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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衣沅]熾愛狂男【狂男系列之五】[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29:35     標題: [衣沅]熾愛狂男【狂男系列之五】[全文完]

熾愛狂男(狂男系列之五)作者:衣沅 

因為母親的病,程芸舫竟得當一個三歲半小孩的媽!
她只不過是個老師啊……豈料這霸道的男人竟威脅她,
要她還出訂金!攏是為著二十萬,她也只好撩下去了──
看在孩子聽話可愛的份上,她可以不計較他的惡劣態度,
但是連他老婆也得一併扮演?!到底有沒有搞錯啊?
身為鑽石單身漢,梁若寒最在意的卻是失去母親的兒子。
他看多了虛偽的人工美女,但這小妮子雖然麗質天生,
卻老愛用那雙無辜的盈盈大眼勾人魂魄,企圖出爾反爾!
然而意外得知她的困難處境,又讓他對她心生憐惜……
誰知她竟處處拒絕自己,一副避他如蛇蠍的模樣──
看來他得多與她「培養感情」,才能更勝任爹娘的角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29:56

  楔子
  
  「程老師,別再猶豫了……我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不是我拚命幫妳留下面談機會,像這麼好的缺,怕早被別人搶走了。」「大蘋果雙語幼兒學校」的負責人苦口婆心勸說她旗下的幼教老師。「妳想想看,以妳在幼教方面的專長,擔任專屬家庭教師最合適不過了。」
  
  「嗯──沒錯,這份工作聽起來很令人心動,但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程芸舫沉吟再三,雖只是個幼兒園老師,她的思慮比很多女孩更成熟周延。
  
  「哪裡怪了?薪水太高嗎?哈!十萬元對經濟實力好的家庭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園長受朋友之托,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名專職照顧三歲娃兒的家庭教師。
  
  對方願意付出高薪,但要求必須是外表、學歷各方面條件都優秀的未婚女性。
  
  衝著對方超高的薪酬、及奇怪的外表條件要求,程芸舫再心動於高薪也難以消去梗塞心底的疙瘩難受。
  
  沒錯,她需錢孔急,為了母親的長期慢性病,她已經日夜不停地工作又兼差,況且,她真的受夠了勢利無情的大嫂對病中母親頤指氣使的爛德性──
  
  那又如何呢?不表示為了錢,得去做些令父母親蒙羞的事情吧!
  
  畢竟她不是第一天出社會了,打死也不信有什麼單純的家教工作,可以月領十萬的高薪?!
  
  內心掙扎不已的她閉上眼,整齊的貝齒輕咬著紅潤的唇,程芸舫堅決地告訴自己:不可以!絕不能讓自己有任何的借口落入危險當中!
  
  「園長……我想,還是讓給別人吧。目前,我有幾個兼差在做,日子還撐得過去。謝謝您,一直為我爭取各種賺錢的好機會。」
  
  垂下濃密捲翹的眼睫,她美麗清妍的容貌有一股難以言說的哀愁落寞。
  
  程芸舫,一向是園裡最受家長和小朋友喜歡的好老師。擁有亮麗出色外型的程芸舫喜歡穿著粉彩色成套的運動服,黝黑筆直長髮隨意以絲巾紮成一束,一雙白色球鞋方便帶孩子們盡情跑跳──
  
  她喜歡跟孩子打成一片,捨去年輕女孩愛打扮的天性,堅持穿得簡單更能與童心貼近。只是,她的美麗屬於渾然天成的,不必任何的妝點修飾,依然美麗不可方物,輕而易舉攫取眾人欣賞的眼光。
  
  「什麼?!我的大小姐!妳可不要跟我過不去啊!知道嗎?對方已經知道妳,催著要排面試時間吶!」園長驚訝地望著她帶愁的眼眸,嗓音激動揚高。「妳啊,別想太多了,社會沒有妳所想的那麼險惡。我這位朋友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算是極有社會地位的男人,他只是心疼單親的兒子沒人照顧,妳不必先入為主當他是壞蛋嘛!」
  
  「園長,我──我……就是不想冒險。哎……對不起──」看園長的表情既焦急又失望,她真的感覺愧疚。
  
  「我就知道!妳連我的人格都不信?!我的心是那麼壞的嗎?」園長心疼地看著眼前她自己一手栽培的當紅幼師,語重心長道:「好啦──芸舫,相信我一次吧,為了妳自己和病床上的母親,何不試一試?來,這張支票是我朋友給的簽約金,妳先留著──我知道妳每一星期都要跟醫院結帳一次,先拿去頂著吧!其它的事,慢慢考慮沒關係。」
  
  「園長……這個,我──我又還沒決定……」她看著那張支票,心頭開始猶疑了。和藹的園長是帶領她在幼教這行不斷成長的好長輩,園長的一片好心,怎麼能輕易抹煞?
  
  為什麼自己明明身陷困境了,在機會來的時候,卻不能放大膽往前跨步呢?
  
  「拿去拿去──他不缺這點小錢的。」園長看出她膠著的思緒,貼心地將支票放進她手裡。「沒關係,如果妳不肯接這份工作,再慢慢還錢就好了。放心啦,園長又不是黑社會放高利貸的,還會為了這點錢跟妳過不去嗎?」
  
  「謝謝妳……」她感激地緊握住園長的手,眼眶泛紅。「妳真的對我太好了!我……」
  
  「好好好!乖孩子,我瞭解妳的苦處。 別擔心,一切都會熬過去的。」
  
  程芸舫終於還是收下園長的好意,她實在累了,很需要休息一下、喘一口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30:19

  第一章
  
  台北,寬闊濃蔭大道
  
  此處正是各行各業的時尚男女最愛落坐的雅致咖啡街。充滿歐陸風情的原木擺設,屋裡花香與咖啡香芬芳流逸。靠窗的一隅,正對坐著一對年輕的男女,看得出來,他們正為某個話題僵持不下。
  
  衣履畢挺的帥氣俊男與五官亮麗的氣質美女就這麼僵僵端坐著,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彼此都不肯先把話講出來,好像誰先開口,誰就輸了這一局。
  
  他們的靜默、各懷心事,對比咖啡屋的溫暖甜馨氣氛,委實是煞了風景……
  
  枉費啊!這繁榮大都會人潮洶湧如海浪,難逢這樣的帥男靚女絕配耶。
  
  眼前這一幕,若以攝影機拍攝起來,儼然就是一隻動人心弦的廣告片場景,只可惜呢──氣氛實在給它冰凍得很像北極寒地。
  
  彼此誰也不先搭腔的尷尬僵滯,詭譎冷絕的冷漠,在這對令人眼睛一亮的一對璧人間,久久化解不去。
  
  「咳!程小姐……妳到底在想什麼──總是說句話吧?」男子首先開口。
  
  「我……」程芸舫遲疑地微張嫣唇。
  
  「妳不說話,誰知妳到底想怎樣?我不是閒著沒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男人終於耐不住性子而打破沉默。
  
  毫無疑問地,這位正在生氣的男子算得上難見的英俊挺拔,深邃五官如刀鏤刻般俊朗有型,濃密的眉宇、高而尖挺的鼻樑,一頭剪修得酷帥的濃黑短髮,還有那雙因怒氣而抿緊的唇,搭配起來可是十足十的超級帥男,但凡是個女人,見了他都要呼吸困難、神魂顛倒。
  
  只是,此刻這名英俊男人的口氣並不太客氣,慍怒的他彷如一枚幾乎要爆發的炸彈,只要再多那麼一丁點的火氣,整間咖啡屋可能會被夷為平地。
  
  「我……我很對不起……這件事,我需要仔細……考慮──因為,我當初聽到的條件完全不是這樣……」
  
  他臉上的暴戾令對面坐著的美麗女人欲言又止,茫然瑟縮地眨動她深邃眼眸。
  
  怎麼會這樣?她充滿疑惑的眼眸投向他瞳裡的霸氣──這男人明明長得是令女人傾倒的英俊好看,從他身上要價不菲的意大利西裝、手腕那只閃亮的肖邦名表看起來,他應是所謂「上流社會」的菁英士紳才對啊!
  
  可是,他強勢凌銳的眼神,以及完全沒有商量餘地的霸道口氣,她怎麼樣也無法和他高貴儒雅的裝扮湊在一起。
  
  程芸舫不安地挪動身體,她發現自己的雙腿正不受控制地在輕微發抖──
  
  「考慮?還考慮啥?這個節骨眼上──妳不是要反悔吧?妳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男人激動地握起拳抵在桌面。
  
  兩杯飲料早融了冰,因他的用力而晃搖不止。程芸舫連忙伸出手,穩住自己面前的那杯飲料。「你──拜託一下,不要這麼大聲好不好?!人家都在看了。」
  
  他氣吁吁瞪著對座的女子,她害怕又羞赧地緋紅了雙頰,似乎受了男人不小的驚嚇,晶瑩瞳眸氤著薄薄的淚霧。
  
  男人的目光始終沒離開她晶透剔亮的眼眸,那是一雙純淨無瑕、單純而顯得無辜的雙眼,一般男人見到這樣的盈水柔波必然心生愛憐,正常狀況下,他或許也不該例外。
  
  只是呵,她竟然帶著這雙無辜的眼睛,推翻之前彼此已確立的協議,好像算準了男人絕對吃她這套似的,尤其在他沒有時間找替代人癬箭在弦上的節骨眼兒,她想用無辜的表情耍賴,然後再對用人緊迫的他予取予求嗎?
  
  哼!太可惡了!一想到眼前這女孩敢對他耍心機,內心氣焰更熾旺。
  
  「早就說好的事情,妳現在突然反悔,怎麼叫我不要大聲?」男子氣憤地睜大眼。「二十萬的支票妳也收了,如果妳不能答應,為什麼收錢這麼阿沙力?」
  
  「梁先生,請你搞清楚──我答應的是擔任你兒子的褓姆,而不是你家的女主人。」程芸舫牽起嘴角,勉力的微笑是為了保持她一貫溫柔高雅,但態度絕對是不容任何改動的毅然堅定。
  
  「這──這兩種有什麼不同嗎?」男子不解地以斜眼睨住她,厲聲質問:「妳腦袋是怎麼長的?我以每月十萬元的代價,請妳程芸舫小姐做我兒子的母親,讓他擁有一般孩童該有的母愛,妳只需要在我兒子面前扮演梁太太、梁媽媽的角色──這,有什麼難呢?帶孩子是妳的專長不是嗎?」
  
  男人愈說愈是激動,噴火的瞳眸直直向她瞪射。
  
  然而,程芸舫平和的表情看不出太大的忿怒,只見她那小巧白淨的臉頰飄浮淡玫瑰色的霞彩,兩瓣柔唇著上亮粉糖霜般可口光澤,紅潤飽滿的雙唇如園裡初熟的草莓,嬌艷欲滴,叫人忍不住要咬她一口。
  
  真令人迷惑礙…
  
  這麼個看似美麗而無害的小東西,卻長著複雜的心眼,不夠定力的男人很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搞不清楚吶!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從鼻子冷冷哼出聲,眼眸定定望住她端秀美麗的容顏,等著看她如何出招,聽她到底還要狡辯什麼!
  
  「是,我很樂意擔任貴公子的家庭教師,但……我不想在小孩子面前撒謊,更別說假扮他的親生母親了──這點……非常 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到現在妳才說做不到?喂,耍我啊?!」氣憤不平的男子不解地研究她清麗典雅的臉龐。「程芸舫,老實說吧,妳是不是擺明了耍我?!」
  
  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敢開口說「做不到」?
  
  若非看在她是個弱質女子,且是人間難得的綺容麗貌;要不是她的水汪大眼不斷透出荏弱無助的求憐眼光,依他平日強勢個性,難保不會做出什麼駭人的舉動。
  
  對於她,他算是展現了非常、非常難得的忍耐了。
  
  「沒有,沒有──梁先生,我絕對不是耍你,只是說出心裡話而已。」她低下頭,緊抿雙唇。
  
  「哼!還說沒有?我兒子就要回家了,他也知道自己就快有個『媽媽』了,這節骨眼兒妳在彆扭什麼?」
  
  「天礙…梁先生?你──怎麼這樣對孩子說呢?」程芸舫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出她的看法。「母親和老師當然是不一樣的。我有把握做一個好老師,但……我再會教孩子,也不可能變成孩子的媽!請你不要強人所難。」
  
  噢,程芸舫吃驚訝異得簡直要昏倒了!
  
  這人怎麼可以滿口胡言地唬弄孩子呢?難道都做了人家的爸爸了,他還弄不清孩子的心是最脆弱,最禁不起欺騙的嗎?
  
  就算他事業再成功,錢賺再多,外形長得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就憑他對孩子撒下這個大謊來算,總體言之──他根本是個失敗的爸爸啊!
  
  「夠了!搞清楚好不好?妳已經拿了錢,也答應接這份工作在先,現在──妳唯一該做的,就是要扮演好這個角色!不管妳的理由是什麼,我就是要讓兒子擁有天下小孩都該有的。這,就是妳該做的本分!」
  
  梁若寒為了兒子,可說風度與耐性盡失,只一股腦兒激動地說出他為人父的愛深情切。
  
  「不!我不做這種事,也不能打這種迷糊仗。」程芸舫輕咬著潤紅的菱唇,語氣輕柔,態度堅定,對著男人說:「梁先生,孩子將來會恨死我……我不贊同你花錢請人假扮孩子的母親,這對孩子的傷害太大。孩子不會永遠是孩子,他會長大,等他長大了──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到時候你怎麼交代?」
  
  「住嘴!我花錢可不是請妳來說教的!」梁若寒簡直要被這女人搞瘋了!在他的字典裡沒有「不能」兩個字。
  
  她以為自己是誰?不過是當了幾年幼兒園老師,就自以為是兒童教育專家嗎?梁若寒心中大大不以為然。
  
  天底下沒有人比他更愛兒子,為了兒子他可以什麼都付出,何況以他擁有的強勢財富,絕不相信天底下有什麼事是「金錢」辦不了的事。
  
  「妳不要以為念了幾年教育就唬得了我!總之,妳什麼都不必再說了,我的兒子,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對他──」
  
  「梁先生,我不想騙孩子。我可以當他是親生的孩子教育他,但是,孩子不能叫我媽──他應該叫我程老師。」
  
  「程芸舫!」
  
  梁若寒既失去耐性,也失去了理性,初時對她基本的尊重禮貌已消失無存。
  
  他氣極,一把伸向前抓緊她纖瘦的臂腕,不留情地,一字一字咬著牙道:「我沒工夫再跟妳扯下去。現在──妳給我聽好,從明天起,妳的上班時間是二十四小時,月薪十萬,家用另計,在孩子面前……妳,就是他親生的媽媽,對內對外通通不准給我洩露半字──」
  
  「對不起,我辦不到!梁先生,可不可以請你放尊重點!放開我。」
  
  男人粗魯的舉止令她大驚失色,但手臂上的疼痛改變不了程芸舫的果敢堅決。她蹙緊眉峰,忿忿地撇開頭,不接受也不理會他的強勢壓迫。
  
  「沒有辦不到的!妳搞清楚──訂金已經收了,既然收了錢我們就照合約走,明天一早九點鐘就來給我報到上班。」
  
  「可是──當初……介紹這份工作的人不是這麼說的……我不能接受!」
  
  她堅決抵抗,在條件沒釐清楚的狀況下,怎麼能接受這份工作?
  
  「不管誰怎麼說──我說了就算!」梁若寒酷俊的臉上沒有絲毫可容商量的餘地。「妳最好準時來報到上班,在我兒子從鄉下回來的短短兩三天內,妳必須完成一個三歲半小男孩母親該有的樣子──我沒有時間跟妳咬文嚼字爭論下去!總之,妳如果敢不到的話,除了合約上明載的違約金之外,我會讓妳付出一輩子賠不完的慘痛代價。」
  
  他確實被逼急了!為了兒子什麼話都敢說敢做,更不容許旁人來妨礙兒子享有母愛,即使程芸舫帶淚的臉龐表現出害怕和無助,隱隱在牽扯他的知覺神經,一絲絲的不忍於心底泛延開來也管不了了……
  
  「梁若寒!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程芸舫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好歹你也是個有身份地位的大男人,居然這樣肆無忌憚地恐嚇女人?」
  
  「呵,平常我也不是這樣子的,那是『有人』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他咬牙切齒,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恐嚇是誇張了,但是……就怕我話說得不夠重,人家搞不清楚狀況。」
  
  「老實說,我討厭你這種說話方式。一點都不紳士,簡直像土匪!」她不住地絞揉手中的絲帕,此時她是真的很氣他的難溝通又不講理。
  
  「討厭我?哼,想請問一下──妳是什麼人啊?我有必要討妳的喜歡嗎?」梁若寒高傲地昂起頭,眼神閃爍著優越的霸氣星芒。「我可告訴妳,如果再這麼白目下去,還有更叫人吃驚的……妳信不信?」
  
  「你……」程芸舫瞠大一雙亮晶閃閃的動人凝眸。「你,你這個樣子──真像是個流氓無賴!」
  
  「對,妳說的一點都沒錯。」梁若寒冷冷撇嘴,似笑非笑。「為了我親愛的兒子,流氓也好,無賴也好,我現在擺明了恐嚇妳,最好妳知道怕……」
  
  「你……」程芸舫看著他,那剛毅的臉上沒有可以商量的可能性,他的眼底透出的堅決果斷,天崩地裂無以能撼。
  
  哎……長長歎了口氣,她頹喪地垂下頭,整個人都鬆垮了。
  
  程芸舫知道自己輸了。輸得徹徹底底,梁若寒是個烈性男子,他要做的,誰能抵抗得了?
  
  收下的訂金已經給母親繳了醫藥費及看護費,一時間她能拿什麼來還人家?還有每個月龐大的安養費用,缺少那份十萬塊的優渥薪水,恐怕重病在床的老母親也活不下去了。
  
  此時此刻,她徹底失落絕望了,所謂「一文錢逼死英雄漢」,何況她只是個辛苦討生活的弱質女子?!
  
  人都站在懸崖邊,再退一步就粉身碎骨,往後,她在梁家是要當褓姆、家教老師?還是台傭老媽子,都不是自己能選擇了……
  
  ***
  
  東方維納斯──
  
  一座彷若原版移植自典雅南歐的洛可可式建築,樓高十二層雄偉磅礡,直聳巍峨地矗立在大台北最精粹昂貴的地段。
  
  幾乎佔了有八層樓高的大樓牆面,醒目地躺臥一幅惑人神魂的裸女油彩。
  
  油畫裡,女人鮮麗耀目的五官,豐腴溫潤的窈窕曲線,無懈可擊的完美黃金比例,正是整座大樓的精神象徵。
  
  這棟造型耀眼、氣勢雄偉的建築可不是什麼來自歐洲的國際企業總部,也不是什麼偉大名家藝術博物館。
  
  「東方維納斯」是一座貨真價實的整型醫院。
  
  程芸舫望著它的獨特雄偉,內心無限讚歎!這樣高的品味眼光,和這麼大的手筆,若非能力超強,加上企圖心旺盛的經營者,怕是做不出如此令人歎為觀止的壯闊霸業啊!
  
  其實,程芸舫一大早就來了。她獨自在這卓然不凡的大樓前流連許久,那華麗的雕花廊柱吸引住她的目光,禁不住地一再欣賞。
  
  也就在欣賞玩味的時候,一邊在心中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走進去──
  
  「哎,真的不容易啊!這個男人雖然脾氣不好,而且有點蠻橫不講理,但是,他一手創辦經營這座醫院,以他三十出頭的年紀,算是十分厲害了。」
  
  從雕花廊柱,她緩步在裝置得十足歐風的大樓門廳內外游晃,明知自己推不了這個差事,又無法說服內心頑強的理性抗拒。她一步一聲歎氣,也不知自己到底踱了多久,直到一道嚴厲森然的男聲在耳邊揚起──
  
  「小姐,妳還有心情在這裡散步逛大街?難道妳不知道自己遲到很久了?」
  
  「啊?是你──嚇死人了!」她被狠狠嚇了一跳,猛地瞠大了美目。
  
  「欸?妳那是什麼表情?」梁若寒微蹙濃眉,不悅道:「等下我還有重要手術要做,沒空跟妳耗。真是的,沒聽過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嗎?我可不是閒閒地光等候妳大小姐大駕光臨!」
  
  「你──你實在是……」程芸舫被搶白一頓,氣怒令她心臟猛地抽緊。
  
  這男人,實在太傲慢自大了!哪有一看到人就罵個不停的?!
  
  然而,她氣歸氣,一抬眼望見身著白袍,神情嚴肅的梁若寒,竟然整個人緊張到不知所措,反擊罵人的話也吐不出半個字。
  
  「既然你這麼忙……不然,你先忙你的吧!」程芸舫嘟著嘴,表情不很開心。她本來就不是很想來,潛意識裡更是想逃離這個地方,索性順著他話推卻。「也好啦!既然你的事情那麼重要,我也不好耽誤你的時間──不如……改天再約吧!我走了,再見!」
  
  「慢著!不准走!」他霸氣地攔阻她。「妳不能走!我們現在就談,沒有多餘時間約改天。」
  
  「可是……明明是你自己說要忙著去動手術的──」程芸舫被他的捉摸不定搞得不知所措,不悅地嘟噥。「話都是你在說……」
  
  「少廢話。」梁若寒雙眼煚亮地落定她身上,堅定的眸光不容任何阻撓。「我秘書會帶妳到辦公室去,妳最好乖乖在那裡等著,等我開完個手術前的會議,再來處理我們之間的事。」
  
  「哦,好吧。你先忙你的,我等就是了。」
  
  一樣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程芸舫只得按照他的指示,跟隨秘書的帶領來到位居十二樓的院長辦公室。
  
  「程小姐,麻煩您坐一下,享用咖啡。」
  
  「謝謝。」程芸舫客氣地頷首回禮。「看起來,貴院院長十分忙碌。」
  
  「是啊,平常他已經夠忙了,剛巧今天有個大牌女藝人要動隆胸手術,她指名我們院長動刀。所以啊,才必須親自主持手術前的會議。他不是故意刁難妳啦!妳可別見怪呢!」
  
  「嗯,我瞭解──實在不好意思,麻煩妳了。」程芸舫點點頭。到底秘書護主心切,她伸手不能打笑臉人,便客氣地與秘書應酬了起來。「我可以等,別招呼我了,妳去忙吧。」
  
  她一面喝著熱呼呼的咖啡,一面打量寬闊豪華的辦公室,估量揣想將來的「僱主」除了脾氣暴躁之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那麼……我先出去忙了,請妳坐會兒,梁院長開完會馬上就回來。」
  
  「嗯,既然來都來了,我也有心理準備等他一陣子。沒關係……」
  
  程芸舫原有的侷促不安,在秘書笑容可掬的親切招待下化解無形。
  
  坐在裝潢風格十分冷冽利落的辦公室,她發現整座醫院運作得十分井然有序,不輸任何一個大規格上市公司的營業體系,可見得──梁若寒不只是個手法高明的整型專科醫生,他也是夠靈活的生意人。
  
  幾年前,留美歸國的梁若寒一手創辦經營這家整型醫院,短短幾年便堪稱全台知名。更厲害的是,除了台灣,它的名氣也響遍了東南亞各地。
  
  然而,縱使他擁有成功的事業、傲人的財富及非凡卓絕的俊美外表,關於他的身世來歷、家庭、情感生活種種……在眾人眼中,一項一項都是解不開的謎。
  
  在他打開知名度的幾年裡,與他傳出緋聞的藝人名模、千金名媛不知多少,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是他「認證」過的正牌女友,連神通廣大的狗仔大隊也不曾拍過一張比較具說服力的緋聞照片。
  
  沒有人知道,真正擄到他不羈浪子心的真命天女究竟是何方神聖。
  
  俗話說: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就在城中名媛淑女們,各個對他這樣的超優質男人「磨刀霍霍」地想盡辦法要佔為己有的時候,竟然傳出他已經有一名三歲半的兒子了。
  
  活生生的一個三歲半孩子!一條生命憑空蹦出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眾人只知孩子從出生就寄養在鄉下,沒有人知道誰是孩子的母親。 關於這孩子的來歷有太多太多的「傳說」,梁若寒不准任何人討論關於這孩子的事,他身邊的所有人縱使心裡再好奇,也只得噤聲不敢探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30:52

  第二章
  
  「喏,孩子的照片……妳先看看。」
  
  梁若寒從抽屜裡拿出一本相簿,扔到她面前。
  
  「嗯,好可愛的小男孩。哇,小小帥哥耶──他跟你很像哦!」
  
  程芸舫真心發出讚歎聲,照片裡的小男孩穿著雖然樸實,從他精靈的眼睛,活潑的表情,看得出來他是個聰明絕頂的小孩子。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這麼好看的孩子,他的媽媽應該也很漂亮囉!」
  
