叛神者的步伐,他絲毫不在意魔影鎧甲的巨劍從自己的軀殼上掠過,只是大踏步前行。
突然之間仿佛感應到什麼一般,血族手中的聖十字劍動了起來,伴隨著金屬交擊的脆響,十字劍擋下迎頭斬下的千鈞之力——原來眼前並不是純粹的幻覺,無數的光影之中隱藏著真正的利劍,在對方疏忽的瞬間,存在于現實之中的魔影鎧甲便會將獵物在瞬間斬殺,這才是祈禱術真正強大的地方。
可是,這必殺的一擊居然被莫巴帝輕易擋下了,黎瑟西爾覺得不可思議。
“你究竟……做了些什麼?”皇帝的戀人第一次感到戰斗脫出了自己的掌握。
“‘終末’的力量只有‘終末’本身才能抗衡,你很清楚這一點。”血族露出懷念的神情,“既然凱琳娜為我揭露了世界的真實,那她當然也會賦予我對抗這真實的力量~!”
仿佛證明這話語一般,聖十字劍上瓖嵌的寶石突然散射出璀璨的光輝,在空氣中濺起無數波浪般的漣漪,令所有的幻覺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剩下的數十個真正的魔影鎧甲孤零零地站著,如同即將折斷的枯木。
“那是凱琳娜的藍寶石~!”目睹眼前的景象,路維絲之終末頓時醒悟過來,以無法置信的語調低聲自語,“屬于終末的護身符……”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莫巴帝已經將所有的傀儡斬成兩半,現在沒什麼能夠阻擋他了。叛神者與女神終末之間,只有一柄雪亮的聖十字劍。
“你不覺得自己太過依賴祈禱術了嗎?”血族說著,嘴角浮起冷酷的笑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3:41
第十六章 七色花
莫巴帝毫不猶豫地采取了中央突破的方式,吸血鬼的身體特性使得他可以直接獲得突刺的速度而無須任何助跑。原本朝天的聖十字劍在瞬間化為一條明亮的線,和影子般模糊的持劍者一起射向目標的心口。
但攻擊在即將爆發前卻突然熄滅了——一面幾近透明的防壁從正面擋下了這次銳利的突刺——那是一對從黎瑟西爾背部舒展開的透明之翼,上面的每一片羽毛都是鋒利無比的刀刃。四濺火花的映照下,這對攜裹著死亡的翅膀正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屬于最強祈禱士的翔具,透器“純色之風”。
除去凱琳娜藍寶石的力量,聖十字劍本身根本無法與這對攻防一體的死亡之翼相提並論,雙方的武器差距相當明顯。可即使如此,祈禱士的眼神中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放松。同樣身為雲耀奧義的掌握者,黎瑟西爾在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一點——劍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拿劍的手,持劍的人。
莫巴帝的雲耀究竟達到了怎樣的程度?
皇帝的戀人嚴肅地看著對手,腳尖輕輕一踮,輕盈地踏空而行。遠遠看去,精靈似乎依然穩穩地站著,實際上她卻懸浮在離地幾寸的空中。盡管只是些微的距離,戰斗時的速度卻會因此產生質的飛躍。
然而,即使借助翔具擺脫重力的束縛,即使純色之風中數千數萬的刀刃一齊飛舞,**的速度依然無法超越心的速度。精靈伸展的雙翼帶起一陣又一陣急雨般的銀光,可是卻無法攻破血族的防御。莫巴帝鬼魅一樣的身影在層層疊疊的劍影中進退自如,沉重的十字劍畫出一個又一個閃亮的圓,封擋住精靈的全部攻擊。
接著,劍鋒突然帶起一點銀光,精準無比地插進千萬刀刃的罅隙中。透明的雙翼一剎那猛地旋動起來,黎瑟西爾被迫脫離交鋒距離,雙翅一振掠上了半空。鮮血從她的左肩上不停地滴落,綠衣的襯托下那片殷紅顯得格外刺眼。
“真是讓人失望,你的雲耀也不過如此。”莫巴帝嘲諷地甩動十字劍,雙眼卻不放過獵物的一舉一動。
“有些東西始終是由命運決定的,我並沒有奢望掌握宗師級雲耀。”黎瑟西爾以淡漠的口吻回答,並不在意肩上的創傷,“雅加西曾告訴過我,由于靈魂與**分離的緣故,亡靈不會感到疲倦與疼痛,意識因此能不受干擾地集中。相較于人類,這種特征使得他們能更好地掌握雲耀。”
“但是不要忘記,不死者……”精靈的話鋒突然變得冰冷,“這種天賦同樣也是你們致命的弱點~!”話音未落,祈禱士的雙手之間突然迸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
祈禱士的意志可以驅動起念之海中的波浪,對靈界造成影響,最終在現世中形成物質性的破壞。其中最頻繁出現的,莫過于地、水、風、火四大元素之力,作為自然的具現形式,元素的力量足以撼動萬物。然而,祈禱的奧義卻並非只能達到靈界,它同樣也可以達到幽界,在那里存在著構成這世界的最後兩種元素。
掌管著生命與死亡的兩種力量。
當死者的靈魂墜入幽界最深處的瀛海時,將之分解的力量被稱為“暗之力”,而當瀛海中浮起新生靈魂飛入現世時,將之創造的力量則被稱為“聖之力”。前者對于生者來說是致命的,而後者對于亡靈來說同樣是致命的。凡人們若想要運用幽界的力量,必須獲得神靈的幫助。然而作為神靈本身的一部分,那樣的步驟對于星之子來說是完全多余的,女神之終末能輕而易舉地運用它們。
此時此刻,聚集于黎瑟西爾掌心之間的光芒正是聖之力的具現形式。在人間,這光芒有一個眾所周知的響亮名稱——
聖光術。
“日行者,陽光無法毀滅你,但聖光術卻可以。”重新掌握主動權的精靈微微一笑,“不覺得很諷刺嗎?雖然與死亡騎士不共戴天,但你和他們卻畏懼著相同的生命之力。”
祈禱士手中耀目的亮金色火焰迅速向四周蔓延,如水流般淌過主人的雙臂,在那對透明的羽翼上激起一圈圈溫暖的漣漪,最終凝聚為一件燃燒著的金色甲冑。精靈的全身都包裹在這聖光律動的輪廓中,翔具“純色之風”也成為了一對游走著光流的火焰之翼。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此刻的黎瑟西爾一定就是那只存在于詩歌和幻想中的熾羽之天使了。
目不轉楮地望著火焰之中美麗的倩影,就連莫巴帝的表情也無法抑制地緊繃起來,血紅色的寶石瞳比剛才收縮得多。
但在對峙的雙方打破平衡前,競技場角落中等待的人卻率先動了起來。聖光術對于亡靈是致命的,但對有血有肉的人類來說,非但不是威脅反而還可因此不必擔心受傷的問題。看中這一點的澤菲利斯毫不猶豫地抽出精王劍,就要上前搶攻。
“回去。”冷峻的聲音迫使夜鶯停下腳步。
“可是,老師……”女孩很罕見地想要反駁,她的瞳孔中除了戰士的銳利外,還有隱藏在眼底的擔憂與不安。
“對方可以同時使用聖光術和意識扭曲,這種程度的進攻是無效的。”莫巴帝嚴肅地搖了搖頭,但接著卻露出放松的笑容,“不用擔心,我是絕對不會被阻止在這里的。若是連路維絲之終末都無法戰勝,那以後也沒必要去面對伊修托利之終末了。”
“……是。”漫長的幾秒內心掙扎後,夜鶯終于低下頭,退回到競技場的邊緣。只不過這一次,女孩的聲音卻堅決異常,“請您一定要取得勝利~!”
“當然。”叛神者再一次緩緩舉劍,劍鋒朝天。那雙血紅的瞳孔中映照出鋒利的刃身,帶著高傲的自信。
“你真的很疼愛她呢。”黎瑟西爾並不急于攻擊,直到兩人之間的對話結束,她才抬手凝聚起聖光之力。
“是啊,不過……我還不至于為了女兒舍棄整個世界。”對方冷冷地回答。
“真是可悲的覺悟。捧著這種自我滿足的犧牲精神,你便以為背叛雅加西可以被原諒嗎?”那句話令精靈在一瞬間起了殺意,律動的生命之力中也因此摻進了難以言喻的殘酷感,“來試試看吧,看看在最純粹的聖光術下,罪孽深重的你會被怎樣淨化成灰燼~!”
下一刻,數十道絢麗的弧風從祈禱士的雙翼上飛射而出,將整個競技場化為一片光與火的海洋。
正如久遠之燈火無法完全防御尤瑟爾的聖光風暴一樣,凱琳娜之藍寶石同樣無法徹底吸收在整個戰場上四溢開的聖光之流。盡管周身都籠罩在淡藍色的御壁中,不死者的皮甲卻依然發出嘶嘶的聲響,連同里面的**一同開始冒煙。莫巴帝終于品嘗到了久違的痛苦,那種靈魂被燒灼、被吞噬的刻骨銘心的痛苦。
暴雨般傾瀉而下的光芒籠罩中,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全力閃避,即使偶爾有近身戰斗的機會,血族也依然只能放棄——在如此強烈的聖光照耀下,普通的**創傷瞬間便會痊愈,如果無法一擊致命,攻擊根本毫無意義。
必須創造並把握住那個未知的決定性時刻,莫巴帝閃爍著精光的寶石瞳毫無疑義地這麼判斷。
然而,同樣明白這一點黎瑟西爾並不打算給對方任何機會。祈禱士的力量似乎無窮無盡,她的雙翼每振動一次,競技場中便會騰起一陣金色的駭浪,如連山般從目標身上碾過。在洶涌的沖擊下,保護著莫巴帝的球型防護層開始逐漸閃爍起半明半暗的光芒,看起來就象是即將沉沒的一葉扁舟。
馬上就可以結束了,這場延續了幾百年的戰爭……熾羽天使的眼中閃過一線無情的光芒。現在,黎瑟西爾正懸停在競技場中央,而獵物則被洶涌澎湃的光之潮逼入邊緣,身後高聳的牆壁令他再也無法後退。下一波攻擊只要全力施壓,對方的保護罩一定會很快崩潰,而那一刻即是亡靈的魂魄被燒盡之時。
祈禱士的意志驅動下,聖光的火流像活著的猛獸一樣撲了過去。巨大的沖擊力將莫巴帝打上了半空。然而,正當黎瑟西爾打算摧毀凱琳娜之藍寶石的防御時,毫無征兆的結局卻令嚴陣以待的精靈在一瞬間分神。
“什麼~!?”祈禱士脫口而出的呼喊中帶著一絲驚訝,與此同時,血族的瞳孔中則掠過難以置信的鋒利眼神。
在被外力捏成碎片前,那層淡藍的御壁居然自己先消失了~!不僅如此,就連瓖嵌在十字劍上的藍寶石也在一瞬間黯淡了下來~!突然之間仿佛應和一般,十字劍的尖端迸發出一點灼眼的光芒,就好象漆黑夜空中那顆最亮的寒星——莫巴帝孤注一擲地舍棄防御,將終末的力量全部都凝聚在了十字劍的鋒刃之上。
然後他終于發動了無數次閃避以來唯一一次真正的攻擊。血族持劍的手腕猛地一抖,十字劍在這股力量的引導下成了一支最利的飛鏢,切開洶涌的浪潮,貫過停滯的空氣,瞬間跨越整個競技場,直射向黎瑟西爾的心口。
凝聚著女神終末之力的劍鋒足以毀滅這世上的任何物質,祈禱士惟有閃避。千鈞一發之際,黎瑟西爾與旋轉的十字劍終于錯身而過,但透器“純色之風”卻被輕而易舉地切了開來。精靈的右翼頓時被十字劍釘在了牆上。
決定性的時刻已經被創造了出來,接著要做的……就是把握住它~!叛神者的寶石瞳燃燒起血一樣鮮紅的火焰,在金色的聖光籠罩下,仿佛蒼莽天際的大草原上凶殘的餓狼尖牙。
靜靜等待的澤菲利斯突然踏前一步,手中泛起金屬的光澤——女孩迎著聖光的浪頭拋出了精王劍,武器僅在空中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被另一只有力的手緊緊地握住了。
莫巴帝的手~!
下一刻,寶石瞳在空氣中劃出兩道耀眼的亮線,血族如鬼魅般的身影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從滾滾熱浪上一點而過,洶涌的聖光甚至無法擊中他身後的殘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道狂風已經掠過整個競技場,直射向無法動彈的祈禱士。
還真會挑時候~!黎瑟西爾的眉頭皺了一下。她已經無法再使用意識扭曲了——一陣陣連綿不絕的干擾力正從緊釘右邊翅膀的十字劍上傳來,阻止了那種需要精妙技巧的祈禱術。而無論聖光怎樣燒灼,莫巴帝卻依然拼命地沖向這里,現在唯一的選擇只有近身白刃戰。
雖然我的雲耀尚未達到極至……不過莫巴帝,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輕易得手。
精靈的嘴角扭起冷酷的微笑。當對手高高躍起從半空中猛斬而下的瞬間,熾羽天使收攏的左翼突然逆著呼嘯的劍風沖天而起,帶起一線純金的光芒。
大片紅色劈頭蓋腦地灑了下來,那並非生者溫熱的鮮血,而是亡靈暗紅的死血——祈禱士的這一擊將精王劍“晨曦”連同握著它的手臂一同齊肩斬了下來。可是赤色的急雨之中,勝利者的眼神卻透露出難以置信的驚疑。
在這個時間凍結的瞬間,莫巴帝的寶石瞳中突然掠過一閃而逝的光彩。黎瑟西爾很熟悉其中蘊涵的意義,因為很久以前,戰場上的雅加西也時常會露出如此表情——對于回憶者來說,這是令人懷念的過去;但對于敵人來說,這卻是絕望與死亡的預言。
其實我所渴望的正是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刻。莫巴帝血紅色的眼楮正低聲這麼說著。
叛神者輕盈地落到祈禱士面前。
斷臂與長劍停滯半空,血雨將落未落,聖光無法抑制地向外蔓延,鋒利的翼保持舒展的姿態,就連黎瑟西爾掌握雲耀奧義的雙眼也無法看清這個動作。
血族終于突破了全部防御,他的鐵拳正正打在目標脆弱的腹部。強大的沖擊力在剎那貫穿了精靈柔軟的身體,令她身後的石壁向著四面八方輻射開一道道深深的裂紋。黎瑟西爾的口中頓時沖出一股濃稠的鮮血,隨著意識的逐漸模糊,精靈掛在對方拳頭上的軀體也歪倒在地。
“……安息吧,高傲的祈禱士。”莫巴帝的聲音飄了過來,遙遠得好象在生與死彼岸的另一頭。
就這樣結束了嗎?
黎瑟西爾的嘴角突然泛起釋然的微笑,她的視線逐漸模糊,最終陷入一片無法逃避的黑暗中。這樣也好,我終于可以脫離持續無盡的戰斗,脫離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回到雅加西的懷抱中去了。
但是在陷入永恆的睡眠前,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老師~!”澤菲利斯高喊著奔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半跪在地的莫巴帝。勝利者的斷臂處一片血肉模糊,白森森的骨頭突兀地斜伸著,但這恐怖的傷口並不會對亡靈造成太大的困擾,真正令血族感到痛苦的,是依然在體內肆虐的聖光之力——盡管競技場上奔騰的聖光之流正在迅速褪色,但滲透進靈魂之中的生命之力卻並不會因此熄滅,血族不得不繼續殘酷的戰斗。
“劍……”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一邊喘氣一邊艱難地吐出這個字眼。
夜鶯立即遞過那柄聖十字劍。當亡靈接觸到凱琳娜藍寶石的瞬間,一輪湛藍的光芒頓時裹住他的全身,將啃噬靈魂的聖光一一分解。目睹在意之人的臉龐逐漸恢復血色,澤菲利斯的眼神也終于放松了下來。
“已經沒事了嗎?”女孩溫柔地問。
“恩,總算結束了。”莫巴帝嘆了口氣,隨後將右臂接上傷口。吸血鬼強大的痊愈能力令斷肢很快重新與身軀連為了一體,“最大的障礙已經清除,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伊修托利之終末,她一定隱藏在這高塔……”
可是這句話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
“到此為止了,莫巴帝-辛格威斯。”盡管雙眼緊閉的軀殼已經冷去,黎瑟西爾的話語卻從四面八方傳來,仿佛她已經與空氣融為了一體,“雖然終末護身符的力量的確很強,可是……若是我以生命為代價,即使是再強的守護之力也一定會被燃成灰燼~!”
“糟了~!”血族的眼中閃過憤怒的神色,“這家伙打算和我們同歸于盡~!”
“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殺死詩帆的,絕對。”祈禱士斬釘截鐵的話語猶如狂暴的勁風,令整座競技場連同其上的高塔微微顫抖起來。
“澤菲,到我這里來。”叛神者一把將女孩摟進懷中,然後猛地將聖十字劍插進地面。感受到主人的堅決意志,藍寶石中迸發出無數道鮮亮的光芒,只是一瞬間便在他的身體四周編織出一個若隱若現的蜂巢狀力場。
“老師……能抵御得了嗎?”夜鶯仰起頭,略帶不安地問。
“當然。”莫巴帝的聲音恢復了自信,“不要忘記,我們同樣也是賭上性命在此戰斗的。即使是女神之終末也不可能阻擋凡人對自由的渴望~!”
無論面前有怎樣的敵人,我也一定要將這世界糾正。
“來了~!”詩帆的低語在嘈雜的戰場上顯得格外清晰。
濃縮的火焰終于達到了極限,凝聚的光芒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化為排山倒海的沖擊波,從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嘯著噴射而出。空間在一瞬間被扭曲,巨大的音爆壓迫著整個戰場,天空看起來仿佛一片火海。
就是現在~!
羅蘭踏前一步,將雙手能帶起的全部力量都貫注于霜慟的鋒芒之上,迎著窒息的焚風逆山而起。一股冰藍色的光芒從劍身上噴薄而出,切開周圍的空氣,直沖向燃燒的天空,最終截住那道白熱的沖擊波。火焰與光流相接之處立即成為真空,即使是細小的灰塵也被可怕的力量摧毀,碎成肉眼無法看到的粉末,然後由于高熱而燃燒焚毀,化為虛空。
比太陽更耀眼的光芒終于從天空中散去。無法崩壞祈禱術之劍的火焰在被擊偏後紛紛貫入山岩,猶如一條條火蛇在地表下四下游走,找到薄弱的突破點後則再度蜂擁而出,整個戰場上頓時成了火山群落,噴發的岩漿此起彼伏。無論是死亡騎士還是人類騎士,此刻都放棄了戰斗,竭力在這片火海中左躲右閃。
熔化的大地中央,羅蘭和詩帆成功地從美露基狄克最強的攻擊中幸存了下來。可是他們並沒有慶祝的機會,因為炎龍的口中再一次凝聚起了灼眼的火焰——下一道沖擊波即將完成。
這家伙的力量難道永遠不會枯竭嗎……青年的舌根泛起絕望的苦澀。
原本以為剛才盡全力揮出的能量刃能夠傷到炎龍,或者至少斬開沖擊波,但事實上它唯一的作用僅僅是替代了防御結界。更糟的是,現在的兩人連防御都做不到了——羅蘭只覺得全身上下火燒火燎地疼痛,就連握著劍柄的雙手也在無法抑制地顫抖,根本使不上力。而身後,緊抱著自己的少女恐怕也是同樣的狀況,因為青年可以清晰地察覺到對方胸口的劇烈起伏。
“緋紅之王的力量和我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繼續在這里當靶子支撐不了多久。”羅蘭冷靜地分析局勢,但聲音中除了無奈還是無奈,“你還能召喚出火鳳凰嗎?”
“無法召喚。”少女搖了搖頭,下意識地抱緊對方,隨後加重了語氣,“但是……絕不可以死在這里,如果認輸的話一切就全結束了~!”
“恩。”羅蘭點了點頭。
然而,殘酷現實劃下的鴻溝並非是凡人憑意志便可跨越的障礙。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擺脫現在的困境?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完成真正的攻擊?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哪怕必須賭上性命也好~!青年焦慮地問自己,可是得不到答案。
或許他與詩帆此刻苦苦追尋的答案根本就不存在。
下一瞬間,戰場突然變得寂靜起來——某個從開始持續至今的巨大踏步聲突然消失了,如山一般的石獅居然停止了動作,就那樣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黎瑟~!?”詩帆驚訝地喊出聲。伴隨著女孩不安的話語,純金色的絢麗光芒突然從虛空中浮現,溫柔地裹住了她和她抱著的青年。
“是離巢的時候了,詩帆。”精靈輕靈的話語在耳畔響起,好象春天的微風,“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已經無法繼續與你之間的約定了……所以,我將會以最後的力量送你脫出戰場,遠離敵人。”
“等等,不要讓我一個人~!”黑發女孩撕去自己冰冷的面具,不顧一切地掙扎起來,可是她的身體卻和羅蘭一齊被托上了半空,一動也無法動。
“雖然與你共同度過的日子很短暫,但那卻是在我漫長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之一。真想把你帶給雅加西看一看,那是我一直以來的奢望。”盡管並不存在于眼前,少女卻覺得養母似乎正在微笑著搖頭,“可是,現在你必須離開這里,離開這片業已被火焰燃盡的大地。”
伴隨著祈禱士溫柔的話語,戰場之上的蒼穹突然風起雲涌,一縷白色光芒沁出太陽的中心,就好象薄而鋒利的刀刃,一瞬間切割開沉悶的天空。不斷涌出的光之利刃旋轉著,灑下無數晶瑩的星屑,逐漸構築起漩渦般的裂隙。透過這個巨大的傷口,人們隱隱可以看到現世之中白石山脈直插雲霄的身影。
“那是……通道~!”理查德難以置信地驚呼。
“通往現世的道路被打開了。”摩提達爾高喊起來,連忙將視線轉向靜止的石獅,“究竟發生了什麼?首領他……”
在數千雙執著視線的注視下,純金色的光球帶著詩帆與羅蘭緩緩升起,掙脫重力的束縛,倏忽之間飛上天空,化為了罅隙中的一個光點。光球身後拖曳出的尾焰就猶如滴入水面的露珠,令通道中映照出的景象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最終使整個漩渦很快隱沒。
“啊?”美露基狄克目瞪口呆地看著裂隙從眼中消失,“這……喂喂,你們該不會是華麗地無視掉我了吧?”
然而緊接著,從高塔中傳來的某個微妙而危險的先兆卻轉移了炎龍的注意力。緋紅之王眯起眼楮,瞳孔中掠過殘忍的火焰︰“黎瑟西爾的氣息……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這麼多冤家都找上門來。不過好可惜呢,看起來似乎已經沒出手的可能了。”
那個吸血鬼比想象中的更為強大、更具有利用價值。炎龍在心里默默盤算了一下。既然莫巴帝的目標同樣是女神之終末,不如就讓這個可愛的亡靈來當炮灰吧……當然,前提是他能從祈禱士毀滅一切的狂風中幸存下來。
“恩恩,至于我嘛,也只有先走一步了。”仿佛響應火焰主宰者的話語,彤紅的漩渦再一次在天頂打開,只不過這道罅隙的終點卻是充斥著高溫與光熱的火靈界,“沒辦法,雖然很不甘心,不過恐怖分子這種前衛的敵人還是留給你們這些不怕死的家伙好了。拜拜~!”
當炎龍龐大的身影消失在漩渦中時,大地開始陣顫起來。一點刺眼的白光從石獅的腹部凝聚,逐漸攀升至高塔的頂端。天穹的陽光,劍刃的反光,周圍的一切光芒就好象被吸收一樣頓時黯淡下去,整個空間在瞬間如同心髒般突然緊縮了一下。
寒冰皇冠騎士團勇猛的領導者以及亡靈大軍冷靜的指揮官很難得地達成了默契,同一個詞匯從他們的嘴里脫口而出。
“逃~!”
一條耀眼的火鏈從祈禱士之塔頂端激射而上,在茫茫蒼穹中劃出一道金色的軌跡。接著,天的頂端突然迸發出絢麗奪目的光暈,如同串串花朵爛漫地綻開。七彩光芒照徹了灑滿鮮血、遍布岩漿的戰場,將映照到的一切全都化為了空氣中的虛無。
這是可以將一切塵歸塵、土歸土的終末之力,一朵以黎瑟西爾的生命為代價,絢麗綻放在大地之上的死亡之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4:50
第十七章 無星之夜
方圓三十里內的一切都消失了,留在逃亡者們眼中的只有一望無際的地平線,裹滿沙塵的狂風以及表面光滑無比的巨大盆地。身為一名頂階法師,摩提達爾曾一直對于神秘的祈禱術抱有極高的興趣,可是在目睹這死寂之時,他內心的一切也全都被燃燒殆盡。
除了恐懼以外。
“接下來……接下來的話……”精靈法師轉過身看著同僚,雙眸如一潭死水。
“不知道。這種程度的傷亡,應該算是全滅了。”杰克-維爾同樣不知所措地回答,“何況……”說到這里,影龍之王噶然停頓。
那個誓要毀滅神靈的人能從這種力量中幸存下來嗎?如果他真的被毀滅了,我們又應當何去何從?兩人的心中抱持著相同的不安,可是無論是誰都不敢說出來,仿佛那麼做便會令心中的恐懼成為殘酷現實的一部分。
然而緊接著,摩提達爾茫然的目光卻在一瞬間亮了起來。
“喂,快看~!”他吼叫著一把拉過前盜賊首領。當那片景象映照入杰克-維爾的瞳孔時,龍族之王禁不住全身顫抖。
在那片嚴酷得容不下任何生命的鏡面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簡直就好象冰上點燃的一篷火焰,灼眼而鮮明。周圍表情木然的幸存者們頓時全都站了起來,伸長脖子眺望著。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個黑點終于清晰了起來——莫巴帝大踏步走進營地,他的懷中還抱著沉睡的澤菲里斯,女孩的胸口平緩起伏,表情沉靜安詳。
可是領導者的表情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生存的喜悅,他刀削的臉龐上只有失敗後的冷峻與痛苦——將近兩千人的精銳部隊此刻只剩下兩成不到,盡管擁有翅膀的影龍一族得以逃脫黎瑟西爾最後的攻擊,傷亡卻同樣十分慘重。
“作戰失敗了,對方知道我的身份,但我卻不知道等待在高塔之中的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祈禱士。”莫巴帝低下頭,苦笑著說,“即使戰勝也毫無意義,因為死亡對她來說反而是一件強大的武器,這是超出我預料之外的決心。”
“可是那個敵人已經被清除了~!”精靈法師急切地反駁,“死亡騎士現在一定也損失慘重,但我們卻還能驅使各大勢力的軍團圍剿他們,等到了現世便可分出勝負~!”
“沒錯。”影龍之王贊同地回答,完全沒了剛才的頹廢。
高傲的血族重新抬起頭,視線掃過整裝待發的戰士。他們的表情中帶著失去同伴的悲傷,帶著掩飾不住的不安與恐懼,然而同樣無法忽略的是那份堅定以及在瞳孔中熊熊躍動的火焰。
即使目睹並親身經歷如此強大的力量,即使明白凡人或許永遠也無法對抗祈禱術的力量,依然沒人打算退出。
“嘿,看起來我反而變成最經受不住打擊的新兵了。”仿佛產生了某種微妙的共鳴般,莫巴帝的寶石瞳開始逐漸亮了起來,血族的嘴角微微揚起,“那麼,準備重回現世吧,到時需要借助軍隊封鎖線尋找到終末的下落。另外,戰術方面也必須進一步調整,哪怕對方是最強的祈禱士也好,絕對不能讓剛才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了。”
“然後……”他下意識地握緊聖十字劍,“我們就將一切做個了結~!”
“高階死亡騎士**有三百七十四名得到永恆的安息,亡靈巨龍的陣亡人數則是二十五名……”亡靈軍團最高指揮官在得到初步統計數字後,低頭嘆了口氣,“相當可怕的損失率。不過沒有迎來全滅的結局已經足夠我們慶幸的了。”巫妖說著,心有余悸地望向那片反射著死亡之光的無垠鏡面——黎瑟西爾祈禱術留下的痕跡,簡明而冷酷。
七色花的威力足以將任何物質分解成最原始的微粒,不過那絢麗的光芒同時也令戰場成為了靈界、現世與幽界相互重疊的領域。或許只有一小會,但卻足夠位于神域的伊修托利進行干涉。在最後的關頭,女神的力量保護了她的騎士,使得將一切俱歸塵土的光流在接觸到亡靈之前便發生偏轉,寒冰皇冠騎士團因而得以逃脫這滅頂之災。
可即使如此,戰斗帶來的損失依然大大超過了預計。
旁側的阿爾薩斯只是一言不發地撫摩著劍身。作為一同共事了數百年的戰友,理查德原以為對方會咬牙切齒地說出諸如“如果那女人還活著,我一定非宰了她不可”之類的話語,可是死亡騎士唯一的回應卻只有沉默。
“怎麼了,一直板著張撲克臉。”巫妖慢條斯理地問,“你不是干掉了兩頭影龍,還有什麼不滿的?”
“該死的,你是打算哄小孩嗎?”對方終于按奈不住地爆發起來,阿爾薩斯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猛地將他扯到眼前,“或許對于我們這些愚蠢的凡人來說屠龍是不可思議的壯舉,但是你覺得現在這種‘戰績’還有意義嗎?啊~!?”
“無論是美露基狄克也好,意識扭曲也好,還是剛才毀滅一切的光芒……劍在那種力量面前,根本只是擺設而已。”死亡騎士突然松開手,自嘲地笑著,“現在看來,當初雅加西之所以能重創炎龍,恐怕黎瑟西爾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吧?雲耀那樣的技巧始終只能用來對付普通程度的對手……”
“依我看,將‘力量’二字單純地解釋為破壞力的家伙才是真正的愚蠢行為。”理查德直截了當地打斷對方歇斯底里的咆哮,“連死亡都可以戰勝的執著居然會因為區區一次毀滅法術就崩潰,真是讓人失望。”
“你還沒資格教育我。”阿爾薩斯惡狠狠地瞪著對方,“騎士團在炎龍面前毫無反擊能力,這才是現實。無論是閃級武器還是亡靈巨龍都不能對他造成傷害,下次遭遇的時候你打算怎麼做?繼續讓那個連過去都舍棄的膽小鬼打頭陣?啊對了,現在我們連終末逃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會有辦法的。”沉默半晌,巫妖嚴肅地回答,“只要你還相信自己的劍,那麼我就一定有辦法能讓它斬中美露基狄克的本體。”
“那是當然的了~!”死亡騎士的眼中頓時燃起灼熱的火焰。
“但與此同時,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戰術也必須改變,”理查德點了點頭,“我們的敵人已經超越了常識和經驗。”
“必要時我會征求你的意見的。總之,除了回到現世尋找終末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令我們的武器更鋒利一些。”騎士團團長哼了一聲,松開手頭也不回地走向營地,他的最後一句話遠遠傳了過來,“鋒利到足以斬開炎龍鱗片的程度~!”
然而巫妖做的第一件事並非召集起學術淵博的同僚,而是首先找到與亡靈並肩作戰的兩位生者——懂得祈禱之奧義的奧露哈,以及擁有久遠之燈火的法洛希黛。
和其他頂階法師一樣,理查德曾深入探詢過祈禱術,但那僅僅是停留于原理與理論的層面。這位睿智的學者明白,現在必須從實戰的角度來研究問題。此時此刻,那位精靈祈禱士所掌握的知識以及“久遠之燈火”的力量中,一定隱藏著他所要尋找的的關鍵。
“一定要盡快尋找到逃往現世的終末,一定要盡快獲得足夠保護終末的力量。”巫妖低聲對自己這麼說著,語調中蘊涵著無法動搖的堅定。
這里是廣闊的風暴洋。耀眼的雷電撕裂了天空,銀色的長蛇在烏雲中偶現鱗牙,大雨下個不停,浪濤一波接著一波。帆船在涌動的潮頭猶如一片輕盈的落葉,只能隨著身下狂暴的怒川起起伏伏。
那個有著灼熱雙眼的身影就站在船頭,飄揚的長發好象銀色的旗幟。
“對于凡人來說,命運是一條永遠都無法回頭的河流。”黑暗之鷹轉過身,聲音仿佛浪潮中夾雜的碎冰,“但在你的面前,它卻變成了一片海洋。”
“看吧,無數條航路在等待著你的選擇。”那個依然保有記憶的倒影緩緩走向羅蘭,腳步沉得好象山巒,令甲板發出斷裂的呻吟,“可是無論你選擇哪條,最終……”
“依然會陷入相同的漩渦。”
下一刻,蜂擁的潮水終于越過破碎的船弦,將無助的獵物連同駕御它的青年一同拖進深不可側的海底。
又是……夢?羅蘭想著,下意識地抹去額頭的冷汗,然後緩緩坐起身。
“總算醒了。”和上次完全相同的感慨再次傳了過來,這一回青年並沒有感到驚訝。他一邊隨口答應著一邊睜開雙眼,首先映入視線的是鐘乳石尖端一輪淡淡的光暈,接著便是黑發女孩捧著書本的縴細身影。
似乎上一次醒來的時候,她也一樣在讀書。羅蘭隱隱約約回想起月光洲上的情形。可是這也太缺乏危機感了,現在連身處何地都不清楚,居然還有閑情讀書?
“這里是……地下洞**?”左顧右盼後,青年略為吃驚地問。鐘乳石和石筍組成了凸凹不平的地形,不時有清水滲過上方稀松的岩層滴下,打在岩洞的底部,“啪”地一聲,發出空洞的音色。
“恩。”女孩點點頭,“似乎在途中受到了靈界的吸引,所以路線出現了偏差。我們在重疊領域飛行的時間太長了,以至于穿越了現世中原本可以成為著陸點的地方。不過,至少沒有卡在岩石里。”
“換句話說,我們現在沒有退路了。”羅蘭簡短而毫不留情地總結,但接著聲音卻帶上了一絲猶豫與擔憂,“那其他人的狀況……你能感覺到嗎?”
“黎瑟用最後的力量送我們離開靈界與現世的重疊領域,可是她卻再也不會睜開眼楮了,費雷爾多也聽不到我的呼喚。”詩帆低下頭去,淡淡地回答,“至于其他人,我不知道……”
兩人于是不再言語。覺得說錯了話的羅蘭將自己的表情隱藏在陰影中,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對面的少女。
青年原以為對方會哭出來,但其實什麼也沒發生。詩帆依然低著頭翻動書頁,目光隨著紙張的跳躍一閃一閃。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無法讀懂那雙薄綠色眸子中所蘊涵的一切——或許那里其實什麼也沒有,或許女孩把它們隱藏在了連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地方。就這樣,沉默很快便支配了周圍的時間與空間,只有祈禱術帶來的清冷光輝照耀著岩石,在這無星之地中產生一種夜幕降臨的錯覺。
“我們走吧。離開這里,找到一條能返回地表的甬道。”檢查過全身的裝備後,羅蘭終于開口打破沉默。
“可是要怎麼走?該往哪里走?”女孩合上膝頭的書本,但是並沒有起身的意思,“本來想用沙盤看一看的,可是在這里根本沒用。”
她說著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後慢慢拉開。這一回,什麼都沒有出現。
“失效了嗎?”
“不,其實一切都已經顯示出來了。只不過,”詩帆安靜地解釋,“沒有光……”
“那麼只能親自去探路了。”羅蘭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雖然地底世界和迷宮很相似,但是其中隱藏的規律會引導我們走上正確的方向。來,給這個附上光。”青年說著抽出腰間的匕首,象打燈籠一樣高高舉起。
“不會引來敵人嗎?”少女反問。
“別擔心,雖然光線在黑暗中的確很引人注目,但前提是對方得擁有視力才行。而在這里,大部分危險的捕食者都是使用熱能視域。”金發劍士握了一下霜慟的劍柄,“如果能隔絕體溫,旅途中頂多只會引來零星幾只怪物,用這個便可輕松解決。何況對于我們來說,陷入黑暗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險了。”
“光依靠理論是不行的。”主動權被對方掌握,詩帆禁不住微微皺了下眉頭。
“這不是理論,是實踐以及實戰經歷。”羅蘭糾正對方,“轉生前的黑暗之鷹很熟悉北方大陸的地底王國,他也非常清楚如何在幽暗地域中行動,如何與蜘蛛怪等地底生物戰斗。作為轉生後的羅蘭-斯特萊夫,我理所當然知道這些。”
“相當高的起點。”女孩這麼評價。
“是啊,剛從海灘上甦醒過來便繼承了一位頂尖戰士的全部知識……只不過除了我自己的部分。”說到這里,青年禁不住露出一個落寂的笑容。他搖了搖頭,將散發出清冷光輝的匕首橫置胸前,然後緩緩地走向黑暗的地平線。
為詩人所贊頌的神秘星光從未照耀這塊土地,放射出溫暖生命力的陽光同樣被拒絕在外。冷酷的岩石就是這里的天穹和地平線,黑暗的隧道曲折地穿越其間,鑿通了大大小小的洞**,串連起高高低低的窟洞,最後形成一個巨大廣闊的迷宮。
比起北地冰雪覆蓋下的蜘蛛王國,這個滋生在溫暖大陸地底的世界更為危險。諾德森的洞**已經被蜘蛛戰士們完全統治,因而入侵者在大部分時候需要面對的也僅僅是這種單一的敵人,但這里卻不同——隱藏在黑暗中、擅長無聲行動的捕獵者們各自擁有不同的偷襲方式。
當然,對于已經初窺雲耀奧義的羅蘭來說,即使是以一對十也依然能穩操勝券。然而由于視覺和聽力在地下環境中受到極大局限的關系,每一次戰斗之初處于被動的總是冒險者們,這令他們的神經一次比一次緊繃。
可怕的不是面前的敵人,而是不知何時會爆發的戰斗。
和那些千奇百怪的肉食生物相比,羅蘭和詩帆的唯一優勢在于他們不需要尋找食物——女孩的力量能夠直接將堅硬的岩石轉變成可以食用的麥餅——只不過,這種麥餅的味道實在寡淡得嚇人。
身處的一片石壁內的小凹室,呆呆看著石筍散發出的淡淡光暈,羅蘭突然覺得成為死亡騎士比想象中還要好得多。至少不需要為食物操心了……青年緩慢地啃了一口麥餅,在心里這麼嘆氣。
“真有那麼難吃嗎?”詩帆冷不防地問。
“稍微淡了一些,但味道還不錯。”羅蘭謊話連篇。
“怎麼會?一點都不覺得淡啊。雖然黎瑟做的料理也很美味,可是在遇到她之前,我幾乎只吃過這種餅而已。”女孩細細的眉毛皺了一下,顯然不滿意對方的回答,“不要挑三揀四,還是說你想要抓老鼠吃?”
“沒那回事,沒那回事。”青年心虛地露出微笑,然後迅速轉移話題,“這個地下世界比想象中的還要大,恐怕再走幾天也無法找到出口,我只能選擇向比較寬闊的甬道前進,別無他法了。”
“其實……”詩帆頓了一頓,“即使無法出去的話,也沒什麼關系吧?”
“你在想些什麼啊?”這句話令羅蘭差點沒噎住。青年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女孩,似乎在判斷對方是否在開玩笑,“這里連陽光都無法見到,簡直就和黑牢沒什麼區別,再加上隨時可能出現的怪物……你居然想在這個地方住下去?”
“至少這里很容易生存,沒有美露基狄克那樣強大的存在。”從那雙翡翠色眸子里透露出的神情卻相當認真,“那些想要毀滅伊修托利之終末的人也不可能追到地下來。”
“可死亡騎士也一定在找你。”青年反駁,“難道你不打算去見伊修托利了?”
“見不見都無所謂。”女孩別過頭,將視線投向甬道深處無盡的黑暗中,“一開始就說過了,改變世界這種說法太過模糊,實在很難讓人相信。”
和我很相似,既沒有夢想與目標,也不知道如何證明存在的價值與意義。望著詩帆縴細的背影,羅蘭的眼中掠過同病相憐的微光。只不過,現在的我似乎稍微明白一些了,如果就這樣盲目地徘徊下去是不行的。
至少“尋找”本身便可以證明自身的存在。正是因此,我才能抵擋得住炎龍的攻擊吧?
而賜予我力量的你,也絕對不應該在沒有陽光的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消失。
“或許吧,見不見伊修托利都無所謂。”羅蘭聳了聳肩,“可是你還想要召喚出費雷爾多對不對?”雖然只是相處了短短幾天,但青年已經知道了該如何引起對方的注意。
正如發話者所料,這句話令詩帆回過了頭來。
“想。”女孩點點頭,下意識地將手放在心口上。
“我認為,那只鳥更適合飛翔在浩瀚的天宇中。你難道希望它在這種地方展翅,那是不可能的。”望著黑發少女認真的表情,羅蘭的聲音禁不住溫柔起來,“而且啊,幽暗地域對于十五歲的美少女來說,未免太寒酸……”
“你在胡說些什麼。”詩帆連忙打斷對方,“我問你,美露基狄克和追兵要怎麼解決?”
“那個……”青年頓時語塞,對于離劍術頂峰尚有相當距離的羅蘭來說,這一擊相當殘酷。正當被質問者陰沉著臉思考該如何回答,從遙遠的甬道深處卻突然傳來金屬踫撞的清晰回響。那聲音就好象是猛獸的心跳,擊打在沉默的岩石上,落入幽暗地域冰冷的寂靜中。
羅蘭和詩帆相互望了一眼,隨後立即中止了聊天。青年小心翼翼地牽住女孩的手,接著,由祈禱術而生的幽藍色光芒迅速地從石筍上褪去,兩人棲身的洞**恢復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默契的旅行者們憑借著來時的記憶在岩石的迷宮中穿梭,很快便接近了聲源。
為了適應幽暗地域的環境,無論是捕食者還是被捕食者都養成了無聲行動的天性。但現在的不速之客卻顯然是個例外,它發出的聲音大得異常,然而奇怪的是竟然沒有因此招來殺身之禍,這令青年覺得十分困惑。
或許是因為太過強大的關系,所以其他生物並不會進攻?但是這麼一來這家伙又該怎麼捕食呢?羅蘭一邊推測,一邊牽著女孩迅速靠近,最後來到了距離聲源僅有幾米的地方。
未知的敵人依然只是自顧自地前進,長久以來一直遭遇偷襲的冒險者們此刻終于獲得了一個率先出手的機會。下一刻,周圍的數十座鐘乳石在同一瞬間被祈禱術點亮了,羅蘭抽出身負的巨劍躍身上前,流瀉著寒冷氣息的鋒芒直指目標。
可是緊接著,映入瞳孔的景象卻令偷襲者的表情瞬間凍結——站在對面的根本不是什麼地底生物,而是身高不到兩米的小型鋼魔像。
一個人造物。
魔像似乎經歷過相當激烈的戰斗,原本是左臂的位置此刻只有一個泛著灰黑光澤的斷口,全身上下有多處高溫燒灼的痕跡,胸口還有一道寬闊的砍痕。然而,蘊涵于其金屬心髒中的魔力似乎並沒有因此消失,相反依然堅持不懈地維持著本體的運做。
“入侵者……報告……”羅蘭攔住去路後好幾秒,魔像才終于遲緩地開口,顯然機能已經老化了許多。
這是一台偵察用魔像。青年從對方的行動模式上如此判斷,他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動作遲鈍的鋼鐵傀儡,心中涌動起一陣久違的興奮——人造物的存在就表明周圍必定有人類的存在,這里並非想象中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
“我們或許可以通過它尋找到同伴。”羅蘭放低刀刃,將姿態由進攻轉為防御,同時示意女孩走出鐘乳石的陰影。
“但也有可能是敵人。”詩帆毫不留情地說出另一種可能性。
“那樣也沒關系~!”青年說著,緩緩地靠近傀儡。
“入侵者……報告……”判斷出雙方力量的差距,魔像後退了幾步,然後拖著蹣跚的步伐沿著來路倉皇逃竄。年輕的劍士正要上前追擊,卻被女孩阻在原地,伴隨著祈禱士的意志,魔像的周身突然散發出了淡淡的光暈。
“不用特意去追。”詩帆說著,再一次拉開兩手之間的沙盤。映照在沙盤中的世界由于無光而顯得漆黑一片,但是此時此刻,被光暈所籠罩的鋼鐵傀儡卻仿佛一個醒目的標志,在這看不透的幕布中閃閃發光。
冰山美人的嘴角微微揚起︰“看,現在有光了。”
雖然只是一點,但是卻足夠讓失落的冒險者們獲得前行的方向。
接下來的道路盡管同樣艱險,然而卻少了一份迷茫。在沙盤的指引下,兩人開始向著光點所在的位置移動,周圍的空間逐漸開闊了起來,除了自然之力互相擠壓形成的岩石褶皺以外,人工斧鑿的痕跡正在逐漸增加,變得越來越明顯。當羅蘭終于踏上一條地面平整的甬道時,角落中某件東西在祈禱術之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一線微弱的光芒。
“鶴嘴鋤。”青年俯下身體,嘴角露出勝利的笑容,“我們現在應該已經進入了矮人們的礦道,而那個魔像則是這個采礦區域的巡邏者。”
“但似乎沒有活著的人了。”伴隨著少女的話語,附著在匕首上的光芒頓時增強了幾倍,一下充滿了整條礦道,將遍地的骨骼照得徹亮。矮人們的殘骸用原來的姿勢躺在他們被殺的地方,破損的鎧甲上盡是灰塵與銹跡,稍一觸踫便崩潰成灰燼。
“或許是幾百年前的戰爭吧。沒什麼可怕的,這里已經荒廢了。”羅蘭聳了聳肩,“而對于我們來說,只要有路便足夠。”他說著,高舉起閃耀著光芒的匕首,大踏步跨過屍體。
即使有沙盤中的光點指路,錯綜復雜的坑道依然浪費了冒險者大量的時間。矮人礦工們並非有意構造出一個迷宮,但想要在無數個分叉、交叉路以及復式坑道中永遠選對路幾乎是不可能的。羅蘭可以肯定,自己選錯路的次數比選對的要多得多,直到他徹底了解矮人礦工當初建造的邏輯後,旅途才終于暢快起來。
轉過一條寬大的甬道,空間陡然開闊。展現在渺小凡人眼前的是足足數百米高的巨大洞**,即使匕首的光芒已經增強了好幾倍,但卻依然無法照亮羅蘭頭頂的穹窿。而在洞**的中央,兩扇三十米高的精金大門上,醒目的徽章讓青年吸了一口氣。
那是一個巨大的鐵錘,鐵錘周圍紋著火焰,中央鐫刻著咆哮的雄獅。
這是白石廳矮人的徽章。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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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5 17:15:41
第十八章 劫火
即使在白石廳荒廢了上百年後,這個詞匯依然可以代表全世界最頂尖的鑄造技術,最優秀的打磨工藝以及最完善的挖掘理論。在炎龍來襲之前,龐大的地下城市中曾聚集著成千上萬的矮人,有些是繼承了家族精神的白石廳族人,但更多則是從世界各地慕名前來的工匠。
那將是怎樣的一幅景象~!矮人從一層爬到另一層來炫耀他們最新的作品,即使是最小的瑕疵也會讓這些工匠慌忙地奔回鐵鈷前,日夜不停地埋頭苦干直到瑕疵徹底消失。他們孜孜不倦地掄著秘銀的鐵錘,從來不會感到疲憊或是厭倦。無論是最普通的鐵塊還是傳說中的魔法金屬奧利哈康,在這些能工巧匠的手中都會成為最鋒利的武器以及最美麗的藝術品。
更有甚者,據說在白石廳的常用語中“你好”和“再見”根本是同一個詞匯,因為沒有什麼能讓他們允許自己把時間浪費在雕琢寶石與鑄造武器以外的地方。
“這里是?”在轉過一個彎後,女孩突然停下了腳步。她的面前依然是無法看透的黑暗,然而空洞的回音和呼嘯的狂風卻告訴兩名冒險者,隱藏其中的一定是一片難以想象的廣闊空間。
“讓光再強一些,我想這里不會有什麼奇怪的生物。”伴隨著這句話語,羅蘭手中的匕首越來越亮。為了避免光線傷害到持有者的視力,詩帆特意讓光輝緩緩流瀉而下,仿佛一股股清冷的水流。
在純白光潮的推動下,黑暗開始褪去。它們並不是被一下子沖走的,而是同樣像液體一樣慢慢地,柔和地向腳下流去,同時光明像油浮在水面一樣漂浮在黑暗之上,光與暗的交界處是波浪形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沉澱的虛無終于從腳下流盡,白石廳中最大一片空間的全貌此刻清晰地展現在了女神之終末以及她的守護者面前——成百上千根直徑數十米的石柱整齊地排列,仿佛是寡言的石巨人,在岩石鑄就的洞**中沉默地屹立,在山脈內部撐起一片廣闊的天空。
“千柱之廳,沒想到我居然能親眼目睹白石矮人神聖的鑄造廠,熔火之爐的所在地。”羅蘭的聲音中帶著無法抑制的贊嘆,“據說阿爾薩斯手里的那柄精王劍‘雲耀’就是在此地誕生的。”
正當興奮的青年打算來上一篇滔滔不絕的介紹時,一側的少女卻突然拽住他的手臂,下意識地靠近身旁。
“怎、怎麼了?”詩帆的發香令羅蘭在一瞬間面紅耳赤。
“你不會自己看嗎?”黑發女孩皺了皺眉。
金發劍士于是回過頭,重新打量傳說中精王武器的誕生地。這一回,涌動在他眼中的不再是見證歷史的興奮,而是死一般的冰冷與寂靜——在這個高達兩公里的巨大洞**中,地面上幾乎鋪滿了矮人的骸骨。那些空洞的眼眶無神地望著穹隆上冷酷的岩石,從中散發出的死亡氣息令高聳的群柱看上去恍若林立的墓碑。
“……全都是美露基狄克做的?不,似乎不太一樣。這並非火元素造成的破壞,而是武器的傷痕,某種巨大武器劈砍的結果。”青年仔細審視著寂靜一片的戰場,最後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碎裂的骨骼上,“歷史記載中,炎龍並沒有侵入到白石廳本身。在這里大肆屠殺的又是什麼人?”
“不知道。”少女緊挨在青年身旁,“但是大概是怨恨太重的關系,這里的幽界氣息非常濃烈,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我們不會在這里停留很久,只要能得到一份白石廳的地圖即可。”羅蘭環顧四周,“按照矮人的慣例,應當是存放在圖書館之類的地方。來吧,我記得之前看到的路標說是在那邊。”青年嘴上這麼說著,走路的時候卻小心翼翼地帶著同伴繞開了遍地的骸骨。
相比起已成為死地的千柱廳,圖書館中除了厚重的灰塵外並沒有任何觸目驚心的跡象。這里的規模比想象中的還要大,因此冒險者們的工作量也相應地提高了許多,更糟的是,在搜索了將近兩小時後,羅蘭沮喪地發現書籍的排列居然毫無秩序。
“那些矮人是怎麼搞的,連分類都沒有做……”青年無力地嘆了口氣。當他正埋頭與書堆搏斗時,詩帆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此刻正隨意地到處挑揀,完全沒有將尋找地圖作為首要任務。
不是明明想要早點離開這個全是骷髏的地方嗎?怎麼現在又在這里翻書了?羅蘭有些納悶地望著對方的側影,覺得女性的心理真是難以揣摩。
“《高級鑄甲第三卷》,《奎羅特家族史》,《寶石鑒賞》……”當女孩縴細的手指撫過書皮時,表面蒙著的灰塵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上去似乎全是工具書。”她說著皺起眉頭。
“那是當然的,矮人們喜歡和鐵錘交流,而不是書籍。”青年聳了聳肩,突然想起在地下醒來時的情形,“說起來,你在幽暗地域里拿著的那本書是什麼?”
