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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嵐]泣心愛痕[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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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1:55
標題:
[心嵐]泣心愛痕[全文完]
泣心愛痕
作者:心嵐
一顆網球將她帶進他的生命中--
昏迷的她宛若掉落人間的天使般純潔無瑕幾乎是一瞬間,
他便被她纖淨的臉攫住了心魂幾次見面,
她憂鬱淡然的氣質更教他移不開目光他在心裡暗暗決定:她是他今生的新娘!
怎料,她的青梅竹馬因無法承受而自殺又使她重新封閉了心門,
導致婚姻亮起了紅燈而他選擇遠赴美國,逃避這一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2:18
楔子
台北 耶誕夜前夕
叮叮噹,叮叮噹,鈴聲多響亮……
清脆悅耳的聖誕歌曲明快地迴盪在新光三越百貨公司裡,寬廣明亮的賣場佈置得紅紅綠綠、繽紛燦爛,充滿過節的歡樂氣氛。在這寒流過境的冷冽冬日裡,空氣中卻滿溢著溫馨煦暖的味道。
百貨公司裡,穿梭來往的男男女女,在他們閃動的眼波裡,皆跳躍著興奮喜悅的光彩。俞意蘭心中無限感慨地望著來來去去的紅男綠女,欣羨他們臉上洋溢的歡樂和希望,那樣優遊自在的生活,是她多年來的夢想。她才二十四歲呀,正值青春年華,卻已經開始荒度自己人生中最美麗。精采的歲月。
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她低下頭來望著自己的女兒黎羽纖——一個六歲的小女孩,遺傳了她的美貌,有著圓圓的大眼睛、濃密捲翹的睫毛,蘋果般的臉蛋上有著若隱若現的酒窩,此刻正滿足地舔著她買給她的棒棒糖。有這麼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兒,她應該是很驕傲,也應該滿足了。然而,獨自一人撫養小孩,她實在怕了、也累了。 回憶當初,年紀才十八歲的她,不得已奉子結婚.和孩子的父親勉強組成一個家。誰知不久後,先生受不了扛起一個家的重責,有一天,出了門便再也不曾回來。而她,放棄了學業、放棄了自由,換來的是得背著孩子這個包袱在身上。
剛開始,她還熬得過去,羽纖由守寡的母親幫她照料著,她只要負責賺錢即可,日子雖然過得平淡無奇,也還不至於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孰料,今年初母親驟然病逝,她不只得負起養家的責任,還得照顧女兒。這半年多來;她真是受夠了!為了羽纖,她完全沒了自己的社交生活,還得往來奔波於工作與家庭之中,她覺得自己的人生黯淡無光、沒有希望,心裡升起了想丟掉這個包袱的念頭。
許是上蒼垂憐吧,她遇到了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很優渥的男人。他要她,但惟一的條件是,他不要她的拖油瓶。她一開始有些掙扎,但很快地便妥協了。她仔細想過,錯過這次機會;她很可能再也找不到像對方這般優秀的男人。她不想再為了生活辛苦忙碌,眼看著自己的青春年華逐漸凋零、老去,這也許是她僅有的機會了。於是,她答應男人,不會有拖油瓶,她……決定放棄自己的女兒。
俞意蘭牽著女兒的手走進童裝部,給她換上昂貴又漂亮的衣服,還買了她最喜愛的泰迪熊娃娃,這是她最後能為女兒做的了。心中雖然有些不捨,卻仍不足以激起她的母愛。畢竟,她和女兒相處的時間並不長,所感受到的也只有壓力和不快樂的回憶。
她帶著一臉心滿意足、笑得很開心的女兒來到兒童遊戲區,然後蹲下身子,柔聲道:「羽纖,你乖乖在這裡玩溜滑梯、堆積木,等媽媽買好東西再回來接你,好不好?」
黎明纖咧開嘴,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溫馴地點點頭,用著稚嫩的童音回道:「羽纖會在這裡等媽咪,不會亂跑的。」
俞意蘭不自在地牽動嘴角,露出一抹倉促的微笑,像是不忍再看女兒一眼,快速地轉身離去。她告訴自己,得狠下心來,若不抓住眼前僅有的機會,那麼,她這一生還有什麼指望?思及此,她不再回頭望,腳步堅定地往前邁去,投入眼前衣著光鮮的人群中,轉瞬間即消失了身影……
小女孩渾然不知母親已棄自己而去,只是睜著黑又圓的大眼睛望著母親離去的方向,手裡緊緊抱著母親買給她的泰迪熊,靜靜坐在角落裡等候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人群來來又去去,黑夜取代了白天;然而,卻始終不見母親出現。小女孩開始感到驚慌害怕,淚水不知不覺地在眼眶裡打轉,但她依舊睜大了眼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等待著那一抹熟悉、卻再也不會出現的身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2:51
第一章
如果知道結局仍然逃不過分離,還要不顧一切。執迷不悔地去愛喝?
黎羽纖從忙碌的工作中抬起頭來,望了一眼米白色牆壁上的時鐘,時針正指著六點整,她趕緊放下手上完成一半的插畫,剛要站起身來,一陣催魂也似的電話鈴聲陡地響起,她立即拿起電話,有些急促地道:「喂!」
(喂,羽纖,是我,芸妮!已經六點了,你該出發嘍!)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清脆悅耳的女性聲音。
一聽到好友朱芸妮的聲音,黎羽纖登時鬆了一口氣。今天一整天,她的神經都繃得很緊,藉著工作才不至於緊張得心緒惶惶。「我正準備換個衣服,就要出發了!」她笑了一下,回答道。
(記住,別遲到了!飛機七點準時抵達機場,可別錯過了。)朱芸妮在電話那頭語重心長地叮嚀。
黎羽纖困難地吞嚥了口口水,聲音有些沙啞,「知道了……」說話的同時,她握著話筒的手不禁顫抖著,「那……寧寧就麻煩你了,接她下課後,讓她在你那裡待一晚好嗎?」
(沒問題,我會把她照顧得好好的。)朱芸妮保證道。(倒是你,見到了谷學長不要慌,好好跟他坐下來談一談,你們夫妻倆分離了五年,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說著,她在電話那頭歎息了聲,才又接續道:(唉!這五年夠你想清楚很多事情,既然還愛著谷學長,就千萬別再錯失他,好好把握住吧!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寧寧。)
「我……我知道,謝謝你……」黎羽纖眼眶一熱,喉嚨一陣咽塞,一雙美麗澄澈的黑眸彷彿陷人回憶般泛上一層薄霧,直到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的聲響,她才回過神來,放下話筒。
眨掉眼裡的淚光,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走進臥室換好衣服後,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只見蒼白的臉蛋上有著一雙驚惶的黑眸,微抿的唇瓣也已失去了紅潤的顏色,她趕緊拿出粉底和口紅,為自己素白的容顏添上幾許粉嫩,可一雙手卻抖得厲害。
好不容易打點妥當,望著鏡中顯得精神多了的臉龐,她努力彎起唇角,試著綻出一朵微笑,卻怎麼也無法控制心底那股逐漸蔓延開來的緊張、忐忑,以及夾雜著興奮與喜悅的畏怯及不安。
五年呵,他足足離開她五年了!這個她深深愛著卻又親手把他推出去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孩子的父親。分離了五年,他……可變了?
當初,是她逼走他的,如今,他仍然愛著她嗎?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這個問題,只知道這五年來,她成長了不少,也想清楚了許多事情,真正從那一段糾結難解的往事中掙脫開來,不再桎梏自己的心靈。
如今的她,已能夠誠實的面對自己的感情。她對他的愛毋庸置疑,遺憾的是沒能及早讓他知道。在得知他要回台灣時,她心頭的狂喜無以言喻,雖然這個消息是間接從芸妮的丈夫,也是清揚的好友喬書安那裡得知的,但她並不以為意,她能理解他為什麼沒通知她的原因。畢竟,五年前,她傷他太深了!
因此,她想給他一個驚喜,親自到機場接他回家,她要將他們的愛重新補綴起來,建立一個真正完整、圓滿的家。對她而言,他和寧寧是她這一生中最愛的人,也是她生命裡最重要的人。為了寧寧,也為了她對他的愛,她會竭盡所能地將這五年的隔閡與空白接續起來,不讓它成為他和她之間難以跨越的鴻溝。
審視了鏡中的自己最後一眼.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走出臥室,拿起客廳茶几上的車鑰匙,懷著一顆既喜悅又害怕的心,走人早秋的黃昏裡……
==========
孰料,一場突發的雨延誤了黎羽纖接機的時間。
當她終於抵達機場時,已經是八點鐘了,她足足遲到一個小時。
站在機場大廳內來回梭巡了好幾遍,她美麗的大眼從焦爭轉為黯淡;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已錯過了接機時間。她迅速轉過身,衝入仍灑著絲絲細雨的濛濛夜幕中,駕著車,以最快的速度駛離機場,往家的方向奔馳而去……
回到公寓大樓下,黎羽纖抬頭望向自己居住的樓層,只見窗內透出一片光亮,她的心跳驀地加快.是清揚……他回來了!
她覺得自己的雙膝驟然無力,彷彿下一刻就要癱軟於地,一顆心如擂鼓般在胸口猛烈地震動著,握成拳頭的小手也微微汗濕……
勉強穩住紊亂又激動的情緒,並控制住身體的顫抖,她緩緩走進公寓大樓。
當她顫抖地掏出鑰匙打開門的那一剎那,她幾乎立即感受到一道精炯銳利的眸光朝她投射過來。她低垂著頭合上門,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緩緩轉過身來,抬頭迎向她的丈夫——那個她日思夜想了五年卻不知如何對他表白的男人。
兩人視線交會的那一瞬間,空氣彷彿靜止了,她怔怔地凝視著他,迎上他那雙依然深邃幽黑的眼眸。五年了,他的高大挺拔依舊,黝黑冷峻的臉龐經過歲月的洗禮,顯得更加成熟剛毅,散發著一股強烈的男性魅力。
然而,他那如深潭般的黑瞳裡閃著一絲陌生的冷凜與……淡漠,完全沒有昔日的溫柔與深情。他看著她的眼神令她心慌、害怕,彷彿當她是個陌生人似的。她心底驀地升起一股寒冷的感覺,不禁伸出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身子;忽然間,她隱隱意識到他不再是從前的他了。
不……不會的!一定是她多慮了,五年的分離與猝然的重聚讓她緊張得胡思亂想,才會產生如此荒謬的感覺,她在心裡這樣安慰著自己。清揚是愛她的,他的愛始終像大海般深深地將她包圍環繞,她永遠也忘不了被他深情溫柔地呵護、寵愛的感覺;可她卻封閉了自己,將他的愛椎拒於心房外。
思及此,她明白自己得先踏出這一步,她虧欠他太多,又怎能在此刻畏怯不前。
於是,她緩緩地走向他,睜著一雙晶瑩燦亮的星眸,難掩激動地凝睇著他。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龐,她困難地吞嚥了口日水,艱澀地道:「你……你回來了……」說完這幾個字,她的喉嚨像被人扼住似的,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黎羽纖心慌地想再多說些什麼,然而,她的嘴巴彷彿不受控制,腦中也一片空白。
不該是這樣的!她在心裡無聲地吶喊著。她有好多話要跟他說呀,關於她的抱歉、還有她對他的愛,可如今她卻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她又慌又惱地咬著下唇,滿臉焦急無措的樣子,像一隻可憐的小白兔,睜著水瀅瀅的瞳眸慌亂地瞅著近在眼前卻彷彿遙不可及的男人。
谷清揚冷眼看著黎羽纖嬌荏脆弱、楚楚可憐的模樣,她的美而依舊,瓷娃娃般晶瑩剔透的臉頰、玫瑰花瓣似的紅唇,還有漆黑、瑩燦醉人的美眸,她美得如此細緻而脫俗!曾經,只消看著她那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眸,他便情難自己,一片柔情蕩漾不已。但如今,他不再是從前的他了,他對她的愛已被她扼殺殆盡!
「你去哪裡了?寧寧呢?」他冷冷地丟出一句話,淡漠的語氣裡有的只是詢問的口氣,絲毫不見往日的柔情。
黎羽纖怔怔地望著他,這就是他們分離五年後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她不禁感到有些難過和……失望。從前他對她不是這樣的,他是個像陽光般熱情又溫暖的男人,臉上總是帶著溫煦的笑,一見到她總要抱抱她、親親她,那從前教她感到不甚自在且無法適應的親密舉動,如今消失了竟讓她有一種失落、寂寞的感覺。
「我……我去機場接你,寧寧托芸妮照顧……」她終於擠出一句話來,聲音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她仍然一瞬也不解地看著他,期待著他能給她一些溫情的回應,只要他對她綻出一抹溫暖的笑容,或者像從前一般輕喚她的名,她會不顧一切地投人他懷中痛哭一場,但是他沒有。
谷清揚只是略帶訝異地挑起一道眉,性感的唇瓣彎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輕嘲地道:「沒想到你還會關心我的行蹤,竟然還到機場接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他話裡的譏諷意味刺傷了她,但她只是咬著唇,低下頭小小聲地說:「我……我當然關心你」停頓了一會兒,她再度鼓起勇氣抬起頭望向他,接著又道:
「這五年你……過得好嗎?」
谷清揚懶洋洋地輕笑了一聲,「現在才來關心我過得好不好,不覺得太晚了嗎?」
黎羽纖聞言,臉色顯得更加蒼白了。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對她的冷漠和疏離,看似無所謂的神情隱隱帶著一股敵意,他……恨她!這項認知讓她頓感惶懼與驚慌,一顆心也彷彿如針扎般湧著。
下意識地,她伸出手揪住他的衣袖,仰著慌亂無措的小臉緊瞅著他,乾澀地吐語:「清揚……我知道過去是我……不對,能不能……讓我們重——」
「清揚,我好了,該你來換下身上的濕衣服囉!」一道清亮卻陌生的女性聲音陡然響起,打斷了黎羽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說的話。
黎羽纖錯愕地望向聲音來源,只見一名身著灰色套裝、容貌亮眼明麗的高姚女子正跨出浴室朝他們走來。
好半晌後 她緩緩轉回視線,怔愕地睇視著谷清揚。她心裡有許多疑問,然而,望著他毫無任何表情的臉龐,她根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女人走至谷清揚身邊,自然也看到了黎羽纖,她大方地朝黎羽纖點頭微笑,「你好,我叫Sally,你一定就是羽纖吧?常聽清揚提起你。」
黎羽纖勉強扯唇一笑,也回應了句:「你好。」卻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正感尷尬時,只見谷清揚伸出手環住Sally的腰身,狀極親呢地擁著她,臉上還露出一抹自她進門後不曾看到過的溫煦微笑,那笑容裡有著往日她熟悉的柔情款款。
『Sally是我在美國醫院裡的同事,也是我的親密夥伴。」谷清揚用低沉溫暖的聲音介紹,眸光始終注視著Sally明亮的笑容,望也沒望黎羽纖一眼。
而Sally也回以他一抹嫵媚溫柔的微笑。
黎羽纖仿若頓遭雷擊,整個人完全怔愣住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之間非比尋常的親密關係,她覺得全身的血液彷彿降到了冰點,一陣寒意由腳底直竄上心坎,她只能怔怔地站著,不知該如何自處。
她那失落、無措且茫然的表情完全落入谷清揚眼裡,一絲柔情瞬間閃過他的雙眸,但又隨即消逝。他在心裡冷硬地告訴自己,他對她情已逝,他不該再為她的傷心難過感到憐惜和心疼。「既然寧寧不在,那麼我明天再過來一趟吧。」他故意忽視她眼眶中隱隱閃動的淚光,淡淡地說了句。
語畢,他彎下身提起擱在地上的行李箱,一手攬著Sally便要往屋外走去。
黎羽纖登時從怔愣中回過神來,看著他欲離去的身影,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留下他!她著急地說:「你要去哪裡?這麼晚了,你……」她本想說你,但當視線一接觸到他緊攬著Sally纖腰的手,她艱澀地改口:「你們……何不在這裡住下。」 「不了!我和Sally已經在飯店訂了房間,我只是想 回來看看寧寧。」他冷淡地回答,轉過頭瞇著眼看著她又道:「希望明天我來時,能夠看到女兒。其餘事情等見到了寧寧,我再和你談。」
說罷,他擁著Sally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沒有一絲眷戀與不捨。
黎羽纖呆呆地站在原地,彷彿已失去了知覺。不該是這樣的呀!她心裡有好多話要跟他說,她的愛意和悔意還來不及表白呀!她以為一切還來得及,以為只要他還愛著她,那麼,他們還能共同編織美好的未來。但……如今……
明天他要和她說些什麼呢?她還有機會重新贏回他的愛嗎?她不禁茫然了。僵硬地、緩緩地移動腳步走到窗邊,她抬頭望著黑濛濛的夜空,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然而 她心頭的雨才正要訂始……
==========
翌日,黎羽纖起了個大早,嚴格說來,她幾乎是一夜沒睡。
梳洗完畢 她換上白色T恤和牛仔褲,將長髮束成馬尾,便驅車前往朱芸妮家中接女兒。
來到朱芸妮和喬書安夫妻倆位於天母的住宅,剛下車,便看見她的寶貝女兒谷心寧朝她飛奔而來,柔細的髮絲在空中飛揚,小臉蛋洋溢著天使般的笑容。
這一刻,她的心充滿了喜悅、寧謐與滿足,盤據心底一個晚上的憂鬱和愁緒瞬間全消融於女兒稚嫩可愛的笑靨裡。她不自覺地跟著綻出一朵大大的笑容,打開雙臂,將女兒小小的身子抱個滿懷。
「媽咪,朱阿姨說爸爸回來了,在哪裡呀?我什麼時候可以看到他?」谷心寧從黎羽纖懷裡抬起頭來,一臉興奮地問。
黎羽纖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她非常清楚女兒想要見到爸爸的渴望;畢竟,清揚離開她們母女時,她還只是個小Baby,從來沒看過父親長得什麼模樣。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來?」朱芸妮不知何時來到黎羽纖的身邊,皺著眉關心地看著她。
黎羽纖不著痕跡地斂下眼瞼,勉強擺出一張笑臉,佯裝輕鬆地道:「呃,清揚他在家裡等我們。」她不敢抬頭看向好友,怕她會從她的眼裡讀出一些端倪,此刻她還沒有心理準備面對好友的關心及詢問。
「我得馬上走了;謝謝你照顧寧寧一個晚上。」她趕緊接著說,一邊抱起女兒回到車子裡。
當她正準備關上車門時;朱芸妮及時握住她的手臂,「需要我的時候儘管開口,你隨時都可以找得到我。」她認真地睇凝著黎羽纖,臉上浮是真誠的關懷。她看得出來羽纖有事瞞著她,但她並不想逼她說,羽纖不告訴她一定有她的道理;況且,她若真想得到更多訊息,可以從自己的老公身上下手,畢竟他和清揚是多年的死黨兼好友。
這五年來,谷清揚只和她的老公喬書安保持聯繫,他寫信給書安,卻沒留下聯絡地址,讓想幫羽纖的她無從著手。此次回台雖是應國內著名的T大醫院、也是書安任職醫院的邀請,做醫學上的交流。然而,他並沒有明白告訴書安只是短暫停留,或者要長期定居下來?這讓關心他們夫妻倆的朱芸妮不免感到有些擔憂,她衷心希望谷清揚和羽纖能夠重新再來過,兩人之間的愛情能有一個美滿的結局。
黎羽纖心情百般複雜地望了她一眼,便立即撇過頭,急促地道:「謝謝你,我真的該走了!」她知道自己再不離開,眼淚就要不爭氣地掉下來了。
關上車門後,她很快地啟動車子,往回家的路上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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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裡,出乎意料地,谷清揚已經坐在客廳裡等著了。
黎羽纖有些愕然地望著他,沒想到他來得這麼早,而且還是單獨一人。
「媽咪,他就是爹地嗎?」
女兒稚嫩的童音將黎羽纖的思緒拉了回來。她趕緊蹲下身子,微笑地對著女兒柔聲道:「是呀,寧寧,他就是爸爸喔,你想了好久的爸爸回來了!」
說著,她突然有一股想哭的衝動。寧寧六歲了,這卻是她懂事以來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親!這都是她的錯,她對女兒、對清揚有著一股深深的歉疚,但願自己還來得及補償他們。
谷清揚雙眼發直地瞅著自己的女兒,深邃的黑眸盛滿了複雜的神色,冷峻的臉龐泛上一層柔和的慈愛光輝,他的喉頭不由自主地顫動著。五年了,他的女兒已長成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女孩。
「寧寧,過來讓爹地看看你。」他的聲音顯得異常地沙啞,朝谷心寧伸出強壯結實的雙臂。
谷心寧看了黎羽纖一眼,遲疑地輕喊了聲:「媽咪……」
黎羽纖朝她點點頭,綻出一朵鼓勵的溫柔笑靨,輕聲地說:「別怕!那是爸爸呀,過去吧,媽咪會在這裡陪你的。」
谷心寧緩緩露出一抹可愛的笑容;開始移動腳步朝谷清揚走去——
幾乎是一接觸到谷心寧小小的身子,谷清揚立即將她緊緊擁在懷裡,掩不住滿腔激動的情緒。好半晌,他才抬起頭,滿溢溫藹憐疼的黑眸矩細靡遺地凝視著眼前的小女孩。
他的女兒呵!有著一張素淨瑩白得幾乎透明的小臉蛋,亮燦燦的瞳眸晶瑩而澄澈,像天上的星星般迷人,配上紅潤小巧的嘴,儼然是羽纖的縮小版,那熟悉的眉眼讓他回憶起五年前那段教他愛到心痛的情傷,思緒頓時墜人時光隧道裡……
他對羽纖的愛始終得不到回應,曾讓他痛苦得無以復加,即便是多年後的今天,他仍無法完全釋懷,他的心仍疼痛地煎熬著。至今,愛她的感覺依然存在,然而,他不允許自己繼續沉淪下去。他的愛注定得不到回報,他不是聖人,四年多的等待,他已經累了,心也……冷了。
此次回來,為的便是徹底斬斷這牽絆了他的心整整五年的情絲。他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他一再地乞求她的愛,該是徹底了斷的時候了。況且,他還有一個愛他至深也相知甚深的女友Sally。這些年來是她伴著他走過這段情傷,她總是溫柔多情地傾聽他的痛苦及無望的愛戀,明知道他心裡依然存在著羽纖的影了,她仍舊傾心地愛著他。
Sally勇氣與對於所愛的堅持讓他動容,卻也教他更加怨恨起羽纖的逃避與懦弱。因此,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揮別過去。他不能辜負了sany的真心,他曾經飽嘗感情被人辜負的痛苦,又怎能讓自己成為那樣的人!他相信和Sally在一起,彼此一定能為對方帶來幸福。
然而,此刻看著女兒那酷似羽纖的眉眼,他發覺自己不想放棄寧寧;這像天使般可愛純稚的女兒,是他和羽纖之間惟一的聯繫呵……忽然間,一個念頭在他腦中快速閃過,很快地在他心裡生了根,他頓時有了決定,雙眸驀地掠過一抹堅定冷硬的幽芒……
「爸爸!」就在這時,谷心寧怯怯地喚了聲,讓沉浸於思緒中的他登時回過神來。
他朝谷心寧綻開一抹溫柔和煦的微笑,愛寵地執起她的小手親吻了一下,低沉沙啞地道:「寧寧,你是爸爸惟一的心肝寶貝!爸爸想你想得心都疼了……」停頓了一下,他摸摸女兒柔細的髮,神情顯得有些緊張地問:「寧寧呢?有沒有想過爸爸?」
谷心寧用力地點著頭,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認真地看著他,細嫩的嗓音以很肯定的語氣回答:「寧寧很想很想爸爸,寧寧想要和其他小朋友一樣,有爸爸媽媽陪在身邊。」
孩子的童言童語同時觸動了谷清揚和黎羽纖的心,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彼此,眼神短暫的接觸後,谷清揚旋即瞇起眼移開視線,眸底一閃而過的冷漠讓黎羽纖不禁黯然地垂下臉,室內頓時瀰漫著一股沉凝的氛圍。
「我想帶寧寧出去,和她獨處一段時間,你沒意見吧?」谷清揚低沉的聲音突然冷冷地響起,打破室人的沉默。
黎羽纖猛地抬起頭愣愕地望著他,清瀅的水眸有著掩不住受傷的感覺,他……只肯跟女兒單獨相處,卻冷漠地將她排拒於外!
她勉強擠出一抹不太自然的微笑,暗啞地道:「我……沒意見,只不過寧寧待會兒得上幼稚園了。」
「打電話幫她請假!」他專斷冷凝地下達命令,強硬的語氣令人無法說不。
黎羽纖臉色蒼白地咬了咬下唇,他從不曾用命令的口氣和她說話,也從不曾對她如此冷硬疏離,此刻她不得不誠實地面對自己,他真的不再是從前愛她疼她的谷清揚了!
不等她回應,谷清揚逕自抱起女兒,「寧寧,爸爸帶你到遊樂園玩好不好?然後我們再去買玩具、到麥當勞吃兒童餐。」
小寧寧朝谷清揚咧開一朵純稚的天使笑容,她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眼前的爸爸。雖然剛開始有些陌生和害怕,但爸爸與她相似且親切的笑容很快地就讓她忘了害怕,她在心裡喜孜孜地想著,她也有爸爸了,而巨,爸爸還要帶她去玩呢!她是很想去,可是媽媽……
「媽咪?」她轉過頭徵詢著。
這一聲叫喚驚醒了陷於揪然情緒中的黎羽纖。她趕緊擺出一張笑臉,清了清喉嚨點點頭,「去吧!寧寧。」
小寧寧看了她好一會兒,像個小大人似地皺著眉,「媽咪不一起去嗎?」
這問題再次戳痛了黎羽纖脆弱的心,一雙美眸無措地睇向谷清揚,他灼灼的視線彷彿在威脅著她,擺明了不歡迎她同行。瞬間,一陣苦澀蔓延上胸臆,她倉皇地移開視線,勉強扯出一抹笑,對著女兒道:
「哎呀,好可惜喲,媽媽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完,沒辦法去耶,下次吧!下次媽咪一定一起去。」說話的同時,她的心一陣一陣地掀痛著,下一次?呵……她懷疑是否真有下一次……
「既然媽咪不能去,只好我們自己去囉。」谷清揚揉撫著女兒小小的頭顱,發出低沉溫暖的笑聲,「現在我們要出發嘍!」說著,他抱著她便往門外走去……
一直到他們父女倆離開了好一會兒之後,黎羽纖才緩緩回過神。她心中滿溢著一股深深的哀傷,那曾經深愛著她的丈夫像換個人似的,離她越來越遙遠;更教她害怕的是,她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覺得彷彿連女兒也會離開她身邊!