  「不關妳的事。」梁若寒的帥臉頓時又覆滿霜雪,冷得不近人情。
  
  「怎麼啦?我又說錯話了嗎?」程芸舫簡直受夠了他的壞脾氣。「稱讚孩子,順便稱讚一下孩子的媽,請問是犯到你的哪一條?」
  
  「妳──給我閉嘴!記住!往後在我及任何人面前,都不准妳提到他的媽!聽清楚了吧?」他的眼眸充滿敵意。
  
  才開完會的梁若寒脫去醫生白袍,身著素色襯衫的他其實十分斯文俊逸,氣質非凡。可惜啊,程芸舫被他活似踩到地雷的爆炸情緒給嚇了一跳。
  
  「喂!你……怎麼又吃到炸藥啊?好好的凶什麼凶?」
  
  她無辜的眸光十分不解地落在他臉上,只見那濃烈的恨意,好像是她觸及了什麼不可碰觸的痛點,縱然他努力掩飾仍洩露了哀傷的痕跡。
  
  「咳!我再強調一次……我很不喜歡提起『那件事』,就是……關於孩子的母親,請妳以後特別注意。」
  
  收緩緊繃的臉部肌肉,梁若寒深深吐了一口氣,低沉著嗓音道:「我想,趁今天──我必須把醜話先講清楚……寧可先小人,免得將來『合作』上造成彼此的誤解跟不開心。」
  
  「醜話?呵,這麼天使一般可愛的小孩子,身為他的父親,請問你有什麼醜話要說?本人願聞其詳。」程芸舫冷冷一笑,意有所指。
  
  「程小姐,請妳不要亂打哈哈,我是非常認真的。」他的態度仍然嚴峻。
  
  「好,我很認真,可以嗎?請繼續吧。」她的眼光停留在照片裡可人的天使容顏上,看到孩子無憂的笑靨,她不自覺也跟著微微揚起唇角,淡淡彎起美麗迷人的微笑。
  
  當了幾年幼兒園老師,程芸舫最開心的就是看到可愛孩子的天真笑臉,她真的很喜歡小孩,特別感覺她手中那個慧黠聰穎的小男生跟自己非常投緣。
  
  反正,她的工作只是照顧他的可愛兒子,至於那個超難溝通的、時常面孔「猙獰」的父親已經不是她所在意的了。
  
  「妳聽著!他──梁佑謙,我的兒子目前只是個三歲半的孩子,說他還小,也還有點懂事了,所以妳最好謹言慎行,不該說的話,請記住──千萬小心注意不能說!」
  
  「啊?請問一下,什麼叫『不該說的話』?比如呢?」程芸舫拿起眼前的咖啡杯,淺飲一口,等著他把「工作守則」講清楚。
  
  「比如……最嚴重的一件事,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另有其人,在妳工作的期間內,妳,就是他的母親──」
  
  「哦……這個啊,我盡量。」雖然她不能接受這種做法,但是已經都走到了這步,只能勉為其難。
  
  「什麼叫盡量?一定要做到!」梁若寒絲毫不肯放鬆,眼中輝芒凌銳。
  
  「哎……拜託一下,你不要老是橫眉豎目的好不好?你那張臉凶起來可是很嚇人的耶。有話好好講嘛,我又不是聽不懂國語!」她忍不住動了怒,生氣地白他一眼。
  
  「小姐,是妳不對在先吧?是妳老愛出爾反爾的,我哪裡和善得起來?」他也不甘示弱,一再數落她的「罪狀」。
  
  「什麼?又是我?!又賴到我頭上!喂喂……你這個人真是有夠『魯』的!」
  
  程芸舫為之氣結,卻不想辯解,只無奈賞他一記白眼。
  
  「算了!我懶得跟妳吵這個!先談重點──妳聽著就是!現在,麻煩妳先聽我說,可以吧?」
  
  梁若寒的理智提醒自己:再吵下去什麼結論也談不出來,索性先緩下情緒,語氣稍微溫婉些。
  
  「嗯。你說吧!」程芸舫妥協點頭。
  
  不可否認,他的霸道裡流露一種懾人的氣魄,當語氣一緩和下來,便有種讓女人覺得難以抵抗的溫柔。
  
  「說真的──往後在孩子面前,我們要是再繼續這麼不對盤的話,任憑我的演技再好,孩子也會起疑心的。」她坦誠指出兩人合作前必先克服的重點。
  
  「嗯,妳這麼說也對。」梁若寒同意地點點頭,他臉部線條柔和了,那樣子已像個慈愛的父親,而不是精明銳利的醫院院長。「妳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若是不夠自然,謙謙一定會發現……」
  
  觀察他表情態度的大轉變,程芸舫有了深刻的體會──
  
  天下父母心呵……
  
  不管梁若寒在人前人後是多麼犀利凌銳,一旦提起他摯愛的孩子,再堅硬的心也會變得柔軟,再無情的言語也轉變得親善若水。
  
  「對!你的謙謙鐵定會發現──我不是他親媽。」她肯定的語氣強調。
  
  「不行!妳一定不能讓他發現。」梁若寒激動地伸手握住她的。「請妳無論如何,讓我兒子謙謙擁有滿滿的母愛,就算是幫我的忙,將來我會感激妳的。」
  
  「你……你幹嘛突然這麼客氣?好怪哦!你為了兒子,翻臉像翻書似的,很恐怖耶!」程芸舫不習慣他突來的親近,覺得有點不自在。
  
  她不會忘記打從初見開始,他總是惡臉相對、說話凶巴巴的。但眼前的他,一講到孩子,所有的誠懇真摯展露在英俊面容,為了心愛小孩付出一切的真心,委實令程芸舫無限感動。
  
  「呵,妳不明白的。」梁若寒鬆開她的手,低頭靦腆微笑。「總有一天,妳會瞭解我的心情。為了下一代,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嗯。」程芸舫瞭解地點頭。感受一個做父親為孩子犧牲努力的心情,無限動容的她主動伸出友誼的手。「你放心吧,我學的是兒童心理,教孩子是我的專長。我既已接下這份工作,一定會好好努力的,希望我們這對『爸爸媽媽』未來能合作愉快──」
  
  「謝謝。感謝妳的諒解──雖然,我知道妳只是勉為其難。」
  
  梁若寒感激地與她握手,這種感覺像是碰到可以相信的合作夥伴,對於新的挑戰充滿信心。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是我該做的。既然都接下這份工作,難過也是做,開心也是做,聰明的人當然要開心一點去做囉!我的工作哲學就是這樣,要做就做到最好。」
  
  「謝謝妳。程老師,以後謙謙就麻煩妳了。」他誠懇道謝。
  
  「別客氣。」程芸舫笑得有點勉強,她是個認分的人,既然被形勢逼迫必須要做,那就看在可愛孩子的份上,盡其在我吧!
  
  她推椅起身準備離開,之前的僵局到此算是暫告一段落。「梁院長,我該告辭了,不耽誤你工作。」
  
  「哦?要走了嗎?其實我還有點時間……」他想多談些關於孩子的教育問題。
  
  「重點都說完了,我想我還是先走吧!你要幫大明星整型,尤其是隆胸,那可是不能出差錯的。 畢竟,這可是關係到全國男性觀眾的福利,不是嗎?」她淺淡笑道,話語裡感覺有幾分的揶揄嘲諷。
  
  「嗯,妳有餘力說笑,表示妳心情不是太差。是吧?」
  
  「還好。」她望著他噙笑的嘴角,驚訝像他這樣一板一眼的人,居然開得起玩笑?
  
  其實,梁若寒也知道她是在勉為其難的情況之下答應成為謙謙的媽,為了讓孩子有個「開心的母親」,他當然可以不介意她的嘲諷,甚至,大方自我解嘲也無所謂!
  
  「妳說得對!幫女明星隆胸關係全國男性的福利,我定會全力以赴──哈哈,為感謝妳的體恤,讓我送妳下樓吧!」
  
  「啊?送我?不用吧……」詫異他的客氣多禮,程芸舫有點受寵若驚。
  
  「妳是『孩子的媽』,我當然要好生款待著。」
  
  「哦……既然你這麼認為,那……隨你高興囉。我──沒意見。」她慌亂地、語無倫次地低下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發燒的臉頰。
  
  一句『孩子的媽』當下令她羞紅了臉頰,雖然大家都心知這個「媽」只是個哄孩子的冒牌貨。
  
  不過呢,從眼前這個出色的男人口裡說出來,就是令人掩不住的心跳加速──
  
  哎,真不知是誰才能徹底擄獲他的心,真正成為他孩子的媽呢?
  
  望著他器宇非凡的俊帥臉龐,程芸舫不得不說句坦白的真心話──梁若寒,還真是個迷人的男人──要是他不要老是習慣性地板起臉來教訓人,那便更叫人著迷了……
  
  搭電梯下樓的幾十秒,程芸舫的心底腦裡全部填滿他的音容笑語……
  
  緣分,真的是很奇妙的,她怎麼也想不到──原來見了面就劍拔弩張的怪怪男人,此刻竟成了必須朝夕相處的「工作夥伴」。
  
  對於即將展開的褓姆生活,她從一開始的抗拒漸漸轉為些許的期待……
  
  ***
  
  離開幼兒園,程芸舫從老師變成高薪私家褓姆了,她的朋友聽聞這等好事,莫不羨慕得流口水。
  
  「喂,真有妳的!去哪裡找到這麼棒的好差事?住豪宅當少奶奶,每月還有十萬塊錢可領,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差不多都有了。對厚,如果妳有本事把孩子的爸佔為己有,哈哈哈,真是千金難求的十全十美啊!」
  
  「哎,嫻君妳未免想得太多了。那不過是一份工作,而且,是吃力不見得討得了好的工作。」
  
  在賃居的頂樓鐵皮屋裡,程芸舫與好姐妹蜷窩在傳了不知第幾手的舊沙發上聊是非。齊嫻君聽聞她接到超高薪的「新工作」,羨慕得眼珠子快滾下地了。
  
  反倒是程芸舫這當事人感覺不痛不癢,逕自按動手上的電視遙控器,任屏幕影像不斷換來換去。
  
  「欸,妳講這話是準備要酸死我的是嗎?」齊嫻君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妳知不知道我失業多久了?一年!整整一年耶:暗崁』這種好缺自己用也就算了,還一副很不樂意的樣子──厚,擺明了刺激人……」
  
  「不要這樣說嘛,人家我本來就很猶豫──」程芸舫丟下遙控器,走到超迷你的小廚房沖了兩杯速溶咖啡,端到齊嫻君面前。「說真的,我一點兒都不想假扮別人的媽──有夠荒謬的。」
  
  「妳實在很龜毛耶!」齊嫻君大口喝著咖啡,萬般不以為然的口氣。「扮媽每月有十萬可領,而且是有錢人的媽哦!是我的話,別說是扮人家的媽媽,叫我演小卒仔我都願意!妳哦,就是腦袋死板。」
  
  「哎……要不是我嫂子尖酸刻薄,硬是要我得公平分擔我媽的住院安養費,就為了籌那一筆嚇死人的費用,我才不會去當什麼見鬼家教兼冒牌母親,寧可在幼兒園裡當一個平凡的幼教老師,多快樂啊?!」
  
  「多快樂?快樂妳個頭!也不想妳在那個地方多麼被虧待?工作都幾年了,還是窩在鐵皮屋,夏天熱到可以烤蛋糕,冬天直接當冷凍庫……妳快樂?哼,我看是被虐待得很快樂吧!」
  
  又是皺眉、又是嘟嘴地,齊嫻君叨叨唸唸活像個老太婆。
  
  「鐵皮屋哪裡不好?夠遮風避雨了,反正,我本來就很能過簡樸生活──況且工作以來,我的大部分收入全用在我媽身上了,她那個箔…哎。」
  
  「好了、好了!心情正好,別講這個啦!」齊嫻君立刻打斷話題。
  
  身為好友的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從程家母親得了的罕見腎臟方面的重症,不斷的洗腎、開刀、復健,一迭比一迭龐大的醫藥費,一直是他們兄妹倆最大的壓力來源。
  
  「噹!看過來!看過來!瞧瞧我給妳帶什麼好吃的──」轉移了話題,齊嫻君興沖沖地拿出包包裡私藏的提拉米蘇蛋糕,眉飛色舞地道:「哇……看!好濃、好香的巧克力哦!怎樣?很贊吧?」
  
  「……發生什麼事啊?」程芸舫看著濃香漂亮的蛋糕,不解地問。
  
  「來來,慶祝妳逮到大肥羊,佔到大肥缺,最大塊的給妳。」
  
  「……我的大小姐!妳……到底怎麼了?路上撿到錢嗎?」對於好友突來的大手筆,程芸舫怎麼也想不明白。
  
  「厚!什麼撿到錢啊?今天呢,本人小小走運,在路上碰巧遇到以前的主管,人家知道我陷入赤貧很久了,才大發慈悲好心施捨的。」
  
  「哦,這麼好埃」程芸舫半信半疑接過那塊蛋糕,小口品嚐著。
  
  「是啊,人沒有永遠倒霉的嘛,偶爾也會走運──」說著,齊嫻君突然眸光黯淡,語氣低沉惻然。「……哎,我就沒有妳的幸運,妳那個工作薪水那麼好,要吃多少蛋糕都嘛沒問題。」
  
  「如果是那個垃圾,拜託妳就別再提了。」看見好友眼底隱約的黯然,程芸舫約莫猜到她感歎的鐵定是她前任混帳男友。
  
  「也是,蛋糕吃歸吃,我才懶得管他生孩子有沒有屁眼呢?!」
  
  「對對對!能這樣想就好。」程芸舫鼓勵地拍拍她的肩膀。「開心一點,好運才會來。」
  
  「呵!妳說得簡單。」齊嫻君語氣裡仍有沮喪。
  
  她縱然是芸舫的好朋友,照理應該為朋友的好運感到欣喜,然而──齊嫻君此時的心情卻是不平──為什麼她的運氣就是比自己好呢?
  
  「芸舫,如果換成妳是我,會真的那麼看得開嗎?」
  
  「看不開只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已。好好面對現實才是真的。」程芸舫努力開解齊嫻君愛鑽牛角尖的毛病,深怕她腦子裡亂鑽,會鑽到偏路去。
  
  「是哦?面對現實?妳現在面對的是個『英俊多金』的大帥哥呢!喂喂,妳老實說──梁若寒本人是不是長得很帥?很迷人對不對?」齊嫻君眼睛亮了起來。
  
  「嗯……客觀來說,他不錯看啦。」程芸舫邊吃蛋糕邊思考。「可惜個性差了點!講話凶巴巴的。」
  
  「哎喲,條件好的男人哪個沒臭脾氣?他是個名醫,有錢又帥──是該有點個性。」齊嫻君很認真地評論。「妳不覺得這樣的男人更迷人、更有味道嗎?」
  
  「啥?哪會?不要把女人地位貶那麼低好不好?」程芸舫不以為然。「我覺得啊,男人不管多有錢多帥,懂得疼惜女人的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呵呵,好男人是可以訓練的。」齊嫻君神秘地對她眨眨眼。「妳就好好加油囉!」
  
  「厚!講到哪裡去啦?拜託妳別再鬼扯了!我的工作是帶小孩,不是誘拐男主人耶。」程芸舫義正辭嚴。「別再提老子了,我的目標是那個『小的』。不切實際的白日夢就省省吧!倒是以後想吃蛋糕可以隨時來找我。呵呵,妳別忘囉,現在我可是闊少爺的媽,想吃什麼儘管跟『闊少爺的媽』說就是了!」
  
  程芸舫自信十足,誇張地拍胸脯保證。
  
  「對厚,就是說嘛!不知是誰剛剛還說不想當闊少爺的媽?」齊嫻君促狹揶揄地道:「錢啊,沒有人嫌多的啦!幹嘛跟錢過不去啊?何況妳正是需要用大錢的時候。」
  
  「哎……就是念在我媽的病,多點錢可以買好一點的藥,讓她舒服點……」
  
  「別歎氣啦!」齊嫻君把最後一塊蛋糕放到程芸舫的盤裡。「吃吧吃吧!想那麼多沒用的,只要認認真真日子過得精彩,老天不會虧待我們的──」
  
  「說得也是。」程芸舫點點頭。「享受美食要配上好心情哦……」
  
  「沒錯。」齊嫻君開心笑著說道:「管他是誰的蛋糕,反正咱們吃得開心最重要。」
  
  「嫻君,說真的──吃著妳帶來的蛋糕,我覺得好幸福哦!」
  
  程芸舫感激地望著總在自己煩悶失意時,大方給予溫暖的好友。
  
  「呵!那好啊,我現在給妳幸福的感覺,將來妳可得連本帶利還給我哦!」齊嫻君神秘眨眼。「哪天,萬一妳不小心當上闊老闆娘,相信妳應該不會忘了老友我的好處吧?」
  
  「喂!又說到哪裡去了?『妄想症』又發作了嗎?」程芸舫一心只想改善家裡的狀況,對於私人感情問題,根本全無心思。
  
  「哎,仁慈點吧!我的程小姐,對於一個長期陷入飢餓的可憐女人,多一點幻想,加添一點生活動力,總沒犯法吧?」
  
  「是是是!幻想既不犯法、也不必抽稅。最適合妳的省錢娛樂!」程芸舫笑著收拾起簡陋茶几上的杯盤狼藉。「我不妨礙妳繼續美麗的幻想,我沒那個命──明天得上工去了,先去把細軟收拾一下,妳自己慢慢想礙…」
  
  ***
  
  第一天工作,程芸舫仍沒有看到她的「假兒子」。
  
  梁若寒整天在醫院裡忙,只托秘書下了一道工作命令,她只有照著指令好好將育兒房整理好,新添購給孩子的衣物玩具也一一歸位。
  
  「天!十一點半了。最後一班公車趕不到了,怎麼回家啊?」
  
  忙了大半天,程芸舫疲倦地揉了揉眼睛,赫然驚覺時間已到深靜的午夜。
  
  「哎,有錢人真是無聊,沒事把小孩房間搞那麼大做啥?害我打掃整理一整天都弄不完!」頹然跌坐在柔軟的大沙發上,程芸舫十分懊惱地叨念咕噥道:「真是的,一忙起來就忘了注意時間,從這裡搭出租車回家,一趟差不多是一星期的伙食費──哎喲!這下虧大了啦!我怎麼這麼豬頭啊──」
  
  縱使天色已晚,也有一肚子的懊惱,程芸舫還是背起自己的隨身包包準備回家去。
  
  「等一下,妳上哪去?」猛然地,一道嚴峻的聲音在客廳裡揚起。
  
  「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一點聲音都沒聽到?你出點聲音好不好?難道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嗎?」
  
  程芸舫瞠大眼眸,訝然望住眼前站立的,一身淺色居家服的男主人。
  
  那襲高級質料的米色全棉休閒服,讓梁若寒看起來比穿白袍時更顯青春精壯;剛沐浴完畢的身軀淡淡散發出清爽宜人的綠草香,聞起來十分心曠神怡。
  
  他的短髮沒有完全吹乾,微濕地附在光潔的額上,刮完鬍子的鬢邊隱約還可看見幾個白泡印記──
  
  梁若寒不加修飾地將自己最真實的居家形象,大剌剌地呈現在一個陌生的女人面前,這委實令程芸舫尷尬,杵在客廳中間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是誰說妳可以回家的?妳忘了契約內容嗎?」
  
  「我……我已經把該做的工作做完了。」程芸舫低著頭。
  
  「做完?我還沒驗收呢!」驀地,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寒漠的聲音裡加了一點溫度。「嘿,謙謙媽咪──拜託妳好不好?面對我的時候自然一點嘛!就算是三歲小孩子,憑妳別腳的演技,我看很難騙得過。」
  
  「你──你這樣神出鬼沒的,我快給嚇出心臟病了,哪還自然得起來?」
  
  被他緊緊握著手,程芸舫感覺身上哪個穴位彷彿被鎖住了似,血液無法流通,反應知覺也變遲鈍了。
  
  「聽著──」梁若寒正色地扳過她,雙手搭在她肩上緊靠著,他煚煚望住她的眼,兩道銳利眸光如利劍一般,足以刺進她不為人知的內心深處……
  
  「不管妳心裡如何看待這份工作,既然已經接了,我仍然會以我的標準來要求妳──所以,開始的第一步,就是妳必須習慣這個空間,努力讓自己像這個家的女主人。懂嗎?」
  
  「我……我已經很努力了,今天一整天,我都在熟悉這裡的一事一物。」程芸舫很不自在擺開他雙手的箝制,微蹙著秀麗的眉峰,困難地吐出她的猶豫。「給我一點時間吧,莫名其妙從家庭教師變成冒牌的女主人,我心理需要建設──再者,我們倆……實在不熟悉,要讓孩子相信天差地別的我們是他的父母,恐怕太強人所難……」
  
  「不難。」他鍥而不捨地又執起她的手,語氣與眼神都變得和緩溫柔。「來,我們到沙發坐下一起喝杯茶,慢慢地我會幫妳進入狀況。」
  
  天啊!什麼時辰了?大半夜的還喝什麼茶?忙了一天身心疲 憊的程芸舫火氣不禁又揚起。
  
  「梁爸爸,一定要現在喝嗎?我很累了耶──我現在只想趕快回自己的小窩睡覺。」
  
  「小姐,看來妳還沒搞清楚狀況──」梁若寒硬是拉著她到客廳裡名貴的意大利沙發坐下。「給我坐好!妳已經開始按契約工作了,還回什麼家?今晚妳就在這裡住下!」
  
  「啊?住?為……為什麼?說好是陪孩子的,現在──孩子又不在……我才不要住這裡!」程芸舫簡直快被搞瘋了!
  
  開玩笑?!長這麼大,她可從來不曾跟陌生男人共處一室啊!
  
  程芸舫像是臀部著了火似地坐立難安──這……這麼一大間屋子裡只有他們孤男寡女……
  
  哎哎哎!叫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為了讓孩子開心,我想過了。他目前在屏東褓姆家裡,我希望等妳進入狀況後,一起南下接孩子──」他仍是那一副不容討價還價的冷酷面容。「這孩子很可憐,從小是褓姆抱大的,倘若父親母親一起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很高興,感覺很幸福……」
  
  「噢……你只想著你寶貝兒子的幸福,我……我的難處你想過嗎?」程芸舫激動得兩頰緋紅。「我、跟你素昧平生,你一下子要我裝成孩子的媽也就算了,現在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就要讓我與你同處一室。你──怎麼沒想過我是什麼樣的心情?你的認知裡面,我就是那種為了錢可以沒原則、沒自尊的女人嗎?」
  
  「呵呵……妳需要這樣激動嗎?妳啊!想得太多了啦。我可不是色狼……」梁若寒以促狹的眼光看著她。「放心!我已經請之前的鐘點管家準備好客房了,妳以後就住客房,反正孩子一定都比大人早睡嘛。這樣的安排,妳可以不必義憤填膺了吧?」
  
  「客房?你倒是考慮周到。」腦海一團理不清的混亂思緒,讓程芸舫直接反應地道:「你倒會打如意算盤哦。萬一,孩子發現了問起來,他不會覺得媽媽睡在客房很奇怪嗎?」
  
  「哈哈哈……」梁若寒嘴角的笑意勾得更深了,他帥氣地聳聳肩,好整以暇瞅住她慌張無措的可愛表情。「嗯,妳說的對!為求逼真起見,妳應該跟我睡主臥房才正確。」
  
  「不行!你開什麼玩笑啊?」程芸舫氣急敗壞!
  
  氣到差不多要拿起桌上價值不菲的骨瓷茶杯往他帥臉砸下去。
  
  「呵……妳冷靜一點好不好?我話都還沒說完──反正現在妳先住客房,萬一被他發現了,再想辦法解釋嘛──」梁若寒幾乎是忍不住地大笑出聲。「妳很怪胎哦!知道嗎?根據民間調查,全台北市想爬上我被窩的女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人了──可是,妳卻驚嚇恐懼得彷如要押妳上刑場一樣。」
  
  「梁若寒,你少在那裡得意洋洋!」程芸舫仰起下巴,抬頭挺胸道:「不管那些女人想怎樣,我程芸舫跟她們可不一樣,請你不要一概而論。」
  
  「不一樣?敢問……是哪裡不一樣?我可是整型專科醫師,專門整跟人家不一樣的。 哈哈哈!」他的好奇心與挑戰的慾望剎那間被她勾起。
  
  「你講話正經點!我一切正常,不勞梁醫師費心。」她氣惱地嘟起嘴。
  
  「呵,妳生氣嘟嘴的樣子滿可愛的。嗯──我發現妳的唇型很完美哦。」他還是想逗她。
  
  若在手術房裡,梁若寒真的會想打開她的小腦袋,仔細檢查看看這個處處唱反調的女孩子到底在腦子裡裝了些什麼!
  
  沒有女人可以像她完全不當自己一回事。自他長成男人以來,印象裡沒有哪個女人不是見了他就馴服如同初生的羔羊一般,當初也是因為瞭解自己對女人的超強殺傷力,就讀醫學院時毫不考慮選擇整型外科。
  
  事實證明,他的抉擇百分之一百的正確,舉凡想求助他改變外形的女人們,不分老少,沒有搞不定的。只要經過他面對面的門診後,再醜再老的女人都會以為自己是從他夢裡走出來的倩女情人,即使他說割掉鼻子最美,恐怕她們也會照作不疑的。
  
  女人,總是輕而易舉被他的專業和出色外型催眠而百依百順,可惜偏偏在程芸舫身上失靈。對於這個性獨特的女孩子,他開始有研究的興趣了──
  
  「你看什麼看啊?我臉上生了麻子嗎?」程芸舫發現他的眼光赤裸裸停留在自己身上,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對勁……好像被剝光了衣服似的。
  
  「呵……沒事。」梁若寒笑得有點尷尬。「妳看起來很累了。我看,今天就先到這裡為止吧!客房裡有完整的衛浴設備,妳趕快好好洗個澡睡覺。還有不清楚的細節,明天早餐桌上我們再繼續談。」
  
  「你這一說,我真的是……累斃了。」程芸舫呵欠連連。「不管!今天到此休兵,明天再戰。晚安。」
  
  威力強大的疲 憊令她無法多作思考,程芸舫拖著僅存的清醒往客房方向走去。
  
  於是,客廳裡獨留下梁若寒目送她纖柔的背影消失。其實,他方才是職業病發作,直想在她身上找出需要動刀改善的缺點。
  
  哈……有趣的是,他以最高標準努力挑她的毛病,從頭到腳沒一處放過,直到她走進客房裡,梁若寒仍沒發現任何必須靠手術修飾的缺點──
  
  沒想到,她還真算得上是天生麗質的大美女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31:18

  第三章
  
  經過一晚的徹底休息,程芸舫已逐漸適應陌生的環境,心態上亦做好挑戰工作的準備。
  
  這天,她在梁家享用的第一頓早餐非常豐富。
  
  然而除了令人食指大動的餐點之外,最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從餐廳的大落地窗望出去,目光所及竟是錯落有致的小型綠蔭叢林──
  
  哇塞!他是怎麼辦到的?程芸舫驚歎不能言語!
  