“那一本?”詩帆的表情中帶著一絲驚訝,“那一本是……我自己的書。”
“你自己的書?”對方不解其意。
“恩,是伴隨著我一同降臨到月之都的書,名為‘詩帆之繪卷’的護身符。”女孩點了點頭,慎重地從懷中取出那本小而精致的書籍,輕輕撫摩著,“在我還是嬰兒的時候,應該就是它在守護著我不被外界傷害吧。”
終末的護身符嗎?和“久遠之燈火”相同性質的東西。羅蘭這樣想著,接著又追問︰“那費雷爾多呢?”
“那是相當深奧的技巧,在遇到黎瑟以後我才懂得召喚的。之前的話……”詩帆翡翠色的眸子里浮起淡淡的悲傷,“一直都是一個人。也不懂得祈禱術什麼的,只是單純地發現自己心中的想法會直接影響到面前的東西,所以很自然就那麼做了,現在回想起來是非常野蠻的行為。”
或許是永遠也無法被原諒的行為。女孩握緊了拳頭。
我真是一點都不了解她。羅蘭目不轉楮地看著對方,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但是……又有什麼理由去了解呢?需要面對的敵人是掌管元素之力的火焰主宰者,而自己卻連雲耀都只一知半解,在緋紅之王和祈禱士的戰斗中,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吧?
如果固執地想要肩負起什麼,最後大概又會成為心理的枷鎖,而非真正想要的目標。
然而即使這樣,我還是想要多了解一些。總覺得會因此有所改變,無論是對于她來說,還是對于自己來說。
“說起來,‘詩帆之繪卷’里寫的是什麼呢?”羅蘭盡可能地以平淡的語氣問,“似乎是本永遠也看不完的書。”
“……你沒有知道的必要。”半晌之後,詩帆以毫無商量余地的口吻回答,接著轉過身去。
這家伙,一點都不可愛~!
面對這個完美詮釋了“捉摸不透”和“善變”的女孩,哭笑不得的羅蘭只能得出這種結論。
“給。”黑發女孩突然將一本書遞到青年面前,“找到了哦,《白石廳地圖》。”
接下來只要根據地圖找到出口便可。然而命運似乎並不喜歡看到女神之終末輕松脫離黑暗的樣子,一種難以言喻的敵意象冰冷的海水般突然劈頭蓋腦地傾瀉向放松的兩人。羅蘭猛地站起身,周圍的書堆散落一地。
“連你也感覺到了?”詩帆的聲音里帶著無法抑制的不安。
“氣息這麼強烈,根本不需要祈禱術的幫助吧。”羅蘭將地圖冊遞還給女孩,“收好這個,結束後會用到的。”
“即使是在幽暗區域也無法逃開戰斗嗎……”黑發少女呢喃著,低下了頭。
“但這一次你不需要一個人去面對。”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回答,特意露出輕松的微笑,“雖然我的力量可能算不上什麼,不過應該能幫上點忙。”他說著抽出背負的大劍,謹慎地走在前鋒的位置上。
“其實這和你並沒有關系。”詩帆將目光定格在青年寬闊的背影上。
“誰說沒關系?”對方頭也不回,“你不是就在我身邊嗎?”
兩人小心翼翼地沿著來時的通道返回,在轉過幾個彎後,他們很快接近了氣息產生的地方——骸骨遍地的千柱之廳。當祈禱術的光芒重新照耀進空曠的洞**時,走在最前的羅蘭卻突然發現,眼前的黑暗竟然紋絲不動。原本虛無的帷幕此刻卻猶如可以觸摸的實體,象堅固的牆壁一般擋在前行者的面前。
接著,從這片凝固的黑暗中走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他的銀色長發在嗚咽的風中狂亂地舞動,他的腳下黑暗四處蔓延,而在他的背後,一柄和霜慟同樣巨大的武器看起來格外刺眼。
黑暗之鷹~!?羅蘭在一瞬間幾乎喊出聲來,直到那個影子走進光芒照耀的區域後,心髒狂跳的青年才終于發現對方僅僅是在輪廓上和曾經的自己有些相似罷了。
“你是什麼人……不,你是什麼?”金發劍士問,並沒有被對方的人類模樣迷惑。
“在詢問對方之前,不是應該首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銀發劍士慢條斯理地回答,視線越過羅蘭的肩膀,“如果就這麼稱呼你為‘伊修托利之終末’的話,未免太過失禮了,不是嗎?”
“我是詩帆,他是羅蘭-斯特萊夫。”女孩冷冰冰地回答,但是卻下意識地將同伴的名字一齊說了出來。
“吾名為阿拉斯托爾,”對方很誇張地鞠了個躬,“如你所見,是來自扭曲虛空的魔王。”
魔王~!該死的,又是這種東西,劍術無法應付的敵人……我究竟該怎麼做?羅蘭的腳步依然穩健,但內心卻無法抑制地動搖起來。青年狠狠地咬緊牙關,甚至沒有察覺到一縷鮮血正順著嘴角流下。
“亞世界的居民為什麼能來到現世?這里並不是屬于你的領域。”女神之終末問,兩眼不放過對方的一舉一動。
“世界並非一成不變。每分每秒都會有舊的交匯點涅滅,也會有新的交匯點誕生。”阿拉斯托爾微微一笑,似乎並不介意對方的語調,“幾百年前,成千上萬的矮人成為了緋紅之王火焰下的犧牲品,他們死不瞑目的怨恨將這個區域拉近幽界,因而引來了一些較為下等的惡魔。”
“這些下等惡魔殺死了更多的矮人,激起了更強的怨恨,從而令現世與幽界的交匯點越變越大,而這又導致更多更強的惡魔得以進入現世,最後……整個城市在這種惡性循環下終于毀滅了。”
“很可悲不是嗎?”扭曲虛空的統治者說著走近一步,羅蘭連忙拉著詩帆後退三步,“不過你們不用擔心,身為魔王的我擁有自己的意志和智能,絕對不會被殺戮的本能迷惑。”
“廢話了這麼久,你究竟打算干什麼?”青年大聲問,霜慟的鋒芒直指向目標。
“能在這種地方相遇未嘗不是一種緣分,”魔王微笑著伸出手,“來做個小小的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
“我可以保證你們毫發無傷地回到地表。作為對此的交換,”阿拉斯托爾舉起右手食指,在兩人面前晃了晃,“一滴,只需一滴女神之終末的血液即可。”
“一滴?”羅蘭愣了一下。光是從量上來看這個條件一點也不過分,但陷阱的可能性依然存在——或許血液究竟有多少並不重要,即使一滴也同樣會帶來無法挽回的結果。
究竟該不該答應?對祈禱術一無所知的劍士微微轉移視線,用目光詢問自己的同伴。
“別說是一滴,連半滴也不會給你的~!”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堅決異常,“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利用這種力量。”
“為什麼要拒絕?身為懂得四界之理的祈禱士,你一定很清楚,這種程度根本不會對世界造成什麼影響。”魔王的眼神中泛起奇妙的光芒,“我無意染指女神之力,對于進入現世同樣沒有興趣,唯一想做的只不過是成為可以看透三界的觀察者。”
銀發劍士說著,再次伸出手︰“只需要一滴女神之血,我便能參悟出四界的奧秘,進而隨心所欲地了解現世,這不是很有趣嗎?對于你們來說,也並沒有什麼損失。”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羅蘭插了一句。
“是真的。”
“既然如此,我看不妨答應……”青年的話才剛開了頭便被粗暴地打斷,女孩的反駁出乎意料地激烈。
“絕對不可能~!”女孩尖銳的聲音比剛才還要提高了八度,“不行就是不行。”
毫無理由地拒絕他人,憑空給自己樹立強敵,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羅蘭忍不住皺了下眉頭。星之子難道都是這種性格喜怒無常、表情冷漠、說話帶刺的女孩嗎?如果真的激怒魔王的話……到時候……
“你也不希望發生無意義的戰斗吧?”阿拉斯托爾將注意力轉向女神之終末的同伴,銀色的瞳孔中帶著些許勸誘的波瀾,“那麼幫我勸勸她如何?”
“抱歉,這種事還是免了。”大敵當前,身為戰士的羅蘭並沒有被對方的話語迷惑。
“看起來你似乎已經放棄自我判斷的能力了。雖然我並不喜歡無意義的殺戮,但若是對方不願溝通的話,那也別無他法。”魔王搖了搖頭,隨即舉起右手,指尖綻開深紫色的火花,“總之……超越界限的力量,我一定會得到手的,無論你們是否願意。”
伴隨著憑空燃起的魔火,阿拉斯托爾身後的重重幕布開始狂躁地胎動起來。擁有溫熱血液的凡人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沸騰的黑暗正在向外界釋放什麼——貪婪、欺詐、怯懦、嫉妒、懶惰、無度、傲慢,由這些負面感情糾結而成的惡魔們正蜂擁而出。
地獄犬低沉的喘息擠壓著冒險者的耳膜,炎魔赤紅的犄角撕開了沉悶的空氣,深淵領主銳利的長戟反射著刺眼的寒光,末日守衛盤纏的觸手將黑暗化為隱藏殺意的深淵。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廣闊的千柱之廳已經被無數惡魔佔據,簡直就像是吞噬一切的黑色瘟疫。
我就知道,這麼做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目睹眼前的景象,羅蘭只覺得一陣天昏地暗。
“如果那只火鳳凰無法回應召喚,那就弄一匹御風馬來,快點。”強壓下心頭的不快,青年以命令的口吻說道。趁著祈禱士開啟異界通道之時,他迅速踏前一步,封鎖住對手的全部進攻路線。當霜慟劍鋒上閃出一線銳利白光的剎那,人類劍士猛地加速,突刺向眼前的敵人。
在敵對雙方數量懸殊的情況下,直接以首領為目標無疑是最有效的戰術。當然,羅蘭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和某個領域的主宰相提並論,但附著在武器上的祈禱之力以及周身的防御足夠他拖延一會了。
面對迎頭壓下的呼嘯劍風,扭曲虛空的主宰者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他只是輕輕地打了個響指,背上的那柄重劍便猛地沖開劍鞘的束縛,一下飛入主人的掌心。兩把同樣巨大的金屬武器劇烈地踫撞在一起,幽藍與明紅的火花四下飛濺。
這是~!?
羅蘭睜圓了雙眼,有些無法置信地看著截停住霜慟的火之刃,雙眼仿佛被凍結般眨都不眨。盡管青年再也無法回想起幾十年前炎之城塞那場驚心動魄的決斗,可是面前如此耀眼的光芒、如此灼熱的火焰足夠他判斷出阿拉斯托爾手中武器的名稱了——
精王劍“緋蓮”。
這柄聖騎士之劍怎麼會在惡魔手里?
羅蘭還未來得及張口發問,銀發銀瞳的劍士已冷笑著向後一躍,瞬間便隱沒入張牙舞爪的惡魔大軍之中。凝視著那片蠢蠢欲動的黑暗,青年唯一能看到的只有魔王隱隱約約的銀色長發︰“很抱歉,身為指揮者的我無法盡興地與兩位戰斗,不過相信這支惡魔軍團一定會讓你們的殺戮**得到滿足的。”
“別做夢了,以為光憑這些炮灰就能阻止住我們嗎?”
“有一句諺語說得好,”回答遠遠飄進耳畔,青年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那帶著諷刺的笑容,“‘蟻多咬死象’。”
“不要莽撞,他就是希望你沖過去。”詩帆騎著一匹高大的御風馬奔馳過來,淡淡地接過話頭。女孩說著伸出白皙的小手,示意同伴坐上來。
莽撞的難道不是你嗎?羅蘭瞟了少女一眼,一言不發地推開對方的手臂,然後粗暴地跨上坐騎︰“收聲吧,否則肯定會咬掉舌頭的。只要讓我的劍保持無堅不摧的鋒利程度即可,其他你什麼都別管。”話音剛落,他便頭也不回地操縱坐騎沖向那片躁動不已的黑色潮水。
比起與死亡騎士分享力量的夢魘,能操縱風之力的幻獸在速度上可說是毫不遜色。羅蘭甚至無需刻意尋找目標,他只要讓御風馬輕巧地從咆哮的惡魔間穿梭而過,然後在這些笨拙的龐然大物轉過身之前,將霜慟插進他們的後心。
而即使在亂軍之中偶爾遇到必須正面交鋒的對手時,金發劍士同樣能輕松自如地應付——附加了祈禱之力的劍鋒幾乎可以斬開持有者想要斬開的任何東西。在這柄凝聚著詩帆破壞意志的劍刃面前,惡魔的大軍簡直就是紙糊的籬笆,一捅就破。只需要一擊漂亮的縱斬,炎魔的九頭鞭、深淵領主的雙頭戟以及末日守衛的鋸齒刀就會連同他們的主人一同被分成兩半,最後成為半空中飄舞的灰燼。
這種單方面的屠殺太缺乏技術了……羅蘭略有些乏味地想,不過在祈禱術的力量前,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根據詩帆的說法,所謂的魔王是完全無法與元素之王相提並論的。阿拉斯托爾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名在扭曲虛空中相對強大的惡魔,他的存在方式同樣受到界限的束縛。隨著戰場逐漸遠離開現世與幽界的交匯點,魔王的動作也會越來越遲滯,最終他與他手下的惡魔將不得不放棄追擊,重返幽界。
照此看來,突破重圍僅僅是個時間問題。
可是阿拉斯托爾依然在軍團的後方泰然自若地指揮,似乎現在正進行的並非是殘酷的戰斗,而是一場十拿九穩的對弈。魔王面沉如水的表情以及毫無波瀾的銀眸令羅蘭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安。
那家伙究竟在計劃些什麼?
八小時之後,青年終于明白了對方如此鎮定的原因——戰斗打響至今,承載著兩人的御風馬已經跨越了整個白石廳,此刻正在矮人城市另一側的礦道內奔馳著。但是來自扭曲虛空的捕獵者們居然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他們的數量同樣遠遠超出想象,無論有多少同伴被霜慟的鋒芒掃成灰燼,通道內涌動的黑色潮水依然無窮無盡,似乎根本就不會減少。
但血肉之軀的逃亡者們顯然有些力不可支了。
兩人此刻正躲藏在一條狹窄的礦道中,外面到處都是惡魔。火焰刀上明亮的光芒在寬闊的岩石甬道中投下形態各異的陰影,配合著地獄犬粗重的喘息聲,令整個地底世界染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詭異氣氛。
如果黑暗之鷹能夠預言到今天自己筋疲力盡的情形,不知還願不願意放棄死亡騎士的身份。羅蘭諷刺地想著,嘴角扭成一個無奈的笑容。對面的三頭地獄犬正在用它的六個鼻孔瘋狂蹭地,估計不出一會就能找到這個並不怎麼隱蔽的棲身之所。
“你在想些什麼?”詩帆不適時宜地問了一句,“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
“我只不過覺得這個叫阿拉斯托爾的家伙和你估計的似乎不太一樣。記住這個教訓,以後絕對不要在自以為佔優勢的情況下激怒你的敵人。”青年說著,語調中無法抑制地摻進濃濃的諷刺,“當然,前提是我們還有‘以後’。”
“生氣了?”女孩低低地問,偷偷瞄了毫無表情的羅蘭一眼,“果然生氣了……”
“可是,我並不是抱著想要激怒對方的心態拒絕那個條件的的。”詩帆很罕見地為自己辯解了一回,“這是我定下的原則,絕對不可以再讓力量被他人利用。”
“如果連生存都做不到還談什麼原則?何況雖然對方是魔王,但也沒打算做任何影響現世的事情吧?”羅蘭的語調依然冷淡,“不過算了。現在我們最好把重點放在如何逃脫上,其他的以後再說。”
“恩……不過,阿拉斯托爾的存在的確大大超出了常理……”黑發少女很乖地轉移了話題。
“估計和他手中的精王劍緋蓮有關。”青年壓低聲音回答——一只嘴角掛著酸液的三頭地獄犬正從通道口緩緩走過,“魔王居然會屈尊使用凡人的武器,不是很古怪嗎?”
“或許具有強大元素之力的物品的確能讓幽界的惡魔更貼近現世,”十五歲的祈禱士有些猶豫,“可是這種事情根本沒有過先例,只是憑空猜測而已。萬一判斷錯誤的話……”
“要試試看嗎?”劍士突然打斷對方。
“恩,要試~!”沉寂半晌,少女認真地點了點頭,“即使只是推測也好,如果不主動出擊局勢只會越來越糟。如果真的死在這里,我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對方一直刻意保持著和我們之間的距離,接近起來恐怕不易。”羅蘭舉起霜慟,靜待著惡魔走進甬道的那一刻。
“沒關系,我有辦法~!”詩帆薄綠色的瞳孔中閃爍起銳利的光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6:23
第十九章 書
失去目標後,阿拉斯托爾的軍團一直在蛛網般的礦道中緩慢地推進。這些不知疲倦的龐然大物相當清楚凡人的弱點,在經過八小時高強度的戰斗後,嗜血狂徒們一心想要趁可口的獵物精疲力盡時揀個大便宜。但與此同時,誰都很清楚最先發現敵人的搜索者多半會被祈禱術撕成碎片。因此,精明的惡魔沒一個願意認真搜索。
然而出乎這些惡魔意料的是,逃亡者們居然會在極端劣勢的情況下選擇主動進攻。
伴隨著一大片如急雨般落下的光之矢,御風馬輕盈地從兩人藏身的甬道中躍出,隨後穩穩地落在一名深淵領主寬闊的背部。還未等這個驚訝的可憐蟲來得及喊出聲音,劍刃劃出的銳利半圓形便將惡魔的上半身整個掀飛,接著,金發戰士狂暴的劍術在這個間隙徹底展開,霜慟鋒芒帶起的一點寒光在惡魔群中大開大闔,就象是無法阻止的旋風,卷起陣陣敵人的殘軀。
“相當努力呢,只不過這種程度的掙扎根本不會有效啊。”阿拉斯托爾懸停在離地一米的地方,滿意地看著眼前的戰局。
盡管目睹同伴一個接一個化為灰燼,惡魔的步伐卻沒有任何猶豫——在身後高位魔王強大意志的命令下,低階惡魔們根本沒有違抗命令的可能,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一絲不苟地按照計劃中的布局推進部隊,即使粉身碎骨也不會停下。
隨著時間的流逝,詩帆和羅蘭刮起的劍刃風暴逐漸黯淡了下去,而由大批炎魔、地獄犬凝聚而成的黑色潮水卻聲勢依舊,幾乎鋪滿了整個礦道。
馬上就可以結束了……魔王的嘴角微微揚起。
然而,這位絲毫不懂得劍術的指揮官卻並未能發現戰斗中一個微小但關鍵的變化——羅蘭揮劍的方式徹底變了——現在從青年手中揮出的攻擊與其算是精妙的劍術,倒不如說是完全為摧毀目標而誕生的強風,劈斬毫無章法,但卻無法抑制。
正當扭曲虛空的主宰者想要最後一次勸降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從甬道的天花板上落下。兩人視線相交的瞬間,阿拉斯托爾銀色的瞳孔禁不住猛地收縮。
此時此刻,遠處操縱著御風馬的戰士依然在狂亂地舞劍,但另一個羅蘭卻站在距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水色的雙眸中流瀉出燃燒的火焰,手中的霜慟在黑暗中放射出銳利的光芒。
我被幻像騙了~!魔王立即明白自己掉進了陷阱。
但無論他是否願意,獵物與捕獵者的立場已經在這個時刻徹底對換了過來。全身籠罩在強烈祈禱術光芒中的羅蘭將劍鋒直指向目標,在金屬劃開空氣的銳響聲中**出去。
周圍的一切在瞬間仿佛凍結般嘎然而止。地獄犬沙啞的咆哮在殘破的嘴邊凝固,剎那前還在揮舞的長刀如同鐵鑄般僵直,空氣不再流動,能量終止了傳遞,魔王放出的數百枚死亡纏繞此刻也化作了黑色的霓彩,就連蘊涵其中的怨靈都忘記了躁動。
如同時間之河在這一刻忘記了流動~!
宗師級雲耀使用者眼中所見的戰場,大概就是這樣的吧?羅蘭喜歡這種感覺。
在醒悟過來的瞬間,魔王已經盡全力提升起自己的速度,然而在這一瞬的永恆之中,扭曲虛空的主宰者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追上對方。事實上,如果阿拉斯托爾擁有一雙看透一切的寶石瞳,他就能看到金發劍士的動作在詩帆的全力支持下快得如夢似幻——他的指尖剛來得及聚集起死亡能量,如同殘影般掠過的劍刃便在能量來得及釋放之前將手指從魔王的身上切了下來。
接著,霜慟以極快的速度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又一道長痕,像旋風般絞過獵物的雙臂、胸口以及全身。只是剎那之間,不可一世的魔王就被劍鋒帶開的銳利亮線撕成了碎片,阿拉斯托爾帶著遺憾表情的頭顱和失去支撐的精王劍緋蓮一同落在了地上,一聲沉悶,一聲清脆。
直到這個時候,周圍的惡魔才剛剛反應過來,回過頭以無法置信地眼神望著戰敗的首領。
“太遺憾了……”阿拉斯托爾的首級嘆了口氣,似乎並不在意自己此刻狼狽的樣子。
他的惡魔之心並不在這個軀殼里~!羅蘭突然醒悟了過來,心跳猛地加速。目標並沒有受到致命一擊,光是奪取他手中的精王劍,真能將所有惡魔驅逐回幽界嗎?萬一這個推測錯誤的話,此刻各自為戰的兩人等于是在送死了。
不過青年的擔心是多余的。精王劍落地的同時,周圍的空間便象漣漪般明顯地顫動了一下,帶起一陣陣半透明的波紋。這波紋抹過惡魔的軀殼,令他們周身的輪廓越來越淡,而魔王面帶不甘的頭顱也一樣正漸漸隱沒入空氣之中。
“雖然這種孤注一擲的舉動為你們贏得了勝利,不過,這恐怕僅僅是開始而已。無論怎樣躲避,迎接女神之終末的都會是無盡的戰斗。”阿拉斯托爾不緊不慢的話語從虛空中傳來,“再會吧,或許下一次見面之時你們便會接受我的提議。”
結束了……金發劍士喘了口氣。
可是突然之間,勝利者卻發現在體內流淌的祈禱之力毫無征兆地消散了,整個人就好象掉進冰窟中,渾身上下游走著寒冷。
青年于是下意識地回過頭去。他的視線越過空曠的甬道,昏暗的火光和遍地的灰燼,一眼就看到了對面的景象。
黑發的少女雙眼緊閉,嬌小的身軀沉浸在地面蔓延的猩紅色血液中。她的身後,一只足有六米高的末日守衛正伸出舌頭,貪婪地舔食手中沾血的鋸齒大刀,背部四條頂端餃著利刃的柔軟觸手緩緩律動,看上去就象是張牙舞爪的章魚。
羅蘭的大腦一片空白。
“看吧,最後你還是走上了同樣的道路。”黑暗之鷹冷酷的聲音從這片空白中緩緩浮起,“無論怎麼做,依然保護不了她。”伴隨著回蕩在意識中揮之不去的嘲諷,青年突然想起詩帆翡翠色瞳孔中所蘊涵的堅毅眼神。
“絕對不行,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利用屬于神的力量。”
女孩清脆的聲音猶如落入平靜湖面的水滴,令羅蘭的思緒在一瞬間沸騰,原本放下的霜慟再次被舉了起來。
然而高階惡魔根本不在意金發劍士的進攻。在吸收了神之血液後,這名末日守衛欣喜地發現,當周圍的同伴乃至對惡魔來說相當于絕對存在的魔王都被驅逐回幽界時,自己卻可以掙開界限的束縛,依然留在現世~!不僅如此,他也可以清晰的察覺到體內的力量正在不斷增強,很快就能達到魔王的級別。
不……或許甚至能超越魔王,成為更強大的存在~!
在那之前,就先用這個不知死活的愚者來實驗一下吧。末日守衛這麼想,先是貪婪地看了倒地的詩帆一眼,然後才慢吞吞地將注意力轉移到狂奔過來的敵人身上。對于失去祈禱術保護的凡人,惡魔甚至都懶得使用手中的鋸齒刀,他相信背上的四條觸手足夠將對方裁成小塊肉了。
末日守衛背後的四柄利刃在同一時刻飛舞起來,交織成一片模糊的影子,籠罩住渺小的人類。然而當攻擊結束後,惡魔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失去了目標的蹤跡,接著,從肩頭傳來的劇痛讓他大聲咆哮了起來——羅蘭竟然站在末日守衛的一條觸手上,將武器劈進了對方的肩頭,然後毫不留情地撕開一道又長又寬的傷口。
下一刻,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猛地躍起,手中的霜慟象風車的葉片般在半空中劃出一個閃亮的圓,帶動全部的慣性破風斬下。受傷的末日守衛被疼痛拉回現實,他不敢再輕舉妄動,而是以最快速度擺出防御的姿勢——四條觸須連著的利刃連同雙手緊握住的鋸齒大刀在一瞬間架起了傘形的鋼鐵防御,惡魔相信這可以抵擋下任何攻擊。
可是沒有用,霜慟居然將這五柄刀全都斬斷了~!
巨劍在砍碎對手的武器後依然余勢不減,精準地咬進剛才的傷口,然後將龐然大物連同他胸腔中的惡魔之心一齊剖成兩半。
燃燒著冷火的雙眸,流瀉著憤怒的靈魂。這就是烙印在末日守衛視線中最後的景象,接著,剛剛才獲得神之力量的惡魔便被凍結在了永恆的黑暗與寂靜之中。
揚起的灰燼之風中,劍士穩穩地落到了地面上,血珠順著他的臉頰滴了下來——剛才與惡魔的戰斗已經啊大大超越了人類**可以承受的極限。青年的眼角以及耳朵中都滲出鮮紅的血液、雙手的虎口全都迸裂、腰部一定程度地扭傷,甚至就連嘴里都充滿了血的味道。
可是羅蘭來不及管這些了,他的眼中只有那個雙眼緊閉的女孩。青年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到詩帆的身旁,然後跪下檢查她的傷勢。
末日守衛的鋸齒大刀在少女的背上撕開了一個可怕的傷口——從肩胛一直延伸到腰際。此刻,鮮血就象泉水一樣無法抑制地涌出,在女孩白皙皮膚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眼。如果說血液代表生命之火,那麼現在這火焰已經在詩帆的體外燃燒,在冰冷的地面上,在破碎的金屬上,還有羅蘭顫抖的雙手上。
青年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把心緒集中在傷口本身而非少女是否會死亡的猜測上。這一刀的大部分威力已經被祈禱術結界吸收,並沒有傷害到脊椎,也沒有中毒的跡象,還有救……不,是一定會有救~!
首先必須止血,這是最關鍵的。終末的保護者再次深吸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始一個人的急救。
漫長如一個世紀的二十分鐘過去了,羅蘭終于成功地止住了觸目驚心的大出血。為了避免傷口再次迸裂,劍士用兩柄巨劍以及找到的布料做成了一副簡易擔架,讓昏迷不醒的女孩平躺在上面,自己則拖曳著一頭的劍柄緩慢前進。
作為繼承了黑暗之鷹知識的戰士,羅蘭同樣清楚另一件事——這種程度的臨時處理並不能令詩帆脫離死亡的陰影。少女背上的傷口足以令一名健壯的正規騎士終生殘廢,如果沒有及時的治療,後果將會是無可挽回的。
然而,在這個冰冷嚴酷的地底世界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治療條件。矮人在幾百年前保存的藥品早已變質,就連尋找食物都成了一大難題,更別提什麼營養品了。唯一的選擇就是盡快走出礦道,到陽光可以照耀得到的地表上去,在那里才能讓女孩真正擺脫危機。
可是時間卻不多了……羅蘭著急地想。
戰斗結束至今已經過了一天一夜,詩帆持續地發著高燒,意識也一直沒有恢復。由于失血過多又缺乏補充的關系,女孩清秀的臉龐極為蒼白,原本整齊的短發此刻也散了開來。望著在夢中與痛苦搏斗的黑發少女,青年覺得焦慮異常。
“還有三天才能出去。該死的,就不能再快一些嗎?”他自言自語地低聲咒罵,再一次伸出手去摸向那本從圖書館中找來的地圖冊。事實上,這本地圖冊已經被不安的逃亡者反復翻閱了無數次,可是無論選擇什麼樣的路線,羅蘭都失望地發現,要抵達白石山脈北部的出口至少需要三天時間。
但書到了手上,青年卻楞住了——昏暗的火把照耀下,手里捏著的並非地圖冊,而是另一本書——詩帆之繪卷,屬于女神終末的護身符。
詩帆一直在翻這本書,而且每一次都很專注,在這本屬于神的繪卷上究竟會寫些什麼呢?大概關于四界的奧秘、祈禱術的知識都記載在其中吧?也有可能是詩帆心情的日記?如果可能的話,或許拯救星之子的方法也會在上面……
看一眼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羅蘭猶豫了一下,心虛地瞄了瞄雙眼緊閉的少女,然後把手放在封面上翻開扉頁。
籍借火把上昏暗跳動的橘黃色光芒,青年開始仔細地閱讀《詩帆之繪卷》的第一頁。然而數十分鐘後,閱讀者卻以無法置信的表情搖了搖頭……我一定是眼花了。他下意識地抿緊蒼白的嘴唇,迅速往後翻了一頁,然後又是一頁。紙張嘩嘩的摩擦聲也隨著青年越來越快的動作越變越響。
……這就是真相?
羅蘭終于停下了動作,書頁的輕響于是落入寂靜,猶如一根突然斷開的琴弦令演奏噶然而止。青年讓視線長久地停留在這本書的末頁,久久沒有動作,直到最後才低低地嘆了口氣。
原來,你一直在呵護著的是這個秘密嗎?終末的守護者合上書,望向身側的女孩,眼神中無法抑制地浮現起某種微妙的光芒。
詩帆長長的睫毛突然動了一動。
以為對方即將甦醒過來,金發劍士于是連忙屏息凝神,靜靜地等待。可是詩帆卻並沒有能擺脫昏迷的束縛,唯一從寂靜中傳來的只有她夢中的囈語。
“黎瑟……不要走……”女孩的懇求就像絲線一樣脆弱,“不要再讓我孤單一人……”隨著喃喃的低語,兩行淚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緩緩滑落。
隨著意識的模糊,冰山美人驕傲自信的面具似乎也已一同融化。此時此刻,蜷縮在簡陋擔架上的是羅蘭完全不熟悉的另一個詩帆,那個一直隱藏在繪卷背後無助啜泣的小女孩。
她的哭聲像雨點一樣落在羅蘭的胸口,令青年忍不住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為詩帆擦拭去淚水。凝視著身體微微顫抖的少女,羅蘭猶豫了一下,接著便將女孩輕柔地抱入懷中。
她的肩膀比看上去還要縴細,青年自然而然地想。但是,就是這麼縴弱的身體……
就是這麼縴弱的身體,卻敢于毫不畏懼地面對一場又一場艱苦的戰斗。
對于普通的十五歲少女來說,戰場應當是與自己完全沒有交集的想象中的地獄吧?然而詩帆接受了現實的殘酷,而且從來不去抱怨什麼。無論是面對炎龍美露基狄克的猛攻,還是對抗魔王阿拉斯托爾的大軍,她都沒有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不安。
“……絕不可以死在這里,如果認輸的話一切就全結束了~!”不知為何,羅蘭突然想起了當炎龍的沖擊波即將來臨時,詩帆迎著灼熱暴風說出的話語。雖然自己並沒有時間回望向身後,但女孩那時的表情一定比想象的還要執著。
“你一直都很努力。”看著臉龐上帶著淚痕的詩帆,羅蘭突然覺得心口一陣抽痛,“但是別擔心,以後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他說著摟緊黑發少女,喃喃的自語中帶著一絲敬佩,一絲溫柔,還有一絲愛憐︰“我會一直陪著你的,詩帆。”
連綿不絕的白石山脈將卡那多斯大陸一分為二,它林立的山峰大多隱藏在雲海之上,別說是蹣跚步行的人類,就連驕傲的龍族之中也鮮有一窺山顛者。渺小凡人唯一熟悉的,只有宏偉山脈永遠不變的白色軀殼。
隨著冬季的降臨,馬努林鎮的居民們也開始忙碌起來,正在為度過冰封季節做最後的準備。由于位于大山腳下,高聳冰峰上呼嘯而下的寒風很早就在道路上灑滿了冰霜,再加上幾年前那場災難遺留下的各種怪物,很少有旅客會挑選這個時候前來小鎮。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今天,站在多伊魯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名旅行者。青年看上去二十三四歲的樣子,有一頭異國的漂亮金發以及罕見的水藍色瞳孔,但英俊的臉龐上卻覆滿了憔悴與疲憊,與背後那一柄生銹的矮人雙頭斧相映成趣。不過比起這個逃亡者打扮的青年,他身後那副厚重的金屬擔架以及躺在上面的黑發少女顯然更為引人注目。
“他們告訴我你是一位醫生,”青年的語氣中蘊涵著無法抑制的焦慮與急切,“能救救她嗎?或者說,至少為我提供合適的醫療手段。如果需要報酬的話……”
“那些以後再談吧,總之先到里面來。”這位三十多歲的中年法師豪爽地點了點頭。
多伊魯很清楚對方眼神中的意味,所以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就連姓名也沒問——醫生進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讓女孩臥在床上,接著開始檢查傷勢。然而,盡管法師的雙眼曾經見過各種各樣的創傷,揭開繃帶的瞬間,詩帆背上駭人的刀傷還是令他倒吸了口氣。
“這麼重的傷~!還在持續地惡化~!”多伊魯忍不住狠狠瞪了女孩的保護者一眼,“你這家伙究竟是怎麼搞的?耽擱了幾天?”
“三天,而且……這段時間里基本沒有什麼像樣的食物……”對方的眸子在一瞬間黯淡下去,擔心地望著詩帆。
這一路羅蘭幾乎沒有停下過腳步,除了機械地戰斗以外就是拼盡全力地奔跑,他在一天半時間內通過了原本需要三天才能走完的黑暗礦道。接著又在卡那多斯寒冷的冬夜里搜索了整整一個晚上,這才尋找到這個有醫療條件的村鎮——事實上,即使對于不知疲倦的死亡騎士來說,想要在三天內從白石山脈深處徒步跋涉到馬努林鎮依然是個具有相當難度的挑戰,何況身後還有一副必須小心拖曳的沉重擔架。
但是,如果救不了她的話,無論通過什麼樣的挑戰都是毫無意義的……青年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我想你已經盡力了。”看到對方失魂落魄的模樣,多伊魯的態度軟了下來,“但是這種程度的傷勢……”他猶豫地看著那道恐怖巨大的傷口。
“有救她的辦法嗎?無論什麼辦法都行。”羅蘭的口吻與其說是在懇求醫生,倒不如說是在向命運祈禱。
“如果采取魔力治療的方式,或許能撿回一條命吧。”對方的語調並不確定,“只不過即使如此,恐怕也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癥……至少是半身不遂……”
“那樣也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令她甦醒過來~!”青年的眼楮一亮。
“是嗎,我知道了。”中年法師點了點頭,“只不過要采用魔力治療的話,有一種稀有草藥是必須的——‘翡翠鈴蘭’。既然你是從鎮外來的,應該明白在冬季是不可能有商隊的吧?不過……”他說著苦笑了一下,“即使是在春夏季節,要搞到這種與黃金等價的藥材恐怕也非常困難。”
“但是我們可以自己去采。”聽者明白了對話的深層含義。
“雖然那是個相當糟糕的選擇,不過這也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了。”多伊魯走到窗旁,指著遙遠的北方,“作為一種蘊涵有強大魔力的植物,翡翠鈴蘭只生長在奧術氣息濃密的地區,而且一定要是低溫才行——四十公里外的銀月城廢墟恰好符合所有條件。那里一定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銀月城?你是說卡那多斯法師議會的所在地,被稱為‘魔法之都’的那個城市嗎?”盡管失去了記憶,不過羅蘭的地理知識顯然還在,“我明白了,這就去和高階法師們交涉……等等……”他點頭點到一半,突然露出迷惑的神情,“你剛才是說‘銀月城廢墟’?”
“和溫菲爾德學院一樣,銀月城最後也被自身膨脹的魔力和野心毀滅了。事實上,馬努林鎮里的大部分居民都是那次大災難的見證者和幸存者。”中年法師嘆了口氣,“不過這是幾年前發生的事,再加上法師議會的新首腦摩提達爾封鎖了全部消息,所以幾乎沒有普通人知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那片土地上依然燃燒著熊熊的奧術火焰,這滋養了無數怪物,從最低級的使魔到無堅不摧的水晶魔像,以及更可怕的某些存在……”多伊魯凝視著青年水色的瞳孔,似乎要審視其中是否隱藏著哪怕一絲動搖,“知道這次災變的少數人中不乏力量強大而又心懷不軌的家伙,但即使是他們也全都有去無回。”
“換句話說,是很棘手的地方。”青年的神情依然十分平靜,似乎把對方的警告當成了耳邊風,“那無所謂,我馬上就出發,在那之前先告訴我必須注意的事項吧。”
“現、現在就出發?”由于回答大大出乎意料,口才出眾的法師頓時也有些語無倫次,“可是你應該好幾天都沒休息過了。”
“那也無所謂。”神秘的旅行者淡漠地說。
“我明白了。”多伊魯象是下定決心般點了點頭,“就讓我的同伴隨你一起去吧,多幾個幫手總比一個人強。”
這個決定所蘊涵的誠懇語氣讓羅蘭猶豫了好一會,但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謝謝你的好意……”
“先別急著拒絕。”法師擺擺手,“雖然我不明白你的自信從何而來,但我們要面對的可不僅僅是戰斗。一個草藥學和魔力探測的外行人是很難在城市的巨大廢墟中找到翡翠鈴蘭的,何況如果不在采摘下來的時候進行專業處理,那些嬌貴的藥材便會很快枯萎,變得毫無用處。”
青年于是不再反駁,而是順從地隨著法師走進隔壁的房間。首先映入他瞳孔的是一名牛頭人巨大的身影,以及他腦袋上高高揚起的兩根長角。
“我們的藥劑師,艾爾德路克。”法師介紹的同時,牛頭人友善地和羅蘭握了握手,“作為一名撒滿法師,他在戰斗中可以使用自然法術,那是與奧術、神術迥異的力量,很值得信賴。”
“他是劍客奇達夫,”正在磨劍的青年停下工作,然後微笑著站起身。他看起來只比羅蘭大一兩歲,棕色的卷發,眼角有一條醒目的刀傷。
“我是厄絲妮,游俠。”不等醫生介紹,最後一人便主動回答,“真沒想到多伊魯你居然會答應別人的請求,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漂亮的女性一邊諷刺著法師一邊上下打量著金發青年。
“身為醫生,我可不能見死不救。”法師不以為意地回答,然後轉身面對羅蘭,“對了,我是多伊魯,雖然以前是法師,不過銀月城災變以後就放棄了。現在的我只想用奧術救死扶傷而已。你也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是羅蘭,羅蘭-斯特萊夫。”青年慎重地向四人行了個禮。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6:55
第二十章 傷痕
當羅蘭丟掉生銹的矮人雙面斧,將擔架拆開,取出霜慟的時候,武器的巨大尺寸令在場者全都吃了一驚。事實上,同樣身為劍士的奇達夫很懷疑對方究竟能否舉得起這柄將近一人高的重劍。
不過直到出發後,三名老練的冒險者才發現,對方比他們想象得還要誇張——這個兩眼血絲,滿臉疲憊的家伙居然能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內走完了四十多公里積雪的山地,而且身上還背著那柄光是看上去就覺得很重的大劍。
“真不知道他的身體是什麼做的……”看著青年在前方狂奔的背影,就連最擅長野外跋涉的牛頭撒滿也禁不住感嘆起來。
“愛情的力量,這一定是愛情的力量啦。”漂亮的女游俠調侃地說,同時斜過眼瞟了瞟老搭檔之中唯一滿頭大汗的戰士,“不象這個沒用的笨蛋,一邊懷疑別人的武器是玩具,一邊自己還在喘個不停。”
對于這句一針見血的批評,奇達夫只能以憤怒的眼神作為回應——因為戰士的全身重鎧已經壓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到了~!”前行者的話語遠遠地傳進三人的耳畔,羅蘭一邊說著一邊停下腳步。從這里開始,冬季彌漫的飛雪被某種無形的屏障擋在了外側,青年的腳下已是斷裂的大塊石磚。雖然陽光普照,但每個人都可以感覺到一股陰冷的寒意透入後頸,就好象全身浸透在冰水里一般。
一座巨大的門樓巍峨地聳立在石道的前方,盡管幾年前的大災變並沒有令堅固的建築崩塌,但裸露在外的基石卻已開始腐蝕變黑,像是一張等待著將血肉化為骷髏的大口。而在這張陰森巨口之後,就是曾經被喻為“魔法之都”的銀月城。
“從這里開始我們必須小心行事了。”厄絲妮走到新同伴身旁,“我可以感覺得到,魔力最濃密的地方應當是在法師之塔附近,先到那里去看一看。”她用手指向遠方一座樣子奇怪的塔型建築。另外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跟著游俠走向門樓。
踏過一片片泛白的磚石,灰暗的街道也緩慢地展現在了冒險者們眼前。偌大的城區中幾乎沒有一棟保存完整的建築,到處都可以看到崩解的碎石以及爆炸的焦痕。更讓人覺得膽寒的則是建築群中一個又一個巨大的隕石坑,這些深不見底的黑色大洞好象是通往幽界的深淵,稍一走近就有要被吸進去的感覺。
就象是廢棄的戰場一樣……羅蘭皺起眉頭環顧包圍著自己的這座寂靜無聲的城市。或許從原因上來講,銀月城的毀滅和幾百年前溫菲爾德學院的災難相同,但這些觸目驚心的廢墟卻令青年無法不想起月之都的慘狀。
……簡直一模一樣。雖然在程度上不如美露基狄克的沖擊波那麼瘋狂,不過這種類似于地毯轟炸的毀滅方式,大概也是某個領域主宰的杰作吧?
“真討厭,居然剛進城就遇到了埋伏。”厄絲妮的聲音將金發劍士從短暫的思考中拉回現實,負責偵察的游俠顯然有些不太高興,“那條街上有七只巨蜘蛛。四只黑色茸毛的應當是‘獵食者’,還有兩只四米長的大家伙,‘紡織者’,最後一個更棘手,是‘魔影’。”
“魔影?”羅蘭抬起頭。
“那個不是普通的巨蜘蛛,事實上它是一種來自扭曲虛空的蜘蛛形惡魔。”艾爾德路克耐心地解釋,忍不住嘆了口氣,“真沒想到,這年頭怪物居然會和魔物聯手。厄絲妮,我們能不能繞路走?”
游俠聳了聳肩︰“或許有別的路,但是如果這麼做的話……”她說著望了羅蘭一眼。
“會浪費很多時間。”青年明白了過來。
“而且在離開的時候,我們大概還是會走上相同的道路。既然麻煩躲不過,最好的選擇就是殺過去~!”奇達夫補充道,眼神中帶著戰前的興奮。
既然四人都沒有異議,唯一的問題就在于如何應付那些將廢墟當成獵場的巨蜘蛛了。在以四對七的情況下,游俠制定的戰術是首先用遠程武器將蜘蛛全都引出來,隨後依靠薩滿的自然法術纏住它們,借此機會縮小雙方數量上的差距,再通過白刃戰解決剩余的對手。
“那只魔影你對付得了嗎?”奇達夫小心翼翼地調整語氣,他一邊說一邊關注著羅蘭的反應,“當然並不是懷疑你的實力,只不過畢竟我們還沒有一同實戰過。所以不妨趁這個機會磨合一下。”
“恩,可以應付得了。”對方簡潔地回答。
“別擔心,在解決掉其他蜘蛛後,我會來支援你的。”棕色頭發的劍士笑了笑,將對方的寡言理解為探索未知區域時的緊張。
“其他都沒關系,我只想早點結束戰斗……”羅蘭下意識地握緊霜慟的劍柄,“必須盡快找到翡翠鈴蘭,不能在這種地方耽擱。”
“當然。”牛頭人的建議和他的身形一樣沉穩,“不過你可千萬別貿然進攻。”
游俠檢查完手中的弓箭和腰間雪亮的匕首,然後滿意地將閃耀著魔法之光的利矢搭上弦︰“那麼,動手吧。”
打破沉默的第一支箭是厄絲妮射出的,可是接下來的進程卻完全出乎她的預料——那柄流瀉著寒冷氣息的巨劍強橫地將整場戰斗壓縮到了短短的幾分鐘內。
在投擲出手中的飛斧後,羅蘭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霜慟帶起的旋風在一瞬間就將最前面的兩只黑色蜘蛛剁開了,劍鋒流暢地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接著斬下另外一對“獵食者”的小腦袋。
趁著金發劍士對付小型黑色蜘蛛的時候,兩只身長超過四米的“紡織者”已狡詐地將他圍在了中間,雙雙揚起鋒利的前肢前後夾攻。
然而,對于被包圍者來說,這陣看似暴風驟雨的攻擊其實和靜止的畫面沒什麼區別。羅蘭輕松地閃開蜘蛛的全部突刺,隨後在它們圓鼓的腹部各撕出一條巨大的傷口,混合著腥臭氣味的綠色血液像泉水般從涌了出來,怪物立即倒在了地上。
目睹同伴陣亡,來自扭曲虛空的魔影蛛頓時發出憤怒的嘶鳴,密密的眼珠里閃爍著危險的紅光。它突然抬起身體,對著空中猛地噴出一陣乳白色的粘稠液體——蛛網術。
這些繞指成絲的玩意不僅會讓行動受到阻礙,而且更有可能纏住武器,使得利刃失去鋒芒,令劍勢遭到束縛。再加上魔影蛛編織的細絲中帶有劇烈的毒性,因而對于選擇近身戰斗的劍客們來說極為頭疼。
但若要蛛網術發揮作用,還得有一個前提——蜘蛛絲必須纏得住目標才行,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霜慟顯然不在此列。
大劍**的亮麗劍痕在蛛絲還未落地前就將它們全都斬斷了。下一瞬間,羅蘭已以無法想象的迅捷閃身到最後一個敵人面前,接著利索地揮出一擊。
魔影蛛試著以四條前肢格擋,但結果並沒有什麼區別——霜慟根本無視它的防御,將那四條黑色的蜘蛛腳連同這個可憐惡魔的腦袋,以及腦袋中藏著的那顆惡魔之心一齊斬成了兩半。
與其說這是一場戰斗,倒不如用屠殺來形容更貼切些。而且還是一場相當高效的屠殺。
至于另外三位老練而體貼的冒險者,除了站在戰斗初始的位置目瞪口呆地觀戰外,根本沒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等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魔影蛛早已化為了一片灰燼,隨著冬季的冷風消失在了空氣里。
“你、你真的是人類嗎?”艾爾德路克語無倫次地問。這句話從牛頭人口中說出,顯得非常可笑,可游俠和劍客卻笑不出來,因為他們也的的確確、認認真真地想要這麼問那個使用巨大雙手劍的神秘劍士。
根本沒有任何難度……對了,這才是屬于普通人的戰斗吧?望向表情驚異的三位新同伴,羅蘭頓時醒悟了過來。炎龍美露基狄克,魔王阿拉斯托爾,雲耀的使用者們,還有龍族和死亡騎士,那些強大的存在與眼前這個屬于普通人的世界並沒有任何交集。
作為雲耀的入門級掌握者,在這種地方我大概是所向披靡了。青年的視線掃過身後橫七豎八的怪物屍體,眼中卻沒有一絲波瀾。
但是這種強大根本毫無意義,因為她所在的世界並非普通人的世界。
因為詩帆需要面對的,從來都是那些傳說中的強大敵人。
“其實即使無法出去的話,也沒什麼關系吧?至少這里很容易生存,沒有美露基狄克那樣強大的存在。那些想要毀滅伊修托利之終末的人也不可能追到地下來。”女孩清秀的臉龐在一瞬間佔據了羅蘭的腦海。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于明白在地底深處女孩想要表達的真正感情。
詩帆並不是喜歡黑暗地域,也並不是害怕追擊自己的敵人,更不是想要逃避身為星之子的宿命。
那句話的含義其實很單純——“我想要回到平凡人的生活中去。”
原以為自己是在鼓勵她,原來其實卻是殘忍無情地說教嗎?我還真是個差勁的男人。羅蘭的嘴角無法抑制地扭起一個自嘲的笑容。
“羅蘭?”游俠帶著擔心的話語傳進他的耳中,“你沒事吧?”厄絲妮已經走到了青年身前,此刻正直直地盯著他看,似乎要從那個笑容中看出些什麼秘密來。
“不,沒什麼,一時走神了。”金發青年恢復了往常的神態,連忙回答,“很抱歉,其實我並不是想要隱瞞實力什麼的,只不過有些事情通過實戰更能解釋清楚……所以……”
“實在是太厲害了~!”奇達夫的咆哮聲打斷了他的解釋,戰士猛跑過來,一把捏住對方的肩膀,“你簡直就是怪物啊,不,是專吃怪物的怪物才對~!”
“……謝謝。”羅蘭相信這是對方獨特的贊賞方式。
“這種劍術究竟是什麼?”棕發戰士兩眼放光地追問。
“是由皇帝雅加西所創造的,一種名為‘雲耀’的集中技巧。”青年耐心地解釋,“原理相當簡單,但是正因如此掌握起來才格外困難。如果想知道的話,回去以後我可以教給你。”
“就這麼說定了~!”奇達夫用力握了握青年的手,接著大笑起來,“真是的,看來這次賺到的反而是我們嘛,這就是所謂的好人有好報吧。”
“接下來的旅途大概會很平坦了。”牛頭人和游俠對視一眼,然後微笑起來。
在了解到新同伴的強大力量後,隊伍的前進速度頓時快了許多。銀月城的廢墟尚未死去,在陰暗的街道和坍塌的建築中隱藏著形形色色的怪物和魔物,有些甚至是當年法師創造出的各色傀儡,然而在霜慟面前,這些根本不成問題,就連最堅硬的水晶魔像也擋不住金發劍士的狂攻。不到半天工夫,四名冒險者已經抵達了最初確立的目的地。
在如此之近的距離下,羅蘭終于明白了這座塔的模樣為什麼會如此奇怪——它從中軸線上被分成了兩半,其中一側業已坍塌,失去屏蔽的內部因此可以從外面看得一清二楚——簡直就好象有一柄巨劍從雲端斬下,沿著正中將它劈開,連帶著還在周圍的建築群里留下一道駭人的巨大深淵。
很像是炎龍美露基狄克的那一招“蒼鐮”,只是鋒利程度上有所不及。
而在塔底部有著高大穹頂的大廳內,映入冒險者們視線的是一大片茁壯的新綠。從殘留著奧術光輝的層層疊疊的葉片間,無數縴細光潔的柔睫優雅地斜挑起凝固的翡翠冠冕——那就是翡翠鈴蘭開放的樣子。
“找到了~!”羅蘭水色的瞳孔中涌起欣慰的光芒,他說著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就好象害怕那些花朵會象蝴蝶一樣飛離。
“閑了這麼久,也該干活了。”艾爾德路克活動了一下肩膀,開始在行囊里摸索起來。牛頭人草藥師很嫻熟地采摘下那些深綠色、飽含著魔力汁液的成熟植物,然後生起一蓬火焰,開始用薩滿獨特的方式處理這些新鮮的藥材。
“這里是什麼地方?”奇達夫無所事事地問。由于一路上清理了所有怪物,所以負責警戒的三人此刻並不需要擔心會有追擊者。
“看上去好象是私人實驗室一類的地方,”游俠聳了聳肩,“不過沒想到會聚集這麼強的魔力氣息,就算變成了廢墟依然很厲害啊。”
“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出來……”羅蘭抬起頭望向只剩下一半的塔身,“我可不可以上去看一下?”