步履艱難地走至沙發椅坐了下來,她曲起膝蓋,雙手抱膝,將自己蜷曲成一團,惶然地、顫抖地前後搖擺著。
清揚不要她了嗎?她泫然欲泣地想著。她知道自己過去傷他太深,可如今的她已經不一樣了!只要他肯給她機會,她會證明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黎羽纖。
然而,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好好跟她談一談?面對他的冷淡,她發現自己沒有勇氣跟他告白這五年來她深藏心底的愛意.她怕他根本不會相信她。
想著想著,一陣劇烈的頭痛淬然襲來,她忍不住申吟了聲,最近頭痛的頻率越來越密集了,痛楚的程度也越來越難以忍受。
深呼吸了一口氣,緩和了頭部的疼痛之後,她在心裡告訴自己,清揚會有今日這樣的改變是她所造成的,她不該因為他的冷漠疏離而畏怯不前。至少,她得鼓起勇氣對他說出心裡的話;無論如何,她必須在這幾日內找他好好談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3:24
第二章
彷彿有些憂傷可以忘記,有些錯誤可以原諒,在日與夜的交替間,關於愛的夢想,可以重新盼望!
接連好幾天,谷清揚一定準時來接谷心寧上學。然而,他對黎羽纖的冷漠疏淡依然如舊,彷彿當她是陌生人似的,除非有必要,否則他從不主動和她交談。
黎羽纖為此感到沮喪透頂,她根本找不到機會和他單獨談談。接寧寧下課回家後,他總是毫不留戀地離去,所有的溫柔與笑容全是針對女兒。儘管疼惜寧寧,他仍舊不曾答應女兒留在家裡過夜,她忍不住猜測他是否急著趕回去飯店陪伴那位名喚Sally的女子。
為此,她根本無心工作。她是個小有名氣的童話書作者,書裡的描畫也是她親手繪製。原本,這個工作可以帶給她極大的樂趣,也總能讓她紊亂不安的心緒平靜下來、獲得撫慰與紓解。但,這幾日卻全都不管用,她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好好創作。
這一日,她情緒煩躁地擦掉了好幾張架構好的故事大綱,頭開始又傳來一陣隱隱的抽痛,她拿出止痛藥就著白開水服下。合上記事本、關上電腦,她已無心思工作。
正要離開書房時,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她疑惑地蹩起眉前去開門。
大門外,是朱芸妮那熟悉、親切的臉龐。黎羽纖打開門讓好友進來,露出近日來難得的微笑,「怎麼有空上我這裡來?」
朱芸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一臉關切地瞅著她。「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黎羽纖被她這麼一說,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然後故作輕鬆地聳聳肩,「沒什麼,只是頭疼的老毛病而已,剛剛已經吃了藥。」
朱芸妮不以為然地皺起眉頭,「你老是犯頭疼,應該好好到醫院檢查檢查,我可以讓書安給你安排看診時間。」羽纖雖說得輕描淡寫,可身為好友的她很清楚,這頭痛的老毛病這一年來益發嚴重,曾經好幾次讓羽纖痛得直冒冷汗、臉色死白。
「不必了,別這麼大驚小怪,我休息一下就好。」黎羽纖輕鬆帶過,她不想小題大作,讓好友為她擔憂。一邊說著,她拉著朱芸妮到客廳坐了下來。
朱芸妮不以為然地皺著眉,卻也不再囉唆。她瞭解羽纖的個性,總是不喜歡麻煩別人,讓人為她擔憂;她不擅長應付別人對她的關心與愛護;不瞭解她的人,總以為她很冷淡、不容易親近。回憶起學生時代剛認識她時,她總是獨來獨往,像風一樣清淡自在,彷彿不需要朋友,也從未投入人群中。
多少人想和她做朋友,卻都不得其門而人,她淡得像水、飄然如雲,對於友誼從不主動追求,甚至不去回應別人的示好。而她,朱芸妮,算是一個異數,她天生熱情活潑,和羽纖恰好相反,她喜歡羽纖的自然恬淡,毫不理會別人對她的評語,硬是纏上她。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她發現羽纖並非如別人所說的冷漠矜傲,她只是不增長處理人際關係,更正確地說,她對於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看得很淡,甚至覺得那是一種負擔。
起初,她有些納悶羽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然而,當她知道她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後,她漸漸能理解她的心理,也因此更加認定了她這個朋友。雖然這段友誼始終是她付出的多,剛開始時,甚至像是她自己一個人在唱著獨腳戲,但她始終沒想過要放棄,因為她知道,羽纖並不是一個冷漠、沒有感情的人!她只是習慣將感覺藏在心底,不知該如何表達罷了。她淚信她總有一天會甦醒過來,像個正常人一樣,懂得表達自己的感受。事實上,這五年來,她已經改變了許多。
「喂!你怎麼在發呆呢?」黎羽纖拍了一下朱芸妮的肩頭,睜著大眼笑看著她。
朱芸妮驀地從果怔中驚醒過來,趕緊收回心神,她今天來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羽纖!只見她神色凝重地望著黎羽纖,握住她的手,「羽纖,你老實告訴我,你和谷學長到底談得怎麼樣?」
黎羽纖沒料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微微怔了一怔,隨即低下頭,避開朱芸妮探詢的目光。「我們……一直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談談。」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沒時間?怎麼會呢?」朱芸妮不解地瞪大了眼,「你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再怎麼忙也會碰到面吧?」
黎羽纖神色微微蒼白,心虛地垂下頭,她始終沒讓芸妮知道清揚回國後一直都住在飯店裡。
她的沉默引起了朱芸妮的懷疑,蹩起眉頭沉思了一會兒,很快地,她心裡有了底。「羽纖,你老實告訴我,谷學長是不是沒住在家裡?」
面對好友的關心,黎羽纖知道再也無法隱瞞下去,她虛弱地笑了一下,低聲道:「他……住在飯店裡
「難怪……難怪書安總是神神秘秘,好像有什麼事情怕我知道似的,問他清揚的事他也總是支支吾吾的,原來如此!」朱芸妮瞇著眼喃喃自語著。
「別怪喬大哥,這不關他的事,你們夫妻倆千萬別為了這件事鬧不愉快。」黎羽纖趕緊說道。
朱芸妮抬起頭來,深深地看著她好半晌後,緩緩地歎了一口氣,「你知道嗎?谷學長這次回來不是單獨一個人,他身邊始終跟著一位高姚成熟的女人,聽說是他在美國醫院的同事,叫Sally;他們的關係看起來……非比尋常!」她不想讓羽纖受到傷害,可又不能不實話實說,她很替她著急,希望她能有所警惕,別糊里糊塗丟了老公都不知道。
她的話讓黎羽纖驀然瞠大雙眼看著她,「你……你怎麼知道的?」
朱芸妮倏然瞇起眼,「聽你的意思,你好像早就已經知道了,是不?」
黎羽纖只是咬著唇,沉默地低下頭。
看見她這副神情,朱芸妮頓時瞭然於胸,不禁又歎了一口氣。「羽纖,難道你就這樣結束你們之間的感情與婚姻?這幾天我到醫院找書安,碰到了谷學長好幾次,他對Sally的親密與溫柔可不是假的,醫院裡的人都認為他們是一對。你真能無動於衷?」
黎羽纖神色黯然地抬起頭,朝朱芸妮露出一抹淒然的苦笑,「這就是我的報應吧!當初是我辜負了他的一片真心,如今他這麼對我也是應該的,我還能說些什麼!」
「別這麼說,這不全是你的錯!」朱芸妮不忍地回道:「他選擇愛上你,就應該接受你不同於常人的心性,你並非無情冷酷呀!他難道就不能體諒你對趙偉丞的愧疚?」羽纖、清揚和趙偉丞的那一段過去,她是惟一清楚內情,並陪著走過來的見證者。
黎羽纖黯然地斂下眼,緩緩地搖了搖頭,「五年不算短了,是我讓他等了太久的時間,他對我死了心……也是無可厚非的。」話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有些哽咽。
「難道你就這麼放棄了?你們明明是相愛的呀!」朱芸妮不放棄地道。「想想看,你真能眼睜睜看著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真能不在乎寧寧失去疼愛她的父親嗎?」
她的話產生了效果,黎羽纖惶然無措地抬起眼,淚光隱隱閃爍著,「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的心已經慌了、亂了。」她當然害怕失去清揚,她已不再是那個心淡情冷、沒有感情牽掛的黎羽纖。然而,愛情的來去由得了自己嗎?他真的還愛著她嗎?
朱芸妮理解地拍拍她的小手,替她打氣,「別慌!你還有機會的,一切都還來得及,找個時間你們兩人好好地談一談,別害怕說出自己心底的話,我相信只要你真誠剖白自己的心意,他一定會感動的。」
「我、我不知道,也許他已經不愛我了!」黎羽纖躊躇著,眉宇間漾著一絲淒涼的自嘲意味,「我們之間彷彿是陌生人似的,見到了我,他只是點個頭,只肯跟寧寧說話,我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甚至連表白的勇氣都快要被磨得一滴不剩!」
「別輕易被打敗!」朱芸妮像是充滿戰鬥力的女戰士般,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道。「我相信你有足夠的毅力和智慧去面對這樣的困境、解決難題。機會是自己製造的,你不妨主動約他在外面談。谷學長不是懦弱的人,他不會逃避你的邀約的。」
「這樣做好嗎?我……一點把握也沒有。」 黎羽纖緊咬著下唇,微顫地低語。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只要你能踏出這一步,事情才會有轉機。」朱芸妮澎湃激昂的神情好像她才是當事人似的。「別猶豫了,羽纖!這樣做不僅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寧寧呀,你總不希望讓她真的失去了父親吧!」
這句話有如當頭棒喝,黎羽纖心中一凜,胸口泛起一陣揪疼,一想起寧寧這幾日特別開心的小臉,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畏縮了。她欠女兒的實在太多,從山生到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感受到父愛,她難道忍心讓女兒的歡喜只是短暫的數日!
「我會約清揚好好談一談。」此刻她的思緒無比清晰,所有的矛盾、掙扎與慌懼全都消逝無蹤,清澈的水眸閃動著堅定的光芒。
知道她終於想清楚了,朱芸妮由衷綻出一朵欣慰的笑花,她始終相信有情人終成眷屬,羽纖和谷學長自然也不例外,畢竟他們已經經歷了五年的分離與折磨,老天爺不會那麼殘忍,讓他們的苦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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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谷清揚接谷心寧回來之後,正要轉身離開時,黎羽纖趕忙喚住了他——
「清揚,等等!我有話跟你說。」她幾乎是屏著氣吐出話來。
這一聲輕柔的叫喚,讓谷清揚高大的身軀微微一僵,她已經許久不曾這樣親暱地喚著他的名,自從趙偉丞死了之後,她視他如陌生人般地排拖著,總是以無盡的沉默、疏淡和哀傷回應他的深情。
意識到自己正陷入過往不堪的回憶中,他猛然警醒過來,待心緒恢復正常時,他緩緩地回過身,面無表情地睇視著她,挑高眉冷淡地道:「有什麼事嗎?」
黎羽纖勉強吞嚥著口水,結結巴巴的說:「你……你明天有空嗎?我……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
谷清揚濃眉揚得更高了,嘴角輕扯出一抹微帶訝異與譏諷的笑意,曾幾何時,她肯主動和他說話?這可真是稀奇。他定定地看了她好半晌,才聳聳肩,漫不經心地說:「也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和你談,你說個時間和地點吧。」
得到了他的同意,黎羽纖微微鬆了一口氣,緊繃的情緒跟著舒緩些許。「明天寧寧上學後,早上十點我們在對面公園轉角處的『典藏咖啡館』碰面,可以嗎?」她一鼓作氣地說完。早上的咖啡館很少有客人,應該是個不錯的談話地方。
他沒有意見地點點頭,「我會準時赴約。」簡短地回答了句,他便轉身離去。
直到谷清揚走了約莫半個小時之後,黎羽纖整個人才完全鬆弛下來。他同意了!雖然只是一小步,但起碼事情有了進展,她終於跨出了第一步,這對她而言是個好的開始!
心裡一邊想著,一邊思忖著明天該穿哪件衣服,她竟然有一種期待的欣喜感覺,一顆心怦怦然地跳動著,就像個初次約會的小女生般,她不禁為自己的過度反應莞爾一笑。然而,此刻她的心無可否認地,正燃起一股喜悅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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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羽纖送女兒上幼稚園之後,便趕緊回到家裡裝扮自己。
她特別挑了一件色彩淡雅柔和的絲質洋裝,再罩上一件輕薄暖和的淡藍色毛衣外套,並畫了個淡妝,在形狀優美的櫻唇上輕點唇膏,一頭長髮隨意地縮在腦後,露出線條優美的雪白玉頸。
打扮妥當後,她屏著氣,微微顫抖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她的雙眼晶瑩澄澈,水嫩的臉頰漾著兩朵紅雲,朱唇嬌艷欲滴,掩不住一臉期待的喜悅光彩。
站起身順了順裙擺,緩和一下緊張的情緒,她不由得為自己異常亢奮又神經兮兮的行為感到好笑。她應該是一個極力想挽回婚姻的憂鬱女人,可她現在的心情卻好像是個要趕赴情人約會、戀愛中的女子。
然而,她心裡很清楚,這次的會面攸關她和清揚以及寧寧的未來,她心裡已有了準備,只要清揚肯給她一個機會,無論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她願意用盡一切、盡其所能重新贏回他的愛,並為他和寧寧營造一個幸福溫馨的家庭。
穩定了心神之後,她抓起梳妝台上的小皮包,帶著希望與昂揚的鬥志,挺起肩膀,走向屋外,準備迎接她的第一場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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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藏咖啡館——一家別具異國風味、溫馨雅致的小咖啡館;靜謐而優雅,置身其中,會讓人不自覺地放鬆心情,心也跟著柔軟了起來。
黎羽纖來到門口,深呼吸一口氣推開玻璃門,快速地環顧室內一周,很快地便看到坐在角落裡,一身休閒打扮、儀態閒適自如的谷清揚,正優閒地啜著咖啡。
當他抬起頭來和她的視線碰個正著時,黎羽纖一顆心驀地又狂跳起來,手心也開始冒著汗;她一步一步走向他,眼光卻不敢再望著他,直至來到他面前,她才又抬起眼,朝他綻出一抹微帶羞澀的笑靨,然後坐了下來。
谷清揚犀利深邃的黑眸微微瞇起,身體往後一靠,狀似漫不經心地瞅著黎羽纖。他的視線從她柔軟烏黑的秀髮移至白嫩姣好的臉蛋,接著滑下她纖細優美的身段,最後又回到她的小臉上,深沉炯亮的黑瞳像要望進她眸底深處似的牢牢地盯著她,由心緒再一次陷入回憶的洪流裡。
眼前這個如雲似水、飄幽淡雅的清麗女子,曾是他癡心愛戀、誓死呵護的人,他愛她愛得那麼深,只要她回應他一抹柔情的微笑,就足以讓他滿足感動了許久許久。他不在乎她天生清冷淡然的性子,也不在乎自己總是一廂情願的付出;他深信總有一天,她會被他的深情所感動,會回應他同等的愛戀和情深。
然而,他錯了,趙偉丞的事件讓他徹底嘗到絕望的痛楚,她恨本不曾愛過他!那段日子,不論他如何的傾心付出、盡其所能地包容呵護,她始終將他排拒在心房外,拒絕他一切的關懷與愛意 就連寧寧剛出生時,她仍然冷淡沉默以對。
日復一日,他再也承受不了!於是,決定回美國繼續深造。可心裡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只要她肯開口留他,他會不計一切留在她身邊,傾其所有地愛她、疼她。
但她沒有,她就這麼冷淡地看著他走,沒有半句挽留與不捨,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已死了一半。
到了美國,他那沒死掉的另外半顆心讓他忍不住寄給她一封又一封寫滿深濃愛意與思念的書信,癡傻地懷抱著僅存的一點希望盼她能來信,只要信裡有那麼一丁點溫情的暗示,他會迫不及待整理行李奔回她身邊。然而,他又再一次的失望。
隨後,他在美國大病了一場,幾乎丟掉半條命,他沒讓移居美國的家人知道,幸賴Sally悉心照料,他才完全復元。病癒後,他整個人彷彿重生了,他徹底對羽纖絕望,也徹底死了心,從此專心致力於醫學上的鑽研,取得醫學博士學位後,他被網羅進洛杉礬一家規模龐大的醫院裡任職外科醫生,便在美國定居了下來。
其實,他根本不想再回到這個讓他傷心斷腸的地方。此次回來,一方面是應國內知名T大醫院的邀請做醫學上的交流,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要離婚!
這幾年來,他變了,死守著一份得不到回應的愛是痛苦且愚蠢的,他不想再當個癡傻的人。Sally的深情、溫柔與體貼,讓他感受到被愛的喜悅與幸福,他相信他們能共同創造美好的未來,她是個值得他好好珍惜的女人。
因此,他決定娶她為妻,而他首先要做的,便是結束他與羽纖這一段婚姻,這正是他願意坐在這裡面對她的原因。
黎羽纖在他的注視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眼裡的深沉、陰暗,讓她感覺極為陌生;身上散發的冷凝氣息,更是她從不曾感受過的。她陡然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惶懼地將她僅有的一絲喜悅侵蝕掉了,她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啟口。
「小姐,請問要點什麼咖啡?」女侍者的出現適時地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給我一杯拿鐵。」她輕聲地回答。拿鐵濃濃的牛奶香可以舒緩她緊張的情緒。
女傳者微笑地點頭,「請稍待一會兒。」
侍者走後,兩人之間又恢復原來的靜默,黎羽纖鼓起勇氣與他對視,見他只是淡淡地看著她,仍然不打算開口似的,她不由得緊張地扭絞著置於腿上的雙手。
兩人就這麼無言相對了好一會兒,直到女侍者端來黎羽纖的拿鐵咖啡。
她無意識地拿起銀色小湯匙輕輕攪拌著,讓香氣裊裊騰升。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仍是一聲不吭,她勉力壓抑住急劇起伏的心跳,半垂著眼臉睇視著他
「呃……清揚……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她小聲地打破窒人的沉默,此刻她還沒勇氣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不妨先聽聽他要跟她說些什麼。
谷清揚直起上半身往前傾,那張英俊的面孔冷淡地向她靠近,幽黑不見底的瞳眸深沉莫測得讓人看不出他心裡在想地在麼。然而,即便是這樣,卻仍足以讓黎羽織為此心跳狂猛不休。
正當她沉溺於他那兩潭醉人的黑眸時,他突然冷冷地丟出一句話來——
「我要離婚!」
簡單的一句話,平淡的聲調沒有任何起伏,然而,卻像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彈,轟的一響,震得黎羽纖神魂倏然飛離,無法言語,只能一臉愕愣地睇凝他。
好半晌後,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告訴自己一定是她聽錯了,她努力扯動唇瓣,試著發出聲音:「你剛剛說什麼……離婚……我是不是聽錯了?」她的神色惶然不安,聲音抖顫。
依舊是冷漠、沒有任何波動的眼神;谷清揚視若無睹地瞄著她倉皇青白的臉,微勾起唇角,帶著譏嘲的笑意道:「你沒有聽錯,我也說得很清楚,我要離婚!」
肯定而決絕的語氣,伴隨著如鐵的字句,像一把利刃,狠狠戳進黎羽纖的心口,痛得幾乎讓她窒息。她的神色僵硬而惶然,手腳冷至冰點,彷彿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全被抽乾了。
「為……為什麼……」她不自覺地問,喉嚨卻於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谷清揚冷笑了一聲,「為什麼?我以為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才對,畢竟我們的婚姻是終結在你的手裡。」
他的指責讓她無話可說,可她不想離婚呀!
「能不能……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她睜大了蒙上水霧的雙眸,像清純無辜的小鹿般,無措又慌張地瞅著他,毫無血色的唇瓣微微顫抖。
在那一剎那,望著她那雙楚楚可憐永濛濛的大眼睛,他幾乎要心軟了,眼眸迅速閃過一絲幾不可辨的憐疼。但很快地,他硬下心腸排除這不該有的感覺。說好了不再沉淪迷亂的,他不以為自己還有多少的真心可以被踐踏、折磨。
「補償?」他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語調中有著難掩的苦澀。「說得像是在施捨你的感情似的,謝了,我不需要!」
「不是這樣的!」黎羽纖急道:「我是真心的……我知道從前是我不對……傷你太深,可這並不代表我不愛你呀!」
谷清揚冷冷地撤嘴,「你表現愛的方式還真奇特哩!」
他話裡嘲諷的意味非常明顯,黎羽纖不禁黯然地咬緊唇,她知道他壓根兒不相信她說的話。
「清揚……請你聽我說,我是認真的。」她不放棄地繼續說,眉心抑鬱地蹩攏,聲音明顯帶著哽咽。「這五年來我想了很多,也終於明白自己的心結所在……我承認自己在感情方面是個低能兒,但我很確定——你是我惟一深愛過的男人!」
事實上,早在他離開一年多後,她便已明白自己的真心,只是當她終於鼓起勇氣試著在信裡表達自己的感情時,他已和她斷了音訊。如今,等了四年,她終於能面對他勇敢地說出真心活。
「花了五年的時間確定這件事,你以為我應該高興得痛哭流涕嗎?」他仍是譏諷的語氣,毫不留情地鞭答著她愁惶不已的心。
黎羽纖圓睜著一雙淚光瀅然的大眼,不敢置信地望著谷清揚,他從不曾以如此譏消、憤世嫉俗的語氣說話,那麼殘忍又冷酷!他眼裡冰冷寒漠的氣息,凍得她渾身冰涼,直覺想要伸手環抱住自己。
「求你……別說這樣傷人的話。」她痛苦地擰緊眉,「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千千萬萬個對不起,只求你……再給我們彼此一次機會。」
谷清揚微瞇起眼哼笑一聲,「你以為說了對不起就可以把這些年來的痛苦、創傷都撫平了嗎?」他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停頓了一會兒,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不要你的補償,更不願把我的心拿來做第二次的冒險。」
他的話讓她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與驚慌,他說要離婚……是認真的!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哭出來了,可她仍極力隱忍著,蒼白得幾近透明的小臉哀憐地瞅著他,顫著聲道:「你說過……你會愛我一輩子的,為什麼……」話說到最後,喉嚨一陣哽咽,她根本無法再說下去。
這句話觸痛了谷清揚的傷處,臉色頓時晦黯無光,黑眸掠過一絲痛楚,「這是我惟一立錯的誓言,我太高估自己,以為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會真正愛上我,回應我的深情!」他聳著肩,低沉的嗓音裡透著一股自嘲的況味。
「不!不……我確實也愛你,早在我們結婚之前。」黎羽纖趕緊表白道,他失落的模樣令她感到不忍和心疼。
「你愛我?」谷清揚輕嗤了聲,「你若真愛我,就不會因為趙偉丞的死而對我不理不睬!任憑我付出再多再深的愛,你依然視若無睹,甚至當我是仇人似的!你若真愛我,就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傷心失望地離開台灣,卻從未開口說一句挽留的話!」彷彿要將過往的一切創傷和痛苦宣洩殆盡,他難以自抑地低聲嘶吼,雙眸黯沉地注視著她。
他激烈、沉痛的表情和聲調深深震撼了黎羽纖,她知道自己傷他很深,但沒想到,他的痛苦是如此地深刻、強烈,遠超過她的想像。
他的指控句句屬實,她不能也無法反駁。此刻,她好想伸出手撫平他的憂傷與痛楚,然而,她只是默然無語,一臉揪然地凝視著他。
「我到了美國之後,仍不放棄地給你寫了許多封信,可你一封也沒有回,現在只憑你一句『我愛你』就想讓我相信嗎?」他的雙眸冷然,低沉的嗓音已恢復平靜。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殘忍地又加上一句:「這三個字曾經是我夢寐以求的,然而,對如今的我而言,已不具任何意義!」
他決絕的語氣讓她心驚膽戰,她抖著唇低聲說:「那麼……你的意思是說——你已經不再愛我了嗎?」
「不錯!」冷冷的黑瞳直視著她,他狠下心毫不遲疑地回答。
「可是——我愛你呀!」她用盡全身所有氣力,絕望又掙扎地喊,一雙明眸愁惺地瞅著他,淚珠在她眼眶中轉啊轉的,依舊無法相信他竟變得如此絕情冷酷。
「那就是你的不幸了!」淡然無謂的語氣顯示他毫不在乎。
黎羽纖一顆心猛然揪緊,愣愣地望著他,極力想從他的表情中找出曾有的溫柔與深情;然而,他冷峻的臉龐只是面無表情地回望著她……他是認真的!此刻,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她真的失去了他!
「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就算是為了我們的女兒,你難道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期盼他對寧寧的疼愛能讓他回心轉意。
「這正是我想和你談的事情。」谷清揚表情嚴肅沉凝,他的黑瞳直直地望進她的眼裡,一字字低沉地吐出:「我不只要離婚,還要寧寧的監護權!」
彷彿被雷電劈中,黎羽纖愕然地瞠大淚水瀅瀅的雙眼,朱唇無措而震驚地微啟著,她腦中一片暈眩,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不僅打碎了她僅存的一絲希望,還殘忍地想剝奪帶給她溫馨快樂。她惟一的心肝寶貝!
「求你……別這麼做!」她下意識地猛搖著頭,聲音哽咽而沙啞。「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失去寧寧,難道……我們真的不能重新來過?」她再次低聲下氣地哀求。
「破碎的鏡子即使重新黏合,那裂痕卻永遠存在,再也不可能像初始般完好,這道理你不會不懂吧?我對這樣一面鏡子實在不感興趣!」他依然是無動於衷的清冷語調。
他的話像冰刃,無情地劃過她顫抖的身體,輕易將她切割成兩半,鮮血淋漓。「就算是我求你……你也不肯嗎?」忍住痛,她難掩激動地伸出手握住他放在桌面的手。
一剎那間,谷清揚幾乎被她那哀傷絕美的楚楚臉龐給撼動,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彷彿回到了從前他對她深情愛戀的癡纏時光,眸中閃過一抹深情……但很快地,他強壓下心中起伏的情潮,他能相信她嗎?他能忘得了她帶給他的傷害嗎?