  這可是寸土寸金的高級住宅大樓,拔高二十幾層的大廈頂樓,居然做得出這般令人心曠神怡的綠意盎然,程芸舫久久不能言語。
  
  「需要這麼驚嚇嗎?昨天妳進來沒發現花園的存在嗎?」
  
  「昨天──我忙完採購一進門就鑽進兒童房去了。」
  
  迎著燦爛朝陽,坐在香氣四溢的長型餐桌旁,一晚睡飽飽地養足精神的程芸舫此時才有空暇仔細欣賞與眾不同的「梁式」品味。
  
  「哦。以後妳可以帶謙謙到花園裡多走動,孩子應該多接近大自然。」
  
  「哇!沒想到……你真的不是那種光靠拿刀割人肉賺錢的機器人而已──」
  
  「喂喂喂!程小姐,妳說這話未免太沒常識了吧?」梁若寒最恨別人輕視自己的專業能力。「妳不知道嗎?最優秀的整型醫師不是在冰冷的技術,是在他獨特的美感。沒有審美觀及良好美感經驗的,任憑他成績再好,也沒資格進入整型醫學領域。」
  
  「哇!好美!好美哦……」
  
  沒理會他的不滿抱怨,程芸舫遲遲不能移開讚賞的目光,作夢似地看著那片綠油油沁著露珠的草皮,隨風搖曳的熱帶闊葉植物,裝點著一簇簇五彩綻放的野櫻、彩菊、朱槿,還有幾株雞蛋花,隨晨風吹拂不時地飄下雪白鵝黃花瓣……
  
  「你──你真的把一座熱帶花園搬回家裡了!」
  
  「喂,看夠了吧?快吃啊,一坐上餐桌妳的眼睛東張西望個不停,到底在看什麼啊?以後妳多的是機會欣賞好不好?」梁若寒一面叨念著,一面為她斟滿熱騰騰的咖啡。「快吃快吃!等會兒我必須趕到醫院開早會,妳呢──也該慢慢進入狀況了。」
  
  「進入狀況?」她終於把目光從空中花園移轉到他身上。「你又有新功課給我做?」
  
  「當然!妳要做的功課可多著呢!」他扶了扶眼鏡,正色地說道:「妳愈早準備好,我愈早可以把孩子接回來……哎,這可憐的孩子,也到了該好好過幸福日子的時候了。」
  
  「嗯。你怎麼說,我都照作就是。」看他愛兒如此心切,不知覺間引發了程芸舫潛在的母性。她覺得自己領這份高薪,無論如何都該全力以赴,達到僱主想要的效果。
  
  「很好。聽妳這麼說,我放心多了。」他朗朗一笑,促狹地對她眨眼。
  
  早晨的梁若寒穿著最輕便的淺格子襯衫配牛仔褲,戴一副斯文的細框眼鏡,那藏不住的濃濃書生氣質,乍看還真像是在大學就讀的年輕學子。
  
  慢慢瞭解他這個人,程芸舫心中對他的評價便漸漸地由負分到正數。
  
  擁有龐大財富的梁若寒,真的不只是個有錢的富貴闊公子,他很有自己獨特的生活品味,尤其每當他流露對孩子濃濃的關愛時,再討厭他的狂傲,也不禁叫她心軟。
  
  「對了,我有一個問題──」芸舫確實認真「進入狀況」了。「以前,你都怎麼交代母親的去向?總該讓我知道一下,才能『連戲』啊!」
  
  「哦……也對。」他沉思了一下,緩緩道:「以前……從孩子知道有母親這號人物開始,我都跟佑謙說,他的母親到美國唸書去了。」
  
  「哦?唸書?念到拋夫棄子?」她不以為然地癟癟嘴,真是個爛理由埃「那麼小的孩子,能夠接受這個說法嗎?是我的話,一定氣死媽媽了。」
  
  「氣不氣我不確定,他倒是對我的話深信不疑。」講到兒子,梁若寒的臉上儘是滿足得意。
  
  「以前他太小,以後他慢慢長大,還能再騙多久?」
  
  「妳說的也沒有錯啦。但是,眼前我還真想不了那麼多,只是覺得那麼小的孩子,懂事以來他一向是大人說什麼都信。我這個做父親的,應該做到不能讓他的希望落空。」
  
  「嗯……我瞭解。為人父母的,誰不是拼了命滿足孩子的願望。」
  
  「之前我說過,佑謙從來沒有懷疑過母親的存在,所以……往後請妳──真的真的要多費心。好嗎?拜託妳了──」
  
  梁若寒靜靜品嚐他專屬的濃烈咖啡,微皺的眉峰不知是咖啡太苦,還是想到什麼難解的困境……
  
  「別說拜託,這是我該做的。」對他的請求,程芸舫有些受寵若驚。「還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把他放到屏東那麼遠的鄉下?難道你都不想念兒子嗎?而且是一個已經失去母親的可憐小孩……」
  
  終於,她把存在已久的疑惑說出口。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孩子的母親都不在了,爸爸是他唯一的至親,卻相隔如此遙遠,我猜他心裡一定有說不出的委屈和寂寞。」
  
  「哎……我有說不出的苦衷。」梁若寒喟歎搖頭。
  
  「哈!苦衷?別再找借口了。依我看啊,根本是你怕孩子在身邊礙手礙腳地,嚴重影響你泡妞把妹的方便罷了。」程芸舫毫無忌憚地開起「老闆」的玩笑。「想想看,那些影劇八卦雜誌,三不五時就把你跟哪個名模阿女明星阿還是什麼豪門千金,上流貴婦扯在一起,每隔一段時間就註銷你摟著女人的照片當封面,萬一你把兒子留在繁華台北,哪天被他看到了,他那小腦袋會怎麼想?」
  
  「呵,妳猜錯了。並不是我怕他看見什麼才留他孤苦伶仃地在遙遠的屏東……哎,妳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再別亂猜了,這真正的原因──總有一天,妳會慢慢懂的。」
  
  他語氣有些沉重,深湛的瞳底像是沉了千斤重的秘密,一向銳利的光芒陡然黯淡。
  
  「是嗎?你把我當成初出社會、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女孩?」她嘟著嘴,有點撒嬌的語氣。「老實說,我也不是好命的千金小姐,為了現實生活,也受足委屈。反正啊,我沒你想像中的不食人間煙火啦!」
  
  「呵呵……不管妳食不食煙火,我喜歡把醜話先說在前面──」莫名其妙地,他原本帶著笑的臉龐緩緩透出些微慍色。「每個人、每個家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我希望你尊重我們梁家的隱私,舉凡我不想講的,請妳不要追問,也不要隨便去打聽──懂嗎?」
  
  「呃?你是指……」氣氛陡然又尷尬了,她還真是不習慣他的陰晴不定。「請問……你指哪方面?」
  
  「各方面!」梁若寒緩緩把最後一口三明治塞進嘴裡,再慢慢地嚥下去。「總之,妳不是個笨人,該怎麼做會對孩子最好,我相信妳心底有數。我願意完全相信妳,也希望妳不要讓我失望。」
  
  「嗯,我會的。」程芸舫認真點頭承諾。「不該知道的,我會迴避。」
  
  說到底,自己是個領薪水的,老闆怎麼說就怎麼做準沒錯。
  
  「那我走了,妳可以留下來慢慢享用。吃過早餐後,最好盡早適應這裡的每個角落,妳愈是能在這裡來去輕鬆、舉止自然,愈能把好媽媽扮演得入木三分,希望妳加油。」
  
  話說完,梁若寒起身離開。他俊挺的身影慢慢地遠離她的視線,程芸舫怔怔望著,感覺他挺直堅強的身軀裡,似乎隱藏著深不可測的哀傷靈魂,彷彿是無人可解的謎團,吸引她情不自禁地往前深探──
  
  一心只想好好忠於工作的程芸舫並沒有意識到,那顆不斷向前深探的心,已然來到危險的深崖邊,只消一個不注意,縱身落入的,將是個無底的深淵。
  
  ***
  
  某大教學醫院
  
  「妳到底在做什麼工作啊?芸舫,可別為了媽的病,讓自己委屈了……」
  
  「媽,我做的是正當工作。錢的事情妳不要擔心……我可以幫哥嫂他們分擔一些的。」
  
  醫院裡的重症中心十分寧靜,程芸舫溫柔地喂病重的母親用餐。
  
  「可憐哪……我這個爛身體,生這種怪病,真的拖累你們了。哎,住這麼久的醫院,好也好不了……平白浪費了你們的辛苦錢啊!」程母虛弱地歎氣。
  
  「媽,說這什麼話嘛?都說不要擔心錢了──」看著從生死關頭掙扎過來的母親,程芸舫心痛得快掉下眼淚。「人都會生病的。既然生病了就要就醫,這哪裡是拖累呢?」
  
  「哎……孩子啊,媽媽捨不得你們辛苦──」程母忍不住落淚。
  
  「不要想那麼多,孝順您是我們的責任埃以前媽為了我跟哥哥,也勞累了一輩子,現在不正是我們報答您的時候嗎?」程芸舫心疼地為母親拭淚。
  
  「嗚……芸芸礙…我這病,拖著是受罪啊!」想到自己的病,她傷心得眼淚狂流不止。「躺在這裡,不但人痛苦……又花大錢……妳跟哥哥──都是需要養家用錢的時候……我──我對不起你們──」
  
  「別這麼說,我不需要養家埃媽──請相信我,我會努力,絕不會讓哥哥影響正常生活的,真的!媽,我找到一份很好工作,收入很不錯……」
  
  「好工作?收入不錯?」程母憂心輕撫女兒美麗無瑕的臉龐。「我的乖女兒,到底是誰願意給妳好的收入?別讓媽擔心啊!到底做的是什麼工作?妳說清楚好不好?不然,我就是死也不會瞑目……」
  
  「媽!求求妳,不要說這些喪氣的話好嗎?」程芸舫見到母親的傷心,急得掉下淚來。「我在當家教,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您不要擔心,這份工作我很能發揮的。」
  
  「家教?別騙媽了,我怎麼不知道家教可以月入十萬元?」程母撫著女兒的手痛心哭泣。「妳嫂嫂啊,在我面前──說得多難聽……她說妳做人家的小老婆吶!女兒,媽真是對不起妳──嗚……嗚,我一個好好的女兒……」
  
  「媽,別聽那女人胡說八道啦!」提起大嫂,程芸舫便一肚子氣。「她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嘛!我是您教養長大的女兒,什麼事該做、不該做,我會沒有分寸嗎?」
  
  「是啊,媽知道妳是乖女孩──哎……可是,媽還是不放心吶。女兒啊,如果工作得不開心,就別做了。千萬不要為了媽的病,讓自己過得委屈不開心──」程母拖著病體,虛弱的聲音說不盡老人家的擔憂。
  
  「不會的、不會的。我相信自己可以勝任!媽,請您安心養病吧,不要擔心我了。」
  
  看到母親擔憂的淚水,程芸舫心痛得不能自己。
  
  她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語,只能在心底暗暗發誓──
  
  為了得到那份高薪,即使是必須背上莫須有的黑鍋,她也要咬著牙忍下一切委屈。只要母親能安安心心地過完她坎坷人生,所有的酸苦都值得了。
  
  ***
  
  參加一場年度的國際整型醫學會議,梁若寒在會議結束之後,意外地瞥見程芸舫哀淒孱弱的身影。
  
  曾經在他面前展露慧黠光芒的那雙美麗眸子竟是驚人的發紅腫大,印象中習慣露出迷人倩笑的容顏竟是失血的哀愁……
  
  他在長廊下默默佇立,看著她從重症中心的病房區走出來,一直到她緩緩在人群中消滅了蹤影。
  
  她生病了嗎?還是哪個親友病了?以她哀傷的程度推理,應該是她至愛的血親吧?
  
  梁若寒心底升起無數疑問,促使他往她出現的地方一探究竟──
  
  「程小姐的母親住進醫院已經好一段時間了。這個病,你也知道的,很多藥健保都不給付,而且每隔一天都要打針,也是要命的昂貴。他們兄妹倆,幾乎每星期都在軋錢。哎……」
  
  梁若寒十分幸運,碰巧遇見一名過去曾共事過的護士,她言簡意賅地說出程芸舫母親的狀況。
  
  於是,他總算瞭解,為何程芸舫接下這份工作感覺是那麼勉強了。
  
  意外知道她不為人知的一面,梁若寒想著她的愁苦面容,不禁對她產生一股感同身受的憐憫心疼。
  
  他知道當身邊至愛的人在鬼門關掙扎時的煎熬痛苦,一個女人孤立擔負經濟與精神上的壓力,她怎麼撐得住?她怎麼熬得過啊?
  
  梁若寒整顆心都揪了起來,過往的記憶彷如摔破的一隻箱子,千愁萬緒兜頭兜臉澆下。曾經的痛苦如潮水般湧來,衝撞他小心保護多時的感情神經,他感覺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地痛著、好像有人拿針不斷扎刺……
  
  他突然不想按照行程表參與醫師們的聚餐,在這個時候,梁若寒只想靜靜地找地方喝杯咖啡,一個人好好地整理紛亂的心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31:43

  第四章
  
  正式見到「小主人」梁佑謙之前,程芸舫在「金主」緊迫盯人的要求下,已盡其所能地「演練」各種可能會發生的狀況。
  
  但是,真到要見面的這一天,終於輪到她真槍實彈上陣的前一刻,面對這關鍵的時候,縱有再多的練習,她一顆心仍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極了。
  
  委實想不明白,為何梁若寒要把「母子倆」第一次的相會安排在溫暖熱情的南台灣度假聖地──墾丁國家公園?!他還嫌這任務不夠艱辛刺激嗎?
  
  想著路途如此遙遠,孩子又不知如何刁鑽難搞……程芸舫沮喪得如洩光了氣的氣球,絲毫沒有新兵上陣前該有的戰鬥意志。
  
  「哎,梁院長……我真的搞不懂耶!為什麼你要約褓姆帶孩子到墾丁見面?直接到褓姆家帶走孩子不是乾脆多了?你工作這麼忙,禁得起兩天一夜不管醫院的事嗎?」
  
  奔馳南下的路途中,程芸舫沿路吊著一顆惶惶不安的心,質疑問道。
  
  「妳想,一個做父親的難得見到兒子,會捨不得撥出兩天時間陪兒子嗎?妳真的還沒進入狀況哦?」
  
  「是啦,就一般的父親而言理所當然,可是你……你一向是賺錢至上,工作擺第一,不是嗎?」程芸舫也不知哪裡來的熊心豹子膽,直接對他嗆聲。
  
  「錯了。雖然熱愛工作,但我絕對比一般的父親更愛兒子──」他以堅定口吻道:「安排兩天度假,自有我的道理在,妳慢慢就能體會的。」
  
  「哦?敢問您的高見?」程芸舫橫豎是聽命「金主」,沒有提出異議的餘地。
  
  「佑謙……這孩子在海 邊漁村長大,從小他就特別喜歡玩水──在離開之前,我想帶他痛痛快快玩個幾天再回台北,也算是……算是告別他幼年時光吧。」
  
  「哦……原來如此,你想得真周到。」程芸舫佩服地點頭。
  
  訝異他粗獷外表及凡事好強的火烈脾氣下,竟對自己的孩子如此細心──三歲孩子雖小,但對陪伴長大的人、事都產生了感情,陡然分離必然產生很大的傷害。
  
  「呵呵……別的我不敢說,但是對佑謙──我,真的可以為他付出一切。」梁若寒穩穩握住方向盤,堅毅肅穆的表情如深陷沉思,他的堅持昭顯胸中既有定見。
  
  細瞧他為了愛子思前想後的認真,程芸舫不自覺地,隱隱然心折──
  
  認真的女人美麗,用情專注的男人更是迷人呵……
  
  「付出一切?哈,沒想到你也是『孝子』一名。」她打趣道。
  
  「挖苦我?」梁若寒睨了她一眼,隨即充滿幸福地微笑道:「孝子就孝子嘛!為了我們家謙謙,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哇!這會兒真讓我羨慕起令公子了。」話匣子一打開,她暢快聊起來。
  
  「妳想想,小佑謙一出生就跟著阿滿長大,現在一下子要帶走他,那種生離死別的場面,別說小孩子受不了,大人也難以承受。所以,我們是不是該多費點心給孩子一個緩衝的空間?我既能為他付出一切,怎能不為他想到這一點小細節?!」
  
  「嗯。」程芸舫對他滔滔不絕的爸爸經,始終只有點頭稱是的份兒。
  
  付出一切……付出一切──她喃喃低念。這四個字從他口裡淡淡說出,聽進她耳裡有股酸澀的心惻。
  
  一個火烈狂傲的男子,為了自己的骨肉至親可以付出一切;那麼,是不是會有一個女人,可以讓他不顧一切向前衝,甚而忘記危險?
  
  「那……那個阿滿是佑謙的……是你的親戚嗎?你對她……好像很信任。」忍不住強烈好奇心再犯,程芸舫小心翼翼發問。
  
  「不是。阿滿只是純樸的鄉下漁婦,她別的沒有,就是有用不完的母愛,孩子交給她,我很放心。」梁若寒的回答避重就輕。
  
  「哦……也是啦,相處久了,總是有感情的。你把小佑謙回台北後,她一定會難過很久哦。」
  
  他不再響應了,只見窗外迅速閃過的景物,提醒她車速正在不斷增加中,德國進口的大型豪華房車,仍抵不住高速行駛的微微搖晃。
  
  他的冷漠,他的凝重沉思,彷彿在彼此好不容易得以疏通的交流後,再隔起一重厚重的玻璃,愈是看不清、弄不明,愈讓她坐立難安……
  
  程芸舫蹙起秀麗的眉,微斜目光靜靜地打量,只見他兩眼直直看著筆直的高速公路,寒穆的表情、緊抿的雙唇,似乎很不願意觸及她所提的問題。
  
  為什麼呢?打從兩人照面以來,只要是關於孩子身世的一切,做為父親的他總是諱莫如深──
  
  他在忌諱什麼、逃避什麼?又怕人家知道什麼?
  
  身處如此動盪多變的社會,「單親」已經是普通的社會現象了,他為什麼特別刻意去迴避?好像一個大男人單身卻擁有兒子是多大的罪惡似地?
  
  哎……太多太多的問號,如吹泡泡似地在腦海飄蕩膨脹,只是,再多疑問堆到嘴邊都被硬吞了下去,她不想再發問了──
  
  身在他的車子裡,而且正在高速公路上,她可不想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怎麼了?瞧妳眉頭鎖得死緊,又突然不說話,累了嗎?」
  
  「啊?」她一時意會不了,微開紅唇,迷漾眼眸有些飄乎不定。
  
  然而,在她還沒弄清楚狀況的當下,十分出乎意料地,他竟從方向盤上騰出手來,輕輕握住她的,十足溫柔地問道:「咦?妳的手好冰哦,冷氣太強嗎?要不要關小一點?」
  
  梁若寒的個性一向自負孤傲,他不擅討好更不擅虛情假意。然而從她的若有所思,讀出她對即將面臨的工作還存在著忐忑,他相信她可以做得很好,只是需要信心,為了孩子好,他願意給她一切可能的協助。
  
  真心的關懷、體貼的照顧都無妨,他只想讓她愈快進入狀況愈好。
  
  「呵……沒有啦!還好──我的手,通常都很冰的,沒關係……」
  
  程芸舫尷尬一笑,不解他突來的溫柔,以致反應不及,她反射地縮回手,轉頭看向窗外。
  
  「手腳冰冷是身體虛弱的現象,要多注意。以後在我家,我會請煮飯阿姨多給妳準備些補的。」她的憂鬱和荏弱觸動梁若寒內心柔軟的地方,他自然而然將她當家人一般照拂。
  
  在他的想法裡,總是要先把她當家人來照顧,她才會真的把謙謙當兒子疼愛。
  
  然而,程芸舫卻一時消受不及,聽他那麼懇切的關照,只覺唰地突來的一把火焰熾烈燃燒,陡然燒紅了雙頰……
  
  說真的,他的聲音在不凶、不罵人,又充滿關懷照拂的時候,簡直是迷死人的魅惑……
  
  他那溫和厚實的中度低沉嗓音,充滿磁性又溫柔,像入口即化的巧克力,濃濃蜜蜜地直接甜到心坎裡,不需酒精也十足醉人。
  
  「長途車程很累的,忍耐一下,想睡就睡也沒關係──」
  
  明明就要招架不住了,他卻像是故意要逗她似的,不但沒有收回他該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反而以掌心輕輕地劃過她一頭柔順如緞的雲發。接著,他溫熱的手停留在她綿細如絲的頸間,緩緩地來回揉撫……
  
  梁若寒幽微歎息,他深知自己的關切不只為了兒子,他潛意識裡也疼惜這個女孩,尤其在醫院裡見過她孤單身影之後,他更憐憫她的毅力及孝心──
  
  哎,在她不曾舒朗的眉間,不知藏有多少心事?他願意幫她分擔,只要她能開心一些……
  
  「呃……你……哎呀!你專心開車啦。」程芸舫很不自在地低呼。
  
  他的撫觸是一種享受,也像某種痛快的折磨。沒想到他的電力如此超強,程芸舫平靜了二十幾年的身軀因為他的撫觸而猛然驚醒……
  
  她感覺全身的血液異常快速的竄流,連呼吸也明顯地變得困難了。
  
  「放心!我開車技術一流的,妳不必嚇成那樣,全身都僵了。 哈,沒想到妳膽子滿小的。」
  
  他竟以為她的緊繃失常是看到他單手駕車的緣故?
  
  難道,方才快速竄動的強力電流,一丁點也沒傳導給他,從頭到尾只發生在她自己身上而已?
  
  哎,想太多,果然是自找麻煩啊!
  
  程芸舫努力挪動身體,用力深吸了一口氣,阻止思緒再往不應該的方向去想,不要再亂想……
  
  閉上眼睛,她告訴自己:睡一覺吧,真正的好戲還沒上演呢!
  
  ***
  
  「謙謙……你不是一天到晚想找媽媽嗎?現在媽媽來帶你回家了──」
  
  遙遠的屏東墾丁,某家六星級飯店的迎賓LOBBY,程芸舫總算見到她的「正主子」。
  
  褓姆阿滿已經帶著孩子等在大廳的咖啡座裡了。
  
  看得出來,阿滿是個純樸的鄉下婦女,她的簡樸穿著與裝點得富麗華貴的飯店設施對比起來,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她絲毫不以為意地帶著孩子自在開心地吃著蛋糕、喝著果汁,一見到梁若寒出現,立即熱切地鼓舞孩子投向父親、母親的懷抱。
  
  只是,那個才不過三歲多的孩子,手裡拿著吃一半的蛋糕點心,一臉彆扭地躲在褓姆懷中,說什麼也不肯靠近父親。
  
  「謙……謙謙──過來、媽媽……媽媽這裡──」梁芸舫舌頭幾乎打結。
  
  哎!有夠遜的遜腳!話都講不清,戲怎麼演下去?
  
  簡直遜斃了嘛!她幾乎把已經打結的舌頭給咬斷。 畢竟第一次演人家的媽,再多的練習,外加不斷催眠自己,效果仍然不彰。
  
  「過來啊!謙謙,快……快到媽媽這裡──媽咪帶了很棒的禮物哦──」她繼續再接再厲,心裡直禱告:這孩子,千萬不要太難搞才好。
  
  「不要!我才不要!」小孩子彷彿受了驚嚇的小兔子,拔腿就跑。
  
  阿滿趕忙追了過去,三兩步便捉住蟲一般蠕動不停的調皮孩子。
  
  目睹這一幕,亂了手腳、不知所措的程芸舫緊張得扭住梁若寒的手臂,幾乎把他的手掐出血痕──天啊,這孩子未免太不給面子了嘛!
  
  「沒關係,慢慢來……」梁若寒溫柔地輕按她的肩膀安慰。「太突然了,他需要時間適應。」
  
  「我……怎麼辦?真糟糕!我好像快被他打敗了。」她沮喪得快哭了出來。
  
  自始至終,孩子只肯黏著褓姆,一點兒也不把她這個「媽媽」看在眼裡,她把一組機器人玩具拿在手裡,以為他至少會看在玩具的份上,沒想到……
  
  哎,這狀況實在太令人尷尬了,無地自容的她,真想鑽個地洞躲起來。
  
  「謙謙乖,媽媽在這兒啊!你總是跟爸爸吵著要媽咪,現在媽咪來了,你怎麼不說話呢?」梁若寒親自出馬,握緊她的手,慢慢地向孩子靠近。
  
  聽見父親的聲聲呼喚,梁佑謙的反應仍是木訥、漠然……
  
  或許是太過思念期待,孩子面對父親及朝思暮想的母親反而呆呆地傻了,只怔怔張著大眼望著程芸舫,圓圓的眼睛含著淚珠,像極了他父親的薄唇緊抿,始終噤聲不語。
  
  「佑謙──寶貝……怎麼啦?怎麼不理爸爸了呢?」他的語氣出奇的柔軟,完全就是父親對孩子才有的、出自血緣親情的「低聲下氣」。
  
  「哈哈!謙謙羞羞臉哦……」阿滿堆起和煦溫暖的笑臉,哄騙道:「你平常老是嚷著要爸爸,每天都吵著要回台北爸爸家。對不對啊?」
  
  「嗯。」偎進熟悉的懷抱裡,梁佑謙認真地點點頭。
  
  「謙謙一直等著爸爸帶媽媽來看你,其實你是看到媽咪害羞了,對不對?」擁抱梁佑謙瘦瘦黑黑的小身體,阿滿親暱地又吻又哄,看來只有養大他的褓姆才能洞悉這小小腦袋裡裝了什麼。
  
  「嗯。」果不其然,梁佑謙滴溜轉動的眼睛望著阿滿,再次認真點點頭。
  
  「呵呵……謙謙最乖了,等一下給媽咪抱抱好不好啊?媽咪很想你哦──」阿滿笑著對孩子又親又摟,一面哄孩子,一面對程芸舫說道:「梁太太,妳請放心,孩子適應力很快的。再等一下子,等他漸漸地熟悉了你們,鐵定像無尾熊一樣黏著親媽媽不肯放。」
  
  梁太太?怪哉?!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他的太太了?不是家庭褓姆嗎?
  