“當然沒問題。”這句話令厄絲妮笑了起來,“法師們一般不會在自己的房間里布置陷阱,萬一真有什麼魔物,我想你也一定能輕易取勝吧。”
“那就拜托了。”青年點了點頭,友善地拍拍牛頭人的肩膀,然後走上破碎的旋轉樓梯。
高塔的第二層已經被徹底破壞了,就連樓梯也崩塌成數段。青年只能從廢墟上攀爬到第三層,這里是一個類似于書房的地方,兩列精致的紅木書架前擺著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地上則鋪著昂貴的深色地毯。盡管曝曬令整個房間面目全非,不過稍微留心下就可以發現,書房的主人一定相當有地位。
在目睹那些品位極高的陳設後,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對這座塔的主人產生了些許興趣,他輕巧地掠過碎石和斷木,想要從剩余的東西中找出些什麼。然而下一刻,書桌上的一件魔法物品卻讓他的呼吸在一瞬間停滯。
那是一顆布滿裂紋的水晶球,盡管早已失去了維持運做的力量,但在災難發生的時候,水晶球卻忠實地將最後一瞬的景象記錄了下來,不僅保留至今,還將它深深地烙入羅蘭凍結的雙眸之中。
“喂,奇達夫,”當金發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三樓時,游俠開始問,“你覺得他究竟是什麼人?”
“說羅蘭嗎?雖然很不甘心,可那家伙的劍術高出我太多了——兩天一夜不睡覺,幾乎達到疲勞的極限,就那樣還能輕松秒殺‘魔影’。”劍士一邊思索一邊揉著自己的棕色卷發,“想要從劍技這方面來判斷根本就不可能。但是……”
“但是?”
“我倒覺得他很符合人們對那位赫赫有名的‘黃金獅子’的描述。”過了一刻,奇達夫認真的回答,“里德爾帝國第三王子艾倫特恰好是使用雙手大劍且擁有一頭金發的戰士,年齡和舉止上也都很接近。”
“可是黃金獅子不是死了嗎?里德爾的訃告都發到整個大陸上了,別說是大城市,就連馬努林這種邊境地區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埋頭燻制草藥的牛頭人忍不住插了一句,“法師議會的三名議員妄圖操縱王室,所以在**師塔上布置下陷阱,當摩提達爾和白鳳將軍趕來時,黃金獅子已經被烤成焦碳了。‘在對方殘忍的輪番進攻下,第三王子的遺體面目全非’,訃告上是這麼形容的。”
“正是因為烤成了焦碳所以才更方便吧?這回可好,就算是里德爾國王也認不出那塊黑炭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兒子了。”厄絲妮神情淡漠地聳了聳肩,“說起來,最後的勝利者反而是摩提達爾和澤菲利斯,一個掌握了宮廷,一個掌握了軍權,這挺可疑的。”
“可疑也沒有用啊,我們又沒有證據。何況誰會來在乎老百姓的想法?”奇達夫懶洋洋地摩挲著劍柄,“總之你就別操心了,冒險者要面對的是怪物和魔物,不是政場的陰謀詭計。”
“對了對了,這樣就可以解釋得通了。”無視搭檔的勸告,女游俠兩眼放光,興奮地繼續推測,“黃金獅子艾倫特喜新厭舊,愛上了這個叫詩帆的小妖精。澤菲利斯由愛生恨,聯手摩提達爾那個老不死打算將里德爾王室一鍋端。最後,在三名高階法師不顧性命的保護下,帝國第三王子終于躲過了來自舊情人的追殺,一路逃過白石山脈,最後來到這個小小的馬努林鎮。”
“在遇到四名默默無聞的冒險者後,命運的齒輪就此開始轉動嗎?”奇達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說厄絲妮,你一定是入錯行了,當個說說唱唱吟游詩人比在這里射箭更適合你。”
可是戰士才笑到一半就被打斷了——游俠的硬弓砸在了他的頭上。
“謝謝你的建議,今天連一劍都來不及揮的奇達夫大人。”厄絲妮特意強調了後半句。
這回劍客只有報以苦笑︰“已經說過了吧,不是我太弱,而是他太強了。”
“有這樣強力的戰友加入不是很好嗎?”看著包里的稀有藥材逐漸增加,艾爾德路克滿意地嘆了口氣,“銀月城災變帶來的各種後遺癥比多伊魯預測的還要可怕,許多怪病都需要通過魔力治療的方式才有可能痊愈,如果有他在的話……”
“艾爾德路克,你還是趁現在把翡翠鈴蘭都采光比較好哦。”游俠的眼神在一瞬間起了微妙的變化,“雖然羅蘭是個很善良的人,不過呢,我們應該不會和他再搭檔了。”
“為什麼?”牛頭人突然覺得今天的同伴特別難揣測。
“因為他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奇達夫聳了聳肩,很罕見地同意了死對頭的觀點,“是不是黃金獅子並不重要,那並非階級造成的隔閡,而是另外一種東西。”戰士的語調有些向往,但也蘊涵著一絲不安,“光看揮劍時的眼神就可以明白了,對吧?”
“恩,”厄絲妮點了點頭,“因為受到挫折了,所以必須休息一下。可是等到那位少女睜開眼的時候……”
“一定會飛走的。”
如果連這本里都沒有提到的話,那就不可能有了。在布滿灰塵與碎屑的書房里翻找好一陣後,羅蘭終于得到了一條線索。
青年眼前的筆記本式樣相當古舊,然而盡管五年來的風吹雨打將書房中上千冊藏書全都變成了廢紙,它卻依然保持著當年的模樣。不僅如此,附著其上的強大魔力還會毀滅試圖一窺內容的無知之徒——羅蘭的手指甚至未踫到封面,細微但高熱的電流便突然冒了出來,迫使他連忙後退。
如此嚴密的防護令不懂得奧術之理的青年覺得相當棘手,不過這也恰好可以證明另一件事——被保護的資料極為重要。
金發劍士略略思索,抽出身負的霜慟,然後以劍刃小心地挑開第一頁。正如青年所料,伴隨著一陣逐漸化開的藍光,這柄由依修托利點化的武器輕易地消彌掉了遍布的魔法結界。接著,高塔主人潦草的筆跡便佔滿了他的視線。
“路維絲歷二三三年十二月十七日。
“該死的~!其他高階法師不是擔任王國的軍事顧問就是負責大型研究項目,但這一回給我的任務居然是‘剿滅惡魔’。這種適合骯髒冒險者的工作居然要一位最高階的法師、一位法師議會最上層的尊貴議員去做,真是一種侮辱~!
“肯定又是摩提達爾那個老不死在後面搞鬼,波布蘭這種傀儡會長應當不會膽大到來惹惱我。但目前必須忍耐,保守派現在在議會中處于劣勢,如果此時輕舉妄動,只會將搖擺不定的中間勢力推向對手那邊。
“好吧,剿滅惡魔這個任務我就接下好了。雖然失去了一次在新年親近兩大帝國王室的機會,不過沒關系,如果戰功卓越他們一樣會把目光投過來的。對于一名智者來說,抱怨是種浪費時間的行為,將劣勢轉變為對自己有利的優勢,那才是務實的上策。
“路維絲歷二三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一切準備妥當後,我調遣了里德爾帝國的二千八百名步兵、兩百名騎士以及手下的四十名法師前往事發地——距銀月城大約兩百公里的費雪丘陵——那里存在著一個幽界與現世的交匯點,但是惡魔為什麼會通過界限,原因依然不明。當抵達丘陵後,我發現損失情況比報告要嚴重得多,有一個村莊被徹底摧毀了。從坍塌的廢墟來看,這群魔物中應當存在著炎魔一類的高級惡魔,或許我應當再調遣些兵力來,這樣才夠安全……
“不,還是算了。萬一最後找到的是魔影蛛、腐蝕蜥蜴之類貨色,那改革派恐怕又可以借這個機會大做文章。三千兵力,雖然用來對付炎魔可能有些吃力,但總比被說成是懦夫要好得多。
“路維絲歷二三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該死的~!十來只炎魔還有一名深淵領主~!今天的戰斗慘烈異常,不過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因為最後成功地擊殺了那只可怕的深淵領主。雖然惡魔的軀殼已經化為灰燼,但長達七米的三叉戟足夠我好好地炫耀一陣了。
“另外,此戰中有將近一千三百名士兵陣亡,我必須從附近的要塞里調遣些人過來,以便繼續搜索。騎士的撫恤金可能會比較麻煩,不過沒關系,反正掏腰包的是帝國。
“路維絲歷二三三年十二月三十日。
“以交匯點為中心,我已派遣部隊到周邊地區連續搜索了五天。或許是因為停留時間過長的關系,惡魔大概都被強行遣返回幽界了,連影子都沒見到。可是雖然沒能找到他們,部下卻帶來了一個小女孩。從年齡上看大概是六、七歲的樣子,一頭蓬亂的黑發,雙眸是罕見的綠色,手里還緊緊拽著一本奇怪的書。”
詩帆……羅蘭水色的瞳孔中掠過一道閃爍的黯痕,壓在書頁上的霜慟輕輕顫抖,隨後翻開下一頁。
“她管自己叫‘詩帆’,但除了代表名字的發音以外,女孩並不懂得語言和禮節,大概是類似于傳說中狼孩一類的存在。我相信她的出現並非偶然,很可能惡魔們費盡全力穿越界限就是為了找到這個女孩。盡管只是猜測,然而費雪丘陵這種環境相對嚴酷的地方顯然不是普通孩童能活得下來的。我決定帶她回銀月城,對方並沒有反抗,我猜應當是食物吸引了她……也有可能是想要親近同類的本能。
“路維絲歷二三四年一月七日。
“嘿,當初把我趕出銀月城的時候,摩提達爾那個蠢貨一定沒有預料到會有這種結果吧。深淵領主的三叉戟果然成為了里德爾貴族近期的熱門話題,我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在帝國王都的一周交際頗有收獲。政場上花費了這麼多時間,接下來該回歸到法師的本職工作了。其實人的一切努力都只是為了獲得更高的地位和更強的力量,而研習法術恰巧能兩者兼顧。
“路維絲歷二三四年一月十二日。
“這個女孩讓我大吃一驚~!她居然能將木頭、金屬器皿以及任何東西轉變成食物~!這已經超出了煉金術可以解釋的範圍了……不僅如此,她還擁有其他不同的超能力,例如隔空移動物體,短距離空間移動,使用元素之力進行攻擊等……太不可思議了~!
“雖然原本懷疑可能是她隨身攜帶的那本書籍中藏有強大的力量,但現在終于可以確定,詩帆的能力完全來源于自身。那些惡魔想必也是是為此才踏進現世的吧?
“路維絲歷二三四年三月九日。
“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發現,雖然詩帆似乎擁有許多完全無法以奧術原理解釋的‘超能力’,但是它們卻都可以歸到同一個名字下去——里魔法。在傳說中,里魔法使不需要任何咒語,光憑自己的意志便能令周圍的一切發生改變,即所謂的心想事成。雖然這種唯心主義論相當可笑,可是我卻不得不承認,詩帆所擁有的正是這種與唯物論相悖的力量——無數次實驗證明,只要她想要那樣,世界就會變成那樣。
“雖說里魔法是一個禁忌,但現在女神路維絲自顧不暇,哪有空來干涉另一個大陸的事情。我應當抓住這個機會放手去做才對。
“從今天開始,將詩帆列為最重要的監控對象。
“路維絲歷二三四年三月二十日。
“詩帆將會成為我攀登至法師議會頂峰的最重要棋子,如果把她當成研究對象的話,根本是一種浪費。我已經制定出了詳細的計劃,務必將這個罕見的里魔法使牢牢握在手中,然後借助她的力量獲得一切~!
“首先要讓她適應人類社會,語言學習當然是首位的。作為一名奧術的高階應用者,我不得不承認,里魔法要遠遠強于魔法。但是,在如何有效的運用力量上,兩者之間區別不大。所以在語言學習結束後,還要教會她一名法師應當知曉的全部知識。當然,那只是一個構思,我必須注意摩提達爾的動向,那個尖耳朵似乎有些察覺了。
“路維絲歷二三四年五月二日。
“非常優秀的天賦。詩帆是我遇到過的最聰明的學生,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內,她已經完全掌握了語言——不是作為生存技巧,而是作為藝術。相信接下來的教育也一定能輕松達標。
“但與此同時,另一件事也非常重要。人就是這麼一種生物,一旦掌握了知識和力量,就會拼命想要擺脫控制。雖然詩帆現在開始逐漸信任我了,但假如某一天她不再聽從命令,那一切等于是白費。不聽話的棋子比沒有棋子更糟糕。
“我必須讓她明白一點,在銀月城,在里德爾帝國乃至整個世界,她能依賴的人只有我一個~!
“路維絲歷二三五年一月九日。
“從找到詩帆到今天,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年多了。我親眼看著她一天比一天強大,一天比一天嫻熟地運用里魔法的力量,而現在,該是使用的時候了。
“我已制定下周密的計劃,這一次的目標是波布蘭,雖然這家伙是個懦弱的議會長,不過作為法師倒也不能小看,以他作為詩帆暗殺的第一個目標再合適不過。今晚將會是個血色之夜。”
“路維絲歷二三五年一月十日。
“一切都順利完成,雖然詩帆回來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並沒有受傷。沒關系,誰都需要一個適應階段,慢慢她會習慣殺人的。昨晚的行動對于改革派,特別是摩提達爾那家伙來說是出乎意料的一擊。經過長久的忍耐之後,我們終于扭轉了局勢~!
“明天將會啟動應急機制,以選拔出臨時議會長。之前已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那個位置非我莫屬。
“啪”的一聲,羅蘭一拳狠狠地砸在筆記上,魔法結界殘余的能量頓時在青年的手臂上帶起陣陣灼熱的電流,可是他卻根本不在乎。冰冷的火焰無聲無息地從羅蘭的瞳孔中冒出,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燃燒殆盡。
“該死的~!這個混蛋~!”女神終末的守護者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句。他很想就這樣把這本筆記撕碎,但理智卻阻止了他。
如果真的想要了解她的一切,那就應當把這本筆記看完。否則,你所接納的永遠都只會是自己想象中的幻影,而非那個真正的詩帆。一個冷酷的聲音在青年的腦海中回蕩起來,久久無法散去。
青年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隨後繼續翻動起書頁。伴隨著紙張無情的摩擦聲,越來越多關于“暗殺”、“抹消”、“清除”的內容出現在記敘中,甚至還有“滅族”等詞匯。羅蘭根本無法想象,當一個連十歲都不到的女孩被命令去殺死比她年齡更小的孩子、嬰兒的時候究竟會感受到什麼。
但他很清楚,即使是對于一名心智成熟的戰士來說,濃重的血的味道依然會令殺戮者的心靈徹底干涸。
“伊修托利歷○二年四月四日。
“這一回非常不對勁,詩帆居然違反了我的命令~!她放跑了吉曼家族的三個孩子~!雖然負責善後的部下將這幾個漏網之魚全都殺了,但從長遠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必須得到解決。必須將一切可能的反叛全都扼殺在萌芽階段,詩帆只能死心塌地地為我服務,並且嚴格執行每一個命令。
“伊修托利歷○二年七月十七日。
“詩帆的表現越來越奇怪了。不過沒關系,我已經取得了珍貴的寶物‘投影紫炎石’,即使再強大的魔法屏障也無法阻止它的窺探。用這個來進行監視即可。
“伊修托利歷○二年七月十九日。
“原來如此……是這個家伙嗎。白天帶詩帆出去逛街,晚上還拉她散步,天哪~!難道他愛上這個才十歲的小女孩了?真是難以理解~!雖然我也不得不承認詩帆將來必定會是個美人,不過他畢竟是我的得意門生之一,應當清楚棋子無論多麼美麗,依然無法逃脫出殺戮的命運。
“現在正是改革派與保守派斗爭的緊要關頭,我打算派遣詩帆去干掉摩提達爾,那個老不死的魔力相當驚人,而且他的身後似乎還有一個更為強大的勢力。在這種關鍵時刻豈能出錯~!
“這種行為只會令原本鋒利的劍生銹~!我是不會允許的。
“伊修托利歷○二年七月三十日。
“由于勸說失敗的關系,我不得不殺了他。
“真是遺憾呢,費雷爾多。原本你或許可以成為我的繼承者,從此平步青雲,站在權力與魔力的頂峰,但現在卻因為不必要的浪漫而送了命,太可惜了。
費雷爾多~!?那只火鳳凰的名字~!?羅蘭突然在一瞬間醒悟過來。他匆匆茫茫地翻動著筆記剩余的部分,很快就到了最後一頁。
“伊修托利歷○二年八月七日。
“詩帆似乎已經察覺到費雷爾多的死亡了,想要騙過這個聰明的女孩不太可能,何況她還擁有里魔法的力量。但這並不是關鍵,接下來如何安撫才是最重要的,我必須重新掌握住她的心,讓她明白只有依靠我才能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高塔之主的筆記到此便無下文。但羅蘭卻很清楚接下來究竟發生了什麼——那顆失去作用的投影紫炎石已經說明了結局。
安撫失敗,然後詩帆毀滅了一切。
青年抬起頭,再次無言地凝視著桌上破碎的晶體。在它凍結的心髒里,清晰地印刻出了女神之終末發狂時的姿態,簡直就好象是……那個不顧一切、只想到要報復殘酷現實的黑暗之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7:41
第二十一章 螺旋的階梯
“那家伙該不會踩中魔法陷阱,變成石像了吧?”厄絲妮有些不安地問,奇達夫迷惑地聳了聳肩。正當游俠打算上塔去一看究竟的時候,羅蘭恰好從廢墟中走了出來,一臉倦容。
“動作真慢~!連草藥都全部制作完成,現在就等你一個了。”游俠不滿地皺起眉頭,“真是的,就算劍技再怎麼好也不該長時間單獨行動啊。”
“因為在搜尋線索,所以耽擱了一會。”青年略帶歉意地回答,隨後轉身看著被一分為二的殘破塔身,“不過總算是弄清楚了,高塔的主人應當就是法師議會的前任領袖。”
“原來如此,難怪即使成了廢墟,這里聚居的魔力依然相當驚人。”厄絲妮的語調中無法抑制地摻進了些許輕蔑的成分,“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卡諾薩大人的宅邸呢。”
“卡諾薩……嗎?”青年緩緩重復了一遍那個陌生的字眼,舌上的音節顯得很空洞,但是對于詩帆來說那個名字一定沉重異常。
“卡諾薩是個非常優秀的法師,無論是在法術研究還是政場上都能游走有余,如果不是死在這場災難中,摩提達爾大概至今都沒辦法壓制他的勢力。”游俠聳了聳肩,“不過那家伙的個性也相當殘忍,據說為了成為法師議會首腦,他還勾結了巴馬丁的神秘影舞者以暗殺政敵。當然流言雖廣,畢竟只是流言罷了。”
並不是什麼影舞者,而是詩帆做的……所以才會那麼干淨利落,因為那家伙無情地將祈禱術用在了殺戮上。羅蘭下意識地捏緊拳頭。只不過在這里再怎麼不甘也只是徒勞,時間不會倒流,現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她,而非陷落在殘破的過去里。
想到這里,金發劍士的眼中流轉過一線明亮的火焰,他抬起頭一改剛才疲倦的口吻,以堅定的語調說道︰“走吧,我想快一點回到詩帆那里去。”
究竟沉睡了多久?
究竟等待了多久?
一定是很久很久的時間吧?但最後,少女眼前終于射來一絲光亮。
借著微弱的亮光,詩帆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干裂的大地貪婪地**著空氣中的每一絲水分,荒涼的風卷起大片黃土,在半空中繞著圈子。但奪走女孩視線的卻是那些書架——對了,成百上千座殘破的書架正林立在這塊貧瘠之地,扭曲的身軀斜斜插向天空,就好象是巨人的墓碑。
正是它們,遮去了照向大地的陽光。
“如果不能在太陽落山之前找到繪卷的話,那一切就都結束了。”一個冰冷的聲音穿過覆著薄墨的天空,印刻進觀望者的心中。
我不要結束~!
少女于是急匆匆地跑進這比墓地更寂靜的露天圖書館,想要從群山般連綿的書架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那本書。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雖然每一滴的分量都很少,但是流速卻比搜尋者的腳步要快得多。太陽悄無聲息地攀升到了天穹的頂端,然後又以無情的速度朝下墜落,很快地,從群峰罅隙間篩落進來的光線就變得越來越黯淡,仿佛風中的殘燭。
如果再不快一些的話……一切就都結束了……
即使全身疲憊到無法抑制地顫抖,即使手腳仿佛枯萎般疼痛,即使胸口如同即將爆炸一樣灼熱,黑發少女依然強迫自己加快奔跑的速度,不停地重復著翻找的動作。
就在夕陽即將被黑沉沉的大地吸入前,那本小小的、薄薄的繪卷終于映進了尋找者焦急的瞳孔。盡管它被夾在一大堆覆滿灰塵的古籍中,可是少女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因為沒有人會連自己都不認識吧。
“找到了~!”詩帆松了口氣,伸手取出繪卷。
然而,當女孩期待地翻開扉頁之時,嘴角的微笑卻在一瞬間完全凍結了。
那個聲音……騙了我嗎?
少女面無表情地合上了書,抬起頭絕望地凝視天空。冰涼而潮濕的霧氣開始從林立如墓碑的書架間流出來,悄無聲息的佔領了荒蕪的大地,給它們掛上一層無法撕裂的灰色薄紗。透過這層薄紗,夕陽最後一次無力地從她眼前撫過,然後就落入大地盡頭的囚籠中,再也看不見了。
原來,即使找到了書還是沒有用。努力到現在,全部都只是徒勞而已。從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結局已經注定,永遠無法改變。
一切已經結束了。
“不要~!”詩帆睜開眼,猛地用力想要從床上坐起身。
伴隨著劇烈起伏的動作,從背上突然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劇痛,少女忍不住呻吟起來。與此同時,一雙有力的手連忙將她強行按回了床上。
“不要隨便亂動,傷口會裂開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接著,金發男子焦慮的眼神和少女的視線融會在了一起。
“羅蘭?”迷糊了好幾秒,詩帆才反應過來。
“現在感覺怎麼樣?總之千萬不要再亂動了。”盡管目前兩人之間的姿勢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但是羅蘭已經顧不得曖昧不曖昧了,一連串說明從他的嘴里脫口而出,“聽好,現在你背上有一條很長的傷口,從肩胛骨一直到腰部,平均深度超過六厘米。雖然恢復了意識,但是下半身恐怕已經癱瘓了,而且如果隨意挪動上半身,剛剛愈合的傷口就會再次迸裂,到時候的大出血可不是開玩笑的。現在唯一的做法就是使用祈禱術來徹底治療,你能做得到吧?”
青年的瞳孔里盡是不安。
一開始多伊魯就已經判斷沒有徹底痊愈的可能,羅蘭之所以不惜一切地讓詩帆恢復意識,就是指望她通過祈禱術進行自我治療。如果現在的答案為否……那麼才剛過花季的少女恐怕就得在輪椅上度過下半生了。
為什麼現實會如此不公?一想到這一點,羅蘭就覺得心口刺痛。
“恩,雖然對于生命之力的掌握還不是很純熟,但這種程度的傷口沒問題。”詩帆理所當然地回答,青年于是滿意地嘆了口氣。
“不過你能不能先把手放開?”女孩加了一句。
“啊?當、當然~!”剛才還氣勢逼人的羅蘭連忙縮回手,恢復成平常那個冷靜的劍士。
在祈禱士意志的呼喚下,從幽界產生的金色光芒柔和地覆蓋住了她嬌小的身軀,象水流般在全身上下游走著。黑發碧眼的少女精確地操縱自身**的解離與重組——讓壞死的神經與組織分解為四大元素,讓生命之力重新構成新的軀殼,最後安定寄宿其中的靈魂。
但是,她的注意力其實卻全都被身旁的守護者吸引住了——那個人,傷得也很重。
沒有一處外傷,這說明羅蘭獲得了全部的勝利,但祈禱術卻令女孩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壓抑的痛苦︰肌肉有相當程度的拉傷,恐怕現在連抬一抬都很艱難;由于承受了巨大加速度的關系,水色的漂亮瞳孔此刻一片渾濁,過幾年就會徹底失明;同樣的原因令耳膜迸裂,聽覺大概已經大大減弱;隱藏在這些之下的神經也是一樣,持續不停地戰斗令它們過早地衰竭乃至燒毀了。
簡直就好象嚴重超負荷運轉的機器……我昏迷的時候他究竟干了些什麼?
“我睡了多久?”詩帆繞著圈問。
“六天。”
“那些惡魔呢?”女孩又問。
“已經全部被趕回幽界去了。”對方簡潔地回答,然後補充一句,“不用擔心,沾到你血液的那只也被我徹底摧毀了,灑在地上的鮮血同樣經過恰當處理。總之,不會讓任何人利用屬于你的力量的。”他說著淡淡地笑了笑。
“現在……是在地表的鎮子里吧?”詩帆歪著頭環顧四周。
“當然。”羅蘭點點頭,“這樣沒問題嗎?你現在最好集中心思治療,要問問題的話,過一會……”
“外行人不要在這里指手畫腳好不好?”女孩毫不客氣地打斷對方,接著從被窩里伸出白皙的手臂,“把手給我。”
“怎麼了?”青年奇怪地握住女孩。正當他迷惑的時候,那股金色的水流卻流淌過兩人牽著的手,蔓延到了羅蘭的全身。
“這樣就行了。”詩帆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並沒有解釋什麼,也不需要解釋什麼。那一刻,兩人只是手牽著手,靜靜地品位來之不易的和平時光。對于無法逃脫戰斗的女神終末來說,這段時間或許很短暫,也許明天便會如玻璃般碎裂,但是即使如此……
……依然值得珍惜。
“太了不起了~!居然能徹底痊愈~!”一向斯文的中年法師,此刻也按奈不住激動的心情,“抱歉,我並不是說無法痊愈才好……但是,這種程度的治療實在是太了不起了~!果然大大超越了凡人能達到的程度啊。”
“如果恢復不了意識的話,再怎麼厲害也沒用吧。”羅蘭的目光望向另外三人。冒險者們還是老樣子,奇達夫好象有永遠都磨不完的劍,牛頭人依然在制作草藥,而厄絲妮也依然無所事事。
“謝謝多伊魯的魔力治療,也要感謝厄絲妮,奇達夫還有艾爾德路克。”詩帆乖巧地提起新衣服的裙角,行了個優雅的禮。
“哎哎,幸福的結局哦。”游俠對羅蘭眨了眨眼楮。
一旁,奇達夫的眼神中卻多了幾份哀怨和敵意——事實上,任何正常男人在看到穿著可愛裙裝的詩帆後,恐怕都會無可抑制地產生對羅蘭的刻骨恨意吧?
這小子……太幸運了~!棕發劍士磨劍的手勁又加了幾分。
“不過的確是相當強大的力量啊,不僅能夠治療外傷,同時也能治療羅蘭戰斗產生的後遺癥。”牛頭人感慨地嘆了口氣,“這就是伊修托利牧師的力量嗎……屬于神的力量……”
“伊修托利的牧師”,這是羅蘭考慮到詩帆、銀月城還有馬努林鎮三者之間的關系後,為了掩飾女孩的真實而說出的謊言——畢竟,完全治療重傷的事實是根本無法掩蓋的,所以也只能在其他方面耍手段了。原本青年以為詩帆會拒絕接受這個身份,但後來才發現,這種擔心是多余的——女孩很爽快地就答應撒謊,假裝成為自己的牧師。
“事實上,我在和艾爾德路克商量過後,無論如何也想請你們幫一個忙。”多伊魯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口,“你們能否留在這里一段時間,用神術治療馬努林鎮的居民?”
羅蘭的心在一瞬間沉了沉。
“我想詩帆小姐也大致知道一些了吧?”醫生說著,熱切地望向女孩,“這個鎮子的居民都是銀月城災變時的幸存者,雖然逃過一劫,但是後遺癥卻很難根除。即使使用魔力治療療效也不顯著,但我想如果是神術的話應該能徹底痊愈……至少,我希望能試上一試~!”
該怎麼做?青年瞥了一眼那個縴細的背影。雖然那麼做非常自私無情,但是他早已決定,只將詩帆一人放在優先位置,至于其他並不重要。
不想任何人揭開業已封印的創傷,所以……必須拒絕。
“恩。”女孩的聲音將羅蘭拉回現實,“我願意留下來幫助他們。”
“詩帆?”對方不確定地喊了一聲。
“只不過有個小小的要求。”黑發少女卻並不理睬同伴的疑惑,“希望你們以及那些接受治療的人們,不要向鎮子以外透露我和羅蘭的信息,可以嗎?因為……”她說到這里猶豫了一下。
“當然,這點我們明白,總之是希望不受打擾地旅行對吧?”中年法師嚴肅地點了點頭,他身後的三位也一同點了點頭,“既然當初就決定幫助你們,保密方面也絕對不會含糊的。至于居民方面請不必擔心,交給我來處理吧。”
“那就沒問題了。”詩帆露出淺淺的笑容。
但是……在那笑容之下,她的心是否在顫抖?羅蘭擔心地看著微笑的女孩,卻不知該如何發問。
“伊修托利的牧師”,無論對于誰來說,這都是一個陌生的名詞。事實上和其他女神相比,伊修托利本身就是神秘的象征。將天穹染成七彩的極光雖然璀璨得動人心魄,烙印于歷法書中的名字雖然包含著無上威嚴,但那些僅僅只能證明女神的存在,卻並不能勾勒出她的真正形象。
沒有人知道伊修托利究竟是怎樣的神靈,因為她從未宣揚過教義,也從未降下過神旨。不,或許對于這位從冰天雪地中誕生的女神來說,根本就不存在引導凡人的理由。
除了約束世界的歷法以外,伊修托利在現世的唯一代言人只有死亡騎士——顯而易見,掌握死亡之力的亡靈和掌握生命之力的聖職者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所以嘍,詩帆大概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名牧師吧?”游俠推測著,轉頭望向牛頭人,“自然法術能做到那種程度嗎?”
“無論是自然法術還是奧術都不可能達到那個程度。”艾爾德路克老老實實地回答,“而且,根據我以往的經驗來看,這位小姑娘的力量相當強大。二十多年前我曾在洛倫丹大陸遇到過路維絲的高階牧師,即使是那個傲慢的家伙也不可能達成這麼完美的治療。”
“還真是不可思議啊。”厄絲妮咂了咂嘴,“伊修托利牧師和無名劍士的神秘組合……”
“怎麼?我們的三流吟游詩人又想到些什麼了?”奇達夫不懷好意地問。
“沒什麼,只不過很想知道究竟是誰膽敢……追逐……女神的代言人。”盡管羅蘭一行在隔壁的治療室,游俠的話語依然相當謹慎,“而且,有什麼人能比羅蘭還要強大,甚至可以在戰斗中重傷他最重視的保護對象?”
過了好一會,戰士才艱難地聳了聳肩︰“不知道,光是‘雲耀’這種技巧已經超越了我能想象的範圍,何況能戰勝‘雲耀’的家伙?”
“萬一他們追到馬努林鎮來的話……”厄絲妮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幾乎與此同時她立刻緊緊地閉上嘴。但事實上,誰都很清楚後半句意味著什麼。
一旦這里成為戰場,恐怕第一個遭殃的便是手無寸鐵的村民們了。但在那種無法想象的力量面前,即使是擁有武器的自己,又做得了什麼呢?
原本輕松的聊天氛圍在瞬間沉重起來,寂靜充滿了整個房間。正當牛頭人絞盡腦汁想要緩解一下氣氛的時候,開門的聲音為凍結的氣氛解了圍。
“今天的治療就到此為止,兩位也差不多該休息了。”多伊魯滿面春色地說著,和身後的兩名冒險者一同走進房間。
“我只是旁觀而已,並沒有幫上什麼忙。”羅蘭的目光停留在嬌小的同伴身上,“倒是詩帆,累了嗎?”
“這種強度不會有問題的。”黑發少女搖了搖頭,接著突然拉住羅蘭的手,“只不過精神上有些倦了,陪我出去透透氣吧。”
“好。”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提出這種要求,青年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神奇治療已經持續了三天,因此馬努林鎮上的老老少少們幾乎沒有人不認識這位女神的可愛代言人。但今天不同,當羅蘭與詩帆在黃昏的街道上散步的時候,擦肩而過的居民根本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空洞的視線就那麼直直地穿了過去。
兩人就這樣不受打擾地筆直前進,很快就將馬努林鎮甩在了身後。當連了望塔也被茂密的松樹林遮去時,女孩終于停下腳步。
“怎樣,很厲害吧?就好象變成隱身人一樣了。”詩帆仰起頭,問旅伴。
“那個是意識扭曲嗎?”羅蘭想起了不久前阿爾薩斯的慘敗,從戰士的立場來看禁不住有些心寒。
“恩,但是我最高的程度也只有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而已,象黎瑟那樣是不可能的。”女孩低聲解釋,“而且持續的時間相當短暫,否則的話,依靠這種技巧就能輕松地穿越敵人的包圍圈了。”
“比想象的還要快,對方並非泛泛之輩。”青年皺了皺眉,聲音中並沒有驚訝——敵人總是會出現的,一切只是時間問題,“不過……為什麼要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至少應當告別一下。”
“羅蘭,就這樣丟掉那柄精王劍會不會有問題?”詩帆很罕見地岔開話題。
“‘緋蓮’嗎?”羅蘭愣了一下,然後默許了對方的答非所問,“沒關系,落在凡人手里要比被魔王拿到安全得多了。”
“那麼,走吧。”黑發少女于是點點頭,干脆地結束對話。
冬季清冷的月光籠罩下,黑色的御風馬載著兩人在林間飛馳。這一回,駕御坐騎的並非擅長馬術的青年,而是他身前的祈禱士。盡管行動路線和前一次並不相同,羅蘭卻很清楚詩帆的目的地——
銀月城,封印著她記憶的墳墓。
為什麼會想要去哪里?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覺得難以理解,但是他並沒有理由阻止對方。
“這里會是個不錯的戰場。”當奔馳的馬匹越過被腐蝕的凱旋門後,詩帆低低地說了一句,接著勒住坐騎,跳下馬。周圍的景色于是不再流逝,夜下的廢墟整個呈現在面前,一望無際的黑色剪影就好象要將兩人吸入一般,蘊涵著詭異的魔性。
“前幾天,羅蘭就是來這里采摘翡翠鈴蘭的吧?”女孩問。
青年無言地點了點頭。
“黎瑟告訴我,命運是連神都無法琢磨的東西,現在看來果真如此。走了一圈,最後居然會再次回到當初的起點。”她淡淡地開始敘述,“在來到銀月城之前,我一直象野獸般生活著,是這座城市以及它的管理者賦予了我智慧、力量以及感情。但是……也正是這座城市,奪走了我當時唯一信賴的人。”
于是,伴隨著那悅耳的聲音,羅蘭從廢墟中尋到的傷痕再一次被掀開了。
暗殺。
不著痕跡地暗殺。
精確完美地暗殺以及偽造現場。
卡諾薩是殘忍無情的法師,所以記敘得理所當然地冷淡,然而此時此刻,女孩的敘述居然比法師夾雜著不安與猜疑的日記還要冷淡,那種簡潔明了、對于所有的事都只是一帶而過的風格,簡直就好象是在背誦課本一樣。
“費雷爾多在的時候會覺得不用擔心什麼,只是他再也不能來看我了。所以……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詩帆頓了頓,觀察身後騎士的表情,“開始只是想摧毀法師塔,但最後卻失去了控制——或許是由于仇恨心理太過強烈的關系,敏感的祈禱術反過來吞噬了我的意志——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整個城市已經毀滅了。”
“後來呢?”發問者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後來遇到了黎瑟,找到了可以住的地方,可以說話和信任的人,還明白了一些道理。”女孩的目光定格在遠處那座殘余一半的高塔上,“只不過……”
“治療馬努林鎮的居民僅僅是因為我有那個能力,並不是為了‘贖罪’之類的理由。”她突然特意這麼強調。
“我不打算借這種行為來欺騙自己,已經造成的創傷是永遠都無法彌補的。”詩帆的聲音中沒有任何後悔,“而且,如果覺得懊悔的話,就等于是否定了費雷爾多以及我自己的努力。即使造下再大的罪孽也沒有關系,我已經決定無論怎樣都要盡力生存下去,這樣才不會輸給這個召喚我的世界。”
羅蘭張了張嘴,試著想要說些什麼,可原本能言擅辯的大腦卻一片空白。
她和為了仇恨而想要毀滅一切的黑暗之鷹很相似。但其實是不同的,會覺得相似只不過是因為自己是被抹消過去的一張白紙吧?
絕對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因為少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堅強。
下一刻,女孩的話語卻打斷了他的思緒。
詩帆柔軟的身體突然繃緊起來︰“敵人來了。”
她的眼神恢復了往昔的冰冷,這是進入戰斗的表情,祈禱士迅速拉開兩手之間的沙盤,借著月光審視整個銀月城的微縮模型。
對,首先必須要活下去才行。羅蘭讓視線越過女孩的肩頭,映入瞳孔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
“這麼多正規軍~!”
里德爾帝國的騎士團已經在周圍布設下層層疊疊的防御,不僅將整個廢墟包圍得滴水不漏,而且顯然還在持續增兵。
“下午兩點的時候才發現兩隊斥候,沒想到現在居然這麼多。”詩帆的語調里帶著一絲後悔,似乎是在說“如果當時立即離開就好了”。
但老練的戰術指揮官卻在這時發現,對方並沒有采取人海戰術的意思,包圍圈在完成後沒有任何收縮的趨勢,只有三個小點朝著目標飛奔而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已經到了接近沙盤中心的位置。
為了避免被祈禱術大面積殺傷而采取的精英戰嗎?羅蘭猜測。這樣也好,至少可以省去很多麻煩。終末的守護者于是利索地抽出身後所負的雙手大劍,月光洗瀝的冰冷鋒芒直指向街道對面。
首先跳進戰士視線的是那個優雅精致的噩夢——澤菲利斯。在與詩帆的力量同調後,羅蘭可以確信,借助祈禱術而生的雲耀已經完全超越了對方的水準。然而即使如此,在看到那婀娜多姿的身影時,他的胸口依然無法抑制地窒息了一下。
只不過這一回,眼前的女劍士並沒有騰騰的殺氣。相反,在距離獵物將近五十米遠的地方她就停下了腳步,與另一名身型矯健的黑衣盜賊並肩而立。
接著,手持聖十字劍的高大男人踏著夜幕的寒流緩緩走了過來,他的臉龐比月光還要蒼白,寶石般的瞳孔中亮著幽幽的血色光芒。
“很好。”低沉、冰冷的聲音震蕩著空氣,“這次便可以確實地完結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8:37
第二十二章 虹之翼
“我是莫巴帝-辛格威斯。”有著血紅瞳孔的男子自我介紹,“先問一句,你知道自己身後的那位女孩是什麼身份嗎?”
“既然連帝**團都出動了,難道現在還怕誤傷無辜?”女神終末的守護者冷笑一聲,“我是羅蘭&;#8226;斯特萊夫。以前是伊修托利的騎士,現在則是女神終末的守護者,就是如此。”
“明白了。”莫巴帝點點頭,“看你的態度,戰斗是無法避免的了。”
這句話中微妙的語調令周圍的空氣在一瞬間帶上了血腥的味道。羅蘭跨前一步劍鋒點地,大劍的尖端直指向對手。雖然有祈禱術作為支持,金發劍士的動作依然非常謹慎——從夜鶯的態度來看,眼前的對手顯然是她的長輩——即是說,這名男子的劍技比曾輕松重傷自己的人還要更強。
整個銀月城都已被布下天羅地網,若象上次一樣慘勝,大概插翅也難飛。唯一的選擇,只有在保存體力的同時以壓倒性優勢擊潰眼前的敵人,然後才有希望突圍。這場戰斗絕對不能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差錯~!
必須在一瞬間就把對手干掉。曾經的黑暗之鷹眼中閃過一線銳利如刀的光芒。
“很好的眼神,那麼就來試試看吧。”男子點點頭,毫無猶豫地走進霜慟的交鋒距離。
下一瞬間,當羅蘭連人帶劍斬過來時,莫巴帝終于動了。沉重的十字劍被主人單手舉起,利索地甩去包裹在外的劍鞘,挾著寒風從正面迎上。
奔馳的銀光在那一剎那乍現。
當兩柄利刃完全展開豪雨般的攻勢之時,視力幾乎毫無用處。不僅如此,恐怕就連能看穿一切的寶石瞳也會在那電光火石中變成一件昂貴的裝飾品。道理很簡單——等看到的時候再去格檔,一切早已結束了。
必須捕捉先于劍刃到來的敵人的意志,在感知的那一瞬間用自己的劍在預言的軌跡上迎擊。
事實上,究竟是誰先斬下第一劍根本毫無意義。此時此刻,無論是莫巴帝也好羅蘭也罷,沒人有能力在初次交鋒後再度主動發起攻擊——他們僅僅是被籠罩在死一般的銀光中,然後反擊對方的反擊。
如同多米諾效應一樣,當第一張骨牌倒下的時候,無數種可能性便會鋪天蓋地而來,抽離戰斗者的意志,逼迫他催動全身力量去反擊。而反擊的唯一結果則是引發更大規模的反擊,戰斗永遠不會停止,除非其中一人倒下。
這就是宗師級雲耀使用者之間的戰斗。
不過,遠遠超越想象的速度雖然令意識窒息,卻也並非無法控制——借助祈禱術達到劍技最高境界的羅蘭可以明顯感覺得到,對方正在逐漸把握整場戰斗的節奏——雙方都在反擊中反擊,可是莫巴帝的次數不僅多得多,更是將可怕的殺招混雜在漫無邊際的佯攻中。自己的盲目進攻很容易便被牽制,反而容易漏過真正的致命一擊。
想要防御住所有方位是不可能的,即使有祈禱術加持也只能僅僅守住要害而已。這是羅蘭唯一的選擇。但攻擊該怎麼辦?如果就這樣防守下去,遲早會被一刀兩段。
仿佛察覺到主人的焦慮與不安,霜慟的表面突然綻放出一陣奪目的光芒。兩劍踫撞的瞬間,爆開的火花強行終止了陷入白熱循環的反擊式對決。
“最後還是忍不住插手了嗎?伊修托利之終末。”血族後退幾步,將劍置于胸前。那種野獸般的目光掃過黑發少女的全身,帶著某種異樣的氣息。
到剛才激烈的戰斗為止,這個男人的存在感一直都很弱。除了太過信任祈禱術的力量外,這也是羅蘭會輕敵的原因之一。
但現在,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終于感覺到了來自對方的殺氣。
簡直就如同是決了堤的洪水,咆哮著掃蕩過整個戰場,然後象冰冷的淤泥般滲透進全身的毛孔,讓人的呼吸為之停滯。
“本來以為光靠劍對劍便能了結,現在看來是太天真了。”伴隨著冷酷無情的話語,瓖嵌在聖十字劍上的那顆藍寶石開始律動起來。
“這柄十字劍的名字是‘訣別’。雖然本身是連魔法都未加持過的古舊武器,但凱琳娜藍寶石卻賦予了它將一切都斬開的力量。”莫巴帝再次舉劍,寶石瞳中涌起濃重的血色,“因為即使星之子的**死亡,魂魄依然有可能攜帶著神的力量回歸到女神那里,所以這時候必須用‘訣別’來進行徹底的毀滅。換句話說,是連靈魂都可以斬開的劍。”
“現在拿來對付你這樣的凡人也是形勢所迫。”吸血鬼的嘴角微微揚起,似乎是在嘲諷對方,“但無論如何,這和剛才的熱身是完全不同的,你有將性命和靈魂一並賭上的覺悟嗎?”
“廢話少說~!憑著幾百年前老掉牙的護身符就打算斬開一切?別開玩笑了~!”羅蘭挺起雙手大劍,威脅地刺向前方,“究竟是誰勝誰負,不用劍來比一比可沒辦法得到確實答案。”
詩帆翡翠色的雙眸中激起一輪又一輪漣漪。
接著仿佛應和般,霜慟上也律動起一紋又一紋的光芒,就象之前那一擊一樣。但是,卻是持久不斷涌出的力量。
“如你所願。”莫巴帝揚了揚眉毛,凝聚于藍寶石中的寒光逐漸攀升到劍鋒上,雖然只有小小的一點,但卻亮得灼人視線。
如果說剛才一罅之間雲耀的對抗是純粹的速度對抗,那現在這個無情的戰場中,力量便成為了更重要的、足以決定生死的關鍵。這是無法依靠經驗去判斷的事情——因為在此之前,從來就沒有過祈禱術之劍的對斬。這也不需要依靠經驗去判斷——因為那種程度的力量,就連從未摸過武器的人也一樣能清楚地看到。
兩名劍士輕松揮出的每一擊里都蘊涵著了不起的魔力——有地、水、風、火,也有生命,更有死亡,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這就是祈禱術在現世爆開的意識火花。
過分強大的力量光憑物質本身根本無法阻擋,光是接觸就會滲透到目標身上。每一次雙劍鋒刃的咬合都會在寂靜的夜幕下濺起沖天的閃光,隨後,從劍身上傾瀉而出的光之流便蠻橫地碾過持劍者的全身,令他們的**與靈魂一同發出悲鳴。
即使如此,對決者強烈的戰斗意志還是壓下了這雙重痛苦,繼續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相互猛斬著。
然而每一斬都令羅蘭覺得心驚肉跳。明明是不可能的……凱琳娜,那個早已消失的女神終末的護身符為什麼會具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
數百輪攻防在一瞬間掠過,當金發青年的雙眸終于適應強光的眩暈後,他明白了那個超越常理存在的原因。
詩帆的力量被分成三份——一份用于女孩自身的防御,以避免再次被隱藏的敵人襲擊;一份用于羅蘭的進攻,將他推向雲耀的最高境界;最後一份才用于霜慟之上,而且還是平均分布在劍身的每個部分。
但對手的策略卻大相徑庭——凱琳娜藍寶石的力量,始終集中在那個灼目的點上。進攻時凝聚于突刺的劍鋒,格檔時回流到踫撞的劍身,猶如一股在十字劍上迅速涌動的水銀。無論主人從何處發動攻擊,敵人的攻擊來自何方,它都能及時地出現在最準確的位置並完美達成使命。
既是最鋒利的劍,又是最堅固的盾。
詩帆絕對無法做到這個程度。先不提她根本不懂得劍術,即使女孩和自己一樣掌握了雲耀之奧義,兩個人的心意也不可能在瞬間完全同步。將力量平均加持在霜慟上是唯一的做法。
狂風驟雨的互攻與反擊中,突然濺起一片比之前要絢麗得多的藍色火花。接著,一塊小而堅硬的東西擦著金發青年的臉龐飛了出去,在他的眉角帶開一道血線。
什麼~!羅蘭的瞳孔頓時收縮。
並非是飛鏢之類的投擲武器,事實上那種東西在接近祈禱術力場前就會被彈開。傷到持劍者的是武器上崩裂的碎片。
霜慟的碎片。
幽藍色劍身上,那個不起眼的缺口看上去格外觸目驚心。因為就算是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也不可能做到吧?何況此刻的霜慟上還流淌著凡人無法想象的祈禱之力……但那個男人卻用一柄連魔法都未加持過的武器將神點化的利刃給斬開了~!
開玩笑……直直瞪著神劍上的裂痕,羅蘭禁不住懷疑,到現在為止是否一切都僅僅是個荒謬的夢。
內心的動搖令終末守護者的動作遲滯了一下,僅僅一下。
足以致命。
“訣別”帶起的死亡風暴吹開飛舞的火花,完美地破解了對手的防御。一聲巨響過後,羅蘭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般被打上半空,劃過一條長長的拋物線,猛地撞在一面牆上。
“羅蘭……羅蘭~!”詩帆嘶啞地喊著同伴的名字。
到處都是鮮紅的液體,被擊飛時在空中灑下的血雨令周圍充滿粘稠的腥味,牆上刺眼的紅色幕布好像奇怪的涂鴉,而青年倒下的地方,更是一片泥潭一樣的深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一個人的體內能蘊涵如此多的血液。
而且還在持續不停地出血。
這樣下去肯定會死的……黑發少女的臉龐上第一次帶上了想要哭的表情,可是她只是咬緊牙關,努力地呼喚生命之力進行治療。
“沒用的。這並非凡間武器造成的傷口,別忘了‘訣別’同樣擁有神靈的力量,就是所謂的以毒攻毒。”莫巴帝冷冷地說,掃了一眼渾身浴血的失敗者,“別說是你這種程度,就連黎瑟西爾來治療,也至少要好幾個小時。”
“黎瑟~!?”詩帆恍然大悟地看著吸血鬼。
“因為理念相反的關系,所以也只有選擇戰斗了,當然我是在一對一的決斗中殺死她的。”血族察覺到了女神終末眼中的危險光芒,可是並不打算掩飾,“如果你想報仇也沒關系,比起為了生存而逃亡,那至少是個更值得戰斗的理由。”
“來吧,伊修托利之終末。”聖十字劍“訣別”散射出冰冷的寒光。
“等等……”艱難的喘息聲阻止了叛神者的步伐,“你的對手是我~!”
將全身倚靠在霜慟上,羅蘭勉強從血泊中站起。他的腹部被撕開一條巨大的傷口,透過這傷口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內髒,整個身體也已在巨大的沖撞中支離破碎,幾乎不**形。但即使如此,青年的瞳孔中,依然燃著熊熊的烈焰。
那火光明白無誤地表達出絕不後退的決心。
“有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嗎?”盡管不願承認相反的執念也能創造出強大的戰士,莫巴帝的眼神中卻不得不帶上尊敬,“我沒有勸降的意思,也知道你並不畏懼死亡。只不過……”他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有必要為她做到這個程度嗎?”
“愛情?親情?還是誓言?”叛神者靜靜地看著擋在自己與詩帆之間的對手,“你究竟是否明白這戰斗的意義?我們與神靈對抗,並非因為神靈擁有強大的力量,也並非因為神靈是凌駕于凡人之上的存在。”
“之所以不惜一切也要斬殺伊修托利之終末,是因為那是會令整個世界毀滅的存在。當始源與終末相會之時,整個現世就會崩解。這並非危言聳聽,而是以無數生命為代價得到的結論。”莫巴帝以質問的眼神凝視著羅蘭,就好像逼他作出選擇一樣,“告訴我,那個孩子有用整個世界交換的價值嗎?”