對他而言,她的冷漠與疏離比任何背叛更具殺傷力,像一把冰冷的刀刃深深剜進他的心肺,那深刻人骨的痛至今仍教他心傷黯然。
猶記得,他剛到美國的第一年時,幾乎天天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每天盼著她的來信。然而,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後,他變得更加頹靡喪志,再也不是原來那個精神煥發、爽朗風趣的自己!他對她深情專一的愛,幾乎毀滅了一切,包括自我!
大病一場之後,他彷彿由夢中驚醒,整個人徹底振作了起來,心上的傷痕雖仍存在,但痛苦已沉澱,他決定揮別和她過去的那一段……
思及此,他柔情的目光頓時一凜,接著,拿開她的手,以一種堅定而冷淡的口吻說:「已經太遲了!羽纖。如果在一年多前你這麼說,也許我還會考慮看看,但現在,我只有『抱歉』兩個字。」
黎羽纖怔怔地望著他,心裡很清楚他是認真的,哀求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她吸一吸鼻子,強忍住淚水縮回自己的手,恢復鎮定地道:
「我不能沒有寧寧,寧寧也不能沒有媽媽,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了五年,我無法答應將她的監護權給你。」事已至此,她只剩下寧寧了,說什麼她都不能把女兒給他!
「寧寧會有媽媽的!」谷清揚語氣堅定沉著。「辦理好離婚事宜之後,我準備和 Sally結婚,我相信她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
黎羽纖猛然抬起頭看著他.臉色更加慘白,她極力控制住發顫的身體,艱澀地說:「是那個……和你一起回來的小姐?」
谷清揚點點頭,「你也見過她,Sally是個溫柔體貼的女人.絕對是個好母親,我相信寧寧也會喜歡她的。」說著,他揚起一抹溫暖笑意,冷凜的眸光瞬間柔和了起來。
黎羽纖將這一切全看進眼裡,心底湧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澀感。她恍然有所悟,他對她的深情眷愛真的已成了過往雲煙,一切都來不及了!而她根本就怪不得他,也恨不了他,因為.這是她自己種下的因呵!
隱藏起悲傷的情緒,她勇敢地迎視他,以同樣堅定的口吻說:「我可以答應離婚,也誠心祝福你和Sally!但寧寧的監護權我是不會讓給你的,請你……別和我爭。」
谷清揚倏地瞇起眼,身子再度往前傾,幽邃的黑眸裡沒有一絲溫度地盯著她,一字字堅決有力,「寧寧的監護權我是要定了,現在只不過是通知你一聲,並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你懂嗎?」
「你……你沒有權利這麼做!」黎羽纖神色倉皇地驚喊,「這五年來是我和寧寧一起度過的,你沒有權利帶走她!」
「哼!」他輕嗤一聲,冷笑道:「要不是你,我怎麼會離開自己的女兒?她原本會有一個愛她疼她的好爸爸、會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可這一切都教誰給破壞了?」
「……」黎羽纖無言以對,她確實虧欠他許多,對於他嚴苛的指控,她根本無法反駁。
見她沉默不語,谷清揚繼續說:「寧寧跟著我比跟著你好多了,她會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而且我能提供給她更好的物質環境,遠勝過你獨自一人撫養她來得好!想想看,單親家庭對孩子的影響有多大,你總不希望在她成長的過程中有任何缺憾吧!」
「我愛寧寧!」她急忙反駁,「我相信我的愛能彌補其他方面的不足。」
谷清揚唇邊勾起一抹譏消的笑意,淡淡地道:「根據我的經驗,我懷疑你是否有愛人的能力。」
黎羽纖登時滿臉漲紅,他就是不放過任何指責她。控訴她的機會!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她幽幽地回答:「母女親情是天生的,我當然愛她!你不能否定我對寧寧的愛。」
她曾經被自己的母親拋棄過,不懂母親為什麼不要她;長大後,她終於明白,不是每個孩子都是被父母親所愛的,每一個生命的誕生也不全然是受到期待的。儘管童年時的迷惑與傷害對她的人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但自從有了寧寧,她所有的迷惑與傷痛漸漸獲得了開解與撫慰。她愛女兒,從她身上她真實地感覺到自己擁有愛人的能力,不再是從前那個感情淡薄的黎羽纖。
因此,她絕不能失去寧寧,她是她僅有的了!
「清揚,我很愛寧寧,請你不要把她從我身邊帶走,你可以隨時回來看她的。」她忍不住繼續懇求。
「不行!」谷清揚抿緊唇毫不妥協,「你若不肯放手,我只有請律師處理,訴諸法律途徑!」鏗鏘決然的語調強硬得令人心驚愕然。
黎羽纖震愕地呆愣著,蒼白的小臉上淨是無法置信的神情。半晌後,她痛苦地低語:
「求你……別這麼殘忍,失去了寧寧……我什麼都沒有了!」此刻她的心充滿惶然和恐懼,她深知自己根本爭不過他,要拿到寧寧的監護權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這是你的事!」谷清揚命令自己不去看她那哀愁的臉蛋,井強迫自己硬下心腸。
「別這樣,能不能——」她慌亂地再次開口,他的手機卻在此時響起。
谷清揚拿起手機低聲說了幾句,收線後,他淡淡地睨她一眼。
「我得走了!關於寧寧的監護權,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的決定不會更改,你若能同意最好,大家和平的解決這件事,否則的話,我只有採取強硬的手段;我想你也不希望把事情鬧到那種地步吧!這樣做對你。對寧寧都沒有好處。」
撂下話語後,他在桌上放了一張千元大鈔,旋即轉身離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3:53
第三章
離別很容易,令人難受的是離別後無盡的空洞與寒冷以及……可能蔓延成一生一世綿綿不斷的——思念!
目送著谷清揚遠去的身影,黎羽纖眼中的淚水終於承載不住,緩緩流淌過雪白透明般的面頰,滾滾而下。她終於還是失去了他,一切終究來不及挽回。
如針扎般刺痛的心扼緊她的胸口,幾乎奪去她的呼吸,讓她痛得喘不過氣來。
一滴滴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咖啡色的液體裡,泛起一圈又一圈小小的漣漪。她顫抖地執起瓷杯啜了一口,混合著淚水的拿鐵又冷又澀,已不復之前牛奶的馨甜,讓人難以下嚥;殘留在喉頭的苦澀讓她再也無法忍受,她踉蹌地站起身子,顧不得服務生那好奇探測的目光,低垂著頭,哂哂惶惶地跑出咖啡館。
黎羽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寓的,只覺得全身虛乏無力,如同行屍走肉般移動著,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蜷曲著身子窩進沙發裡,秋日的陽光穿透落地窗,斜射進屋裡來,空氣中的塵埃在光束裡飛舞跳動,她怔怔地望著……漸漸地,光束裡浮現過往的一幕幕,清清楚楚地投映在她的雙眸裡,恍惚間,她的思緒飛回遙遠的六年前,那時她才二十歲,在那一年,她遇上了谷清揚——一個有著陽光般笑容的深情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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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燦爛,即將步人盛夏的五月天,一個炙熱的午後。
T大校園的運動場上,烈日高懸,一群大二的學生們正揮動著網球拍,煞有其事地對陣廝殺著。運動場邊,有一抹纖細的身影獨立於眾人之外。
黎羽纖瞇起眼看著眼前晃動的人影,終於忍不住蹲下身子,臉色異常蒼白,額頭還冒著冷汗。這每個月必得經歷一次的生理期,總讓她痛得顰眉蹩額、全身乏力。
時序尚未進入六月,天氣卻已熱得教人受不了,她蹲在太陽底下,被曬得頭暈目眩加上生理病,只覺得下一刻自己彷彿就要昏厥了。
就在她抱著肚子,低垂著頭時,耳畔突然傳來一陣焦急的驚呼——
「哎!羽纖,小心呀——」
黎羽纖尚來不及反應,便感覺到頭部瞬間被猛然撞擊一下,傳來一陣劇痛;接著,眼前倏地一暗,她的身子驟然軟倒於地,昏厥了過去。
「哎呀!羽纖昏倒了!」開口的是惟一和黎羽纖親近的同學朱芸妮,她迅速奔過去扶起她,朝眾人呼喊:「誰來幫幫我把她送到保健室!」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卻沒有人肯移動腳步。皆抱著觀望遲疑的態度。雖是同班同學,但他們對黎羽纖的認識也僅止於此!雖知道她功課很好,長得又漂亮,還寫得一手好文章,卻不怎麼喜歡;尤其是女孩子,她的出色帶給她們不小的壓力,且她總是輕易地便能吸引男孩子的目光,實在教人無法不感到吃昧和嫉妒!
加上她總是獨來獨往,不喜交際,清冷幽淡得彷彿不需要朋友以的,給人一種矜傲冷漠的感覺,自然不受大家喜愛,久而久之,同學們自動地遠離她,就連班上少數的男生縱使對她心存愛慕,也只敢遠遠的欣賞。
朱芸妮又氣又急地掃視眾人,見無人理會正想再開口時,一個高瘦的男同學走走上前來幫她扶起黎羽纖,兩人分立左右,攙著黎羽纖往保健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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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保健室,裡面空無一人,朱芸妮無暇顧及其他,忙和男同學將黎羽纖放在病床上。接著才扯開喉嚨喚道:「有人在嗎?」
過了一會兒,只見裡邊一面滑動式的綠色布簾被拉開一條縫,探出一張國宇臉,憨厚黝黑的臉龐上架著一副四四方方的眼鏡。
那男子看了朱芸妮一眼,隨即走出來,中等的身材罩著一件白色的長外袍。「有事嗎?」男子斯文有禮地問。
朱芸妮蹩眉看向他,「MISS李呢?」
「喔,MSS李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這裡暫由醫學系代理,我是醫學系六年級生——喬書安,你好!」男子微笑地說明。
朱芸妮神情擔憂,「我的同學被網球打中,暈了過去,不知道要不要緊?」
喬書安聞言點點頭,走到病床邊,仔細看了看黎羽纖蒼白的小臉,並掀起她的眼臉觀察一會兒,「她有些中暑的跡象,加上被球打到頭部,所以才會暈過去,應該沒什麼事,你大可放心!」
朱芸妮這才鬆一口氣。「那……就麻煩你看著她,我們得趕著回去上課。」
「這樣啊……」喬書安點點頭,轉過身朝布帝后喊:「谷清揚,你別在裡面睡大頭覺,有工作上門了!」
朱芸妮好奇地跟著轉過頭去,布帝后似乎有了些動靜;一會兒之後,布簾刷的一聲被拉開來,只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從裡面走出來。略微凌亂的黑髮,以及仍有些惺忪的雙眼,顯示出他剛從睡夢中醒過來。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這名喚谷清揚的男子懶洋洋地掃視眾人一眼。
「噬,這裡有個學妹被球打中,暈了過去,我猜她可能中暑了。」喬書安指了指躺在淡綠色床上的黎羽纖說道。「我等一下有課,她的同學也不能在這裡陪著她,你的任務便是在這裡看著她。等她醒過來,問看看她是否有哪裡不舒服;我想這麼簡單的事,你應該做得到吧?」
「是啊,學長,麻煩你了!」朱芸妮赴緊接著說。
她的目光簡直無法移開谷清揚那張英俊、瀟灑的臉龐。她從未見過這麼出色的男子,頎長結實的體格,深刻迷人的五官,舉手投足散發著一種間適自得的風采,這樣的男子,在T人應該早己造成大轟動,怎麼她從沒聽人提起過他的名字?
谷清揚伸伸懶腰,活動一下筋骨,仍是一派優閒,他看也沒看病床上的人兒一眼,逕自回道:「OK、OK,沒問題,你們去忙你們的吧!」
「謝謝學長,一上完課,我會立即過來。」朱芸妮仍舊一瞬也不懈地盯著他看。
「清揚,傍晚到學會活動中心走一趟吧,很多醫學系的學弟學妹們想見見你,我們順便一道吃晚飯。」喬書安拍拍谷清揚的肩,才轉身走向門口。
「你們兩個安心去上課吧!待會兒再過來。」谷清揚說道。
朱芸妮驀地回過神來,趕緊點了點頭,看了谷清揚一眼,才跟在喬書安身後走出保健室。
一出了保健室,朱芸妮立即追上喬書安,也顧不得兩人才剛認識,她一開口便直接問:「喬學長,剛才那位谷學長是你的同學嗎?」她對谷清揚實在好奇。況且,好不容易遇到這種令她大大心動的奇葩,當然得好好打聽一番。對於愛情,她一向覺得女孩子大可主動追求所愛,若老要等別人來追,那實在是太沒效率。
喬書安露出一抹憨厚的微笑,推推鼻樑上的眼鏡,「他呀,剛從美國回來,已經是個醫科准學士,大一時曾就讀我們學校,他的父親是T大醫院的前任院長,但沒多久全家便移居美國。這次回台灣,是谷伯伯要他先在我們學校附屬醫院實習一段時間,再準備繼續深造、進修。」
朱芸妮倏然瞠大了眼,哇塞!原來他是個准醫生,還有如此傲人的家世!
「喬學長,你跟谷學長是不是老朋友了?」她好奇地又問。
喬書安笑了笑,有些哂然地看她一眼,這女孩子心眼倒挺細的,還很活潑大方,拉著他這個剛認識的陌生人便侃侃地問起話來。
「他和我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高中、大一時還是同班同學,直到他們舉家移民美國。」 他簡短地說明,卻有些為自己竟然會回應一個剛認識的女生這樣私人的問題感到不可思議,他一向不是個多嘴的人。
「哦,原來如此!」朱芸妮朝他綻出笑靨,又問:「谷學長回來多久了?」
「將近一個月吧。」
「他現在住在哪裡呢?是學校宿舍嗎?」
「不,就住在我家。」喬書安簡直知無不言。 「哇!那太好了!」朱芸妮歡呼了聲。
喬書安神情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好像挺興奮的。
「學長,我叫朱芸妮,是中文系二年級學生,在保健室那位是我的同班同學黎羽纖,以後還請學長多多關照。」朱芸妮突然冒出一大串介紹詞,還煞有介事地朝他彎腰鞠躬,就像日劇裡的男女主角,互相禮貌地說著「請多多指教」那種認真拘謹的模樣。只不過,她是笑瞇了眼地說著,表情顯得可愛極了。
喬書安整個人都怔住了,一方面是因為她莫名的話語,她和他又不同系,課業上根本扯不上邊,要他如何對她多加關照?另一方面,他是被她可愛迷人的笑靨給震傻了。他一向很少接觸女孩子,也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以至於雖已是大六生了,卻還不曾談過一次戀愛,更別提何時曾領受過這樣燦爛動人的笑靨。
等他回過神時,朱芸妮已跑開,一邊還不忘向他揮揮手,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回應她,一點也沒察覺自己正傻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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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健室內。谷清揚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床邊,百無聊賴地環顧了室內一眼,最後將視線轉移至床上的女子。他井非好奇,純粹是無事可做。他的眼光先是停留在黎羽纖白皙得幾近透明的臉蛋,驚異地發現到她有著濃密捲翹的眼睫,又黑又長,像兩排小扇子似的,恰巧和雪白的肌膚形成強烈的對比。他的好奇心瞬間被挑起,不知道當她睜開眼時,那雙眼睛會是什麼模樣?想必應該也很動人吧!
他不自覺地勾唇一笑,視線忍不住往下游移——她有著俏挺的小巧鼻子,以及線條優美的菱唇,身著白色T恤和藍色運動短褲的她,明顯的是個身材纖瘦的女子,他注意到她有著一雙修長筆直的美腿。
明知道這樣盯著一個昏睡中的女孩看很不禮貌,但他就是無法移開目光。他將視線重新移回她的臉蛋,看著看著,兩道濃眉忽地蹩攏,她實在太過纖瘦蒼白!
回台灣將近一個月,他觸目所見皆是紅潤有朝氣的健美女郎,很少看到像床上躺著的這名有如林黛玉般的女孩。她全身上下,只有那一頭長長的卷髮看來最健康,因為它又黑又亮。
她到底都吃些什麼?谷清揚蹩著眉在心裡嘀咕,一邊盤算,等她醒來,他一定要給她一份營養食譜。台灣這麼富裕,物產又豐富,她竟然能把自己養成這個樣子,真是罪過。
打定主意,他正準備拿起紙筆,列一張營養食譜時,床上的人兒突然動了一下,細緻的秀眉微微蹩起,並發出一聲微弱的申吟。
谷清揚趕緊靠近床邊,仔細留意她的狀況。只見那兩排濃密的羽睫徐徐地握了褊,然後緩緩睜開眼。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她有一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此刻,這雙清瀅如秋水般的明眸,正帶著一絲茫然與困惑注視著他。
「你、你是誰?」 黎羽纖虛弱地問,一邊掙扎地坐起來。「這裡是什麼地方?」
「別緊張!這裡是保健室。」 谷清揚雙手環胸,微笑地看著她。「你被球打中,昏倒過去,是你的同學將你送到這裡來的。」
聞言,黎羽纖登時想起體育課發生的事情。她的頭仍微微暈眩,但真正教她難受的是下腹部一陣陣抽緊的疼痛。她暗暗咬了咬牙,小手下意識地抱住肚子。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谷清揚留意到她的唇色更蒼白了,自然也將她的小舉動看在眼裡。
黎羽纖緩緩搖搖頭,她一向很少和男生打交道。不!正確的說,她很少和人打交道,更逞論要她向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說出自己生理痛的事,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她很想下床,卻痛得沒有力氣移動分毫。
谷清揚淡炎地睨她一眼,心裡早已瞭然於胸,她肯定是生理痛。瞧她痛得臉色都發白,還不吭一聲,他不由得在心裡歎氣兼搖頭。都什麼年代了,竟還有人這麼保守、害羞。雖然生理痛不是病,痛起來也是要人命!虧她還忍得住。
「生理痛是不?」他轉過身,從醫藥櫃裡拿出止痛藥,然後倒了一杯溫開水,一起送到她面前。「吃了它,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黎羽纖低著頭,望著眼前朝她攤開的大手掌,掌中躺著一顆白色的藥丸;她迅速抬眼觀了他一下,蒼白的小臉登時湧上一片紅潮,她趕緊垂下眼,接過水杯和藥丸,吶吶地低語了句:「謝謝!」
谷清揚頗具興味地盯著她緋紅的臉蛋,抓過椅子又坐下來。
「你是不是常常生理痛?」 對他來說,這只不過是個很尋常的問題,他是以站在醫者的立場上發問。
然而,黎羽纖卻更不自在了。她的臉始終低垂,不敢望向谷清揚,面對他的問題;她的沉默便是她的回答。
「嗯,這種情形是可以改善的。」谷清揚逕自說著,「喝過四物湯嗎?據我所知,這種中藥湯對女孩子的經痛很有幫助,你不妨試試看,很多做母親的都知道,還會為女兒熬這種湯。」
說到這兒,他忽然問:「你的母親不會不知道你有經痛的毛病吧?」
黎羽纖清澄的雙眸瞬間掠過一抹黯然;仍然默不作聲。
見她沒有回答,谷清揚不禁又皺了皺眉,他從未見過這麼惜話如金、沉默文靜的女孩,T大校園裡舉目所見淨是活潑爽朗的現代女性,眼前這個小女人真可算是稀有動物。他歎了一口氣,「先把藥吃了吧!」
黎羽纖依言服下藥丸,將水杯遞還給他之後,她微微挪動身子,想要下床,冷不防的卻瞥見淡綠色床單上有一抹暗紅色的血漬。她登時倉皇地睜大眼,僵住身子動也不敢動,心裡慌得幾乎要哭出來,她從沒碰過這樣教人尷尬、難堪的事,一時之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了?」彷彿察覺出她的不對勁,谷清揚彎下身,直視她低垂的臉。「還有哪裡不舒服?是不是頭部被球打傷了?」說著,他靠向前去,正打算幫她檢查一下頭部時,她忽然掙扎地移動著身子,神情又慌又急。
『你……你別過來!」黎羽纖情急地喊了聲。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谷清揚也瞥到床單上那一抹血漬,他頓時明白她的臉色為何一陣紅一陣白。
「沒關係,床單弄髒了,大不了洗一洗就好。」 他安慰她道。
黎羽纖羞窘不已地低垂著頭;她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大人了,竟然還出這麼大的饃,而且還是在一個陌生男子面前,暴露了女孩子最私密又難堪的事情!她忍不住眼眶一陣紅熱,眼淚忽地迸出來,像斷了線的珍珠滾滾滴落。
這一哭,把她自己也嚇壞了。她從不曾在人前哭泣過,何況是在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更甚的是,自她六歲進人孤兒院以來,她哭泣的次數寥寥可數,早已忘卻眼淚的溫度;如今,卻因為一件小事,她闊別已久的淚水竟像無法關住的水龍頭般泉湧而出。
一看見她的眼淚,谷清揚整個人都傻了。哇!怎麼會這樣?他終於見識到女人說哭就哭的本事。唉!這人臉皮也真薄,一點小事就難過得掉眼淚,敢情是因為被他一個人男生看見了這讓她難堪的一幕吧?
「別哭了、別哭了…」他實在不會安慰人,「這真的沒什麼,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黎羽纖哭得更厲害了,她真的覺得好丟人!更教她不知所措的是,她該如何走出這裡?她的衣褲一定也弄髒了。
彷彿能透視她的心恩,谷清揚走進布簾後拿出一隻人包包,從裡面掏出一件淺黃色T恤和一條藍色牛仔褲,接著從櫃子裡拿出保健室準備的女性用品,放在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上頭遞到她面前,柔聲道:
「別哭了!你先去換上我的衣褲吧,這衣服和褲子都是乾淨的,穿起來可能大了一些,只好將就點。廁所就在你的左手邊。」
黎羽纖抹了抹眼淚,緩緩抬起頭,眼睫上還懸著晶瑩的淚珠;只見她睜著一雙異常水亮的大眼睛,紅唇微咬著,長髮捲曲地遮住著她那張哭得紅咚咚的細緻臉蛋,看來出奇地惹人愛憐。
谷清揚不禁有些怔住,心跳驀地加快了節拍…
「謝……謝謝你。」黎羽纖微微哽咽地說著,沒留意他古怪的神情,接過了他手裡的衣物和女性用品之後,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跑進廁所裡。
谷清揚仍有些發怔地呆立著,對於自己竟會對個小家碧玉型的女孩產生心動的感覺,感到不可思議。他喜歡的女性類型向來都是高姚亮麗又活潑的甜姐兒,交往過的女人也都屬於此種類型,可從未碰過像林黛玉這類弱不禁風的女子。一來是不想自討苦吃,二來是這類的女生多半要求承諾,而他自認為年紀尚輕,還不想定下來,給不起任何承諾。
真邪門,他一邊在心裡嘀咕著,一邊伸手往自己頭上敲一記,將晃了神的心思拉回來,開始扯下沾了血漬的床單。
才剛鋪上乾淨的床單,他便聽見廁所的門被打開的聲音,不由得停下動作抬頭一看。這一瞧,他史無前例地又晃神了!