  阿滿隨口而出的稱呼讓程芸舫愣住了──難不成……連阿滿也以為自己是孩子的生母?
  
  梁若寒當真打算讓全天下人都以為她就是孩子的母親嗎?
  
  這個謊,未免也撒得太大、太廣了、太不負責任了!任何事情總得有個結束,難道梁若寒都沒考慮將來該怎麼收拾嗎?
  
  「咳咳咳!」梁若寒拚命向她使眼色,示意她繼續把戲做下去。「芸舫,阿滿帶孩子很有經驗的。妳別沮喪……給孩子一點時間,他會喜歡妳的。」
  
  「是啊!梁太太妳真的不要著急,我帶他去四處繞繞逛逛,慢慢跟他說,孩子嘛,就是好好哄他就對了。」
  
  「嗯。謝謝妳。」程芸舫瞭解地點點頭,在這節骨眼兒她還能多說什麼嗎?
  
  頭都洗下去了,還能不剃嗎?當下,程芸舫只有順水推舟的份兒。
  
  「謙謙乖啊,阿滿媽媽帶你去游泳池玩水好不好啊?」深吸一口氣,程芸舫非常勉力、很「自然」地握住孩子的手,開始她第一步的溝通。「呃……媽媽從台北給你買了最新的泳衣,還有……很炫很炫的蛙鏡哦!你現在就去試用看看,等一下媽媽跟爸爸到游泳池邊看你表演好不好?」
  
  「好……」梁佑謙雖然仍緊抱著阿滿不放,但總算有回應。
  
  孩子的順從,顯然沒有抗拒她的親近,程芸舫確定自己已成功踏出第一步。
  
  站在身邊的梁若寒也十分驚訝她竟可以兩三句便拉近了「母子」間的距離,他開心地把兒子從阿滿手中接過來,摟在懷裡又親又抱。
  
  「嗯,我的寶貝謙謙最乖了,給媽咪親一下好不好啊?」說完,他先在程芸舫的頰邊印了個吻,再對孩子說:「寶貝乖哦,像把拔這樣親媽咪一下,親一下……這些新的玩具就給你。」
  
  梁佑謙親密地摟著爸爸的脖子,又看了看尷尬地候在一旁的「母親」,僵了幾秒──他大少爺總算伸出雙臂迎向他的「母親」了。
  
  程芸舫開心地抱著他、親了他,彼此間的隔閡便化開了──
  
  「哇!哇!好棒哦!謙謙真是乖寶貝哦……來給媽咪親一個!」程芸舫溫柔地鼓勵他。
  
  這時,他嫩嫩的小臉蛋撒嬌地在她的頰邊輕蹭,許久許久……那軟軟紅嫩的小嘴巴終於喊出艱難的兩個字──媽媽。
  
  當下此刻,在場的三個大人感動得幾乎要落下眼淚……
  
  只要孩子願意打開心房,接納她這個憑空而降的母親,一旦開始了艱困的第一步,其它就簡單多了。
  
  整個大半天,梁若寒與程芸舫很自然地,形同尋常夫妻一般,帶著親愛的小孩在飯店附屬的游泳池畔盡情地嘻鬧、歡笑。
  
  看著泳池裡開心如蛟龍翻躍的一大一小,他們流著同樣的血脈,酷帥的容貌那麼地相似,他們因血緣而互相深愛著,歡笑的容顏上寫著「幸福」兩個字。
  
  啊!瞧瞧那是多麼甜蜜的滿足!所謂父子天性、骨肉親情──千金萬金都不容替代的。程芸舫癡癡望著泳池裡出色的兩個男人,心頭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感動,還有一股不知名的渴求……
  
  長長的一生中,倘若能擁有這樣的丈夫和兒子,一家人彼此親愛相依,過著恬淡寧靜的生活,那將是多麼多麼的幸福啊!
  
  哎!可惜眼前的一對父子,除了每月十萬元的聘雇關係,他們跟自己並沒有牽涉,哪天戲演完了,下台鞠躬是必然的事。
  
  甩甩頭,程芸舫不願再往下想,她甘願暫時麻痺沉醉……
  
  就貪這片刻的溫馨幸福吧!片刻的美麗也能成為永恆啊!
  
  她閉上眼,默默沉醉在眼前虛假的幸福,想像自己屬於這幅幸福拼圖的一角,即便是虛構短暫,也足以回味許久──
  
  ***
  
  假戲,終究不能真做。
  
  為了做個「逼真」的媽媽,程芸舫陪著孩子在游泳池邊上上下下、又跑又跳,說是卯足了勁兒給他搏命演出,可一點兒也不誇張。
  
  這小子雖不滿四歲,但體力之充沛驚人仿如裝了不斷電的超持久電池,滿場亂蹦亂跳折騰了大半天,最後要人命的小魔頭總算在三個大人不支倒地之前,先耗盡了渾身的「電力」。
  
  「謝天謝地!老天保佑!他終於睡著了──」程芸舫累癱在池邊躺椅,幾乎喘不過氣。
  
  「先生,太太,我先帶謙謙休息去了。」
  
  阿滿抱著一身濕淋淋,已沉睡不起的小孩回房去洗澡休憩;程芸舫自然得按著劇本回到屬於他們「夫妻倆」的房間內。
  
  梁若寒為人還算端正,他事先訂的是兩張床的豪華套房。
  
  「我不行了!全身骨頭差不多被他拆散……再不睡我就要掛了。」匆匆洗了個戰鬥澡,幾乎合上眼睛的程芸舫顧不得形象直直便往柔軟的床倒下。
  
  「芸舫……等一下──我有話跟妳說……」梁若寒站在她床邊,一雙深邃幽瞳癡癡望著她,欲言又止。
  
  「嗯?怎麼了?」她坐起來,揉著惺忪睡眼。
  
  「我……想說,對妳說聲──謝謝。」他一向傲氣臉龐浮現些許的靦腆,語氣也不同於平時的權威,而是十分柔軟。
  
  「咦?」她仿如神遊太虛,一下子沒法接受他突然的溫言軟語。
  
  「芸舫,妳很棒──真的非常……出乎我的意料。哎,總之──妳今天表現得太棒了!芸舫,我知道妳絕不會讓我失望。」
  
  他傾身靠近,灼熱的目光幾乎要將她燙醒了!
  
  「你……你說這些──太客氣,太見外了吧?!我……沒那麼偉大。」
  
  他的目光炅然令人不安,程芸舫動了動身子,半掩被子的她有點尷尬,一時間不知應要繼續睡下,還是起身跟他聊一聊才好?
  
  「不!我不是在跟妳客氣。」
  
  天啊!他竟然自然地在她的床邊坐下,眼光仍直直瞅住她。「芸舫,我說的完全是真心話,雖然我對妳期望很高,但是我也不敢奢望孩子能有多喜歡妳──
  
  今天,謙謙真的把妳當是他的媽媽,他在妳的懷抱裡笑得多開心啊!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幸福地笑過……」
  
  「呃──我其實……也沒想到,孩子會跟我這麼投緣。」
  
  「我的眼光很準的,打從第一眼見到妳,就知道妳一定會投謙謙的緣……」
  
  「哦──」她覺得身體有點異樣,先是微顫,接著慢慢地烘熱──都是因為他靠得太近,他的氣息是高酒精度的醇酒,一開始有點飄然,再聞就會醺醉。「我一開始也完全沒把握……反正,我就是盡力而為囉。」
  
  「謝謝妳。芸舫……謝謝──」一個傾身,梁若寒猝不及防緊緊擁抱她。
  
  「啊!你──你……」這突來的一抱讓她嚇了一大跳,瞌睡蟲全嚇跑了!
  
  天啊!這個「感謝」會不會太激烈了?
  
  程芸舫靠著他熱騰騰的胸膛,聽到他急促的心跳,不可否認這樣擁抱的感覺好好,過去在疲倦無助時,她最渴望的不也就是如此?她穩穩地靠在他的懷裡,嗅聞他的味道,再大的壓力都解開了、放鬆了。
  
  「芸舫,妳真是天使!是謙謙的天使,我們梁家的天使啊!」發自內心的感動與感激,在梁若寒的擁抱裡毫不保留,說出來的話也跟平常大相逕庭。「說實話,今天我好開心!開心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看到謙謙臉上滿足幸福的笑,我感動到……感動得想哭!這孩子出生後就沒了媽,初次感受到母愛溫暖,今天可能是他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天。真多虧有妳啊!」
  
  「你──你不必……嗯,不必這麼見外……」她輕柔道。
  
  「不是見外,我講的是實話──」或許平常把感情壓抑太久,梁若寒談到兒子便激動得無法克制。「當我聽到他大聲開懷的笑,那真比賺到全世界還開心啊!芸舫,妳太厲害了!真的沒讓我失望……」
  
  他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裡,強健的臂膀實實在在地圈著她削瘦的身子。他絲毫不忌諱地傳達熱力,雖然要表達的是感激,然而──在獨處的房間裡,程芸舫縱使不排斥這麼美好的感覺,但總是不對勁。
  
  「我……我……我只是盡力而為──你、你、放開我──」
  
  再下去,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她愈想愈不安尷尬,於是含羞帶怯地想掙脫他的箝制,情急下竟不由自主地使出力氣與他抗衡。
  
  她的臉蛋因出力而漲得緋紅,她的動人晶眸因為慌張而蓄著水透的凝霧,她的迷人菱唇,輕喘、嚶嚀呼出溫熱的氣息……
  
  驀地,梁若寒鬆開了手,定定地望住她,那眸光充滿激賞愛憐,彷彿她的臉龐是一幅珍藏的名畫。他細細端詳欣賞,良久不發一語。
  
  「對不起,我……似乎太失態了。呵,害妳嚇一大跳,不好意思──」終於,他回過神,很不好意思地從她的床邊起身,刻意以平淡溫和的語氣道:「呵,妳累了一天了,也該好好休息。趕快睡吧……晚安。」
  
  「嗯。你也是累了一整天,早點休息。晚安!」
  
  忙不迭地,她整個人鑽進被窩裡。他的深情眼神讓她害怕,躲進被裡感覺安全些。
  
  寧靜子夜,被小孩整慘了的大人理應很快便進入沉沉的夢鄉,只是,無聲的夜半,除了規律的呼吸,還伴隨長長的歎息──
  
  原來,梁若寒一直沒有真正睡熟,他一閉上眼睛,腦海裡便不斷閃過那緋紅的倩容、含羞的凝睇──
  
  三歲多的兒子因到母愛而感覺幸福是理所當然,反觀自己,怎麼也不自覺對她著迷?甚至,他感覺有點按捺不住一股起身到她床邊陪伴的衝動──
  
  這……完全超出原來的劇本以外!講好了聘她當孩子的「母親」,卻沒有要她成為自己生活的部分啊?!怎麼能產生這麼奇妙的情愫?
  
  哎,接下來的大半夜,他注定要在斷斷續續的睡眠中輾轉反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32:12

  第五章
  
  「謙謙回家了,他很好……聰明絕頂、活潑好動,呵──不說你也知道的,他擁有梁家人的英俊外貌,將來啊──肯定是少女殺手……」
  
  梁若寒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孤獨一個人對著某幅珍藏在保險櫃裡的照片低喃自語。他的眼瞳神情不同平日在人前的光采煥發,反而是帶著深沉的哀思,神情肅穆……
  
  剛做完某名豪門貴婦的抽脂豐胸手術,照例他回到自己的專屬空間靜思小憩,不願被任何人事打擾。
  
  跟了他多年的秘書瞭解他的習慣,在這段時間裡她一定幫他擋掉所有的電話及面晤,除非天塌下來的大事,否則誰也不能干擾這份他專屬的安寧──
  
  「時間過得真快,你離開也快三年了……不知怎地,我總覺得你好像沒走,還在我身邊,一起守護著謙謙長大……哎,我想念你──真的想你……」
  
  輕輕以指揉撫照片上的人像,梁若寒的表情像是超脫眼前的時空,潛入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國度裡──
  
  「你放心,我給謙謙找的新媽媽很合他的意,現在這小傢伙成天嘴裡媽咪媽咪喊個不停──我這個爸爸倒像隱形似的,小傢伙老是視而不見……
  
  你放心,我們的謙謙會跟正常的小朋友一樣,在充滿著父親與母親的愛裡面長大──」
  
  他叨叨絮絮地說著,把照片擁在懷裡,緊緊地,一股濃濃的愁緒與沉思愈陷愈深……
  
  在這醫院裡,誰也不知道照片裡究竟是誰。從來沒有人問,也沒人敢問,連至親的秘書也只約略知道,那是一個幾乎比梁若寒的生命還重要的人物,或許是他深愛的女人,也可能就是他三歲兒子的媽。
  
  然而,這終究是個不能提起的話題,醫院裡上上下下只敢在他背後竊竊私語,來自各方的臆測千奇百怪莫衷一是,不管外面怎麼傳得天花亂墜,關於那張照片、關於孩子的身世,梁若寒抵死絕口不提。
  
  或許,每個人心裡都有不能觸碰的傷口吧!
  
  就算他頂著名醫的光環,坐擁價值連城的財富,他畢竟不是神,也只是個血肉之軀,對於不能觸碰的傷口,留給時間去醫治,或許是最好的方法。
  
  此時,他的秘書已在辦公室外面鵠立等候許久了,她不敢打擾他的心靈靜坐時間,卻因為一通重要的電話,她非要通報到不可。
  
  「梁院長──」等到不能再等,秘書還是敲了院長室的門。
  
  「有事嗎?」快速喚回散逸的魂魄意識,收回盈眶的淚意,梁若寒在幾秒鐘之內恢復正常。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秘書為他端上熱騰騰的咖啡及充飢的點心,恭敬地勸道:「梁院長,您連續在手術房裡待了好幾個小時,該吃點東西了。」
  
  「嗯。謝謝妳。」梁若寒點點頭,端起咖啡,公事化地問道:「應該還有別的事吧?!」
  
  「是的。方才程小姐來過電話,說您公子在幼兒園裡好像有點什麼事情,她希望您有空給她回個電話。」
  
  「謙謙有事?」一提到兒子,他整個精神繃緊。「我知道了,謝謝妳。沒其它事的話,先去忙吧!」
  
  打發掉秘書,他匆匆撥了家裡的電話,就像普天下任何一位父親,孩子的事比任何天塌下來的事還重要。
  
  「芸舫……謙謙怎麼了?他又惹什麼禍了?」他自然地喊出她的名字,彷彿她就是在守候在家裡的賢慧妻子。
  
  「呃──沒什麼,老師說他中午不肯睡午覺,吵著要回家。」程芸舫不習慣跟他太過親近,對他說話總是維持著下屬對上司的態度。
  
  「現在呢?妳把他接回家了嗎?」
  
  「沒有,我跟他在電話裡聊了幾句,哄了他好一會兒,孩子嘛……鬧一下子就過去了。」帶孩子算是她的專業,她的話語裡充滿自信。
  
  「哦。那──沒事了?」
  
  不自覺地,梁若寒希望能和她再多聊幾句,只要是除了孩子以外的話題,說什麼都好,就是想多聽聽她的聲音。
  
  「對啊!沒事了。」程芸舫卻仍然稟持原則,除了「工作」以外,廢話不多說半句。
  
  「嗯。妳一個人,留在家裡……都還好吧?有沒有缺什麼?」
  
  完全不同於他平日利落乾脆的個性,梁若寒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很「婆媽」地努力找話題跟她閒扯亂聊。
  
  「啊?我?」程芸舫當下有幾秒鐘的不解,不明白他究竟在問什麼。「你問的好奇怪哦?我當然很好啊,利用孩子不在的時間,我得準備晚上要給他上課的東西了。」
  
  「那好。那──我就不打擾妳備課了。嗯,那……再見。」梁若寒有點窘迫地掛掉電話。
  
  之後的片刻,他腦海裡嗡嗡作響,空白了好幾分鐘──他懷疑自己是否入戲太深?本來就是為了孩子而搏命演出的「美好家庭」戲,他莫名對孩子的代理媽媽牽腸掛肚是怎麼回事?
  
  難道,他一手自導自演的「完美家庭劇」裡,竟已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移情作用,當真把她當作理想中陪伴一生的親密伴侶?
  
  是嗎?真的會因為眼前的燈光濛濛,氣氛太好,而陷落許久不敢觸碰的感情漩渦?他早就視感情為無物、視男女愛慾為糞土了,不是嗎?
  
  念頭一轉,他又想起在墾丁的那個夜晚,謐靜的深更時分,同室的他們各自沉睡,輾轉反側的自己卻一直被她隱隱散發的暗香煽惑──
  
  還有,那天在醫院裡意外地目睹了她的哀愁,知道了她不為人知的堅毅孤詣,心底堆積的情愫更是不尋常的深厚難解,他捨不得她痛苦,更希望看到她臉上堆滿笑容。
  
  哎,到底怎麼了?天啊!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誰有答案?告訴我……
  
  閉上眼,梁若寒用力一甩頭,什麼也不願再想下去了。拿起桌面上對他柔和微笑的照片,他幽幽地吐了口長氣,低低問道:
  
  「不會吧?這是你的安排嗎?!不會吧?拜託別鬧了……」
  
  ***
  
  把梁佑謙帶回台北就學安置,轉眼間過了兩個禮拜。
  
  短短十多天,卻彷彿熬了半世紀那麼久,程芸舫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搞定了梁家那頭小霸王。
  
  好不容易偷得了半日的空檔,她跟好姐妹共聚午餐,順道一吐連日來的陰鬱苦悶……
  
  「怎麼樣?當了幾天闊少爺的媽,滋味還不錯吧?」
  
  齊嫻君在家裡煮了兩人求學時期,最喜歡下廚自製的「白酒蛤蜊意大利面」,調上兩杯她自創的水果雞尾酒。
  
  放鬆緊繃情緒,品嚐閨中密友親手下廚的傑作,菜色雖然家常簡單,卻讓程芸舫疲勞了快兩星期的神經整個兒放鬆、舒坦了許多──
  
  「拜託!妳就別再提了……好不容易小鬼頭終於上了軌道,今天一早上幼兒園娃娃車前,不再給我呼天搶地兼鬼哭神號,我才有辦法偷空跟妳共進午餐耶!」
  
  說起她的「衣食父母」──那個超級難搞的小惡魔,程芸舫簡直要精神崩潰!
  
  小小梁佑謙自幼被阿滿寵得不像話,活似沒有經歷人類文明的小野人,破壞力超強不說,上幼兒園前必須有的基本的規矩一丁點也沒有!
  
  為了教會他成為名符其實的「名醫」之子,程芸舫耗盡所有的耐心,也幾乎要被「兒子」的調皮難搞給逼到想棄械投降……
  
  「啊!啊!一切辛苦,一切苦難,都是『為著十萬塊啦』!」齊嫻君以誇張的曲調,挖苦地唱起一段台語老歌。
  
  「厚!妳這算什麼?挖苦朋友啊?這麼沒同情心!」程芸舫放下刀叉,有苦難言地搖頭歎息不能止。
  
  「這位豪門夫人,您此話差矣──」齊嫻君甩起衣袖,俏皮地學著古裝戲裡丫鬟的動作。「誰不知啊,那梁大夫身為台灣最帥、最有錢的整型醫師,旗下診所日進斗金,您現今手心裡掌握的正是他唯一的命根子,可以想見將來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
  
  「切!說的比唱的好聽。我哪敢想什麼榮華富貴,不要出啥岔子而被老闆罰 跪就偷笑了!」
  
  「不會啦──芸舫,妳就是杞人憂天又愛抱怨!也不想想看,梁家少爺這麼優的待遇環境,足夠我羨慕得口水流一地,外加滿腔妒火嫉妒得發狂──」
  
  「妳是想錢想到發狂吧?」程芸舫直接了當地道:「這種錢不好賺耶!嫻君,那孩子是個小惡魔,天知道他有多磨人?什麼東西讓他拿到手全可以拆得支離破碎不打緊,每天晚上非要折騰妳幾個小時才肯乖乖睡覺……哎,連續幾天睡不好,我都快神經衰弱了。」
  
  一邊吃著好友的「愛心面」,程芸舫心力交瘁,一邊打著哈欠。
  
  「喂喂喂!妳還敢嫌哦?妳的好朋友我啊,口袋再不進帳的話,差不多要去家事公司應徵打掃阿桑了。」工作情場皆失意的齊嫻君白了她一眼。「妳只需要在家帶孩子、做少奶奶就能賺十萬耶,而我呢!差不多要領失業津貼了。妳說──這世界還有公理正義嗎?平平做女人,命運差那麼多?」
  
  「夠了!夠了!他日進斗金關我啥事?他賺他的女人錢,我也賺我該賺的,很公平。」
  
  雖說梁若寒在金錢上並不吝嗇,但程芸舫仍舊認為自己賺的是有苦難言的辛苦錢。
  
  自從孩子帶回來之後的十多天,她每天都像坐在針尖上般的難熬,深怕一個不小心,這富豪人家的寶貝會出什麼差錯。
  
  「說真的,嫻君──接下這份工作,我從沒想過關於物質生活上的享受──就算他願意把什麼好康的都端上桌,為的也是他的寶貝孩子,而不是我這個沒有血親關係的外人……妳啊,把這份工作想像得太美好了!」
  
  小口啜飲水果調酒,程芸舫仔細回想這段在梁家專職帶孩子的時光,梁若寒凡事以孩子為第一優先,她真的沒有任何享福的感覺啊!
  
  「或許吧……我是過度的『飢寒交迫』了。」齊嫻君聳聳肩,輕聲喟歎。「人哪,握在別人的手裡就是好的。像我這種精神跟物質都太過空虛的人,很像沙漠裡迷途的旅人,眼前時不時出現水草豐美的海市蜃樓──哈哈,結果都是幻覺……幻想嘛,不切實際的就是特別地迷人。」
  
  「嫻君,我能瞭解妳的心情。人啊,活在世界上,誰沒有困頓的時候?我也有山窮水盡的時候啊!不過,千萬別灰心──沒有人會永遠倒霉的,首先要對自己有信心才行。」程芸舫安慰地摟緊她的肩膀。
  
  看得出齊嫻君因長期失意,凡事老往灰色地方去想,程芸舫自己是過來人,很能體會她的灰色心境。
  
  「好啦!別說這些虛無、空泛的。」齊嫻君揮揮手,搖頭苦笑道:「總之妳是出運了,往後啊──妳有什麼好處,記得拉朋友一把就對了。」
  
  「當然囉!這還要妳說──」她舉起杯與好友輕輕一碰。「我知道──妳老覺得我不夠朋友,不夠關心妳。其實我只是沒說出口而已,放心啦!等我慢慢安穩下來,一定不會忘記妳的。」
  
  「真的哦!妳說的話,我的腦袋有全程錄音哦!」
  
  「拜託!妳真小心眼耶,跟我也這麼計較!」程芸舫笑著搥她一拳。
  
  兩人對話才完,程芸舫的手機就響了。
  
  「你好──哦……是謙謙的老師啊──」該是上課的時間,接到幼兒園老師打來的電話,顯然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啥?把小朋友咬傷了?!天啊!怎麼會這樣?梁先生?哦──他可能沒辦法處理……哎,這孩子真是糟糕!好好好,我現在馬上過去。」
  
  忿忿掛掉電話的程芸舫臉色鐵青,兩三下抓起包包便匆忙起身。「這小妖孽,又闖大禍了!我現在得馬上過去──」
  
  「呵……快去吧!天塌下來也沒你們家小祖宗嚴重──」苦笑地對她擺擺手,齊嫻君的表情帶著無奈、一點點小小的醋酸味兒,意有所指。「我們又窮又困,哪裡及得上千元大鈔上那『四個小朋友』重要──」
  
  「哎哎哎!又來了!妳哦──沒空跟妳瞎扯,先走了!」
  
  掛念著闖了大禍的「小主子」,程芸舫心急如焚,根本沒空去搭理齊嫻君酸溜溜的挖苦,連走帶跑便往謙謙的幼兒園飛奔而去。
  
  「有什麼大不了?不就是個小孩子嗎?騙人家沒帶過孩子──」齊嫻君不以為然嘀咕道。
  
  好好的聚會就這樣被破壞了,心底的諸多怨懟不滿此起彼落地湧進齊嫻君的腦海中……
  
  一堆想說的話沒處可說,一堆牢騷在卡在心底,簡直要把她悶死!
  
  她悶悶不樂地翻著新出爐的流行雜誌,當期封面人物正是現今最「ㄏㄤ」最熱的帥哥整型醫師──梁若寒。
  
  意氣風發的自信微笑,無懈可擊的酷帥俊臉,不知迷倒多少未熟少女及資深熟女啊?
  
  齊嫻君仔細端詳那張迷人的臉龐,許多疑問也一一浮上心底──究竟是誰為他生下兒子?孩子的生母去了哪裡呢?為什麼他寧願花大錢僱請外人假扮孩子母親,卻不願真正為孩子找一個母親?
  
  難道,孩子的親生母親哪裡見不得人嗎?還是……當中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內情?
  