“價值?”金發劍士凝視著質問者,“世界的價值是什麼?殺了她以後,這個世界究竟會得到什麼樣的拯救?”
“……”血族抿緊嘴唇。
“世界比她更有價值嗎?”羅蘭的聲音中帶著憤怒與悲傷,“告訴我,如果這個世界連一個小小的女孩都容納不下,那它的價值到底是什麼?”
雖然全身幾乎瀕臨崩潰,可羅蘭確實感受到了從詩帆那里傳遞來的溫暖。微弱的力量突破了藍寶石的阻攔,正在一點一滴耐心地修補破碎的身軀。
于是,霜慟再次被舉起,只為討敵而生︰“現在的羅蘭-斯特萊夫不是女神的騎士,所以也沒必要在這里討論什麼保護世界、改變現世。對于我來說,保護她就是這戰斗的全部意義~!”
“說得好。”吸血鬼點點頭,語調里並沒有任何諷刺之意,“對于如此質疑,我無法給出滿意的答案。”
“你是‘詩帆’對吧。”叛神者第一次用名字來稱呼黑發碧眼的少女,“我與你無怨無仇,不,準確說來是素不相識。盡管至今一直以‘伊修托利之終末’為目標,但最終會傷害到從未謀面的女孩,卻是不變的事實。這一點我也很清楚。”
“雖然可以歸咎于殘酷的命運,但對一名騎士來說,無論為了何種正義,犧牲他人依然是深重的罪孽。”莫巴帝直視羅蘭,絲毫沒有逃避對方燃燒的目光,“不僅是現在為難這個女孩的戰斗,在塵封的過去我還做過更骯髒的事——背叛信任自己的菲娜女神,欺騙拯救自己的雅加西,將無辜的凡人作為棋子,**詭計奪取權力,利用陰暗控制帝國。”
“莫巴帝-辛格威斯是個罪人,罪無可赦。”男人的宣判冷酷無情,仿佛此刻揭露的並非是自己的過去,“然而……即使如此,只要是為了這個世界,無論多深重的罪孽我也可以承擔~!如果就此動搖信念,放下手中的劍,那麼曾經為我而死以及被我殺死的人,他們的生命便相當于被否定了。”
“即使靈魂會被惡魔吞噬也好,我是不會停下的~!”
這句話仿佛充滿魔力的咒語,令原本如潮水般涌動著的殺氣散去了。但是——並非回到最初對峙的情況——再遲鈍的人也分辨得出兩者之間的區別。
一開始隱藏實力,缺乏殺意的試探,是追捕者傲慢的姿態;接著,為了對抗祈禱術與最高雲耀而釋放出全部力量,是戰斗者執著的姿態;此刻,再一次收斂去殺氣的莫巴帝成為了一個冷酷無情的執行者,只為達成預設值而誕生的利刃。
排除障礙,摧毀目標。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事物對于他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羅蘭可以確信,別說是自己這個敵人,即使現在擋在面前的是羈絆深厚的戰友,莫巴帝也同樣能毫不猶豫地斬下去吧?
對了,濃重的殺意之所以會散去,那是因為它們只屬于擁有感情的凡人。
叛神者已經舍棄了這些。他既沒有同情也沒有憐憫、既沒有仇恨也沒有憤怒,既沒有對敵人的尊敬也沒有對自身的狂妄,既沒有對勝利的渴望也沒有對失敗的恐懼,所以自然不會有殺氣。
比起手中可以斬開一切的“訣別”,現在的莫巴帝-辛格威斯更像是一柄純粹的劍~!
大概這就是他完全進入戰斗狀態的樣子吧?
是絕對不可能戰勝的敵人。
別說是現在重傷的狀況,即使在萬全的準備下,想要對抗這家伙也是不可能的,羅蘭的本能這麼告訴自己。當吸血鬼完全融入夜的冷冽一步步走近時,失敗者的舌根無法抑制地泛起絕望與死亡。直到現在,青年才明白自己當初的想法有多麼天真,多麼愚蠢,多麼傲慢。
還以為能贏的……大概是因為掌握宗師級雲耀的感覺太過美妙了,明知處于劣勢,依然認為祈禱術的力量能輕易達成一切——在緋紅之王沒有出現的情況下,即使有上萬大軍包圍,身為普通凡人的他們又能干得了什麼?
所以即使想著要保護好詩帆,即使想著要擺脫追兵,行動上的反應卻悠閑得過分,甚至敢于在廢墟中等待敵人的到來。
——還不夠認真。
如果真的想要讓詩帆脫離危險,一開始就該沖出包圍,避免與任何敵人交鋒,以藏匿為最優先目標。
自責與憤怒令羅蘭的視線一片血紅——這是我的責任,由于我的判斷錯誤,所以才會陷入絕境。無意識中依賴了詩帆,結果就是這樣嗎?那麼,做為彌補的措施,即使死在這里也絕不能再後退一步~!
聖十字劍迎面斬下。下一瞬間,迸裂的火花映照入金發青年的雙眸。
詩帆小小的身軀擋在羅蘭面前,手中舉起的無形盾牌截住了莫巴帝的劍跡——然而,即使有再強的祈禱術護身,防御者依然要付出沉重的代價——黑發女孩被這股力量打出好幾米遠,接著口中沖出一道鮮血。
“詩帆~!”
“抱歉,我的祈禱術無法勝過那寶石的力量。”她面無表情地抹去嘴角的紅色,“羅蘭,他的目標是我,因此請你務必一個人離開,或許還有生還的希望。”就像是知道對方會激烈反駁一樣,詩帆的話音剛落,霜慟上的光芒便黯淡了下去。
“怎麼……你~!?”除了依然持續進行的治療外,青年突然發現支持著自己的祈禱之力在一瞬間被抽離了。
“羅蘭也很清楚吧,在這種時候如果分散了力量只會不利,如果讓我一個人全心全意應付可能還有機會。”女神之終末頓了一頓,陳述的聲音冰冷異常,“何況現在重傷的你根本只是個累贅,再怎麼逞強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累贅嗎……既然你這麼說,那我明白了。”沉默了好幾秒,羅蘭低聲回答。他說完干脆地轉過身去︰“總之,無論采用什麼手段也好,至少要多支撐點時間。”
“趕快走吧。”詩帆一直都沒有回頭,或許是不想看到對方的表情,或許是不敢去看。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待大劍在地面拖曳的聲音從耳畔消失。
“不能放跑他。”原本處于觀戰位置的澤菲利斯突然動了起來,然而在夜鶯剛踏出第一步的瞬間,黑暗中劈出的一柄大劍便逼得她退開好幾米。接著,數十名身著重鎧、手持利刃的魔影鎧甲從虛空里走了出來,包圍住澤菲利斯與杰克-維爾。
這樣就行了,只要我一個人戰斗就行了。因為,原本就是為了戰斗才會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吧?只擁有破壞力量的女神之終末……只會毀滅世界的女神之終末……
確認羅蘭已從戰場離開,詩帆深深吸一口氣,在雙手間凝聚起光芒的波紋。灼眼的烈焰風暴在一瞬間點燃了夜空,令寂靜的城市顫抖,令守候在外的凡人震驚。
對于不懂得劍術的祈禱士來說,能量攻擊是最有效的戰斗方式——例如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擅長的火焰沖擊波。只不過,雖然這種摧枯拉朽的爆炸颶風能迫使夜鶯與小丑撤退到遠處,但卻無法跟上吸血鬼迅捷如風的身影。
威力巨大的沖擊波次次落空,大範圍攻擊又不足以擊破凱琳娜藍寶石的防御。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莫巴帝已經突破了祈禱士層層疊疊的攻勢,手中閃爍的聖十字劍攜千鈞之力斬下。
兩人之間的空氣再度濺開一片劇烈的火花。
這一次,藍寶石的力量沒能貫穿詩帆的盾牌——仿照對手的策略,女孩同樣將精力集中在一點上,防御大大加強了。
然而,也僅僅只有這一次成功地防御。因為詩帆只能做到在某一點上的力量優勢,莫巴帝卻同時站在力量與速度的顛峰。
當十字劍“訣別”從半透明的護罩上滑落時,血族的雲耀也在一瞬間徹底展開。如狂風驟雨般的連斬壓迫著詩帆,令保護她的御壁發出尖利的悲鳴,雖然明知道只要凝聚起力量就能防御,但現在女孩別說是完成那種動作,就連看清對方的劍路也根本不可能。
貫透護壁的劍風再度無情地撕咬起獵物的身體,飛濺的血花染紅了少女的衣服,白色的裙裝上,一片片的鮮紅異樣醒目。
莫巴帝對此完全無動于衷,排斥了一切感情的吸血鬼此刻唯一的存在目的就是為了解決對手。數百輪攻擊中,血族巧妙地令祈禱士按自己的設想引導能量,當流淌在防御結界表面的力量在這種惡意的牽引下亂竄時,護罩的某一處終于脆弱到能在一擊間突破。
聖十字劍精確無比地貫入,擊碎祈禱士結界的同時,余力還在少女的肩上劃開一條長長的口子。不等收回劍勢,血族便連著放出一記直拳正中目標腹部,詩帆于是輕飄飄地飛上半空,落在十米開外的地上。
沒有任何喜悅或者勝利的表現,莫巴帝只是冷靜地將“訣別”置于胸前,然後緩緩走近。
全身就好像投身于熔爐,灼熱得無法思考。為了避免失去意識,詩帆只能用咬舌來忍耐。可是沒用,即使竭盡全力忽略**的痛苦,還是無法凝聚起足以反擊的力量。
毀滅者正在緩緩走近,沉重的腳步聲在冰冷的夜中聽起來格外清脆,仿佛敲響的喪鐘。
大概……就這樣結束了吧?黑發少女仰望著天空,一動也不動。銀月城就是我的墓地嗎?這樣也好,因為這結局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命中注定了的。
清算一下過去的話,會發現那個孤獨的身影從未創造過什麼。盡管掌握了強大的祈禱術,可是至今她也不明白,女神之終末是為了什麼樣的理由才會降臨到這個世界,名為詩帆的女孩是為了什麼樣的理由而在現實中生存下去。
所以,如果從未有過夢想的女孩就這樣消失的話,也不會有任何恐懼和遺憾吧?
聖十字劍近在眼前。隨著主人舉起它的動作,流淌的銀光也緩緩地凝聚于劍鋒之上,等待著將敵人的靈魂歸于虛無。
應該不會恐懼的……但是,即使如此,我也還是想要生存下來……
即使沒有夢想,即使沒有理由,我還是單純地想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救救我,誰能救救我?”沉浸在鮮血中的少女如夢囈般地呢喃著,眼角滑落下晶瑩的淚珠。
下一刻,映照入翡翠色瞳孔的是這樣一副景象——在比高舉的十字劍還要更高的位置,一個黑影突然從側面的建築里猛地躍出,帶起一道銳利的寒光,直落向莫巴帝的頭頂。
吸血鬼在剎那間反擊,半空中爆開一聲巨響。接著,黑影便掛在了高高挑起的十字劍上。血族接著猛地一甩,將偷襲者重重地砸向地面。
“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莫巴帝終于開口,“不……應當說從一開始就是如此計劃,因為離去時的眼神正是如此表明。”
對方一手撐地,鮮血順著手臂從撕裂的傷口蔓延到地上,滴滴答答淌個不停。
“連偷襲也不行,本來以為至少能傷到這家伙……”羅蘭苦笑著將目光投向詩帆,“抱歉,我的力量還是不夠。”
“你怎麼又跑回來了~!結果不還是要死在這里~!”女孩用盡全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就好象要哭出來一般大喊起來,“不需要~!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助,就這樣消失不是理所當然的結局嗎?”
“在這種時候也稍微撒嬌一下吧,否則就太不可愛了。”金發青年看了一眼霜慟上的第二道裂口,不顧迸開的傷和滲出的血,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別來問我什麼理由,總之,現在守護你就是我唯一的願望。”
“已經不想再一次被留下了。”
青年背對著少女,所以看不到他的臉龐。但是詩帆卻覺得,羅蘭這麼說的時候表情一定非常溫柔,一定非常堅決。
“這樣的結局也不錯,至少你們能得到安息。”叛神者點點頭,“雖然我並不指望能因此減輕自己的罪孽。”聖十字劍攜裹著排山倒海的氣勢斬下。
但那凝結著凱琳娜藍寶石全部力量的鋒刃,卻在離羅蘭還有好幾厘米的地方被截停了——一面新的結界擋住了它。和之前不同,這護壁不是一踫即碎的玻璃色,而是象火焰一樣明亮而灼熱,從中解放出來的強風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
莫巴帝驚訝地發現,即使以祈禱之力對抗,自己依然被推向遠方,他于是竭盡全力想要向前沖,可是唯一的結果只是在地面留下兩道深深的溝壑。
當被吹到幾十米開外的時候,血族終于看清了那火焰結界的真正模樣,也終于明白了為何從中誕生的風力會如此難以抗拒。阻擋住“訣別”的根本不是什麼護壁,而是震撼得多的存在——
那是一對火焰之翼。
磅礡有力的弓形體一次又一次地振動,騰起的火焰仿佛在醞釀著什麼。從詩帆與羅蘭腳下沸騰的鮮血中沖出一道奪目的絢影,在寂靜的夜幕下,那由火焰編織出的輪廓驅散開了籠罩的死亡,燃燒盡了盤旋的絕望。
接著,火鳳凰清脆的鳴叫聲打破了寂靜,像黎明的鐘聲,傳遞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19:52
第二十三章 日出的邊緣
以白熱的戰場為中心,澎湃的熱風如潮水般吹過整個城市,甚至掀飛了數公里外帝**的大旗。還未等士兵們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一道耀眼的火鏈已沖天而起,象最銳利刀鋒,撕開黑色的夜幕,帶起明亮的尾焰。
“那是~!火鳳凰?”負責指揮的摩提達爾猛地起身,瞪大眼楮看著蒼穹下劃過的赤色彗星。雖然在月之都一戰時曾見過類似的景象,但敏感的精靈卻總覺得和上次有些不同。
無暇分辨究竟有什麼細節上的差別,對于摩提達爾來說,眼前的景象只意味著一件事——在地面解決女神之終末的計劃失敗了,現在對方已經召喚出了強大的坐騎,戰場被迫轉移到了空中。
在大軍包圍完全失效的情況下,唯一的選擇只有等待首領的指示了。精靈擔憂地看了一眼手指,接著,仿佛應和這個動作一般,法師的戒指突然閃爍起警告的紅色光芒——這是進入第二行動方案的信號。
已經沒時間向里德爾人說明情況了,摩提達爾如此判斷。他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隨後以精靈語大聲地喊︰“開始追擊,攔截下那只火鳳凰~!”
正當帝國高階騎士詫異著為何長官會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發布命令時,人類身旁上百名穿著黑袍的戰士卻大踏步走出陣列。接著,在凡人混合著驚訝、迷惑與恐懼的目光中,這些人形在一陣接一陣爆開的閃爍下化身為羽翼可以遮天的巨龍,眨眼之間騰上了天空。
“法師和軍隊的支援無法延伸到那麼高的地方,接著只能拜托你們了。”精靈法師神色凝重地望著升上夜空的龍群,喃喃自語,“對了……還有那個人……他也一定在天上全力追趕吧。”
正如摩提達爾所料,莫巴帝此刻就站在薩西索利克的肩上。兩眼放光的影龍之王舍棄了人類的外形,正奮力振翅追逐著女神之終末。盡管一開始被火鳳凰的熱風壓制而失去先機,但作為掌握著天空的王者,薩西索利克自信能很快追上目標。
與此同時,從地面飛起支援的龍群也已迅速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過來。影龍的鱗片是不帶任何光澤的純黑,在光亮的地方就如同一片毫無實感的影子,而到了夜空中,這種色澤令他們成為了根本無法以視線捕捉的殺手。
上百條影龍就好象一張看不見的大網,將夜空中那顆燃燒的星無情地封鎖在中央。當立體包圍構築完成的同時,各種強力的龍語法術立即劈頭蓋腦地**過去——散射式火球、強化虹光噴射、多重連環閃電、集群魔法飛彈、以及影龍最擅長的抗光暗影箭。
一時之間,這場毀滅的豪雨甚至可以在威力上與美露基狄克所召喚出的火蛇群相提並論。不僅如此,就精度上來說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不僅每一條影龍在聚集魔力時都進行了相當程度的瞄準,而且其中大部分法術還具有可怕的跟蹤性。
火鳳凰的速度在重重疊疊的魔力網中根本無法充分發揮,詩帆只能拼命地操作坐騎左躲右閃,屈指可數的幾次進攻也因無法看到對手而次次撲空。眼看著薩西索利克正在迅速逼近,黑發少女禁不住覺得後背發冷。
“不要去管暗影箭和魔法飛彈,注意觀察連環閃電的軌跡,那就是黑暗中施法者的位置。”青年的話語沙啞地從女孩身後響起,“那條最大的影龍已經咬住我們的尾巴了,再不快點就會被莫巴帝追上……再快一點,詩帆……”說著說著,粗重的呼吸聲突然凌亂起來。
“羅蘭?”女孩匆忙回過頭,恰好看到對方表情痛苦地捂住胸口。
被聖十字劍“訣別”兩度貫穿,再加上高速飛行下撕扯的蠻橫力量,即使是鐵打的身體恐怕也會承受不住吧。想到這里,詩帆連忙在手中凝聚起生命之力——至少要做到急救的程度——可是她的動作卻立刻被羅蘭打斷了。
“集中精神,不要分神在這種地方~!”青年抹去嘴角的鮮血,恢復了,或者說至少裝出了往常的冷靜,“以現在的速度,任何攻擊都是致命的,所以你必須小心微調,否則正面撞上的話我們就真的完了。”
詩帆無法反駁,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緊牙關,全力操縱坐騎在光與暗交織的毀滅之網中穿梭。
又一道粗大的閃電貫破長空,連帶在空氣里綻開數十條亮藍色分叉。火鳳凰不顧被卷入的危險,擦著電光的邊緣加速沖向那片涌出魔力的夜空,刀鋒般的火焰之翼在黑暗中劃出絢麗的紅色直線。
下一瞬間,粘稠的血霧從影龍錯開的兩半軀體中噴出,令空氣里充滿了潮濕的腥味。
詩帆眼楮一亮,她下意識地轉過臉龐,望向抱緊自己的羅蘭︰“成功了~!”
“很好。”守護者的表情放松了一下,可接著又立即緊繃起來,“要趁現在打開缺口,等到對方全部使用暗影箭的話就麻煩了。”
女孩用力點了點頭。
當第四條影龍破碎的屍體從高空中墜落時,身形龐大的追擊者們終于醒悟了過來。但現在改變戰術為時已晚,原本完美的球形包圍圈早就被被捅破了一個缺口,只剩下外圍游蕩的數條影龍還有可能進行攔截——在火鳳凰正對面的那一條是最後的機會。
負責游擊的影龍也明白肩負的責任,在鎖定目標的第一時間,他立即瘋狂地吟唱起咒語。無數支抗光暗影箭在高亢的龍語聲中撲向火之鳥。
可是沒有用~!火鳳凰不僅毫無畏懼地承受下他的攻擊,而且更是疾速俯沖過來——暗影箭不同于連環閃電,僅僅一支無法判斷出施法者的位置,但現在這片連成長線的法術卻清晰地標出了影龍的所在。
烈焰的光芒在黑暗中一劃而過,流暢地剖開最後一名攔截者,龍群的包圍突破了~!從狹窄的暗影箭攻擊網中脫身而出,鳳凰的速度在一瞬間就發揮到了極至,影龍們甚至還未來得及重新整理好追擊陣列,擁有火之翼的羽族就已拖曳著長長的尾焰掠過了天穹的邊緣,成為他們眼中的一顆流星。
然而,戰斗並未因此結束,或許對于普通影龍來說這意味著完結,可是他們的領導者——影龍之王薩西索利克——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首領,請到我的頭部,兩支犄角的中間。”薩西索利克說道,“對方的速度太快了,不竭盡全力是不行的。因此除了那個有凹陷的位置外,身體任何部位附著的異物都會令我的速度大大降低。”
“我明白了。”莫巴帝點點頭,一躍到影龍的頭頂,然後配合地伏在顱骨的凹處。
“雖然可能不太舒服,但如果出了什麼萬一……這層東西可以一下就撕開。”薩西索利克簡潔地解釋。伴隨著深沉的龍語吟唱,周圍的黑暗突然蠕動起來,好象水一樣覆上表面,如黏土般修飾著他的雙翼、頭部、尾巴和龍爪。
這就是影龍的特殊能力,操影之術,可以令影龍之王的身體無限逼近于那個最完美的流線形的唯一方法。
下一瞬間,當純黑色的輪廓凝聚之時,薩西索利克長鳴一聲,如同從雲層間一縱即逝的流星,象被吸引般射向天穹上那依然耀眼的火焰之鳥。
颶風獅鷲,黑耀石像鬼,白金翼龍,這些種族都以疾行的高速誇耀于這片天空,但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追不上影龍之王的一次振翅。可是今天,比聲音還迅速的薩西索利克第一次落後了。
就連加持上最高級的加速術和定型術都沒用……薩西索利克憤怒地咬著牙齒,不甘地怒吼。
為什麼?為什麼追不上?我已經賭上了自己的全部,為什麼還是追不上~!
流光的金焰與純黑的墨跡在夜空中繪制出兩條交纏的長線,有巨大的弧形,筆直的沖刺,銳利的折角和重疊的螺旋,而且這兩條線的尖端還在不停地往前延伸,仿佛這場追逐永遠都不會停止一般。
“羅蘭,請再忍耐一次,等下我要加速。”詩帆的話語堅決異常,“因為……”
“因為我們必須反擊。”羅蘭替對方說完後半句,“沒問題,只要能把莫巴帝那家伙打下去,無論怎樣的代價都值得。我會抱緊的。”
“好~!”女孩點點頭。
下一瞬間,夜幕下綿延的火焰之線的最高處,突然爆開一片璀璨的光芒。
“什麼~!?”影龍之王無法置信地大叫起來。
在超音速飛行的狀況下,那只火鳳凰竟然能從高速俯沖中拉升起來,簡直就好象根本無視了空氣的阻力與強橫的風壓一般~!全身流溢著光芒的金色大鳥在空中劃出漂亮的之字形軌跡,每一次銳角的翻轉都爆開一片灼眼的火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鳳凰就已擺脫了被追尾的劣勢,盤旋到了天穹的頂端。
她想要狙擊我們~!薩西索利克突然醒悟了過來。影龍之王連忙吟唱起強力的咒語,無數道閃電和暗影箭象噴發的煙花般鋪天蓋地爆發。但是……沒有一道來得及擊中目標。那顆燃燒著視線的流星輕盈地閃避開全部攻擊,直直落向薩西索利克的頭頂。
“我來阻擋~!”莫巴帝的聲音蓋過了風聲。吸血鬼用力扯去覆蓋在身上的黑色薄膜,站起身舉劍正對頭頂的鳳凰,聖十字劍“訣別”的尖端亮起一點寒光。
然而,即使擁有斬開一切的銳利也好,光憑雙手的力量又如何能抵擋住那比風還要迅速的身影?
火鳳凰就猶如從天而降的一道光之箭,以無可阻擋之勢從天穹之顛直射下來,射穿密布的魔法,射穿籠罩的黑暗,將咆哮掙扎的影龍之王射得粉碎~!
天空中爆開一片血霧。薩西索利克的頭顱被光之翼利索地斬下,帶著茫然、憤怒與不甘的眼神墜向幾千米下堅硬的大地。接著,失去支撐的莫巴帝也連著他的十字劍一齊被夜幕的黑暗吞沒了。
驚心動魄的空中舞蹈干淨利落地完結。
火焰鳥滿意地鳴叫了一聲,振動起翅膀,帶著承載的勝利者們再次盤旋上高空。
鏖戰一夜,黎明已至。從這俯瞰大地的空中望去,東方的地平線正微微發白,盡管太陽還未升起,彤紅的朝霞卻早已將那份令人心安的溫暖帶到了人間。
“是日出。沒想到我還能看到這種美麗的景象。”詩帆輕聲感嘆,臉龐被霞光映得紅通通的。
“恩,總算得救了。”羅蘭點點頭,將微妙的視線投向**的坐騎,“要謝謝費雷爾多,否則的話,昨晚一戰就是完結了。”
真是的,火鳳凰的名字僅僅是個紀念而已,我居然會郁悶到這樣,連死者的醋都吃啊……這樣也太缺乏自信了吧。羅蘭在心中暗暗嘆氣。但是……缺乏能與敵人對抗的力量,也是不爭的事實。
“咦?”黑發少女卻露出驚訝的表情,“你說費雷爾多?”
“怎麼了?”青年有些奇怪。
“……不,沒什麼。”耳旁響起詩帆的話語,就在十分近的地方。女孩搖了搖頭,愜意地讓身體靠在羅蘭的懷中,第一次露出安心的笑容。
“太累了,讓我先睡一下。”在那份安逸的感觸中,羅蘭的意識逐漸趨于模糊。戰斗勝利後,不僅是身體,就連精神也仿佛斷了弦一般徹底松弛。大量失血和全身上下的傷口逼著他休息,睡意很快就蔓延到了青年的全身。
“恩,接下來交給我就可以了,請安心休息吧。”少女用溫柔的聲音這樣說,在守護者合上雙眼後又輕聲地加上一句。
“終于明白了,沒有羅蘭是不行的。”
語調自然得就好象是在陳述永恆的真理。
或許本來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一直沒有發現罷了。女孩想著,將雙手交疊在青年抱著自己的臂彎上,感受著晴空的強風吹起自己的黑發。
靜謐的翡翠湖畔,大片潔白的花瓣在空中飛舞著,就好像輕捷的羽毛,又如同北國的雪花。羅蘭並不清楚自己此刻位于何處,但從白色花海深處傳來的氣息卻很熟悉,也很悲傷。即使對于並不敏感的青年來說,依然可以察覺得到——這片土地上,寄托著深深的眷戀與思念。
這個,是夢吧?羅蘭想,然後小心地邁步前行。
接著,另一個自己的背影躍入眼中。
以往,黑暗之鷹的雙眸總是燃著火焰,他的話語總是象冰一樣寒冷。但這一回卻有些不同。那個高而孤獨的背影只是無言地站在雪一樣的花海中,像雕塑般沉默地等待著對方的到來。
在距離五米的地方,生者停下腳步,死者轉過身軀。兩個羅蘭-斯特萊夫之間隔著久遠的衣冠塚,就這樣相互凝視。最後,金發青年率先開了口。
“我做到了。”羅蘭說,並沒有炫耀或是自豪的成分,語調里只有安心。
“做得很好。”對方罕見地點了點頭,“但是還不夠。如果想要保護她不受到任何傷害,你就需要更強大的力量。”
“但怎樣才能獲得?我……或者說是你,曾經真正掌握過雲耀,而不是象現在必須依靠祈禱術的支持~!”青年下意識地握緊拳頭,話語里帶著焦急與自責,“如果能恢復轉生前的劍技,如果能達到那種程度的話,詩帆就不會……”
“舍棄一切的執著。”黑暗之鷹這樣回答,“光是選擇一條道路並不代表什麼,直到你確信自己不會後悔的時候,才可能真正理解‘心的速度’所包含的意義。”
伴隨著那低沉的話語,周圍的白雲之海頓時模糊起來。
他在做夢?
望著金發男子熟睡的臉龐,她這樣想。
頭頂是郁郁蔥蔥的樹冠,夕陽的暖光透過枝葉罅隙篩落地面,繡出一點又一點宛若寶石的斑點。伴隨著微風中林木搖擺的沙沙聲,耳畔傳來的鳥語格外清脆悅耳。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相當愜意的黃昏。
女孩無聊地動了動腳。
晚霞將整個天穹染成了紅彤彤的顏色。蓋滿天空的雲朵象水流般緩緩流動,在遙遠的南方勾勒出山脈宏偉的輪廓。看起來,應當會有一個非常晴朗的夜晚。
黎瑟曾經教過自己佔星的方法——大部分光點的性質與太陽相同,只是由于存在于遙遠得無法想象的地方,所以看起來才會比月光更黯淡。然而,在綴滿夜空的星星中,有一些卻並非是真實存在于現世之中的恆星,而是念之海流動的投影。
對于連整個世界也記憶于心的祈禱士來說,因此可以由著變化的星象去窺探連神也無法把握的命運。
以前,女孩只將這種並非成熟的預測使用在判斷敵意和方案選擇上,現在心情卻有些不同。
今天晚上,詩帆想為某個特定的人佔星。
因為他並不擁有足以對抗超越凡人存在的力量,但是卻又一心一意地想要保護他人。如果身為女神之終末的自己無法察覺到即將降臨的危險,那到時候這個人一定會死在面前。一想到這種情況,女孩就覺得心中涌起無法忽略的不安感。
然而,祈禱術是一種以意志為源動的體現,因此,用在預言上的時候如果不抱持接近中立的態度,隱藏在內心的期待便會令觀測受到扭曲,得到的結果也毫無意義。明知如此依然打算佔星,這樣一點都不像自己了。
可詩帆還是在等待夜幕的降臨。
“沒關系,先找出這片森林中適合觀星的位置。”即使沒有意義也不要緊,至少比什麼都不做要好些——黑發少女這樣告訴自己。
正當她若有所思地觀察周圍的森林時,青年卻睜開了雙眼。
象被觸動的彈簧一樣,詩帆的身體在一瞬間緊繃。
“醒了嗎?”小心翼翼地試探。
“恩。”金發劍士先是茫然地眨眨眼楮,然後清醒了過來,“這次做了個好夢。”
被黑發碧眼的冰山美人這樣望著睡臉,醒來的時候則淡淡地問候一句,像這樣的情況,說起來已經是第三次了。羅蘭忍不住偷看了十五歲的祈禱士一眼——對方正端坐在身旁,很認真地打量著自己。
“身體現在感覺如何?”女孩問。
“傷口已經差不多全治愈了,不需擔心。”羅蘭甩了下胳膊,雖然身體和精神上都空空蕩蕩的,但原本撕裂全身的疼痛已連同傷口一起消失了,“都睡了整整一夜了啊。”
“是整整兩天三夜。”對方理所當然地糾正。
“兩天三夜~!?”青年嚇了一跳。
“被那柄劍貫穿的傷口怎麼可能在短短一個晚上就恢復?光是為了中和殘留在身上的祈禱之力就要花上整整一天時間了。”詩帆的眉頭不耐煩地皺了皺,“到了現在還以為聖光術是萬能的,未免太大意了吧。”
雖然對方禁不住露出一副說教的樣子,但羅蘭頓時明白了過來——從戰斗結束至今,眼前的女孩一直在默默地照料自己。
“那你的傷呢?有沒有好好休息?”忽視掉對方的責備,青年追問,“比我我來,詩帆你自己不是更辛苦嗎?要不要睡一下?”
“沒有的事,跟羅蘭相比我的只是輕傷。”女孩搖搖頭,“而且也不是一直沒休息,我召喚出了風元素警戒周圍地區,也已小寐過了。”
“小寐?”青年不滿地打斷對方,“無論如何,我已經睡夠了,現在就由我來警戒吧。”他說著,一邊掩飾身體的遲鈍,一邊想要坐起身去拿擱置地面的霜慟。
不過羅蘭的企圖沒有達成——嬌小的治療者似乎不打算袖手旁觀,而是直接了當地命令風元素將他壓了回去。
“詩帆……”羅蘭苦笑起來,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以前你也不這麼做過嗎?那時還沒有祈禱術的支持。”詩帆不為所動,“現在的我雖然沒達到最佳狀態,可是也無甚大礙,到你的身體恢復為止,這樣守護是理所當然的吧。”
看上去似乎是長篇大論,其實什麼道理也沒說出來,根本是純粹的任性罷了。但女孩眼中掠過不安的波瀾卻讓羅蘭不得不把反駁吞進喉嚨。
“那好,不過等我恢復以後你一定要好好休息。”終末的守護者最後妥協了。
“恩。”
夕陽西下,月亮悄悄地爬上枝頭,灑下一片冰清玉潔的銀白。
雖然全身依然被無力的感覺束縛,但想要再睡是不可能了——先不提已經昏迷了足足兩天三夜——當身旁有這樣一位黑發碧眼的美人在照料時,有哪個身心正常的男人會想要把意識交托給睡眠呢?
在可以聞到女孩發香的身旁,什麼也不做只是呆呆看著對方,這樣的情形以前從未有過。
皓白的十指,縴細的雙肩。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能夠毀滅一座魔法都市的祈禱士,相反讓人覺得楚楚可憐。但是,她就是用這縴弱的身軀,一直戰斗到了如今。別說是流淚,就連抱怨都不曾有過一句,只是將冷酷的戰斗當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頑強地想要生存下來。
然而,那個有著血紅雙眸的男子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抹消掉詩帆。
回想起莫巴帝不帶一絲人間氣息的眼神,即使是身經百戰的羅蘭同樣心有余悸。能夠從這種對決中幸存下來,應當可以算是奇跡了。
“怎麼了?”清脆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沒什麼。”青年不快地搖搖頭,似乎要將直透心肺的寒意驅散,“只是在想,我們接下來該去哪里。”
詩帆楞住了,她的表情在一瞬間凝結。過了好一會,少女才終于打破沉默。
“隨便去哪里都可以吧……”她小聲地說,“那個吸血鬼懂得宗師級雲耀、持有終末的護身符並且運用得爐火純青,想要戰勝是不可能的。但是……但是我們有火鳳凰,如果遭遇的話在第一時間脫離,他們同樣毫無辦法。”
雖然話已出口,但提議者自己卻後悔了——這種想法,太過孩子氣了。以對方足以調動里德爾帝**的能耐來看,即使整個卡那多斯大陸的情報機構都在敵人的掌握下也不足為奇,想要在密布的蛛網中隱藏自己,談何容易。
或許在空中可以獲得絕對優勢,不過羅蘭與詩帆是人而不是鳥,他們無法永遠飛翔,也法不睡不眠地度過余生。如果就這樣不停地逃下去,即使世界再大,總有一天還是會被逼入無法展翅的死地中吧?
等到那個時候,連賭一賭的機會都不會剩下。
“不行。”羅蘭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比起上次的循循善誘,這回守護者狠下心直接以冷酷的口吻拒絕——或許女孩渴望的僅僅是象普通人一般的生活,可是這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做法,羅蘭一點都不喜歡。
“那該怎麼辦?”詩帆沒有反駁,只是避開對方嚴厲的視線。
“還是按照最初的想法,去找死亡騎士。”青年一字一句地回答,“只有他們才能庇護你,而且……”他頓了頓,接著加重語氣,“你應當去見伊修托利一面。只有那樣,才能真正了解自己存在于此的意義。”
“可是那個叫做莫巴帝的男人……”少女說到一半,仿佛意識到什麼般閉上了嘴。
之所以不惜一切也要斬殺伊修托利之終末,是因為那是會令整個世界毀滅的存在。當始源與終末相會之時,整個現世就會崩解。這並非危言聳聽,而是以無數生命為代價得到的結論。
下一瞬間,吸血鬼冰冷無情的聲音突然在耳膜間鼓噪起來。即使羅蘭不想去回憶,這話語依然停留在腦海中,根本無法忘卻。
那是真的嗎?雖然出自可怕的敵人之口,但那個如同刀鋒一樣的男人並沒有撒謊的必要,達到顛峰的他也不會以此為名追求個人的利益。
如果那是真的……
那個孩子有用整個世界交換的價值嗎?
面對不帶任何修飾的質問,自己當時回答得很了不起。可是現在,當女孩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帶著和莫巴帝完全一樣的質問時,羅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何況自己的選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詩帆的選擇。然而,從那雙翡翠色的眸子里,青年看到的卻只有不安、迷茫和對自我的否定。
“無論他怎麼說也好,迄今為止應當還沒有女神成功融合過終末吧——因為一旦融合了,世界就會毀滅。”事到如今,羅蘭只能以邏輯反駁,“但是,悖論就在此處——既然從沒有女神成功融合過,又怎麼能斷定融合了以後就必定會毀滅呢?”
“證明某件事情的方法並非只有實踐一途。這個羅蘭自己也知道。”女孩淡淡地回答。
“或許。但即使對方認定不行,我們也有去實踐的必要。”青年的聲音里帶著無法撼動的堅決。
“為什麼?”
“因為,像你這樣的女孩子,絕對不應被剝奪去生存的權利。”終末的守護者說著,輕輕地撫過少女柔順的發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20:45
第二十四章 遠航
一定要盡快尋找到逃往現世的終末,一定要盡快獲得足夠保護終末的力量——這是離開月之都時,亡靈軍團總指揮理查德;巴雷斯為自己定下的目標。
但將近六周過去了,雖然在增強死亡騎士能力上取得了一定結果,搜索行動依然沒有任何進展。詩帆和羅蘭簡直就好象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完全不見蹤跡,有時巫妖甚至會禁不住懷疑,那位既溫柔又無情的黎瑟西爾是否真將兩人轉移到了某個偏僻的重疊領域中,打算讓他們在那里躲一輩子。
另一方面,來自敵人的壓力也大得異常。里德爾帝**、六大獨立王國的部隊、自由都市的守軍以及巴馬丁的盜賊工會全都已經開始行動。或許每一股勢力的出發點和行動目標都有所不同,但他們卻無一例外地針對著伊修托利之騎士,且瘋狂搜索地黑發碧眼的女孩——很顯然,有某個暗藏著的力量牽引著它們為自己服務。
至于那個力量究竟為何、它的目的又是什麼,理查德並不清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方是連吸血鬼和影龍都願意效忠的強大對手,並且不惜一切也要阻止伊修托利達成願望。光是這些便足夠確定對方為自己的死敵了。
雖然卡那多斯的躁動並不會為死亡騎士帶來生存上的威脅,但對于只有一千五百人的騎士團來說,要同時肩負起擺脫包圍和搜索終末的任務,確實有些困難。隱藏于幕後的操縱者比想象的還有能耐,這讓巫妖的眉頭扭成一團。
如果伊修托利之終末遇到什麼萬一,那無論往生者掌握了什麼樣的力量也都失去了意義。
“理查德,有好消息。”還是老樣子,阿爾薩斯掀開營帳門簾的時候並沒有打招呼。
“你又怎麼了?”對方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如果是那飾品出問題的話,請去找艾萊卡。我現在正在考慮騎士團之後的戰略。”
“猜錯了,和實驗無關。何況我說得很明確,是好消息。”死亡騎士嘴角上揚,似乎很樂意看到同僚焦躁的神情,“有兩個人想要見你。”
“告訴他們我沒空。”
“即使是終末想見你也沒空嗎?”阿爾薩斯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句話令理查德在一瞬間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過了好幾秒,巫妖才終于從失神狀態中清醒過來。
“你說終末?”他顫抖著重復了一遍,“你說的終末是那個‘終末’?”
“除了伊修托利之終末,還有哪個終末?羅蘭•;斯特萊夫還有詩帆現在就在……”
未等死亡騎士的話說完,巫妖已經猛地從椅子上坐起,伴隨著清晰有力的咒文念頌聲,阿爾薩斯的眼前爆開一片移送方陣特有的湛藍色魔力之光。
當亡靈軍團總指揮以嫻熟的技巧將自己傳送到帳篷前時,恰好看到對面緩緩走來的兩人一騎。有著水色瞳孔的青年小心地牽著純白色御風馬,黑發碧眼的少女則穩穩地騎在馬背上,正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望著從兩邊聚攏而來的死亡騎士。
不會有錯,那的確是伊修托利之終末……但是和月之都初次見面時相比,又有些不同了。
少女的黑發變長了,帶著銀發夾一起隨微風蕩漾,仿佛一片流動的雲彩;她的眼神依然冰冷清冽,但卻時不時會投向守護者的背影。還有,很難得地,這位祈禱士身穿的居然會是偏向可愛那一型的裙裝。
雖然無法融入人群,不過至少有些十五歲少女的感覺了。
因為他的關系。
巫妖想著,將注意力轉向牽馬人。
“理查德•;巴雷斯大人,我把詩帆帶回來了。”對于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來說,理查德在更多程度上是一位強大神秘的巫妖而非往昔的戰友,所以羅蘭的聲音里總是隔著一層謹慎。不過這一回,除了這層隔膜之外,亡靈法師同樣聽出了其中所蘊涵的決心。
“一路辛苦了。”理查德于是朝對方點點頭,和自己的同僚一同走上前去。
“歡迎回來,伊修托利之終末。”高傲的巫妖簡潔堤說,接著欠下身恭敬地鞠躬,“身為女神在現世的騎士,我們將會不惜性命地保護你,直到最後一刻。”
阿爾薩斯認同似地舉起手中的長劍︰“不只不惜性命,還會賭上一切。”
伴隨著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的話語,兩翼黑色的方陣憑空高出一米——死亡騎士沒有高呼任何口號,只是將武器置于胸前。那些冰冷的劍刃從古老的劍鞘里滑出,在冬日的陽光下,它們閃耀著何等鋒利的光芒。
即使是女神之終末,同樣禁不住會在這片燃燒的靈魂之火前出神。過了好一會,她才醒悟過來——死亡騎士們是在向自己致敬。
“連一切都要賭上?”詩帆跳下坐騎,抬起腦袋看著巫妖,“對于未曾謀面的人這麼許諾,可以嗎?”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由。”睿智的長者笑了笑,視線落在金發青年身上,“雖然和羅蘭•;斯特萊夫守護你的理由並不相同,但死亡騎士就是為了保護女神之終末而誕生的。而且,我們也是在知道這一點之後,自願選擇獲取那力量的。”
“我明白了。那麼……”
“從今天開始,一切就拜托了。”少女認真地回答,然後深深鞠躬。垂下的黑發在一瞬間擋住她的表情。
而當詩帆重新抬起頭的時候,一旁金發青年的眼神卻起了微妙的變化。
“歡迎回來。”銀鈴一樣清脆的聲音,但是,隱隱含著不易察覺的動搖。
“恩,我回來了。”羅蘭頓了頓,接著報以微笑。
巫妖側過頭去,恰好看到奧露哈與法洛希黛就站在自己的身後,死亡騎士陣列略微靠前的位置。在身披重鎧的暗色亡靈大軍中,兩位美人顯得十分耀眼,而此刻羅蘭•;斯特萊夫之所以眼神復雜難測,百分之百是由于她們的出現。
理查德和阿爾薩斯默契地互換了一下眼色,其中的幸災樂禍不言而喻——先處理寒冰皇冠騎士團的事務,之後羅蘭是死是活就都無所謂了——亡靈大軍的兩位最高指揮者毫不猶豫地達成一致。
“無論如何,休息和敘舊請稍等一下吧,為了順利擺脫敵人,我們現在不得不爭分奪秒。”巫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羅蘭,我想先聽一下關于這次旅行的報告。”他看了前任騎士團團長一眼,“沒問題吧?”
“是。”當聽到“敵人”那個詞時,對方的表情重又變得冷峻。
“事實上,我和詩帆差點死掉。”在大廳中環顧著面無表情的高級將領、略帶不安的奧露哈以及沉默不語的法洛希黛,終末的守護者以此作為自己的開場白。
從詳盡程度和細節來看,羅蘭的戰報絲毫不遜色當年黑暗之鷹的水準。無論是敵人所采取的宏觀策略還是一對一決斗時的精巧劍術,青年都能準確地進行描述,詳略得當,干淨利落,最後附帶的個人感想同樣相當合理。
只不過這篇高水準匯報中,並不包含與詩帆相關的部分。
女孩的過去、毀滅的廢墟、掙扎的病痛者、莫巴帝冷酷無情的預言還有那本《詩帆之繪卷》,這些全都被金發劍士輕巧地一句帶過。其實,在死亡騎士面前並沒有隱瞞的必要,為終末而生的騎士比他更有資格知曉這些,但即使如此,事實卻始終哽在羅蘭的喉嚨里,直到最後也沒能說出來。
也有可能是潛意識中不願說出來吧,想要將一切作為秘密獨自佔有著。
就這樣時間飛逝,清晨的朝霞很快消失,灼熱的陽光驅散了薄霧,然後掠過天穹的頂端。直到帳篷的影子開始拉長之時,羅蘭才終于結束自己的報告。
“那個擁有寶石瞳的吸血鬼叫做莫巴帝•;辛格威斯?宗師級雲耀?和皇帝一樣強?”阿爾薩斯顯然已經憋了很久,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這麼強的家伙我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你確定你可以確定對手的等級嗎?”他用眼神質問對方。
金發劍士並沒有解釋,只是將由伊修托利點化的雙手大劍放上中央的長桌。無須多言,帳篷中所有的視線在一瞬間全都齊刷刷地聚焦在了霜慟上。
劍刃上有兩個崩口~!
“什麼~!”理查德和阿爾薩斯同時大喊起來。
身為劍士的法洛希黛只是盯著神劍發愣,身為祈禱士的奧露哈則用手捂住了嘴。至于另外幾位大戰中面不改色的死亡騎士,下巴已經掉到地上了。
“雖然我知道這樣的比喻並不貼切,不過,莫巴帝應當算是同時掌握了劍術與祈禱術的最高境界。”就像是要證明那並非幻覺一樣,羅蘭用手撫摩過劍身的缺口。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失去冷靜的巫妖只是喃喃自語,“有什麼能將蘊涵著神靈力量的武器破壞?”
“祈禱術是能令心中所想成為現實的力量”,雖然很早就了解了這個不可思議的原理,但今天,見多識廣的法師不得不再次重新認識其中的含義——祈禱術可以令凡人獲得斬神的力量~!
而籍著那兩道觸目驚心的裂紋,在場的人們也不難想象出當時那一戰的艱難。
死亡騎士們望向前任團長的目光中不由地多了幾份敬佩。
“莫巴帝•;辛格威斯……應當是和炎龍同樣危險的敵人,”巫妖這樣判斷,但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結論,“不,和元素之王相比,這個以殺死終末為目標的男人還要更危險。何況整個卡那多斯都成了他的勢力範圍,這對我們來說極為不利。”
“我倒是很期待那種名不見經傳的對手出現,”阿爾薩斯的雙眸不知不覺中燃起鮮紅的火焰,他說下意識地將手放在劍柄上,“莫巴帝願意正面迎戰,這很合我的胃口。”
“可是,那家伙為什麼要對詩帆出手呢?”理查德的問題總是一針見血,“只有神才會排斥神吧?何況就算莫巴帝的野心大到想要取代神,追殺終末也不會有什麼效果。應當直接以死亡騎士為目標才對。”
“因為莫巴帝認為,一旦女神與終末結合這個世界就會被毀滅。所以他才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死我。”沉默至今的詩帆突然開口。
“那是真的嗎?”女孩環顧四周,似乎想要從執著的靈魂中得到答案,“身為最接近伊修托利的存在,你們能告訴我那是真的嗎?”
沒人能回答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所以整個大廳在一瞬間陷入了冰冷的死寂。
過了好一會,巫妖才清了清嗓子。
“無論叫做莫巴帝的吸血鬼怎麼說也好,迄今為止應當還沒有女神成功融合過終末吧——因為一旦融合了,世界就會毀滅。”理查德的反駁居然和羅蘭一模一樣,說辭幾乎重疊,“但是這也是這種說法的致命弱點所在——既然從未有過女神成功進行融合的先例,又怎麼能斷定……”
“結果,你們也不知道?”黑發少女咬了咬嘴唇,直直凝視著巫妖冰藍的瞳孔。
“伊修托利並未給出過明確的答案。”巫妖無奈地聳了聳肩,放棄了邏輯上的推論,“‘渴望達成父親的夢想,追求完美無暇的世界’,這就是女神曾經告訴我們的目標,除此之外,並沒有更多的話語。”
“這種模糊的說法是不能說明問題的……解釋成毀滅,也可以的……”詩帆低聲自語,聲音輕得連她自己都無法聽清。
“但無論如何,你必須確認選擇的道路——與伊修托利融合,還是放棄。當明了所有條件之後,最後的決定權在你。”
“決定權在我嗎?那如果選錯了怎麼辦?”女孩的聲音里帶著惱怒的味道,“為什麼一定要是我?死亡騎士難道只懂得盲目地追隨?”
“我們有自己的意願和目的,但是和這個是不同的,那個能影響世界的選擇,必須由你來決定。”阿爾薩斯罕見地幫腔。
“為什麼?”
“簡單說來,就是因為你是伊修托利之終末吧。”理查德靜靜地回答,“正因為你是伊修托利之終末,所以那個瘋狂的男人才會不惜一切想要殺死你,所以我們才會不惜一切想要保護你。雖然羅蘭似乎有意隱瞞,不過我相信你還經歷過更多凡人一輩子都不會經歷的事情,好的,以及壞的。”
“這就是連神都無法掌握的命運,賦予你的東西。”
“你應當接受,而不是逃避。等到你真正願意接受自己的身份之時,我相信一定能作出最合適的選擇。”睿智的巫妖看了看女孩身旁的守護者,“我想,這也是羅蘭•;斯特萊夫會把你帶來這里的原因。”
作戰會議室中,莫巴帝看著眼前的魔法地圖沉思不語。
三天前,負責監視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斥候在幾乎同一時間全部被殲滅。這只意味著一件事——死亡騎士們找到了終末,並且已迅速地展開了動作。
從凱琳娜知識庫中獲取的經驗來看,亡靈必須將那個叫做詩帆的女孩安全送到伊修托利世界樹的所在地——雅赫維山脈之中。由于終末本身不會受到魔法的影響,移送方陣與黑暗之門都在考慮之外,所以必須以坐船的方式橫渡大洋。
和八年前亡靈開拓的神道相比,此次旅行的防衛措施或許要簡陋得多。不過女神之終末本身所具有的力量足夠彌補這些缺陷,想要從兩千名死亡騎士的保護下斬殺世界最強的祈禱士,即使對于莫巴帝來說也相當困難。
何況就算能突破死亡騎士的防御,依然沒人狙擊得了那只火鳳凰。
“首領。”精靈法師的聲音將血族拉回現實,“海岸防衛隊傳來了新消息。”
“亡靈的艦隊有二十條船,速度估計在八十公里左右。一次就突破了西海岸的防線,預計他們的目的地是洛倫丹大陸北部地區,東艾拉澤亞平原。”澤菲利斯簡潔地陳述了一遍內容,隨後將手上的戰報遞給自己的老師。
莫巴帝先是草草地看了一遍,隨後又仔細地來回看,最後點點頭︰“繼續追蹤,終末應當就在這支艦隊中。”
“要追嗎,首領?”摩提達爾的話語里帶著一絲按奈不住的焦急。
“對方很擅長聲東擊西的手法,這三天中海岸線總共傳來近二十次急報,兵力徹底分散了。以現在的狀況,即使去追也只是徒勞。”對方搖了搖頭,“既然可以估計出對方的目的地,那麼我們還是用另一種方式比較好。摩提達爾,請你先去和‘國王’聯絡。”
“要在洛淪丹狙擊終末?”夜鶯問。
“不,這次的目標是針對死亡騎士的。”莫巴帝再次搖頭,“有火鳳凰在,我們不可能追得上終末,所以在對方抵達世界樹之前,盡可能地削弱敵人的戰斗力才是正確的選擇。”
“至于那位叫詩帆的女孩,我們將在旅途的終點和她做個了斷。”聖十字劍的持有者說著,語調里帶著些許沉重,“那是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
伊修托利歷○八年一月,寒冰皇冠騎士團離開卡那多斯,遠航的第七天。
在巫妖先進的魔法技術支持下,這些有著優美流線的白色快艇正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前進。事實上,與其說它們在航行,倒不如說它們在水面上滑翔——船底部的裙邊阻隔了周圍的空氣,形成將船體托起的力量,而船尾的魔法陣和風帆一起提供了前進的動力。
雖然在速度上無法與月之都的噴射艇相提並論,但對于普通人來說,采用氣墊原理的快艇已經大大超越了航海速度的極限,即使是里德爾帝國的精英海軍也絕對不可能追得上。
再加上事先在卡那多斯各地埋下的伏筆,因此理查德才會放心地采取這種行動方式。
出航至今都沒有見到敵人。這對于肩負重任的死亡騎士們來說或許僅僅是大戰前的寂靜,但在逃亡至今的詩帆看來,已經宛如身處樂園了。
“不管怎麼看,海洋都很漂亮。”詩帆雙手托著下巴,在船頭俯瞰波濤起伏的海面,“以前光是聽黎瑟談起的時候沒覺得什麼,現在才明白到底有多大。”
“恩。”羅蘭心不在焉地回了一聲。
少女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四葉草發夾是自己用鋼鐵塑成的,短發則是命令羅蘭修剪的——雖然青年是第一次使用發剪,最後的結果卻令詩帆相當滿意,是很清爽的樣子。
不過,羅蘭自己倒是極為惋惜。夢琉、久遠還有伊修托利全都留著黑色的長發,身為伊修托利之終末的詩帆為什麼一定要剪短發呢?本以為可以見到那種流雲一般的瀑布,結果現在又變得服服帖帖的了。
“羅蘭?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啊?”青年驚醒過來,“抱歉~!”