他的T恤穿在她嬌小纖細的身上,何止大了一些,簡直大得離譜!袖長已經過了她的手肘,寬大的圓領露出她大半白細的肩膀;至於那件牛仔褲就更誇張了,褲管捲了好幾層,褲頭也松得不像話!只見她一隻小手緊抓著褲頭,不讓它往下滑。
此刻她的樣子是突兀又好笑,但不知怎地,看著她整個人被包裹在他寬大的衣褲裡;那樣小巧、纖細、脆弱的樣子,還睜著圓亮的大眼無措又怯怯地望著他;他忽然覺得她像個不小心掉人凡間的天使、又像個迷了路的小女孩,讓他的胸口陡地湧起一股莫名的、溫熱的情潮。
真是見鬼!谷清揚在心裡低咒了聲。他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善感多情?像個滿腦子浪漫情懷的文藝青年。他一向自認自己是個再實際不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瀟灑男子。今天卻怎麼搞的,老是出現一些反常的情緒?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轉過身開始翻找可以用來取代皮帶的東西。一會兒之後,他找到一條白色麻布繩,勉強可湊合著用。
「拿去吧!別讓褲子掉下來了。」這個時候他還不忘調侃她。
黎羽纖無言地接過繩子,紅著臉、低著頭,將牛仔褲繫緊。
谷清揚看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忍不住皺眉雞婆地道:「你到底有沒有吃飯啊?很少有女孩子像你瘦成這樣的!」他自己是個強壯結實的健康寶寶,實在看不過去她沒幾兩肉的瘦弱模樣。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聽聽看,自己這是什麼口氣嘛,簡直像個囉哩八嗦的父親。只聽說過女人會母性大發,沒想到男人也會「父性」大發,不由得自嘲地撤唇一笑。
黎羽纖鍺愕又羞窘地怔立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她很想趕快離開這裡,但對方幫了自己這麼多忙,她什麼話也沒說就離開,好像太沒禮貌了。可她實在沒有過這種經驗,又不善表達,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躊躇半晌,她終於開口:「謝謝你的幫忙,這衣服和褲子我洗好後再還你。」
谷清揚挑起眉,斜睨著她。「你知道我是誰嗎?如果我不在這裡,你要怎麼還給我?」他忍不住又想逗逗她,想看看那張姣好細緻的臉蛋上會出現何種表情。這種心情對他而言,是新鮮又有趣的。 黎羽纖經他這麼一提,一張小臉登時又窘得通紅了,小手跟著無措地揪著寬大的牛仔褲。照理說,她應該問問人家叫什麼名字、要怎麼才能找到他,可她現在卻窘迫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叫什麼名宇?念哪一系?哪個年級?」見她呆怔又傻愣的模樣 谷清揚索性自己先問。「若來這裡找不到我,只好換我去找你了。」
「黎……黎羽纖。」她小聲地回答,「是中文系二年級學生。」
「把你的名字寫在上面。」他拿出紙筆遞給她。
黎羽纖接過紙筆,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遞還給他。
「黎……羽……纖……」他看著紙上清秀的字跡,慢條斯理地念道,接著,他抬起頭望向她,上下來回打量著她纖瘦的身材。
「這名字還真適合你!」他懶洋洋地挑高眉毛,唇角微勻地調侃道;「令尊令堂實在太有先見之明了。」
黎羽纖只是紅著臉,低頭不語,明亮的眼眸卻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你應該吃胖一點,現在的男生可不喜歡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纖瘦女子,小心交不到男朋友喔!」他再一次雞婆的說。
黎羽纖的臉更紅了,她知道自己太過清瘦,但從不曾為此傷腦筋過,交男朋友對她而言,並非必要更不曾渴望過。相反地,她喜歡自己單獨一個人,從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然而,眼前這個高大的男生這樣直接地和她談論這種事情,還真讓她感到有些不自在,她只好垂著眼望著地面。
她的視線倏地瞥及落在地上弄髒的床單,她趕忙蹲下身子拾起它。
「放著吧,我會處理的。」谷清揚看她緊張兮兮的模樣,不禁莞爾一笑。
「不……不能再麻煩你了!這是我弄髒的,該由我帶回去清洗。」說著,她慌慌張張地將床單折疊好,連同換下的衣物塞進一隻塑膠袋裡。
處理完畢後,她抬起頭來,卻冷不防的迎上谷清揚那看似優閒,實則專注凝視的目光;那雙異常漆黑的眼眸精光炯燦,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她,彷彿她的臉上有什麼教人玩味、深思的地方。
黎羽纖心口登時怦怦地用力跳了起來,她心慌意亂地避開眼,不敢看他,更不懂剛才那一瞬間,胸口的悸動代表著什麼。在她二十年的生命中,她從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她的感情一向淡如水,許多人事物在她身邊來來去去,卻從不曾駐進她心裡;雖感困惑,但她決定不去理會方纔那股異樣的感覺。
儘管如此,她依舊感受得到那兩道炯炯目光。
他若有所思地瞅著她,他發現自己的視線無法不被她吸引。她看起來是那麼害羞、文靜,甚至是怯生生的;然而,他總覺得她身上散發著一股和她的外表不大相稱的清冷氣息,隱密而幽微。他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對她的好奇又增添了幾分。
正當黎羽纖被他專注的凝視弄得不知所措時,一陣敲門聲陡地響起,接著,保健室的門被打了開來
「嗨!谷學長,我來了!」朱芸妮清亮的嗓音跟著傳來。她笑瞇瞇地望著谷清揚問:「我同學還好嗎?」
谷清揚朝黎羽纖的方向抬抬下巴,「她好多了。你不妨自己看看。」
朱芸妮順著他的視線,這才瞥到蹲在床邊的黎羽纖,她立即高興地喊:「羽纖,你醒了,沒事就好!突然那樣暈倒,你差點把我嚇死了!」她的用詞一向誇張,但話裡真心的關懷卻是不容置疑。說話間,人已蹦到黎羽纖面前,一把拉起她,像媒人婆物色對像似的,圓圓的眼睛上上下下、來回仔細地瞧著她。
一會兒之後,她難得蹩起眉,認真嚴肅地點頭.「嗯,氣色好多了!」
忽然,她的眼睛陡地瞠大,彷彿看見了什麼怪異現象,小嘴張得大大的。「哇!羽纖,你怎麼換衣服了?這身衣服也太不合身了吧?」
被她這麼一嚷,黎羽纖臉色又是一陣潮紅,她不自在地瞥了谷清揚一眼,發現他雙手環胸、唇角隱隱帶著一絲謔笑,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她趕忙別過臉,朝朱芸妮道:「我們走吧,待會兒我再告訴你。」說著,她一手抓起塑膠袋,一手拉著不明就裡的朱芸妮,轉身便往門外走去。
「哎呀,等等嘛……我還有話要和谷學長說呢!」朱芸妮身不由己地被拉著往前走,嘴裡一邊呼喊著,腦子也沒閒著,什麼時候羽纖的力氣變得這麼大?而且反應還這麼奇怪!她一向極能動心忍性、八風吹不動,可今天,她的神情卻怪異得緊,居然還臉紅了,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儘管心裡滿是疑問,可她根本沒機會開口,因為她已被拉著走出保健室。
谷清揚哂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直到朱芸妮的呼喊聲漸漸遠去。他的手上仍握著寫有黎羽纖名字的紙張,清秀的字跡彷彿具有魔力,讓他不自覺地低喃:「黎羽纖……」胸臆中墓地又升起一股溫熱的悸動。
他和她之間,會有什麼嗎?這個念頭倏地闖進他心中。隨即,他甩頭一笑,確信自己今天真是中邪了!竟會對個初次見面的女子,產生不該有的遐想,她甚至不是他喜歡的類型!自嘲地輕笑了聲,他將紙張折疊整齊,放進上衣的口袋裡,關掉電燈,隨後離開保健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4:29
第四章
愛情總是來得無聲無息,沒有什麼可以斟酌,可以來得及思考,更來不及準備心靈的歸屬就從此決定了……
醫學系的系學會專屬辦公室裡,二十幾坪的空間幾乎擠滿了人。
男男女女,全都圍繞著谷清揚。教人吃驚的是,幾乎清一色全都是女孩子。
朱芸妮氣悶地翹首遙望著,一邊在心底沒好氣地嘀咕:這什麼跟什麼嘛!眾所周知,T大醫學系一向是陽盛陰衰,哪來冒出這麼多女生,敢情此刻這些軟語嬌笑的女生都跟她一樣,全是「旁門左系」,無所不用其極混了進來,目的當然是為了谷學長。
唉!只不過她混是混進來了,卻無法穿越層層「人」牆,只能遙望興歎。
好不容易 等到人群逐漸散去,朱芸妮正想上前打招呼,可卻還有一票嬌嬌女圍著谷清揚,不肯離去。
朱芸妮咬牙切齒地瞪視著眼前那些討人厭的女人們,她們到底還要霸佔谷學長多久呀?該換人了吧!這些可惡的花癡,能不能收斂一些呀!她忿忿地想著,儼然將自己排除在「花癡」的行列之外。
彷彿回應她內心的呼喊,只見谷清揚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圍繞著他的眾多美女終於緩緩散了開來。每個人的表情皆流露著一臉癡迷卻又心有未甘的模樣,不情不願地離去。
朱芸妮登時眼睛一亮,太好了!她的機會終於來了!
見人群走得差不多時,她趕緊趨近谷清揚身邊,展露出有生以來最燦爛甜美的笑靨,「谷學長,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谷清揚看了她一眼,思索了一會兒,微笑道:「哦……我認得你,你是——」
「朱芸妮!」朱芸妮趕緊接話,主動報上名字。「我叫朱芸妮。」
谷清揚點點頭,不假思索地開口便問:「你那位同學……黎羽纖,她還好嗎?肚子不痛了吧?」 話一出口,他才驚覺到自己竟還惦著那抹纖細瘦弱的身影。
「多虧學長照顧,她好多了。」朱芸妮心中樂得很,語氣裡有著掩不住的喜悅。他還記得她,那是不是表示她在他心中已留下不錯的印象?
她正想把握機會跟他多聊聊時,耳畔突然傳來一道男聲——
「咦?你不是下午那位學妹……朱芸妮是吧?」
喬書安不知何時來到他們兩人身邊,鏡片後的雙眸在看見朱芸妮時,迅速掠過一抹欣喜的光芒,整張臉也亮了起來。
「你怎麼會來這裡?」他渾然不知朱芸妮的意圖,傻傻在問。
被他這麼一問,朱芸妮難得臉紅在抓抓後腦,尷尬地乾笑一聲,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是恰巧經過,看裡面很熱鬧……一時好奇就進來看看了,沒想到會遇見谷學長和喬學長。」情非得已,撒個小謊不為過吧!她在心裡吐吐舌頭,總不能老實說出她的意圖吧!那她不就和那些花癡同等級了嗎?嗟!她才不要呢。
她的三言兩語騙過了喬書安,卻瞞不過谷清揚;但他只是微笑看,並不拆穿她。雖然他今天晚上已經被那些別有居心的女人纏得有些心煩,可朱芸妮不同,她是黎羽纖的同學,所以他並不排斥。至於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
「既然來了,我跟清揚正打算一起去吃晚飯,你要不要一道去?」喬書安微帶靦腆地問。
朱芸妮聞言,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她今天真是走運,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大好機會,她怎麼可能白白錯過?想當然耳,她是點頭如搗蒜,連聲說:「去、去、去,怎麼不去?我也還沒吃晚飯呢!」
此刻,她的矜持已被她拋到外太空,況且,她的肚子正唱著空城計呢。為了混進這裡,接近谷清揚,她可是挨著餓等到現在。
谷清揚微感訝異地看了好友一眼,書安很少主動邀女孩子一道吃飯,這可真稀奇。但他並不排斥,相反地,他還有些高興。因為,他突然期待能從朱芸妮那裡多聽到一些關於黎羽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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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來到T大校園外一條著名的夜市街,撰擇一處小吃攤便坐下來。
叫三碗牛肉麵,點幾道小菜後,谷清揚還要了三瓶罐裝啤酒。
他看著朱芸妮問:「你喝不喝?」
朱芸妮直點頭,「喝!啤酒我還挺能喝的。」 她的個性一向爽朗大方又熱情,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絲毫沒有女子常見的扭怩做作。
三人一邊吃著小菜,一邊喝著啤酒,說說笑笑,一點拘謹、生疏也沒有,儼然像是認識已久的老朋友。
聊著聊著,喬書安突然問道:」學妹,你那位同學還好吧?頭部沒受傷吧?」
一提起黎羽纖,谷清揚不自覺地豎直耳朵,凝神傾聽。
朱芸妮灌了一口啤酒,點點頭,「嗯,她好多了。」她抹抹嘴巴,繼續說道:
「羽纖就是身子弱,叫她多吃點,她就是不聽。唉!沒有父母的孩子還真不懂得照顧自己。」
這話一出,谷清揚登時愣了一下,夾萊的手也停頓下來。 「沒有父母的孩子?你的意思是……」喬書安的反應也同樣驚訝。
朱芸妮歎一口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羽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無父無母,更別提什麼三親六戚。除了和她一同在孤兒院長大、對她照顧有加的偉丞大哥之外,她可說是舉目無親。」
谷清揚神色驀地一凝,濃眉淡蹩。現在他終於瞭解,當他提及分尊令堂這字眼時,她眼裡快速閃過的一抹陰暗所為何來。
不知怎地,他覺得心口彷彿被人打了一拳,悶悶的有些痛,卻不是為了自己。
「真是可憐哪!」喬書安不禁喟然。他雖知這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同他一樣,有著幸福溫暖的家庭,但身邊的朋友還未聽過有這樣的身世。乍聞這種事情,仍帶給他不小的衝擊。
但隨即他又樂觀地道:「不過還好,她至少還有你這麼個好朋友,相信她的人緣定也不差,班上同學的友誼,可以彌補她在親情方面的缺憾。」
「這你就錯了!」朱芸妮又喝了一口啤酒,搖搖頭以示歎息。「若真是這樣就好。事實上,她在班上……不,應該說在l大裡,只有我這個朋友。」 她感慨的語氣裡也有著一絲引以為傲。
喬書安驚訝地睜大眼,谷清揚也挑高了眉,深幽的黑眸裡透著一絲不解。
看到他們的反應,朱芸妮忍不住吃吃的笑了。「很不可思議是吧?但這的確是事實。羽纖就像是離群的動物,她不主動追求友情,就連別人有意的示好,她也仿若不覺。加上她本身太過出色,難免讓人嫉妒;久而久之,沒有人再想接近她。女同學對她懷抱敵意,而男同學只敢隔著遠遠的距離欣賞她、愛慕她。」
「你的意思是她很孤傲囉?」谷清揚難得好奇,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啤酒罐。
朱芸妮皺皺眉,「也不是這樣……該怎麼說呢?她對任何人都是微笑有禮,但那笑容是淡淡的、飄飄的,別人跟她說什麼,好像都不曾住她心裡頭去。那清幽、淡冷的性子,彷彿是天生的。一般人若不瞭解的話,肯定會受不了。」
「沒想到你的觀察力那麼敏銳,能將她看得這麼透徹。」喬書安微笑地道。
「那可不!」朱芸妮驕傲地揚起下巴,「當了羽纖一年多的好朋友,這些日子可不是白混的。」
「聽你這麼說,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讓她接受你的?」谷清揚勾起一抹淡笑,可有可無地問著。然而,那雙深邃的眼瞳裡,卻隱隱閃著兩道專注熱切的幽芒。
「這個呀……」朱芸妮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說出來,你們可別笑我!其實,是我硬纏著羽纖的。她雖然清冷,但從不擺臉色給人家看,也不會說重話;只要臉皮夠厚、纏功夠持久,自然而然地,我便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她甩也甩不開我了!」
喬書安莞爾一笑,「我看不只她特別,你也挺異類的,偏愛接近她這種不易相處的人。」
「那是因為我有眼光。」朱芸妮揚高秀眉,圓圓的眼睛睨了喬書安一眼,一臉正經,「羽纖的感情是淡了些、性子冷了些,但從不恃才傲物,更不會擺架子,行為舉止沒有半絲刻意,就像天上的行雲般自然,比起那些故作清高冷淡的女子強太多了。」
「看不出來你們感情這麼好,你簡直成了她的知音。」谷清揚淡淡地接了句。
他這句話,反而讓朱芸妮像洩了氣的皮球,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唉!我得承認,這段友誼是我一頭熱得多,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關心她、幫助她,至於幫她什麼我也說不上來。很多事情,她從不主動跟我說,都是我死纏爛打、誘哄加拐騙才得知的,她的身世就是我好不容易跟她『撈』出來的。不過,這並不重要,我不在乎誰付出得多,因為我就是喜歡她,也認定她是我的好朋友。」
「她有你這樣的好朋友,已經夠了。」喬書安深深地望著朱芸妮.眼裡盛著說不出的感動,心中對她的好感又增加了好幾分。
「是……是嗎?」朱芸妮微微臉紅地笑了笑,被人這麼一誇,她都不好意思了。
「來,我敬你!」喬書安拿起啤酒罐,朝她一舉,然後仰首喝下一大口。
就這樣,三人在熱鬧喧嘩的夜市街一角,說說笑笑,喝啤酒吃小萊。
朱芸妮心裡非常開心,話匣子完全打了開來,她心儀的谷學長和她說了好多話.問了她好些問題,她樂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絲毫沒察覺到他們的話題全繞著黎羽纖打轉;更沒留意到,谷清揚湛黑的眸底,若有所思地閃爍著幽深而灼然的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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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三天,黎羽纖每次來到保健室門口,總看到人群絡繹不絕的景象,幾乎清一色都是女生。曾幾何時,來保健室的人這麼多,她實在困惑不解,完全沒想到這些人全是衝著谷清揚來的。
此刻,陪她同來的朱芸妮受不了地翻著白眼,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些女生來此的目的,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從谷清揚在T大「走紅」之後,校園內幾乎所有女生像是蜜蜂聞到了花蜜似的,輪番至保健室報到。這三天以來,保健室幾乎都是呈現水洩不通、大爆滿的景況。
「我們回去吧!」黎羽纖輕輕地說了句,轉過身便要離去。
『等等!」朱芸妮一把拉住她,「既然來了,我們就非進去不可!」她幾近咬牙切齒地道,拉著黎羽纖,準備衝鋒陷陣,將這些討人厭的花癡全掃到一邊涼快去。
「我不進去。」黎羽纖停住不動,緩緩地搖搖頭。「谷學長現在一定很忙,我們改天再來吧!」她只是來還衣服,毋需急於一時;何況她一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更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那樣的場合總讓她感到侷促不自在。
話說完,她掙脫朱芸妮的手,開始往回走。
朱芸妮見狀,無可奈何地跟上前去。她知道羽纖的性子,也不再勉強她,但仍免不了嘀咕:「真拿你沒辦法,我們可是有正經事的,又不像那些花癡閒閒沒事做,專程跑來這裡來看帥哥。」
黎羽纖看了她一眼,「不會吧?我想不會有人喜歡沒事往這裡跑的。」
「哼,那可不!」朱芸妮輕嗤了聲,「如果坐鎮保健室的,是個宇宙無敵超級大帥哥,那就另當別論了。」
黎羽纖噗哧地笑出聲,朱芸妮誇張的言語總能輕易地逗她開心。「聽你的語氣,好像很吃昧似的,你真的很喜歡那個谷學長嗎?」
朱芸妮臉色微微一紅,「你不喜歡嗎?畢竟谷學長可是男人中難得的極品。容貌、身材一級棒不說,又有高等學歷、准醫生的頭銜;難得的是,沒有一般帥哥臭屁、驕傲的跩樣子!」
黎羽纖微移地聳聳肩,「我沒留意那麼多,就算他真的那麼出色,與我實在不相干。」她的語氣輕淡溫和,沒有刻意陶情緒隱藏其中,只是純粹地說出心裡的話,她一向不太留意這方面的事。
聽了她的回答,朱芸妮忍不住歎一口氣。「羽纖,你難道不曾對哪個男孩子動心?那種被對方吸引住,想要親近對方、獲得注意的渴望,你都不曾有過嗎?」
黎羽纖蹩起眉,有些困惑地望著她,然後搖搖頭,「沒有!那很重要嗎?」
「哇咧!」朱芸妮莫可奈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試著換另一種說法,「難道你從沒想過談個戀愛,有個知心的情人陪在身旁?『戀愛』這兩個字你懂吧?所有的女孩子都會渴望有一份屬於自己的愛情呀!」
黎羽纖微怔了怔,朱芸妮這話可問倒了她,她恍惚幽漪地抿唇淡笑,誠實地回答:「奇怪得很,我從來沒期待過愛情,常常覺得這東西和我沾不上邊。至於你說的心動,我曾為詩詞裡描述的纏綿愛情感動過,但真實的人生裡還不曾有過……」
說著,她腦中突然浮現一雙深幽專注的黑眸,谷清揚英俊的面孔沒來由地掠過她眼前,她有些迷惑地怔住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他。
「那麼你那位偉丞大哥呢?」朱芸妮沒察覺她的異樣,接著又問。
「偉丞哥他怎麼了?」她微微回過神來。
「你對他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朱芸妮認真地瞅著她。
「為什麼這麼問?」黎羽纖咧開一朵笑。「偉丞哥就像是我的兄長,我們像家人般彼此關心,有什麼不對嗎?」
朱芸妮搖搖頭。她總覺得羽纖是個心思細膩而敏感的人,沒想到在感情方面卻是這麼遲鈍!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趙偉丞對她井非只是兄妹般的感情,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不是嗎?但趙偉丞卻心甘情願呵護、照顧她這麼多年,賺錢供她上高中,不厭其煩地接送她上下課,直到她堅持自己搭公車,不讓他接送,每年還不忘她的生日,總會給她送上一份精緻貼心的小禮物。更別提他看著羽纖的神情、一言一行皆流露著深濃的愛戀,這種種明顯的跡象.卻只有當事人毫無所覺。
驀地,朱芸妮心頭掠過一股不祥的感覺,她怔怔地望著黎羽纖……
「怎麼了?怎麼這樣看我?」黎羽纖瞪大了眼回望著她。
「羽纖,如果偉丞大哥對你的感情不是兄妹之惰,你怎麼辦?」朱芸妮忽然問。
黎羽纖皺皺眉,「不會有這種事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像親兄妹般,除此之外役別的了,你想太多了。」她下意識地排除這種可能。
「是嗎……」朱芸妮喃喃道,她見過趙偉丞幾次,總覺得在他木訥、靜默、善於壓抑的外表下,隱藏的是濃烈深沉的愛意。如果這份愛到最後是一場空,那麼,將會對他五成很大的衝擊吧!像他那樣的人,面對這種衝擊,能承受得了嗎?
「羽纖,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愛上了一個人、交了男朋友,你想,偉丞大哥會有什麼反應?」她忍不住又問。
黎羽纖輕笑出聲,「我不預設這種問題,更不會回答……」停頓了一下,她微微斂起笑容.低聲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感睛向來很淡,戀愛這種事對我而言,很遙遠……」
說這話時,她的雙眸顯得陰部而迷濛,思緒彷彿遠揚回溯至久遠之前。事實上,她不以為自己還具備愛人的能力,早在多年前,她已失去了它……
見到她臉上又浮現她早巳熟悉、淡淡的愁悒,朱芸妮總是忍不住為她心疼。她可以感覺到,羽纖曾有一段教她傷心的往事,也許是跟她的身世有關,這可能也是造成她現在這種個性的主要原因。只是,她從來不說,她也就無從得知。
「其實,愛情這種事很難說的,再怎麼冷漠的人也有可能墜人情網。我相信你只是還沒遇到能讓你產生那種感覺的男人。」朱芸妮若有所悟地道。
「也許吧!」黎羽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微微振作起精神,睜大了眼望著朱芸妮,以輕快的口吻說:「好了,我們別說這些了。你今天怎麼淨問我一些奇怪的問題?」
朱芸妮仍是定定地瞅著她,好一會兒才緩緩勾起唇角,輕輕一笑,「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的偉丞大哥一定無法承受失去了你。不管是哪一種形式的失去。」
只見黎羽纖秀眉微蹩,神情頓時淡凝,一雙水眸幽幽地望向遠方,以一種輕得幾乎讓人聽不見的聲音說:
「你知道嗎?這世界上沒有誰失去誰就活不下去的!」
她是真的這麼認為,卻沒想到不是每個人都跟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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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今天最後的一堂課,黎羽纖正收拾東西,準備到圖書館查資料、寫報告時,從教室窗外突然傳來一道低沉清朗的叫喚聲——
「黎羽纖在嗎?」
眾人的眼光倏地望向窗外聲音的來源處,尤其是女孩子們,莫不驚喜地瞪大眼。站在窗外的可是這個月以來在T大校園內造成不小轟動的谷清揚。很快地,教室內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
黎羽纖愣了愣,猛地抬頭望向窗外。是他!她忽然想起今天並沒有把要還給他的衣服帶在身邊。
「羽纖,你在發什麼呆?谷學長找你呢!」朱芸妮興奮地跑至她面前,在她眼前揮動著小手。
黎羽纖登時回過神來。他的出現帶來一陣不小的騷動,連帶地讓她感到有些無措和彆扭;因為她發現,有許多道帶著敵意的目光紛紛朝她飛射過來。
「快快快,別讓學長久等了!」朱芸妮主動幫她收拾好東西,然後拉著她走出教室。
『谷學長,你這個大忙人終於有空了。我和羽纖去保健室找了你好幾次,卻都不得其門而入呢!」朱芸妮一來到谷清揚面前,便忍不住乘機調侃了一番。
谷清揚唇角勾起一抹溫暖的笑意,黑眸緊盯著黎羽纖。「從明天起,我解脫了,正式到T大醫院實習,所以來告訴你們一聲,不必再去保健室找我了。」
「哇!准醫師,好威風哩!」朱芸妮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找我有什麼事嗎?」谷清揚看著低垂著眼的黎羽纖,聲音不自覺地柔和起來,那雙黑眸也隱隱泛上一層溫柔的光輝。
這些天,他的心裡和腦海裡所想的都是她!他感到很訝異,生平頭一次對一個女孩懸念不己。他承認她很吸引人,可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像她這樣靜默幽淡的女孩,而且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們甚至只見過一次面而已!
但也沒讓自己想太多,決定順著自己的感覺走。雖然此次回來,愛情並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但他很確定自己不想錯過她,沒有其他女人曾讓他有過這樣的心情和感受。「你還沒告訴我,找我有什麼事。」
黎羽纖抬起眼,神情顯得有些不自在,「我……我找你是想把洗乾淨的衣服還給你。但是……今天我沒帶在身邊,把它們放在家裡。」一對上他那雙湛黑深凝的眼眸,她就沒來由地感到緊張,講起話來也不自覺地結結巴巴。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陪你回去拿。」他並不急著拿回衣服,只是想藉機和她多相處一些時間。
「這……」黎羽纖有些遲疑,不知怎地,她發覺自己竟有些害怕和他單獨相處.尤其不敢迎視他那深邃的黑眸.它總輕易讓她感到莫名心慌。對於自己這種奇特的反應和感覺,她將之歸因於那日在保健寶發生的那一段讓人羞窘、懊惱的插曲。
「哎呀,別猶豫了,羽纖!你不是老惦著這件事嗎?」朱芸妮在一旁直爽地道。
「可是我住的公寓離學校有一段距離,而且……我還得上圖書館找資料。」
「我有車子,我們很快就可以回來。」谷清揚隨即回答。
「那還有什麼問題?走吧、走吧,別浪費時間。」朱芸妮推了推黎羽纖。
黎羽纖被動地往前走了一步,「那……好吧!」她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迅速看了谷清揚一眼,她朝朱芸妮問:「你和我們一起嗎?」有芸妮陪在身邊,她會覺得比較安心。
「不了!」朱芸妮甩甩一頭俏麗的短髮,「我等會兒有個社團活動,喬學長還要我幫他引介呢。」說到這兒,她皺皺可愛的小鼻子,逕自嘀咕:「都那麼老了,才想參加社團,喬學長還真奇怪!」
最近,她總會不期然地遇到喬書安,然後莫名其妙地和他一起吃飯。這幾日,他還要求和她參加同樣的社團,佔去她不少時間,害她根本沒機會再接近谷學長。
谷清揚一聽到她的話,不禁露出一抹莞爾又瞭然的微笑。書安那傢伙終於開竅了,想必他是喜歡上朱芸妮吧!
嘀咕完後,朱芸妮朝他們倆揮揮手笑道:「我得走了,拜拜!」說著,隨即轉身跑了開去。
黎羽纖愣愣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全身因即將和谷清揚獨處而緊張地僵硬著。
「我們走吧!」谷清揚低柔地說一聲,喚醒微微失神的她。
她勉強笑一笑,隨即低垂著頭,不敢再看他一眼,逕自走在前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4:59
第五章
不要因為也許會改變,就不奇說那句美麗的誓言;不要因為也許會分離,就不敢求一次傾心的相遇……
黎羽纖怔怔地望著眼前谷清揚所說的「車子」門正確的說,那是一輛重型機車。
她沒想到看來沉穩健朗、身為準醫生的他,會騎這種看起來非常狂野的車子。
「上車吧!」谷清揚遞給她一頂安全帽,身手敏捷地跨上車。
黎羽纖困難地吞嚥著口水,她要坐上這輛重型機車?這……這實在教她害怕。
彷彿能看穿她的心思,他朝她綻出一抹朗若皓日的樂然笑容,「上來吧,我的技術很好,你儘管放心。」
眼見校門口人群越來越多,而且全朝著她和谷清揚的方向望著,黎羽纖只得依言「爬」上他的機車,雙手緊張無措得不知該抓住哪裡才好。
「坐好!抱著我的腰。」他指示她。
黎羽纖霎時瞪大了眼,抱住他?她沒有聽錯吧?