  她手中翻著雜誌,腦海卻有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思緒,一波跟著一波,彷如跑馬燈般轉個不停……
  
  ***
  
  時間已過午夜,習慣早睡的程芸舫卻一臉氣惱坐在梁若寒的書房內。
  
  為了孩子的管教問題,這對「父母」從晚餐桌上就臉紅脖子粗地爭執不休,都有自己的一套育兒理論,而且是誰也不讓誰。
  
  「告訴你!管教孩子跟經營企業一樣,需要正確嚴謹的方法態度,而不是一味袒護寵溺。
  
  你這個做爸爸的,疼愛謙謙是一回事,但小孩子不教是不行的,既然我接受這份工作,就該盡我該盡的責任!」
  
  難得過了半夜還精神奕奕地,程芸舫理直氣壯面對「老闆」的質問。
  
  「教?妳動手打他,還罰他跪那麼久,這樣是哪門子的『教』?妳搞清楚──我花錢請妳來是來疼孩子,並不是花錢來讓妳又打又罰地受罪──」
  
  為了孩子被體罰,梁若寒氣得臉色發青,握緊的拳頭幾乎要揮到她臉上去。
  
  「大醫師!你不要老是一再強調你花了大錢──有錢沒什麼了不起!」教育孩子很有自己看法的程芸舫挺起胸膛,擺明跟他槓上,據理爭辯。「誰不知道你什麼沒有,就是錢多!但是,也因為我領了你的高薪,所以教導謙謙學會循規蹈矩是我的責任。就算你不諒解,我也必須堅持到底!」
  
  「閉嘴!妳還敢辯?」
  
  梁若寒氣憤地瞠大眼睛,彷彿要噴出火焰來,自從開業以來,他便不曾讓「底下人」對自己大小聲過!眼前這名女子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妳也不想想──我兒子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妳這樣體罰不會太過分嗎?他話都還說不清楚,會有什麼大不了的壞心眼?妳需要給他這麼重的懲罰嗎?這麼小的孩子,妳讓他罰 跪,萬一將來影響膝蓋發育妳賠得起嗎?」
  
  一想到心頭的那塊寶貝受到皮肉之痛,梁若寒心裡便跟著疼痛不已……
  
  「天啊!梁先生,我只打了他兩下手心,跪了半小時──哎……」話說不下去了,她解釋得很沒力,眼前是個失去理性的家長,程芸舫愈說愈是氣弱。「你不要光心疼自己的兒子,敢問你想過沒有?他把別人家孩子咬傷耶,人家的小孩就不是寶貝嗎?人家的爸媽不會心疼嗎?換作你兒子被咬你會怎麼想?」
  
  「好啊──說來說去,妳就是把重點放在別人家的孩子?!」梁若寒氣她胳臂往外彎。
  
  「喂!話不能這麼說嘛……你要講理啊!」程芸舫愈說火氣愈大。
  
  「那好!什麼都不用說了。既然妳那麼在意別人家的孩子疼不疼,把謙謙還給我──我自己教他!」怒火攻心的梁若寒已失去理智,也不管說錯話是什麼後果,只一味心疼挨罰的兒子。
  
  「喂!你──你真的很不講理耶!就算疼孩子,也不能這樣寵,你會害死他的啦!」渾身發抖地坐在椅子上,程芸舫被他堵到無話可說,感覺自己氣到快要爆炸了。
  
  「妳聽著,程小姐──不管妳講的是哪裡來的教育大道理,反正,妳動了我兒子就是不對!以後──不准妳再動他一下,否則別怪我不講人情!」
  
  「大醫生,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不趁孩子小的時候教育他,難道等他長大了殺人放火再來教嗎?怕你到時候只有探監的份兒!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一口氣忍不下去,程芸舫怒火直攻,硬把醜話衝在前面。
  
  「妳──妳敢?!妳好大的膽子,竟敢詛咒我們梁家?」
  
  梁若寒忿恨難消,伸出手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妳有沒有搞清楚自己是誰?假戲做久了,還當真以為在這個家可以由著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嗎?妳是我花錢請的──」
  
  「對!沒錯!謝謝你的提醒!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所在的位子。」她霍地從椅子上躍起,自尊狠狠被羞辱的傷害,劇痛在心底。「你不要以為有錢,就可以不尊重別人,可以隨便對人頤指氣使──如果你認為我不夠稱職,我無所謂,想要怎樣隨便你……你的錢,我還給你總可以吧!」
  
  「好!算妳有氣魄……我梁若寒就不信找不到更好的人來帶我的謙謙──」
  
  沒遇過這麼硬脾氣的女孩子,梁若寒在氣頭上,忘記了當初千辛萬苦為愛兒挑迅代理母親」的苦心,一句狠話撂下去簡直讓兩人都沒有台階可下。
  
  「你──你真的是……可惡!我現在就走!」
  
  他的決斷令程芸舫十分意外,當下沒有轉圜餘地,縱然心中還千回百轉,特別是那個逐漸培養出深厚感情的「兒子」,不是一時半刻說放就能放的礙…
  
  「哇──哇……」
  
  當兩個大人爭得不可開交,嗓門愈喊愈大聲的時候,門外突然傳出孩童淒厲的哭喊聲──
  
  「嗚……嗚……我不要!嗚……不要啊!媽媽──妳不要走!哇!」
  
  「謙謙?你?你……怎麼醒了?」梁若寒一個箭步衝過去摟住孩子。「乖!別哭啊!爸爸抱你回房間睡覺好嗎?」
  
  「嗚……不要!我不要睡!我怕媽咪會不見了……」梁佑謙伏在父親的肩頭,哭得傷心欲絕。
  
  「乖──媽咪、媽咪沒有要走礙…」女人柔軟的心腸完全融化在孩子哭泣的肝腸寸斷中,程芸舫知道這孩子內心的恐懼,心疼得眼眶泛紅。
  
  「有!你們吵架──嗚……爸爸跟媽媽吵架,媽咪就會不見了……」他繼續號啕大哭,緊緊抓住父親的脖子。「嗚……爸爸……你不要再罵媽咪了。我以後會很乖……」
  
  兩個大人聽到孩子說出這麼感性貼心的話,頓時心都碎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32:45

  第六章
  
  梁若寒心疼的眸光盯住兒子,寸步不離地守在兒子床邊,一再對孩子保證,他的媽咪絕對不會離開。
  
  「謙謙乖哦……乖寶寶趕快睡覺,媽咪明天帶你去吃你最愛的甜甜圈──」
  
  儘管已哭腫了眼睛,小佑謙仍然不放心閉上眼,他還處在強烈的恐懼當中。
  
  「嗚……不要!大人最會騙人了……」
  
  程芸舫依靠在梁若寒身側,兩人儼然如一對慈愛的父母親,緊緊護衛他們的孩子。
  
  看到孩子傷心,程芸舫感覺得出梁若寒非常懊惱心痛,而她自己也十分不捨和難過。
  
  哎,大人為了口舌之爭,一時的意氣用事,給孩子帶來的負面影響超乎想像,程芸舫內心生起深切的歉意,她沒想到這麼小的孩子感情如此敏感而脆弱。
  
  「乖寶寶,媽咪絕對不會騙你的。」她不捨地哄著梁佑謙,以溫柔的眼神說服孩子。「聽話哦,你現在閉上眼睛,咻一下天就亮了,媽咪一定在你面前,絕對不會不見的。」
  
  「好了,好了──謙謙乖……現在好晚囉,趕快睡覺好不好?再不閉上眼睛,爸爸要生氣囉……」梁若寒從沒有這般大費周章地哄過孩子,心裡雖然難過不捨,理性上卻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忙碌了一整天,誰不想安安靜靜地休息?何況,他還計劃著要單獨與芸舫談一談。今天出了這個大麻煩已經夠折騰了,他們得再好好地密切「套招」一番,免得機靈的小子又聽到什麼不該聽的,難保他不再搞出更多的事端!
  
  「好。媽咪,等我睡醒了,我們去買甜甜圈──」小佑謙終於願意「休戰」,在閉上腫得像核桃般的大眼睛前,還不忘記向大人索討承諾。
  
  「對嘛!乖乖睡覺才是好寶寶。」看到兒子總算願意閉眼睡覺,梁若寒彷如刀割的痛感慢慢退去。
  
  「爸爸親親,晚安。」梁佑謙看到父親慈藹可親的笑容,開心地勾著梁若寒的脖子撒嬌。「媽咪也晚安……小孩子不可以吵架,大人也不可以──」
  
  「對啊,寶寶真聰明。」
  
  程芸舫甜蜜地在破涕為笑的小惡魔頰邊親吻。「寶寶睡覺,媽咪也帶爸爸去睡覺──」小孩子總要看父母親和諧愉快才有安全感,她瞭解孩子的心理,離開孩子房前便自然地勾起梁若寒的臂膀,溫柔地道:「媽咪聽你的話帶爸爸去睡覺,寶寶也快睡哦……」
  
  這溫馨浪漫的一幕,任誰看了都不會懷疑他們是血緣相連的一家人!
  
  因為,連梁若寒自己都差不多被眼前的情境催眠,幾乎打從心底認為她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
  
  ***
  
  為了防止兩人的交談不小心太激動而驚醒孩子,程芸舫堅持把主臥室的房門緊緊關上。
  
  「梁院長,真對不起,我不該一點兒不順心就嚷著要走──嚇到孩子,也造成你的困擾,真不好意思……」她微紅著臉龐,為了自己的魯莽而道歉。
  
  「呵──其實,我也有錯,既然聘了妳來帶孩子,就應該尊重妳管教孩子的方式,畢竟妳的專長在這裡,而且妳扮演著孩子的母親,我不該讓孩子對妳的權威質疑。」破天荒地,一向自視甚高的梁若寒竟會向女人道歉?!
  
  「沒想到,孩子會嚇成這樣子──哎,『一夜間不見了媽咪』這件事,對他而言簡直比世界末日還恐怖礙…」
  
  想到方才哭得肝腸寸斷的小惡魔,程芸舫還在心疼不已,反而沒發現梁若寒的眼眸一直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瞧──
  
  「在孩子簡單的認知裡,妳就是他最親的媽咪,佑謙已經太依賴妳了。」梁若寒深深地歎了口氣,雙手搭著她的肩,慨然說道:「哎──怎麼辦?我開始擔心害怕了……」
  
  「你?怎麼了?你怕什麼?」直接感受他呼在臉上的熱烈氣息,灼熱中帶著濃厚的雄性魅力,程芸舫並未喝進任何酒精,但她的腦子卻霎時閃過空白,然後莫名一陣暈。
  
  「怕──怕佑謙從此離不開妳了,連帶地──我,恐怕也一直需要妳在這個家裡──」
  
  「啊?什……什麼意思?」程芸舫被打了樁似地,釘在原地動也不動。
  
  他強壯有力的臂膊正牽引著自己向他魁梧的胸膛靠近,他的氣息攫奪了她的靈魂,控制了她所有的思緒……
  
  尤其是他亮灼的瞳底,正透出一股充滿原始渴切的慾念光焰,她側過頭去,不敢直視他超強電流竄動的目光。
  
  「別躲……抬起頭來,看著我──」梁若寒並不打算讓她逃避,輕托起她尖俏的下巴。「芸舫,這些日子以來多虧有妳──讓佑謙擁有一份真實的母愛。」
  
  「梁院長?你已經說過了……其實,你大可不必要再客套,這樣一直講,好怪哦……」
  
  她渾身不自在,因為僵直的身體實在靠得他太近,而且,這樣的距離、這樣的環境氛圍太過危險──
  
  程芸舫可沒忘記自己的身份,怎麼樣也不該單獨與「僱主」同處一室,特別還是引人遐思的「主臥室」!
  
  「不!我要講……一定要講……現在不講怕以後再也沒勇氣說了──」
  
  梁若寒絲毫也不願將她放鬆,緊摟護擁著,彷彿懷裡護著的是價值連城的奇珍珠璧。
  
  「梁院長──你是怎麼了?剛剛不是才為了體罰的事情要把我開除嗎?可是現在你……」她不解地眉頭緊鎖。
  
  「別叫我院長!從此以後都不要!叫我任何妳喜歡的稱呼……隨便都好──知道嗎?嗯?」他在她的耳邊呼氣,薄而軟的唇瓣輕觸她靈巧的耳垂──
  
  「哎……不可以的!我們怎麼可以這樣?不可以……」她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幽歎,氣惱地搥打他的胸膛。「你不會那麼健忘吧?一開始就說好是為了孩子演這齣戲,一切的一切全是為了孩子的感受啊!你昏了啊?!」
  
  「昏了?或許吧……」他望著她明顯驚慌的神情歎息。「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塊柔軟的地方,情感一旦被觸動,連自己也控制不了──我突然很羨慕佑謙,他擁有妳、擁有我自幼缺乏的母愛……」
  
  他擁著她在柔軟的床邊坐下,像是一個純情小男孩般地,真誠剔透的眸子望向落地窗外的星光閃爍。梁若寒深情款款地娓娓道來,細說自己內心最不為人知的感受。
  
  「以前,我以為自己從不在乎,硬是認為沒有母親的人一樣會長大成材──但是,今晚妳我一起守在謙謙的床邊,我們疼他、哄他,給他不離開的承諾,看著他幸福地睡著……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我內心裡還是渴望愛……」
  
  「梁院長──噢,不是……嗯──若寒,你不覺得自己只是一時情緒化的感觸罷了?畢竟,我跟你之間,彼此的話題除了孩子之外,並沒有任何交集。甚至,我們隨便一個一言不合都可以衝突到爆發世界大戰,就像剛才那樣──現在,突然間你又……哎,我頭好昏……都是你啦!」
  
  這人到底在想什麼啊?程芸舫嬌嗔地在他的懷裡嘟囔,心裡飄浮著一團團的迷霧。
  
  他的柔性告白是真的嗎?還是……僅只於一時氣氛美麗的誤會?
  
  雖然偎在他的懷抱裡感覺好好,任何正常的女人都嚮往這樣安全的懷抱可以相偎依靠,但程芸舫殘存的理智仍在阻撓自己陷入不該陷入的漩渦,她的感情一向敏感脆弱,絕對禁不起大風大浪埃
  
  「……呵,妳真的想知道嗎?」他愛寵地揉著她秀逸的雲發,眉宇間全是可以將女人融化的深情溫柔,連說話的語意都飽含濃稠的眷戀。「此刻,我整個人、整顆心,想的都是妳──都是妳……」
  
  「你──你──別鬧啦!」剎那間火紅了緋頰,她羞惱帶著撒嬌叱道:「胡說什麼啦!喂!我們一個多小時前才大吵一架耶!」
  
  「就是礙…試問哪對人間男女不吵架?」他溫柔帶笑的眼睛一直努力地蠱惑她。「或許妳會說,是我們『演戲』所營造的溫馨家庭的氣氛,讓我昏了頭──芸舫,妳現在回想一下,剛剛我們那樣為了孩子爭執吵鬧,不就是一般尋常家庭的寫照嗎?」
  
  「不一樣!真正夫妻是有感情基礎的,我們並不是!」程芸舫搖頭不止,急急反駁。「你我之間所有的言談接觸,都是以照顧孩子為前提,你感受的只是假象,是我應你的要求,力求逼真的假象罷了!」
  
  不可否認當他表白自己的時候,她幾乎無法抵擋他話語裡濃情蜜意,然而,事情來得太快、太突然,她有點迷惘,這份迷惘讓她害怕……
  
  她知道自己玩不起,她怕他只是逢場作戲,如果現在她不顧一切一腳踩進他的溫柔沼地,萬一……事過境遷只是一場遊戲,給出去的真感情能向誰討?
  
  不!她告訴自己要冷靜想清楚!
  
  她不要自己在他面前狼狽難堪,縱使她確實感受他獨特的男人魅力,身體、靈魂都不聽使喚直往他靠近──
  
  可是,她不能就此隨便交付出去,她真的怕呵!
  
  「誰說假戲不能成真呢?天下事情都可以改變的啊!」梁若寒堅定地告訴她。
  
  「不……不行!我覺得好奇怪──我不習慣這樣不按牌理出牌。」她還是搖頭不止。
  
  ***
  
  天啊,他到底說真的還是說假的?
  
  這是真實,還是夢境啊?程芸舫暈眩著,感覺像掉進一團迷離混沌的迷霧,天南地北全搞不清!
  
  梁若寒將內心的愛意全盤托出,他的溫柔細語、他的真實擁抱……總之,他深情誠懇的樣子,任天下有血有肉的女人都難以抗拒啊!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開始對我有那種……不同的感覺?」她抬起迷濛的眼眸看著他。
  
  「呵……傻女孩……這還要問?」梁若寒輕輕吻她的額頭,幽微喟歎。「可見妳不太常 關心我──我們同在一個屋簷下那麼久,我是孩子父親,妳是母親……是家庭溫馨催眠吧,很多時候我都真以為,妳、真的就是我的老婆……」
  
  「啊?我……我……不是埃」程芸舫征住了,她從來不敢想像──高傲自負的他會把自己放在「老婆」那個位置!
  
  「記得在墾丁那晚……妳好認真帶謙謙,我看見孩子笑得那麼幸福──那時,一個念頭閃過:如果我們真的是一家人,應該會很快樂……」他的思緒回到對她心動的源頭。「應該是從那天開始的吧,一點一滴累積了情感。我想,我真的愛上妳了。」
  
  「哦──可是……我、我沒感覺……」聽到他說「愛」,她的臉頰好紅好熱,整個人快被融化了。
  
  被愛的感覺就是這種快被融化的飄然嗎?程芸舫陶然閉上眼,她想著兩人相識相處的種種,心口難抵的悸動,湧上酸中帶甜的滋味。
  
  「怎麼了?妳在想什麼?」按捺不住心海洶湧情意,梁若寒情不自禁低下頭,吻她的額、吻她的眼睫……
  
  於是,當他細密溫柔的輕吻如雨點般落下,萬般柔情淹沒她心底築起的屏障。她否認不了藏在意識深處的真感情,自己一直被他吸引著、一直不自覺地對他放出感情──
  
  她小心翼翼藏得密不透風,就是怕受傷害啊,所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芸舫,想到了嗎?誠實問問自己,妳的感覺應該跟我一樣──」
  
  他的聲音好誘惑,他的氣息不住地挑逗蠱動她的慾念。
  
  「張開眼,看著我──」他低低輕喚。
  
  程芸舫順從地張開眼睛,對上他深湛如潭的濃情款款……
  
  看著看著,他情不自禁輕握她的下頷揉撫,然後,他低頭溫柔地含吸吮她的唇瓣,無限愛憐地在她的唇間印吻,一遍又一遍。
  
  「唔……不要!我──我要回客房去睡啦!」她真真實實感覺他的渴望,不安掙扎著。
  
  「別走!留下來陪我!」他吻著她,狂風疾雨般的吻法,又快又急的令她無力招架……
  
  「唔……」她在他的親吻中變得渾身酥麻無力,想掙脫他的緊抱反而讓他箍得更緊。
  
  「我愛妳……往後,妳不只是謙謙的褓姆,妳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最摯愛家庭裡的一份子──芸舫,讓我愛妳……好好地愛妳……」
  
  梁若寒輕鬆地將她壓在身下,剛壯高大的身軀緊密貼著,她被困鎖在他與床褥之間,被強而有力的臂膀密密實實地扣擁,無處可逃。
  
  愛就愛了吧……
  
  程芸舫歎息、歡吟在他的熱情裡,唯有他毫不保留的熾愛,她才得以釋放真實的自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33:23

  第七章
  
  「啊,糟糕……完蛋了!睡晚了啦!謙謙會趕不上娃娃車的。」
  
  當黃金色晨曦透過花色繽紛的簾幕,投射在兩人相偎的雙人床上,程芸舫猛地睜開眼睛,瞬間從床上彈起來哀號連連。
  
  「哎喲……怎麼會這樣?我的衣服呢?天啊,衣服怎麼都不見了?」
  
  光裸著身子的她訝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裸睡了一整夜,而且還是跟一個不能算熟悉的,本應是「工作夥伴」的男人?!天啊,天啊!這不是著了魔是啥?
  
  「……怎麼啦?還早嘛,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在她翻找衣物的窸窣聲中,梁若寒從迷離的睡夢中醒轉,伸手一把將她「撈」到身下,熱烘烘的胸膛抵住她柔白胸前。「昨天……很像一場美麗的夢境,還好妳在……讓我確定知道──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哎,放開啦!你醒一醒──別再鬧了……我得張羅孩子吃早餐上學──」
  
  「不要啦,再抱一下嘛──」梁若寒不肯放開她,霸道地將還裸身的她往床褥上推壓,不停親吻她。
  
  「你好頑皮哦──等下謙謙起床跑進來會看到啦。」程芸舫拗不過他,躲到他懷裡撒嬌道:「你最好搞清楚哦,我現在可不是你老婆……不要演戲給孩子看,自己也弄昏頭了。快!先放我出去。」
  
  經過一個晚上,她的理智通通歸隊,特別是張羅孩子時,什麼綺情愛戀全拋之腦後。
  
  其實,每一個正常女人都渴望得到一份真正的愛,她當然貪戀他的種種美好,成為他親密的伴侶確實很滿足幸福,但是──她還是不能百分百確定,他的深情溫柔是出自真心,而不是一時氣氛所惑。
  
  哎,初探男女情愛,她跟天底下的女人一樣,都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等我再說一句──」梁若寒定定鎖住她光裸美麗的上半身,認真道:「……我的工作是雕塑女人,但是,妳是我看過最自然、最美麗的女人。我喜歡妳的自然純真、不做作……說實話,我真的迫不及待與妳……真正成為一家人。」
  
  「──若寒?」她吶吶看著他的深情,怔住了……難道,他是來真的?
  
  「呵,我知道妳會懷疑,但沒關係……慢慢來,我們可以愈來愈好。」
  
  梁若寒抱緊她,輕撫她細緻的長髮。程芸舫不捨離開他的溫柔,縱使是誤會一場,她也想好好享受,好好細細回味,就是是短暫的迷幻也沒關係,她就是要沉浸在他如體貼丈夫般的貼心照拂裡……
  
  「媽咪!媽咪!妳在哪裡?媽咪……」
  
  「哎……小傢伙起來了,我得服侍少爺去了。」程芸舫嘟起嘴,很無奈。
  
  她感歎美好滋味都維持不了多久,聽見起床的小謙謙扯開嗓門大聲呼喊,只得依依不捨離開他的懷抱。
  
  「乖──別捨不得,找機會我再好好補償妳……」他謔笑著輕拍她的臀部。
  
  「什麼嘛!你又胡扯!」程芸舫羞紅了臉,趕忙穿好衣服,往房門口衝出去。
  
  看她像個小妻子、小媽媽似地在家裡頭跑來跑去,梁若寒不禁心生嚮往──若能嘻嘻哈哈三個像家人一樣過生活,該有多好啊!
  
  ***
  
  「東方維納斯──嗯,應該是這間沒錯!」
  
  閃爍著晶燦光芒的大招牌,在夜幕中展現柔美與恢宏和諧的氣度。
  
  那飽滿的行草書寫,如行雲流水般的酣暢,筆墨中揮灑出揉和中西方美學的獨特奔放。
  
  這幅用作招牌的墨寶,它的真跡是來自曾經叱吒風雲的黑道頭子,也是教養梁若寒長大成才的乾爹──戎軍,他親筆書寫贈與義子做為整型醫院的開業紀念。
  
  戎軍總共收留教養九名義子,各個事業成就非凡,至今仍是諸多街談巷議中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
  
  梁若寒在整型醫學上的斐然成就,不但光耀了自己梁家的門楣,更不辜負義父二十餘年來的苦心栽培。
  
  「呵,沒想到──短命病癆子鬼自己命賤福 薄,他的親大哥倒有榮華富貴的好命啊!呵,這麼大的醫院──不得了哦!日進斗金的大名醫吶!」
  
  裝扮一身東洋味兒,謝秋菱站在招牌下打量許久,她端詳眼前這幢形貌雄偉、氣勢恢宏的建築物,塗滿各種彩妝的臉龐不時露出詭譎的冷笑──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梁家欠我的,也該算一算總帳了──」
  
  她艷紅的嘴唇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煙圈,瞇起妝繪深邃的眼睛,彷彿一抹鬼魂似地,在鬼祟打量這幢醫院的眼光中,一再變換複雜難解的神情。
  
  四年了,這頭肥羊比起從前,可是肥壯了不知多少倍呢!
  
  哈哈哈!天憫我也──謝秋菱內心暗喜。
  
  四年前讓出孩子的決定是對的,如果沒有當時的睿智果斷,她哪有今日的大豐收?
  
  「該我謝秋菱走好運啦……沒想到,我一生坎坷潦倒,如今也有母憑子貴的一天?哼!那個短命鬼以為他一死了之就可以把我甩得遠遠?哈,未免太小看我謝秋菱了!今天老娘就來給你好好算一算帳,看你梁若寒還有什麼借口搪塞?」
  
  拎起手上名貴的貂毛提包,幾乎要偷笑到歪嘴的她努力鎮定,勉力遏制內心強烈興奮,昂首闊步踏進「東方維納斯」的大門。
  
  今天,她非要狠狠討回這筆帳!梁家欠她的,一分一毫她都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她搖臀擺腰走到十二樓的院長辦公室,那一股活似打翻香水瓶的濃香比她的人先引起騷動──
  
  「梁若寒呢?」她高傲地揚起下巴,不客氣地間道。
  
  秘書狐疑地望著眼前風塵味十足的女人,皺著眉反問:「小姐,妳──事先有約嗎?我們梁院長的門診時間已經過了哦。」
  
  「哦?他現在人不在嗎?告訴他,有個老朋友來找他了。」謝秋菱趾高氣揚地望向大門深鎖的院長辦公室。
  
  「請問……妳到底有什麼事?想看診?那可得麻煩妳下次來之前先掛號,或是到樓下服務台請人幫妳預約──」
  
  「我再問一次──梁若寒在不在?」謝秋菱擺出臭臉。
  
  「對不起。他現在正忙,請妳下次來看診先預約。」
  
  「喂!妳那是什麼態度啊?老娘說了不是來看診的!妳是聾子啊?聽不懂國語啊!」謝秋菱扯開嗓門,張牙舞爪。
  
  她手上名貴提包成了現成的「武器」,潑婦似地不斷揮打在秘書頭上。「死女人!給我說!梁若寒人在哪裡?妳告訴他──躲是沒有用的,老娘今天非跟他論個輸贏不可!」
  
  「喂──妳怎麼可以動手打人呢?妳是野蠻人啊?住手!啊──救命啊!」
  
  沒想到會遇到這麼蠻橫的瘋婆子,秘書挨了一陣亂打後,氣急敗壞地按下整座醫院最嚴重的警戒鈴──
  
  嗚……嗚……嗚……整幢大樓警鈴聲大作!照規矩,警衛室的保全人員最短時間內就執真槍實彈出現,謝秋菱果然夠狠,要搞就搞最大條的!
  