“那個,是什麼?”黑發少女毫不客氣地打斷對方的辯駁,用手指向在船邊游弋的某種水生動物。
“海豚。”解說官很肯定地回答,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他還特地補充了很長一段說明,“它們是一種聰明伶俐的海中哺乳動物,不但有驚人的聽覺,還有高超的游泳和異乎尋常的潛水本領,一般采用聲納……”
“你剛才在發什麼呆呢?”黑發少女眯起眼楮,冷冷地打量對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我的頭發看,該不會在和奧露哈還有法洛希黛比較吧?長發究竟好在哪里,我一點都不明白。”
雖然背上禁不住掠過一陣涼意,不過詩帆鬧別扭的樣子,意外地可愛。
“不,沒那回事。我覺得短發長發都很不錯。”和女神終末一同旅行至今,羅蘭突然發現自己的撒謊能力提高了很多。
“真的?”
“真的。”另外,心理承受能力也提高了很多。
然而,在享受短暫的幸福時,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卻沒有注意到,遠處精靈女孩憂郁的視線。
“就這樣沒問題嗎?”法洛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躲得遠遠的,只是看著他們兩個。”
“如果為了打斷聊天特地走上去的話,那連我自己都會厭惡自己的。”奧露哈下意識地握緊圍欄,臉色蒼白地凝視著法洛希黛,“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大概是因為我曾經接觸過的‘他’是‘黑暗之鷹’的關系吧?”金發女劍士輕輕嘆了口氣,雙眸中掠過一絲波瀾,“要說現在的羅蘭-斯特萊夫和曾經的黑暗之鷹是兩個人,那是逃避的說法。但看到眼前這個青年的樣子,對我來說更多的是安心感。”
“因為曾經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情,結果令喜歡的人永遠地離開了身邊。所以我才會帶著霜慟一直在等待,以及追尋。”法洛希黛的聲音仿佛回到了過去,“現在微笑著的羅蘭就是我想尋找的答案……”
“正如伊修托利所說的那樣,他沒有死,而是得到了重新來過的機會。”
追尋過去的女孩露出安詳的微笑,將手按在胸前,感受著來自“久遠之燈火”的氣息。那是羅蘭-斯特萊夫贈送給她的禮物,也是自己追尋的理由、記憶的歸宿。
“對于卡托麗-奧蘭德來說,得到這個答案已經足夠了。”
“法洛希黛真狡猾。”精靈女孩低下頭去,聲音里帶著顫抖,“可是我……”
下一瞬間,來自魔法通訊網的警報中斷了女孩間的談話。
那種電流奔馳的麻痹感迫使兩人同時抬起頭,緊接著,從天與海交界處的地平線上,一支揚著黑帆的艦隊迎面開了過來。
雙方的前進速度都沒有任何降低,數十海里的距離很快就縮短了一半,現在精靈女孩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這些敵人了——它們與普通軍艦的最大區別就是,沒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標志——狙擊者的數量大約在四十左右,每艘船上都有四張船帆,對稱地張開在船身的兩側,再加上船頭尖銳的沖角,看上去就象是巨大的黃蜂。
“很抱歉打擾兩位,不過我們最好先應付敵人。”不知何時,理查德已經到了甲板上。巫妖大致觀察了一下敵人的陣列,然後朝精靈祈禱士點點頭,“對方來的正是時候,雖然已經做過了很多次實驗,不過那是不足夠的。今次可以進行實戰演練。”
“你的意思是?”奧露哈似乎嚇了一跳。
“沒錯,讓死亡騎士獲得祈禱術力量的意識網已經構築完成,接著就由你來激活它吧。”亡靈大軍的總指揮這樣說。
“那是什麼?”一旁的詩帆奇怪地問。
“具體的原理相當復雜。如果有興趣,以後我可以詳細講解。”理查德從懷中取出一條項鏈,然後遞給女神之終末,“借助這個首飾可以在死亡騎士的意志之間編織起一片類似于魔法能量網的存在——我將它稱為‘意識網’。”
“通過意識網的終端,我們首先讓奧露哈以祈禱術激活整個網絡,接著,不懂得祈禱術的死亡騎士便可以籍借業已運做的祈禱術之網,以自己的意識改變世界。”
“由懂得祈禱術的奧露哈來操縱意志的力量,而由佩帶首飾的死亡騎士們提供意志的力量,總之就是如此了。”巫妖簡單地總結了一下。
“我明白了,是集合了大家意志力的系統啊。”黑發少女若有所思地說。
“沒錯,因為我最擅長的即是魔網技術。”理查德的語調里摻進了一絲淡淡的自傲。
“很有意思呢。”詩帆點點頭,接著歪過頭看著身旁的青年,“不過,羅蘭不需要這樣的首飾,由我來為他提供力量就可以了。”
這句話令沉默不語的奧露哈全身顫抖了一下,精靈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可是她只是抿緊嘴唇依然一聲不吭。
羅蘭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又下意識地避開對方悲傷的視線,結果便失去了唯一的機會。
“對方采取的是菱形陣列,並不適合在海上阻擊,相反卻是最適合撤退的陣列。看來他們也不打算在這種偏僻的地方一決生死,應當是來試探的。”亡靈軍團總指揮冷靜地分析,“所以我們也借此機會進行實戰試驗,這樣在面對美露基狄克時才不至于束手無策。”
他說著轉向精靈女孩,“準備好了嗎?”
“是。”奧露哈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寶石權杖迸發出灼眼的光芒。
整個意識網被激活了。
近兩百名死亡騎士縱馬從白色快船上一躍而下,無視來自海底的重力,就那樣在廣闊的水面上疾馳。黑色的夢魘、閃亮的騎槍、銀白的鎧甲還有亡靈眼中燃著的火焰,就象從水下騰起的鯊魚的背鰭,以無法阻擋的銳利沖向敵人的戰艦。
亡靈居然在海上也能采取騎士的沖鋒戰術,這令黑帆艦隊上的戰士起了一陣騷動。不過他們很快便冷靜下來,開始按照常規戰術予以還擊——戰艦上的弩炮對準死亡騎士沖陣最密集的區域不停地猛轟,法師們也開始施放各類減速法術。
但是帶火的弩箭和奧術能量卻無法傷害到死亡騎士,某種無形的力量扭曲了弩箭的軌跡,憑空出現得冰藍色御壁同時吸收了魔法的光輝。
毫無疑問,那是祈禱術的力量,但卻並非奧露哈的保護。
死亡騎士所佩帶的項鏈連同精靈祈禱士手中的權杖一同構築起了一張看不見的巨大網絡,每一名死亡騎士的執念都是噴涌出意識洪流的源泉。而當自身完全融合入這張大網的時候,與祈禱之奧義無緣的亡靈們獲得了將心中所想具現于這個世界的能力。
或許就真正的祈禱士來看效率極為低下,功能也十分單一。不過對于掌握著超群劍術、擁有伊修托利加護的死亡騎士來說,以自身意志形成的御壁已足夠他們突破任何障礙了。
無視魔法與弩炮的洗禮,往生者們就這樣沖向目標,然後以手中堅硬的騎槍破壞戰艦吃水線以下的部分。冰冷的海水瘋狂地涌進船艙,兩條龐然大物很快因此失去平衡,沉向無情的大海。
“很好。”理查德眯起眼楮,嘴角微微上揚。
然而,在巫妖好好享受研究成果帶來的喜悅前,一個高達十米的大浪卻毫無征兆從平靜的海面上升起,接著如連山般壓向離它最近的那條船。
死亡的陰影徹底籠罩住了亡靈的戰艦,操舵手甚至來不及轉向,強橫的大浪就將快艇整個拍得粉碎。更可怕的是,落水的死亡騎士不僅無法浮上海面,反而象溺水者一般全都沉了下去~!
伊修托利賦予了她的騎士各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其中之一就是擺脫重力的束縛。因此,往生者可以在垂直的城牆或者是波濤洶涌的海面上奔馳——但是,具有敵意或自我保護意識的環境除外。
在理查德的記憶里,很久以前的那場伊斯攻防戰就是這麼一副景象——由于水元素受到精靈詠者奧露哈的操縱,不少死亡騎士因而遇溺並被漩渦撕碎。
而今天,一切簡直就是當時的再現。
“敵人之中有祈禱士。”羅蘭喃喃的低語說出了巫妖心中的猜測。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22:02
第二十五章 冬之雨
“這樣下去,他們會被殺掉的。”女孩翠綠色的瞳孔中涌起冰冷的波濤——在意識到對方同樣能夠使用破壞之力時,她重又變回歷經殺戮、冷酷無情的祈禱士。
“就算亡靈的意志再強,也絕對不可能依憑那種半吊子的技術對抗真正的祈禱士。”女神之終末對奧露哈說,話里帶著令人不快的命令口吻,“趕快去保護他們,保護那些死亡騎士。”
“我當然知道……”精靈女孩正打算反駁,一股突如其來的沖擊力卻沿著寶石權杖侵入她的意識。接著,天旋地轉的眩暈感迫使奧露哈跪倒在地。
“奧露哈?”羅蘭焦急的呼喚傳進精靈的耳畔,遠遠站著的艾伯塔也已跑了過來。雖然並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臉色究竟有多差,不過光看周圍幾人擔憂的眼神就能大致明白了。
不行,不能就這樣倒下去。精靈咬緊牙關,努力地想要站起身。這個時候一定要振作起來才行……我是自願參加戰斗的,我必須成為羅蘭的助力而不是大家的負擔。我……就算沒有神靈的力量,也不可以輸給詩帆。
絕對不可以~!
“沒關系,不用擔心。”奧露哈勉強擠出笑容,然後搖搖晃晃地想要脫離青年的懷抱。
然而,在精靈站起身之前,第二道層疊的惡浪已經劈頭蓋腦地打向了艦隊的側翼,最邊上的那條船立即象雞蛋一樣碎了開來。幾乎與此同時,更為劇烈的惡心感攫住了奧露哈的全部意識,令精靈的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盡管是寒冷的冬天,大顆冷汗卻順著她的額角不停地滴落。
“該怎麼做……”羅蘭頓時慌了手腳。
“是意志力的反噬。奧露哈是意識網的操縱者和源頭,所以打在死亡騎士身上的沖擊力也全都傳遞到她身上了。”詩帆冷靜地判斷,“因為一直是一個人的關系,她大概沒有經歷過任何祈禱術的對抗訓練,第一次受到祈禱術力量的侵蝕,所以才會缺乏抵抗力。”
“有辦法解決嗎?”青年急切地問。
“恩,我來接手即可。”黑發少女點點頭,然後俯下身,取過精靈手中的寶石權杖。
“不要……”奧露哈試著想要反抗,但手上根本使不出勁。
“別擔心,如果是詩帆的話不會有問題的,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絕對不要再接觸意識網了。”羅蘭以關心的目光注視著精靈祈禱士。然而他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說出的溫柔話語對于懷中的女孩來說卻殘忍得如同尖刀。
“你還未學習過意識網的原理,能直接進入實戰應用嗎?”亡靈軍團的總指揮看著終末的眼神有些不安。
詩帆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摩挲手中細長的權杖,最後才以專家的姿態點點頭︰“沒問題,這是比我想象中還要好的系統。操縱起來相當方便,也可以充分發揮力量。”
伴隨著黑發少女銀鈴般的話語,亡靈的周身再次凸現出半透明的御壁,但這一回不再是脆弱的藍色,而是帶著金屬質感的暗金。而當詩帆緩緩舉起寶石權杖之時,海面上肆虐的漩渦突然全都消失了,原本被洋流吞噬的死亡騎士們重又浮出了水面~!
無形但有質的力量在海底不僅截停了敵人的祈禱術,還化為堅固的壁壘,為伊修托利的騎士們開啟出一條寬闊的道路。
隱藏于黑帆艦隊中的祈禱士同樣注意到了這種變化,在神秘敵人的意志操縱下,第三個巨浪瘋狂撲向詩帆所在的這艘指揮艦。
然而,氣勢洶洶的潮頭才剛剛騰起便立即被擊得粉碎——就好像有一柄看不見的巨大鐵錘猛地砸上去一樣,數十米高的水牆在一瞬間分崩離析,然後化為一陣無害的急雨落下。少女的短發迎著海風在四濺的水珠中飛舞起來,看上去就好像是彩虹的流雲,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真厲害。”相當罕見地,阿爾薩斯也稱贊了一句。
“敵人之中的祈禱士不止一人,或許有二到三名。這種程度的壓力雖然已經可以算是杰出的祈禱士,不過對我來說不會構成太大威脅。”
“不妨直接攻擊。”詩帆得出最簡單的結論。女孩翡翠色的瞳孔飛快地明亮起來,如同兩點銀火一閃而逝。伴隨著女神終末的破壞意志,一條黑帆戰艦周圍的水面突然泛起陣陣漣漪,下一刻,一柄銳利無比的冰之刃自下而上刺出,貫穿了顫抖的海面以及敵人的戰艦。
如山峰般巨大的冰劍帶著大船升上半空,被攔腰截斷的甲板承受不了如此蠻橫的扭力,很快就連同船體一齊分解,唯一證明它曾經存在過的證據只有那些墜向海面的頭尾殘片。
詩帆的意識地鎖定了第二艘戰艦。這一回,當攻擊的征兆自海面出現時,敵方的祈禱士也立即為目標加持上了一層深藍色的防御結界。
可是完全沒有用——冰之刃直接將防御結界連同戰艦一齊貫穿。黑帆艦隊上的水手們只能絕望地看著自己的戰友被帶上幾十米的高空,隨著破碎的船體一同墜落入冰冷的海洋,最後被無情的漩渦完全吞噬。
黑發少女沒有任何暫停的意思,接著開始攻擊第三條船。
當第五條船被摧毀之時,無論是亡靈還是叛神者全都已明白戰局將不可能扭轉。對于死亡騎士們來說,現在可以愜意地測試作戰的新系統,而對于黑帆艦隊中的指揮者來說,唯一的選擇只有撤退。
“要追嗎?”
“不,沒有那個必要。”理查德聳了聳肩,接著又問了一句,“不過,如果回答是肯定的話……你能將那四十條戰艦連同上面的祈禱士全都毀滅?”
“是,只要莫巴帝不在船上。”望著倉惶撤退的敵人,詩帆淡淡地回答。
“看來接下來一路上的戰斗會很無聊。”阿爾薩斯撇了撇嘴,“如果真有傻瓜打算和我們戰斗的話。”
“真不愧是伊修托利之終末,竟然能讓團長大人說出那樣的話。”在羅蘭的攙扶下,奧露哈終于站起了身。精靈女孩臉色蒼白地微笑了一下,“我已經沒事了,接著就讓我來中止意識網的運作吧。”
她說著伸出手,想要拿回寶石權杖。
“等……”詩帆立即出聲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當奧露哈的手指踫到權杖的瞬間,寶石上突然迸發出一陣刺眼的銀色光芒,接著,精靈女孩便無力地軟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奧露哈的意識終于從層層疊疊的黑暗中浮起。女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首先看到的就是自己朝思慕想的那個人。
“感覺怎麼樣?”羅蘭靜靜地問。
“恩,好多了,頭也不疼了。”精靈動作遲緩地從床上坐起身,就這樣注視著有著水色雙眸的青年,過了好久,她才將注意力轉向周圍——自己正躺在一間設施完善的帳篷里,魔法長明燈在頭頂映出柔和的光芒,雨聲斷斷續續地從外面傳來。
“這里是?”
“北洛倫丹大陸。我們已經上岸了,現在駐扎在米尼斯特的森林里。”青年回答,“理查德打算先和這里的統治者進行交涉,然後才采取進一步行動。”
精靈低下頭,試著讓發絲遮去自己的表情。
在洛倫丹出生並長大的奧露哈清楚這片土地的一切。米尼斯特是一個內陸國家,即使從邊境算起距離海岸線也至少有四百公里,以死亡騎士的行軍速度來估算,恐怕自己已經昏迷了整整兩天時間。
“沒事吧?你的臉色很蒼白。”羅蘭有些擔心地看著對方,“要不要再睡一會?”
“我是不是很沒用?”精靈以顫抖的聲音問。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青年愣了一下,苦笑著回答,“無論是誰都有失敗的時候吧?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遇的那段時光嗎?當時的我根本就是個絆腳石,即使是現在,也全憑借黑暗之鷹的本能和詩帆的祈禱術,才能在雲耀級別的戰斗中存活。”
“何況你是因為沒有經受過祈禱術對抗的訓練,所以才會在受到攻擊時無法承受。等到以後……”
“不對,不是那樣的~!”奧露哈小聲、但是清楚地反駁,“雖然來自敵人的沖擊的確讓我眩暈,可是根本不會因此昏迷這麼久。”
“是因為我觸摸到了那根權杖的關系,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奧露哈下意識地在被窩里握緊拳頭,“當時詩帆的祈禱之力已經充滿了整個意識網,我卻想要取回終端的控制權,結果由于承受不了來自終末的巨大力量,所以才會失去意識昏迷這麼長時間。”
“太不自量力了,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精靈冷冷地自嘲。
“雖然知道羅蘭是因為不想我沮喪所以才撒謊,”女孩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眼神里帶著無奈與悲傷,“但畢竟我也是個祈禱士,不會連自己昏迷的原因都搞混。”
“那個,凡人本來就無法和終末的力量相提並論。”羅蘭試著想要安慰對方,“就算……真的是由于無法承受詩帆的力量……”
“我才不需要這種安慰~!”精靈突然以激烈的口吻大喊起來,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抱歉。”金發青年于是輕聲嘆了口氣。
“抱歉,任性的是我才對。”女孩再次低下頭,避開對方的視線。
接著,沉默便支配了整個空間。
明明有很多話想說,但精靈卻一句都說不出來;羅蘭注的眼神明明充滿關心,但卻讓奧露哈覺得遙遠無比——就象很久以前一樣。
失去戀人的羅蘭•;斯特萊夫也是以這種眼神看著自己的。充滿溫柔和擔憂的視線,小心翼翼的聲音,但是奧露哈知道,自己無法找到開啟青年心扉的鑰匙,自己無法成為青年舍棄一切去守護的人,自己永遠只能在遠方注視著他的背影。
“睡吧。”精靈女孩的話語打破寂靜,伴隨著那充滿魔力的音色,羅蘭很快就閉上了眼。
“我喜歡你。”小聲表白著,然後對羅蘭的臉頰輕輕一吻。
女孩緩緩站起身,接著掀開帳篷的簾子走出營房。米尼斯特寂靜的冬林中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夜晚的烏雲遮去了月光,周圍是昏沉的黑暗和濕冷的空氣。
和往常一樣,艾伯塔正沉穩地在門口站崗。
“陪我走走吧。”失去國家的精靈公主這樣命令。出乎意料的話語令魔法劍士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他並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無言地點了點頭,然後將傘遞了過去︰“小心著涼。”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避開死亡騎士的主營和巫妖們的魔法陣,然後走進交織的樹木陰影中。
“明明是我先喜歡上他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奧露哈收起傘,就那樣在逐漸變強的冰冷雨線中漫步。
這一次,一向嚴厲的精靈劍士沒有阻止她的任性。
“雖然現在羅蘭對我也很溫柔,可是卻覺得那個人離我那麼遙遠。大概……已經無法再抓住了吧?”女孩自言自語著轉過身,任憑雨水沿著臉頰滑下,“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艾伯塔?”精靈突然問,“無論什麼事你都會為我做嗎?”
劍士頓了頓,然後點頭︰“是的。”
“那,努力讓我愛上你吧。”奧露哈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因為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因為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如果不那麼做……”
“不對,我究竟在說些什麼呀?”女孩終于掩面低聲啜泣起來,“即使那麼做了,我喜歡的始終也只有羅蘭。根本沒辦法放棄的,即使對方喜歡的不是我也好,即使對方失去了記憶也好,我還是最喜歡羅蘭了。”
艾伯塔的表情中第一次帶上了猶豫和無奈。精靈劍士試著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無從說起,他試著想要去擁抱女孩,可是身體本能地抵制這種想法。
何況,即使安慰了、擁抱了,事實又會產生什麼改變呢?自己不是賦予女孩自由的那個人,所以也絕對無法給予她渴望的愛情。
究竟……要怎麼做?隔著冰冷的雨幕,忠誠的侍衛默默地問自己。
“啊啊,被花花公子傷透了心的少女在雨中哭泣,這是多麼淒涼美麗的一幕~!但是,卻又多麼讓人傷感~!”突然之間,一個聲音貫過森林,刺進兩人的耳畔。明明是玩世不恭的嘲笑,但是卻帶著讓人莫名的恐懼和壓迫。
時間在一瞬間凍結,奧露哈和艾伯塔無法抑制地回過頭去。
潮濕的空氣變了味,變得充滿燥熱和焦灼的氣氛。某種奇妙的力量作用下,垂直的雨簾開始彎折,劃著曲線落向兩側。接著,從昏黃的夜色下,一個紅發紅眼的高大男人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忘掉那個蠢貨的事吧,讓叔叔來好好安慰你。”火炎般的男人說著,露出可怕的笑容。
與絕對不能相遇的存在,相遇了。
好幾秒之後,魔法劍士才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精靈強壓下心頭的恐懼,以最快的速度拔出腰間的長劍,對準可怕的敵人劃出數道風刃。
可是根本沒用——就像被歪曲的雨水一樣,某個看不見的力場令魔法風刃完全偏離了最初的方向,甚至無法撼動對手的發梢。
“哼,還是讓我來做示範吧。”火焰的主宰者說著舉起右手。
他的話音未落,一道縴細耀眼的白線已從指尖激射而出,速度是如此之快,奧露哈和艾伯塔甚至都來不及閉眼。從兩人身後立即傳來一陣尖銳的爆炸聲,伴隨著那聲音,灼熱的爆風貼著後背刮過,令精靈女孩的頭發狂亂地躍動。
當奪目的光暈從視野中散開時,火紅的光芒已經抹去了寂靜的夜色。
奧露哈連忙回過頭。首先映入她雙眼的是赤紅的森林,一直線上的數百棵大樹全都被這種可怕的力量摧毀了,兩側更多的則在燃燒,火焰舔著落下的雨水,令陣陣霧氣緩緩騰起。而下一刻,當女孩將注意力轉向多年的同伴時,瞳孔卻頓時猛地收縮。
“不要……”她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聲音帶著無法壓抑的顫抖。
艾伯塔的腹部多出了一個細小的圓洞,乍一看或許只是不起眼的輕傷,但魔法劍士身後灑出的一長串腸子和內髒卻無情地否定了那種天真的想法——炎龍的隨意一擊將可憐的精靈整個貫穿了。
已經無法挽回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女孩心中浮起。
“這?”艾伯塔晃了晃,然後低下頭去,以渙散的眼神瞪著冒煙的洞口,“這是……我?”
“為什麼足以摧毀整個樹林的能量在你的身上只鑽出點五六口徑的小洞?這結果在你心目中是一個嘆號還是一個句號?你的腦袋里是不是充滿了問號?”美露基狄克如連珠炮一般說著經典的台詞,“其實答案只有一個……”
不行……我不能讓奧露哈……站起來,快站起來~!哪怕再揮出一劍也好,哪怕能替她擋一下也好~!
“就是動量的傳遞~!”炎龍以威嚴的口吻總結。
“雖然‘蒼鐮’的威力巨大,但是由于激光束的截面過小,所以當你被貫穿的時候並沒有承受太多動量,**因此得以保存下來。後面的樹林就沒那麼幸運了,不僅吸收了全部動量,還由于摩擦產生的高熱而引發了爆炸。”
我必須保護好奧露哈,那是我的責任~!精靈努力想要站起來,可是卻根本使不上勁,他的神經已經全部被燒斷,血液已經被全部蒸發,他的視線逐漸模糊,帶著血腥味的黑暗迅速包圍住全身,剝奪去精靈的一切感覺。
定格在魔法劍士記憶中的最後一個畫面,只有女孩淚流滿面的哭臉。
“對不起……”艾伯塔的嘴角蠕動了一下,接著便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那個,我說,你們究竟有沒有在聽啊?”美露基狄克忍不住嘆了口氣,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趕快記住我剛才說過的話,下次可是會考到的~!”
奧露哈根本沒有理睬對方的調侃,只是小心翼翼地將同伴的屍體放平。接著,當祈禱士回轉過身的瞬間,一道巨大的冰刃突然從虛空中浮現,直射向殺害艾伯塔的殘忍凶手。
沒有用,在火焰主宰者的力量面前,祈禱之奧義也顯得蒼白無力。那道冰刃剛一踫上透明的防御結界便立即撞得粉碎,化為一陣冰屑的細雨隨風散去。
可是奧露哈根本不在意,憤怒的祈禱士只是默默地命令冰刃一道接一道地斬過去,她的每一次攻擊都是一個質問,她的意識中充滿憤怒,而祈禱術只是將這些憤怒拼命傾泄的出口。
美露基狄克隨意地聳了聳肩,踏著冰屑的碎片,一步步逼近精靈女孩。對于火焰主宰者來說,只要抬一次手便能輕易解決自己眼前的渺小凡人,不過炎龍卻出人意料地放棄了這個選擇。
米尼斯特的森林並沒有多少元素之力,是相當正常的物質領域,雖然自己強行介入了現世,可是能持續存在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小時,而若解除束縛恢復元素之王的形態,恐怕頂多支持三十秒就會被打回靈界去吧?
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是對付擁有火鳳凰的女神之終末,就連殲滅蟑螂一樣的死亡騎士也根本來不及。
所以,只能采取那一招了。雖然過程有點羅嗦,不過炎龍認為相當符合美學的標準。
“殺了我吧。”精靈祈禱士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直視著高大的紅發男子,眸子里只有憤怒和悲傷,“反正……也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不要這麼自暴自棄嘛。”元素之王訕笑著舔了舔嘴唇,“美少女的身體可是非常有用的哦。”
那話語仿佛蘊涵著無盡的魔力,令奧露哈的意識迅速沉入黑暗。接著,女孩便軟軟地倒在了炎龍的懷抱中。
呼嘯的熱風和沖天的火光令寒冰皇冠騎士團在一瞬間進入戰斗狀態,可是當羅蘭和死亡騎士們趕到現場時,神秘的敵人早已離開,留下的只有燃燒的火焰。
“艾伯塔~!?”青年首先看到躺倒在地的精靈,他連忙沖了過去,但卻在距離一米的地方停下腳步——映入眼中的景象告訴來者,根本沒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已經……死了嗎?”羅蘭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周圍殘存著很強的火元素氣息,”詩帆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恐怕是美露基狄克所為。”
“……炎龍美露基狄克?難怪暗哨沒有反應,大概被全部殲滅了。”理查德的表情比往常還要冷靜,“詩帆,你能探察到敵人目前的位置嗎?”
“感覺不到。”女神之終末搖了搖頭,“對方已經離開了。”
“就這樣離開了?那奧露哈呢?她在哪里?”沉默半晌,羅蘭終于忍不住問出這個擔心已久的問題。
沒人能夠回答,亡靈軍團的總指揮和騎士團長默契地相互對視了一眼,但在他們來得及制定出搜索方案前,吞噬著森林的火焰卻突然象河水一樣流轉起來,灌注入同一個點中。
“那家伙又回來了?”阿爾薩斯看著這景象,眼中掠過不易察覺的微光,“很好,正好我也有一筆帳要和他算。”
面對即將出現的未知之敵,死亡騎士沒有任何慌亂,而是在第一時間排布出攻擊陣列,其中一部分在詩帆面前結**牆,另一部分則佔據了最佳的攻擊位置。亡靈紛紛取出復合長弓,將附著強大魔力的利矢指向目標,只等一聲令下。
往生者眼中燃著的冷火與凝結的赤紅火焰相互映照,空氣緊繃得幾乎要沸騰。
漫長的幾分鐘過去了,火焰終于成形,但卻並非擁有雙翼的巨龍,而是巨人模樣的高階火元素伊夫利特。火巨人掃視過面前嚴陣以待的亡靈,然後以傲慢的口吻發問︰“誰是羅蘭-斯特萊夫?”
“我。”被點名者冷冷地回答,將霜慟的劍鋒指向伊夫利特。
“君主讓我傳話給你,如果想要再次見到那個精靈女孩,就到迷霧之森去吧。他將在精靈王國布拉因那斯的首都等著你。”
“你說什麼~!?”青年在一瞬間呆住了。
“雖然並沒有界定下明確的期限,可是我王的耐心是相當有限的。”高階火元素的語氣相當不屑,“渺小的凡人,無論你打算做什麼樣的蠢事,最好快些。”
“不過,即使真的趕到了,你依然只能臣服于火焰之王美露基狄克的威嚴之下。”伊夫利特以理所當然的口吻評價,隨後便帶著周圍的火焰一同消失在空氣里,連半點火星都沒有留下。
是相當明顯的陷阱。不,即使沒有任何埋伏,正面對抗火焰主宰者也不會有哪怕一點勝算。
只不過在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心中,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的分支——絕對要去見奧露哈,哪怕必須以生命為代價也好~!決意已定的青年恢復了冷靜,將冰冷的大劍收回鞘中。
然而,當羅蘭的視線觸及身旁的黑發少女時,水色的瞳孔中卻涌起一陣波瀾。
明知道是毫無勝算的戰斗,如果還要讓詩帆一起去的話就太過自私了,這麼一來不僅是她,就連死亡騎士們也會因此全滅的。奧露哈是由于黑暗之鷹的關系才會被抓走,所以……只需要羅蘭-斯特萊夫一個人去戰斗。
何況,對于女神之騎士和女神之終末來說,還有更重要的目標必須達成吧?
“很好,這樣就不需要浪費時間去搜索了。立即整裝,我們現在就去布拉因那斯,然後好好和美露基狄克做個了結。”阿爾薩斯的聲音將羅蘭從思考拉回現實。
“咦?”青年懷疑自己是否是聽錯了,“你說什麼?”
“去救我們的祈禱士,”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不快地回答,“你究竟在發什麼呆?”
“可是對手是元素之王,那個能號令一切火焰的美露基狄克~!”羅蘭忍不住反駁起來,“即使死亡騎士再怎麼強大也好,對方不是能用劍解決的對手,這樣攻過去根本是送死~!”
“首先,戰斗並不是加加減減就能計算出來的東西。”理查德忍不住微笑起來,“其次,對于寒冰皇冠騎士團來說這是毫無疑義的選擇,因為奧露哈已經成為了我們的一員。最後,對于渴望達成完美的伊修托利來說,如果連這種事情都逃避的話,那便沒資格達成夢想了。”
“是嗎?”羅蘭凝視著對方冰藍色的瞳孔。
“是的,對于能聽見女神歌聲的歐林、最親近伊修托利的黑暗之鷹來說,更應當理解這樣的選擇。”
巫妖說著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冰冷的氣息順著他的掌心傳到生者的皮膚上,有種奇妙的熟悉感,“所以我們必須去。”
“走吧。”黑發碧眼的少女也對青年點點頭。
“可能會死。”終末的守護者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恩,但是想要救奧露哈的不只是你一人。”冰山美人抬起頭,湊近自己的同伴,“如果說女神終末的力量能夠用來救人,那無論對手是怎樣的存在,我也一定不能逃避。”
“……”金發青年低下了頭。
“何況,如果放你一個人去,才是真正的送死。”詩帆毫不客氣地指責,“為什麼要把全部責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並不只是毀滅一切的終末,而是能拯救性命的祈禱士,所以必須以行動證明嗎?羅蘭恍然大悟般地看著黑發少女,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反駁愚蠢無比。
“對不起。”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認真地道歉,然後下定決心般深吸了一口氣,“那麼一起行吧,詩帆。為了救出奧露哈,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22:39
第二十六章 深淵
擁有大片森林德米尼斯特位于洛倫丹北部,由此往西是橫貫大陸的那加山脈。原本在艾拉澤亞平原上如同天幕一般的高山,在這里卻顯得低矮了許多。為了貿易與交流,很久以前人們就依山建起了狹長的通道,而現在,死亡騎士們同樣打算取道此地。
米尼斯特的統治者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亡靈和巫妖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不死生物,但作為現世女神的代言人,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步伐並非凡人能夠阻擋。
何況,這麼做根本沒有意義。
在沒有任何干擾的情況下,炎龍襲擊過後的第三周,伊修托利歷零八年二月——死亡騎士們終于抵達了精靈王國所在的迷霧之森。
在傳說中,這片廣闊的森林被喻為洛倫丹大陸上的明珠。而在羅蘭尚未喪失的知識里,這片土地應當與居住這里的精靈們一樣優雅、美麗。
但此時此刻,展現在女神使者眼前的景象卻與記憶中的完全不同。
雖然“迷霧之森”的稱號相當詩意,但當整片森林真的被無法看透的厚重霧氣包裹起來時,卻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涌動的冰冷氣息在高大的樹木間流竄,仿佛海底最深處的暗流;穹頂的枝葉肆意鋪張,將一切籠罩在黑暗之中。
“這里離布拉因那斯明明還很遠……”阿爾薩斯警覺地看著眼前高大的百年樹木,戰士對未知敵意的敏感迫使他勒住馬,“還是說美露基狄克設置了埋伏?”
“和火焰主宰者的氣息不一樣。”詩帆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繼續這樣高速行軍是不明智的。”理查德仔細觀察了一會,然後對同僚點點頭,“還是老老實實地采取野戰陣列吧。”
對方只是無言地聳了聳肩,接著毫無異議地命令全軍進入戰備狀態。死亡騎士隨即以小隊的形式連接成網狀支援陣列,小心地在林間穿行著。擅自闖入者原本還對于自己的氣息有所顧慮,可是等到深入森林時才發現,根本沒有任何收斂的必要——流淌在樹木間的霧氣比亡靈周身的氣息更為寒冷。
“看來昏睡的精靈們一定是在做噩夢。”騎士團長小聲地開玩笑,隨後抽出腰間的精王劍“雲耀”。
陽光透過遮天的枝葉罅隙篩落,在武器表面淬出一片寒光,與保持死寂的參天大樹一同編織出詭異的風景,就仿佛真的置身于某個夢境中一般。
但久經沙場的死亡騎士並不會在這種景象前卻步,他們的注意力永遠都集中在現實可見的敵人身上。雖然森林地形限制了夢魘的奔跑速度,軍團的行動速度依然快得驚人。黑色坐騎踏著輕快的步伐,所過之處甚至不會帶起一片落葉、踩斷一根枯枝,而即使是最茂密的枝葉也無法阻擋亡靈的身影。
隨著時間的流逝,無聲的環境里終于響起了一點潺潺的流水聲,像看不見的長線,牽動每個人的心。時有時無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成為震耳欲聾的轟鳴。
尼盧河的最大分支——恆河已近在眼前。
潮水般涌動大軍突然在一瞬間齊刷刷地押住坐騎,猛地停下步伐。死亡騎士紛紛瞪大眼楮,以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對岸。
阻止往生者步伐的並不是湍急奔騰的河水,因為再洶涌的波濤也無法淹沒女神騎士的腳踝;吸引往生者視線的同樣不是精靈王國的美景,因為再恬靜的新綠也無法分散強大戰士的注意力。
吸引住死亡騎士的,是從彼岸現身的那些金屬雕像一樣的存在——手持雙頭劍的半人馬騎士、如同移動堡壘一樣的犀牛騎士,還有舞動著觸須的龐大節肢蟲。
清一色如銀所鑄。
使徒。
“路維絲的使徒~!”理查德冰藍色的雙眸在一瞬間凍結,“他們一定是黎明之戰的殘存部隊~!巫妖搜索了好幾年都沒能發現,現在為什麼會出現在布拉因那斯?”
“看起來,美露基狄克選擇這里作為見面地點並非巧合。”阿爾薩斯望著安靜的使徒,冷淡地回答,“雖然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不過我看恐怕是沒時間去研究那種小事了。你說呢?”
阿爾薩斯話音未落,水火不容的雙方已經同時舉起利刃,動作是如此一致,簡直就象是對稱的鏡像。隔著寬闊的水面和朦朧的雨霧,瞳中燃著冷火的往生者與水銀一般的使徒就這樣無言地對峙著。
下一刻,使徒的陣列忽地震動了,銀色騎士涌動著撲向亡靈的軍陣,而死亡騎士們則毫不猶豫地揮動長戟迎了上去。黑色與銀色的潮水就這樣在怒吼的湛藍大河上匯聚為灰蒙蒙的浪頭,以無法阻擋的巨大力量沖撞在了一起。
盡管只曾在黎明之戰中交鋒過一次,但無論路維絲之使徒還是伊修托利之騎士都非常清楚眼前敵人所具有的實力,所以從戰斗開始之初,他們便竭盡全部力量發動了攻擊——對于可以擺脫重力束縛的戰斗雙方來說,水面之上的交鋒與平原交鋒沒有任何區別——所要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沖鋒,把對手的陣列撕碎,再將孤立的敵人斬殺。
“這些使徒給人的感覺非常奇怪。”詩帆凝視著水面上流竄的銀光,“他們究竟是什麼?”
“沒人知道。”理查德簡潔地回答,“在搜索失敗後我們以為使徒已經隨著路維絲時代的結束而一同消失了,但現在看來這個推測完全錯誤。”
“總之,現在並不是說閑話的時候。他們是最危險的敵人,雖然殘留的數量不多,但也必須全力對付。”亡靈軍團的指揮官說著,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戰場上。
使徒的數量在六百名左右,遠遠小于寒冰皇冠騎士團,因此巫妖們並沒有直接進攻的打算,而是在岸上構築起簡易法陣進行遠距離支援,以減小陣亡率為第一目標。
“我也來幫忙。”十五歲的祈禱士自告奮勇地上前,決定去操縱奔騰的河流。
但在祈禱術生效前,一支箭卻貫透強風,直射向她的眉心。女孩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接著便被羅蘭撲倒在地,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左邊臉頰火辣辣地疼。
“血?”詩帆用手摸了一下,然後愣住了。
“有狙擊手。”羅蘭抽出大劍,將黑發少女護在身後。
可即使繼承了黑暗之鷹的作戰經驗,青年依然找不到隱藏在暗中的敵人。那一支箭簡直就象是從虛無中射出來的。金發劍士拼命地搜索,第二支箭卻從樹林里**出來,撞在詩帆剛布下的御壁上,濺出一片明亮的火花。
這怎麼可能?敵人是什麼時候繞到戰線後面去的?羅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正當他冥思苦想的時候,卻感到少女軟軟地倒在了自己的背上。
“詩帆?”終末的守護者轉過身去。
女孩沒有回答,臉色一片慘白。
箭上有毒~!羅蘭突然醒悟了過來。
“理查……”
“太大意了~!和以往不同的使徒完全不同,那家伙難道是自行衍生出的進化形態?”不等對方喊出自己的名字,巫妖已跑了過來。理查德神情嚴肅地俯下身,用手指輕點下女孩臉頰上的擦傷,然後念了一句咒文。
巫妖細長的指尖泛起一道藍焰。
“雖然是很強力的毒素,不過成分並不復雜,”亡靈的語調象是松了口氣,“我這就為她解毒。”
理查德剛說完這句話,第三支箭便準確地擊中了巫妖的防御,不僅輕松地將魔法結界貫穿,帶著余力的箭頭還釘進了亡靈軍團指揮官的胸口。
對于不死者來說,這並非致命傷,但對中毒的詩帆來說,任何一秒的拖延都是不允許的。現在祈禱術結界已經消失,巫妖的魔法又不能徹底防御,在死亡騎士們回防之前,如果想要避免成為活靶的局面,唯一的辦法只有——
“我去對付那個使徒。詩帆就拜托了。”羅蘭低聲說,沖向箭矢飛來的那片森林。
直到獨自一人面對強敵時,金發青年才發現自己對雲耀的掌握只能算是皮毛——光是為了格擋迎面射來的利箭就必須集中全部注意力,根本沒有閑暇去判斷射手所在的位置。
再這樣下去,被射穿也只是時間問題。然而,當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沖進森林時,他面前的光線卻突然扭曲起來。接著,神秘的敵人從虛無的空氣里現出身形,靜靜走向自己。
手持精致長弓的使徒同樣是半人半馬的形態,但與使用雙頭劍的半人馬騎士不同,這位半人馬射手的軀殼上沒有任何稜角,那構成輪廓的流暢曲線是如此優美,簡直就象是精靈工匠精心制作的藝術品。
最重要的一點,使徒的身體是由無暇的透明物質雕琢而成的,所以才會具有折射光線隱身的能力。
但,為什麼要放棄優勢,在自己面前現身?挑釁?還是埋伏?
羅蘭沒有時間去仔細分辨,因為水晶使徒已經又一次舉起了那張致命的長弓。
繃緊的弓弦發出一聲輕響,劍士立刻貼地側滾出去,他將樹干充當盾牌,在林中不斷地快速移動。一枝枝銀箭從青年身邊不足幾分的距離擦過,可卻絲毫不能延緩他前進的速度。然而糟糕的是,隨著距離的拉近,劍士躲避的時間也同樣縮短了,當羅蘭沖到使徒身邊不到五米的地方時,一支利箭終于射中目標,無情地貫穿了他的左臂。
雖然強忍住痛苦,可步伐一下就亂掉了。羅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冷酷的射手在面前再次張弓搭箭,這一次瞄準的是頭部。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斬到了~!失敗者咬牙切齒地想。
來不及恐懼也來不及後悔,使徒的箭已經**出去。銳利的鋒芒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銀灰色的光痕,下一瞬間……擦過羅蘭的發梢,奪地一聲釘進他身後的大樹,箭尾顫動不已。
沒射中~!?
這出乎意料的結果令敵對雙方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接著,霜慟流瀉著寒冷氣息的鋒芒猛地在黑暗中切開一個閃亮的半圓。
不顧劇痛的左臂,羅蘭將全部力量加諸于大劍之上,放出一記漂亮的縱斬。使徒透明的軀殼立即噴涌出一道鮮紅的熱血,令周圍的霧氣中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結束了。青年大口地喘氣,勉強將霜慟收回背後。
不過,居然會沒射中啊……羅蘭有些奇怪地看了倒地的使徒一眼,然後匆忙跑出森林,跑向詩帆所在的地方。
當終末的守護者回到恆河旁時,自己最擔心的那個人正沉穩地端坐在河岸旁,絲毫不象是中毒的模樣。
“感覺怎麼樣?”劍士松了口氣,然後問。
“沒怎麼,是我一時大意了,居然會被那種三流招數打中。”黑發少女白了青年一眼,視線卻望向流血的手臂,“羅蘭才是,受了這樣的傷,不要把自己當成沒事人一樣到處亂跑啊。”她說著,不由分說地牽過對方的手,開始為他治療。
死亡騎士的戰斗同樣已告一段落——雖然毫無征兆出現的宿敵令人費解,不過這一戰幾乎殲滅了全部使徒,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損失卻微乎其微——對于阿爾薩斯來說,好的結果即代表一切都好,再去多追究的話僅只是浪費時間。
已經沒什麼能繼續阻止夢魘的鐵蹄了,布拉因那斯就在眼前。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死亡騎士們跨越恆河、踏入精靈王國疆域的時候,他們灰白的發梢和亮銀的鎧甲上卻突然騰起一層薄薄的光芒。與此同時,羅蘭和法洛希黛則現出痛苦的神情。
簡直就好象是掉進了盛滿粘稠蜂蜜的大缸里,羅蘭只覺得胃部在不停地痙攣。外界的未知力量正透過皮膚灌滿全身,令大腦熱得無法思考,令眼前的景象一片血紅,令呼吸變得沉重壓抑。
不僅如此,這種力量還試圖將自己體內的某個東西擠壓出去。
冷靜下來~!金發青年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並將注意力集中在手指的尖端。過了好一會,羅蘭才終于從纏繞著全身痛苦的桎梏中脫出。
“詩帆?法洛?”雖然呼吸相當不順,動作也很遲鈍,但至少可以理智地說話了。
“是很奇怪的結界……必須全力抵抗才行……”黑發少女的聲音遠遠傳來,令青年稍覺安心了些。
“別擔心,我馬上為你們加持保護措施。”伴隨著銀鈴般的話語,法洛希黛和羅蘭的周身也象死亡騎士一樣,凸現出一層淡淡的光輝。很快,青年便覺得擠壓著身體和靈魂的力量迅速地涅滅,就連已經滲入體內的部分也被徹底清除。
“這里真的是現世嗎?進入森林的時候就覺得氣息十分古怪,剛才還遇到了路維絲的使徒,現在他們兩個人又……”巫妖盯著羅蘭看了好一會,然後不確定地與阿爾薩斯交換了個眼色。
這種誇張得過分的陷阱並不符合元素之王的作風。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似乎是某種萃取力量的吸收法陣。”詩帆注視往生者鎧甲上的流淌的光芒,“但,沒關系的,因為你們都擁有伊修托利的加護。而羅蘭和法洛希黛,我也會照顧好的。”
“你自己呢?”羅蘭注意到詩帆的身上並沒有任何結界。
“從一開始就沒有感覺到異常……”女孩搖了搖頭,“可能是因為我的體內流淌著神之血液的關系吧?”
只對凡人和亡靈產生作用的結界?青年這樣推測,心中突然升起不祥的預感。那預感象淤泥一樣沉積在羅蘭的胸口,無論怎樣也甩脫不去。
……總覺得忘了些什麼。
但,究竟是什麼呢?
如果說人類的城市是整齊劃一的棋盤,矮人的礦坑是錯綜復雜的蛛網,那麼精靈的街道就是精致美麗的緞帶了。高大的白楊樹在布拉因那斯隨處可見,與磚石一起成為了城市的一部分,縴細的塔群矗立在樹林和花園中,向著天穹舒展開自己的臂膀。這些建築看上去就如同盆藝般脆弱,但是白玉鑄就的大理石卻讓它們堅固得足以抵御各種自然災害。
和世代居住于這片森林的精靈一樣,布拉因那斯王都同樣透著一股美麗、神秘與不朽的氣息。
亡靈的主力部隊在可以遙望群塔的地方止步,只有一個大隊共計六十名高階死亡騎士跟隨著詩帆一同前往約定的地點——如果對手是傳說中的火焰主宰者,數量上的優勢不僅毫無意義,還會對祈禱士本人帶來巨大負擔。
何況這里並不是道路的終點,寒冰皇冠騎士團必須保留下足夠的戰力,以擊潰未來他們必須面對的叛神者。
身為女神終末的守護者,必須隨時隨地保持著警覺,哪怕在面對傳說之敵時也不例外。
“未免太安靜了。”阿爾薩斯小聲抱怨了一句,“就算都在睡覺也該有鼾聲吧?”
精靈之城並沒有被變幻莫測的迷霧籠罩,然而四下流竄的無形氣息卻較剛才更為沉重、寒冷。不僅如此,除了神秘結界的壓力以外,另一種莫名的力量也令死亡騎士的心情煩躁無比。
“布拉因那斯已經成為交匯點了……靈界與現世的交匯點。”詩帆的語調里帶著一絲不安,“雖然沒有達到月之都那樣的程度,但對美露基狄克來說是非常有利的戰斗條件,他可以在這個領域存在很長時間而無需考慮界限的問題。”
“即是說我們必須正面對抗炎龍嗎?這麼一來,勝算比預計的還要小啊。”有著赤紅瞳孔的死亡騎士這樣分析,表情躍躍欲試,“不過能得到和火焰主宰者正面作戰的機會,也可以算是某種運氣。”
“那也要打得過才行。”對方皺了皺眉。
這個人比羅蘭粗糙太多了。黑發少女在心里暗暗評價,下意識地瞄了身旁的青年一眼。
對此毫無知覺的羅蘭卻突然停下腳步,直直地看著對面枝繁葉茂的花園。
“怎麼了?”理查德走上前問。接著,精靈們的身影映入了巫妖冰藍色的瞳孔——只不過,並不是“沉睡”的精靈。
大片大片肆意揮灑的暗紅色陰影下,到處都躺倒著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屍體。即使在歷經無數戰爭的死亡騎士眼里,這也足以稱得上是屠殺了——從成年精靈到幼兒,每個人的雙眼都緊緊閉著,每個人的表情都充滿恐懼和痛苦,每個人身上都至少有三到四處深得可怕的傷口。
在花園的門口倒臥著半具男性精靈的屍體,他的下半身已經不見了,垂死前無意識的掙扎讓他一直爬到村外,身後暗紅色的血跡標示出他所經歷的最後道路。然而,他的雙眼同樣緊閉著,沒有任何睜開的跡象。
很顯然,當殘忍的敵人在布拉因那斯大開殺戒時,被害者依然被束縛于噩夢之中,至死也無法醒來。
“這些精靈已經死去很久了。”阿爾薩斯半跪在地,仔細地檢查了一下腳旁的死者,“雖然屍體因為某種奇怪的原因沒有腐爛,但我可以肯定死亡發生于五、六年前。”
“那這一具呢?”理查德問,指了指腳下。
一名精靈的喉嚨被蠻橫的力量完全撕開,隱隱露出白森森的骨頭,他的身下蔓延開一大灘暗紅色的凝血——這個可憐的家伙才死了一天不到。
這回,阿爾薩斯也忍不住皺起眉頭了。
死亡騎士們一步步深入城市,更多的屍體呈現在眼前,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謎團——布拉因那斯的大部分居民都已死去了七八年,而在這些屍體中偶爾又夾雜著一名剛死去不久的精靈,暗紅的血跡一層一層地覆蓋在原本整潔的街道上,讓人覺得詭異無比。
沒人知道這座城市里究竟發生過什麼,包括睿智的巫妖。
精致的街道逐漸開闊起來,摻進了宏偉的成分。隨著路面的不斷加寬,精靈王國的中樞機構——星辰神殿也跟著映照入死亡騎士的視線。這棟巨大的橢圓形宮殿是國王與布拉因那斯議會商討國事的地方,它的周圍擁著四座金色的高塔,看上去顯得雍容華貴。
“美露基狄克的氣息波動。”詩帆下意識地拉住羅蘭的衣角。
將王都最宏偉的建築作為戰場,這的確很符合炎龍的風格。恐怕此時此刻,那個玩世不恭的強大存在,正蹺著腿坐在精靈國王的寶座上,等待自己的到來吧?