「不……不必了!」她從來沒和男孩子這麼親近過,就連偉丞哥載她時,她仍習慣和他保持距離。
谷清揚輕笑一聲,「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待會兒你可別掉下車去!」他故意嚇唬她。
話才說完,他快速地發動引擎。瞬間,機車如箭矢般疾射而出,強大的後座力震得黎羽纖頭昏眼花,纖細柔軟的身子猛然撞上他寬闊堅實的背肌;她小巧的鼻尖經這麼一撞,痛得她不禁皺起眉,也讓她嚇得自動伸出一雙小手緊緊抱住他的腰,渾然不覺自己全身正貼伏在他背上。
谷清揚滿意地勾起一抹淡笑。他已打定主意,要一點一滴滲入她的生活,她性子雖冷淡,卻也不擅長拒絕,他不會讓她有機會將她的孤傲和疏離用在他身上。既然他已喜次上她,他也要她同他一樣,為他開啟她的心——
他要她愛上他!
他自忖有這等自信可以贏得她的愛,雖然等待是必然的,但無妨,對於自己真心想追求的目標,他從不輕言作罷,必堅持到最後,更何況他已認定了她!
谷清揚載著黎羽纖來到她告訴他的地址,矗立在眼前的是一棟老舊的公寓。
停好車子之後,他跟在她身後走進公寓。
黎羽纖愕然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她以為他會在外面等著,而且她也沒打算讓他進來。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把客人留在外頭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喲!」谷清揚先聲奪人地,他哪會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她的臉登時紅了起來,不禁納悶他為何總能輕易地看穿她的心思。既然他都已經開口,她若再拒人於千里之外,好像顯得太不近人情,只好低垂著頭,繼續往前走。
打開大門,映人眼簾的是略顯狹小,卻佈置得簡單素雅的客廳,牆面上還懸掛著幾幅靜物水彩畫和人物畫,他頗為驚訝地環顧打量著,這裡的一切,顯然出自女人之手。
「你先在這裡坐一下,我進去拿衣服。」黎羽纖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他高大挺拔的身軀讓客廳的空間看起來更加窄小,連帶的,她覺得空氣也變得稀薄起來。
不待他回應,她趕緊走人自己的房問,以掩飾心口那一陣不受控制的莫名顫動。 蹲下身子,拉開衣櫃,取出她折疊得整整齊齊,以塑膠袋包裹著的T恤和牛仔褲。
她剛站起身,回轉過頭時,整個人驀地一怔!谷清揚不知何時已走進她的房裡,那雙深幽的黑瞳正以一種親呢又溫暖的目光觀看著她的小房間。
霎時,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的房間只有芸妮進來過,就連偉丞哥也不曾進來過,因為他知道,她一向極重視自己的隱私。房間就像是她的私人城堡,隱藏著她最私密、不欲為人知的一面。如今,谷學長就這麼大咧咧地闖進來,她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赤裸裸地攤在他面前,被他一覽無遺。
震愣了好半響,她終於擠出話來:「你……你不可以進來的!」她的聲音顯得急促而緊張,一雙清澄如水的美眸無措地圓睜著。
谷清揚只是湯唇淡笑了下,仍自顧自的環顧她佈置得極為溫馨淡雅的小房間。牆上同樣懸掛著幾幅色彩溫暖柔和的畫作,和客廳裡的作品顯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不同的是,房間裡的畫是帶著童話色彩的半抽像作品。
看著看著,谷清揚突然挑高眉,眼裡閃過一抹若有所悟的光芒。他轉過頭,以一種灼灼的目光望著她,別有深意地道:「這房間裡隱藏了你不少的秘密嘛!」說話間,他的視線若有意似無意地掠過她床頭上一組組以麵包土捏成.可愛精巧的豬寶寶。熊寶寶全家福。
黎羽纖錯愕地瞅著他,他看出了什麼?
她忽然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彷彿完全透明,無法遁逃,她再也無法維持一貫淡然的表象;或者,早在保健室時;她已經不自覺地暴露內心幽微的一角。
「你……你出去!」過度驚愕之下,這是她唯一能擠出的一句話。她不要他再待在她的房間裡,這使她覺得自己變得軟弱而無助。
谷清揚非但沒有出去,反而趨向前,仔細觀看著牆面上的那些畫,「這些都是你畫的嗎?」
黎羽纖只是僵著身體,咬著下唇,並不回答。然而,臉蛋上益加潮紅的的顏色已說明了一切。她向來沒什麼脾氣,對於他這般無賴地杵在她房裡,她雖又慌又急,卻也說不出一句重話,更別提擺出一張臭臉給他看。
「你畫得很棒,這些畫給人一種溫暖恬靜的幸福感,真沒想到是出自你的手。」他真誠地讚美道。
黎羽纖臉上一熱,心口因他的讚美麗怦怦亂跳著,還微微泛起一絲喜悅。但隨即,她困惑地皺皺眉,他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谷清揚從她的表情裡讀出她的疑惑,他抿著唇,溫柔地笑著,「我聽朱芸妮提起過你是個孤兒這件事,它好像對你造成不小的影響,是不?」
黎羽纖再一次驚愣住了。對於他直接的探詢,她完全無法反應,只能怔怔地瞅著他。
她沒想到芸妮竟將她的事告訴他,他究竟還知道些什麼? 不知怎地,她發覺自己並不想讓他知道她是個孤兒這件事,她不想從他眼裡看到同情,那會令她無法忍受!
見她神色黯然地沉默著,谷清揚走到她面前,伸手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著他。
「你很在意讓人知道這件事嗎?」他柔聲地問,雙眸裡蕩著柔得不能再柔的波光。
黎羽纖愕然地望著他,他突如其來的動作,以及眸光裡顯露的溫柔,讓她怔愣得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囁嚅著嘴,只覺喉嚨乾澀不已,完全擠不出一句話來。
「但我卻很高興自己知道了這件事。」谷清揚沒等她回答,逕自接著道。
「羽纖……」他低喃,「我可以這樣喚你嗎?」他的眼灼灼地盯著她那雙晶亮清明的靈眸,光是這樣盯著她,他的胸臆間便翻湧著一陣溫熱激狂的悸動。
真是可怕呵 只消一個凝視,便能讓他產生這麼巨大又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在這一瞬間,他肯定了自己已交了心,並正以直線墜落的速度陷人情網,他終於瞭解愛情的猝不及防。
他深深的凝視,還有那低沉的輕喚莫名地觸動黎羽纖的心弦。奇特的戰慄感襲過她全身,她只能怔怔地看著他那雙深幽如潭的眼眸,任心底深處湧起一波又一波的暖潮。
「今後,你的生命裡將會有我的存在,我會永遠守護著你!」他的表情認真而真摯,如宣示般地低語。
「啊?」她迷惑地輕蹩著眉,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待她完全消化他話裡的涵義而陡地瞠大眼時,他驀地低下頭吻上她的櫻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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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空白攫住黎羽纖的意識……
等她驚醒過來,她赫然發覺他的臉龐正貼在她眼前!她可以從他的眼睛看到自己的面孔正以錯愕又慌亂的神情呈現,鼻間也傳來一股陌生的、屬於男性清爽的味道;她完整地意識到……他正吻著自己!
黎羽纖憋住了呼吸,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從沒有過這種經驗;只能屏住氣息,呆怔地望著他。
谷清揚佔據著她的唇瓣,像蜜蜂採集花蜜,恣意吸吮她的柔嫩甜美,彷彿永不滿足。
黎羽纖開始感到頭暈目眩,他怎麼能吻她,他們之間只不過是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他怎麼可以這麼……這麼失禮!
當她感覺自己就要暈過去時,谷清揚才萬般不捨地放開她甜美的唇。
『你……你……」怦怦狂跳的心日激動著無措又驚駭的情緒,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吻她,難道是因為剛才的那一番話,他是認真的?
不!她驀地心慌起來,她從沒想過會碰上這種事情,愛情不是她可以碰觸的。凡有關於感情的事,她完全沒有自信自己能真正擁有些什麼!這也是一直以來,她不刻意追求友誼的原因,包括和偉丞哥之間的親情,她也讓自己看得很淡很淡。對她來說,一有了情的牽掛;就難免期待,有了期待,就免不了痛苦,她不要面臨這種可能的痛苦。
思及此,她慌張地想推開他,但他的手早已箍得她無處可退。驚覺兩人親密的貼近,她臉上的紅暈迅速擴散了開來,心……更慌了。
「別伯!」他炙熱的眸光牢牢的鎖住她清秀脫俗的眉眼,「我不會讓你躲開我,我剛剛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你不必急著給我答覆,只要讓我接近你,總有一天,你會找到心的答案。」
他的話讓她心口猛地又是一震,一股難以言明.悲喜難辨的複雜緒籠罩住她。
她看著他,幾乎承受不住他晶燦熱切的眸光,「我不懂……不懂你的意思,你放開我!」強抑住心頭的悸動,她佯裝不懂地道,不想攪亂自己素來平靜淡然的心湖。
谷清揚但笑不語,他感覺得到她的掙扎與抗拒。此刻,他不想逼她,重要的是他的決心不會因此而有所更改。
他認定了她、這就夠了!
輕輕地放開她,他接過她手裡的衣服,另一手牽著她的手輕聲說「走吧!我送你回學校。」
黎羽纖愣愣地任由他牽著她走出她的房間、走出公寓,直到來到樓下大門口時,她才回過神來。
「羽纖!」
這時,屬於女性清柔的呼喚聲突地自她前方傳來——
她抬頭一看,眼前站著的正是和她及偉丞哥合租公寓的李玉華,也是偉丞哥修車廠裡的會對小姐;彼此共同生活了五年已非常熟悉,她總稱呼她為玉華姐。
「玉……玉華姐。」她有些不自然地招呼一聲,除了朱芸妮之外,她從沒帶過朋友回公寓,更遑論是男的朋友。被玉華姐撞見這一幕,她登時感到尷尬和無措,趕忙甩開谷清揚的手。
李玉華好奇地看著谷清揚,自然也看到剛剛他們交握的手。
「男朋友嗎?」她試探地間。眼前的男子很出色,和羽纖極為相配。
黎羽纖羞紅了臉,正要開口否認時,谷清揚已先搶聲道:「現在還不是,但不久的未來即將是!」篤定的語氣裡有著濃濃的自信與深情,隨即又微笑地補充道:「你好!我是谷清揚。」
李玉華心裡又是高興又是擔憂,神情顯得有些複雜。羽纖有了男朋友,是一件好事,可,一旦偉丞知道羽纖交了男朋友,心裡肯定會非常難受,她害怕他會做出傻事來。畢竟,他對羽纖的感情太深了,深得讓她無法不嫉妒羽纖。她常懷疑,偉丞會有離開羽纖的一天嗎?
「玉華姐,我……我得趕著回學校去……」黎羽纖趕緊轉移話題,她實在不擅長應付這種教人尷尬的場面,若勉強開口解釋,又恐越描越黑,只好模糊焦點。
「麻煩你告訴偉丞哥,我今天會比較晚回來,要留在學校圖書館找資料寫報告。」
李玉華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和谷清揚。
當谷清揚載著黎羽纖絕塵而去後,李玉華的視線仍追隨在他們身後,心裡同時充塞著一股矛盾之情。她該讓偉丞知道這件事嗎?
羽纖從未帶男孩子回來過,這個名叫谷清揚的年輕男子,對她而言應不尋常吧!她應該為此感到高興才對,認識偉丞五年多了,他的心裡始終只有羽纖,完全無視於她對他深深的愛戀;相同的,黎羽纖對他的深情也完全不知情,這樣單方面的愛戀至今尚能保持平衡,只要羽纖仍未有心上人。
然而,卻也形成了一種僵局。她不是不想打破這種僵局,只是沒有勇氣;她無法想像,如果有一天,羽纖跟隨其他男人而去,偉丞會有怎樣激烈的反應!
唉!為什麼這種我愛你、你愛她,愛人卻不被愛的爛劇碼,總是一再的重演?倘若,羽纖也愛偉丞,那麼,她會甘心退出。遺憾的是,羽纖這一輩子恐怕永遠只會將偉丞當哥哥般看待了。
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她一步一步緩緩地踏上階梯,懷著沉重的心情,她的腳步不自覺地也沉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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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一天起,谷清揚每天必定到黎羽纖的教室門外等她。
他對她的作息與課表彷彿瞭若指掌,總分毫不差地出現在她下課的時候。
黎羽纖採取迴避、不理會的態度,並無法讓他退卻。他始終閒適地跟在她身邊,陪她一起吃飯,一同上圖書館;跟她聊一些醫院實習的事情,幽默風趣的言談總教她無法裝作沒聽見。漸漸地,她不自覺地喜歡聽他說話,也不自覺地期待著他的出現。
自然地,他的固定出現引來了其他同學的側目,尤其是女孩子們,總是又嫉妒又羨慕地看著她。當然,朱芸妮也留意到了,她非但不吃醋,反而替黎羽纖高興。
這一日,下課後,朱芸妮走到黎羽纖身邊,露出一抹神秘兮兮又曖昧的微笑;「嘿嘿嘿……從實招來吧!你跟谷學長進展到什麼階段了?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
黎羽纖登時臉紅,結結巴巴地道:「芸妮,你……你別誤會,我……谷學長他只是……」支吾了老半天,她簡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朱芸妮爽朗地拍拍她的肩膀,「別緊張,我很高興你和谷學長談戀愛,你們倆很相配呢。我對谷學長的喜愛只是出自於一種單純的欣賞和崇拜而已!」 她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假,谷學長是很棒沒錯,但對她而言,他太出色了,他們並不適合。更何況,她已發現了一雙只專注看著她、對她深情款款的男子.那人便是喬書安學長。思及此,她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
黎羽纖有些怔愕地看著好友,她發現她的笑容地得很有女人味,大咧咧的個性收斂了許多,舉手投足間也多了一股溫柔。
「芸妮,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你的表情看起來很開心、很甜蜜似的。」她忍不住問。
朱芸妮難得靦腆地笑了笑,「不瞞你說,我談戀愛了!」好大方地承認。
黎羽纖驚訝地睜大眼,「對象是誰?」她一直以為芸妮喜歡的是谷清揚。
朱芸妮笑得更甜了,「你也認識的……是喬書安學長。」
黎羽纖愣了一愣,隨即朝朱芸妮綻出一朵真誠的微笑,「恭喜你 我真替你高興!」
『你知道嗎」那種被人專注地凝視著,他的眼裡、心裡只有你一個人的感覺,是多麼地教人感動。我要的只不過是這樣專一認真的目光。」朱芸妮歎息地道,語氣充滿了陶醉與幸福。
她的話讓黎羽纖想起谷清揚那雙幽邃深炯的黑眸,它們正是以那樣專注熱烈的目光凝視著她,一次又一次……驀地,她的小臉染上一層紅暈,心底深處有一泓溫熱的泉水流過,泛起一身暖意……
這種感覺和反應讓她震撼也讓她戰粟,她變了嗎?為什麼他的身影總會無聲無息地闖入她的心扉,難道她的心已脫離她的控制,不由自主?
正恍惚思索間,朱芸妮突然拍了她一下,朝她眨眨眼,「谷學長來了!」
黎羽纖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看去,只見谷清揚身著白色襯衫和藍色牛仔褲,顧長結實的身軀散發著一股沉穩又有朝氣的氣質;雙手環胸,神態閒適瀟灑地斜倚在門邊,臉龐上漾著陽光般溫暖明朗的微笑,黑眸裡閃動著她熟悉的深情與溫柔。
無法克制地,她的心又是一陣顫抖,有一股莫名的激動在胸臆間充斥,讓她漲得難受,她趕緊回過頭,不動聲色地平穩心緒。
「你和谷學長慢慢聊吧,我得走了,書安約我一起吃中飯。」朱芸妮神情愉悅地說著,朝她揮揮手,轉身正準備離開時,突然又停了下來——
她轉過頭,表情正經凝肅地看著黎羽纖,語重心長地道:
「羽纖,給自己一個機會,別老是推拒別人對你的感情,谷學長是個不錯的男孩子,我相信他是認真的。」
話一說完,她隨即又露出招牌笑容,輕鬆地補上一句:「我希望你真的和谷學長談戀愛,這樣,你們兩個再加上我和書安,我們四個人就可以來個二對二的集體約會,肯定會很熱鬧、很好玩的!」
黎羽纖淡淡地笑了笑,芸妮總是這麼樂觀又開朗,而她自己呢?她但願自己能有她十分之一的熱情。
朱芸妮走後,黎羽纖背起包包,有些興奮,也有些迷惘地走向谷清揚。
來到他面前,一接觸到他帶著溫暖笑意的深情瞳眸,她忽地想起剛剛芸妮講的那一番話,她的臉不由自主地又飛上兩朵紅雲,心跳怦怦然。
「你今天下午沒課,我們去野餐。」谷清揚揚起濃眉,將提著小竹籃的手朝她一舉,一邊還眨著眼。
黎羽纖愣了一下,「你下午不必到醫院去嗎?」
「我請了半尺假。」簡短地回答完畢,他二話不說地拉起她的小手,腳步輕快地離開長廊。
「你要帶我去哪裡?」掙不脫他的手,她只能緊緊跟著他。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他笑得很開心,心情顯然很好。
兩人穿過校園後方的小樹林,來到一處芳草碧綠的小山坡。綠茸茸的草地像一塊柔軟的大地毯,或黃或白的小花點綴其中,在晴光燦燦的照映下,搖曳生輝;遠處是一大片碧藍如洗的天空,白雲悠悠,宛若一小方人間淨土。
黎羽纖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心裡充塞著無以言喻的感動,生平第一次,她有一種感動得想哭的感覺,晶瑩的淚光在她的眼底閃爍……
「這裡很美吧!」谷清揚柔聲低語,眼光始終愛憐又著迷地停駐在她清靈脫俗的臉蛋上。
黎羽纖點點頭,驀地轉過頭來,朝他綻出一朵前所未有的燦爛嬌美笑靨。此刻,她細緻的眉眼不自覺地含情,黑髮柔柔地垂覆在她的胸前。
谷清揚心中猛然一揪,眸光倏地轉深轉地,這是自他與她相識以來,她笑得最燦爛也最無防備的一次。經過多日的相處,他明白她是一個不擅言詞及表達的人,不太有情緒的起伏,臉上最常見的是一貫清幽的淡笑;而此刻她正對他開心的笑著,他幾欲狂喜呼喊……
他情不自禁地走近她,深情的眸光緊緊鎖住她的水瞳,陣與眸交接之際,一股悸動直達兩人心底深處,如漣漪般,一圈又一圈,沒有盡處。
「呃……我們……是不是該吃飯了?」 黎羽纖有些承受不住他熱切的眸光,雙頰微紅地低下頭。
谷清揚緩緩地笑了,拉住她的手,走到一處有著樹蔭遮蔽的草地上,從食籃裡拿出一塊大大的方格布,鋪在草地上。
兩人坐定後,他打開食籃,將食物拿了出來。他知道她食量小,特別為她準備了蔬菜沙拉、牛肉及鮪魚蘭明治,還有現搾果汁。簡單又有營養的食物適合野餐,也適合她的胃口。
在和風徐徐、暖陽照拂之下;兩人靜默地享用著午餐。黎羽纖始終低垂著頭,她可以感覺到他熱烈的目光仍緊緊盯住自已,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快速跳動,緊張得根本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用完餐,她趕緊藉著收拾垃圾以轉移自已慌亂的心緒。
忽然間,一雙大手橫過她眼前,阻止她的動作,並將她拉向一堵厚實的胸膛。
黎羽纖頓時失去平衡,無可避免地倒向谷清揚的懷裡,她的頭正枕在他堅實的大腿上。
她又驚又慌,猛地抬頭,谷清揚迷人的臉龐就修在她鼻尖前一寸之處,近得兩人的氣息幾乎交融,近得幾乎潰散她的理智。
「我喜歡看你笑,你一笑,我的心都跟著飛揚了起來!」低沉的噪音飽含著深濃的感情,顯得有些沙啞。
黎羽纖心弦一動,卻又不知所措。她紅著臉試著撐起身子,這樣躺在他的懷裡,她完全亂了方寸。
然而,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始終使不上力坐起身來,他的雙手緊緊環箍住她的肩膀,讓她無法動彈。
黎羽纖怔愕地望著他,「呃……谷……谷學長,讓我起來……好嗎?」她慌措得結結巴巴。
「叫我的名字!」他沒理會她的要求,反而執意要她喚他的名。
「別……別這樣!」黎羽纖心更慌了,長睫低垂以掩飾眼中的驚慌。
「你到底在怕什麼?看著我!我只是個真心要追求你的男人。」他靠得她更近,清爽的男性氣息包圍著她。
他大膽的告白再次令她震懾,她根本無法假裝無動於衷,卻也無法給他任何回應。因為……她對感情、對自己沒有倩心。
「你不該找上我的,那只會浪費你的感情!任何其他女孩子都比我更適合你。」她細細低語,神情有著明顯的掙扎與迷惘。
「我喜歡的是你,也只認定你!」他堅定地道,伸手抬起她問避的臉龐,眼眸有著誓在必得的炙芒。
「也許……我會讓你失望,我……我對感情沒有把握。」這是她頭一次願意對人坦承自己心裡的恐懼。
谷清揚清淺地笑了,眼裡閃著一絲雀躍和歡喜,「我很高興你終於肯對我說出心裡的話,我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
說著,他從竹籃的底層拿出一本詩集遞給她,並扶起她的纖腰,讓她坐起身來,靠在他懷裡。
黎羽纖接過詩集一看,是她最喜愛的詩人及畫家席慕蓉的作品——「無怨的青春」一書,她又驚又喜地望著他。
「翻開一四四頁。」谷清揚在她耳畔低語。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仍照著他的話將書翻到一四四頁,只見一首名為「印記」的短詩,全以鉛筆畫上了線。
「你看到了什麼?」他又問。
黎羽纖定睛一看,標題旁有二行以鉛筆寫上的蠅頭小字:
給你,我的羽纖,我期待有一天,你的心能為我開啟,讓我們共同領略、感受相愛的美好……
「把這首詩念出來。」他的雙臂摟緊她的腰,以低沉的嗓音魅惑地低語。
黎羽纖唇瓣微抖,像被蠱惑一般,緩緩地念道:
「不要因為也許會改變,就不肯說那句美麗的誓言;不要因為也許會分離,就不敢求一次傾心的相遇。總有一些什麼會留下來的吧。留下來作一件不滅的印記,好讓、好讓那些不相識的人也能知道,我曾經怎樣深深地愛過你……」
讀到最後,她的聲音已忍不住微微哽咽,眼眶迅速漫起一陣熱潮,一片迷濛水光猝不及防地攫住她的瞳眸。
她不敢望向谷清揚,她的心原來已這般赤裸,才能教他看得如此透徹!
谷清揚輕輕拿走她手上的書,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與他相對;接著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以幽深而執著的雙眼凝視著她迷濛怔仲的小臉。
「你已經成了我心底抹不去的印記,我不會容許你逃開的!把心交給我,相信我,我會一輩子好好守護著它,不讓它受到一絲傷害。」
著著他那雙清澈,堅定而深凝的眼眸,感受著他的大手溫暖有句的包覆,黎羽織的心底深處湧上一股熱意,難言的戰慄之感在胸臆間……她恍然明白;自己再也無法逃避,愛情一旦陷入,誰也無力脫身……
她從不預期愛情,更不識愛情,原本以為自己會這麼淡淡靜靜地過下去。然而,她卻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泅游其中……那麼,就給自己一次機會吧!也許終有一天,她會找到心的答案。
無言地,她主動地將自己偎進他的懷裡。
谷清揚欣喜若狂地笑了,一把緊摟抱住她。她的舉動代替了她的回答;雖然,她還無法坦然地親口說出,但他已經非常滿足了,他深信,終有一天,他們的心會彼此相屬,而她將學會勇敢說愛!
碧空下,綠野上,兩人緊抱的身影,交疊出一幅美麗的圖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5:26
第六章
真愛得來不易,愛了就是愛了,不要猶疑,也毋須害怕,往前走是唯一的道路……
轉眼,六月即將過去,學期也近終了。
黎羽纖和谷清揚的感情增進了不少,她喜歡他的陪伴、他幽默風趣的言語,還有那如煦陽般爽朗的笑容。
她默默感受著他給予的一切,心裡充斥著一片從未有過的溫暖和快樂。然而.她仍然只是帶著微笑地凝視著他,關於心底的話、她對他的感情;她仍無法勇敢說出口。
學期終了的最後一日,一起吃完了晚餐之後,谷清揚特地載著她到陽明山看夜景。
停好摩托車,他拉著她坐在他身前,雙手環住她,將她摟在懷裡。
「嗯,真香……」他的臉龐埋進她頸窩,深深嗅聞著。他喜歡她依偎在他懷中的感受,那種幸福、充實和溫暖,讓他上了痛,他知道這一輩子他都放不開了!
「我……我又沒有抹香水。」她羞赧地低語,仍有些不習慣他親暱的舉動。
「你身上有一股自然的馨香。」他忍不住輕啄了下她可愛的耳垂,接著以鼻尖和嘴唇磨蹭她柔嫩的臉頰。
黎羽纖微微一顫,俏臉陡地飛上紅暈,頭垂得更低了。她想開門阻止他,喉嚨卻乾啞地說不出話來。
「我愛你!」他倏地收緊雙臂,低啞而渴切地在她耳畔輕喃。
黎羽纖全身驀地一僵,心卻抖顫得快要蹦出來了!然而,她沒有回應,她說不出同樣的三個字。
「對……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只隱約覺得他正期待她能回應他以同樣的心,可她做不到!
並非她不愛他,而是「我愛你」這句話,她無法輕易說出口。因為那代表著一種誓言,隱含著對未來美麗的期望;但她從不期望,對她而言,期望跟等待一樣,充滿了不確定性,沒有了期待,也就不會有落空的恐懼與痛苦。
谷清揚神情微微一黯,漆黑的眼瞳迅速掠過一抹失落。但很快地.他揮開心底的黯然,他不想逼她,他要的是她出自內心的回應。他不該這麼急的!