  「什麼事啊?誰在胡鬧?是誰按警鈴的?」
  
  一聽聞警鈴聲大作,在辦公室裡休憩的梁若寒率先衝出門來。
  
  「天……竟是妳?」大瞠雙眼,他驚駭的表情活似撞見鬼──「誰?誰讓妳回來的?這裡是醫院,妳居然敢跑來這裡鬧?!」
  
  「嗨!好久不見哪──」謝秋菱妖嬈地擺動纖腰,嘟起嘴道:「哎喲,人家是想念你才回來的耶。」
  
  「少廢話!我不認識妳,也不想看到妳!」梁若寒一甩頭,不屑地咒罵。「妳馬上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秘書,麻煩妳請警衛押著她出去,往後不准讓她上到這層樓。」
  
  「放開!我話沒說清楚前,休想攆我走!」謝秋菱怒火沖沖地甩開兩名高大的警衛,她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地恨道:「梁若寒,我知道你現在發達了,有錢有權又有地位。你看不起我出身微寒,想要裝作不認識我這個下賤女人那也沒關係,但是──別忘了,你兒子跟我……」
  
  「閉嘴!妳敢再說一個字?妳、敢、再、說、下、去──信不信我可以馬上抓妳進警局,讓妳免費的牢飯吃都吃不完?」梁若寒一聽到她說起「兒子」,臉色悚然鐵青剛白。
  
  「好啊!不說就不說。呵……我一向最聽你的話嘛!」謝秋菱眼見自己壓箱絕招使得漂亮,忍不住得意地掀起唇角冷笑。「不過呢,梁大醫生啊──人家千里迢迢從東京回來看你耶,難道不請我進去坐坐,順便賞杯咖啡喝?我們倆這麼多年沒見了,可要好好地敘個舊才行呢!」
  
  「妳──妳真是夠不要臉!」梁若寒忿忿罵道。
  
  怒睜的黑瞳因太過激動而微泛紅絲,他狠狠地瞪著她,垂在身側的雙拳緊緊握著,彷彿只消一絲火星花閃出來,他整個人就要著火爆炸了!
  
  「喲!你眼睛不要瞪那麼大嘛,很嚇人耶──」謝秋菱釘到他的死穴,講話更是肆無忌憚。「到底要不要請人家喝咖啡啦?你很小氣耶!」
  
  「你們先下去,這裡交給我就好了。」梁若寒話一出,當下所有人都傻眼了,搞不清楚這兩人到底演的是哪一齣戲?
  
  「要多少,妳直接說吧?」進到辦公室裡,梁若寒打開抽屜取出支票本,廢話不多說,直接了當問道:「我知道妳的來意,無非就是錢。對吧?」
  
  「呵!我哪有這麼現實啊?」謝秋菱裝模作樣地微笑,以感性的語氣道:「好歹也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一塊肉,這麼久沒見了,我也會想念我的寶貝啊,真想看看他長多大了──」
  
  「休想!死都不必想!想見他,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踩過──」梁若寒一句話堵死她。「謝秋菱,妳知道什麼叫『信用』吧?當初妳已經拿了妳該拿的,請履行當初的承諾。謙謙是梁家的孩子,這輩子跟妳徹底斷絕關係!」
  
  「徹底斷絕關係?哈──可以啊,一句話──五千萬。」謝秋菱把豐滿的胸部抵在他的桌沿,伸出手在他面前比劃。「只要這樣,五千萬。相信你做得到的,給我五千萬──以後我會當自己死了,再不會出現你的生活範圍裡。」
  
  「五千萬?哼,妳作夢!」梁若寒從鼻孔裡哼出聲,表情充滿不屑鄙夷。「做人要有分寸,老是想坑別人,佔別人的便宜,遲早會倒大楣的。」
  
  「怎麼?你的寶貝兒子難道沒這個價碼?再說一次,五千萬,一口價!往後絕不再找你麻煩,很划算啦!」她不為所動,堅持漫天開價。
  
  「哼,我真為謙謙悲哀,竟然有妳這種親媽?!哎,可悲哪……」梁若寒歎息搖頭,面對無賴他亦不輕易妥協。
  
  「咦?看樣子你是不想給哦?」為了拿錢,她挑釁道:「喂,你知不知道台灣現在流行什麼?『踢爆』──這辭你聽過沒有?」
  
  「拿去!我很忙,醫院裡還有一堆事情等我處理。」梁若寒在支票本上迅速簽上一個數字,沒有商量地丟到謝秋菱臉上,嚴厲語氣警告道:「我能給的就這樣!要就拿去,不要拉倒──其它少給我廢話!」
  
  「咦?你好像不怕嘛?哼!我告訴你,今天要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絕不放你好過!」
  
  「我說過,能給妳的就這樣。」梁若寒低頭不願看她,堅持下逐客令。「拿了東西快滾,本人忙得很,不想再跟妳打啞謎、瞎攪和。」
  
  「梁若寒!你把老娘當什麼?當我是乞丐?呵,如果我是乞丐,那你家那個不就是小乞丐了?梁若寒!我看你是人話不會聽,非要請鬼出來你才知道怕!」惡狠狠把那張面額三百萬的支票丟回梁若寒臉上,謝秋菱的眼中射出仇恨的厲光。「哼哼,你未免太低估我了,區區三百萬可以打發得了我嗎?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把事實搞到眾人皆知?你忘了我是混哪裡的嗎?」
  
  「說夠了沒?再不走,我請警衛送妳下去──」梁若寒作勢要按下通往警衛室的紅鈕。
  
  就在僵持的肅殺氣氛中,他桌上電話鈴聲乍響,謝秋菱反應靈敏地一把抓起話筒,停了幾秒,慢慢不疾不徐地道:「妳好,我是梁佑謙的親媽媽……哦,妳要找孩子的爸爸是嗎?呵,他現在恐怕沒心情聽電話哦──我幫妳留個言,請他回電好了。」
  
  說完,她平靜地掛上電話,緩緩露出得意冷笑,看著臉色青綠、忿恨幾乎抓狂的梁若寒,以眼眸展現她絕不退讓的意志。
  
  「呵……是你家褓姆打來的。怎麼?臉色這麼難看?現在知道緊張了吧?哈,這個啊,只是前菜而已,我還有豐盛的主菜還沒上呢!如果你嫌不過癮,我可以連同點心、水果一併送上!」
  
  ***
  
  謙謙的親生母親?她……怎麼突然出現在若寒的辦公室裡?
  
  話筒彼端嘟嘟傳來斷線的聲響,程芸舫原地呆愣站立發怔,腦海轟隆隆地一片紛亂……
  
  關于謙謙生母的種種,始終是不能提起的謎,梁若寒根本鐵了心把「兒子的生母」這個角色從父子倆的生命中剷起。她此時冒出來,會掀起什麼樣的風暴?
  
  接下來又該怎麼演呢?如果人家親媽要見兒子,那戲還有得演嗎?難道這「金牌褓姆」的角色,差不多到了該下台一鞠躬的時候?
  
  她心裡升起一股說不出的落寞,很像小時候被人硬生生從手裡搶走棒棒糖的空虛失落感……然而,這感覺是不該的──她的理智很清楚,情感上卻不能釋懷──特別是想到和孩子之間比親生更親的黏膩,以及和他之間幾乎成為真實夫妻的幸福甜美──
  
  這通意外的電話,一根利針般砰地戳破她藏在內心,不願被說破的美夢,她被喚醒了,意識到那諸多數不盡的綺麗美好,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啊!程芸舫笑自己太傻了,以為現實社會裡還有童話故事?!
  
  放妥電話跌坐沙發,她複雜表情呈現思緒的紛雜──那女人奇特低俗的口音一再敲擊她的後腦杓──
  
  奇怪了,以梁若寒的氣質身份,以他卓越出眾的外形,能受他青睞並共育兒子的女人,應該不可能差太多才是。
  
  然而,方才電話裡自稱是謙謙母親的女人,雖不見其人,但聽她說話口氣低俗尖銳,實在很難把兩人配在一起──
  
  哎哎哎……紛至沓來的諸多疑團全部打成死結,想得她腦袋發疼,她以一個外人身份亦不方便多過問,只能把一個又一個問題硬是嚥回肚子裡去。
  
  當她還陷在重重迷霧時,電話鈴聲陡然大作,一看來電顯示的號碼是梁若寒,她連忙接起。
  
  「妳剛找我有事嗎?」他語氣冰冽,絕口沒提那個女人。
  
  「我──我是想問你,晚上有空回來吃飯嗎?謙謙他……他直嚷著找你。」她的聲音禁不住有些發顫,因為不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驚天駭地的。
  
  「哦?有什麼特別的事嗎?」梁若寒冷到極點的態度令人害怕。
  
  「特別?是沒什麼特別啦……就是他幼兒園有個作業要跟爸爸一起完成的。不過,如果你有事趕不回來的話也沒關係,我可以跟他一起做。」知道他心情顯然非常地不好,程芸舫說起話小心翼翼,特別字斟句酌。「不過,謙謙最愛跟同學炫耀他有個超級厲害的爸爸,你能趕回來當然最好……」
  
  「好,知道了,我會盡量趕──」沉默數秒,他平靜地一字字道:「芸舫,麻煩妳務必把孩子看好。沒事就留在家裡,別出門。知道嗎?」
  
  「若寒,怎──怎麼了?」雖然一再告訴自己別多問,聽到他平靜中透出的惶惶然,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剛剛……剛有個女人接電話,她說──」
  
  「她是瘋子!不必理她!芸舫,請妳遵守遊戲規則好嗎?早說好不提這個──現在謙謙的母親是妳,不管未來怎樣發展,至少目前是妳!不要破壞我們既定的默契,好嗎?」
  
  不容她再提任何字句,梁若寒一再撇清否定那個自稱是「謙謙親生母親」的女人……這,究竟是什麼天大的仇恨啊?哪有一個父親的忍心割斷兒子與生母的血肉親情?
  
  他愈是撇清迴避,程芸舫愈是不能理解他的作法,密切相處過後,她想自己總可以「朋友」的角度勸勸他。
  
  於是,她又再次斗膽說出內心想法。「別說我多事,我覺得啊──人家都找到你辦公室去了,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對待呢?難道,你不知道一個女人見不到自己的孩子有多痛苦嗎?大人之間的仇恨歸大人,不能把孩子當犧牲品吧?」
  
  「關妳什麼事啊!」隔著話筒,仍聽見梁若寒氣怒叱道:「我再說一次,那女人是喪心病狂的瘋子,我們家謙謙不可能有這種媽!還有,我家的事,一點兒都不關妳的事,請妳搞清楚狀況──不要戲演久了,便以為自己是真的了!」
  
  一陣的嚴辭警告之後,梁若寒氣得摔了電話。
  
  這端的程芸舫被他的冷絕苛責給劈得一頭一臉,肉做的心似被無形的利劍劃得鮮血淋漓,她手心冰寒,額頭沁出冷汗……
  
  什麼話?他竟說出這種話?什麼叫「戲演久了,以為自己是真的」?
  
  原來,他從沒把她當自己人,從來都只是個「不相關」的外人,即使曾有的甜蜜歡愉,那些心靈相融的繼緩纏綿,也不過是幫助更入戲而已嗎?
  
  哈──程芸舫想哭又想笑,哭自己的卑微,笑自己太天真──
  
  早說不能動真情,這不是糗了嗎?原以為可能繼續編織下去的美夢,在別人認知只是逢場一時的「性」起,大家開開心也就罷了不是?何須認真?
  
  她一個人靜思著,在面對綠意盎然熱帶花園的豪華客廳裡。回想那些曾經的熱情,曾經的許諾,以及比冰更寒的絕情語句……
  
  難以形容的痛楚,逼出滾燙的淚珠,一如花園裡的雪白雞蛋花隨著風,寂寥落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33:44

  第八章
  
  程芸舫沒想到,那通天外飛來一筆的怪電話,影響力會那麼大!
  
  連著好幾天,梁若寒像是中了什麼邪,不但不跟她嘻嘻哈哈,整個人還變得很神經質。
  
  他總是回家一踏進門,什麼人也不問不理,第一件事就是先著急地尋找謙謙的身影,就怕孩子會憑空化掉不見了似地──
  
  「謙謙?爸爸回來囉!寶貝,你躲在哪兒啊?」梁若寒忙著找孩子,程芸舫一旁狐疑看著,不解他為何有這種脫序的舉動。
  
  「不要喊了,我朋友嫻君帶他去樓下買豆花。」
  
  「為什麼不是妳帶他去?」梁若寒對任何人都抱持懷疑。
  
  「他就愛跟嫻君阿姨啊!」綻出甜美笑顏,一提起小鬼靈精的逗趣事兒,程芸舫興味盎然地滔滔不絕。「你兒子啊,可喜歡漂亮阿姨了,才跟嫻君認識沒多久,就會賴著人家撒嬌耶!硬是要拉著她去買豆花,他們倆兒一見如故,謙謙平常很少什麼阿姨叔叔的,難得嫻君跟他投緣,一道下樓去買個東西也沒什麼啊!」
  
  「什麼叫沒什麼?妳這個『媽』是怎麼當的?小孩子可以隨便交給別人嗎?如果這樣叫沒什麼,那我何必每月花大錢請妳照料?」
  
  他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生氣的表情很像要殺人。
  
  「你──你幹嘛發這麼大脾氣?」程芸舫慍怒地攢起眉頭,先看了他半晌,冷著語調反詰他。「嫻君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不是陌生人,你什麼都沒弄清楚,就一語論定我不負責任,這樣對我不公平吧?」
  
  「妳還敢辯?妳到底──哎……要怎麼說妳才瞭解事情的嚴重啊?」
  
  有人虎視眈眈的想要帶走孩子,妳知道嗎?梁若寒差點兒吼出這句,又吞了回去,他不願提起那些不堪的過往。
  
  一想到謝秋菱那副詭詐的表情,每每心頭揪緊,而不自禁腳底泛涼。
  
  他不能讓謙謙被那種墮落風塵的母親帶走,梁家的子孫必然是成大器的國家棟樑,如果交給她,後果他自己都不敢想……
  
  「我懂。因為謙謙對你太重要了!在你眼裡只有他才是最尊貴的、是最值得珍愛的,除了他以外的,不管是什麼人,不管為你付出多少,在你眼裡都如糞土,可以任你隨意踐踏。你真的很過分!」
  
  幾天來連番被他莫名其妙轟炸一頓,程芸舫心裡為自己的卑微哀淒,她自認帶謙謙已經夠盡心盡力了,即便自己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
  
  做到這樣他還不滿意?還要雞蛋裡挑骨頭?一股心力交瘁的挫折感,如暴雨後的土石流,轟隆隆地瞬間將她這段時間以來的熱誠專注摧毀吞噬!
  
  「芸舫……我真正意思是──其實,我只是想讓妳知道,這樣很危險。」
  
  覺察她眼中盈著失望的淚珠,臉上的強大失落感令她看起來神魂黯然,梁若寒努力想找出合適的言辭解釋。
  
  但,無力而絕望的她再回不出什麼話,轉頭衝進平日睡覺的客房裡,蓄了滿腔的委屈終於失控,她虛軟地伏在床褥上,徹底崩潰地嘩啦嘩啦痛哭失聲……
  
  到底哪裡做得不夠多?或是哪裡還礙到他的眼?一連幾天他陰晴不定,稍一不如他的意就卯起來大發脾氣。
  
  尤其當孩子稍微一離開視線,他整個人便像吃了炸藥般發飆。起初程芸舫體諒他身為名人,外面一堆綁架勒贖案嚇到了他,以致過度擔心孩子的安危,可是──他未免也太「過度」了吧?!
  
  就算是領薪水的褓姆,她也是個人,而不是一條任主人隨意處置的狗──
  
  就算他有錢,就算是他提供每月優渥的薪水,也不可以這樣欺負人吧?!
  
  愈想愈悲傷,她不禁愈哭愈大聲,顧不得萬一孩子回到家會聽到。
  
  「媽咪……媽咪……」哭了不知多久,謙謙呼喚著賴在她懷裡,伸出胖胖的小手抹劃她的臉龐。「妳不乖,哭哭……要打手手……」
  
  「謙謙──嫻君阿姨呢?」她抹掉淚,在孩子面前必須力持正常。「香香豆花好不好吃啊?」
  
  「阿姨回家了。她買了很多豆花,爸爸有,謙謙有,媽咪也有──媽咪……妳乖乖,不哭哦,乖乖才給妳吃……」孩子天真地學她平日管教他的話語,那模樣兒真是可愛窩心。
  
  程芸舫緊緊將他擁住,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覺心口一陣溫暖。雖然這孩子不是自己肚子裡生的,可是很神奇地,兩人就有彷若血親般的心靈通契。
  
  有時候──她會想像自己就是他的親媽媽,一路陪伴他年年成長,看著他上小學、中學、大學,像天底下所有的母親一樣,享受孩子帶來的幸福滿足感。
  
  只是,這個念頭歸諸現實不過是幻想,她畢竟是個「代理母親」,總有一天她會離開他的生活範圍……
  
  程芸舫看孩子無邪的笑容,想到梁若寒方纔的惡言相向,往後她不知道該怎麼調整與他之間的關係,彼此太疏離怕影響孩子,太靠近又怕傷到自己──
  
  哎,難礙…
  
  ***
  
  自從到梁若寒家裡當專職的「母親」之後,她能到醫院的時間,就只有孩子在幼兒園上課的時候。
  
  「我媽最近的狀況還好吧?」
  
  「不錯啊,雖然體力是弱了些,精神上還滿不錯的。」
  
  「哎,真捨不得她一直受折磨。」程芸舫一提到母親,總是無奈又心疼。
  
  「別唉聲歎氣啦!」齊嫻君鼓勵打氣道:「妳讓我來看護伯母的這些天,她不只一次跟我說;如果能看著妳披白紗就好了。她說啊,無論如何也要撐到看見妳找到終身伴侶。」
  
  「呵,所有做媽的都一樣──孩子的終身大事永遠最放不下。嫻君,麻煩妳多跟她聊些愉快的話題,真假哈拉都沒關係,老人家開心就好。」
  
  「有啦,我都說妳很幸運啊!有個非常照顧妳的老闆,說不定很快釣得金龜婿呢!程媽媽一聽到這個,精神就振奮多了──」
  
  程芸舫和齊嫻君兩人在醫院的附設餐廳裡用餐,順便討論母親的近況。
  
  原來因為看護她母親的阿姨臨時有事情,程芸舫不放心母親沒人照護,於是情商待業中的好友到院陪伴照料。
  
  這樣的安排,一方面可安慰母親病中的無依心靈,一方面也給嫻君賺賺外快。
  
  「妳喲,也不能『膨風』太多啦,到時她老人家吵著要見女婿的話,看我去哪裡生啊?」
  
  「那有什麼關係?!要看就看啊,妳把謙謙跟他老爸都帶來,買大送小,伯母會樂翻了!說真的,謙謙叫了妳那麼久的媽,也該來探探外婆吧。」
  
  齊嫻君總是以為收攏了孩子的心,再來解決大人就簡單了,特別是像梁若寒這種幾乎把孩子當命一樣重要的好爸爸。
  
  「厚,妳真是掰後耶,還真能胡扯──」提起梁若寒,程芸舫白了好友一眼,隨即黯下神色,幽幽歎道:「在梁家,我只是一個道具,他花錢是要我負責讓孩子感覺幸福──光是努力這一項就很拼了,哪還有其它閒工夫?」
  
  「欸,以他那麼關心妳的程度,我實在沒辦法相信在他眼裡,妳的地位只是一個帶孩子的褓姆而已!」
  
  「他關心我?哪有?!妳哪只眼睛看到了?怎麼我都沒感覺?」程芸舫微嘟起嘴,一點兒也不以為然!
  
  從那陣子謙謙生母出現,他屢次為了小事情而對自己大發雷霆,她覺得他傷了自己的尊嚴,也傷了自己柔軟的心──
  
  而且事情過去之後,他也沒有半句道歉,好像他發脾氣是應該的,她挨罵也理所當然似的──光這件事,她就不可能相信梁若寒對自己真的有心。
  
  「妳不知道哦?!怎麼可能?」瞪著雙大眼睛,齊嫻君誇張地晃搖她的手。「真的假的?在我照顧伯母的短短幾天,我碰到他來探望伯母兩三次耶!而且,還好幾次有主任級的大夫過來探詢伯母的病情,他們都提到說是梁醫師特別拜託的,他們都是大牌醫生哦,專程來為伯母診視,全看在梁大院長的面子上耶!」
  
  「什麼?真的有這種事?」程芸舫訝然,整顆心提了起來。「妳可不能亂瞎掰哦。」
  
  「真的啦!人家護士都說,能讓梁大院長這麼費心,這人在他心裡一定有相當程度的份量──我想也是!堂堂一個知名整型醫院院長不會吃飽了撐著,跑來關心一個普通人的母親吧?!妳哦,未免太鈍了,男人的心思妳一點都抓不住哦?」
  
  「或許,他只是感謝我用心照顧他兒子吧?!」程芸舫淡然道。
  
  「哎,算了算了……我懶得跟妳爭,妳啊,真的是少根筋!」
  
  「不是我少根筋,是妳想太多了啦!」
  
  縱使表面上是不以為意的平靜,但嫻君說出這件事,卻在她沉靜的心湖投下巨石,掀起連連的波濤湧動。
  
  她的思緒突然地陷入紛亂,真有可能嗎?他真的特意關照自己重病的母親?可是,他怎麼會到醫院來?印象中,自己並沒有告訴過他關於母親的事啊?
  
  難道,他私底下默默地關心著自己的一切?如同嫻君的猜測,他真的是動了感情?
  
  思及此,程芸舫心中感到些許暖意,這份淡淡的暖意,稍稍化解了兩人之前為了謙謙生母出現而產生的爭執不快。
  
  梁若寒終究不是那種沒血淚、沒感情的男人嘛!她偷偷地笑了,帶著微酸的甜蜜,那是愛戀中女人才有的迷人風情。
  
  ***
  
  「我想,我欠妳一句道歉。」
  
  「啊?你欠我?呵……我哪擔得起啊!」
  
  剛哄睡了孩子,程芸舫正泡好一壺花草茶,準備到靠花園邊的躺椅上靜一靜。
  
  沒料,許多天沒怎麼照面說話的梁若寒帶著歉意的微笑,在她身後出現。
  
  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特有的男人陽剛古龍水、混著淡淡藥水味道,她的心便被針扎似地揪了起來。
  
  他的味道喚醒曾經相融歡愉的感覺,很像迷藥,經過嗅覺滲透血液,迅速迷昏她的神智──對他的獨特魅力,她知道自己沒法子抗拒……
  
  「坐下來談談好嗎??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他的溫柔,讓她說不出任何一個「不」字。
  
  「以前,我覺得有些私人事情妳不需要知道,但現在我想還是讓妳瞭解會比較好。」
  
  「很重要嗎?」她刻意冷漠,掩飾不了話語中的嬌嗔。「我終究是外人,你的私事並不關我的事。」
  
  「不,我的事,也是妳的事……芸舫,不要生我的氣──」
  
  歷經數天的提心吊膽,梁若寒決定要把那份不能言說的「秘密」和盤托出,他希望芸舫能瞭解他的苦心,進而能體諒合作。
  
  「我哪敢?你自己說的,要我搞清楚身份。」
  
  「別這樣……我知道妳在生氣,沒錯──我是說話沖了點,但我有苦衷。給我一個機會好好向妳解釋好嗎?」
  
  隨著她往空中花園方向走,他耐心地壓低嗓子,試圖尋求她的認同。
  
  「好啦,坐下來再說吧。」程芸舫為他斟了一杯飄著淡玫瑰花香的熱茶。
  
  「對不起,那幾天我──真的太凶了。」他握住她遞茶杯的手,歎息。「說真的,謙謙那麼喜歡妳,這些日子以來,妳的表現百分之百讓我滿意,看到謙謙在妳的教育之下愈來愈乖巧規矩,我應該心懷感激的。」
  
  「領多少錢,做多少事,這是為人屬下的責任。不是嗎?」
  
  抽回被他緊握的手,程芸舫嘟起嘴,不領他話語中的柔情。
  
  「我們倆並不僅只是僱主與僱員的關係,牽引著妳我心緒的東西,還有更多更多──記得嗎?那一晚,我們其實很甜蜜契合……」
  
  樹影搖曳,幽香浮動的夜色中,他眼底的依戀特別稠密濃烈。
  
  對著那樣深情的凝眸,她的心淒淒惻惻地湧上一陣陣的微甜帶著酸楚……
  
  頃刻間,眼眶湧起的濕潤模糊了視線,程芸舫不敢再看他的眼,連忙低下頭。
  
  「相信我,我沒忘記自己說過的話,我很重信用,絕對不是說說就算了。」梁若寒喝了一口茶,對著星光慨歎。「這陣子,我是憂心兒子的安危 過了頭,並不表示我是沒感情的人。如果妳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就瞭解為什麼我的情緒會大起大落了。」
  
  「哦?你自己也知道你確實給他非常『機車』哦?」她坦白說出實話。
  
  「芸舫……」他低低喚著她的名字,盛滿複雜情緒的瞳眸深情凝望。「妳知道嗎?謙謙並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啊?什麼?這不能亂開玩笑的──」以為自己聽錯了,程芸舫訝異地睜大美眸。「……若寒,你喝酒了嗎?別胡說啊!」
  
  「是真的,我沒胡說,謙謙是我弟弟的兒子。」梁若寒緩緩說著,眼中泛著淚光。「他是我從小相依為命的弟弟,等不及孩子出生就因為血癌而病逝。孩子的母親是風塵中打滾的女子,她不願帶著拖油瓶,所以我付了她一筆錢,要求她生下孩子。」
  