奧露哈,等著我。
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深吸了一口氣,抽出身負的巨大武器,第一個踏上神殿門前漫長的台階。
而當他全神貫注地走進正殿時,水色的瞳孔卻在一瞬間收縮。
星辰之殿的寶座上的確坐著一個人,但,並不是美露基狄克。
接著,輕快的腳步聲從死亡騎士的身後響起,回蕩在空曠的大廳里。
“恩哼哼,終于見面了啊,小羅蘭。如何,有沒有想我呢?”炎龍在大廳的對面站定,嘴角浮現起冷酷的笑意。
明知死敵就在背後,羅蘭的視線卻依然釘在寶座上,無法移開哪怕一分一毫。
“美露基狄克,這是你做的嗎?”阿爾薩斯冷冷地問。
無須多言,死亡騎士們已在一瞬間結成防御陣列,長劍的鋒芒毫無畏懼地對準炎龍。與此同時,詩帆也握緊手中的寶石權杖,律動的祈禱術結界覆蓋在伊修托利的加護之上,暗金與淡藍的光芒交相輝映。
“上次居然膽敢無視又性感又強大的華特-華特大人,拍拍**直接逃到現世去,這讓我很難做啊。”炎龍舔舔嘴唇,掃了眼亡靈身後的女孩,“哼哼,不過黎瑟西爾的教育還真是失敗,似乎你對這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呢。”
“沒用的,這個結界並不受你的控制。”詩帆謹慎地直視對方。
“那當然了,如果受我控制還有什麼大戲好看?”火焰主宰者的回答出乎意料,“說起來,半路上你們應當遇到久違的使徒了吧?”
炎龍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麼,就讓又性感又博學的華特-華特大人來給你們上一課,名字是《使徒起源》~!”
“路維絲那個老太婆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也是下了血本的。人類是相當脆弱的存在,即使加持了聖光依然顯得無力,在高強度作戰的黎明之戰中根本沒什麼用。所以她唯一的辦法就是召喚出使徒在現世中為自己打拼。”
“可是無論創造什麼都需要材料,元素之力的凝結只能誕生出傀儡,現世本身又難以介入,惟有生命的力量才能創造出真正強大的兵器。說白了,路維絲需要靈魂作為原料。
“人類和亞人族的**與靈魂之間的聯系極為穩固,就好像堅硬的核桃;亡靈則恰好相反,**與靈魂之間的聯系幾乎為零,是塊軟不拉幾的豆腐;精靈是介于兩者之間的存在,就算是粽子好了。”
炎龍自我欣賞了一下這個比方,然後大笑起來︰“照理說,路維絲如果餓了應該先吃豆腐,可是豆腐在伊修托利手里,根本吃不到,要吃核桃又太麻煩,所以最後只好剝剝粽子了。”
理查德恍然大悟地看著周身環繞的結界。
“于是,女神在迷霧森林的樹木上印刻入符文,將整個森林連接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法陣,以剝離布拉因那斯精靈的靈魂。一切就如你們所見,他們的**陷入永恆的睡眠,而魂魄則被凝聚成強有力的武器——使徒。”
“具體推算下來,創造出一名使徒,至少需要十人份的魂魄。換句話說,死亡騎士每斬殺一名使徒,就相當于干掉了十個精靈。更有趣的是,雖然這法陣的創造者已經被你們的老大干掉了,可是法陣本身卻依然持續運作著,並沒有受到任何干擾。”
輕描淡寫的結論令執著的往生者們禁不住動搖起來——這並不是危言聳聽的污蔑,炎龍的每一句話,都可以從剛才的所見中得到證實。
死亡已久的精靈是黎明之戰的犧牲品,而血液剛剛凝結的那些屍體,顯然是昨天一戰的結果。
原來,遍布整個城市的可怕慘劇,居然是由自己親手釀成的?
“這……不是真的……”羅蘭自言自語,邁動僵硬的雙腿。
“是真的哦。你們打打殺殺的時候,我可是在這邊觀看了整個過程呢。”美露基狄克饒有興致地看著青年的背影,“不過祈禱士的靈魂果然比較厲害啊,光是一人的分量就足夠形成使徒,而且還是相當美形的那種呢。”
“你也應當看見了吧?那個能夠折射光線,如水晶般美麗的騎射手。”
羅蘭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聽到炎龍的明知故問,青年只是呆呆地凝視著眼前的王座,象石像般一動也不動。
奧露哈就坐在面前。
整個王座都被染成了紅色,一道巨大的刀傷從女孩縴細的肩頭一直橫穿到腰間,幾乎將她整個撕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一個弱不禁風的身體中會有那麼多的血液。像所有陷入噩夢的精靈同胞一樣,奧露哈的雙眼同樣緊閉著。
可是,她的臉龐上卻帶著微笑。
因為,那一箭射偏了。
這就足夠了。精靈女孩的表情仿佛如此訴說著。
“真是可憐啊,奧露哈是那樣一個好女孩,即使魂魄即將被剝離也絕對不肯求饒,最後留下的話只有一句‘對不起’。”美露基狄克從懷中掏出手帕,抹了抹眼角,“這是對誰說的呢?催人淚下啊。”
“太遺憾了,我本來只打算嚇唬一下就放了她的。究竟是誰這麼無情,居然會對奧露哈下毒手?”炎龍幽幽地問。
就好像將點燃的火把投進沸騰的石油,整個大廳的溫度在一瞬間降至冰點,可是每個人都能感覺得到寒流中即將爆發的那股火焰。
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終于轉過身面對敵人,灼熱的火焰在他的雙眸中肆意燃燒。冰冷的霜慟發出清脆的震響聲,劍身表面的魔法文字一個接一個亮了起來。
結果,和夢中的預言一樣,自己還是沒能保護好重要的人。結果,即使有伊修托利的守護,還是墮入了同樣的道路。
冰冷的寒流從霜慟的崩口中噴涌而出,就好像從傷口里涌出的鮮血。
恨吧。一個聲音在黑暗之鷹的心里響了起來。
下一刻,羅蘭已經連同他手中的大劍一起射向了火焰主宰者。那黑色的身影在罅隙間掠過詩帆的身側,穿梭過亡靈的陣列,雪亮的光弧在半空中劃開一個巨大的圓,猛地斬向炎龍的首級。
憤怒、憎恨、悲傷,都將在這一刻得到解放。
然而,美露基狄克的鐵拳卻從正面輕松地把霜慟打了回去,不僅如此,巨大的沖擊力還令羅蘭整個飛離地面,青年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撞在大廳的牆壁上,最後軟軟地倒在王座旁。
“羅蘭~!”詩帆呆呆地喊著同伴的名字。
“還太嫩了啊。”炎龍的臉龐因興奮過度而扭曲。
伴隨著戲謔的調侃,紅發大漢的輪廓也整個扭曲起來,一雙磅礡無比的火焰之翼從他逐漸融化的軀殼中展開。那刀鋒一樣的羽翼將華美的星辰神殿徹底撕裂,將朦朧的迷霧全部驅散,將灰色的天空整個點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23:04
第二十七章 青色颶風
翠綠色的白楊樹被灼熱的狂風捻成灰燼,精致的庭院被噴發的岩漿完全吞噬,縴細的高塔在轟鳴聲中緩緩墜落。放眼望去,整個精靈城市都在火焰主宰者的雙翼下顫抖、悲鳴。
原本矗立著神殿的地方現在已被夷為平地,噴發的岩漿從地表涌出,摧枯拉朽的狂風將廢墟上一切卷得干干淨淨。如山一樣龐大的炎龍就這樣盤踞在火海的中央,居高臨下地欣賞著自己一手導演的悲劇。
“這下心情舒暢多了。”美露基狄克愜意地吐出一陣白煙,“那麼,你們也一起來跳舞吧。”
伴隨著那話語,上千條吐著滾燙信子的火蛇從緋紅之王的翅膀表面騰起,煙花般竄向天空,然後齊刷刷地掉轉過頭,亂箭一樣垂直射向地面。面對頭頂漫天大雨瘋狂撲下的火蛇群,即使是死亡騎士也在一瞬間感受到了絕望的味道。
加持在亡靈身上的雙重防御使大部分火蛇在接觸到的瞬間便熄滅,然而,結界的力量並不是無窮的,很多死亡騎士都發現巫妖的飾品正在火雨的壓力下逐漸龜裂,美露基狄克的攻擊卻沒有任何緩和的趨勢。
既然正面硬抗無望,往生者只能以自身特有的敏銳去感覺周圍的氣溫變化,然後朝較冷的一側閃躲。但這麼一來,根本沒辦法組織起有力的反擊。即使某一名戰士偶爾能沖過火海,也絕對無法對炎龍造成任何威脅。
果然必須要借助祈禱術的力量才能和緋紅之王對抗嗎?
想到這里,阿爾薩斯的心中禁不住涌起難以抑制的憤怒和沮喪。騎士團團長一連斬殺數十條火蛇,冒著咆哮的熱風,再一次竄到炎龍的爪下,手中的精王劍攜著寒光猛斬。
沒有用,即使是大名鼎鼎的皇帝的遺產,依然無法在美露基狄克的鱗片上留下哪怕半點擦傷。
詩帆?死亡騎士在意識網中呼喚女神之終末。
對方沒有回應。
雖然手里依然握著寶石權杖,黑發少女的全部心思卻都放在了守護自己的羅蘭身上。
美露基狄克的拳頭所具有的可不僅僅是沖擊力,更可怕的是其中蘊涵的純粹火焰之力。肆虐的高溫已經蔓延到了青年的全身,象錯綜復雜的老樹根一樣滲透到**的每一處,即使對于女神之終末來說,消彌這些元素之力依然需要大量時間。
在緋紅之王眼里,現在的詩帆簡直就是活靶。
只要抹除了這個黑發碧眼的女孩,現世之中便不會有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存在,美露基狄克將因此站在世界的頂峰,自由地來去三界的每一處。
那麼,盡快了結吧。接著,這些失去祈禱術保護的凡人便會徹底淪落為我的玩具。
火焰主宰者這樣告訴自己。
下一瞬間,炎龍額頭上的尖角突然激射出一道縴細但耀眼無比的白線。和那些四下游走、盲目攻擊的火焰元素完全不同,這光線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刺眼的軌跡,洞穿燃燒的火海和絢麗的刀光,筆直地射向女神之終末。
美露基狄克的“蒼鐮”。
只不過,凝聚著百萬度高溫的光束並沒能完成使命——在燒盡女孩的身體前,事先布置下的透明結界便承受住了它的全部能量。無數火星的粉末在兩種力量的踫撞點爆開,激揚起火紅色的焚風。
第二道激光貫穿過熱風,再次射向目標。
接著是第三道。
但第四道光卻意外地打偏了。
“你這家伙……”緋紅之王側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盯著跳上自己背部的那個人——突如其來的一擊令火焰之王的尖角偏離了些微距離,反映到“蒼鐮”上,則是巨大的誤差。
阿爾薩斯並不回答,他的進攻就是回答。死亡騎士輕巧地避開炎龍周身騰起的火焰,掠過他的肩膀,然後一劍直刺向敵人燃燒的瞳孔。
這一擊成功了~!精王劍雲耀的劍刃,毫無阻擋地整柄沒入美露基狄克的右眼,牢牢地釘在那火紅的瞳孔上。
“哈哈哈哈哈哈……”
阿爾薩斯沒有笑,發出聲音的是緋紅之王。
“蠢貨,雖然龍類的眼楮和腹部的確是最大弱點,不過你難道以為偉大的火焰之王會和那些爬行動物一個檔次嗎?”炎龍的話里帶著輕蔑與嘲笑,“其實這種程度的冒犯我最多當做玩笑,只不過……”
“你不該用那把惡心的‘雲耀’來玩這麼危險的游戲。”那低沉的聲音里蘊涵的殺意,讓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從美露基狄克破碎的眼球中噴發出的火焰將阿爾薩斯吹得飛了起來。那無形的力量就好象一把巨大的錘子,重重地擊中死亡騎士,將他甩到了數千米開外,最後撞進坍塌的廢墟里。
炎龍的右眼在一瞬間愈合,他甚至沒興趣確認對方的生死,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便回過頭來,重新將注意力放到黑發少女的身上。
“蒼鐮”的三連射將周圍的地面全都融化了,涌動的岩漿和高溫令景象看起來微微扭曲。可是在這片火海的中央,女孩依然堅守在羅蘭的身旁,翡翠色的瞳孔中帶著不屈與無畏。
真看不順眼,所謂女神之終末就是這樣的家伙了嗎?美露基狄克暗暗皺起眉頭。
對了,或許自己恐懼的根本就不是祈禱術,因為凡人的意志再強也絕對不可能超越偉大的自然。自己恐懼與憎恨的,是超越了凡人、自然以及三界的神靈。
雖然無法與神正面對抗,不過,無論如何一定要抹殺掉四處亂動的終末~!
“這麼喜歡他麼?那好,我就成全你吧。”炎龍尖角上的光芒熄滅了,他說著振動雙翼,火焰流竄的身影在剎那間直沖雲霄。美露基狄克耀眼的本體燃燒著灼熱的火焰,卻為周圍的一切覆上了灰色的死亡陰影。
“局勢非常不妙。”艾萊卡呆呆地呢喃了一句。盡管肩負著守衛戰場的任務,但城市中的景象依然迫使死亡騎士全都仰起頭注視。
布拉因那斯在燃燒,街道變成了火焰的河流,天空變成硫磺的幕布,沙羅曼蛇和伊夫利特成群結隊發動攻擊,熱風肆虐過整個王都。而在天穹的頂端,渾身散發出刺眼光芒的美露基狄克,正在喉頭聚集著數量難以想象的火焰元素。
“比想象中的還要不妙。”幾名死亡騎士隊長也湊了過來,“那家伙打算發動沖擊波。”
“如果只有美露基狄克一人,精英戰是合理的選擇。但現在元素精靈數量太多了,六十名高階死亡騎士根本就無法應付。”巫妖下定決心地說,“我們必須去支援。”
“可是,這里的任務……”
“在這種情況下,我想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什麼才是最好的選擇。理查德大人同樣有預測失誤的時候。”艾萊卡冷冷地盯著那位反駁自己的同僚,“在這里繼續執行軍令,還是放棄命令去幫助詩帆,你們自己選吧。”
嚴厲的話語令在場的幾位統領愣了一下,過了好幾秒,為首的死亡騎士突然笑了起來︰“說得也是,對于我們往生者來說,‘命令’這樣的東西,畢竟只是參考罷了。”
“那麼,除了留下必要的斥候外,我們將主力部隊分為三隊,從三個城門進入布拉因那斯王都,實施對火元素的包圍。”另一名年輕的統領挺起長戟。
“務必注意來自美露基狄克的直接攻擊,那不是我們能夠應付的,交給終末即可。”第三人說著,命令身後的大軍從隱蔽處走出,列成沖鋒陣形。
“大型魔法陣早就構築完畢了,我現在就讓巫妖們啟動它,以支援祈禱術的攻擊。”艾萊卡點點頭,“請盡快些,因為寒冰皇冠騎士團以及我們所守護的女神終末,絕對不能被截停在這個地方~!”
由女神騎士們匯聚而成的寒流很快便消失在了充滿迷霧的森林中。
是沖擊波~!當詩帆感覺到周圍凝聚的元素之力時,禁不住全身緊繃。自己的御壁能對抗“蒼鐮”或者是“炎雷”,可是沖擊波所聚集起的能量已經超越了極限,絕非正面能夠抵擋的攻擊。
並不是沒有想到過逃跑,但即使召喚出火鳳凰,現在的羅蘭也無法搭乘。所以在女孩的內心,根本就沒有“躲避”的選擇分支。
該怎麼做?詩帆下意識地咬緊牙關。
“如果象上次一樣用斬開沖擊波的方法應付,我們這邊依然會受到強烈的沖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少女的耳畔響起,“今次必須讓能量涅滅的位置遠離一些。”
“羅蘭~!?”
殘余的高熱還在體內肆虐,意識並沒有完全恢復。羅蘭的腦海里,充滿了奧露哈的音容笑貌,充滿了對自己的責備,充滿了對炎龍的憎恨。
如果射偏的那一刻,自己能察覺到一切就好了。如果能回到過去就好了。如果能早一點殺掉炎龍就好了。
但是一個清冷的聲音卻將黑暗之鷹從沉浸的憤怒、悲傷與憎恨中拉了出來——那是一個不肯停息的震動,金屬的合聲。
青年側過臉,看到了手中的霜慟——和印象中自己的愛劍完全不同,原本永遠也不會磨損的神劍此刻布滿了裂紋,清冷的光輝從那兩個崩口中流瀉而出,覆滿了整柄劍刃。
那光輝同樣也令羅蘭一下清醒了過來。
現在並不是懊悔的時候,因為還有一個人是自己必須保護的。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于是站起身,將所有的念頭都從腦袋里驅趕出去,只留下唯一的執念。
無論如何,我必須守護好詩帆。
“雖然我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但霜慟和以前不一樣了,感覺得到嗎?”青年定了定神,然後問身旁的女孩。
“的確,好象有種力量解放了。”詩帆看著羅蘭的眼神里依然帶著擔憂。
“以前你說過吧,有我在的時候,就能更好地發揮出力量。”忽略掉對方無聲的詢問,羅蘭高舉起手中的霜慟,讓流瀉出寒冷氣息的鋒芒對準天空中那顆耀眼的星,“現在,拜托你把霜慟中所蘊涵的力量也一並解放~!雖然不知道是否足以對抗炎龍的沖擊波,但我們必須試一試。”
“恩。”女孩點點頭,伸出雙手,再一次抱緊了羅蘭。
透過緊緊相擁的軀體,悅耳的金屬合聲傳遞到了祈禱士的心中,令祈禱之奧義隨著武器流瀉出的光芒一同律動共鳴起來。兩人的周圍迅速縈繞起攜裹著冰晶的漩渦,簡直就好象北國狂暴的颶風。
“準備。”青年盯著天頂的敵人,低聲說。
濃縮的火焰終于達到了極限,凝聚的光芒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化為排山倒海的沖擊波,從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嘯著噴射而出。空間在一瞬間被扭曲,巨大的音爆壓迫著整個戰場,天空看起來仿佛一片火海。
就好象是水中的倒影,冰晶也在一瞬間凝聚,如同噴泉一樣對著火焰沖擊波沖了過去。
一紅一藍兩道筆直的線條貫通了天與地,它們踫撞之處產生巨大的空間裂痕,不僅是周圍的景象,就連三界的界限也在那一瞬間扭曲。接著,兩道無法消滅對方但卻又絕對不會後退的強光本身也彎曲了——火焰的沖擊波折射向左側,擊中地面後將四分之一個城市變成了充滿岩漿的大坑;寒冰的沖擊波折射向右側,把漂浮的雲層整個貫穿,接著消失在天空之中。
耳畔一片寂靜,除了急促的喘氣聲,其他什麼都沒有。過了好一會,羅蘭才終于聽見女孩的聲音。
“沒錯,可以凝聚的力量變得更強了,”女孩的氣息從背後傳來,“這樣,或許能和美露基狄克對抗~!”
“不要放松,那家伙的力量是無盡的。”羅蘭恢復為了那個冷靜的黑暗之鷹,“第二波進攻要來了。”
美露基狄克的喉頭再次凝聚起灼目的光點,而霜慟逐漸崩裂的劍刃上,也再一次卷起了純青色的颶風。
隨著越來越多的金屬碎屑從武器的表面崩落,霜慟內里的光輝一層一層地解放了出來,就好像褪去纏繞的繃帶一樣。從劍刃中迸發出的力量推動著整個颶風越轉越快,最終化為一個巨大的旋渦。
兩股排山倒海的沖擊波再次對射而出。空間又一次被糾纏而無法涅滅的能量扭曲,折射的光線刺眼得讓人無法正視。
“很有趣啊,但是,你們究竟能支持多久呢?”美露基狄克絲毫不在意偏離軌跡的攻擊,因為目前的局勢全部都在掌握之中——對方顯然已經拼上了小命,但對于自己來說,這只是游刃有余的熱身罷了,“那麼,不妨把強度提高一些……”
炎龍的眼中掠過一線殘忍的微光。
可是緊接著,從身後傳來的轟鳴聲卻迫使他轉過腦袋,下一瞬間,緋紅之王徹底驚呆了︰“什麼~!?”
詩帆發動的沖擊波並沒有消逝在天空中,而是掉了個頭,從背後呼嘯著撞向了自己~!
這並非不可思議的奇跡,而是由“極大泛鏡返術”造成的預定結果。
既然連能凍結整個平原的祈禱術“冰川風暴”都無法傷到炎龍分毫,那由凡人建立的大型魔法陣便更不可能產生什麼效果。絕對的力量差距令正面攻擊顯得蒼白無力,因此巫妖們必須采取新的思路,以達到支援戰斗的目的。
“極大泛鏡返術”正是最好的選擇。
作為防御體系中最高級別的法術,“鏡返”能將物質攻擊連同蘊涵其中的作用力和慣性原封不動地逆轉一百八十度,而由巫妖們借助法陣力量構築起的改進法術,不僅僅是普通鏡返的放大,不僅僅對元素力量有效,更重要的是能夠進行折射。
原本直沖向雲霄的沖擊波在這魔法的作用下轉了個大彎,盡管才折**二成能量整個法陣就因超負荷運轉而崩潰,但威力剩下五分之一的沖擊波同樣足以扭轉整個局面。
那道青色的光束精確無比地擊中了炎龍。
伴隨著爆炸的巨大響聲,天空中散開一片混合著火星與冰屑的煙霧。接著,從這片彌漫著元素之力的硝煙中,失去一半翅膀的火焰主宰者像隕石一樣直直墜落下來,在空中劃出一條燃燒的弧線,一頭撞進毀滅的廢墟中,濺起一股沖天的岩漿。
回蕩在耳畔的轟鳴聲終于消散,赤紅色的狂風在一瞬間停止。
就這樣結束了?
羅蘭環顧著突然冷卻下來的戰場,下意識地將詩帆擋在身後。炎龍墜落的那片岩漿之海依然燃著沖天的火焰,可是中央的隕坑卻寂靜得讓人不安。
死亡騎士手中閃亮的利刃同樣放了下來——仿佛接受到了某個命令一般,成群結隊的火元素們都停止了進攻,緩緩地沉浸入自身的火焰里,最後消失在了空氣中。
我們真的擊潰了火焰主宰者?
無論是女神之終末、終末之守護者、死亡騎士還是巫妖,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同樣的疑問。然而,在他們開口詢問之前,眼前突然綻放的景象卻令所有的疑惑都化為了絕望的灰燼。
答案為否。
遙遠的卡那多斯大陸還是月朗星稀的夜晚,九個小時後,黎明的陽光才會抵達這片大地,喚醒沉睡中的高塔,以及高塔腳下的城市。不過此時此刻,高塔之主依然清醒著——關于死亡騎士的最新偵察報告剛剛送到,摩提達爾正在仔細地翻閱。
莫巴帝與澤菲利斯已經前往洛倫丹大陸與“國王”匯合了,自己目前的任務是盡快整合好里德爾帝國與其他國家的聯軍,以截斷全部的海路和空路。當一切布置妥當後,摩提達爾本人也將前往世界樹所在之地,和自己效忠的首領一同對抗女神之終末。
那將是最後的戰斗了吧,是拼上性命也絕對不能後退一步的戰斗。
“在前往布拉因那斯的途中嗎。”法師議會的首腦將思維拉回手中的戰報,“動作很快,看來我這邊也必須加快步伐了,必要的話還得抽調部分精英前往洛倫丹作戰。”
摩提達爾自言自語。下一刻,書桌上的銀制燭台突然熄滅了。
風嗎?精靈有些奇怪,他隨意地念出一句咒文,打算以魔力重新點燃蠟燭。
沒有用,周圍依然一片漆黑。
法師的神情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再次重復咒文,每個發音都緩慢而清晰,但即使如此,火焰還是沒有產生。並沒有任何刺客突襲,也沒有被設置下反奧結界,自己的咒文更不可能出錯,但燭台就是不亮。
摩提達爾的眉頭皺了起來。
如果這位睿智的法師能了解到世界在這一瞬間產生的變化,恐怕他的反應將不僅僅是困惑。
所有的火系魔法在同一時間全部失效。
所有的熔爐在同一時間全部冷凝。
所有的蠟燭在同一時間全部熄滅。
就連煙斗都點不起來,火柴全部失去了響應。
因為所有的火元素都被那個至高無上的存在召喚到了同一個地方——布拉因那斯,火焰主宰者所在的戰場。
死亡騎士的視野中突然充滿了白炙的光,周圍的一切都在無形的高溫下扭曲。刺眼的白色光芒正從美露基狄克墜落的地方向外輻射,天穹的陽光,劍刃的反光,周圍的一切在這面前都顯得冰冷而黯淡,就連透明的空氣都開始低鳴著躁動起來。
如果說之前布拉因那斯在“燃燒”,那此刻,唯一適合的形容詞只有“熔化”了——在火焰主宰者周身放射出的熱力下,赤紅色的熔岩向著四面八方蔓延,一切都猶如沸騰的奶油般癱軟成汁水。
下一瞬間,兩道火焰的刀鋒在人們的視線中騰起,銳利的尖端遮蔽了天空,奪目的光芒點燃了金屬。接著,美露基狄克從廢墟中緩緩抬起了頭。
緋紅之王的龍鱗全部褪去了,濃稠的火焰從皮膚下滲出肆意流轉,層層疊疊的火焰之浪令他的輪廓顯得十分模糊——除了磅礡的雙翼,額頂的尖角,以及優雅的長頸外,美露基狄克的全身都浸透在邪異的烈焰中,早已擺脫了龍的模樣。
那凝聚著光與火的形態,更容易讓人聯想起另一件事物——
太陽。
灼熱的轟鳴掠過,金黃的火焰剎那間象浪潮般席卷一切,形成空曠的光之穹窿,吞噬了戰場上的每一個人,將古老的布拉因那斯整個覆蓋,將彌漫著重重霧氣的森林完全籠罩。
森林像灰燼般被吹散,翡翠湖在一瞬間蒸發,恆河在眨眼間干涸。
即使是那加山脈如天幕一般的身軀,依然無法阻止這金色的光芒穿透雲霄。
山脈另一側的東艾拉澤亞平原上,人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目瞪口呆地看著從群山那一頭映照出的宏偉光芒。
就連遠在大洋彼岸的卡那多斯人也察覺到了世界的異狀,因為今天的黎明似乎來得特別早。
置身于這太陽中心的人,不會有幸存下來的任何可能。
但沒人打算撤退,況且也無處可退。
比起黎瑟西爾以生命為代價發動的“七色花”,美露基狄克狂暴後形成的這片火海不僅範圍更大,而且根本沒有短時間內熄滅的跡象。就連對祈禱術一無所知的死亡騎士也可以感覺得到,三界的界限已經被這種可怕的爆發完全打破了,現在周圍的環境更接近火靈界而非現世。
這種不平衡的環境同樣能令伊修托利的守護之力得到增長,但來自火焰之王的壓力卻增長得更快——包裹著全身的湛藍光輝正在被四面八方的火焰一點一點的啃噬,往生者甚至連邁動步伐都相當困難。
絕望的感覺第一次纏上了不知疲倦與恐懼的亡靈,一望無際的火海令他們眼中不滅的冷火無法抑制地動搖——寒冰皇冠騎士團遇到了無法戰勝的敵人。
為了維持這種超越平衡的扭曲,緋紅之王同樣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或許是記憶與人格的永久缺損,或許是形態的永久毀滅——可是那些都無所謂,對于火焰主宰者來說,如果現在能成功地完成這場劇目的最後一幕,無論什麼樣的代價都值得。
美露基狄克決意要在這里征服未知的宿命。
“你們真的以為可能打敗我嗎?蠢貨~!”高傲的聲音在熱風中響起,“那麼,為什麼現在不揮劍了?為什麼眼里流露出的都是絕望?”
“還是說,你們在期待著伊修托利之終末能帶來什麼奇跡呢?”炎龍的嘴角帶起一絲邪笑,“哼哼,那現在就殺了你們可愛的詩帆吧。”
“當著對方的面毀滅最愛的事物,這種甜美的享受我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剛剛黑暗之鷹和奧露哈友情出演的悲劇,你們該不會忘記了吧?”
這句話就好象利箭一樣貫穿了往生者的心髒——到這種時候,考慮戰斗的失敗或者騎士團的全滅根本毫無意義了,守護者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履行自己的義務——不惜一切也要令詩帆存活下去。
死亡騎士在灼熱的狂風中艱難地列陣,目標則是太陽的中心,火焰主宰者所在的位置。
“你留在這里,不要動。”羅蘭咬了咬牙。
“可是……”女孩試著想要反駁。
“還記得嗎,我們來到這里的目的不僅是和炎龍做個了斷,更重要的是為了救出奧露哈~!”青年的視線轉向黑發少女的身側。
陷入永恆之眠的精靈依然斜依在積滿鮮血的王座上,一動也不動。祈禱術的結界為她屏蔽了一波又一波的劫難,但是只要詩帆離開曾經矗立著星辰之殿的這塊地方,奧露哈的屍體想必會立刻被火海吞噬。
“所以,現在請替我保護好她,詩帆。”羅蘭水色的瞳孔中蘊涵著堅決的火焰,他對少女點了點頭,然後大踏步走向高溫中心的緋紅之王。
就象其他死亡騎士一樣。
掃視了一眼面前的渺小存在,炎龍振動起雙翼,攜裹著火焰的巨大弓形體在火海中帶起灼眼的狂浪。接著,他額頂的尖角再次亮起寒光,白熱的“蒼鐮”呼嘯著激射而出。
在火元素濃密的高溫區域,緋紅之王的得意技已不再是一道銳利的光束,而是一片攜裹著死亡氣息的驚濤駭浪。即使死亡騎士眼明手快地躲過了高溫的刀鋒,籠罩住全身的熱風依然將他們無情地撕碎。
密不透風的攻擊下,即使是身經百戰的亡靈也無法靠近。
“沒用的。”居高臨下者冷冰冰地俯瞰著那些奮不顧身的敵人,簡潔地吐出這麼一句。下一刻,他卻象發現什麼般露出滿意的笑容。
“真不錯,恰好是三點一線,除了那個女孩以外,我還有很多帳要和你算,不妨來個漂亮的一箭雙雕~!”美露基狄克看著沖向面前的羅蘭,以及遠處遙望著青年的女孩,“偶爾做個好人好了,便滿足你們殉情的願望。”火焰之王突然張大嘴,然後猛地吸氣。
一點血紅色的光芒在炎龍的腹部迅速凝聚,然後沿著優雅的頸項逐漸攀升,隨著時間的延長,越變越大。
“不好,那家伙想要用沖擊波~!”羅蘭無法置信地大喊起來。沖擊波的威力本來便超越了凡人的想象,而若是在這種火元素稠密無比、界限完全失衡的地方使用,究竟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
他不顧一切地想要沖上前,可卻被蒼鐮帶起的勁風一下打飛。巫妖們試圖使用魔法,但卻發現在魔力已全被囂張的火焰排擠,根本沒有可以控制的能量。
即使再怎麼焦慮也好,所有的人依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包括被鎖定為目標的詩帆在內。
在與莫巴帝遭遇的時候,女孩同樣品嘗過徹底的絕望,但那是不同的——由雲耀與祈禱術編織而成的可怕攻擊,超出掌握理所當然。可是現在,明明是非常純粹的能量對抗,明明是祈禱術領域內的戰斗,自己卻依然陷入無法反擊的境地,光是為了維持結界便幾乎費盡全部的心思。
伊修托利之終末第一次感受到了身為祈禱士的極限。
即使是心想事成的力量也好,如果超出了祈禱士本人的認知那便無法對抗。而面前著如太陽般耀眼的存在,正是超越了詩帆想象的敵人。
有誰能射下太陽?
女孩找不到答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23:44
第二十八章 合聲
視線被扭曲,靈魂在熔化。炎龍摧枯拉朽的攻擊即將把羅蘭、自己以及一切全都毀滅,可是即使清楚地明白到必須放手一搏,詩帆的身體和悲鳴的結界本身卻根本不聽從意志的命令。
結果,還是無法抵達終點嗎?
但就在此時,悅耳的聲音突然在祈禱士的耳畔響起︰“請不要迷茫,詩帆。”
那個聲音帶著淡淡的悲傷,但卻又充滿了堅決的語調。女神之終末于是反射性地回過頭去,看到了站在身後的縴細身影。她的眼楮在一瞬間因不可思議的景象而大睜——
王座上的精靈女孩依然緊閉雙眼,但另一個奧露哈卻穩穩地站在面前。雖然來自美露基狄克的火焰耀眼異常,但精靈卻沒有在地面投下影子,她的身體也仿佛半透明般,任憑熱風穿梭而過。
那個是……滯留于現世中靈魂?詩帆這樣判斷,可是接著又立刻否定了最初的想法。如果炎龍沒有撒謊,精靈祈禱士的魂魄早已隨著被毀滅的使徒一同消散了,何況此時此刻並沒有感受到任何來自幽界的力量,呼喚自己名字的這個影像,絕對不會是奧露哈的靈魂。
“你是誰?”
“真正的奧露哈已經死了,她的靈魂沉入瀛海,崩解並重組。但是祈禱士卻將自己的執念遺留在了這個世界上,因為……”對方將視線投向一次又一次想要突破防御的羅蘭。
“直到最後一刻,奧露哈也沒有機會面對面地說出‘我喜歡你’。”
“‘喜歡’?”詩帆小心翼翼地重復著這個字眼。
對于掌握著無窮毀滅力量的女神終末來說,那是一個非常非常微妙的詞匯。
“恩,喜歡。”奧露哈認真地點了點頭,“比起即將被萃取靈魂這種事情,奧露哈更擔心的是羅蘭,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為了救自己而不惜拼上性命。而如果就這樣與炎龍戰斗的話,必死無疑。”
“所以,我才會誕生于此。為了守護那個人。”
這個,就是“喜歡”嗎?黑發少女在心中反復呢喃強烈的音節,下意識地將它印刻在記憶的深處。
“但是,光憑奧露哈的執念沒有辦法完成那樣的使命,所以,拜托你,把屬于神的力量借給我。”縴細的精靈女孩走近詩帆,湛藍的雙眸凝視著對方,“只要完全解放你的力量,一定可以……”
“不行~!那是不可能的……”黑發少女激烈地搖頭,大喊的聲音蓋過了風聲。
因為那力量是象征毀滅的意志。盡管一直不願意承認,但詩帆其實非常清楚——自己做出的食物總是淡而無味,無論如何也建不起樹屋,治療傷口還要消耗不成比例的精力。而若是破壞,那只要心意一動便可即刻達成,就好象當初毀滅銀月城一樣。
自己意志的深處,正飼養著隨時都會撕裂理智的,虛空的猛獸。那道封印絕對不能解除,否則的話,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可是,你想要救羅蘭•;斯特萊夫對嗎?”奧露哈靜靜地問。
那句話令詩帆無法抑制地抬起了頭。
“你和我的心情是一樣的,這樣就足夠了。”執念的影象這樣說著,露出寂寞的微笑。
下一刻,她已經和黑發的少女肩並肩站在一起,仿佛折射出的鏡像般,兩人的右手以完全相同的動作同時舉了起來。接著,在火元素肆虐的高溫和強光中,一把冰晶編織起的長弓出現在詩帆的手中。
三界界限的破壞令火焰主宰者在靈界的真實之姿再現,可是女神之力卻無法增副——因為神靈並不純粹,而是掌握著三界之力、同時具有三界特性的存在。所以,任何一界的失衡都會無法令神擺脫法則的束縛,如果想要令伊修托利本身的力量在現世具現,需要的是完全不同的條件——
執念。
因為執念,死亡騎士的體內才能流淌永恆的動能。
因為執念,歐林的劍才能揮出超越思維的速度。
而此時此刻,因為奧露哈愛戀的執念、詩帆開啟的心扉以及羅蘭手中甦醒的約定,伊修托利的意志才能降臨于這個世界。
“這個是?”金發劍士停下動作,以無法置信的眼神盯著自己的武器。
神劍“霜慟”表面的金屬已經完全褪去,從中現出的真正劍身就像是由純粹的冰凝聚而成,半透明的鋒芒向外散發出青色的光輝,寒冰的颶風層層解放,吹散了青年身邊的火焰。
“以神之名鑄造,達成祈願”,鐫刻在水晶劍刃表面的文字如此訴說著。
奧露哈渴望力量,詩帆操縱力量,而這柄由羅蘭解放了的劍,成為了女神與現世之間的通道。
空氣中再一次響起劍刃震動的清脆合聲。
伊修托利的力量從霜慟的表面流瀉而出,充滿了意識網的每一處,傳遞到寶石權杖的尖端,傳遞到死亡騎士攜帶的首飾中。往身者周身的結界變得明亮起來,他們手中的利刃開始隨著霜慟一起共鳴,一點又一點的冰藍色光芒在武器的鋒芒上點燃,在火焰與岩漿的籠罩下仿佛星光般醒目。
但在這片赤紅色的天穹下,最耀眼的既不是亡靈的武器,也不是鳴響的霜慟,而是詩帆與奧露哈共同舉起的長弓——在水晶構築的精致弓脊上,那支羽箭正集結起奪目的光芒——如果要說美露基狄克是無法正視的太陽,那麼凝聚著女神之力的箭矢就是夜空下最耀眼的星。
弓只是半開,扣箭的右手貼近了面頰。詩帆在等待機會。
“準備。”精靈的聲音在少女耳旁響起。
祈禱士以左手推弓,輕巧地把整張長弓推滿。生死時刻,她的全身都繃到了極點,女孩心中的弦只怕比手中的弦更緊,已經到了一觸即斷的地步。
“別擔心,我們一定可以阻止他,一切就交給我吧。”
詩帆遲疑了一下,依舊拉著弓,卻微微合上雙眼。
下一瞬間,聚集于炎龍喉頭的火焰終于達到了臨界的質量。排山倒海的力量最後凝聚為一道強光,從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嘯著噴射而出。
“射~!”奧露哈在同一時刻喊道。就在話音出口的瞬間,詩帆睜開了眼,目光燦然逼人,羽箭劃出一道銀白色的光痕,直射沖擊波的中心。
如巨龍般咆哮的沖擊波被這道光完全洞穿,排山倒海的火焰就好象打碎在礁石上的駭浪,化為無數碎片,向著四面八方散了開去。
羽箭的去勢依然毫無衰竭,那道洞穿一切的光線毫無停滯地貫透了緋紅之王的左肩和左翼。下一刻,伴隨著美露基狄克混合著憤怒與痛苦的咆哮聲,被女神之力穿越的部分爆了開來,飛舞的火團在剎那間炸成粉末,不成形的傷口中噴涌出金黃的鮮血。
“可惡~!真是見鬼了~!”一口鮮血從炎龍口中噴了出來,“伊修托利的力量明明不可能突破界限的,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簡直就是開玩笑~!”
詩帆並沒有回答,奧露哈也沒有回答。兩人再次整齊劃一地動作,張開同一張弓,搭上同一支箭。
灼熱的大氣迅速降溫。箭矢銳利的鋒芒上,再次集結起足以凍結一切的寒光。
“不肯回答就算了。”炎龍自嘲地笑了笑,“說起來,現世對于我這麼純潔的人來說,可能太危險了。”伴隨著輕描淡寫的話語,那個龐大的軀體在剎那間綻放出輝煌的光芒,逐漸幻化為火焰編織的一個剪影。
不能讓他逃掉~!這個念頭從羅蘭的腦海中一閃而逝。
其他死亡騎士早已被颶風吹到了遠處,能接近敵人的只有青年一個人。但是,光憑自己的力量,可能阻止得了不可一世的火焰主宰者嗎?羅蘭沒有把握,但是他依然要試。
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于是舉起手中的冰之劍,擺出突刺的姿態。
接著,另一柄劍也舉了起來,同樣擺在突刺的位置上。
和剛烈的霜慟相比,那柄劍的尺寸要小得多,柔軟的劍身在熱浪中微微擺動,看上去顯得弱不禁風。但是,劍的鋒芒上,同樣游走著冰藍色的女神之力,持劍者的雙眸中,同樣燃著熊熊的火焰~!
沒有言語,也不需要。
在最強的敵人面前,羅蘭與阿爾薩斯的動作開始自然而然地調整,手腕、手肘、腰和腿,全身開始逼近那個最完美的沖鋒姿勢。雖然使用的武器不同,雖然使用的劍術不同,雖然隔著生與死的界限,但雲耀的法則卻讓兩名戰士的動作和眼神越來越接近。
簡直就好象兩個相互吸引的音符一樣。
一次呼吸,在這一次呼吸中,弓已滿勁箭已離弦。鋒芒在前,戰士和他們手中的劍一起化作了銳利的長牙,沖向眼前唯一的目標。
“你們怎麼這麼煩人~!我都說不玩了,沒聽見嗎?”火焰之王的全身騰起無數條火蛇,編織出的火網氣勢洶洶地灑向兩名渺小的凡人。
但在舞者完美無暇的配合下,這種攻擊完全無效。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霜慟”與“雲耀”湛藍的弧光便突破了火焰的束縛。
“媽的,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美露基狄克怒吼,額頂的尖角上亮起灼目的光。蒼鐮再一次激射而出,在火元素彌漫的空氣中帶起一股巨浪,遮天蔽日地籠罩住兩人的全身。
……還有五秒。
只要再過五秒,緋紅之王就能糾正被自己扭曲的界限,然後逃回到火靈界去。然而,在最後一秒即將逝去時,炎龍心中的那座計時塔卻被來自外界的強橫力量摧毀了。
羅蘭和阿爾薩斯已經沖出了重重疊疊的火海。女神之力的守護下,武器的鋒芒輕而易舉地貫穿了火焰之王的結界。一柄劍釘進炎龍的左爪,一柄劍釘進炎龍的右爪。冰藍色的光芒立即蔓延到火焰之王的全身,象鎖鏈一樣牢牢捆住了掙扎的光之輪廓。原本即將消失在虛無中的炎龍再次實體化,美露基狄克被凍結在了現世。
火焰主宰者大口喘著氣,直直地瞪視著對面的黑發少女。他已經毫不懷疑詩帆將射出足以抹消去一切的利矢,但即使如此,炎龍依然要拼死掙扎。
箭**出去,以目光無法捕捉的速度穿越肆虐的火焰,“鐺”地一聲釘在炎龍的防御結界上。兩股巨大的能量在接觸點相互涅滅著,在扭曲的空間中激起一層又一層巨大的漣漪,令腳下的岩漿和地面不停地顫抖。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赤紅的結界開始崩裂,冰藍的光芒卻越燃越亮。
“我就知道,女人只會對小白臉放水。”炎龍朝地上啐了一口金色的血液。接著,美露基狄克的抱怨聲便被結界破裂的脆響聲完全淹沒。
神之箭貫透了火焰之王的首級,劃過光痕,射穿天空。
炎龍龐大的身軀開始迅速地潰散,無數火星從龜裂的輪廓中迸出,接著融入灼熱的空氣里。籠罩著整個迷霧森林的火焰穹隆在轟鳴中迸碎,裂下來的碎片變得像羽毛一樣輕,像光一樣透明,星星點點的火花被布拉因那斯的風高高帶上藍天,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風在吹,美露基狄克的碎片隨風飛上天宇,散落現世。
有好一陣,青年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接著,透過飛舞的火星和朦朧的火霧,羅蘭看到了對面的那個人,那個無所畏懼的戰士。
“我們……以前聯手過嗎?”羅蘭喘著氣問。
“那種事,怎麼可能。”阿爾薩斯將精王劍收回鞘中,嘴角微微揚起。
這樣,就結束了。詩帆呼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松開失去知覺的手。水晶編織的長弓如羽毛般緩緩飄落,通體變得透明起來,最終融進虛無之中。
全身上下都在顫抖,就好象有一柄劍貫穿了身體;體內的熱度無法散去,就好象流淌的血變成了滾燙的鐵水。不僅如此,就連意識也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一樣——畢竟,剛才的一擊所超越的不僅是**的極限,更是意識的極限。
不可思議的幻想之箭,確確實實射落了太陽一樣的存在。
自己的意識之所以沒有被破壞的**反噬,應當是由于奧露哈的關系吧?想到這里,詩帆禁不住側過頭去,恰好看到凝視著羅蘭的精靈女孩,以及同樣目不轉楮的金發青年。
阿爾薩斯和理查德只是遠遠地望著這一幕,法洛希黛駕著雙翼有些發黑的獅鷲輕巧地落地,眼神中帶著懷念與猶豫,但是她最終選擇和往生者們站在了一起——就好象有一道無形的結界橫亙在女劍士與此刻的羅蘭之間。
青年水色的瞳孔里掠過一絲波瀾,微微張開的嘴唇欲言又止。
仿佛看出了對方的心思,奧露哈寂寞地笑了起來,看著讓人心疼︰“我並不是真正的奧露哈。站在你眼前的這個影象,僅僅是祈禱士彌留之際的願望,一個為了守護而存在的意像。而現在,那個願望也已經達成。”
“你是奧露哈,我知道。”出乎意料的,羅蘭堅決地搖了搖頭。
“但是……”女孩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迷惑。
“原本的我應當會將自己交托給仇恨的業火,就象很久以前的黑暗之鷹那樣,但霜慟的合聲卻改變了一切。”青年撫摩著水晶般的劍刃,眼中沒有迷茫,“劍上的封印之所以能夠解除,是因為你的關系。而當伊修托利的守護降臨到現世的時候,我也可以從中感覺到你的思念。”
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緩緩走了過來,走到女孩的面前︰“奧露哈的心情,確實透過祈禱術傳遞到了我心里。守護意像也好,殘留的執念也罷,你和創造出你的人是一樣的。”
“真的是一樣的嗎?”精靈小心翼翼地問。
“是一樣的。”羅蘭溫柔地回答。
“那麼……如果真的是一樣的話,除了守護羅蘭以外,我還有一句想要說的話。”仿佛下定決心般,奧露哈抬起頭。
時間在那一刻停止了流淌。
“接下來一切就交給你了,請好好照顧羅蘭。”
並不是意料之中的表白。依然掛著笑容的精靈將視線轉向詩帆,然後以毫不後悔的口吻一字一句這樣說著。伴隨著那略帶悲傷的話語,奧露哈縴細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最後融進了冰冷的空氣之中。
就好象從未存在過一樣,留在人們眼中的只有王座上浸透鮮血的嬌小身體。
從一開始就知道無法挽回,所以自己的心情才會比想象中更平靜。羅蘭下意識地避開詩帆微妙的視線,走上冰冷的王座,然後溫柔地抱起身軀尚未冰冷的精靈女孩。
“我們走吧。”黑暗之鷹簡潔的話語為慘烈的戰斗畫上了句號。
死亡騎士不需要葬禮,當這些無所畏懼的戰士與伊修托利訂下契約之時,他們的一切就都維系在了執念之上。往生者的利刃僅為自己的意志和女神的願望而揮舞,即使明知要對抗火焰之王的烈焰,手中的武器也絕對不會停下。
在布拉因那斯之戰中犧牲的八百六十九名死亡騎士同樣如此。當美露基狄克焚盡**之時,他們的表情中只有深深的遺憾,卻絕不會帶上任何恐懼的眼神。
但奧露哈是不同的,精靈永遠眷戀著森林。所以,在沒能救出女孩的現在,羅蘭至少要為她尋找到一片合適的長眠之地。
“問題是,真能找到嗎?”阿爾薩斯小聲地說,茫然地看著一路踏過的景象。
美露基狄克的力量令整個布拉因那斯王城從洛倫丹大陸上消失了。
無盡的毀滅烈焰抹去了人們視野中的所有景物,以火焰主宰者所在的位置為中心,方圓數十里內的一切都被無法想象的高溫熔化成了閃爍的玻璃物質,再往外則是凝結成玄武岩的冰冷平面,最外層則是岩漿流淌過後的一片焦黑大地。
雖然所有的火焰元素都隨著炎龍的消失一同離去,然而瘋狂肆虐的痕跡一定會長久地盤踞于此,即使經過幾百年,迷霧森林恐怕依然無法擺脫現在的噩夢,恢復到往昔的模樣。
“可能在邊緣地帶還有殘存的森林帶。”理查德望著隊伍最前列青年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重整後的寒冰皇冠騎士團已經行軍了數個小時,然而入目的只有光禿禿的黑色大地,曾經繁茂的迷霧森林,此刻甚至沒有留下一棵幸存的樹木。
結果連這樣的事情都無法完成嗎?羅蘭的嘴角扭曲成一個自嘲的苦笑。
下一刻,映照入視線的景象卻讓他無法抑制地瞪大了眼——在看不到盡頭的焦土中,突然躍出的大片純白讓所有人的意識在那一刻失重了。
月之花正盛開在眼前。
附近的翡翠湖已經被完全蒸干,到處都是岩漿流淌後的丑陋溝壑,然而這些有著繁復縴細結構的潔白花朵卻似乎完全不受影響,簡直就好象置身于另一個世界的桃源。
如同著了魔一般,金發劍士抱著精靈的屍體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強風的吹拂下,晶瑩的月之花花瓣在他的身旁卷起,撫過青年倔強的發梢,就好象從天而降的雪花。
當樸素的衣冠塚映入黑暗之鷹的雙眸時,羅蘭覺得體內的血液在一瞬間凍結了。
其實並沒有回憶起什麼。因為夢中那個冷酷的自己早就說過,死亡騎士羅蘭-斯特萊夫已經徹底拋棄了過去,現在的軀殼是用空白組成的。
可是羅蘭知道那個衣冠塚的故事——自己曾經懷著好奇的心情詢問過理查德。當時,巫妖敘述的語氣十分平淡,所以聖騎士羅蘭和星之子久遠的過去對轉生後的羅蘭而言,或許只是遙遠的故事。
但現在,卻能確實地體會到那種感覺……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揪心的疼痛。
“就這里吧。”羅蘭的聲音微微發抖,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我想,如果有月之花和伊修托利之始源作為陪伴,奧露哈一定不會覺得寂寞的。”
青年說著放下懷中的女孩,抽出大劍開始用力地挖掘起泥土來。沒有任何一名死亡騎士上前幫忙,法洛只是靜靜地摩挲著自己的項鏈,而透過那雙顫抖的肩膀,詩帆看到了黑暗之鷹的臉頰上有淚水劃落。
接著,一朵晶瑩透明的雪花從黑發少女眼前慢慢飄過,然後隱沒在了茫茫花海中。
“連這里也開始下雪了。”澤菲利斯仰起頭望向蒼茫的天空,“老師,會是巧合嗎?”