自嘲地輕笑了聲,他溫柔地道:「別緊張,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
她沉默了一會兒,「你確定這是愛嗎?也許……也許你只是同情我是個孤兒,而將這兩種感覺弄混了。」她說出她心裡的疑慮。
谷清揚的反應是立即而迅速的;他扳過她的身子,以她從未看過的嚴肅表情說:
「別懷疑我的感情,我不是那種濫情的人!」話語一落,他陡地俯下臉攫住她的唇瓣。
他的吻狂猛而激烈,不若往常的綿細溫柔,似宣洩又似懲罰,彷彿借此將滿腔壓抑的情懷傾瀉殆盡。
黎羽纖完全怔住了,無措地承受這火般灼熱的吻;她的力氣似乎完全被抽空,慌亂無緒的腦袋根本無法清晰的思考……
過了許久,他終於放開她了,灼灼燃燒的眼神緊盯著她,「現在你還會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是同情嗎?」
黎羽纖無法言語,只是圓睜著眼,愣愣地看著他。
谷清揚懊惱地輕咒了聲,根本拿她沒轍。
他最後悶悶地開口:「走吧!我送你回去。」 @@@
抵達公寓下,黎羽纖默默地下了車,她站在谷清揚面前,長睫低垂地觀著他,輕輕地說了聲:「再見……晚安!」
谷清揚只是一徑地以深沉的眸光注視著她,沉凝的表情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過來!」他忽然開日道。
黎羽纖抬起眼,遲疑了一會兒,然後緩緩走上前去。
只見他大手一勾,迅速將她圈進他胸前,低下頭又是熱烈的一吻。
「叫一次我的名字!」他在她唇畔低喃,半命令式的語氣裡含著款款深情和懇求。
面對這樣深情的眸光和喃語,她如何能不動情?她的心在一剎那間柔軟得像要融成水波。出自真心地,她柔聲輕喚:「清揚!」
這—聲呼喚如沙漠甘泉,滋潤他焦切渴求的心.他心滿意足地笑了。輕啄了一下她細緻的額頭,他才依依不捨地發動車子離去。。
看著他的人和車子消失在街道轉角處後,黎羽纖唇角不自覺地含著笑,轉身走人公寓裡,渾然沒察覺三樓陽台上,在陰暗處仁立著一道高瘦的男性身影,將方纔的那一幕全看進眼裡,瘦削的臉龐在路燈的照映下,顯得黯然而蒼白。
趙偉丞怔怔地呆立著,仍有些無法相信他的小羽纖談戀愛了,一股失去她的恐懼和慌亂霍然攫講了他。他一直以為,她會永遠留在他身邊。雖然明知她只當他是個哥哥,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然而,私心裡,他仍冀望她永遠屬於自己。
他愛她愛了許多年,卻從不敢對她表白愛意,除了害怕被拒絕,他更怕會因此而失去她。他雖是一廂情願,但她始終不曾交過男朋友給了他一線希望,他總自我安慰地想,只要她一天沒有心上人,她便不會離開他,仍是屬於他的。
如今,他僅抱有的一點遐想,在今晚完全破滅!
早在許多天以前,他就發現她開始晚歸,而且總是由同一個男孩子送她回來;剛開始,他佯裝不介意地告訴自己,那只是個普通的朋友,沒別的了。然而,今天晚上他清清楚楚目睹了這教他心驚震撼的一幕,他們之間儼然不是普通朋友的關係。他冉也無法自欺欺人!
明知終會有這麼一天,但他仍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畢竟愛她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的生活、他的思想全繞著她打轉;他無法想像,失去她之後,他的日子會變成什麼樣?他任忡地想著,一邊恍惚地走進屋內,呆坐在黑暗中。
黎羽纖打開大門,打開燈光,剛轉過身下即被沙發上的人影嚇了一跳。 「偉承哥,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她有些驚訝地問。
趙偉承這才回過神來。他站起身,緩緩走至她面前,以一種怪異又複雜的眼神看著她,神情顯得緊張又壓抑。
「羽纖……剛剛是誰送你回來?」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
黎羽纖雙頓驀然染上淡淡的紅暈,郝然地垂下眼睫,「你……你都看見了?」
趙偉丞點點頭,「他……他是你的男朋友嗎?」他幾乎是屏著氣問道。
黎羽纖的臉更紅了,然後很輕很輕地點了頭。她不想也無法否認,在谷清揚耐心的牽引之下,她漸漸懂得愛情,也慢慢地敢於正視自己的心。
見她羞澀臉紅的模樣,唇邊還噙著一抹不自覺的微笑,趙偉丞的心直直地沉至谷底……
「偉丞哥,你怎麼了?」彷彿察覺出他的不對勁,黎羽纖關切地望著他。
趙偉丞只是欲言又止地瞅著她,好半晌,終於還是搖搖頭,「沒什麼,早點休息吧,我也要去睡了。」
黎羽纖有些疑惑地點點頭,道聲晚安之後,才走回自己的房間。
客廳裡。獨留趙偉丞孤單落寞的身影。他無力地將額頭抵住牆壁,痛苦地閉上眼……而靠近客廳的另一個房間,微微開啟一條細縫,一雙滿含疼惜和深情的眼眸,正偷偷地凝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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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暑假已至,黎羽纖在報社找了一份工讀生的工作,主要是負責打字及校稿。
由於報社離她的住處頗遠,再加上最近她老是晚歸,每次都累得偉丞哥為她等門,她實在過意不去,因此決定搬去和朱會妮同住。朱芸妮的住處離報社和學校都近,而且空間又大,正缺一位室友,早有意邀她作伴。
這天晚上,她一回到公寓,便和趙偉丞和李玉華談及此事。
「為什麼要搬出去?你……你在這裡住得不好嗎?」趙偉丞神情錯愕地問。
「沒這回事!」黎羽纖趕緊說道,「我只是想我也該獨立了,不能老依賴著你,還要你為我等門。」
「你一個人住外面,我不放心!」
「我和朱芸妮住在一起,我們彼此會互相照應的。」
「你一定要搬出去嗎?這個家少了你會很冷清的……」趙偉丞竭盡心思,想要改變她的主意。
她若搬出去了,她跟他之間惟一的聯繫不就斷絕了?
不!他不能讓她搬出去!一旦她搬離這裡,他就真的完全失去了她。只要能留住她,他至少還可以天天看到她,這已是他惟一所剩的了。
「不會的,偉丞哥,還有玉華姐陪著你呀!」黎羽纖微笑,「況且你也該交個女朋友了,我相信有一天,你會建立一個家庭,讓這裡熱鬧起來的!」
「我沒想到那麼遠!」趙偉丞黯然地低語。「你不必為我的事擔心,儘管繼續住下來。」他急切地又補上一句。
黎羽纖為難地看了他一眼,「偉丞哥,我已經決定了!我得學著自己照顧自己,畢竟我也不小了,你不必為我擔心,我答應你會常常打電話回來跟你報平安。」
事已至此,趙偉丞再也無法多說什麼,他的心彷彿被挖一個洞,冷風颼颼地吹過,切的希望和幻夢如泡沫般消逝無蹤。
一陣冗長的沉寂之後,他緩緩地開口:「什麼時候搬家?我幫你。」
這樣的回答,讓一旁的李玉華不禁鬆了一口氣。然而,她總覺得氣氛顯得異常沉悶,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不自覺地又蹩起眉頭。
「就這個星期日!」黎羽纖微笑地回答,絲毫沒感覺到室內瀰漫的異樣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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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當天,趙偉丞不知從哪裡弄來一輛小轎車,並且難得穿戴得非常整齊清爽,顯然是特地裝扮過。
他的神情似乎很愉快,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幫黎羽纖將打包好的紙箱搬上車子。
黎羽纖微笑地看著他愉快的神情,看來他對她搬家這件事已釋懷了許多。
她的行李不多。三兩下的工夫便放置完畢。她坐進車子裡,對著窗外的李玉華揮揮手,一會兒之後,趙偉丞也坐進車子裡,發動引擎,將車子駛上道路。
李玉華望著逐漸遠去的車子,心裡忽地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覺:照理說,羽纖離開這裡,她和偉丞的距離會更加接近,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但不知怎地,她的心卻莫名地沉甸甸了起來,彷彿即將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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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於抵達朱芸妮的住處時,朱芸妮已等在樓下門口處。
一看見趙偉丞,她有些驚訝地問:「谷學長呢?我以為應該是他幫你搬家才對!」
「醫院今天輪到他值班。」黎羽纖露出一抹靦腆的笑,沒留意到趙偉丞聽見她們倆的對話時,驟然黯淡的神情。
「偉丞大哥,你好!」朱芸妮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趙偉丞只是點點頭以示回應,然後打開後車箱,開始搬起黎羽纖的行李。
來回幾趟之後,便大功告成。他拍了拍手,深呼吸一口氣,朝黎羽纖道;「那些行李晚上再整理吧,趁著今天我借了車於,我們到陽明山兜兜風,好不好?」 他的神情顯得有些緊張,雙眸裡閃著一絲懇求,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黎羽纖。
「好……好吧!」黎羽纖猶豫了一會兒,隨即答應不知怎地,她竟覺得偉丞哥的表情彷彿帶點哀傷,讓她感覺極為不忍。
「芸妮,我傍晚就回來,清揚若找我,麻煩你幫找跟他說一聲。」她向朱芸妮吩咐了聲,這才隨趙偉丞坐進車子裡。
眼看著車子揚長而去,朱芸妮突然覺得,趙偉丞看羽纖的眼神閃著異常熱切的光芒。唉!她不禁歎了一口氣,恐怕他仍舊要失望了。因為,現在的羽纖,心裡只有谷清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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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陽明山,放眼望去是滿山遍野的清新綠意。
白雲在藍天飄蕩著,微風輕拂;黎羽纖搖下車窗,任煦暖的陽光吻上她的臉頰,放鬆的心情讓她不自覺地揚起一抹耀眼的微笑。
趙偉丞癡癡地看著她動人的笑靨,一想起今後她將走出他的視線之外,和他距離越來越遙遠,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陣煎熬。
壓抑已久的情感找不到宣洩,揪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急促地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緩和自己的情緒,清清喉嚨,「羽纖,能不能……請你先關上車窗,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沒察覺他有些結巴的語調,黎羽纖微笑地點了點頭,依言關上車窗。
「偉丞哥,你要和我說些什麼?」
「呃……你……你的男朋友他對你好嗎?」他幾乎是結結巴巴地問。
黎羽纖的俏臉迅速浮上淡淡的粉紅,「他對我很好!」說話的同時,她的眉眼不自覺地散發著甜蜜的光彩。
趙偉丞看得又是一怔,他從沒在她臉上見過如此嬌美柔和、又十足小女人的表情。跟她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她給他的感覺雖是柔柔淡淡的,卻像是個無啥悲喜、沒有情緒起伏的矜淡女孩。
他以為她生性如此,她的幽忽飄然總會讓他心疼,他是個木訥又不善於表達的人、不懂如何安慰她、呵護她,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守候她、照顧她的生活。可,沒想到,他無法做到的事,別的男人竟然做到了!
他可以明顯感受到她的改變,她變得溫暖、愛笑,清麗的臉蛋顯得更加的甜美可人。看著這樣的她,他心動卻也心痛,因為,讓她改變的人不是他呵!
「偉丞哥,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黎羽纖輕柔的嗓音忽地響起,一雙清瀅大眼關切地望著他。
趙偉丞登時回過神來,不自在地扯唇一笑,趕緊找了個借口:「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應該見一見你的男朋友。」頓了一頓,他忽然問:「方纔聽你說,他在醫院裡值班是吧?」 黎羽纖點點頭,「他是個實習醫生。」
趙偉丞一聽 臉色又是一黯。
對方是一個准醫生,而他卻只是個修車廠的黑手!他不禁在心裡自嘲了聲:趙偉丞啊趙偉丞,你怎會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真是可笑又可悲!
「偉丞哥,你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呢!」黎羽纖蹩著眉道,擔心地盯著他陰晴不定、顯得蒼白的臉龐。
從他們離開朱芸妮的住處後,她總覺得他有些怪怪的,但哪裡怪,她又說不上來;現在,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
「羽纖,你還記得你六歲來到孤兒院時的情景嗎?」趙偉丞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聊起他們小時候的事。
沒等她回應,他繼續說:「我記得那一年我十二歲,看著長得像洋娃娃般的你,就生起了一股想要保護你、照顧你的慾望。」
黎羽纖原本充滿光彩的小臉,瞬間暗了下來。她怎麼可能忘記那一段往事呢!
「我記得,剛開始我很不習慣,自閉又靜默,多虧偉丞哥你的照顧,讓我慢慢適應了院裡的生活。」她刻意以輕快的語調說著,不想讓自己再度陷入不愉快的童年往事中。
趙偉丞難得地笑了,眼裡閃動著溫柔又滿足的光輝,「和你在一起的這些年,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我雖是個孤兒,卻有了可以讓我關心、讓我疼愛的人,你對我的意義十分重大!」
這一番話讓黎羽纖既感動又難過地紅了眼眶,她知道他待她極好,今日會跟她說這些話,一定是因為她堅持搬出去住這件事傷了他的心。
「偉丞哥,你在我的心中也是無人能取代的!」
聽了這句話,趙偉丞的眼頓時一亮,黑瞳瞬間燃起希望的火苗;然而,黎羽纖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跌人失望的深淵——
「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推一的親人,永遠都是我心中最親愛的大哥哥!」
「哥哥……」趙偉丞失神地喃喃自語。他不要當她的哥哥,哥哥不能陪在她身旁一輩子呀!他在心中痛苦地吶喊。
「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曾經對我說過,長大後你不嫁人,要永遠和我作伴。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陪你過一輩子,這一生都能在你的身邊好好照顧你、保護你,看來 ,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夢了。」他的神情恍惚,眼神失焦地逕自喃語著。
黎羽纖傷感地低垂著頭,以至於沒看到他怪異的神情。「偉丞哥,我只是搬出去住而已,我答應你一定常常回去看你。」
這是她惟一能做的承諾,芸妮說的對,不管她和偉丞哥感情多深厚,他們終將各過各的人生。她不能老賴著他,他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毋需再背負著她這個包袱!雖然這次的離開會傷了他的心,但她相信這只是短暫的陣痛,他只是有些不能適應罷了。過些時日,他應該會瞭解的。
當她這麼想著時;趙偉丞突然猛一剎車,接著倏然轉過頭朝她吼道:
「我要的不是你常常回來看我,你懂不懂!」
黎羽纖整個人都震住了,只見他雙手緊握方向盤,用力得青筋暴凸,而神情則是前所未有的陰鬱和煩躁。她瞠大眼驚駭地看著他,偉丞哥從來不曾對她發怒大吼過,乍見他這副樣子,她著實嚇壞了。
彷彿察覺自己的失態,他懊悔地猛捶了一下方向盤,然後抬眼望向黎羽纖,看著她驚懼的模樣,他心疼地伸出手,「羽纖……我不是故意的……」
黎羽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縮,受驚的眼眸閃避著他的眼神。
她的反應讓趙偉丞更加心痛難抑,他在心裡無聲地哀號叫:他到底在做什麼,竟將自己心愛的人推得更遠了!
壓抑的情緒再也承受不住,緊繃的弦終於斷裂,他轉過頭,不敢再看著她疑懼畏怯的小臉。腳下一踩,車子驟然彈射而出,以著極快的速度向前奔馳。
山路彎彎曲曲,左邊是陡峭的懸崖,右邊是堅硬高聳的山壁,然而,趙偉丞始終沒緩下車速,他的心裡充滿了挫敗、痛苦以及對自己的厭惡。腦子裡想得全是:與其活著被羽纖討厭一輩子,他寧願讓她留下一個永難以忘記的回憶!
超速行駛的車了像不耍命似地橫衝直撞,黎羽纖看得心驚膽跳。她試著開口勸阻,卻發現喉嚨已乾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說時遲,那時快,在一個大轉彎後,車子失速地衝向迎面而來的大巴土——
黎羽纖駭懼地瞪大眼,只覺全身血液彷彿被抽乾,渾身冰涼。
在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她終於驚喊出口:
「不要啊,偉丞哥!」
這句話震醒了失魂中的趙偉丞,他轉過頭哀傷地望她一眼,隨即猛地轉動方向盤,車子和大巴士劇烈擦撞後,筆直地朝山壁衝撞而去……
一陣劇烈的摩擦聲響起,下一瞬問,黎羽纖只覺得身體彷彿飛了出去,腦部傳來一陣劇痛,接著,眼前一黑,陷人沉沉的黑暗之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5:59
第七章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對愛你的人,掘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溝渠
節錄自泰戈爾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T大醫院急診室
行清揚巡視了一遍急診病床後,正準備坐一卜來寫值班紀錄時,急診室大門外,突然響起一串急切的救護車鈴聲。
他趕緊放下筆,走至大門入口處,只見一名護士小姐匆忙跑了進來,喘著氣道:「趕緊聯絡外科林玉明醫師,有兩名車渦受傷的患者亟須需處理,其中的男患者傷勢嚴重,恐有生命危險之虞!」
谷清揚點了點頭,迅速回到位子上,拿起話筒,翻開醫師通訊簿 很快地找到電話,撥了號碼。
當他正等待接通時,只見四名醫護人員前後推著兩張病床進急診室;被推在前頭的是個男子,滿頭滿臉的血跡,看來確實傷得很重口而後者……他的視線移到另一名傷者,雙眼登時圓睜,充滿了驚駭與不敢置信,那名車禍受傷的女了竟是他的羽纖!
他震驚得無法言語,怔怔地呆立著,直到活簡中傳來男子洪亮的聲音,將他喚醒。
他趕緊回神,勉強壓下滿腔的擔憂與恐懼,鎮定地向電話那端的林玉明醫師傳遞訊息。
掛斷電話之後,他迅速奔向急診病房,卻只能在外面乾著急,裡面已有值班的正式醫師和護理人員在做緊急處理。
焦急地等了半小時之後,醫護人員再次推出兩名傷者,送往主要醫療大樓。
谷清揚乘隙攔住一名護士小姐,緊張地問:「請問,傷者的情況如何?」
「男的情況很不樂觀,至於女的,初步觀察沒有嚴重內傷,但頭部有明顯的瘀腫,得進一步檢查是否有顱內出血及腦震盪的現象。」護士小姐簡潔地說明。
聽到這樣的回答,谷清揚稍稍鬆了一口氣。好半晌後,他的情緒才漸漸平穩下來。他回到位子上,開始思索著;羽纖不是今天搬家嗎?她此刻應該跟朱芸妮在一起才對,為什麼會和一個陌生男子同時發生車禍意外?那傷勢嚴重的男人到底是誰?
最後,他決定撥個電話給朱芸妮,他想,她應該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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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羽纖醒來時,第一個閃過腦海的問題便是:偉丞哥究竟怎麼了?
天花板上白晃晃的日光燈,刺眼得叫她看不清自己身在何方。連續眨了數眼,她的視線終於清晰了些,這才看清楚原來她正躺在……醫院裡!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她想支起身子,卻發現全身酸痛無力,頭部還傳來一陣強烈的暈眩,她忍不住逸出申吟。
「你醒了!」她的申吟聲驚醒了坐在床邊微瞇著眼休息的朱芸妮。她趕緊彎下身子按住她,「別動!現在的你,得乖乖躺在床上。」
這聲音好熟悉啊!黎羽纖有些吃力地微偏著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咦?芸妮,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問還好,這一問,朱芸妮立即紅了眼眶,就差沒掉下淚來。
「你還說!你出了車禍,足足昏迷了三天兩夜,快把我給嚇死了!」說著,她的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車禍?」黎羽纖微蹩起眉,她怎麼會出車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努力地回想,後腦卻不受控制地劇烈抽痛了起來。
朱芸妮看她滿臉疑惑的樣子,神情頓顯擔憂和驚慌,「羽纖,你該不會真把腦子撞出問題,連自己怎麼出車禍的都不知道吧?」
見她沒什麼反應,她著急地續道:「你忘了和偉丞大哥開車到陽明山兜風的事嗎?」
經她這麼一提,黎羽纖終於慢慢想起來,她原本和偉丞哥聊著天,接著他突然發脾氣嚇了她一跳,然後……然後,偉丞哥像失去了理智般,駕車狂飆……
她陡地睜大了眼,顧不得頭部的疼痛,猛轉過頭,揪緊朱芸妮的衣袖,惶急地問:「偉丞哥呢?他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要不要緊?」
面對她一連迭聲的詢問,朱芸妮神色顯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出微微閃爍著。她半垂眼瞼,不敢直視黎羽纖滿含焦急擔憂的瞳眸。
「呃……這事我待會兒再跟你說,現在我得通知醫師,告知他你已經醒了,請他過來幫你看看。」她趕緊轉移話題。此刻,她不認為該讓羽纖知道偉丞哥已經傷重不治死亡之事。而且,谷學長也交代過,不宜讓羽纖情緒太過激動。
話語一落,她幾乎是匆匆忙忙地逃離病房,就怕讓羽纖看出破綻,硬要她回答她的問題,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望著朱芸妮匆匆離去的身影,黎羽纖微蹩著眉,她感覺得出來她在迴避她的問題,偉丞哥傷得很重嗎?她在心裡想著,等會兒,她一定得讓芸妮告訴她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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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腦部超音波、電腦斷層掃瞄等精細嚴密的檢查,醫生確定黎羽纖受到撞擊的腦部有明顯的顱內出血現象,雖不是嚴重的大量出血,但仍必須住院一段時間以方便觀察、治療。除此之外,身體其他部分則只是輕微的擦傷和瘀青,井無大礙。
待醫生說明完畢,走出病房之後,一抹身影迅速竄進病房裡。
「谷學長!」朱芸妮驚呼出聲。這已不是他第一次偷偷跑來看羽纖了!在她昏迷時,他幾乎每隔兩小時便來看她一次,深切的關心和擔憂著實令人感動;然而,擅離職守若被發現了,那可就大大不妙。
谷清揚神色顯得有些疲憊,朝朱芸妮微微頷首一笑,隨即坐在床邊,柔聲喚道:「羽纖!」
黎羽纖輕輕掀動長睫,緩緩睜開眼,看見他,徐徐彎起一弧淺笑,「嗨,清揚。」 谷清揚握緊她的手,深幽的黑瞳裡滿溢不捨與憐疼,濃眉緊蹩著。「答應我,不許再這樣嚇我!」他低沉的嗓音顯得異常的沙啞。
「我以為你什麼都不怕的,你的心臟不是很強壯嗎?」她虛弱地笑著說,想以輕鬆的話語減輕他的擔憂。
他握住她的小手放在他的心口上,「這時候,『它』是很脆弱的,你是『它』最大的致命傷。」他暗啞地低語,一手輕撫她的頭髮。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黎羽纖硬著聲道,為他話裡的深情動容不已。
「小傻瓜!」谷清揚憐惜地輕笑了聲,「你這次摔得不輕,尤其是腦部的傷,一定要徹底治療好,否則會有後遺症的!」
黎羽纖聽話地點點頭,「你回去工作吧,我有芸妮照顧,沒事的。」
「晚上我會再來看你。」深深地望了她好半晌,他才緩緩鬆開手,走出病房。
谷清揚走後,黎羽纖的唇角仍噙著一抹馨甜的笑意,心裡暖烘烘的。精神一放鬆便又想睡覺,她微微閉上眼,任自己沉入溫暖的睡夢中,渾然忘了要追問趙偉丞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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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黎羽纖再度幽幽地醒了過來。
病房內只留有一盞小燈,夕陽的霞暉透過百葉窗篩進房裡。她眨眨眼,只見靠窗的小茶几旁坐了一個人,她以為是朱芸妮,可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原來是李玉華。
「玉華姐,你什麼時候來的?」她微微支起身體,半躺在床上。
李玉華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黎羽纖床前。她的眼神陰鬱而深沉,冷冷地、直直地瞪著黎羽纖看。
她怪異的表情和眼神讓黎羽纖微微晃了神,呆怔了一會兒她才又開口:「玉華姐,你是不是去看過偉丞哥了,他還好嗎?」
話剛說完,李玉華隨即爆出一陣冷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偉丞死了!早在你們出車禍的那一天他就死了!」
黎羽纖彷彿被雷電劈中,震愕得無法言語。
偉丞哥死了?她以為他同她一樣只是受了傷,不至於有生命危險,然而……他竟死了!
「怎麼會呢?」她無法置信地喃南自語。
李玉華淒然地輕嗤一聲,「偉丞的的確確死了,他是被你害死的!」她不是存心要這麼說,只不過心裡的悲傷和痛苦太深、太深了,亟欲找一個宣洩的出口。失去理智的她,不免恨起黎羽纖,恨她什麼都不知道,恨她佔據了偉丞所有的愛!
她充滿恨意的指控讓黎羽纖猛地打了個冷顫,心彷彿被人用力戳了一刀。
「玉華姐,你……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她臉色蒼白,聲音抖顫地問,在李玉華盈滿恨意的注視中,全身透骨冰涼了起來。
「別裝作一副無辜可憐的樣子!若不是因為你,偉丞怎麼會做出開車撞山這種自戕的行為!」李玉華眼眶瞬間紅了起來,「在那樣的山路,時速一百二十公里,他是存心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
她的話讓黎羽纖想起當時趙偉丞躁鬱又怪異的神情及行為,那時的他的確駭人,像發了狂似的猛踩油門。但她不懂,他到底怎麼了?
「他……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她小小聲,兒近不可聞地喃喃著,仍無法相信偉丞哥是存心找死的。
李玉華露出一抹苫澀的笑,接著神色一凜,含著怨憤的眼神凌厲地掃向黎羽纖。
「就是因為你!你是害死他的間接兇手!他愛你,一直都愛你,而你什麼都不知道,一點也沒察覺他的心情……」說著,她的眼神突然轉為悲淒,語帶自責:「我早該料到他會這麼做的,他是那麼的壓抑、木訥又喜歡鑽牛角尖,怎麼承受得了你要離開他這個事實!」
黎羽纖又震驚又錯愕,偉丞哥愛她?她以為他對她只是兄妹之情,這麼多年來,她始終當他是親哥哥般看待,從沒想過會有其他可能……忽地腦裡靈光一閃,她想起了那時候他憤怒說出口的那一句話——
我要的不是你常常回來看我,你懂不懂!