  「什麼嘛!哪有這種母親啊?」程芸舫不可思議嚷道。
  
  「哎──打從那時候開始,她就當自己的兒子是搖錢樹。我為了保下弟弟的子嗣,勉為其難地滿足她的勒索,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生下謙謙。我接回孩子並辦理領養手續……於是,謙謙就成了我的兒子了。」
  
  「那麼──孩子的母親,真的是那個接電話的女人?她還想要什麼?」
  
  程芸舫看得出梁若寒與親弟弟的感情深厚程度,否則他不會愛弟弟的兒子更甚親生。
  
  「嗯。」他深吸口氣,不曾再提的往事娓娓道來,無限感慨。「她是個危險份子,當年千方百計接近我弟,以懷孕要挾婚姻、搾取金錢,一而再、再而三,最後我弟弟悔恨遇人不淑想跟她分開,可是,她想盡辦法死纏不放。」
  
  「竟有這種女人?太無恥了吧!用身體換取金錢,有何尊嚴?」程芸舫很不以為然。
  
  「因為,她就早知道這男人有個會賺錢的醫生哥哥──」梁若寒思念過世的手足,眼角有淚。「從小,我弟弟身體就不好,女人懷孕沒多久他便發現得了癌症,女人一看好不容易懷上孩子,男人卻得了絕症,自覺無利可圖的她便直嚷著要拿掉孩子──後來,是我弟弟來求我,他知道自己活不長了,要我一定要保全他唯一的血脈。」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怕辜負了弟弟的付託,壓力更大。」
  
  「妳可以想像,身為醫生救不了至親的手足,已經是很重很重的愧疚了。我若不能達成他的付託,怎麼對得起他?對得起我父母?」
  
  想起亡弟,梁若寒哀傷的情緒湧起,他拉著程芸舫踱步到花園,仰望遙遠遙遠的天際。
  
  「那天我看到妳在醫院照顧病重的母親,便想起那段照顧弟弟的日子……」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母親住院的事情。」程芸舫的淚眼裡充滿感動。
  
  「嗯。」梁若寒點點頭。「妳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可以的範圍內,我希望能幫助妳,不要再看到妳哀愁滿面。」
  
  「若寒──我……我……」她哽咽了,什麼感謝的話都說不出,眼眶熱熱地。
  
  「呵,我欠妳一句道歉,妳欠我一句謝謝,現在打平了。」他笑著為她拭淚。
  
  「什麼話嘛!哪有這樣抵的?」她嬌嗔地往他胸口一搥。
  
  「不然呢?」他捏了捏她的俏鼻尖,慨然歎道:「我希望謙謙能擁有妳我的優點,知道嗎?我們家謙謙啊,真的像足了他父親。」
  
  「真的嗎?你弟弟也是帥哥囉!」程芸舫偏著頭,認真聽他說話。
  
  「那當然!這幾年看著謙謙長大,一天一天更像他爸爸,我對弟弟的思念愈來愈深──呵,到現在,我辦公室留著他的照片,不管什麼事,還是習慣對他講。這世界上,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他不在了,謙謙便替代了他的位置。」
  
  太多太多的過往湧上心頭,剛強的梁若寒也表露了軟弱的一面。
  
  「若寒,別難過了……逝者已矣。」程芸舫感覺他在默默掉淚,心疼得自己也紅了眼眶。「如果他在天上知道你這麼盡心盡力照顧謙謙,一定很欣慰。」
  
  「我不想看到謙謙受到任何傷害,他不可以有那樣的母親……絕不可以。我的擔憂,妳能懂嗎?能瞭解我承受的壓力嗎?」
  
  說著便激動起來的若寒忘情地將她擁入懷中,孤獨慣了的他一向習慣自個兒承擔所有,如今有了芸舫做為傾訴對象,他深情抱著她,滔滔不絕訴說過去種種──
  
  「沒事了,說出來就好了……沒事了……」靠著他起伏的堅實胸膛,程芸舫為他的重義濃情而深受撼動,愛的感覺一點一點竄出來,一滴一滴灌滿她的心。
  
  她抗拒不了這麼個深情的男子,他可以把一切壓力都攬在身上,只為了所愛的人,如果能讓這樣的男人不顧一切地愛著,那將是多麼多麼幸福啊!
  
  他們的擁抱暖烘彼此枯涸的心靈,程芸舫踮起腳尖,顫抖地尋找他的唇,她渴望擁有更多的他。
  
  「若寒,我愛你……你真的好好……」她吻了他的唇,柔情低喃。
  
  他熱烈地回吻她,深藏的愛意表達無遺。「其實,我早就愛上妳了……」
  
  清明皎潔的月光見證了他們的深厚愛意,沁涼的夜風澆不熄兩個火熱身軀相互需索,而擦撞出的激烈火花。
  
  在飄散幽淡夜來香的私密花園裡,他們狂野愛戀彼此,交融的愛意纏綿不盡,彷彿他們已相互等待了千萬年,好不容易等到相知相許的此刻才傾盡畢生之力,好好將對方愛個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34:11

  第九章
  
  後來,梁若寒大方地公開與程芸舫的戀情。
  
  無論在醫院,或其它同事們的家庭聯誼活動,梁若寒都不諱言公開她就是「孩子的媽」。
  
  這天,他們一起牽著手到醫院,從進入大門,一路走進十二樓的院長辦公室,醫院裡的同仁或病患看了莫不議論紛紛……
  
  「梁醫師,你這麼乾脆就揭開謎底,八卦雜誌就沒搞頭了嘛!」秘書端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笑著打趣道:「程小姐,妳很幸運哦!梁醫師雖然每天接觸那麼多女人,能夠攻佔他的心的,至今妳是頭一個。」
  
  「真糟糕耶!不知道那些女病人會不會太失望,萬一以後生意一落千丈,我罪過可大了!」調皮地吐了下舌頭,笑容燦爛的程芸舫整個人充滿幸福的光采。
  
  「無所謂啊,我對自己的技術有相當的自信。」梁若寒笑著自豪道:「想變得更美,還是得來找我才有最好的效果啊!」
  
  「呵……我猜啊,很多人會要求梁醫師以程小姐作為整型的版本呢!」
  
  「別開我玩笑啦。」程芸舫被「虧」得很不好意思。「工作歸工作嘛,若寒他可以處理得很好。現在的女人應該沒那麼瘋狂吧?」
  
  「『沒那麼瘋狂』?嘿,可見妳還沒見識過我的超人氣魅力哦。」
  
  梁若寒與程芸舫並坐沙發上,親暱摟住她的肩頭,口吻俏皮「威脅」道:「妳啊,要有心理準備,往後很多女人會當妳是『公敵』,想盡辦法除之而後快。怎麼樣?怕了吧?哈哈哈……」
  
  「哼!你想威脅我?沒關係,我把兒子帶走。」程芸舫馬上點到他的死穴,驕傲自信地道:「到時候看謙謙會選擇跟你?還是跟我?」
  
  「好好好!算妳厲害!誰不知道妳已經收攏梁家大小兩個男人的心,特別是那個小的,根本是喝到妳下的符水嘛,只有妳的話他才會怕──哎,我這做老爸的多沒面子──」
  
  「呵,你們倆還真能鬥,日子一定過得很有趣哦?」秘書看他們甜甜蜜蜜地你一句、我一句,識趣地告退。「不打擾你們,我先出去了。這些文件請院長有空時過目一下。」
  
  「好的,謝謝妳。」梁若寒接過文件,等秘書一關上門,他忍不住往程芸舫的紅唇上親吻。
  
  「唔……不要啦……這裡是辦公室耶!」程芸舫雖也愛極了他的吻,但工作場所令她不安而嬌羞推卻,咕噥道:「你討厭!人家會不好意思啦……」
  
  「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調皮以身體將她抵在沙發上,邪笑道:「不能怪我啊,誰叫妳那麼惹火,碰了妳就控制不了嘛!」
  
  「什麼嘛……現在是白天,沒有月亮,沒理由變狼人啦!」她不住低呼,抵抗他高漲的慾望。「你很奇怪耶,什麼地方不選,非在自己的辦公室──」
  
  「別擔心啦,這是我的地方,沒我的應許,誰都不敢隨便亂闖的。」他強勢的吻全然將她的紅唇密覆,他想佔有他,就在這個他建立的王國。
  
  「若寒……你……不要啦……」她沒想到他是來真的,焦急搥打他胸口。
  
  然而,梁若寒不顧她不自在的抗拒,當下只想好好地佔據她……
  
  「拜託你……別在這裡……我會……不自在……」程芸舫羞赧得快死掉,身體卻相反地愈來愈熱了。
  
  「別怕,這裡我最大……任何人都要聽我的,任何人……包括妳在內……」
  
  他的吻,一直沒有停 過,如火燎原,燒得她一身白皙皮膚全泛起誘人如玫瑰般的粉紅,彷彿宣告她正需要他的填補。
  
  「寶貝……」他深情地喚著,在她耳畔呢喃。「讓我愛妳……讓我們好好地相愛……我要讓妳知道,我真的愛妳……真的愛妳……」
  
  「嗯──」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情慾的潮浪已讓她徹底淪陷……
  
  突然,砰地一聲,辦公室的門被撞開了!
  
  啊──誰啊?是誰?!
  
  門被撞開的瞬間,情慾熾焰熄滅殆盡,梁若寒拉著程芸紡驚跳而起,三十秒內整好衣裝,定睛一看,兩人都傻了……
  
  闖進來的不速之客,竟然是謝秋菱!
  
  天啊,這女人又來做什麼?她又有什麼怪招?到底想怎樣?!
  
  梁若寒見到這女人忍不住一肚子怒火,此刻他真恨不得手上有枝大掃把,可以狠狠將她掃地出門!
  
  「妳!妳──」他臉色鐵青,破口大罵道:「外面的人都死光啦!」
  
  「哈!沒想到,今天撿到好康了,一進門就看到香艷刺激的──」謝秋菱如入無人之境,大搖大擺走到兩人面前。「哎,看起來你們也不是什麼三貞九烈的嘛!怎麼這麼飢渴啊,辦公室裡就搞起來了?」
  
  「是誰讓妳進來的?妳又來做什麼?這裡不歡迎妳!」
  
  「呵,當然不歡迎囉。難得你興致不錯──大醫生不開刀,還有閒情逸致在辦公室尋歡偷情。 被我破壞了,很不爽是應該的啦!」
  
  她大搖大擺地往梁若寒的高背皮椅坐下,好像場面已由她來掌控。
  
  「梁院長,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怎麼進來的──她力氣很大,我根本攔不住她,結果……我來不及,她硬把門踹開──院長,對不起!」好一會兒,秘書才哭喪著臉進來,一副碰到妖魔鬼怪似的驚恐。「我、我真該死!」
  
  「哎……算了。妳先出去──」
  
  梁若寒看秘書一臉驚惶,想罵她也罵不出來。
  
  「妳到底想怎樣?」他鄙夷的眼光睨視著氣焰囂張的謝秋菱。「上次我話還說得不夠清楚嗎?妳還有什麼怪招?」
  
  「今天我來,只是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請你聽清楚哦,是、最、後、一、次!」
  
  「無聊!我管妳第幾次,我什麼都不想再聽──請出去!」梁若寒揚起下巴,作勢送客。
  
  「等等……你既然不肯給足錢──」謝秋菱惡狠狠的眸光,銳利掃向依偎他身邊的程芸舫。「那麼,請把我兒子還給我。我那兒子是從我肚子裡生出來的,憑什麼認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當媽?!」
  
  「法律上,兒子是我梁若寒的,妳沒資格管!」他義正辭嚴,將程芸舫擁在身邊,大方向她示威。「至於謙謙現在嘴裡喊的『媽咪』,不久的未來,也可能成為我兒子法律上的母親,她比妳更有資格照顧孩子長大!」
  
  「哦?看起來,你們兩個不是玩假的嘛!哼──什麼了不起,不過就是陪著男人睡覺罷了,比起我在日本當酒家女也高明不到哪裡去。」謝秋菱斜眼覷視親密相擁的兩人,挑釁中含著妒意。「反正哦,你愛睡誰、愛上誰我管不著啦!給我該給的,往後我再不出現煩你們──」
  
  「若寒──她……」風塵女人的低俗辱罵很讓程芸舫無法招架,她不安地緊拽梁若寒的手臂。
  
  「妳嘴巴放乾淨點!」梁若寒向前指著謝秋菱的鼻子。「有什麼話衝著我來就可以,不要牽拖無辜的別人。」
  
  「哎喲……我也才講幾句而已,你幹嘛一副要殺人的樣子──」見識一個大男人的細心深情,同為女人的謝秋菱看在眼裡,自是酸味兒十足。「隨便你們啦,你們這樣愛當我兒子的爸爸媽媽,我還省得養──不過……大醫生你也不要那麼龜毛好不好?上次那個價格很優惠了,以你這麼大的醫院,差不多是一兩個月的營業額而已嘛──」
  
  「夠了!」他拍桌大聲喝止。「謝秋菱!上次妳闖進來時,我已經講得夠明白了,妳要嘛就接受那價錢,不接受是妳自己的事!至於孩子,死都不必想──」
  
  「哎……梁若寒,你腦子真的很死耶,我開的條件又不是你能力所不及,倘若爽快答應我,不是什麼麻煩都沒了嗎?」她死也不願意放棄敲詐巨款的機會。
  
  「這位小姐,妳做為一個母親,一點兒都不管孩子是否安好,滿腦子都是想著錢,這樣子對嗎?妳有沒有良心啊?!」程芸舫一旁聽著也忍不住火大。
  
  她在梁家付出一切心力愛護謙謙,幾乎把他當成自己親生,無法想像謙謙的生母竟是這種現實的女人!
  
  明顯她的目的只是拿孩子當勒索金錢的肉票。哎,謙謙的命運真是乖舛啊!
  
  「咦?妳是誰啊?妳算哪根蔥?竟敢教訓我?!我謝秋菱會不會當母親不需要妳來評分!哼,裝什麼高貴?妳混進梁家,說好聽是褓姆,說難聽點……不過就是陪睡的嘛──不管用什麼名目都好啦,難道妳為的就不是錢嗎?笑死人了,妳會比我高尚到哪裡去?」
  
  「妳──妳怎麼可以!憑什麼這麼說……」不擅與人惡言相向的她氣到話都說不出來,唯有漲紅了臉,任熱淚狂湧如泉。
  
  「別理她。妳不要管,我來跟她講就好……」梁若寒不捨心愛的女友遭言語侮辱,緊握著她的手,將她護在自己身後,不讓她受絲毫傷害。
  
  「哇,大醫生……好感人哦。」謝秋菱垮著臉諷刺拍手。「你可以對一個沒親沒戚的外人柔情似水,卻對你們梁家孩子的親娘這麼無情無義──」
  
  「早在四年前,妳拿錢賣斷自己的孩子之後,妳跟梁家再也沒有關係了,請妳記祝」梁若寒不帶感情地與她劃清界限。
  
  「好!你說的,我全記住了……我會牢牢記著──沒關係,你們再得意好了,再繼續開心好了……該我的,很快我會討回來──不信等著看!」
  
  「請便──妳玩的那套恐嚇威脅,對我已經沒效了。」梁若寒打開辦公室門,毫不留情面。「妳鬧得太久了!今天換我給妳一次機會,不想上警局就滾!」
  
  「好啊,走就走!希望你沒忘記,我剛說過──這次,最後一次……梁若寒!你、沒、機、會了!」謝秋菱咬牙切齒,眼中佈滿可怕的紅絲,重重的恨意令人看了發寒。
  
  她一輩子在男人腳下踐踏過活,忍受屈辱只求三餐溫飽,而眼前這女人平白讓自己的兒子叫媽,還讓一個威猛英竣職業高尚、身家數億的超優質男人捧在手心裡疼著,呵護著。
  
  她──憑什麼?同是女人,謝秋菱心中豈能平衡?
  
  稠濃的妒忌和仇恨在她心底掘成一個不見底的大窟窿,她要那些虧欠她的人都死無葬身之地,永世不得翻身。
  
  臨走前,她回過頭狠瞪著兩人,那氣勢足以殺人的利光令程芸舫不禁發顫。
  
  「好恐怖……她那個樣子,好像抓狂要殺人了。怎麼辦?」她害怕地撲進梁若寒懷裡,不住輕泣。
  
  「別怕──她要不到錢就是這德性。」梁若寒擁抱拍撫安慰她。「沒關係,我們自己小心一點就好了……沒關係的……台灣還是有王法的地方。」
  
  「她會不會找人對付你啊?好可怕哦……」
  
  「不會的,妳不要想那麼多。不會的……」
  
  他雖然不停安慰芸舫,自己心中卻也掀起隱約的不安,有種不祥的預感襲來,心微微刺著,感覺謝秋菱好像打算玩真的了──
  
  ***
  
  午後,在謙謙幼兒園放學之前,通常是程芸紡比較自由的時段。
  
  偶爾她會自己去辦點私事,看電影,或與朋友相會。
  
  這天她約了齊嫻君碰面喝下午茶,順便要付給嫻君照顧母親的看護費用。
  
  「嫻君,妳昨天上晚班,熬一整夜一定很累了吧?我給妳點份煎雙蛋,一份起司三明治,一杯鮮奶,再一杯雙倍卡布其諾,夠妳好好補充營養。」
  
  「厚,我替妳在病榻前照顧妳母親,為妳盡孝道耶,妳還真大方哦,只用這些便宜的犒賞我──哼,沒心肝的傢伙!」
  
  「還不夠?哈──妳哦,真貪心!」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厚厚信封袋。「喏,好好拿著──包妳愛死它了,絕對不會嫌我不夠意思。」
  
  「哇!薪水袋──我多久沒拿過『薪水』這種東西了?」齊嫻君打開封口看了一眼,興奮、開心、滿足的感覺溢於言表。「芸舫,真是謝謝啦!妳的這份工作,讓我大大鬆了一口氣,日子過得也不那麼慌了。」
  
  「說什麼謝?我才真的要謝謝妳呢!有妳照料我媽,我安心多了──而且,我媽跟妳也比較有得聊……有人陪著聊天,心情一定比較好。嫻君,真慶幸有妳這個朋友。」程芸舫的感謝發自內心。
  
  「別那麼見外啦──」齊嫻君大口嚼著三明治,豪氣道:「講那什麼話!我們是什麼交情啊,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嘛,何況──妳付出的酬勞也很優啊!」
  
  「酬勞優厚是應該的。照料病患本來就很費心神,妳是好朋友啊,更不能虧待囉!」她個性上對朋友一向大方。
  
  「聽說你們……真的在一起啦?!我聽病房裡認識梁若寒的護士都在傳。妳──什麼時候『失身』的啊?跟男人的滋味兒不錯吧?他床上功夫好不好?」齊嫻君誇張地眨眼睛,曖昧問道。
  
  「什麼啦!妳就愛亂亂講!很煩耶!」程芸舫嬌羞地低頭喝飲料,眼眸盈燦,頰邊飄著戀愛的粉紅霞光。
  
  「哎呀,看妳那個表情,否認什麼嘛!全世界都知道了。」齊嫻君看著她,有感而發地歎氣。「說真的,好羨慕妳哦……輕輕鬆鬆釣得金龜婿,哪像我?好事沒有,衰事一大堆──哎……」
  
  「妳又來了!不要一直哎啦……」程芸舫不喜歡她老往負面方向思考。
  
  「我真的不平衡嘛!」齊嫻君噘著嘴沮喪道:「我早說過了,『家庭教師』要一直保持純潔很難,除非妳長得太抱歉。看,果不其然吧?人家擋不住妳的賢淑美麗,不知不覺就愛上了。梁太太的寶座,妳坐定了啦!」
  
  「當初,我也沒想那麼多……不過他真是好男人,倒不是因為他有錢才覺得他好,實質上他很真,很專情,很有情義──跟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程芸舫娓娓細說梁若寒的種種好處,她的眼神明亮美麗,唇角揚起的弧度讓人看了都能感受她所擁有的愛與幸福。
  
  「哈,還否認呢!看妳笑得多開心。」齊嫻君瞟了她一眼。「妳男人的好處,自己知道就好啦,叭啦叭拉說那麼多,萬一給別的女人覬覦就糟了!」
  
  「誰啊?妳會覬覦嗎?」程芸舫開玩笑道:「呵……妳不會的啦!」
  
  「嗯──這很難講哦,不能鐵齒的。妳啊,不要老是傻傻的,有什麼講什麼,遲早要吃大虧。」齊嫻君突然嚴肅起來。
  
  「咦?妳有點怪怪的……講話都拐來拐去。」一種說不出的、很奇怪的感覺湧現,程芸舫想了半天不會形容。
  
  就在兩人各有所思地沉默的時候,程芸舫的手機響了──
  
  「大哥啊!啥……你說──媽媽她?什麼?!已經發出病危通知?嗚……怎麼會這樣?好好好!我馬上就過去──哥,你一定要看好媽媽啊!」
  
  聽到電話那邊哥哥欲泣的聲音,她控制不住地大哭出聲。焦慮、擔心,又心疼著在死亡邊緣掙扎中的母親,哀痛的感覺足以撕碎自己的心。
  
  「怎麼啦?伯母她到底怎麼了?」一旁的齊嫻君摟著她的肩膀關懷問道:「要不要我陪妳去一趟醫院?」
  
  「哥哥說……媽媽快不行了……怎麼辦?」
  
  「那還怎麼辦?快去醫院啊!別哭了啦,我們現在快走!」
  
  「可是,謙謙就要放學了,梁若寒一定要我親自接孩子回家,幼兒園也規定要家長才能接小孩。那……那……我如果不先去醫院,萬一等接完孩子再趕過去──萬一我媽她……嗚……嗚……怎麼辦嘛!」
  
  在最不知所措的時候,面臨難以抉擇的窘局,程芸舫不敢丟下孩子不管,但至愛的母親更令人牽腸掛肚。
  
  「哎,妳先不要慌──慢慢想……一定有辦法的。」齊嫻君拿起自己的手機,問道:「幼兒園電話幾號?」
  
  「幹什麼?妳不是家長,他們不會讓妳帶孩子的啦!除了我跟梁若寒,還有他的秘書,人家不會讓其它人接走孩子。」
  
  「我當然知道!現在綁架那麼多,他們哪敢讓陌生人隨便帶走孩子,誰賠得起啊?所以啊,妳先通知老師,說家長有急事,會晚一點去,大概晚一小時。然後再通知梁若寒,請他務必在時間內自己去或派秘書去接,這樣才是最安全的。妳說對吧?」
  
  「嗯。也只能這樣安排了──」慌亂到六神無主的她擦著眼淚,猛點頭。「電話是××××××,麻煩妳……我來跟老師講。」
  
  她很快在電話中交代清楚,孩子的爸爸或秘書會晚一小時去接。
  
  「老師,那就麻煩妳多照顧謙謙一下了,不好意思!我真的是臨時有急事──是的,謝謝妳!謝謝……麻煩了。」
  
  齊嫻君收起電話,隨即攔來一輛出租車。「好了,我們趕快去醫院,不要慌,不要緊張……伯母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程芸舫感激地點點頭。「幸好有妳幫我出主意,我的腦袋,已經亂到全部打死結了。」
  
  「別說了,我們先到醫院再說!記得通知梁若寒去接孩子──」齊嫻君冷靜耐心地叮嚀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34:39

  第十章
  
  醫院裡──
  
  程芸舫守在手術室外,忐忑心情隨時間一分一秒溜逝更形煎熬。
  
  「……怎麼這麼久……我好怕哦!我媽身體這麼弱,哪禁得起啊?」
  
  靠在齊嫻君的肩上,她憂愁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芸舫,不要想那麼多啦……梁若寒不是先打點過了嗎?國內最權威的醫生都在裡面了,程媽媽一定會平安沒事的啦!」
  
  「真的?若寒替我媽安排最好的醫生嗎?那我應該相信他──」
  
  想到心愛的男人,想到他如盤石堅固的胸膛,程芸舫心裡好有安全感,在眼前最難過的關口,他的存在讓她覺得幸福;她知道,無論在多麼危險脆弱的時候,若寒的肩膀會讓她穩穩靠著,什麼都不怕……
  
  「我說妳哦,真夠幸福好命、得天獨厚了!能找到這麼好的男人是十輩子燒的好香才有啦!」齊嫻君看她的眼神是帶點醋酸的,但語氣卻是輕佻揶揄。「人要知足,天下事礙…沒有十全十美的。」
  
  「嗯,我本來就很知足,有了若寒,就等於擁有全世界了。」話題轉到心愛的男友,程芸舫暫且將緊繃的心情放鬆。
  
  她從包包裡拿出手機,看著始終沒有反應的小屏幕,自言自語道:「奇怪……若寒說接了孩子要一起過來的,怎麼都過這麼久了,一通電話也沒有?怪了……有那麼久嗎?」
  
  「他──可能帶了孩子去哪裡逛逛吧。」齊嫻君冷冷答道。
  
  「逛街?沒搞錯吧?我媽病危在急救耶!他去逛街?」這推測她不能接受。
  
  「難說礙…可能他對自己推薦的醫生很有把握吧。」齊嫻君眼神開始閃爍,吞吞吐吐地道:「不然,不然妳打個電話去問問看嘛!坐在這兒亂猜哪有用?」
  
  「也好,我來問一下。」程芸舫按下一組號碼。「喂──若寒……什麼?在警察局?謙謙被人帶走了……誰?怎麼會……」
  
  像是有人拿著大鐵槌往她後腦杓狠狠敲下去,她當下眼冒金星、四肢無力──
  
  程芸舫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聞!梁若寒冰冷的語氣彷彿來自北極,黯啞的嗓音像是痛苦地哭喊過了──
  
  他痛苦撕裂過的碎心語調在電話裡重複道:謙謙在幼兒園,被自稱是梁若寒秘書的女人帶走了,是誰洩露了秘書可以來帶小孩?是誰?是不是妳說出去的?
  
  她心魂俱喪,一個字也答不出來──老天爺!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孩子不見了,該怎麼辦呢?他的寶貝被人給帶走了,自己拿什麼對他交代?
  
  天下竟有如此的巧合,她才一次沒親自去接孩子,孩子就出事了?!
  