“即使是氣候驟變也不會影響到重疊領域,如果估計沒錯的話,恐怕美露基狄克的意志已經被摧毀了。”莫巴帝淡淡地分析,“一旦身為中樞處理者的元素之王死去,那麼所有的元素就全都會擺脫界限的束縛,脫離現世並回到自己所屬的領域里。”
“小的火元素會融合成大的火元素,大的火元素則相互競爭——吞噬掉對方或者被對方吞噬,當重組與融合到足夠大時,就能形成新的中樞機構,即新的火焰之王。雖然以往並沒有元素之王被摧毀過的記錄,不過根據凱琳娜的推測,整個過程至少要一周時間。”
“那麼,整個世界要在寒冬中度過整整一周了,不知道孤兒院那邊會不會有困難。”雖然氣溫並非很低,夜鶯還是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美露基狄克太過高傲和自信了,如果他不過分輕敵,而是願意與我們聯手作戰的話,絕對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女孩這樣分析。
知識淵博的血族只是搖了搖頭︰“不,澤菲。雖然炎龍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他和你想象的完全不同。炎龍已經謹慎到了習慣在獵物面前掩飾自己的謹慎的地步了,所以他才總是喜歡那種誇張的風格。”
“也就是說,他其實並沒有輕敵?”夜鶯問。
“沒錯,他一定是在握有必勝把握的情況下出擊的。”莫巴帝點點頭,“但最終的落敗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
“所以?”
“恐怕發生了什麼超出了元素之王預測的變化……極大的突變。”血族的語調依然平靜,神色中卻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嚴峻,“一定是在伊修托利之終末身上產生的,或者是守護著她的那個戰士。”
“也就是說,下一次的戰斗將會很艱難。”澤菲利斯做出結論——女孩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養父露出這樣的表情。
“沒錯。”莫巴帝點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後將注意力轉向散落點點陽光碎片的美麗湖面。下一刻,木槳劃水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對話。伴隨著輕輕巧巧的節拍,一條小舟從霧氣中現出了它狹長而流暢的軀干,並不緊不慢地向著岸邊靠近。
站在船頭的同樣是一名吸血鬼。雖然並非莫巴帝這樣罕見的日行者,然而她同樣絲毫不在意來自頭頂的陽光——
因為這里是現世與靈界的重疊處,傳說中星之都的所在地。在這個地方,血族既不必畏懼陽光的燒灼,也不需要依靠血液維持生命。在這個地方,靈界的力量與物質的力量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在這個地方,居住著傳說中以意志改變世界的祈禱士。
這也正是莫巴帝前來此地的原因。
“芙羅拉老師已經同意見面的請求了。”船上的另一人對高大的血族這樣說,他有一頭棕色的卷發,看上去大概三十來歲。不過這僅僅是祈禱術作用的假相,發話者眼中透露出的滄桑才記錄了他真正的年齡。
這個男人的名字是布蘭德路特-達荷,米特蘭曾經的王族。幾百年前,當路維絲大軍登陸洛倫丹大陸,為建立神道而瘋狂擴張時,首當其沖的就是米特蘭王都。那座城市後來被改名為眾所周知的聖都,而國王卻因此失去了國家。
當然,雖然有著類似的經歷,布蘭德路特和莫巴帝是完全不同的,前者認為自己的責任已告完結,所以有幸成為星之都門下的祈禱士,而後者卻自願承擔起了更沉重的責任,讓自己面對無盡的戰斗。
只不過,命運最終還是讓兩位國王走到了一起。
“這位是依萊娜,星之都的代表,也是我當年學習祈禱術時的前輩。”中年男子介紹著身後的吸血鬼。
“請隨我來,守護者正在等著你們呢。”漂亮的血族簡潔地接過話頭,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是莫巴帝-辛格維斯。她是我的女兒,澤菲利斯。”同樣身為夜之一族的高大男人這樣自我介紹。
“莫巴帝和澤菲利斯嗎,很襯的名字。”對方微笑起來。
雖然對方究竟是敵是友還未確定,但依萊娜顯然不打算在航行的時候保持彬彬有禮的沉悶氣氛,所以她提了個直接了當的問題︰“說起來,布蘭德路特的頭餃是‘國王’,那你的呢?”
“頭餃?”同胞的問題令莫巴帝有些意外,不過卻沒有拒絕解釋的理由,“那僅僅是為了在魔法通訊或者書信傳遞時達成保密機能而設置的東西,雖然我有根據各人不同的情況而提出相應的方案,但其實並非貼切的象征。至于我自己,因為容易識別的關系,所以並沒有頭餃。”
“真是無聊的回答。”依萊娜撇了撇嘴,“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想給自己起個什麼樣的頭餃呢?”
想給自己起什麼樣的頭餃?那樣的事情,從未考慮過吧。不過或許並不是頭餃本身的問題,而是因為從未考慮過“自己想要什麼”。
面對對方顯而易見的試探,莫巴帝一時語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24:12
第二十九章 雪待之夜
八年之前,星之都的守護者是在自己的房間里與羅蘭一行見面的,不過這回的客人顯然完全不同,所以接待的地點也改在了正式的會客廳。
此刻,在靈樹之館最底層的寬敞大廳中,芙羅拉正與莫巴帝面對面坐著。星之都這邊一同出席的還有依萊娜和矮人利斯頓•;奎羅特,而陪同叛神者的自然是“夜鶯”與“國王”。
“很抱歉,在這種靈界紛爭不斷的時候前來打擾,”莫巴帝彬彬有理地以此作為開場白,“不過聚集著眾多祈禱士的星之都同時也等于是聚集著巨大的力量,所以,我認為此次拜訪是必須的。”
“我已經從布蘭德路特那里得知了關于各位的一些情況。”芙羅拉點了點頭,“但是在回答莫巴帝先生的問題前,我是否可以先提一個要求呢?”
“請講。”
“能把你的武器給我看一下嗎?”星之都的守護者平靜地問。
血族遲疑了一下,隨後取出懷中的十字劍,面無表情地遞了過去。對方小心翼翼地接過劍,並沒有去注意武器本身,而是用縴細的手指摩挲過劍鍔上的藍色寶石。
“不會有錯的,你的確就是凱琳娜的那位學生。身為祈禱士,她很擅長制作共鳴寶石。而作為希亞之終末,她的護身符就是這一顆具有代表性的‘凱琳娜之藍寶石’。”芙羅拉抬起頭,凝視著對方血紅色的雙眸,“莫巴帝•;辛格威斯,你是打算繼承她的遺志嗎?”
“不,我從未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某個人。”血族毫不猶豫地否定了對方的試探,“我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為了這個世界的存在。”
“你認為伊修托利與終末的結合會令整個世界毀滅?就象凱琳娜說的那樣?可是……”依萊娜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可是事實上並沒有先例,所以一切僅僅是假設。”莫巴帝替同胞說完了下面的話,然後又補上一句,“這樣的邏輯推理我已經聽過很多次了。”
他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但比起假設,推理更無意義。”
“因為這個世界並不屬于某一個人或者神,所以絕對不能因為某一個人或者神的願望而賭下全部,莫巴帝先生是這樣認為的,對嗎?我明白你的心情——”守護者點了點頭,接著話鋒突轉,“但是從星之都的立場來看,凡人若想要進步或變革,冒險和犧牲再所難免。”
“進步?”血族很罕見地露出嘲諷的笑容,“或許在整個世界陷于水深火熱時,是值得去賭一賭,但隨著神靈影響力的降低,已經沒有那樣的必要了。”
“現在凡人可以用自己的雙手糾正世界,雖然緩慢但卻是有目共睹的糾正。在這種情況下,有誰會願意將一切都押在未曾謀面的女神身上?並非每個人都具有死亡騎士的執念與勇氣,所以強迫他們接受神的一切也同樣是錯誤的。”
“我明白了。”芙羅拉嘆了口氣,“那麼,在閣下確認自己與星之都間的立場前,是否願意聽聽我最後的嘮叨呢?”
“洗耳恭聽。”血族點了點頭。
“那是一個女孩的故事,久遠的故事。”對方的眼神帶上了懷念的神采。
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最終目的地是遙遠的雅赫維山脈,世界樹的所在地。以被毀滅的迷霧森林為起點,這里並沒有任何捷徑可走——死亡騎士必須取道艾拉澤亞,再一次沿著尼盧河前進,再一次通過曾經被征服的三個王國。對于眼中燃燒著冷火的往生者來說,一切仿佛回到了原點——
幾十年以前,伊修托利的封神之路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和理查德料想的一樣,護送終末的軍隊並沒有受到任何抵抗——七年時間雖短,卻已足夠失去引導的信徒們崩潰了。
很久以前不可一世的路維絲聯盟徹底分崩離析,盟國紛紛自立。聖都所在的米特蘭首先廢黜了教廷,隨後與德拉諾、泰拉斯以及索克拉特展開了長久而殘酷的拉鋸戰。由于曾經是神靈戰爭的主戰場之一,斯托加德的力量已被大大削弱,正打算和鄰近的法赫多德結為聯盟以避免被吞並。
而艾拉澤亞,這個曾經由聖劍騎士團守護的國家,現在已只能無奈地看著死亡騎士帶起的寒風在金色平原上肆虐,根本沒有任何阻止的辦法。
何況也沒有阻止的必要。神靈這個詞匯已經與此刻的艾拉澤亞無關,新統治者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自保。
“從空中來看,沒有任何異常情況。”法洛希黛駕著獅鷲降落在茫茫的雪地上——這是凱歐為數不多的幾次降落,也是亡靈們屈指可數但必須進行的幾次整修。
先不提騎士團需要照顧會疲勞的人類成員,在美露基狄克死亡的情況下,肆虐的暴雪同樣是停下步伐的重要原因。在敵人尚未出現的情況下,死亡騎士必須保證每分每秒都能發揮出全部實力,以避免遭遇到突然的襲擊。如果一味求快,等待在終點的或許只有毀滅。所以,亡靈們才會在曾經建立起的基地廢墟上,靜靜地等待夜晚的到來。
“很好。看來隸屬于叛神者的勢力相當聰明,他們明白在半路狙擊終末是不會有勝算的,所以才會采取按兵不動的做法。”理查德這樣推斷,“雖然莫巴帝一定會守侯在世界樹附近,不過至少我們可以很快抵達格蘭戴爾河。”
“決戰就會在那時候進行吧。”金發藍眼的女劍士這樣回答,雖然表情很平靜,可是所謂的“決戰”究竟會有多殘酷,誰也無法預測。
“恩。不過,法洛希黛,”巫妖頓了頓,語調突然變得非常微妙,“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嗎?”
“回……去?”獅鷲騎士迷惑地看著對方。
“這里不是你的出生地嗎?”
“要回去哪里?伊修托利取回了久遠之血,所以我恢復了凡人的容貌,不再會受到惡魔的窺探。”女孩低下頭,輕聲問,“可即使如此又如何呢?除了寒冰皇冠騎士團以外,這個世界上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是嗎?”理查德微微一笑,“看來問題在我這邊。恩,我似乎忘記告訴你了,這幾年亡靈一直都和大賢者卡達爾以及聖劍騎士團團長迪莉西亞保持著聯系。”
“什麼~!?”法洛難得大喊出聲。
“意外嗎?但是既然路維絲聯盟已經解散,那脫離的盟國也失去了伊修托利繼續敵對的理由。”巫妖的表情顯得高深莫測,“雖然亡靈在資金上並無優勢,但我們的魔法技術卻對戰後重建有巨大的幫助。基于這點,卡達爾和迪莉西亞接受了我的提議——由巫妖秘密教授法師協會優化的法陣技術,而回報則是四個國家的情報信息。”
“當然,在私人情報交換上,也有提到‘卡托麗•;奧蘭德’的事情。”這句話令法洛的全身都顫抖起來。
“你和他們說了些什麼?”法洛急切地問。
“以目前的戰斗強度來估算,即使有女神之終末助陣,恐怕死亡騎士依然會有極高的陣亡率。”理查德似乎並不打算回答對方的問題,“你不打算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女孩搖了搖頭︰“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每一位戰士都視死如歸,”意料之中的回答令亡靈軍團總指揮再次微笑起來,“只不過,既然你放棄了羅蘭•;斯特萊夫,那麼至少也應當在最終戰之前見唯一的親人一面吧。”
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法洛希黛陷入了沉默。
“這個給你。”理查德從懷中取出兩封信以及一顆寶石,“在距離營地北方四十公里的地方有一處旅之祠,你可以通過寶石上附著的魔力運行移送法陣,轉移後按照信中指示的方法與你的父親卡達爾取得聯系。”
“另一封呢?”女劍士看著早已準備好的物品,瞳孔中禁不住浮起懷疑的神色。
“是伊修托利騎士團的行動路線,劃定為一級軍事機密。在記住里面的內容後必須立刻銷毀。”巫妖頓了頓,“單獨行動時請小心,至于和主力部隊匯合的時間與地點,你可以自行決定。”
“這是命令嗎?”
“算是吧。”睿智的指揮官最後一次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請抱著愉快的心情去執行。”
當獅鷲載著金發劍士升上飄雪的天空時,阿爾薩斯終于忍不住開口︰“理查德,你給她的路線圖是不是過時貨?”
“非常遺憾,你的推理完全錯誤了。雖然並不是頂階,但法洛希黛畢竟也是劍術高超的雲耀使用者,在這種時候非常時期我才不會讓她離開。”理查德的聲音中帶著近乎無情的理智,“為了能讓伊修托利順利達成成為完全體的願望,即使是送死一般的指令,我也同樣會毫不猶豫地執行。”
“所以,那僅僅是給她一個道別的機會了?”紅眼的往生者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同僚——雖然相處了好幾百年,不過一向以優雅姿態出現的巫妖卻很少會用這種激烈的口吻說話。
“沒錯。”對方的神情突然起了一絲波瀾,“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牽制卡達爾。如果對方確認了自己心愛的女兒現在侍奉著伊修托利,想必局勢會產生微妙的變化吧?至少亡靈這邊能得到一些優勢。”
“哈哈哈,”豪爽的死亡騎士忍不住大笑起來,“用這種白爛的策略作為理由,一點都不象你了~!”他說著,嘲諷地拍了拍同僚的肩膀。
“是嗎?”巫妖輕聲地呢喃了一句,然後抬頭望向飛舞雪花的天空。
“就這樣離開沒問題嗎?接下來的戰略布置……”再次登上獨木舟時,澤菲利斯悄悄地問。
和芙羅拉的談判並沒有取得理想的結果,星之都不僅沒有接受莫巴帝聯手對抗伊修托利的提議,而且也沒有明確表示自己在戰爭中的立場,接下來的氣氛自然也變得非常微妙,摻雜進了金屬的冰冷以及淡淡的血腥。
“我想沒問題。”有著寶石瞳孔的吸血鬼平靜地回答,“雖然沒有得到任何保證,不過這也是對方願意以誠相待的證明,光是這一點便足夠抵得上任何形式的契約了。另外,排除邏輯推理的因素,你自己覺得芙羅拉女士如何?”
“還不錯。”過了好一會,夜鶯才垂下腦袋這麼回答。
莫巴帝點點頭,然後將注意力轉向撐篙的祈禱士︰“那麼,布蘭德路特,接著便把主力布置在雅赫維山脈區域吧。雖然星之都的勢力依然要提防,但是……”血族說著回過身望向被漸漸拋開的翡翠色湖岸。
“我認為他們沒有走出這個重疊領域的勇氣。”聖十字劍的持有者如此斷言。
這判斷令‘國王’的嘴角微微上揚︰“的確如此,否則我和你之間的緣分便不會存在吧。”
“就這樣放莫巴帝•;辛格維斯走嗎?”目送著三名叛神者遠遠消失在鏡之湖的水面上,依萊娜有些不甘心地問,“雖然凱琳娜藍寶石的力量的確很強,不過僅僅三人是無法對抗整個星之都的。”
“依萊娜,為什麼布蘭德路特會跟著莫巴帝呢?”星之都的守護者提了個完全不相關的問題。
“我想……因為布蘭德路特是‘外來人’的關系。”吸血鬼思索了一會,然後這樣回答,“雖然他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念之海的巨大波動,但是無論如何,對于那個男人來說,祈禱術依然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以前和他一起學習的時候就可以感覺得到,當時老師你總是教導我們了解世界的本源和念之海的波動,但是,”依萊娜輕輕嘆了口氣,“作為來自現世、經歷過無數曲折的凡人,布蘭德路特所渴望的並不是那些靜止的真理,而是投身于現實中改變世界以及命運的願望。”
“你說得沒錯。”芙羅拉贊許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麼為布蘭德路特所認同的莫巴帝,或許也可以代表另一種意義上的‘進步’。不,摒棄神靈的主張本身,就應當是前所未有的變革了。”
“在這種情況下,星之都並沒有幫助任何一方的理由,那位聖十字劍的持有者之所以會這麼爽快地離開,大概就是因為察覺到這一點的關系。”守護者伸出手,下意識地接起落下的雪花,“太渴望真理的結果,就是令自己變得和真理一樣,過于客觀無情。”
“不過,從我自己的角度來看,我希望羅蘭能好好地揍他一頓。”漂亮的血族撇了撇嘴。
“恩,我也是這麼想的。”芙羅拉說著,露出罕見的輕松微笑。
紅色。
當羅蘭張開雙眼時,只能用這個詞匯來形容周圍的一切——並沒有火焰燃燒的脆響,也沒有岩漿肆虐的低鳴,更沒有鮮血滴落的輕音——映照入那雙水色的瞳孔只有大片大片的紅色。
無數鮮紅的花瓣正從漆黑的夜空中降下,仿佛鮮艷的瀑布、繁華的大雨。
在紅的靜寂中,金發的劍士等待著。過了不知多久,熟悉的腳步聲終于從他的對面響了起來。透過紛飛的紅色,羅蘭看到黑暗之鷹正站在地平線的另一側,自己的身前。凝視的兩個人就好象是鏡子的兩面,一面是彩色一面是黑白。羅蘭的頭發是燦爛的金色,黑暗之鷹的頭發如同飄揚的灰燼;羅蘭的雙眼是美麗的水色,黑暗之鷹的眸中燃著灼熱的火焰。
然而,某個細微但無法忽略的部分卻令整個鏡像徹底崩壞——
兩柄劍上的文字,是不同的。
金屬的表面烙印著罪責,水晶的表面追尋著願望。
“原本的羅蘭只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空殼,與其說是你拋棄了記憶,不如說是記憶拋棄了你。但現在已經不同了。”死亡騎士的聲音十分平靜,“現在的你擁有了否定過去的資格。”
“否定……黑暗之鷹?”青年抬起頭。
“當再次面對無法挽回的死亡時,羅蘭-斯特萊夫並沒有將自己的意志交托給仇恨,而是依然決心要保護好詩帆,那是一條新的道路。”黑暗之鷹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霜慟,隨後將目光定格在湛藍色的水晶劍上,“事實證明,這個選擇確實與伊修托利的願望產生了共鳴,達成了守護的願望。”
“復仇無法創造任何東西,守護卻可以。”那個落寂的聲音繼續說著,仿佛自責一般,“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的話嗎——‘雖然被自己的靈魂拋棄,黑暗之鷹依然存在于其他人的記憶之中’,可現在不同了。”
你已經達成了黑暗之鷹燃盡靈魂也無法達成的事情。
“所以,你可以用此時此刻的選擇,抹消掉只為復仇存在的那個羅蘭。在未來,人們會記住的是詩帆的守護者,而非那個為了復仇拋棄一切的往生者。”
“不,沒那回事。”金發劍士搖了搖頭,緩緩走向對方。黑暗之鷹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掙脫了意志的控制,就好象真正的鏡像,開始和身為守護者的自己作出一模一樣的動作。生者與死者的距離越來越近,最後終于到了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如果奧露哈在最後一刻表白的話,我能做的也唯有拒絕。雖然是自私的做法,但是我不會後悔那樣的選擇。”羅蘭目不轉楮地看著另一個羅蘭,“而在很久以前為了復仇而不惜作出的一切,或許是錯誤的,但是我亦沒有半點後悔。”
“因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即使所有人都否定了你,我也不會否定我自己。即使這個世界將你遺忘,我也絕對不會忘了我自己。”
無論是復仇抑或守護,都有存在的意義與理由。
“……是嗎。”黑暗之鷹的語調在一瞬間摻雜進了驚訝,接著卻又露出毅然決然的表情,“那麼,這也同樣是你的選擇了?”
“又錯了。”羅蘭-斯特萊夫笑了起來,“這是我們的選擇~!”
他說著,緊緊抱住另一個羅蘭-斯特萊夫。兩人的身體似乎都變成了液態,可以毫無阻礙地相互透過。而當詩帆的守護者與久遠的守護者相互融合的瞬間,兩柄劍上的文字同時閃爍起奪目的光輝,透明的霜慟與純黑的霜慟一同振顫起來,就好像魔法的舞蹈,金屬的合唱。
而最終,兩個聲音終于合而為一。
被凍結的時間再度開始流淌,被拋棄的過去再度回到靈魂,手中的劍不會再有任何迷茫。
羅蘭下意識地睜開了眼楮。低矮的天花板和亮著魔法光輝的頂燈頓時映照入瞳孔,從身下搖曳的窄床和封閉的空間環境來判斷,青年認為自己正躺在一輛高速前進的馬車里。
“總算醒了啊。”熟悉的話語從耳畔傳來,羅蘭則同樣習慣性地“恩”了一聲。可是緊接著,他立即發現了聲音中的異樣——至少,發話者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個人。
“阿爾薩斯?你在這里做什麼?”青年猛地從床上坐起,然後用力地揉了揉眼楮。可是沒用,這顯然不是什麼幻視或幻聽,那個有著赤紅雙眸和灰色長發的死亡騎士的確穩穩地坐在自己對面,手中還詭異地拿著一個隻果。
“看起來,你的狀態恢復的很快啊。不過可惜邏輯思維的能力還是沒能進入正常狀態。”對方露出嘲諷的笑容,“我在這邊還能有什麼原因?當然是為了照顧你了。隻果要不要吃?”死亡騎士說著,大大咧咧地遞出那個已經被亡靈氣息凍結一半的水果。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現在是什麼時候?”羅蘭謹慎地推開對方的手,接著吐出一連串問題。
死亡騎士忍不住再次微笑︰“放心吧,這里是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本陣,我們已經穿過了艾拉澤亞,現在正在斯托加德德領土上全速行軍。至于這輛豪華馬車,是專門為你這個重傷患準備的,因為你已經昏迷整整一個星期了。”
羅蘭眨了眨眼楮,一時沒回過神︰“你是說七天?”
阿爾薩斯同情地點了點頭。
“怎麼可能?我甚至沒在對抗美露基狄克的時候受傷……”
“是因為伊修托利的關系。”往生者將視線轉向擱在架上的霜慟,無鞘的幽藍色劍刃在檀木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冰冷,“根據詩帆的說法,當伊修托利的力量降臨現世時,作為接收終端的是她自己、奧露哈以及你三個人,這事實上也是祈禱術的一種。撇開那位精靈女孩不談,身為女神終末的詩帆並不會因此遭到反噬,不過你這個家伙自然不可能有完全承受的能力。”
“在戰斗中並未顯現出來是因為那時你的精神狀態達到了顛峰,不過在埋葬……在離開那片月之花的時候,戰士的意志已經徹底放松了吧。”亡靈聳了聳肩,“正如同放松身體會導致戰斗的落敗,放松精神同樣會導致祈禱之力的失控,結果可想而知。”
“是這樣嗎。”青年低聲呢喃,“其他人呢?”
詩帆呢?羅蘭原本是想這麼問的,不過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左顧右盼些什麼呢?如果是在找某人的話,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被我擋住了。”阿爾薩斯嗤笑著讓到了旁邊。
她在。
蜷縮在睡袋里的詩帆,睫毛微微顫動。
“說起來,沒想到和理查德一樣冷靜的女神終末也會有動搖不安的模樣,不過那個還是以後再說吧。”死亡騎士有些感慨地看著黑發少女,“這一周都是她在照顧你,幾乎沒有睡過覺。直到幾個小時前,說是你的狀況已經穩定,這才允許自己休息。”
羅蘭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楮地看著自己掛心的女孩。
“既然前任騎士團團長醒了,”死亡騎士知趣地站起身,隨便找了個脫身的理由︰“我還是去通知理查德一聲比較好。”話音未落,對方便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馬車的門。在冰冷的雪花侵入車廂之前,阿爾薩斯矯健的身影已經一躍而出,消失在了茫茫的白色中。
少了亡靈的冷嘲熱諷,耳畔重又恢復寧靜。
原本,現在的思維應當一片混亂才對——屬于黑暗之鷹的記憶在腦海里上下翻騰,奧露哈最後的微笑依然烙在眼中。可是羅蘭卻沒有辦法去關注那些心情,詩帆似乎在做夢的睡臉不僅令他的視線靜止,同時也令他的心跳靜止了。
可愛死了。
如果再配上一頭散開的烏黑長發,簡直可以用完美來形容。
下一刻,仿佛不滿于羅蘭心中的惋惜之情,那頭俏麗的短發開始晃動起來——詩帆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楮的女孩,一察覺到注視自己的人是誰,就立即從被窩里猛地躍起。
“羅蘭~!”翡翠色的雙眸里閃動著不宜察覺的光芒。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青年收起遐想的念頭,小心翼翼地道歉,“我已經從阿爾薩斯那里知道了大致的情況,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問題,身體的反應度也很高。”
“身體當然不會有問題,你又沒受到物理性質的攻擊。”少女用看外行的眼光瞪著羅蘭,“關鍵是精神方面,比如記憶、意識還有思維和邏輯推理能力。舉例來說,你還記得和我在馬努林鎮上做過的事嗎?”
“記得。”對方老實地點點頭。
“不要這麼快就肯定~!仔細地檢查一下。”女孩再次白了羅蘭一眼。
“每個細節都記得。”沉默了好一會,青年乖乖地回答。
“那樣就沒問題了,我本來就認為不會出現人格缺失的狀況。羅蘭好歹也是伊修托利的歐林,怎麼可能因為和女神連通了一下就崩潰呢。”詩帆的聲音中隱約透露出激動,但是卻正眼都不瞧羅蘭一下,“但是沒想到居然會昏迷整整一周,你的意識未免太薄弱了,就算……”
詩帆的話語說到一半,突然醒悟般地嘎然而止。
“就算沒能保護好重要的人,也不應當封閉自己的感情,獨自沉浸在悲傷里。”恢復記憶的黑暗之鷹替黑發少女說完了那段話,“因為並不是獨自一個,在外面的世界,還有等待著自己的人。”
“正因為察覺到了這點,所以才能令手中的劍覺醒。”羅蘭靜靜地看著冰晶一般的劍身,“伊修托利為我準備的軀殼是空白的,但羅蘭-斯特萊夫過去的一切並沒有丟失,還完整地保存在霜慟之中。所以,當劍重新開啟時……”
“我才能想起那一切。悲傷的事情也好,幸福的事情也好,一切已經全部都回憶起來了。”
“恩。”詩帆的表情沒有任何驚訝與意外,反而摻雜著微妙的距離感。
“你知道了?”羅蘭問。
“霜慟解放時有察覺到,因為涌出的不僅僅是伊修托利的力量。何況醒來以後,你說話的方式也有些不一樣了。”少女低聲回答,表情里帶著一絲猶豫。
最後,仿佛下定決心般,詩帆終于問︰“那,現在的羅蘭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羅蘭嗎?”
在融合了過去的自己以後,現在的自己還算是自己嗎?人並非一成不變的存在,但改變必定需要理由。羅蘭的轉生卻不同,這是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過渡的突變,也因此,舊我與新我之間即使再怎麼相似,卻依然有斷層和沖突的部分。無論舍棄矛盾的哪一面,都等于是否定了自己,而在這種否定中誕生的此時此刻的羅蘭-斯特萊夫又算是怎樣的存在呢?
這還真是一個相當哲學的問題,恐怕連理查德都沒辦法回答吧。
但青年卻毫無疑義地點了點頭,露出溫柔的笑容︰“當然~!即使怎樣也好,我都是你認識的那個羅蘭-斯特萊夫。”
因為無論一切如何改變,我喜歡著你的那份心情都沒有任何改變。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24:47
第三十章 調律之扉
憑借自己淵博的知識,凱琳娜曾經預言元素之王的更替需要一周時間。但現在,當這個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假設成為現實之時,卻與祈禱士的推測大相徑庭——
漫長的“元素之冬”持續了整整七周。
伊修托利歷○八年四月五日,火焰回歸現世的第一天。
往生者在這兩月時間內幾乎穿越了整個洛倫丹大陸。夢魘的鐵蹄就猶如無法阻擋的潮水,踏過艾拉澤亞、踏過斯托加德、踏過法赫多德,最後踏過在嚴冬中依然咆哮不止的格蘭戴爾河。
“到了。”羅蘭躍下御風馬,接著對詩帆伸出手,“下來吧。”
這里是雅赫維山脈,第一道分水嶺的最高點。從寒風肆虐的山顛上望去,整個世界盡收眼底。莽莽群山在無垠的雲海中翻騰魚躍,仿佛是浩瀚海洋中的龐大巨獸,以披蓋著冰雪的頂峰剖開洋面,而把巍峨的身軀隱藏在雲海之下。陽光的沐浴為近處這些與白雲兩成一體的山峰凸現出淡金色的輪廓,而更遙遠的天邊,山脈則和蔚藍色的晴空融合在一起,共同描繪出模糊而飄渺的地平線。
而在這片茫茫雲海的盡頭,赫然是一片亮麗鮮艷的翡翠色。
沒有極光也沒有神道,然而世界樹已悄然出現在現世,耐心地等待著伊修托利之終末的到來。
或許是感覺到了來自伊修托利的氣息,也有可能是對于未來依然有稍許懷疑,總之,自從進入法赫多德後,詩帆的話語就越來越少了。此時此刻,她也並未表現出太多的感情,只是目不轉楮地望著天邊伸展出雲霄的世界樹。
“那里就是我們旅途的終點。不過,我想絕對不會是世界的終點。”金發青年瞄了一眼身旁默不做聲的少女,“準備好了嗎?”
“恩,準備好了。”深吸一口氣後,女孩這樣回答。
如果直接召喚出火鳳凰的話,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抵達樹冠所在的地方,但這僅僅是理論而已——因為那個誓要擺脫神靈束縛的男人,此刻一定在自己與伊修托利約定的地方等待著,那柄聖十字劍此刻一定也已出鞘。
沒有捷徑可走。自己選擇的道路,必須要以自己的全部力量去開拓。
“根據之前的偵察,莫巴帝至少調動了五萬以上的部隊。”理查德以平靜的語調敘述,“其中三萬名並未進入雅赫維山脈,想必是由于能力不足的關系,所以只能擔任封鎖和支援的任務。我們真正需要面對的是兩萬名精銳,他們已經進入了雅和赫維山區。當然,這還未算上影龍一族。”
除去護送女神終末的亡靈巨龍們,寒冰皇冠騎士團目前的人數為八百——平均下來,一人必須對抗二十五名敵人。
“無所謂,這種程度的對手算不上什麼。”阿爾薩斯的眼神里帶著理所當然,並沒有自大的意思,“積雪與峭壁並不適合常規作戰,再加上‘元素之冬’的影響,他們恐怕寸步難行。但死亡騎士早就習慣了諾德森的環境,這里將會個非常適合發揮的戰場。”
“大型魔法方陣已經設置完畢,從這里到世界樹的全部區域都在法師的支援範圍內。”巫妖問,“騎士團是否準備就緒?”
阿爾薩斯回過頭去,看著與自己出生入死的戰友。以六十人為一隊,總共十四個大隊正整齊地在銀白色的山頂列陣——這就是神靈戰爭至今,寒冰皇冠騎士團所遺留下的最後遺產。比起很久之前的全盛時期,此刻死亡騎士的數量少得可憐,然而他們眼中燃起的火焰卻比任何時候都更要灼熱。
當渴望數百年的願望就在眼前時,有誰會退縮?
縱然明白佔據優勢兵力的敵人就在對面,執著的往生者也絕沒有半分的猶豫。那種眼神讓人覺得這支軍隊根本無畏于生死,只是縱馬奔馳,直要踏破千山萬水去沖擊天地的邊緣。
“你覺得呢?”騎士團團長微笑著反問了一句。
“看來是我廢話了。”理查德點了點頭,同樣露出久違的笑容。
魔網連通,意識網連通。死亡騎士胸前的垂飾微微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仿佛躍動的音符般守護著自己的主人。
“你們怎麼樣?”亡靈大軍的總指揮將注意力轉向伊修托利之終末,以及她的守護者。
“沒問題。”黑發少女搶在羅蘭之前回答。
“那麼,全軍前進~!”死亡騎士大聲地發布命令。主人的催動下,黑色夢魘打破寂靜,長嘶一聲,從砌滿冰雪的山崖上一躍而下。接著,阿爾薩斯身後的方陣在瞬間加速,跟著領頭者毫不猶豫地沖下高崖,仿佛一片純黑的潮水,毫無迷茫地沖向隱藏著未知與死亡的白色。
整個雅赫維山脈都成為了女神騎士與叛神者對峙的陣地,在這無邊無際的銀白色戰場上,即使是數十萬人同時發動攻擊也無法連成一條緊密的作戰帶,因此唯一的方法就是分成數個集團進行作戰。
澤菲利斯所率領的這支精銳部隊共有三千五百人。除了劍術高強的戰士以外,隊伍中不僅擁有高階法師以及擅長雪地作戰的游俠,甚至還包括了五名吸血鬼。這種擁有極強作戰與生存能力的特混編隊,絕對是對方指揮官眼中最難對付的釘子。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前來對付這支精英隊伍的,竟然只有一個人~!
當那個矯健的身影從雪地中閃現時,夜鶯手中的飛鏢也立即**出去。
對方面不改色,甚至沒有抽出武器的打算,只是伸出兩個指頭便穩穩地夾住了流星般穿梭的飛鏢。
“別急,先報上名來。”灰發赤眼的死亡騎士踏前一步,“我是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阿爾薩斯。”
“我是澤菲利斯。”夜鶯強壓下心頭的動搖,冷冷地回答。飛鏢上所凝聚的力量足以貫穿魔法結界,可對方居然能如此輕易地接下,這著實令她大吃一驚。但無論如何,現在的情況是三千五對一,即使在雲耀奧義上再有造詣,形勢也依然沒有任何懸念。
“白鳳澤菲利斯嗎?你就是在進入月之都前,在樹林里干掉我三個部下的家伙吧?”亡靈微微一笑,“你對于反重力的技術運用非常出色,居然能勝過死亡騎士與生俱來的能力,不過等會的戰斗可不是在樹枝上跳躍那麼簡單,最好先作好心理準備。”
“你還真打算一個人對付一支部隊?”夜鶯冷笑。
“只要環境合適,死亡騎士也能發揮出比祈禱士更大的破壞力。”亡靈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顆小小的寶石,隨意地朝山崖上拋去。伴隨著死亡騎士放松的話語,那顆寶石劇烈地爆炸了開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並沒有任何人受傷。然而緊接著,地面的震動卻令澤菲利斯猛地醒悟了過來。
對方想要引發雪崩~!
“快防御~!”不等指揮官大喊,法師們已經開始施放凝固術以穩定崩解的積雪。高階法師的魔力支持下,震動的地面逐漸恢復平靜,可是下一刻,從天而降的火流星卻令所有人的眼中泛起絕望的陰霾。
爆鳴石的作用僅僅是定位而已,真正用來引發雪崩的並非短短的一次爆炸,而是由巫妖們所召喚來的巨大流星——這是很久以前,寒冰皇冠騎士團在諾德森大陸征戰時的經典戰術之一,而現在則將再次埋葬伊修托利的敵人。
由大型魔法方陣召來的隕石正中山頂,接著,無法阻擋的雪崩便籠罩去全部視線,如同被激怒的猛獸一般,鋪天蓋地地沖向叛神者的軍隊。
沒有時間反省或者憤怒,因為當精銳們被洪流吞沒之時,阿爾薩斯的劍也出鞘了。
五名吸血鬼全都展開了隱藏在體內的翅膀,像蝙蝠般以半圓軌跡在空中飛掠。然而當掠過的黑影試圖攻擊死亡騎士時,精王劍的刀光卻在一瞬間將他們斬開,唯一一只想要逃逸的則被死亡纏繞追上,整個身體在空中爆開,落下的血雨染紅了潔白的雪。
“現在是一對一了,來場雲耀對雲耀的決斗吧。”亡靈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之前的“建議”並不是聳人聽聞,因為現在的狀況的確是嚴峻無比——對于普通人類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立足點,即使是夜鶯也只能勉強通過不停跳躍的辦法,避免自己被咆哮的雪崩吞噬。
兩名同樣使用軟劍的雲耀劍士就這樣在銀白的洪流上奔馳,一邊以極高的速度墜落,一邊相互發動攻擊。從遠處來看,兩人的移動軌跡簡直就好象是畫筆的軌跡般,不時變幻出欣長的直線和突如其來的彎折,然後在某一點上,交擊的劍刃會踫撞出一閃而逝的火花。
如同以生命為代價燃起的火焰。
軟劍的使用技巧比普通的長劍要高得多,即使用藝術來形容也不過分。雙劍相交之後劍身會產生什麼樣的抖動,會給交手雙方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如何利用這種影響來操縱劍身走向,如何利用軟劍特有的纏勁來偏轉對手的攻擊,全都是澤菲利斯曾刻苦學習並在無數場戰斗中加以實踐的技巧。
但這些技巧卻全都被眼前的死亡騎士輕巧化解了,更有甚者,夜鶯覺得自己的劍路正在被逐漸吸引入對方布設的節奏中,且越來越難以脫身。
頻率極高的跳躍則令雙腳覺得麻痹,如果再僵持下去,自己不是被一刀兩斷,就是被雪崩吞噬。
唯一的辦法,只有使出孤注一擲的攻擊——和死亡騎士一樣,夜鶯也同樣攜帶著摩提達爾贈送的不少魔法用品,而現在正是使用的時候——例如這個加速魔法。交鋒的間隙,澤菲利斯念出一個單詞,下一刻,由超自然力驅動的高速把她的身形疾推向前,女劍士平持的劍刃在最前方閃爍生光,瞬間穿過十幾步的距離向阿爾薩斯奔襲過去,空氣中發出一陣尖銳爆音。
面對這種近乎拼命的攻擊,即使是死亡騎士也惟有選擇閃避。可是這一劍的沖擊力太過強大,格擋的瞬間,精王劍猛地彎成了半圓,接著從亡靈的手中飛了出去。
贏了~!
不顧突然加速造成的眩暈,夜鶯立即回過身,長劍直刺向手無寸鐵的死亡騎士。
面對直點向眉心的利刃,阿爾薩斯的眼神起了變化——是讓澤菲利斯覺得非常不舒服的變化。那雙燃著冷火的瞳孔仿佛在宣稱,“其實我所渴望的正是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刻”。
下一刻,死亡騎士動了起來,速度之快甚至超越了夜鶯的想象。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個影子一樣的存在已經切入了女劍士的交鋒距離以內。阿爾薩斯左手擒住夜鶯持劍的右手,接著右手猛地放出一拳。
這一拳正中澤菲利斯的心口。
精王劍“雲耀”在半空中翻轉著,過了好幾秒才再度落下,一只手穩穩地接住了它。
如果說連綿不絕的雅赫維山脈是一片白色的大海,那此刻這片海水正在沸騰——巫妖的火流星一顆接著一顆從天而降,摩擦空氣的蜂鳴聲尖得刺耳。接著,當這些赤紅的隕石撞上山峰時,則會激起更大的漣漪,簡直就好象石子入水時濺出的波紋一般。
只不過,每一道漣漪實際上都是寬達數公里的雪崩,每一道波紋都吞噬去了無法計算的生命。即使從高空中俯瞰,依然可以察覺到地脈的顫抖以及群山的動搖。
隨著時間的流逝,兩萬人的精銳部隊數量迅速減少,踏雪而行的死亡騎士卻幾乎沒有任何損失。和能自由控制重力的死亡騎士不同,叛神者的部隊並沒有來自神或者其他超自然力量的庇護,劍術在這種時候顯得毫無用處。
想要扭轉這種極端被動的局面,唯一的辦法就是搜索並摧毀設置于峰頂上的大型法陣。
在摩提達爾負責戰略調度之時,身為祈禱士的布蘭德路特-達荷肩負起了這個任務。
對于掌握了祈禱之奧義的人來說,想要從劇烈的魔力波動中搜索控制源頭並不困難。但是在接近雅赫維山脈的第一道分水嶺之前,一個身影卻擋在了祈禱士的面前。
兩人都懸浮在數千米高的高空,一個憑借心想事成的祈禱之力,一個依靠有序運做的奧術之力。蒼茫的群山仿佛靜止的背景,雪崩的轟鳴猶如遙遠的回音,在這個遠離塵世的高空戰場上,耳畔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風聲。
“法師嗎?”看著巫妖再明顯不過的衣著,布蘭德路特露出不屑的神情,“在祈禱術面前,僅只屬于現世的魔力處于極端的劣勢,你沒有任何勝算。”
“或許吧,不過在我身後有必須保護的存在,所以沒有後退的余地。”無視對方的激將,理查德只是聳了聳肩,“何況,不試試看的話怎能隨意斷定勝負?”
亡靈的話音剛落,一道閃電便從他的指尖激射而出,奔流向空中的目標。
面對直竄過來的電流,布蘭德路特根本沒有任何閃避的意思,甚至沒打算象征性地擺出防御姿態——在祈禱之力前,這樣的攻擊顯得非常可笑。
理查德同樣明白這一點,因為在這幾個月里,他曾經向伊修托利之終末詳細詢問了無數關于祈禱術的問題,其中當然包括“心想事成的防御”的內容。對于凡人來說,以想象構築而成的結界幾乎是無法突破的,但祈禱術結界的弱點同樣于此——祈禱士本人不曾留意的地方,結界的力量也會大打折扣。
那道閃電以及緊接著閃電之後的數十支冰箭、數百顆鳴空彈,全部都是用來干擾對方注意力的攻擊。至于真正的致命一擊,並非由身為法師的自己發動。
下一刻,從更高的天空中突然急速墜下一個黑影,仿佛流星般直射向被魔法之光籠罩的祈禱士。兩者擦身而過的瞬間,三道紫金色電光迎頭劈下,在半空中濺起眩目的光芒。
獅鷲一擊即離,在空中減速後環繞一圈,再次進入半透明的狀態——
由理查德的海量魔法作為掩護,由“隱形術”和“久遠之燈火”雙重加護的法洛希黛發動攻擊,這就是攻擊祈禱士的最有效方法。而毫無征兆的第一擊將會是奪取對方性命的最好機會。
可是當光芒散去後,亡靈大軍的總指揮卻笑不出來。
布蘭德路特毫發無傷地懸停在對面,並沒有因法洛不可思議的一擊而驚諤。但令理查德感到窒息的並非是祈禱士冷靜的眼神,而是在對手身邊振翅飛翔的存在——那是一只身長不到一米,通體翡翠色的龍類生物,它的額頂嵌一顆律動著光芒的紅寶石。
一只精魅龍。
傳說中這種罕見的亞龍生物以有序的奧術能量為食,而且無論多少都能在一瞬間分解,因此只需要小小的一只,就有可能令整個超大型法陣全部失效。當初為了破解炎之城塞的防御,巫妖也曾試圖召喚過精魅龍,但最後得到的結論是,“這僅僅是個傳說”。
“原來……竟然真的存在精魅龍?”理查德頭一次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樣就能聯系起來了——在洛倫丹登陸戰時,詩帆之所以會感覺到有數名祈禱士的存在,就是因為布蘭德路特的身邊還有這麼一個智商高于常人的意識體。
“看來伊修托利之終末的確教授了你們很多東西,如果是普通祈禱士的話,或許已經被那柄精王劍一分為二了吧。”布蘭德路特掃了眼在遠處盤旋的獅鷲騎士,哼了一聲,“不過我是不一樣的,因為從一開始,設置下的結界就是‘防御一切物理攻擊’,所以根本不會被你的魔法干擾。”
至于理查德的法術彈幕,當然都被那只精魅龍給吞噬掉了。換句話說,現在是法洛希黛和祈禱士的一對一較量,巫妖已經完全失去了作戰能力。
“像這樣的攻擊,根本就不可能阻止得了我。”祈禱士掀去自己的毛皮斗篷,沉重的金屬鎧露了出來,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在成為祈禱士之前我是一名騎士出身的統治者,現在就不妨以騎士的方式來結束掉你們~!”
米特蘭曾經的國王抽出了腰間的闊劍。
下一刻,伴隨著劈砍的動作,一道寬達數百米的火焰之刃從劍鋒上激射而出,直撲向半空中的理查德。巫妖連忙用移送方陣躲開,可是落空的炎浪並沒有就此消失,而是繼續向前推進,最終撞中雅赫維山脈的一座高峰,將頂端整個焚燒殆盡。
亡靈軍團的指揮官忍不住咬緊牙關——在那座山峰上恰好隱藏著寒冰皇冠騎士團的一個大型法陣,這一擊不僅將之徹底摧毀,而且還殺死了自己的好幾名同僚。
“看來我似乎是擊中什麼了?”祈禱士諷刺地問。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一連串耀眼的閃電。
雅赫維山脈上空五千米,金屬與魔力的交鋒依然在繼續。但隨著龐大的火焰刃一次又一次落下,戰場上被摧毀的山峰也越來越多,火流星被召喚的頻率很明顯地降低了,連帶地,雪崩也變得不再那麼頻繁。
這都是由布蘭德路特一手造成的。祈禱士的攻擊方式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魔法劍士”這個職業,但是比起艾伯塔的風之刃,由祈禱之奧義驅動的攻擊顯然要可怕太多了。更糟的是,比起對手強大的攻擊力,他的防御力要更讓人頭疼。
身為雲耀的使用者,法洛希黛的劍術很明顯地超越了布蘭德路特。有好幾次,獅鷲騎士都已經沖進了對方交鋒的距離,無奈即使是精王劍“紫荊”也無法貫穿那層結界,最後依然無功而返。
至于理查德-巴雷斯威力強大的法術,在精魅龍的眼里根本只是美味的點心而已。
當女劍士的利刃再次在敵人的結界上濺出一片火花時,冷靜的巫妖也終于煩躁起來了。可惡……如果當初有學劍術就好了,不,不用劍術,如果我掌握了射箭的技巧,說不定就能把那只混蛋龍給射下來,至少它身上應當沒有結界吧……
等等~!理查德恍然大悟地看著對手。
“法洛希黛,你有發現那家伙的弱點了嗎?”巫妖停下手上的魔法。
“弱點?”金發女子重復了一遍對方的話語。
“沒錯,仔細想一下,你不覺得‘防御一切物理攻擊’這句話有很大的歧義嗎?”
法洛希黛略略沉思,然後點了點頭︰“雖然覺得有點象是文字游戲,不過值得嘗試。”
“我的魔力也支撐不了多久了,不妨就此做個了結。”理查德的眼中掠過一線閃爍的光芒。與此同時,他的右手立刻被一團紫黑色的能量所包圍——黑魔法“枯萎”。
最初的幾次交鋒過後,附著在獅鷲身上的隱形魔法便已失去了效果,現在的法洛希黛沒有任何奇襲的機會,也因此,獅鷲騎士選擇了正面突破。
“很有勇氣的表現。”布蘭德路特舉起手中的闊劍,“但是你居然從正面沖過來,未免太有勇無謀了~!”祈禱士的武器連揮三次,灼熱的火焰之浪一層疊著一層蜂擁而出。
面對迎面而來如排山倒海的攻擊,女劍士沒有任何慌張。獅鷲的翅膀突然收縮,接著全身突然下墜,當祈禱術凝聚起的火焰之刃從頭頂掠過後,迅速張開的雙翼立即將凱歐與法洛希黛再次拉上高空。
理查德猛地向布蘭德路特揮出右手,一股黑暗力量如同狂風驟雨一般襲來,就連法洛希黛也感到窒息。可是精魅龍卻以身體為屏障,將理查德施放的強力黑魔法盡數吸收。
接著,擦肩而過的瞬間,紫荊再一次在結界上劈出一道亮痕。
“愚蠢~!”祈禱士嗤之以鼻。
“那可不一定。”伴隨著自信的話語,法洛手中的長劍猛地抖開。
九節劍的尖端準確無比地貫穿了精魅龍。
下一瞬間,餃著獵物的紫金色長蛇再度回斬,這一次,利刃毫無停滯地突破了布蘭德路特的結界。鋒利的精王劍一下就將敵人的鎧甲擊得粉碎,並且帶開一條巨大的傷口,鮮血飆射而出,揚起在冰冷的寒風中。
“怎麼可能……”直到撕心裂肺的劇痛傳遍全身,祈禱士才終于回過神來,不甘心地吐出這麼一句話。接著,失去意識的殘破軀體便從五千米的高空直直地墜落下去,在白色的群山中化為一個黑點,最後消失。
祈禱術結界並沒有失效,決定勝負的關鍵在于那只貪吃的小龍——因為“防御一切物理攻擊”的御壁,並沒有將精魅龍當成是敵人,也因此,鋒刃上串著精魅龍的精王劍也被判定為無害的友方,紫荊因此得以輕而易舉地突破意識的防御,實施必殺的一擊。
“不過,你是怎麼猜到這一點的?”法洛收劍入鞘,眼神里帶著欽佩。
“根據詩帆所述的原理,原本是應當尋找‘意識不集中的地方’,但是既然對方通過龍族彌補了這個弱點,我就只能去尋找‘考慮不周到的地方’了。”巫妖在一瞬間露出放松的神情,可是很快,那種表情就被凝重代替了——從這里俯瞰下去,至少有一半數目的大型魔法方陣已被祈禱士的力量摧毀。
戰斗將會變得越來越艱難。
三千五百名戰士全都葬身于無法抵擋的雪崩之下,與雲耀劍士的對決也已分出勝負,阿爾薩斯于是還劍入鞘。
死亡騎士的對手正躺在地上,潔白的積雪與那頭黑發形成鮮明的對比,嘴角的一抹鮮血格外顯眼。從澤菲利斯逐漸渙散的眼神來看,她正處于清醒與死亡的最後一刻。
“從劍術技巧來看,你的老師應當就是莫巴帝-辛格威斯吧。”往生者俯下身去,將夜鶯的劍置于她的胸前,“現在立刻告訴我,那家伙躲在什麼地方?”
“我喜歡你……”答非所問的輕聲自語。
女孩的視線越過了死亡騎士的肩膀,凝視著頭頂巍峨宏偉的世界樹,在那里,自己心儀的愛人正等待著最後的戰斗。
“我好喜歡你……”澤菲利斯一邊微笑,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所以很抱歉,雖然你一直教導我要尊重自己的敵人,但是現在卻沒辦法那麼去執行。”女孩用最後的力氣,抓住了敵人的手腕。
“對不起,不過請你和我一起走吧。”夜鶯最後的話語比雪更為冰冷。
當阿爾薩斯注意到那縴細手腕上越來越亮的手鐲時,他終于醒悟了過來︰“該死的~!”