當時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說,更不懂他為什麼突然發怒。現在,她終於瞭解。
「我……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以為他只拿我當妹妹看待……」她幾乎要哭出來了,神情無措又慌亂。
「你當然不知道!」李玉華嗤聲道,「他對你的好,你全當作是應該的。你曾留意過他的心情、他的孤單和落寞嗎?不,你眼裡只有你自己!原本以為性子孤淡的你,可能永遠學不會如何愛人,沒想到你竟然談戀愛了!這對偉丞的打擊有多大,你知道嗎?」
面對李玉華的責備,黎羽繼發現自己一句話也無法辯駁。她確實不會體會、瞭解偉丞哥的心情,也總是抱持著淡然的態度看待他們之間的關係。她知道他對她好,但不容許自己過度親近、依賴他,只因心底深處無法釋懷的傷口。
見她默然無語,李玉華繼續說道:「偉丞始終靜靜地等待,等待你終有一天會發現他的心意,縱使是微乎其微,他也不在乎;甚至只要能待在你身邊,他就覺得很幸福、心滿意足了。」
話說到這兒,李玉華勾起一抹嘲諷的嗤笑,眼裡卻毫無笑意地直視著黎羽纖。「誰知道你不但懂他,還交了男朋友,他僅存的一絲期盼與等待乍然成空;這樣的打擊將他推向死亡之路!」
「我……我不是存心的……」 黎羽纖小臉一片死白,毫無血色的唇瓣抑制不住地抖動著,一雙大眼泫然又惶恐地瞅著李玉華。
看著她這副樣子,李玉華僵硬地別過頭,語氣苦澀、哽咽,「我明知道不能怪你,也不該恨你,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話落,她隨即淚如雨下「難道我就不能取代你嗎?他何苦如此!沒有了你.他還有我啊!」她一字一句皆出自心底最深、最痛的吶喊。
黎羽纖淒然無語,心揪痛得幾乎要窒息、她雖無心,卻已然傷害了兩個人……不!她還害死了一個人!
病房內霎時籠罩著一片哀寂沉凝的氣氛,直到李玉華止住了傷痛的啜泣聲——
「偉丞的後事我會處理,這件事結束後,我準備回老家雲林,以後可能碰不到面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地道。話一說完,沒再看黎羽纖一眼,迅速地轉身離去。
黎羽纖怔忡失神地呆坐著,眼神空洞,全身彷彿已無知覺。就連朱芸妮悄悄走進房裡,她也仿若無觀。
朱芸妮紅著眼,走到她的床前,心疼地看著她呆愣的模樣。方才李玉華說的那些話,她站在門外全都聽到了。她原本想衝進來阻止李玉華告知趙偉丞的死訊,卻已經來不及。沒想到她因此聽到了整個車禍事件的內情。
「羽纖,別這樣……偉丞哥的死不能怪你,你別胡思亂想……」她開始勸她。
然而,任憑她說得口乾舌燥,黎羽纖依舊沒半點反應,只是一徑地以空洞無神的眼直視著前方。
最後,朱芸妮不得不放棄。她歎了一口氣,心想,現在也許只有谷學長才能說得動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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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朱芸妮意料的,谷清揚的話對黎羽纖也起不了絲毫作用,她像是把自己封閉起來,任何人跟她說話,她都恍若未聞。
朱芸妮意識到這次情況顯然很嚴重,卻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更可憐的是谷學長,他用盡了所有辦法、傾盡滿腔柔情愛意,換來的只是黎羽纖宛若陌生人的注視。
短短數日,谷清揚迅速憔悴了不少,雙頰明顯地消瘦,原本湛然的黑眸已不再閃亮,有的只是黯然。不解和痛苦。看在她這旁觀者的眼裡,也不禁為他感到心疼。
但令人感動的是,他始終沒有放棄,只要一有空,他便會飛奔至羽纖身邊,在她耳邊呢哺吐露情衷,不停地勸慰她、安撫她。
這一日,結束醫院的工作之後,他依舊來到黎羽纖的病床邊,兩手合握著她的小手,盈滿深情與憐惜的眼直凝住她的小臉,低低地喃語:
「羽纖,求你不要不理我!看你不言不語、失魂落魄的模樣,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嗎?要怎樣做你才能放開心、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為你做到。」
朱芸妮在一旁看著,心下也是一片揪然。忽然間,她瞥到黎羽纖的雙眸閃爍了一下,失焦的視線突然凝聚,轉移至谷清揚身上,面無表情的臉終於有了變化。
谷清揚顯然也注意到了,兩人喜不自禁地同聲喊道:「羽纖!」
黎羽纖只是靜靜地凝視著谷清揚,眼裡彷彿閃著淚光。好半晌,她終於開口:
「清揚……我們分手吧!」
簡短的一句話,像是平地一聲雷,將谷清揚和朱芸妮震得無法言後。空氣彷彿在瞬間凝住了,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為什麼……」好半晌,谷清揚才自強大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低啞的聲音飽含著濃烈的痛楚。
黎羽纖沒有回答,只是抽出自己的手並別過臉,不再看著他。
「是因為趙偉丞嗎?我不懂!感情的事本來就無法勉強啊!」他不死心地低喊。
「你走吧!我想休息了。」淡漠的語氣表示她不願多談,然而,淚早已無聲滑下。
谷清揚痛苦地擰緊眉,雙手緊握成拳,如一尊雕像般動也不動。
許久之後,他低聲地說了句:「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的,我絕不允許一個死人埋葬了你的心!」說畢,他像只負傷的獸,微微佝僂地走出病房。
朱芸妮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她不由得慶幸自己和喬書安沒遇上如此複雜的狀況。
愛情的世界裡只容得下兩個人,至於多出來的那一位,注定受傷;但以死作為終結免不了釀成遺憾,畢竟誰也不想刻意傷害誰。
==========
住院第十天,黎羽纖失蹤了!
朱芸妮早上醒來,看見病床卜空無一人,還以為她只是出去走走罷了。然而,一直到中午,仍不見她的人影。
她開始慌了,著急地四處找人,問遍十樓所有的護士小姐,卻都沒有人看到羽纖。最後,她只得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谷清揚。
「你先回你住的地方看看。」谷清揚鎮定地說著,「我也會請半天假,我們分頭去找。無論怎樣,都一定要找到她!」
這一找,他們一直找至晚上十點,卻仍一無所獲。
「羽纖到底會去哪裡呢?她根本沒別的地方可去了,怎麼辦?我好擔心!」朱芸妮簡直坐立難安。
「別慌!我們再想想看她還有哪裡可去。」喬書安在一旁安慰著。今大中午,他一接到朱芸妮的求救電話,便二話不說地跑來幫忙找人。
「所有的地方我們都找過了,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哪裡可找!」
「她從前住的地方呢?」說話的是谷清揚,從剛才到現在,他始終沉凝著不發一語,只有那雙幽黯的黑眸,微微洩露了他心底的情緒。
「我去過了。」朱芸妮回答道,「那裡已經沒有人住,房東還在鐵門上貼了山租的紅紙。我想羽纖應該不在屋裡吧!」
朱芸妮話一說完,谷清揚隨即站起身,「你們先休息吧,我知道她在哪裡。」語畢,他迅速地轉身離去。
「喂,等等—一」朱芸妮趕緊出聲喚道,正想追上去時,喬書安攔住了她。
「不必跟了,清揚一定找得到羽纖,我認為該讓他們倆單獨談談。」關於清揚、黎羽纖及趙偉丞之間的事,從朱芸妮那裡,他多少也知道了一些。
朱芸妮愣了一會兒,書安說的沒錯,羽纖和谷學長確實有必要好好談談。
「但願他們能談出一個好結果……」她像是祈禱般地喃喃低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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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房間裡,靜寂無聲,只有牆角處,亮著一盞暈黃的小燈。昏昏濛濛的光線中,隱約可見一抹纖瘦的身影蜷曲成一團,窩在角落。
黎羽纖怔怔地呆坐著,腳邊散落著一本略微發黃的相簿,以及灑了一地的相片。
谷清揚走進屋裡,看到的便是這一幕景象。
他緩緩彎下腰,撿起照片,定睛一看,每張照片的主角皆是黎羽纖。從小時候一直到她上大學,完整地捕捉了她成長中每一階段的倩影;其中有幾張背而朝上,仔細一看,上頭詳細記錄著相片拍攝的時間。地點、事由以及她當時的心情,儼然像是一篇小小日記。可見紀錄者用情至深,想必這一定是趙偉丞精心製作的吧!
谷清揚知道自己應該感謝趙偉丞,但一想起他竟以結束自己生命的方法,企圖在羽纖的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他便恨起他來!他激烈的作法成功地讓羽纖一輩子也忘不了他,卻也因此留下難以抹滅的傷痕,再次讓她將自己封閉了起來。
不!他不會讓他得逞的!谷清揚忿忿地想著,他絕不會讓一個已死的人操縱他和羽纖的未來,他不信自己爭不過一個死人。
思及此,他扔掉照片,倏地彎下腰抱起黎羽纖
「啊!」黎羽纖驟然瞪大眼,驚呼一聲。直到此刻,她才察覺他的存在。
「你怎麼進來的?」她的神情很快地恢復原來的幽忽淡漠,眼眸低垂,沒再看他。
谷清揚沒有回答,只是緊抿著唇,抱著她走出房門外,來到了客廳。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的語氣開始有些急促,身體也扭動掙扎了起來。
「帶你離開這鬼地方,回醫院去!」 他瞇著眼道,繃緊的聲音像壓抑著什麼似的。
「我不回醫院!你放開我!」
她用力揮動四肢,掙扎著要離開,一個重心小穩,反而累得谷清揚跟著往前一傾,雙雙跌至沙發椅上,他高大健碩的身體結實地壓在她柔軟纖細的嬌軀上。
黎羽纖驚險了聲,猛一抬頭,視線忽地被斜斜鬆脫著、通往陽台的鋁門紗窗給吸引住了。想必這是他的傑作吧!她不禁在心裡苦笑。
「你回去吧!我是不會和你回醫院的。」輕輕地撒過頭,她幽幽地說。
毫無預警地,谷清揚伸手攫住她的下巴,扳過她的臉,怒沉地低喝:「你以為你這樣做能挽回什麼,他死了!用最懦弱、最卑鄙的方法銬住你的心,這種男人不值得你為他流淚、為他感到愧疚!」
「住口!我不許你這樣說偉丞哥!」她的眼淚進了出來,小手緊握成拳,「你不會懂的,這麼多年來,他始終默默地照顧我、保護我。是我不對,完全沒留意到他的心情……
「哼!」他鄙夷地輕嗤一聲,「他如果真有你說得那麼偉大,那麼,他就應該沉默到底,祝福我和你。但他沒有,他自私地以他自己認為愛你的方法將你推入痛苦的深淵,好讓你一輩子愧疚、一輩子忘不了他!」
「不要再說了!」黎羽纖難以忍受地捂起耳朵,「不管你怎麼說,我和你之間無法再繼續了。你走吧,外面還有更好的女孩子。」
她一味的躲避和退縮激怒了谷清揚,憤恨和痛苦混合著失去她的恐俱,積聚成一股驚猛的怒潮——
「就只因為他的死,你要將我們的愛情一筆勾銷?你犧牲了我以彌補對他的愧疚,那麼我呢?我在你心裡算什麼?你是怎麼看待我對你的感情?」話說到最後,他語氣激動得近乎咆哮,雙眸燃著兩簇炙人的火焰,似欲在她身上烙下印痕般直瞅著她。
看著他如此沉痛、憤怒的模樣,黎羽纖只覺一顆心正不斷地淌著血。但,儘管心痛難抑,她仍逼自己殘忍地道:「我從沒說過我愛你,不是嗎?」
空氣彷彿在這一瞬間靜止不動,只見谷清揚下顎的肌肉急劇地抽動,旋即爆出一串狂笑,「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放棄你,如你所願地離開、好成全你對趙偉丞的歉意嗎?不會的……我絕不讓那傢伙得逞,別忘了我說過的話,我既已認定了你,豈容一件荒謬可惡的事斬斷我們的感情!」
他的黑眸似火焚般異常的晶燦灼亮,深幽的眸底盈滿狂亂及情慾心的氣息,和平常迥然不同的模樣,教黎羽纖不禁起了一陣戰慄。
「我不要把你讓給一個死人……他沒有權利這樣困住你……」一串低吼之後,他倏地俯下身吻上她的朱唇.兩手像發了狂似的扯開她身上的衣服。
黎羽纖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待回過神時,上半身的衣物已被他扯落一空。
她剛想伸出手制止他,耳畔卻傳來他盈滿痛苦憂傷的低喃——
「我不要和你分手……你不能這樣對我……」
霎時,她只覺心中柔腸百轉,淚滾滾而下,抗拒的手不自覺地垂了下來。她緩緩地閉上眼,心想 就讓自己沉淪一次吧!明知醒來後仍是無解的僵局,但此刻,她願意將自己給他……
閉上眼,她什麼也不再想,只是任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身體完全佔有她的身體和她的心靈,感覺自己飄浮、沉淪在一處溫暖柔軟的所在;忘卻所有的矛盾、掙扎與優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6:20
第八章
伸手也無法構及的距離,是心的距離;若真的曾經那樣愛過,又如何能雲淡風輕地握手寒暄,然後含笑道別?
鈴鈴鈴……一陣響亮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蜷在沙發上的黎羽纖立刻驚醒。
抬頭一看,天色已暗了下來,壁上的時鐘顯示時間已近六點,這才驚覺自己竟然昏昏沉沉地發呆了一整個下午,所有的前塵往事就在她半夢半醒的冥思中——掠過。
意識到電話鈴聲仍不停地響著,她怔了怔,一隻手下意識地抹了一下臉,這才發現手上都是淚水,臉頰已一片儒濕。做了深呼吸調勻自己的情緒,她才拿起話筒。
「喂!」一開口她便被自己異常沙啞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傳來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今晚我打算讓寧寧住我這裡,不送她回去了。但她說要經過你的同意,等會兒我讓你跟她說!)
半命令式的語氣沒有詢問、沒有商量,他甚至連她的名都懶得說出口,她不禁感傷得又想哭,尤其在經過方纔那一場仿若夢境般的回憶之後。
她依稀聽到女兒椎嫩輕柔的嗓音,然而她根本沒聽進女兒所說的話,只是怔忡失神著。
直到谷心寧重複問了好多次:(媽咪,可不可以呀?)
此時,她才倏地回過神來。
「喔……當……當然可以呀!你在那裡要乖乖聽話,不可以惹爸爸生氣,知道嗎?」她趕緊清了清喉嚨回答。
谷心寧乖巧地答應了聲,正要掛電話時,她忽地又說:「寧寧,請爸爸聽電話好嗎?」 一會兒之後 谷清揚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有什麼事嗎?)
他依舊是生疏冰冷的語氣,彷彿當她是陌生人般看待……不,只怕他對待陌生人的態度都比對她要友善的多!黎羽纖不禁露出一抹苦澀中帶著自嘲的笑意。
「你……你明天會將寧寧送回來吧」憶起今大早上他們的談話內容,她怕他就這麼帶走女兒。
(你大可放心!我會透過合法又正式的手續取得寧寧的監護權。近日內,我會找律師辦理這件事,還有我們的離婚事宜。)
他堅定絕然的語氣教黎羽纖心口一揪,整個人都肅立起來。「清揚……關於寧寧監護權的事……我們再商量看看……好不好?」除了求他,她實在無法可想!
(我不認為有必要再商量!)
一句話堵死黎羽纖僅存的一絲企盼,跟著傳來電話掛斷的嘟嘟聲響。
黎羽纖仍兀自握著話筒,怔怔地呆坐著。無法接受自己失去了清揚的同時,還將失去女兒!這太殘忍了,他不能這樣付她!難道這就是他對她的報復嗎?
話筒緩緩自她的手中滑落,她忍不住掩面哭泣。懷了寧寧雖是一個意外,甚至不是她所欣喜期待的,然而,自她誕生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離不開她!
黎羽纖的思緒再度飄口過去,自那一晚纏綿之後,她總是刻意地避開清揚,真避不過時,也只是沉默冷淡以對。
她看得出他的痛苦、落寞和憔悴,也曾心疼地想投人他的懷抱裡。她並不是不愛他,只是始終無法打開自己的心結,她總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幸福,和清揚在一起,她便覺得對不起偉丞哥。
然而,躲了他兩個月,開學之後,她卻自己找上了他。因為,她懷孕了!
就那麼一夜,她便孕育了一個小生命,諷刺的是,她完全沒有當媽媽的喜悅。
對她而言,有了孩子只是使情況更複雜,她下意識地想排拒;清揚的反應卻和她截然不同,他消瘦的臉龐頓時燃起了希望與光亮,興奮地摟住她,並告訴她,他們應該結婚!
她更慌了!她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結婚,她的心仍困於對趙偉丞的愧疚中,這樣的她沒有信心能帶給清揚幸福,她甚至沒有當一個好媽媽的自信。
可她終歸還是屈服了,她實在無法殘忍地扼殺一個小生命,也不想讓小孩一生出來,便成了個單親孤兒。只是,在答應的同時,她的心仍是一片彷徨迷惑。
他們沒有舉辦盛大的婚禮,而選擇在法院公證結婚,由朱芸妮和喬書安當他們的見證人。
婚後,他在市郊買了一層公寓,至於他哪來的錢她完全不知道,也無心過問。他告訴她,他不打算回美國了,決定在台灣定居下來,T大也已確定聘請他當住院醫師;對於這一切,她仍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彷彿這些事都與她無關。 結婚並沒有解開她的心結,反而讓她更加愧疚難安,對於清揚百般的呵護。照顧,她完全無法領受,始終冷漠疏離,將自已困在一個無人能觸及的封閉空間裡。
這種情形一直維持至她生下了寧寧,仍然沒有任何改變。終於,在寧寧三個月大時,清揚再也受不了!他向她痛苦地怒號了一番之後,疲憊又落寞地告訴她,他決定回美國繼續深造,半個月後起程。
他的宣佈讓她驚慌、害怕又……心痛,她知道這一切全是自己造成的,卻還是無法說出一句挽留的話。她永遠記得他離去時黯然沉痛的神情……
往事悠悠如夢,回想至此,她再也承受不住了!她趕緊站起身,走進書房,現在的她亟須找事情做,以免讓自己陷入無法自拔的傷痛中。
於是,她打開電腦,接著從抽屜裡拿出筆記本。驀地,一隻紅色長形鐵盒映人她眼簾,她的視線乍時凝住不動,好一會兒之後,她才伸手緩緩拿出鐵盒。
掀開一看,裡面淨是一疊疊的信件。這盒了裡裝的全是清揚到美國之後,寫給她的信,每一封都傾訴著他的深濃愛意。壓在最底下的一疊,則是她的回信,只不過,她始終沒有勇氣寄出去。
當他不再來信時,她倏地慌了起來,並鼓起勇氣寄出她的第一封信;然而,信卻被退了回來,她猜想他必定是搬了住處,可他卻沒告訴她。從此之後,關於他的音訊,她全是由喬大哥那裡得知。原來早在那時,他對她已死了心、冷了情啊!
握著冰冷的鐵盒,她只覺自己的心就像鐵盒般冰冷。她的眼光迷濛、意識飄浮。然,心裡惟一清晰的念頭便是——她絕不能失去寧寧,她是她惟一僅有的,也是她和清揚之間惟一的聯繫,失去了她,她真的一無所有了!
明天……明天她得再找清揚談談,她喃喃自語著,也許事情還有轉機。一邊想著,她的頭又開始疼痛了起來,劇烈的抽痛讓她忍不住申吟出聲,她趕緊拿出隨時攜帶的止痛藥,以最快的速度塞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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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個天氣晴朗的秋日週末,黎羽纖很早便起床,一邊畫著插圖,一邊心神不寧地等待門鈴聲的響起。
她相信清揚不至於會騙她,一定會把寧寧送回來的。但直到過了中午,他仍未將寧寧送回家。她開始有些驚慌,心裡惴惴不安,再也坐不住了,便起身到客廳裡候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的不安也逐漸加深,從白天等到了夜晚,她焦慮得根本忘了要吃東西。她不知道谷清揚住哪家飯店,也不知該如何聯絡上他,除了等待,她完全無法可想!
時針指著九點時,門鈴聲終於響起,她飛奔也似地前去開門。 一打開門.谷心寧滿臉築笑地投人她懷裡,興奮又快樂地直喊著:「媽咪,我今天玩得好開心喲,爹地帶我到動物園看長頸鹿和大象喔,還有,Sally阿姨給我買了我好喜歡的芭比娃娃,很漂亮喲!」說著,她拿起一個包裝精緻的紙盒子遞到黎羽纖面前。
黎羽纖聞言,心裡不禁一陣揪然,原來他已經迫不及待讓寧寧和那位Sally小姐培養感情,他仍然是這麼的細心和體貼,只不過她已無福消受!
默默地垂下眼睫,掩飾眼裡的黯然神傷,她勉強自己甩開自傷自憐的情緒,然後蹲下身子,面帶微笑對著女兒柔聲道「寧寧,已經很晚了,你該上床睡覺了喔!」
谷心寧點點頭,隨即又轉過頭看著谷清揚,撒嬌地要求:「爹地陪寧寧好嗎?寧寧想聽爹地說故事。」
谷清揚疼愛地摸摸她的頭,忽地一把抱起她,微笑,「好哇!爹地陪你,還說故事給你聽,等你睡著了,爹地才走。」
谷心寧高興地歡呼了聲,一雙小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
黎羽纖抬頭望了谷清揚一眼,她原以為他會拒絕,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
「告訴爹地,你的房間在哪裡,小公主要進房嘍!」
谷心寧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父女倆笑笑鬧鬧地往房裡走去,渾然忘了黎羽纖的存在。
黎羽纖心裡又甜又苦、又喜又憂,可說是百味雜陳。寧寧顯然非常喜歡清揚,對於這個分離了五年的父親非但沒有陌生疏離感,反而黏他黏得緊。看來他不僅對女人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對小孩也很有魅力。
看著他們父女倆感情進展如此快速,她應該感到欣慰和高興,可她心頭卻升起一股惶惶然的愁緒。清揚已收服了寧寧的心,對於爭取監護權一事,又多了一分勝算,而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也不能做,她怕自己真會失去女兒。
懷著愁惶不安的心緒,她緩緩走至沙發坐下來,臉色蒼白、眼神飄忽地望著前方,心事重重地發著呆……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輕微的聲響驚醒發呆中的她,她迅速回轉過頭,正瞧見谷清揚高大的身軀悄悄地退出寧寧的房間,朝客廳走來。
他筆直地往大門走去,看也沒看她一眼。
黎羽纖趕緊站起身,飛快地奔至他面前攔住他,「清揚……能不能等一會兒,我……我有話和你說。」
谷清揚微抬眼皮,面無表情地睨她一眼,淡淡地道:「我們之間該說的話都在昨天早上說完了,如果你是要和我談寧寧的監護權,那你還是省省吧!我的決定是不會更改的。」
「你不能這樣一廂情願地決定寧寧的未來!」黎羽纖慌急了,「寧寧跟著你到美國去,若不能適應環境的話,該怎麼辦?」如今,她只能試著跟他說理。
「小孩子的適應能力很強,過一段時間,她便會如魚得水;況且有我和Sally陪在她身旁,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擔心。」谷清揚只是微挑著眉,不當一回事地回答。
「那……那個Sally小姐對寧寧而言還是個陌生人,你能把握她們處得來嗎?」她接著又反駁。
「這你更加大可放心,Sally對小孩一向很有辦法,如果你看到她們今天在一起玩得不亦樂乎的情形,就不會問這種問題!寧寧對Sally很有好感。」他仍是一副不以為然的閒適表情。
黎羽纖心口微微一擰,她無法否認他的話,寧寧今天確實玩得很開心,提及Sally時,也無半點排斥的情形。
但她沒有放棄,絞盡腦汁繼續思索著能讓他改變決定的理由,毫不理會頭部開始傳來一陣隱隱的抽痛。
「就算真是如此,可寧寧畢竟和我共同生活了五年,一天短暫的相處井不能代表什麼,我是她的母親,這種至親的感情是無法被取代的。」
只見谷清揚撇唇一笑、微帶嘲諷,「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過重要了!孩子是善忘的,也許短時間內她會想念你,但外界新奇的事物太多,日子一久,她的注意力很快地就會轉移;更何況她還有我這個父親陪著,加上Sally的溫柔慈愛,我相信她會順利度過這個過渡時期。」
他的話深深刺傷了她,只要一想起他和寧寧、以及Sally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她忽覺滿腔苦澀淒然,他是鐵了心要從她身邊奪走寧寧、要讓她痛苦難當。而他成功了,此刻,她不只心痛,頭痛也跟著加劇了。
「你這麼做是存心想報復我嗎?我知道你恨我,但——」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谷清揚冷冷地截斷她的話,神情一轉為冷凜,「我對你再也無法產生任何情緒,哪來的恨?更遑論報復你這種可笑的說法,我不做毫無意義又浪費心神的事。」
他譏消冷漠的話語讓黎羽纖的臉色更加蒼白,頭痛在瞬間加劇到無法忍受的地步。她咬著唇,纖瘦的身子微微一晃,頃刻間便要往後倒去——
谷清揚眼明手快地圈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不自覺地蹩起濃眉,擔憂地望著她異常蒼白的臉色,接著二話不說地抱起她,將她放在沙發上。
「你怎麼了?」他低沉的噪音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我……我的頭好痛……」 她的頭彷彿有千軍萬馬在裡面奔馳,痛得她唇色發白、眉眼緊蹩。
她顫抖地伸出手,自衣袋內掏出一小瓶藥罐,倒出兩顆藥丸,就這樣乾吞下去。
谷清揚看了一眼藥罐,黑眸倏地瞇起,他是個醫生,自然知道她服用的是藥性頗強的止痛藥,若不是疼痛的情況非常嚴重,醫生通常不會使用此種藥物。
她的頭痛情形持續了多久?醫生到底怎麼說的?儘管心裡有好多疑問,但他提醒自己——凡是關於她的事情再也與他無關,他不須過問。
然而,看著她緊閉著眼、秀眉顰蹩的痛苦模樣,他的心不禁泛起一股熟悉的揪痛感,黑眸也不自覺地浮上一抹心疼、憐惜的幽芒。
黎羽纖緊閉著眼,是以沒看到他眼裡熟悉的深情款款。好半晌後,她徐徐吐出一口氣,悠悠地睜開雙眸。
一剎那之間,谷清揚又迅速回復到原本淡漠的表情。
「你頭痛的毛病有多久了?」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
多久了?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六年前那一場車禍後的事了吧!剛開始只是輕微的痛,發作的次數也不密集,直到最近二年多來,疼痛一次次加劇,次數也越來越密集,到最後,痛得受不了的她只好求助醫師。
T大腦神經科主任建議她做個電腦斷層掃瞄,因為她頭痛的程度太過嚴重也極不尋常。但她總認為這只是那場車禍的小小後遺症罷了,不需如此大驚小怪,所以她始終只以止痛藥控制疼痛。可這幾個月來,止痛藥的效果越來越有限,她必須增加劑量才能收到減輕疼痛的效果。
關於這些事情她當然不能讓他知道,她怕他會以此作為爭取寧寧監護權的籌碼。
「沒什麼,只是一般的偏頭痛罷了!」她輕描淡寫地帶過。
谷清揚看得出她有事瞞著他,她迴避的淡漠神情讓他憶起不愉快的往事,他的神色倏然沉冷了下來,表情顯得更加冷漠疏離。
「既然你已經沒事,我也該走了。」他聳聳肩道。
「等等……」黎羽纖趕緊喚住他,「清揚,我再求你一次,別跟我爭寧寧的監護權,我真的不能沒有她!」
「我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的語氣已顯得有些不耐煩。
他那沒得商量的決絕語氣讓黎羽纖急得幾乎快哭了出來,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揪住他的衣袖,神情揪然地問:「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跟我爭寧寧的監護權?你就要娶Sally了,不是嗎?你們會有其他的小孩,不差寧寧一個,為什麼你還要跟我爭?」
她的聲音因痛苦和絕望而顯得低啞不已,一雙迷濛水眸困惑不解地瞅著谷清揚。
被她這麼一問,谷清揚高大的身體驀地一僵,神情也登時黯凝。
是呀,為什麼他非得跟她爭寧寧的監護權不可?