  這是注定了懲罰她的錯嗎?天啊!若寒會恨死自己的,將來,她還有臉去面對他?丟了他這輩子最珍愛的東西,若寒還可能愛她嗎?
  
  程芸舫整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壞消息給抽乾了,她仿如乾癟萎凋的玫瑰,完全沒了生命氣息……
  
  手機從掌心滑落下墜,她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虛弱得禁不起一點風吹,她驚嚇得全身發抖、搖搖欲墜……
  
  暈眩之後,她失去重心的身體突往側邊一歪,整個人傾倒不起。
  
  「芸舫?妳怎麼了?妳……妳不要嚇我……到底發生什麼事?」齊嫻君看她大口喘氣,話也說不出來,幾乎是休克昏厥的狀態,一時間也慌了手腳。「芸舫……芸舫!妳醒醒!不要這樣嘛……天大的事情都可以解決的啊!」
  
  齊嫻君不斷拍打她的臉龐,見她怎麼都不醒,幾乎嚇得脫口喊救命。
  
  還好是在醫院裡,經過的護理人員發現她不對勁,趕忙將她送進急診室去。
  
  ***
  
  獨自在急診室裡悠悠醒轉,虛弱無力的程芸舫恍然以為置身地獄。
  
  嫻君想必累極了先回家歇息,若寒為了走失孩子焦頭爛額,或許還生她的氣,根本不可能在身邊守候──
  
  於是,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醫院裡躺了大半夜。
  
  一股無助無依的脆弱感覺鋪天蓋地的襲來,她胸口猛地一窒,感覺好心痛、好心痛……
  
  痛到極致卻無力停止這份疼痛──她哭不出淚了,只能大口大口歎氣。
  
  好奇怪啊,才那麼眨眼的瞬間,天地都不一樣了……
  
  多麼的詭譎的人生,美麗幸福好短暫,總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美好人生已風雲變色──才不多久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和若寒、謙謙一輩子一起過下去的幸福人生,而今──恐怕是不可能實現的癡心妄想了吧?
  
  孩子一向是梁若寒最主要的精神支柱,而她竟然把孩子給弄丟了!這輩子他能原諒自己嗎?不管孩子找不找得到,他能從這段痛苦記憶中復原嗎?
  
  答案非常明白,程芸舫的淚無聲無息滴落不止,她想著謙謙可愛的笑容,失落的情緒綁架了她,也淹沒她在無止無盡的悲愁哀傷之中……
  
  哀傷到極致,她突然想到手術中的母親──天啊!她禁不起再失去什麼了!顧不得身體尚虛弱的她即刻從病床上驚跳而起,急忙地衝到加護病房問清了母親的狀況。
  
  「程小姐,妳放心。初步的狀況都還穩定,再觀察幾天,應該可以回到一般病房去。倒是妳自己要多注意,精神壓力太大,身體有點負擔不了,應該要多休息才是。」
  
  「哦。謝謝,我會小心的。」她苦笑回道。
  
  「程小姐,急診室按程序會幫病患做基本的身體檢查,記得去看看自己的報告哦。妳那麼年輕卻那麼虛弱,真的要好好注意哦!不然啊,妳的男朋友──梁醫師會心疼的。」
  
  護理站的小姐知道她當前的身份,難免要多點巴結。只是,此時的程芸舫聽不得「男朋友」三個字──
  
  發生這件事,若寒不可能再是她的男朋友了!
  
  或許,他們之間的緣分,只能這麼短暫……時候到了,再捨不得也沒救呵……
  
  情緒失落讓她心慌。
  
  縱使身體還很虛弱,程芸舫怎麼也不想一個人待在醫院裡,於是她勉強拖著步伐走出去,她想走一走、透透氣。好好想一想,明天以後該怎麼辦……
  
  ***
  
  台北最不怕寂寞的地方,應是愈夜愈美麗的夜店酒吧。
  
  失了心的梁若寒不想回家,他搖晃著手中的水晶紅酒杯,起風的午夜,獨坐在來客已然稀稀落落的LOUNGEBAR。
  
  大半天在警察局奔走,他如熱鍋上的螞蟻似地,四處打探謙謙的消息,一天的奔走耗光了全身的體力,他像是快燒到盡頭的蠟燭,只剩最後一點奄奄的氣息。
  
  謙謙絕對不是被不相干的陌生人帶走的──梁若寒心裡很清楚。
  
  想也知道,幾度來嗆聲的謝秋菱得不到她要的,最後耐不住性子,終於使出了狠招。
  
  梁若寒確定帶走孩子的絕對非謝秋菱莫屬!只是,他還沒想明白──是誰提供的線索?倘若沒有正確的信息,豈能騙得過管理嚴格的幼兒園園方,讓她大搖大擺地把孩子帶走?
  
  一整個晚上,他反反覆覆斟酌思量,怎麼想都是最親近的程芸舫涉嫌重大,她瞭解所有的細節,包括孩子一天的作息及幼兒園方面的管理規則……
  
  然而,梁若寒最揪心、最掙扎的是──他怎麼也不願相信,像芸舫那樣單純善良的女孩,他一直以來掏心挖肺、真誠以待的對象,怎麼可能背叛自己?何況,她有什麼理由呢?
  
  撇開感情因素不說,重病在床的母親一直還得仰賴他安排醫院裡特殊關係的照顧,她可能放棄自己的母親嗎?
  
  滿腦子紛亂無章的猜臆,擔心孩子安危悶了一肚子憂慮,梁若寒直覺強大的壓力逼得他快瘋掉!除了報警,他不知道如何追出真相,甚至連見芸舫一面的勇氣也沒有……他害怕,他怕事情真的與芸舫有關,若真如此,深深堆積的感情怎麼辦?他已經付出的心怎麼收回?
  
  夜色愈來愈深,紛鬧的酒吧漸漸失去鼎沸人聲,歸於安靜……
  
  茫茫然灌下今夜不知是第幾杯酒,恍惚中,他眼簾闖進一抹熟悉的纖纖倩影,很熟很熟的身形,很熟很熱的優美側臉……
  
  微醺的梁若寒瞇起眼睛,認真仔細打量燈影下搖曳的長髮美女──
  
  「長、長島冰茶……」女子蒼白著臉龐,困難地發出聲音點了酒,聽到她甜軟的聲音,梁若寒馬上可以確定了。
  
  「等一下,妳還在生病,不能喝這個──」勉力舉起蹣跚步伐,他趕在程芸舫舉杯前,搶下她手中的酒杯。「它雖然名叫『茶』,實際上卻是酒,而且還算滿烈的酒──妳身體很虛,不能喝。」
  
  「啊!是你──你──這麼晚了……為什麼……」程芸舫瞠目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離開醫院後,她一個人在街頭遊蕩許久,好不容易找到這家沒打烊的店歇腳,她只是走累了想休息一下,所以壓根兒也沒想到,會在隨意歇腳的地方碰到最不敢見的人……
  
  感受他眼底射出的冷厲寒光,程芸舫突然一陣心寒,很想調頭轉身走人──
  
  對他,她此刻帶著深深的愧疚,因為謙謙失蹤是自己的疏忽;另一方面,梁若寒對送急診室的自己不聞不問,也讓她脆弱的心委實受傷淌血。
  
  難道,在他生命中她的地位完全不重要?她的性命的安危不值他一哂?
  
  「哼,妳還敢問我?不太對吧……」梁若寒直接把那杯從她面前搶來的酒猛然灌下,淒淒然道:「小姐……這話應該是我問妳才對吧?現在這麼晚了,照理妳應該在醫院休息,要不也應該在家裡──為什麼一個人在外面亂晃?」
  
  「嗚……若寒!我……我……」她無法回答他的問題,響應的只有眼淚。「我對不起你……謙謙他──都是我不好!」
  
  「哎,冷靜點──這是別人的地方。」他淡然以對,話說得不多,只顧拚命喝酒。
  
  「若寒,我真該死!我好擔心謙謙……好害怕、好難過……」
  
  她的淚更加速落下,當她見到梁若寒形銷骨立的憔悴,好不容易暫歇的淚,再次不能控制地決堤崩潰……
  
  「哎……別哭了。現在哭有用嗎?孩子到現在一點兒消息也沒有──」梁若寒的語氣淡淡地,沒有責難的成分,卻像利刀般血淋淋割著她的心──
  
  自孩子被帶走之後,梁若寒展露出超乎想像的冷靜理智。因為他深知始作俑者確是謝秋菱無疑,孩子生母為了要錢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就算這次不被她帶走,下一次還不知她會出什麼怪招!
  
  追究問題的癥結,還是得從謝秋菱身上下手,尋求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才能真正解決問題。梁若寒雖然心疼孩子吃這個苦頭,但他寧願把壓力往自己身上扛,也不願見芸舫再受折磨。
  
  她也苦啊,見她落不止的眼淚,他的心好疼、好酸……
  
  「若寒!你罵我吧,隨便你罵我、打我、一輩子恨我都沒關係!都怪我一聽到我媽病危的消息就急昏頭了,當時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背負很深很深的自責與壓力,程芸舫虛弱地哭泣不已。
  
  「好了好了,別難過了,我知道妳難受,事情都發生了,我也不好過……」梁若寒說著又灌下一大口酒,他的眼眶濕潤,看得她好心痛。
  
  「若寒,你──心裡一定很恨我,對不對?我們沒有以後了對不對?我不配再過那麼幸福的日子,對不對?」她一句又一句地質疑。
  
  「別這樣……芸舫。」他糾結的眉峰不曾舒解過,沒有給她正面的答覆。
  
  「嗚……」她哀泣著倒入他的懷中,無限蔓延的絕望將她埋葬──
  
  曾經,她以為這個懷抱永遠只屬於自己,發生這樣的事,是否所有美好的回憶只能留下回味?
  
  這段作假演戲的日子,若寒和謙謙給了她一份「家」的感覺,那是她自小夢想企盼的歸屬感,就算是一時的「氣氛美」也罷,那曾經的美麗足夠她一輩子細細反覆品味──
  
  人的一輩子,能有多少值得反覆回味的時光?程芸舫緊緊靠著他的胸膛,她一遍又一遍吸嗅屬於他的味道,暗暗思忖──或許,將來再也沒機會與心愛的人如此靠近了……
  
  「走吧──太晚了,人家都要打烊了。」他迅速結了帳,拉起她離開。
  
  梁若寒一句話都沒再說,只緊握著程芸舫冷冷的小手,直到上了他名貴的頂級跑車──
  
  「若寒?我們去哪兒?」車子奔馳如飛,程芸紡見他表情始終深沉而冷漠,不解他下一步要做什麼。
  
  他一定還在生自己的氣吧?她暗自猜臆。 畢竟,謙謙在他生命中佔了那麼重要的位置,孩子莫名被人帶走還生死未卜,換了誰都不可能輕易原諒丟了孩子的罪魁禍首──
  
  想到自己在他心中成了難以饒恕的罪人,程芸舫內心的煎熬哀痛難了,她的眼眶一直一直不停地蓄積淚水,只消他再多一句話,無論安慰還是指責,都會讓她崩潰……
  
  「哎,先回家吧。我們都太疲倦了……」梁若寒泛紅絲的瞳眸側望著備受煎熬的她。「妳放心……謙謙不會有事的。謝秋菱好歹是他生母,再怎麼樣她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她最終目的只是要錢而已。要多少給她就是了……」
  
  她的痛心疾首,梁若寒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看心愛的女人如此哀毀欲絕,他怎麼忍心再多說一句話?謙謙是他心頭的一塊肉,對芸舫來說又何嘗不是?
  
  發現她半夜在外面亂晃,一想到她可能碰到的危險,他嚇得心臟都要停了!他已經暫時失去兒子,若心愛的女人再有個什麼差錯──那……
  
  他不敢再往下想!無論如何,他都要芸舫好好的,他要她毫髮無傷跟他一起把兒子救回來啊!
  
  「若寒?你──你?怎麼會?到底現在事情是什麼狀況?」程芸舫驚訝他的篤定與冷靜。
  
  「我想通了。世界上可以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大事情……」他慢慢地說,有著洞悉一切的自信睿智。「沒有妳,沒有謙謙,給我全世界也沒用──」
  
  他侃侃道出這些日子以來的「領悟」。經過這件事,他釐清芸舫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不亞于謙謙!
  
  他願意花一切代價力保謙謙,同樣地他不願見芸舫受到絲毫傷害。
  
  他要明明白白告訴芸舫:他真的很在意她!往後的日子,就是要跟她和謙謙一起幸福 過下去,他們兩個少了誰都不行!
  
  「可是,我破壞了你應得的幸福。是我不好……」她被他感動了,卻仍自責。
  
  他不再說話,駕駛急馳的車子很快地回到位於高級住宅區的家中。車滑進停車場,梁若寒嫻熟地停妥車子,等不及回到家裡便一把緊緊將她抱住──
  
  「芸舫,這幾天我想通了很多事──其實,真正錯的人是我,我不該讓她有機會一再擾亂我們的生活,是我沒有當機立斷及時處理好她的勒索,是我讓謙謙變成她手上的棋子……芸舫,妳要好好的──我們一起把謙謙找回來,我不要沒有妳,不可以沒有妳!」
  
  「若寒……」沒料到他是這樣的反應,程芸舫凝望他的眼眸,看得到裡面燃燒的火焰,她冰凍的身心因那一小簇火苗而漸漸溫暖──
  
  原來,他的深情並沒有消失,只是為了這突然的意外而埋葬了,她的身體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感動得不住輕顫,她含淚的眼眸瞅住他的溫柔,不知該說什麼。
  
  「別離開我……這個節骨眼兒,我需要妳陪著我,謙謙也一定等著媽咪接他回我們家──」
  
  「嗯。」程芸舫感動地點頭,堅定道:「會的,我會努力做個世界上最好的媽咪,我會守護謙謙。他,還有你,一輩子都是我最重要的男人。」
  
  「我提供了很多線索給警察局,私下我也透過管道放話給那個女人,請她最好是拿錢走人,讓孩子回到我們身邊,我什麼都不跟她計較……芸舫,別再自責了,我們都沒錯,是謝秋菱太可惡了。」
  
  「若寒,你真的不怪我?你真的不會恨我嗎?」她的小手在他憔悴疲 憊的臉上輕拂,她想要盡一切努力拂拭他心底的憂愁,做他背後最堅強的支柱。
  
  「不,我就是要妳,這輩子要妳永遠做我孩子的媽,不僅是謙謙……還有其它我自己親生孩子的媽……」他握著她的手,由衷道出內心最真的願望。
  
  把心底的話一一道盡,梁若寒與程芸舫相互攙扶著從無人的停車場回到屬於他們的家,這一段路很短,但蔓延在彼此心底的承諾相愛意非常非常綿長……
  
  ***
  
  「嗚……芸舫,妳殺了我吧,我對不起妳啦──」
  
  大清早,在電話鈴聲中驚起,程芸舫未完全清醒的意識便被齊嫻君的大喊聲嚇了一大跳。
  
  「妳怎麼啦?發生什麼事?」
  
  「是我!是我出賣了妳,是我提供數據給謝秋菱,讓她逮到機會帶走孩子──沒辦法嘛,她答應要分我兩百萬,妳想想看,這輩子我什麼時候才賺得到兩百萬?嗚……我需要錢,有了這筆錢做投資,他……他才願意離婚,有了錢他才會回到我身邊……」
  
  「我的天呀!齊嫻君!妳瘋了──為了那個爛男人?妳、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是怎樣對待妳?妳竟然……妳真是──」
  
  「嗚……我知道錯了嘛!現在謙謙在警察局裡,我也被警察抓了啦!妳要不要來保我啊?」齊嫻君怎麼也不想吃牢飯,對著程芸舫大哭。「如果妳不來保我,我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什麼?謙謙已經找到了!」程芸舫顧不了齊嫻君的求救,一心只想趕快接回孩子。「妳在哪個警局?我現在馬上過去!」
  
  天底下沒有哪件事比起找回孩子更加重要,程芸舫和梁若寒幾乎以飛的速度來到警局。
  
  「媽咪!媽咪!我找不到妳……好害怕哦……嗚……嗚……」梁佑謙一見到程芸舫立即飛奔撲上前,摟著她的腿哭得好不傷心。
  
  「謙謙乖,是媽咪不對!媽咪該打!不應該沒準時到幼兒園接你──」抱著懷裡的小人兒,程芸舫狂飆的淚水,如大水沖潰河堤般奔洩不止。
  
  「嗚……嗚……那個阿姨說,媽咪的媽咪生病了,所以妳不能來接我──她說她會帶我去醫院找媽咪,她一開始很好,後來說話就好凶哦!她還說,我亂叫亂跑的話,要打死我!嗚……我不要死……」
  
  「不怕,不怕!以後不會了!乖哦,不哭不哭,等下我們回家,媽咪做你最愛吃的小熊飯團哦,吃很多很多……好不好?」
  
  程芸舫緊抱著孩子,深怕他下一秒又會不見地緊摟著。
  
  如果可以,她很想就地跪下叩謝天地神祇的相助,感謝四方眾神給她重生的機會!之前孩子莫名被帶走,她甚至已經打算好以自己的命來賠了。
  
  「這位太太,妳兒子好聰明!他知道纏著帶走他的女人去逛街吃炸雞,在假裝找炸雞店過程中,一看到警察局就拔腿狂奔!」
  
  「哇,這真是我見過最有膽有謀的小朋友了!」警員眼中閃動崇拜的光芒。
  
  「真的嗎?謙謙這麼厲害啊?好棒好棒哦!」程芸舫訝異不已!再度又激動哭起來。「你好厲害,平常媽咪教你的話都有聽呢。啊!我的乖寶寶……」
  
  這招正是她平常教給他的反綁票常識,他不但真的聽懂,而且真的做到了。
  
  「謙謙,你真的好棒哦!來給爸爸親一個。」看著謙謙和芸舫如同一對真母子般親密相依,梁若寒感動得不能自己……
  
  「果然是謝秋菱想辦法搭上齊嫻君,用重金利誘換取情報。」他抱著孩子,冷靜地把事情始末道來。「昨天,謝秋菱知道我的底限,也拿到我給的錢,一知道沒搞頭了,馬上把罪賴給倒霉的齊嫻君。結果,她夠沒膽的,人家警察一抄到她的住處,她嚇得馬上全部都招了。」
  
  「哎……這女人一碰到感情腦筋馬上變癡呆智障──」程芸舫失望搖頭。「虧我對她那麼好,什麼好處都想到她……真是笨女人!」
  
  「算了,她也是一時糊塗。」梁若寒反而幫她說話。「反正孩子平安,看在她也盡心照顧妳母親的份上,原諒她吧。」
  
  「若寒,真沒想到──你也有寬厚的一面。」印象裡,這男人總是鋒芒畢露,仗著道理絕不退讓的鐵漢,難得他展現寬恕的雅量。
  
  「呵……在我身上,還有很多很多的好處哩,妳都還沒沒發現呢!」他神秘地眨眨眼。
  
  「哦?真的嗎?看不出來……哪裡啊?在哪裡啊?」調皮瞇起眼睛,程芸舫嘟著嘴揶揄。
  
  「這位小姐,如果妳不介意這裡是警局,我很樂意現場證明給妳看──」他說著便作勢要解開襯衫。
  
  「哎喲!你別鬧了啦!」她急忙伸手按住他胸膛,哭笑不得。「走啦走啦!趕快把手續辦一辦,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別再丟人現眼了!」她笑得嬌柔甜蜜。
  
  這一家「三口」,歷經一番風雨,總算等到萬里晴天,程芸舫滿足抱擁這一大一小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看到幸福就等在前面,她會與心愛的他齊心並肩,一起走過一幕幕人生的美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6 00:34:55

  尾聲
  
  「媽咪……小弟弟什麼時候可以出來跟我玩啊?」
  
  伏在程芸舫微隆的小腹上,謙謙仰起滿是期待的小臉龐問道。
  
  「呵……謙謙很想趕快跟弟弟玩嗎?」輕捏梁佑謙紅紅的小臉,她對這孩子的珍惜疼愛在柔和慈藹的臉上展露無遺。
  
  「對啊!我都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在家玩機器人,沒人陪好無聊哦。」
  
  「可是……小弟弟可能很吵,又愛哭,說不定會跟你搶玩具哦──」
  
  「沒關係啊,他陪我玩,我會讓他的──反正一個人也無聊。」
  
  「那……如果媽咪生的是妹妹呢?女生不喜歡玩機器人哦。」
  
  「妹妹?」這下可傷腦筋了,小謙謙皺起眉認真地思考,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我──那、我就教她玩啊,說不定等我教會她,妹妹就喜歡了……嗯,妹妹也不錯。」
  
  小朋友煞有介事地說起自己的孤單,像個小大人的語氣,帶點憂鬱的表情,真的好天真可愛!
  
  程芸舫聽到兒子的告白,感受孩子心底長久的寂寞,他真的非常渴望有伴。她心疼摸著孩子的頭,安慰地道:「你要乖乖的,再等一陣子,就有弟弟或妹妹陪你玩了。」
  
  「媽咪……可不可以叫他快一點來啊?」
  
  「啊?快一點?這個嘛……」依然是那張認真的小臉,她卻徹底被打敗了。
  
  孩子的古靈精怪有時候很讓人抓狂,但有時候卻可愛得叫人忍不住想多親他幾口──
  
  「你們母子吱吱喳喳地,背著我說什麼悄悄話啊?」正當她為兒子的怪問題絞盡腦汁時,梁若寒笑臉盈盈地雙手提著大包小包進來。
  
  「爸爸!你叫弟弟趕快來嘛!我一個人好無聊……」小佑謙一見爸爸回家,一骨碌從媽媽的肚子上跳下,急奔梁若寒的懷抱。
  
  「哈哈……你聽聽!聽你兒子講那個什麼渾話?」程芸舫見到老公回家,她也跟著孩子一併撒嬌。「我一個下午都在回答他的怪問題,真快被打敗了。你哦……光顧自己在外面逍遙,丟我一個人應付這鬼靈精。」
  
  「哇!什麼我在外面逍遙?真是天大的冤枉!」他先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再抱起謙謙,十分無奈地苦著臉,反駁道:「為了我們的『世紀』婚禮,為了讓妳變成世界最美的新娘,妳知道我各地忙碌奔波,腳都快跑斷了──喏,禮服的樣式剛從紐約寄到,就是知道妳心裡很期待,我放著手術沒做,抱著禮服飛奔回家呢!妳還冤枉我?!哎……」
  
  「是哦!好可憐哦……」程芸舫摸摸他攢擰的眉峰,心疼地安撫道:「籌備婚禮本來就很累嘛,我也想多幫你一點啊,可是──我……就是不方便咩。」
  
  「嘿,求求妳千萬別亂來,一切的事情我來就好。妳只要負責結婚那天美美地出現,其它的千萬不要亂動。知道嗎?」梁若寒寶貝心愛的老婆大人,她的肚子裡孕育著他們的結晶,這一回他是「真正的」當父親了。
  
  「好啦!講得我好像殘障似的,不過就是懷孕而已嘛!」對於他有點矯枉過正的小心,程芸舫有時覺得煩,但多半更覺甜蜜窩心。
  
  「不管不管!這段日子妳一定要聽話。就忍耐幾個月,等孩子安全生下來,隨便妳要跑要跳我都沒意見。」梁若寒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甜蜜語氣中帶著霸道。
  
  「好──我就聽你的吩咐,繼續好吃懶做就對了。」心知肚明辯不過他,程芸舫微笑應允。「其實,我說真的──婚禮只有一天,婚姻是長長久久的。你不要太拘泥小節啦,大家都開心就好了。」
  
  「那可不成!」梁若寒深情望著她,認真道:「妳我共同經歷了人生中很多難忘的事,未來……有更多挑戰正等著我們。這一生一次的婚禮,我一定要給妳最好的,包括來自奧地利最出名的水晶鑽飾,紐約最出色的婚紗……只要是最好的,再多麻煩我都可以克服。芸舫,我要妳幸福,妳懂嗎?」
  
  「哎,若寒……」她感動得熱淚盈眶,緊靠他肩頭,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自從上次歷劫驚魂,他們「一家三口」……不,目前算起來是四口了──感情更加親密貼近,梁若寒果然是當了爸爸才開始學做爸爸,他愈來愈懂得適時傳達他的關懷,表現得更有一家之主的擔當。
  
  另一方面,程芸舫不僅疼愛孩子,對他的愛與依賴,更以不可思議的超快速發展,她希望永生永世相愛,迫不及待要彼此成為一生中最親密的人生伴侶──
  
  「爸爸、媽咪……你們不要一直講話、一直講話嘛!」聽不懂爸媽在討論什麼的謙謙不耐煩了,他垮著小臉。「我肚子咕咕叫了,我要吃豆花!」
  
  「好!媽咪帶你去買。」程芸舫對兒子永遠有求必應。
  
  「不行!我帶謙謙去買!」他彷如驚弓之鳥,不放心妻兒離開安全保壘。
  
  「沒問題啦,就在樓下而已──」
  
  「樓下也不行。」梁若寒一旦堅持誰也推翻不了。「小心總是沒錯。」
  
  「你……你會不會太『龜毛』了啊?」她不悅地嘟起嘴。
  
  「我是為了你們著想啊!誰知道外面多少居心不良的壞人?」
  
  「哎呀!你們好吵哦!一起去嘛,吵什麼吵?」謙謙生氣地敲敲爸爸。「我快餓扁了啦!」
  
  「好好好──就聽你的。我們一起去!」梁若寒妥協了,接受兒子的提議,一家人親親愛愛地牽著手下樓去。
  
  他們走在花團錦簇的中庭,高大俊帥的梁若寒親密地摟著美麗綽約的程芸舫,可愛的小男孩在這對璧人身邊蹦蹦跳跳,他們沿路談笑著、幸福地擁抱著……
  
  三個人的身影在落日餘暉中照映出和諧甜蜜的一幅圖畫,圖畫裡的他們再無恐懼,只有深刻的愛,無憂的笑……彷如天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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