下一刻,死亡騎士憤怒的咒罵聲被震徹群山的巨大爆鳴吞沒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25:23
第三十一章 誕生
爆炸的巨大回音在雅赫維的群山間回蕩,久久無法散去。如白金一般的光輝從山谷的最深處噴發開來,如同噴涌而出的光之泉水,一時之間照徹了蒼茫的群山、蔚藍的天空。
這場戰爭的主導者莫巴帝•;辛格威斯站在世界樹的頂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面對灼目的光線,那雙寶石般的瞳孔甚至連眨都沒眨一下,就好象要將每一秒都烙印在自己的腦海中一般。
當一切恢復寧靜後,血族轉過身,再度面無表情地注視對面的靈魂之殿。
這里是世界樹之冠的中心。
八年之前的神之黎明,吸血鬼腳下的空中廣場曾盛開著鮮花的海洋,伊修托利在這里向自己的歐林訴說了全部的真相,死亡騎士在這里為守護女神而獻出了生命。但此時此刻的廣場卻顯得空空蕩蕩,矗立在莫巴帝眼前的,只有門扉緊鎖的靈魂之殿。
血族曾試圖以聖十字劍強行破壞大門,但最後發現這種行為根本是徒勞——明明目標就在眼前,手中的長劍卻永遠也無法斬中——如果說聖十字劍“訣別”是能斬開一切的武器,那麼這座建築就是超越一切的存在。
能觸摸這扇門的只有伊修托利之終末,那位叫做詩帆的少女。
然而,當門扉開啟之時,等待著這個世界的又是什麼樣的結局呢?是徹底的毀滅還是傳承的新生?是無序的排列還是命運的掌控?是凡人所願還是神的意志?究竟為何就連伊修托利本人都不知道。
正是這種不確定性,成為了自己永恆的揮劍理由;正是這種不確定性,迫使自己背叛了自己的女神;也正是這種不確定性,成為了澤菲利斯犧牲的根源。
已經沒辦法回頭了。不,對于聖十字劍的持有者來說,根本就不會去考慮那樣的分支。
將依賴著神靈的世界糾正,這是唯一的選擇。
巨龍的咆哮將莫巴帝從短暫的出神中拉回現實,克拉費里格所率領的部隊已經從隱蔽的雲層中俯沖了下來,仿佛從天而降的黑色瀑布,直撲向世界樹之冠。棲息在粗大枝椏上的影龍立即升上天空,與同樣龐大的對手糾纏在一起,接著便是軀體間猛烈地踫撞,利爪瘋狂地撕扯,龍牙野蠻的咆哮以及殘酷無情的相互零距離噴吐。
翡翠色的寬闊葉片被鮮艷的龍血染成了一片一片的嫣紅,不朽的樹冠在巨龍的搏斗中微微顫抖,但戰斗雖然驚心動魄卻完全無法吸引莫巴帝的注意力
血族寶石的瞳孔中,只有那雙燃燒的翅膀。
赤紅色的鳳凰在紛亂的戰斗中顯得格外醒目,但是卻沒有一只影龍有能力追上或者阻止鳳凰帶起的尾焰。那只美麗的大鳥收攏起寬闊的翅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梭過縱橫交錯的枝椏,猶如一顆掠過黑暗的炫目流星,從天頂直墜下來。
下一瞬間,空中廣場上猛地騰起火焰的潮水,攜裹著熱浪的颶風席卷過整個廣場。
莫巴帝並沒有閃避,他的周身浮現出一層淡淡的水色薄膜,火焰之風在接觸到這御壁的瞬間立即熄滅,就連半點火星也沒有剩下。
“你的最後一位分身已經來了,為了達成你的願望。”聖十字劍的持有者最後看了靈魂之殿一眼,然後對著看不見的女神這樣說,“現在,也是我履行自己職責的時候。”他說著,以手中冰冷的武器行了騎士之禮,然後大踏步走向炎之颶風的中心。
伊修托利之終末與她的守護者就在眼前,然而和上次相比,卻有些微妙的不同——那柄劍,以及他們的眼神——原本縈繞著死亡氣息的大劍,此刻卻象水晶般閃耀著湛藍的光輝;原本掩飾著迷茫的瞳孔,此刻卻充滿了自信與堅決。
正是因為這種改變,所以才能戰勝緋紅之王美露基狄克吧?
即使對于雲耀的宗師級戰士來說,能戰勝火焰主宰者的組合也是極限一般的考驗,但是……光憑這些是絕對無法戰勝自己的。
聖十字劍上所加持的誓言已經延續了數百年,自己所走過的道路上已經堆積了無以計數的犧牲者。在這樣的桎梏和執念的支持之下,莫巴帝•;辛格威斯不允許失敗。
“既然有所覺悟的話,那應當可以毫無迷茫地戰斗了。”沒有多余的話語,凝聚于藍寶石中的寒光逐漸攀升至劍鋒的頂端,“訣別”鳴響等待著戰斗的到來。
吸血鬼走近的速度很慢,可是隱隱的有一種強大的威勢隨著他逼了上去。遠處他黑色的披風輕輕飄拂,仿佛把莫巴帝整個人罩在一層縹緲的黑雲中。
感應到了來自對手的強大壓迫感,羅蘭擺出突刺的姿勢︰“來吧~!”
霜慟的劍鋒微微點地,持劍者的雙眸沒有任何迷茫。
血族一腳猛踏入地,整個空中廣場在難以想象的力量下震動了一下,裂開的地面迸出無數磚石。乘著暴雨般飛散開的碎片,聖十字劍在空氣中劃出一個閃亮的半圓。
莫巴帝率先發動了攻擊。
不需要試探或保留實力,雙方從一開始就完全進入了戰斗狀態。霜慟與訣別的每一次踫撞都帶起了大片魔力的火花,隨後,從劍身上傾瀉而出的光之流便蠻橫地碾過持劍者的全身,令他們的**與靈魂一同發出悲鳴。
劍刃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相互猛斬,而戰斗的雙方也在整個世界樹之冠上四下游走,不時有巨龍被銳利的斬擊帶過,接著立即被切下身體的一部分。不僅如此,就連不朽的枝干和樹葉本身也被卷入了狂暴的劍風中,紛紛從高處墜落。
灼目的火花與帶著殘影的跳躍令觀戰者覺得眼花繚亂,可是詩帆卻可以從祈禱術的震動中察覺出目前的局勢——身在劍影中的羅蘭就好象在頂著山一般的壓力——黑暗之鷹依然處于下風,戰斗的節奏被吸血鬼穩穩地掌控著。
一點寒光突然從黑發少女的眼前劃過,清脆一聲釘入廣場的地面。當她看清那是什麼的時候,瞳孔禁不住在一瞬間凍結——釘入地面的是一片湛藍如水晶的碎塊——霜慟的碎塊。
怎麼可能~!
必須做些什麼,否則等待在終點的就會是逃不過的死。可是究竟該怎麼做?自己的力量已經從意識網中完全撤回,現在全部都施加在了羅蘭的防御和攻擊之上,如果這樣都無法戰勝莫巴帝,那還有什麼辦法呢?
如果完全解放自己的力量,或許……
可是這一次不會再有奧露哈的執念陪伴了,光憑自己一人,真能操縱得了吞噬理智與意識的猛獸嗎?
沉悶的響聲令詩帆的注意力回到現實——羅蘭被拼劍時的猛烈撞擊打回到空中廣場上,整個撞進了堅硬的地面。
根本沒有任何喘息的時間,在濺起的瓦礫落地前,黑暗之鷹便一躍而起,格擋住了接踵而至的第二劍。兩柄武器之間飛濺起明亮的魔力之光,羅蘭和莫巴帝的面容在火花中一閃而逝,接著吸血鬼猛地後躍,結束了第一輪交鋒。
羅蘭的全身都是劍痕,鮮血順著一個個細小的傷口流出,看起來十分可怕。
“原來如此,即使有祈禱術的幫助,你依然無法達到雲耀的最高境界。”吸血鬼很難得地以戰士的口吻評價對方,“雖然就速度而言似乎更勝我一籌,只不過那依然是無意義的條件反射罷了。”
“你說什麼~!?”黑暗之鷹冷冷地看著敵人。
“‘雲耀’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了令戰斗擺脫條件反射的動作,使戰士在閃電般的對攻中依然保有思考的能力。遺憾的是,當你將速度提高到超越音速的極端時,似乎思維又一次落後了,結果再度變成了一味求快的攻擊。”
“雖然你可能認為自己是在以‘思維’作出判斷,但其實在那之前,你的身體已經作出結論了,而‘思維’僅僅是在事後承認並接受這一切罷了。”莫巴帝再一次將十字劍置于胸前,然後逼了過來,“畢竟,你們是兩個人,不可能達成完美的協調,所以也絕對不可能戰勝我。”
那雙寶石的瞳孔中映照出冰冷的劍影,明確地表示出要結束一切的決心。
要怎麼做?羅蘭焦躁地問自己,可是根本沒有答案,對方的實力確實在自己之上,而且根本沒有縮小的可能性。
就在此時,熟悉的悅耳聲音在終末守護者的腦海里響了起來。
我決定了,羅蘭,我必須解放自己的全部力量。不僅僅是為了這場戰斗,更是為了能達成真正的選擇。
詩帆?
如果無法正確地面對自己,就不可能開啟那扇門。你願意相信我嗎?
羅蘭的嘴角微微上揚。
當然。
那麼,請成為我的劍吧。
下一刻,遙遠的琴聲傳進了黑暗之鷹的意識。仿佛有什麼在心中爆發一般,旋風般擴散開的寂靜在一瞬間屏蔽了羅蘭的視聽,伴隨著天籟般的旋律,雙眼放射出深藍色光芒的羅蘭和他的劍,一齊踏出致命的舞步。
黑色的身影與反射著寒光的巨劍融合在了一起,化為一道閃耀的亮線,在瞬間貫通了詩帆面前的整個廣場。空間猛地震動了一下,轟鳴聲中,就連寒冷的空氣也好象沸騰般狂亂地鼓噪。
由神之力驅動,神之歐林為載體,足以摧毀一切的共鳴之劍。
就象很久以前在寒冰皇冠發動的時候一樣,當原動攻擊結束後,羅蘭只能倚靠著霜慟保持平衡。他的皮膚因大量微血管破裂而呈現出深紫的顏色,關節各處都因為強烈的沖擊力而產生淤血癥狀。
但是——
當黑暗之鷹抬起頭時,突然發現那雙寶石般的瞳孔依然直視著自己~!
身為凡人的莫巴帝•;辛格威斯完完全全地防御住了伊修托利的攻擊~!
什麼~!?
僅僅一瞬間的思維空白,但是卻足夠雲耀的使用者分出勝負了。從劇烈沖擊中恢復的吸血鬼飛起一腳,將羅蘭猛地踹了出去。而在青年著地的瞬間,閃耀著寒光的劍鋒已經迎面斬了過來。
失去平衡的黑暗之鷹試圖舉劍反擊,可是根本沒用。莫巴帝已經沖進了兩人交鋒的距離,由聖十字劍卷起的劍風將對手的雙臂絞得粉碎,沉重的霜慟則被劍風刮到幾米開外。在失敗者來得及產生恐懼或是無奈或是任何其他感情前,那柄劍已經從羅蘭的嘴里插進,後腦穿出。
下一刻,莫巴帝的兩眼放光,左手如攻城槌般放出剛烈無比的一拳。強大的沖擊力在剎那粉碎了鎧甲內的**,右手的長劍接著猛地一甩,將羅蘭的頭顱連著半截脊椎一同扯離支離破碎的身軀。鮮血如噴泉般從頸項中飆射而出,揚起數米高。
勝負只是一剎那的結果。
“騙人……”呆呆地看著絕對不相信的景象,詩帆低聲地呢喃,似乎完全忘記了可怕的敵人就在面前,“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羅蘭才不會死……絕對不會的……”
無視對方心碎的啜泣聲,莫巴帝就象爆裂的火花一樣再次**出去,高大的身影從屍體和瓦礫上飛掠而過,長劍直指女孩的眉心。
一對火焰之翼突然從詩帆的背後展開,上面的每一片羽毛都是鋒利無比的刀刃。四濺火花的映照下,這對攜裹著死亡的翅膀正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或許是無意識的防御,或許是憤怒的驅使,或許是仇恨的具現。
可是在堅守責任數百年的守護者面前,由感情而生的祈禱術又算得了什麼?
閃爍著寒光的十字劍一下就斬開了那對火焰之翼~!聖十字劍毫無停滯地繼續前進,在空氣中劃開一條耀眼的線。這一劍削掉了詩帆的半個腦袋,縴細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無聲無息地軟倒在廣場上,鮮紅的血和灰白的腦漿灑了一地。
時間仿佛在一瞬間凍結,惟有另外半個首級落地的聲音清晰可聞。
莫巴帝穩穩地站定,聖十字劍依然如出鞘時一般,散射著清冷的光輝。勝利者定了定神,然後謹慎地回過身確認戰果。
沒錯,自己已經確實殺死了伊修托利之終末,並且確實地摧毀了她的靈魂。伊修托利將無法成為完全體。
“那麼,就這樣,一切都結束了。”世界的守護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露出既安心又疲憊的表情。
肩負的重擔在一瞬間完結,即使是歷經無數風霜的男人也覺得全身仿佛虛脫了一般。可是幾秒後,莫巴帝便迫使自己重新振作起精神——因為,螺旋還將繼續。新的女神依然會誕生,其中的某一位依然會想要成為完全體。因此,在凡人徹底遺忘神之前,手中的聖十字劍是不可以停下的。
雖然已經抹消了伊修托利之終末,收尾的工作卻相當麻煩。在部下大多戰死的情況下,自己必須妥善地處理好各大勢力之間的動蕩,並且繼續以銀翼商會副會長的身份存在下去。
只是這一次,白鳳將軍卻不會陪伴自己了。
血族依然面無表情地俯瞰著戰場,背影卻顯得有些落寂。
正當莫巴帝在回憶與理智間掙扎時,周圍的氣息卻在一剎那起了微妙的變化,異樣的危機感滲入五官,令身體和心靈莫名地緊繃。
下一瞬間,一道劍光毫無征兆地裂空而來,激起的氣流似乎已經割到了莫巴帝的面頰。身經無數大戰的血族一生第一次感覺到死亡如此凌厲的破空而至,大驚中他連忙舉劍格擋。
寒光一閃而過,攻防只在罅隙之間,吸血鬼根本來不及用眼去看只是憑本能防御。一聲金鐵交擊的鳴響貫穿了他的耳膜,接著,屬于亡靈的冰冷鮮血在空氣中揚出三尺高的紅霧。
雖然在最後時刻守住了要害,但利刃還是無情地咬進了莫巴帝的肩頭,猩紅色在近乎透明的劍身上流動,令流淌的時間再次凍結。
只不過這一次的立場完全反轉。
這怎麼可能?莫巴帝不可思議地瞪大眼楮。
羅蘭-斯特萊夫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手中的霜慟帶著逼人的冰冷氣息。而在黑暗之鷹的身後,赫然站著伊修托利之終末,女孩翡翠色的瞳孔恰巧在此時迎上吸血鬼的寶石瞳,那清澈堅決的眼神令莫巴帝的意志無法抑制地動搖。
我明明已經斬殺掉這兩個人了,為什麼~!?
“是祈禱術的力量。”仿佛看透了敵人的疑惑,黑發少女淡淡地回答。
幻象?是從什麼時候陷入的?血族用盡全力推開嵌在肩上的大劍,然後勉強擺出防御的姿勢。自己此刻正位于空中廣場的邊緣,這說明自己確實抵擋下了由伊修托利驅動的共鳴之劍~!
結果那一擊僅僅是個誘餌嗎?
狀況很明顯地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而在了解到這點的同時,莫巴帝的神色也已恢復了平靜。
所謂最頂尖的戰士,不僅是指能在大多數時候將一切把握于手中的強者,更是指那些在情況超出預測時依然能冷靜應對、扭轉乾坤的人。
凝聚于劍刃之上的一點寒星漸漸黯淡,凱琳娜藍寶石中再次涌動起湛藍的光芒——為了避免再次陷入祈禱術的幻象,莫巴帝舍棄了攻擊,轉為采取防御的姿態——如果將凱琳娜護身符中的力量全部用于肯定自我意識,即使是伊修托利之終末也不可能再次得手。
“沒用的~!”羅蘭冷冷地看著聖十字劍的變化。
血族沒有回答,他的劍就是回答。黑暗之鷹話音未落,“訣別”已斬了出去,和主人一起掠過地面,射向眼中的目標。這是完美無比的突刺,但是卻毫無意義——因為聖十字劍根本無法擊中目標,無論莫巴帝如何奔跑,和對方之間的距離都沒有任何改變。
又陷入幻覺了~!?
來不及反省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羅蘭手中的大劍已灑出大片的弧光。“訣別”與“霜慟”踫撞時帶起的劍風,再次將兩柄劍的主人完全籠罩。和上次一樣,莫巴帝試圖抓住雲耀快攻中的戰斗節奏,並且將形勢導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然而下一瞬間,他的反擊卻突然落空~!
聖十字劍完全斬偏了。
下一刻,羅蘭的瞳孔中綻放出熊熊的火焰,手中的大劍如閃電般刺出,速度之快讓北風望塵莫及。
霜慟從正面刺穿了吸血鬼的身體。
兩名雲耀的使用者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由于巨大的慣性,兩人一同在空中廣場上滑過數十米距離,這才終于停下。從詩帆的角度看去,不共戴天的宿敵就好像在擁抱,可是雪亮的霜慟已經從莫巴帝的脊背後面高高突出,帶血的冰晶之刃格外刺眼。
聖十字劍的持有者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看著頭部緊貼自己肩膀的羅蘭,兩人的目光對接在一起︰“還是……祈禱術的力量?”
“沒錯,這並不是我的勝利。”青年水色的瞳孔閃爍著光芒,“而是詩帆與伊修托利的勝利。”
黑暗之鷹看著被擊潰的對手,慢慢地拔出大劍,冰冷粘稠的血液從莫巴帝的胸膛中噴出,如同赤紅的火焰,在血族的體外燃燒,在廣場上,在劍刃上,在任何地方。失去敵人的支撐,吸血鬼只覺得雙膝無力,一下子向前方跪倒。
羅蘭有意識地躲開,詩帆也是。這樣,聖十字劍持有者下跪的對象便不是自己,而是由世界樹之顛所望去的一望無際的群峰。
“‘終末‘的力量可以由另一個‘終末’來抗衡……可是現在……為什麼?”莫巴帝不解地看著瓖嵌在劍鍔上的寶石,下意識地問。
“因為女神遺留在人間的最後一份力量已經覺醒,現在的我不再是終末,而是伊修托利的一部分。”黑發少女這樣回答,翡翠色的眼眸中有某種溫潤的液體緩緩流動,散發著足以令任何寶石黯然失色的柔和光彩。
莫巴帝咬緊牙關,用最後的力氣將手中的劍擲了出去,閃光的劍鋒貫過停滯的空氣,瞬間跨越整個廣場,直射向詩帆的眉心。
黑發少女縴細的手臂微微舉起,在曇花般美麗的指尖前,凝聚著凱琳娜全部力量的聖十字劍靜止在空中不動,好像被凍結了一樣。
屬于金屬的時間再度開始流淌,劍刃的表面立即出現顆顆銹斑,紅褐色的鐵銹瘋狂蔓延,只是短短幾秒便完全化為灰燼,消失在了寒風之中。凱琳娜的藍寶石在剎那間裂成碎片,水晶的殘片向四外飛射而出,閃著銀光,雨點一樣,最終化為細小的塵埃。
束縛了長劍與它的主人數百年的誓言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下一刻,一對純粹由光芒構成,如同絲帶般輕柔飄渺的羽翼在詩帆身後浮現,女孩輕輕飄浮了起來,離開腳下堅硬的地面,逐漸升上蔚藍的天空。那雙金色的翅膀不斷地向外舒展,每一次振動都展得更開,每一次振動都變得更亮。
光之羽翼籠罩了如都市般宏偉的世界樹之冠,覆蓋過廣闊的蒼穹,映照在每一個人的眼中。
那一瞬間,時間和空間仿佛都失去了作用,意識,失重了……
接著,清脆的解鎖聲打破了寂靜的空氣。
門已開啟。
只為詩帆開啟。
飄蕩在空氣中的低語聲逐漸隱沒入遠方的濃霧,取而代之的是間隔整齊的雷電,湛藍色的強光有力地跳躍在虛空中,平滑如鏡的海面因此不再平靜。波紋開始一處一處地顯現,然後擴散。
接著,在光與閃電的風暴中,一切都停止了。籠罩在整個海洋上的濃霧與凌厲的閃電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群星密布的晴朗夜空籠罩了遠方的地平線。
深藍色寶石般的海面上,詩帆睜開雙眼,感受著強烈的海風吹起自己的黑發。
自己在這里呆了多長時間了?詩帆不知道。但是女孩知道自己很早以前就曾經見到過這片海洋,很多次。她也知道自己在哪兒,因為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親切。
是的,這深藍色的廣闊海洋……
念之海。
下一刻,周圍的景象再度改變。昔日永遠平滑如鏡的海面波紋蕩漾,繁星密布的夜空早已被方才瞬間的黎明驅散,晴朗的淡藍色天空籠罩天際。無與倫比的巨大力量正在海面下凝聚,那來自大海深處的無聲旋律在整個世界回蕩。
女孩回過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伊修托利?”終末小心翼翼地問。
“我一直在等你。”黑發碧眼的女神微笑著回答。
眾所周知,這個世界由三界組成——靈界、幽界與現世。靈界是自然之力的源頭,幽界則是靈魂之力的發源地,現世則為物質與凡人之所在。
但是除此之外,還有無人所知的第四界——世界的的意識之所在,只有回歸的女神才能達到的地方——念之海。
祈禱士們之所以能夠運用自己的意識改變現世的構造,就是因為他們擁有可以連通念之海的能力。在懷抱著某個願望的思考驅動下,念之海中積蓄的意識之浪便會涌動起來,最終對現世的結構造成不可思議的影響。
這就是祈禱術。
而在所有理解四界之理的人之中,天生就具有與念之海連通的能力並且意志超越凡人的祈禱士惟有——
神。
更準確地說,神就是祈禱士的原型。那些出生于現世之中的凡人僅僅是在模仿神操縱意識之浪的方式,但是卻永遠都無法達到最完美的程度,所以由凡人具現的力量被稱為“祈禱術”,而由神具現的力量則被稱為“奇跡”。
而現在,當即將成為完全體的女神終于回到念之海中時,一切的連通便全都不再需要。融入念之海本體的完整的女神,將有能力發動起真正不可思議的祈禱術。
那將會是改變整個世界的奇跡。
“改變整個世界?”詩帆的眼神中一瞬間摻雜進了不安。
“覺得害怕嗎?”容顏完全相同的女神走近,凝視著自己的終末。
“恩……有一點。”少女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可是那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我們有這麼做的資格嗎?即使是超越一切的神靈也好,以整個世界為代價所作出的改變,是被允許的嗎?”
聖十字劍持有者審判的眼神從女孩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身為終末的詩帆有權活下去,但身為神靈的伊修托利是否能夠回答來自凡人的質問?
“這樣的選擇並沒有錯。”和自己相同的聲音再度響起,沒有任何迷茫和猶豫,“因為,我們就是這個世界的意志。”
超乎想象的答案迫使詩帆猛地抬起頭。
“作為最後形成的界,念之海中的一切全都來自于意識本身。無論是現世、靈界還是幽界,一切的執念也都匯聚為這片深邃海洋中的水流。祈禱士們認為它從來都只靜靜地接納從三界滲透而來的意識之流,但卻從來不送還任何一滴執念的水珠。可事實上,這是錯誤的。
“正如同靈界與現世形成質能之間的循環,幽界與現世形成生死之間的循環,念之海也同樣與現世形成了一個守恆的循環——理想與現實的循環。
“人不可以選擇在什麼地方、時代和環境出生,因此自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名為不平等的東西便已烙入了靈魂之中。世界就是如此殘酷,而且殘酷得理所當然。
“然而,盡管生命只是流淌于歷史中一點光芒,盡管靈魂只是輪回于幽界之中的微弱火花,盡管凡人一定要在這殘酷的世界中憑一己之力掙扎求存,他們不滅的意志卻依然會延續下去,成為永恆的波浪徘徊在念之海中,等待著某一天成為改變世界的原動力。
“凡人為了改變自己無法改變的世界,將執念堆積在念之海中;而念之海為了達成凡人的願望,創造出了名為‘神靈’的存在。
“那就是我們——由‘始源’、‘本體’與‘終末’三個部分組成,為了認識和感受凡人而降臨到人間,並在最後帶著自己的選擇返回父親懷抱的意識體。
“作為世界的女兒,我們是有資格改變這一切的。”伊修托利翡翠的瞳孔中流淌著堅定與自信。
“你想要改變這世界嗎?”女神再一次問,腳下的深藍色海洋中涌動起一輪輪的漣漪,仿佛急切地等待著終末的答案。
神由人所造,所以擁有和人一樣的心。當獲得巨大的力量和無約束的權力時,女神一樣會因此動搖,一樣會因此墮落,一樣會因此遺忘自己被創造的目的和夢想。所以,念之海等待了上千年,卻依然無法達成改變世界的願望。
可是……
“我想要改變這世界。”詩帆小聲但毫無猶豫地回答。女孩取出珍藏在懷中的繪卷,然後翻開了扉頁,“從誕生時起,我的書就一直是空白,從未有過任何信息在上面出現過,為此,我曾經想要逃避。
“可是,現在我已經決定不再逃避自己了,我想要接受命運所賦予的一切,接受自己,接受他人,接受周圍的事物。我希望能以自己的意志在這書上寫下些什麼,並且證明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所以,我才會選擇開啟調律之門扉。”
這世界渴望進步的執念是確實存在的。
“我渴望改變。”
夢琉與久遠的融合體微笑起來,然後溫柔地摟住了詩帆︰“那麼,開始吧。讓伊修托利達成父親的願望,讓伊修托利祈禱這世界的改變。”
蜷縮在另一個自己的懷中,女孩安心地閉上眼︰“伊修托利的身體,很溫暖。”
一滴液體落入深藍色的水中,發出巨大而低沉的水聲,一切又重新歸于平靜。然後,又一滴液體滴落,再次發出巨大而低沉水聲,而後再次歸于平靜…….
接著,一切豁然開朗。
光之羽翼終于完全展開了。
那翅膀就仿佛巨大的帷幕,遮蔽了整個蒼穹。
成千上萬道光芒象噴泉般從每一片羽翼的末端涌出,它們編織出遮天蓋地的極光帷幕,隨後讓那搖曳的彩虹綿延萬里,傳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極北之地的特里亞峰,艾拉澤亞的金色平原以及海那一頭遙遠的卡那多斯大陸——到處都充滿了神之雙翼的光芒。
“伊修托利終于成為完全體了。”理查德冰藍色的瞳孔中流露出無比的欣喜。
“不可能,難道首領失敗了?”摩提達爾慌亂地停下法術,接著卻被整個攫去視線,“那……世界將會怎樣呢?”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祈禱術。”望著五彩繽紛的天空,芙羅拉靜靜地自語。
懸浮在空中的已不再是詩帆,而是由詩帆、久遠與夢琉共同形成神之完全體。那個由金色光芒勾勒出的縴細身影,透過念之海的領域,映照在三界之中。靈界的元素主宰在她的歌聲中沉醉,幽界的深邃瀛海因她的光芒而律動。
或許在伊修托利之黎明時,凡人所能做的僅僅是仰望著天空中的極光,感慨新女神的誕生。然而此時此刻,傳遞而來的卻並不僅僅是華美的景象,還有直透心靈的震撼。
那是伊修托利執著的祈禱。
那是世界要求改變的決意。
那是渴望一同共鳴的和聲。
所有人的身體中都浮現出無數的光粒子,仿佛被磁鐵吸引般曳著金色的尾焰奮力向光源飛舞,紫色、銀色、金色與猩紅組成的光之洪流從天空深處傾瀉下來,也許此時此刻,整個世界都在抬頭仰望吧?
由極光編織出的大網終于被凡人意識的共鳴之光填滿了。
伊修托利歷○八年四月六日,整個星球都被包裹在伊修托利完成的不可思議的光之繭中,仿佛等待羽化的蛹一樣沉沉睡去。
接著,從中傳來一聲殼裂的輕微脆響聲。
伴隨著這聲音,一只小小的翅膀探了出來。
『沒有任何一滴水不是源自大海,它注定要重新回到那誕生它的地方。離開大海與回歸大海,是始源,也是終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5 17:26:22
終章
綻開的世界
伊修托利歷○八年四月七日,新的一天。
『歷法並沒有改變,因為改變的是世界本身——前一天是奧羅拉紀伊修托利歷○八年四月六日,而今天,則是伊修托利紀伊修托利歷○八年四月七日。』
清晨的微風悄悄帶起窗簾,朦朧的陽光于是偷偷漏進房間,落在女孩的身上。暖洋洋的味道讓睡美人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眸子,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對自己的大座鐘——時針的位置正指向八點。
“該死的……”女孩晃了晃腦袋,然後撐起鉛一樣重的身體,“我居然又熬夜了。”
不過無論如何,通宵工作的決定還是值得的,因為原本在書桌上碼了三尺高的文件此刻已經全部處理完畢,只剩余下手頭的最後幾份了。但是說起來,自己為什麼非要在六日之前處理完全部事務呢?又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軍情,放到明天做也不是不行吧?
醒來的睡美人用手托住下巴,靜靜地開始自我檢討。
下一刻,她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不顧儀態地大喊︰“四月七日~!糟糕,已經來不及了~!”
當院長室的大門“砰”地一聲打開時,沙夫朗•;比茲嚇了一跳。可是還未等他張開口,一個風風火火的人影便兩眼放光地從陰森的房間里以不可阻擋之勢沖了出來,然後一把拎起中年男人的領子。
“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震耳欲聾的怒吼在副院長的耳畔回蕩,“你知不知道今天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開放日?接下來整個一年的運做能否成功就全看今天的表現了,你居然還一副如此悠閑的表情?”
“那個,院長大人……”
“不要解釋,解釋就是掩飾。”女孩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現在沒空羅嗦,立刻給我想一個方案出來……”
“如果您是指開放日的布置問題,已經全部都做好了。”沙夫朗堆起滿臉笑容,以最快的速度吐出一連串解釋,“因為正式開始的時間是十點,所以我認為沒有必要在兩小時之前就叫醒疲勞的院長,相信您也希望能以精力充沛的姿態去和精明的贊助者們周旋吧?”
十分鐘後。
“沙夫朗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選中的人才,如此一來那些好大喜功的貴族一定會非常滿意的。”在查看過整個布置和人員安排後,院長大人的臉上綻放出奸商一般的笑容,“好吧,既然時間這麼充裕,那麼我也去打扮一下好了。”
這里是里德爾孤兒院。作為位于繁榮王都之中的收容所,此處不僅具有最大的規模,同時還管理著全國三十四所孤兒院的運行狀況,與索非亞和巴馬丁之間也有相當緊密的聯系。可以說,里德爾孤兒院的成敗,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到全大陸孤兒院的命運,從而最終影響到孤兒們的未來。
所以,必須要做到最好。
四月七日是孤兒院的開放時間,事實上則是贊助商們前來考察投資成果的日子。在這一天,無論是貴族還是商人異或是國王派遣的專員,全都會來到這里,評估孤兒的資質,教育情況以及孤兒院本身的影響力,能否得到繼續運做的資金,考察時的表現非常重要。
在這一天,里德爾孤兒院的美麗管理者會搖身一變,成為名利場上的千金,在各個勢力之間巧妙地周旋,並不時以完美的微笑和優雅的禮儀打動對方。而特別選出的孤兒們也同樣異常配合,全都在人前展現出過人的聰穎和誘人的可愛。
一切都完美無缺,今年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了~!院長在心中默默地盤算著,抬起頭時卻與一雙紅色的眼楮接上了視線。
這個人……好高呀~!
“幸會,你就是里德爾孤兒院的院長,澤菲利斯吧?”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請問您是?”女孩仰著頭問。
紅眼黑發的高大男子點了點頭︰“我是莫巴帝-辛格威斯。”
銀翼商會大名鼎鼎的副會長~!當澤菲利斯察覺到對方身份的瞬間,兩眼立刻變成了星星。哼哼,原來銀翼商會也終于打算用慈善事業來為自己擴大影響了嗎?很好,那就讓我來好好地給你上一課吧,雖然是孤兒院院長,可是在討價還價上我是不會輸給商人的~!
“我知道很多人總是把我的一舉一動和銀翼聯系起來,不過這次我並不是代表商會前來的,而是出于我個人的想法。”似乎並未察覺到澤菲微微揚起的嘴角,莫巴帝自顧自地解釋,“換句話說,我希望能以個人身份對孤兒院進行贊助。”
“匿名的無償贊助。”他強調了一句。
“咦?”女孩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當然,在那之前,考察是必須的。”男子再度一板一眼地說道,“如果方便的話,就請為我介紹一下孤兒院的制度和運行吧。”
“好,好的。”狡黠的院長終于回過神來。而當兩人漸漸離開人群時,澤菲還是忍不住提了個問題,“但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匿名的無償贊助?”
“這也是我想提出的問題。”莫巴帝並沒有給出答案,“來之前我曾冒昧地翻閱過你的履歷,作為里德爾皇家學院的學科第一名畢業生,想必出路並非是管理孤兒院這一條吧?我相信銀翼商會同樣曾希望能得到你的效忠,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能是因為……我也是孤兒……”澤菲利斯簡短地回答,臉上浮起虛飾的笑容。
“是嗎,好寬泛的回答。”莫巴帝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對于我來說,不太希望孤兒在這麼小的年紀,就必須為了生存而露出那種不自然的笑容。這個世界並不完美,還有很多需要糾正的地方,雖然我並不認為自己擁有改變社會的能力,不過至少,金錢的作用還是很大的,而我恰恰擁有不少這種東西。”
“希望這一次,能正確地運用手中的力量吧。”
還真是能說啊,理論都是一套一套的。院長在心里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另外有個小小的建議,如果想要掩飾通宵工作後的疲憊,需要注意的細節可是很多的。”紅眼的男子突然微笑起來,“僅僅掩飾眼楮上的血絲根本不夠,至少要將眼影也一並抹除。下次請務必注意。”
“什、什麼?”女孩在一瞬間驚訝地張大了嘴。
或許會很談得來也說不定。
『這個世界的確並非完美,因為凡人的願望本身便是矛盾的。成功的存在必定要以失敗為對照,財富的積累必定要以貧窮為代價,所以,即使是神也無法達成理想的平等。但至少,身處其中的人們並沒有放棄對希望的追求,也並沒有一味將這不公歸結于單純的命運。』
穿過由盛開的鈴蘭花裝飾的潔白長廊,就是米特蘭王都華美寬敞的議會廳了。南洛倫丹聯盟的疆域幾乎覆蓋了全大陸的三分之一,而決定六個成員國命運的代表們,正是在此聚會的。
今天的與會者增加了一位——來自法赫多德的代表。此刻,那個名為托馬斯的男人正站在議會廳的一側,忐忑不安地等待著表決的結果。
“四票贊成兩票反對。”議會長朱利安-奧古斯特洪亮的話語聲傳遍了整個圓形建築,“那麼,作為一個整體,南洛倫丹聯盟願意接受法赫多德提出的合並協議,以及附屬的停戰協議。在全部抵抗都停止後我們將會派遣人員前往貴國,提供必要的物資援助與技術支持。”
這麼一來,對法赫多德長達兩年的封鎖總算結束了,再加上軍費的定額被約束在一定標準之下,相信該國的人民至少會好過些吧。不過……這種建立在強權上的和平,未免太讓人擔憂。
想到這里,金發女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請等一下。”當她快要走出鈴蘭長廊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女議員于是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對方有一頭棕色的卷發,看上去大概三十來歲,兩眼中透露出犀利自信的光芒。
“我是米特蘭的代表,布蘭德路特-達荷。”中年男子自我介紹,“您就是來自艾拉澤亞的法洛希黛-奧蘭德小姐嗎?”
“是。”女劍士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詢問。
“雖然此次議案順利通過,不過從反對票的比例來看,至少聯盟內部還是有相當大的分歧的。而因此得到的和平,恐怕也會相當不穩定吧。”布蘭德路特微微一笑,“我的國王希望能見您一次,畢竟,米特蘭王宮離議會廳並不算遠,而且我相信當其他代表看到南聯盟最大的兩國代表一同前往時,想必會有所感觸。”
對方說著,遞上一封以火漆封口的信。
法洛希黛拆開信,仔細地閱讀,接著,嘴角浮現起迷人的微笑。
“你的提議,我接受了。”她的聲音清脆嘹亮,“請帶路吧,布蘭德路特議員。”
『伊修托利能改變的僅僅是人與人之間的狀態,這個世界的生產力與認知狀況依然停留在原本的水平。但至少,命運的螺旋正在努力向著伊修托利心中的景象靠攏,總有一天,人們會擺脫**的牢籠,步入民主的殿堂』
夕陽西下,暖色的陽光為天空蓋上了一層暖絮。和密不透風的迷霧森林相比,頭頂的天空卻顯得非常空曠,有一種純淨透明的感覺。不遠處傳來潺潺水聲和鳥雀的鳴叫,更增添了幾分愜意悠閑。
只不過美景歸美景,奧露哈卻沒那個閑心去欣賞早已看了無數遍的落日——過了整整一天,老師布置下的課題依然沒有任何進展,這麼一來又會被狠狠地訓斥了。
正當她嘆氣的時候,一個威嚴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做得如何了?”
“黎、黎瑟西爾老師?”精靈女孩跳了起來,下意識地想要遮住身後的“成果”,不過那顯然只是徒勞。
黎瑟只是側了側頭,便輕易地看到了學生身後的景象——那是一株小小的山茶樹苗,大約才長了一米來高。而自己在凌晨布置下的任務是,通過祈禱術讓種子完全發育成為十年之樹,奧露哈顯然沒能達成預期的要求。
“非常抱歉。”精靈的一臉掩飾不住的沮喪,“我的能力還不足夠,所以沒辦法達成預定的目標。”
“光說抱歉有什麼用?”黎瑟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愛徒。
“那……”奧露哈愣住了,過了好幾秒,仿佛醒悟過來般猛地點了點頭,“是~!我明天還會繼續努力的,從頭開始做起~!”女孩的臉龐在一瞬間流露出堅決的表情。
“很好。”祈禱士的眼神變得欣慰。
但下一刻,師徒之間的對話卻被林間枯葉的沙沙聲打斷了。沒有任何征兆,一個人影走了出來。
祈禱士並不願意受到世俗制度的管轄,所以總是選擇人煙稀少的地方居住。可無論如何,精靈總是眷顧森林的,而這片廣闊的迷霧森林卻恰恰屬于一個古老死板的王國——精靈王國布拉因那斯。雖然沒有稱霸大陸的野心,但布拉因那斯的統治者同樣會對這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產生興趣。
上個月才剛剛拒絕,今天就又派說客過來了嗎?黎瑟西爾這樣想,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但今天,祈禱士的判斷卻罕見地出了錯,離開樹蔭的年輕人沒有長耳朵和白皮膚,那是一個有著火紅色眼楮的人類青年,臉龐洋溢著年輕與自信,眼神出乎意料地銳利。
“我是阿爾薩斯,”絲毫沒有察覺到緊張的氣氛,青年劍士上來就自報姓名,然後從懷里掏出一顆閃爍著光澤的灰色寶石,“芙羅拉告訴我說,只要把這個給黎瑟西爾,她就會了解一切,這邊哪個才是接收人?”
“是我。”祈禱士面沉如水地回答,接著朝人類點了點頭,“既然你帶有她的信物,那麼跟我來吧。”
這棵大橡樹形成的屋宇是建起的時間並不長,所以可說是第一次接待男性進入。根據阿爾薩斯自己的說法,他是一名掌握了雲耀之奧義的劍士,並且擁有大盧爾德競技冠軍的偉大頭餃。可是那樣的力量還不足夠,為了能成為世界最強的劍士,有必要要掌握祈禱之奧義,為此劍士探詢了整整三年,這才找到隱居于法赫多德的芙羅拉,接著婉轉來到此地。
“我拒絕。”黎瑟西爾簡短地回答,站起身示意談話到此結束,“雖然祈禱術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可那絕不是為了戰斗而存在的,更不是為了你一個人的痴心妄想。”不等青年來得及反駁,精靈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啊?居然逃跑了?”阿爾薩斯一臉的困惑。
“不是逃跑,只是依靠瞬間位移回到自己的房間去而已。看來老師不是很討厭你,否則可是會強行送客的哦。”奧露哈接過話頭,接著立即就後悔了——因為對方的注意力毫無懸念地轉移到了她的身上,而不巧的是,女孩離掌握瞬間位移的技巧還有很遠的距離。
“既然你知道那些術語,那麼你也是祈禱士吧?”青年赤紅色的眼楮毫無顧忌地打量著奧露哈縴細的身體。
女孩先是點了點頭,然後醒悟般地搖了搖頭。
可誓要領悟最強力量的劍士顯然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于是兩人就這樣對峙著,很快,連周圍的空氣也變得僵硬起來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夕陽已經逐漸沉向地平線,為了能打破眼前的僵局,奧露哈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了一句連自己都無法想象的台詞。
“你……要不要喝茶?”
“啥?”阿爾薩斯瞪大的眼楮說明,他的腦袋終于無法抑制地短路了。
『伊修托利的力量令三界界限變得清明,因此在這里,重疊領域尚未成型。可是,正如凡人的知識和技術沒有改變,祈禱術的知識和技術也同樣得到了保留。這個世界里,的確存在著可以感應到念之海的祈禱士。而他們所置身的立場,依然是觀察,而非積極向上的參與。這樣的選擇究竟是好是壞,或許只有時間才能證明。』
雖然還未到卡那多斯大陸最美麗的秋季,但今天的溫菲爾德學院同樣顯得熱鬧非凡。
大盧爾德祭典的氣氛似乎已經徹底感染了象征魔法之理的七座高塔,此刻它們全都被纏繞上了無數奧術召喚出的光環。而中央大道的兩旁,盛開的櫻花則營造出海市蜃樓般的景象,讓所有置身其中的人流連忘返。
只不過,依然有一個行色匆匆的高階法師對周圍的一切浪漫改變全都熟視無睹,只是以跑步般的速度沖向自己的實驗室。
這個研究絕對會讓整個學術界大吃一驚~!理查德-巴雷斯興奮地想。
一直以來,人們的認知水平都局限于靈界、現世與幽界之間的互動,但現在,理查德要證明,這個世界上還存在這另一個不為人所知的界——意識界。那是祈禱術的源泉,而且與現世之間,必定存在著某種奇妙的聯系。
當那聯系的真相揭開時,或許整個世界的結構便能徹徹底底地呈現在眼前,這將是多麼誘人的前景~!光是為了那一時刻,理查德已願付出任何代價。
可是,當高階法師興沖沖地跑進高塔時,卻發現大廳里空空蕩蕩,除了幾個看門的反奧傀儡外,只有兩名學者寂寞地堅守著崗位。
“人、人呢~!?”瘋狂的研究者氣急敗壞地大喊。
“理查德教授,大部分人都前往大盧爾德參加祭典去了,請假單在書桌的第二個抽屜里。”摩提達爾早已習慣了對方的態度,“另外,實驗法陣也已調整到自動導航模式,每隔五分鐘進行一次臨界檢測,應當可以無故障運行七十二小時以上。”
“而即使出了故障,也有我們在這里守護。”艾萊卡應和般地補充了一句,繼續奮筆疾書。
面對這種實驗無法繼續的狀況,高階法師只得忿忿地撇了撇嘴,然後走近實驗室的中央法陣,仔細地開始檢查。
這是一座在常人看來眼花繚亂的立體法陣。最基本的精靈文字全都凝聚于巨大的基座上,形成一道稠密的光柱。以此為中心,無數衍生而出的小型法陣則眾星拱月般環繞在四周,並象衛星一樣繞著中央的光柱旋轉,變換出莫測的圖形和組合。
“以太之光”,可以推演出意識界的不可思議之法陣。
現在,這猶如星系一樣的存在正以極為規律的方式循環變化著,能量的傳遞同樣十分穩定。高階法師挑剔的眼神中于是流露出一絲滿意的神情。
“這個自動導航是羅蘭設定的吧?他果然有過人的天賦。”理查德想起了什麼,“說起來,羅蘭人呢?”
“也已經前往大盧爾德了。”文靜的女法師這樣回答,然後埋首于成堆的記錄手冊中。
“那家伙……不是說不打算交女友嗎?”教授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句。
“娛樂並不是只有上街搭訕而已,畢竟,在這種高強度的魔法實驗下,年輕人還是需要放松的。何況大名鼎鼎的火龍組合也在那邊開了專場的演唱會,相信頗有吸引力。”精靈法師露出善意的微笑,“理查德教授,您看今晚就我們三人守夜如何?”
“好吧。”同樣沒有女友的高階法師無奈地聳了聳肩。
『這世界上並不存在神。準確地說,神靈尚未誕生。因為念之海的一切都成為了改變世界的原動力,當新的世界誕生時,世界的意識一片空白,既沒有瘋狂的仇恨,也沒有愛戀的思念,更沒有迷茫與困惑。此時此刻,空空蕩蕩的念之海正在等待著屬于凡人的執念,再次流淌入自己的懷抱之中。』
輝月高懸的夜晚,街道像沉在水底一樣蕩漾著——喧嘩的人群、成串的燈火、各色招牌的路邊攤,奇妙的音樂聲、五彩的錦幡、熱騰騰的食物香氣、招徠生意的賣藝人、拿著風車跑來跑去的孩童。滿街旗幟飛舞,在月光和燈火的照耀下,像亂綴了繁花與雲霞的畫卷,一直延伸到夜市廣場盡頭那一片幽邃無邊的天穹中。
當然,還有華特-華特、杰克-維爾以及克拉-達格三位著名吟游詩人共同舉辦的大型演唱會,地點就在大盧爾德競技場對面的圓廳里。
這就是大盧爾德一年一度的“雲耀祭”。
很久以前的四月七日,皇帝雅加西為了拯救這個城市,和某位無名的祈禱士聯手,奮不顧身地與元素之王戰斗,最終雖然擊潰了對手,但他自己同樣深受重傷,最終在五年後去世。這個祭典正是為了紀念他,以及他所留下的遺產——雲耀之奧義。
只不過百年之後,“雲耀祭”已經演變為了單純的節日,一個讓所有人歡聚的日子。
『所有的記憶與歷史同樣被改變了,再構成的世界全部由念之海中的執念創造而出。以改變的那一刻為起點,過往的回憶與歷史則得到了全新的書寫,僅僅是為了配合伊修托利所創造出的結果,而真正的歷史,則早已被遺忘在了無法追溯的過去。』
『雖然人們以為腦海中所反映出的一切、書本中所記敘的一切便代表了這個世界演變的全部,但其實,沒人記得真實的過去,也沒人知道調律的真相,除了這個新世界的創造者——』
『伊修托利。』
快樂像失了控的鼓點一樣隨處播撒在熱鬧的集市,可是沒有一個人發現在燈火的陰影下形單影只的少女。伊修托利站在熙熙攘攘的氣氛之外,川流不息的人潮繞開她,像流水繞開小小的礁石。
雖然有想過去撈金魚,或者買個面具來戴,但是撈來的金魚要養在哪里?戴上的面具又要給誰看呢?
這個新世界是無數執念相互作用的最終結果,但是似乎卻無法接納創造的執行者——唯一保留有舊我的伊修托利。所以,現在的自己是否應當離開這一切,封印去全部的回憶,然後象個本分的祈禱士一樣,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建立起新的重疊領域呢?
可是……那樣的話……
黑發碧眼的少女走在熱鬧非凡的街道中,覺得十分寂寞。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人群中分離出來,恰好撞到了伊修托利。
“啊,真是對不起~!”對方勉強恢復了平衡。
透過燈影斑駁的街道中,青年的臉龐映照入了少女翡翠的瞳孔,那一瞬間,周圍的聲音全都消失,就連時間都仿佛凍結般靜止。
沒有辦法言語。
“其實我是從學院里逃出來,所以有些疑神疑鬼。剛才錯以為走在旁邊的人是教授,還以為他特地跑過來想要抓我回去,結果逃了好一陣才發現根本是誤會。”金發男子一邊自嘲地微笑,一邊向女孩解釋。可是下一刻,他的聲音中卻摻入了驚訝和擔心︰“你……你怎麼了?是不是剛才撞疼了?”
“咦?”女孩回過神,摸了摸臉頰,有些濕潤。
怎麼會不知不覺地就流下眼淚?
“討厭……”伊修托利連忙用力地揉搓起眼楮,“一定是有沙子跑進去了~!”
沒用,淚水就好象決了堤的洪水一樣不停地流下來。雖然女孩一直想要勉強擠出笑容,可是最後,那微笑也終于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啜泣。
對方禁不住露出傷腦筋的神情,可是他並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考慮了短短幾秒後,理應負責的肇事者提出建議︰“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坐一下?”
雖然整個城市都沉浸在歡樂的海洋中,蜿蜒的星辰河畔卻十分寧靜。湛藍的長河如同一條綢緞,靜靜地流淌過喧鬧與熱情,悄悄地為城市點綴上幾絲悠遠。
“現在好點了嗎?”有著水色瞳孔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問。
“好點了。”伊修托利思索著該如何解釋,“其實……”
“不,你不用說了。”對方微笑著搖了搖頭,“以前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還是先藏在心里吧。無論如何今天是難得的‘雲耀祭’,如果不好好地玩一下,那可太對不起自己了,你說是不是?”
“恩。”女孩點了點頭,同樣回以溫柔的笑容。
“遲了介紹,我是羅蘭,羅蘭-斯特萊夫。溫菲爾德學院的中階法師,隸屬于七號塔的研究員。”
“我是……恩,夢琉、久遠、詩帆,你喜歡哪一個名字?”女孩任性地提出沒有答案的問題。
“啊?”羅蘭的笑容僵住了,額角上有幾滴冷汗順著臉頰淌下。
眼前的碧眼少女擁有夢幻般的容貌以及自己最贊賞的一頭飄逸長發,不過就性格來看卻似乎是相當難以琢磨,先不提之前讓人愛憐的哭泣,現在突然提出來的又算是什麼奇怪的問題?
雖然“夢琉、久遠、詩帆”這三個詩情畫意的名字自己根本就不清楚蘊涵著何種特殊的意義,但是用膝蓋想也知道,無論選擇哪一個,結果都會相當淒慘。
“我覺得都非常好聽,實在沒有辦法在其中作出選擇。”金發青年最後只能選擇最爛俗的經典答案。
“哼,”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失望,伊修托利露出小貓一樣的表情,“算了,那就叫我伊修托利好了。”
“伊修托利?”法師愣了愣,“你說的‘伊修托利’是指歷法上的那個‘伊修托利’嗎?”
“對哦,就是那個‘伊修托利’。”黑發碧眼的少女一字一句地回答,然後從長椅上站起身,一把拉起羅蘭,“來,別發呆了,既然你都說要去玩了,那就趕快帶我去吧。我想要買個面具,還要吃海鮮燒烤,對了,放煙火和射氣球也是必不可少的項目~!”
“是是。”回過神來的羅蘭苦笑著點了點頭。
于是,兩人相遇了。
『時間再度開始流動,意識的水滴再次流淌入沉寂的海洋。』
『當念之海再度被填滿之時,必定會有新的神誕生,必定會有新的完全體誕生,也必定會因此產生另一個新的世界,一切也將在那時再度踏入進步的螺旋。不過,將會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吧?』
『再廣闊的海洋也是由水珠匯聚,它注定要重新回到那誕生它的地方。回歸大海與離開大海,是終末,也是始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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