這個問題他也問了自己不下數十次,然而,他始終找不到答案。最後,他決定不再去想這個問題,他只需確定他要寧寧的監護權即可。
他微瞇著眼盯著黎羽纖,無視於她佈滿哀傷的小臉,面無表情地道:「我的理由很簡單,寧寧是我的女兒。」 語畢,他用開她的手,逕自走出大門。
黎羽纖怔怔地看著他離去,她知道他是絕不會改變主意。那麼,她該怎麼辦?
一邊尋思著,她一邊惶惶不安地在客廳甲來回走著。半晌後,她頹然地放棄了。或許她該找芸妮幫她想想辦法,芸妮一向很有法子,喬大哥又是清揚的好朋友,說不定他們能讓清揚改變主意。
思及此,她稍稍感到一絲安慰,明天她得跑一趟芸妮的家,她的希望全繫在芸妮和喬大哥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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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谷學長要和你離婚!」 朱芸妮瞠大眼不敢置信地嚷嚷著。幸虧她這會兒是在自個兒家裡,否則那驚天動地的叫喊聲,不嚇到別人才怪。
黎羽纖神情黯然地點點頭,「他這次回來主要就是為了這件事。」
「怎麼會這樣呢?」朱芸妮蹩眉低語,接著倏然瞪大眼看著黎羽纖問:「你答應他了嗎?」
黎羽纖露出一抹苦笑,「他的心意堅決,我能不答應嗎?況且他已有了Sally,和我離婚後,他就要和她結婚了。」
「羽纖,你怎麼可以答應得那麼快,也許事情還有轉圓的機會啊!」朱芸妮不禁替她著急。
「我沒你那麼樂觀。」她苦澀地撒了撤嘴,「清揚的心已不在我身上,又何須強留他?而且……我今天來找你,並不是為了這件事。」
「還有什麼事會比這件事更重要?」
黎羽纖咬了咬唇,「除了離婚之外,清揚他還要寧寧的監護權,這件事我說什麼都不能答應他,對他的態度非常堅決,我根本無法可想,所以才來找你。」說著,她秀眉緊蹩,雙眸盈滿希冀地望著未芸妮。「你也知道我不能沒有寧寧,我已經失去了清揚,不能再失去寧寧了。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或者……讓喬大哥勸勸清揚?」
「沒想到谷學長會這麼做!他怎麼變得這麼冷酷,狠心拆散你們母女!」朱芸妮不禁有些忿忿然。「這件事恐怕書安也勸不動。」收斂起憤慨的情緒,她認真的思考著。
驀地,朱芸妮微瞇起眼,眸中閃過一抹精光,勾起唇角狡黠地笑道:「這還不簡單,只要你不答應離婚,寧寧的監護權便沒有歸屬的問題,你大可放心。」
「這樣做好嗎?我怕清揚他不會就此作罷。」黎羽纖有些猶豫。
「別擔心。離婚得夫妻雙方都同意才能成立,他拿你沒轍的!」
「這樣做……他一定會恨死我的!」
「你若真想保住寧寧,就只有這個辦法了。」朱芸妮認真地道。停頓了一下,她接著又道:「如果他真的愛Sally,非得離婚不可,那麼你就有機會和他談判,也許他會為此放棄寧寧的監護權。」 其實,她真正的用意是希望能幫羽纖挽回谷清揚,她就是無法眼睜淨地看著本該是一對有情人就此分離。只要沒離婚,兩人復合仍然有希望,他們之間不該就這麼結束。這個辦法也許可以讓他們的婚姻置之死地而後生,對羽纖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別再猶豫了,這是惟一的辦法了!」朱芸妮加重語氣的說。
「那好吧……我就照你說的試試看。」黎羽纖終於同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6:53
第九章
愛情,放手很難,不放手很苦:最後只能在兩者之間搖擺顛仆……
翌日,谷清湯難得主動找上門來;省去了黎羽纖不知該如何開口約他的煩惱。
隔著長几,兩人像陌生人似的對坐著,谷清揚面無表情地拿出一份離婚協議書。
「在上頭簽下你的名字,我們的婚姻關係就正式宣告終止。」
黎羽纖臉色微微發白,雖早已知道會面臨這一刻,但此時真正面對,她的心仍無法避免的狠狠揪了下。她低下頭看了離婚協議書一眼,他那飛揚俊逸的字跡格外地刺痛她的眼,再往旁一看,他連證人攔都找人填好了。那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他沒找喬大哥當讓人,或許是怕喬大哥會勸他改變主意吧?
她微勾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苦澀笑意,原本她會不吭一聲地簽下這份離婚協議書;但為了寧寧的監護權,她不能簽!深呼吸了一口氣,她將離婚協議書推回谷清揚面前,眼睫低垂,「很抱歉,我不能簽。」
谷清揚聞言倏地挑高一眉,墨瞳跟著銳凜地瞇起,「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能讓我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嗎?」
「我……我不同意寧寧的監護權歸你!」她鼓起勇氣抬眼直視著他,照著芸妮教她的方法說道。然而,她的雙手卻不自覺地揪緊裙擺,顯示出她心裡的緊張。「我不會離婚的……除非……除非你將寧寧的監護權讓給我!」
谷清揚一雙黑眸迅速轉為陰鬱黯沉,冷凜中隱隱燃著兩簇火苗,不知怎地,她的話讓他頓覺躁怒不滿。方才聽她說不願意簽名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起了一絲不該有的欣喜,而她竟只是該死的為了寧寧的監護權!原來,她之前口口聲聲說愛他都是假的,也許也是為了寧寧她才這麼說的。
意識到自己再次陷入對她又愛又恨的情緒中時,他悄悄握緊拳頭,理智地提醒自己,他要的是離婚,而不是這該死的莫名其妙的情緒波動。然而,胸口翻湧的滾怒潮混合著莫名的鬱悶,像野火燎原似的無法遏止……
「你以為這樣威脅我,就能得到寧寧的監護權?」他的嗓音低柔得近乎危險,黑眸冷冰冰地盯著她。
黎羽纖教他陰鷙沉冷的表情給懾得心口一陣戰慄的狂跳,但她仍強自迎視他如冰刃般的眸光,穩住顫抖的身軀,「我、我沒有別的選擇,是你逼我這樣做的。」
他輕揚嘴角、抬眉冷笑,「我勸你最好別這麼做,否則到最後恐怕你連寧寧的探視權都會喪失。」冰冷的語氣透著濃厚的威脅意味,她越是想得到寧寧,他越是不放手。
從前她的心裡只有趙偉丞,現在,她最在意的仍不是他。明知自己不該和女兒吃醋,但心頭那股來勢洶洶的憤怒和酸味讓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壓抑了多年的情傷在這一刻全數爆發。他渾然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只想讓眼前這教自己又愛又恨的女人嘗嘗多年來他所受的苦,彷彿看著她痛苦,他受傷的心便能得到一些撫慰。
面對他無情冷酷的威脅,黎羽纖只覺背脊驀然一涼,渾身冷然一顫。她回瞠著眼看著他,呆怔了好半晌,才自微微抖顫的唇瓣中擠出斷斷續續的話來:
「我……我並不想這麼做……若不是你執意奪取寧寧的監護權,我願意成全你和sally小姐……雖然我並不想離婚……」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失神地喃喃自語,聲音低微暗啞得讓人聽不清。
然而,谷清揚卻是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
剎那間,他的心狂猛地悸動了一下,一股熟悉的深情愛戀漲滿胸臆。
但他很快地就冷靜下來,他該死的到底在想些什麼?幾天以前,他還斬釘截鐵、冷情決絕地向她宣告他要離婚的決定,沒想到才短短幾日,他竟有些心意動搖,甚至在剛剛那一瞬間,心頭還閃過不要離婚的念頭,這真是太荒謬了!
他著實對自己又惱又氣,恨自己仍無法對她忘情。他定定地凝視著她,深邃的黑瞳閃動著複雜的眸光,似抑鬱。似晦黯,又似掙扎般的痛苦……
好半晌,他雙眸倏然一瞇,硬下心腸排除不該有的一切情緒。他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挽留他只是為了寧寧,並非真是因為愛他。況且,他已做了選擇,又怎能忘了對Sally的承諾。他必須狠下心來,結束這一段令人神傷的婚姻和感情,一旦拖得更久,他怕自己的心又會無法控制地繫在她身上,再一次為她心碎神傷!
思及此,他又恢復冰冷淡漠的神情,撇著唇冷冷地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現在馬上簽名,仍可保有寧寧的探視權。」
黎羽纖白著一張臉,櫻唇微顫,睜著一雙淚水盈盈的大眼瞅著他。他的威脅教她害怕,可一旦她簽了名,就真的失去女兒了! 百般掙扎之後,她決定仍依芸妮的話去做,也許他只是嚇唬她罷了。
「我……我還是不能簽。」她垂下眼睫,堅定地搖著頭。
谷清揚瞇緊眼,牢牢地盯視她,微勾起唇角,逸出一聲冷笑,伸手取回桌上的離婚協議書。「別說我沒警告過你,你這樣做只是在拖延時間,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知難而退,到時候別怪我不通人情!」
「我們……一定要這樣嗎?曾經相愛一場,為什麼現在卻像仇人似的……」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她顫抖地低語。
谷清揚聞言,身子驀地一僵,接著霍然抬起頭來,眼神凌厲犀銳地掃射向她,「我們曾經相愛嗎?」他反問一句,嘲諷中帶著咄咄逼人。「我以為從頭至尾都是我一個人自作多情罷了!」
「不是這樣的!」黎羽纖急急辯白道,他眼中的恨意與責備讓她驚惶。「從前我不說……是因為我對自己的感情沒有自信,後來又發生偉丞哥——」
「我不想聽你和他之間的事!」他立即截斷她的話。只要一聽她談及趙偉丞,他就無法控制心中燃起的憤怒與嫉妒之火。「我對以前的事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甚至連回憶都懶得想起。」
說罷,他腳步如風地邁向大門外,砰的一聲巨響,宣告他的離開。
黎羽纖怔怔地望著合上的門,好半晌無法回神,她真的保住了女兒嗎?為什麼心底那股恐懼、寒冷的感覺反而更加擴散了開來?清揚恨她!她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的恨意,這讓她的心如被荊棘刺傷,痛楚難言。
她該怎麼辦?她不要他恨她!又不想放棄寧寧,她到底該怎麼做?
她在心底無聲地吶喊,然而,回應她的是頭部一陣陣的抽痛、暈眩,接著眼前一片模糊,她眼中的景象彷彿一分為二地兜旋著,耳中還伴隨著嗡嗡嗡的轟鳴聲。
難過地申吟了聲,她抱住頭,無力地閉上眼。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這幾天她開始出現視線模糊及耳嗚的現象,知道自己應該看醫生,止痛藥也快沒了,但寧寧的事一天沒解決,她便無心處理自己的事情。也許,也許這只是這陣子她心緒焦躁、精神不安所引起的症狀罷了,應該沒甚麼大問題,她這樣安慰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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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羽纖終於明白谷清揚何謂讓她知難而退的辦法。自那天起,連續一個星期,他接女兒放學後,並沒送她回公寓,而是帶她回他的住處,只讓寧寧以電話和她聯絡。
他刻意隔離她和寧寧,而她卻無計可施。她沒有權利阻止他的行為,因為他是寧寧的爸爸,他們的婚姻關係依然存在,他這樣的作為別人也無可置疑,總歸一句,這只是他們的家務事,根本沒有人可以幫得上忙。
黎羽纖徹底嘗到被孤立的滋味,她試著在電話中和他講道理,但他總是很快地掛斷電話。終於,她再也忍無可忍了!
這一天,她很早便到幼稚園接寧寧,這才發現寧寧已經轉校,她震驚愕然不已,沒想到清揚會採取這種手段!面對老師不解、狐疑的眼神,她只能強忍著痛,擠出一抹倉惶的笑,卻不知如何解釋孩了轉校,她這個做母親的居然不知道。
她狼狽踉蹌地轉身離開,眼裡滿是驚惶之色,一顆心彷彿被挖了個洞,倉皇無助地欲哭。她沒想到清揚會這樣對她,他成功地將寧寧從她身邊偷走,讓她來不及防備,而地竟該死的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她臉色蒼白、又驚又慌地駕著車子在街上奔馳,心裡、腦海裡想的都是她該怎麼找回她的寧寧。不知不覺地,她駕車來到朱芸妮的家門口。
她像瘋了似的接著門鈴,一看到朱芸妮出來,立即奔向前一把抓住她,驚慌地迭聲喊:「芸妮,你一定要幫幫我、一定要幫幫我,清揚他把寧寧帶走了……」
「你別急!有事慢慢說。」她連忙安撫,她從沒看過她如此慌亂無措的模樣。
「我怎能不急!寧寧轉校我卻不知道,我已經好多天沒看到她了,清揚他是存心的,我不答應離婚,結果還是失去了寧寧,到底我該怎麼做?清揚一定是恨透我了才會這樣對我……」黎羽纖幾近狂亂地大喊,情緒激動得元法平息。
朱芸妮心中雖然驚駭,卻仍鎮定地安撫她,「羽纖,你別激動,我們先進屋裡去再好好想辦法。」說著,她拉起她的手.想將她帶進屋裡。
黎羽纖卻動也不動,神情有些恍惚地猛搖頭,「不、不,我再不快點找到寧寧,也許她就要被帶到美國去了……不行!我要到醫院找清揚,叫他把寧寧還給我!
說著,她倏地掙脫朱芸妮的手,轉身便要離開;驀地,一陣強烈的暈眩攫住她,視線瞬間模糊重疊,她步履搖晃了一會兒,覺得天地彷彿旋轉了起來,努力想睜大眼看清楚前方,卻只是換來眼前一黑,下一刻她已然昏厥過去,在即將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她彷彿聽到芸妮憂急慌亂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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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悅大飯店
位於十一樓,屬於小家庭式的寬敞套房裡,溫暖暈亮的燈光.色澤柔和的地毯,嫩黃色的印花沙發裡,蜷著一條小小身影,桌几上擺著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營養午餐,卻是完好無缺,沒被動過一口。谷心寧手裡抱著小白兔娃娃,秀麗可愛的小臉蛋不快樂的低垂著,整個人窩在沙發裡動也不動,一旁坐著束手無策的Sally 谷清揚回到飯店,打開門看到的便是這一幅景象
Sally一看到他,立即上前接過他的公事包,順勢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谷清揚聽完她的話,濃眉微微蹩攏,臉龐浮上一層擔憂之色。他走到谷心寧身邊坐了下來,輕輕將女兒拉人自己的懷裡。「為什麼不吃飯?Sally呵姨很擔心呢!爸爸餵你吃好不好,」他柔聲道,一邊輕撫女兒柔細的髮絲。
谷心寧抬起頭看著他;秀氣的小小眉心微微擰蹩,紅潤的小嘴也悶悶不樂地抿著。她只是沉默地搖頭代替回答,一雙圓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著谷清揚看。
谷清揚心中倏然一動,眼前這張美麗細緻的小臉和羽纖簡直如出一轍,尤其是那雙烏黑水亮的瞳眸,世間再也找不到如此相似的了。就連那蹩眉抿唇的神情,都和羽纖一模一樣。
霎時,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執意要取得寧寧的監護權。沒有了羽纖,他還有寧寧。他對羽纖的愛已經達到一個男人所能愛的限度了,他不再對她抱任何指望;但寧寧不同,她是他的女兒,會毫無保留的愛他,他可以將對羽纖的愛完全轉移至寧寧身上,井獲得全心的回應。寧寧對他而言,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他輕捧起女兒的小臉,再次柔聲說;「寧寧為什麼不開心,可以說給爸爸聽嗎?」
谷心寧扁了扁嘴,悶悶的說:「我想媽咪,我要回家!」
谷清揚臉色微微一黯,「寧寧不喜歡跟爸爸在一起嗎?」
谷心寧搖搖頭,「寧寧喜歡跟爸爸在一起,也想跟媽媽在一起,為什麼我們三個人不能住在一起?」她認真地問,大眼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谷清揚。
谷清揚無言以對,黯然的黑眸迅速和Sally對看了一眼。
「寧寧不喜歡Sally?阿姨陪你嗎?」Sally朝她眨眨眼,略帶俏皮地道,有意借此轉移這敏感的話題,為谷清揚解圍。
寧寧靜靜地看著Sally好一會兒,然後垂下眼睫,小小聲地說:「我喜歡Sally阿姨,但我更愛媽咪,我想要跟媽咪和爹地在一起,像其他小朋友一樣。」
此話一出,整個氣氛更顯尷尬沉凝。饒是sally這樣大方爽朗的女子也不禁感到有些不自在。
谷清揚投給Sally充滿歉意的一眼,低下頭對女兒嚴肅地說:「寧寧,爸爸和媽咪不能在一起了,你以後得跟著爸爸和Sally阿姨,爸爸要帶你到美國去,那裡有爺爺奶奶,他們會很疼你的。」
谷心寧的嘴扁得更厲害了,小小的頭猛搖,眼裡還閃著淚光,「我不要去美國,我不要離開媽咪!爹地,你帶我回去找媽咪好不好?」稚嫩的嗓音隱隱帶著哭音,小臉憂愁地皺緊,渴切地望著谷清揚。 一旁的Sally看了都不禁感到一陣心疼。
「不行!」谷清揚神色陰鬱,說什麼他都要帶走女兒。
谷心寧見他沉著一張臉,小嘴倏地一扁,成串的淚珠滑出眼眶,轉身跳下沙發,衝進和起居室相連的臥室裡。
Sally見狀,不由得輕歎一口氣,她轉過頭面對谷清揚,微蹩秀眉,「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畢竟寧寧和她的媽咪已經相依為命了五年,她們母女之間的感情恐怕不是我能替代得了的!」
「這只是時間的問題,過不久她會習慣的。」他皺著眉,不以為然。
「是嗎?」Sally仍抱著懷疑的態度,「我總覺得強硬分開她們母女倆實在有些殘忍,你的妻子……呃……她只剩下寧寧了,我們能不能——」
「想都別想!」谷清揚霍地低吼一聲,截斷她的話,「寧寧是我的女兒,絕對得跟著我,她的監護權我是要定了!」低沉的嗓音透著一股溫怒和堅決。
Sally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認識他也有三年了,她從未看過他在她面前動過氣,情緒顯得如此激動。她不懂他為何堅持要奪得女兒的監護權?真的只是因為父女之間難捨的血緣至親嗎?
「為什麼你非得要寧寧跟著你不可?」她忍不住問,「你捨不得她,可以常常回來看她呀。在法律上、你扔是她的父親,沒有人能阻止你回來探望女兒。」
谷清揚煩躁地抓著頭髮,不耐煩地道:「我說過,我要我的女兒跟在我身邊!」
「我知道你喜歡孩子,我們結婚後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又何必跟你的妻子爭奪女兒?身為母親一旦失去孩子,她會很痛苦的!」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場,她非常瞭解寧寧對黎羽纖的重要性,一個星期沒見到女兒,想必她此刻一定是心焦如焚。
「別再說了!我決定的事絕不會更改。」谷清揚臉色沉冷,依舊無動於衷。
見他如此執拗,她心中驀地有所領悟。這幾天,她常常看到他盯著寧寧發呆,黑瞳中總不自覺地流露出深情眷戀的眸光,彷彿透過寧寧的臉看著某一人似的。
起初,她還以為,他是太愛寧寧了,畢竟父女倆分離了五年;可漸漸地,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看著寧寧的眼神不單只是父親對女兒的疼愛,那裡面還透著許多複雜的情緒。當時,她有些納悶不解,可現在她豁然明白了。她見過黎羽纖一次,雖僅只一次,卻也留下深刻的印象。能讓清揚愛得如此深刻又痛苦的女人,她怎能不仔細看清楚?這是女人的本能!
而寧寧顯然傳承母親的容貌,那酷似黎羽纖的眉眼讓人一看,就知道她們之間的關係。儘管難過,但她不得不承認清揚確實是藉著寧寧的存在思念著黎羽纖,他仍然愛她,只不過自己並沒發覺罷了!這就是他堅持要奪得寧寧監護權的原因。 「清揚;你有沒有認真想過;你為什麼非要寧寧不可?」她深深地凝視著谷清揚,語重心長地道,接著深呼吸了一口氣,「我認為你是想在寧寧身上尋找黎羽纖的影子,你對她根本無法忘情!」
彷彿被說中心事,谷清揚渾身猛然一震,眸光倏地黯沉,下顎的肌肉也隱隱抽動,「沒這回事,我早已經對她死了心!」他的聲音顯得急促而緊繃。
她無奈地笑了笑,「或許你應該再仔細想想,你要的人是誰,趁一切都還來得及之前!」她不要勉強得來的感情。她站起身走向另一間寢室,在關上門之前她停下動作,背對著他低啞地道:「如果……你最後仍選擇了我,我會毫無猶豫地嫁給你……我愛你,你明白的!」
谷清揚愣愣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Sally的深情讓他汗顏。他無法否認自己對羽纖仍糾結著難解的愛恨情纏,但他是真心想要斬斷這一切,他相信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他一定可以徹底對羽纖忘情。
他不能負了sally對他的感情。也許、也許他該考慮放棄寧寧,早日辦妥離婚手續,然後帶Sally問美國去;他怕待在這裡越久,自己的心就越不受控制!
然而,這樣想的同時,他的胸日卻泛起一陣一陣。連綿不斷的揪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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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羽纖醒來時,首先映人她眼簾的是朱芸妮擔憂驚惶的臉龐。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皮,沉重的頭部隨即傳來一陣陣隱隱的抽痛。環視週遭一眼,她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裡。
「我、我怎麼了?怎麼會在醫院裡?」她努力地掀動唇瓣,試著讓乾澀的喉嚨發出聲音。她只記得她正急著想找清揚要回寧寧,接著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覺。
朱芸妮神色凝重地望著她,好半晌才開口:「你突然暈了過去,是我送你到醫院來的。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黎羽纖輕輕地搖搖頭,「只是頭痛罷了,我不能繼續待在這裡,我得去找清揚,叫他把寧寧還給我!」說著,她一邊掙扎著想要下床。
朱芸妮連忙阻止她,「羽纖,你不能離開這裡,你的症狀並不是一般的偏頭痛,得趁早開刀治療呀!」情急之下,她沒頭沒尾、慌張地說道。
黎羽纖登時止住動作,瞠大眼抬頭望向朱芸妮,「什……什麼意思?我得了什麼病,為什麼需要開刀治療?」
朱芸妮難過地咬著唇,不忍地看著她蒼白疑惑的表情,囁嚅半天,就是開不了口告訴她實情。「我……我請醫師過來一趟,他會詳細地向你說明。」她怕自己來說,話還沒講完就先哭了。
按了護士鈴交代幾句之後,她轉過身面對黎羽纖柔聲說:「待會兒幫你看診的是T大腦神經科主任,他是這方面的權威,一定會將你的病治好的!你現在什麼事都不要想,寧寧和清揚的事,我和書安會幫你處理好的。」
黎羽纖聽得出她語氣中隱藏的擔憂與沉重,心中突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就在她怔怔地發著呆時,頭髮半白的主任醫師領著幾名實習醫生及護士走進她的病房。
「精神還好嗎?這是你第一次突發性昏迷吧!」醫生走近床邊,關切地看著她。
黎羽纖只能虛弱地扯出一抹笑。
「有幾個問題我必須光問問你,最近有沒有發生過視線模糊、耳嗚等現象?」
黎羽纖微蹩著眉點點頭。
「這種情況有多久了?」
她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大概將近兩個星期左右。」
醫生點點頭,沉吟了半晌,紅潤的臉龐浮現一抹深思,鏡片後的柔和雙眼流露出嚴肅、凝重的眸光。「根據這些症狀,以及我們在你昏迷時所做的腦電圖電腦斷層掃瞄檢查,你的頭痛症狀並非一般的偏頭痛,而是……」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略微遲疑了下,「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黎羽纖全身不由自主地繃緊,她清了清喉嚨,力持鎮定,「我很好,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患了什麼病。」聽似輕快的語氣微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醫生露出一抹稱許的微笑,接著神色一整、嚴肅地道:「你的大腦內長了一顆腫瘤,壓迫住你的視神經,必須及早動手術開刀治療。」
腦瘤……黎羽纖震愣住了,她以為自己的頭痛只是車禍撞傷頭部的後遺症,沒想到竟是腦瘤!
「開刀治療後的情況如何?」她艱澀地吐出話來,就她所知,腦瘤的手術後情況有此可能會產生後遺症。
醫生的面色微微凝重了些,但仍坦言以告:「腦瘤發現得越早、診斷越早,治療的效果就越好。你的情況已拖延了一些時日,可能會有失明的危險以及肌肉無力、麻痺的現象,嚴重的話還會產生昏迷的現象。」
聞言,黎羽纖突覺耳中亂聲轟嗚,臉色更加蒼白,整個人倏地僵成如一尊石像。
昏迷?失明?她簡直不敢想像那種情形!這等於宣告了她的死刑!
「那樣的機率……有多大?」她微微顫抖地問。
醫生遲疑了下,略帶保留,「一半以上的機率,幸運的話也許不會發生這種情況。前提是得及早治療,勿再拖延時間。」
過半的機率,她能賭嗎?明知道自己只有接受開刀治療這條路可走,但一想起有昏迷和失明的可能,她不禁有些卻步,那樣的她有什麼資格爭取寧寧的監護權?
「如果,黎小姐沒有任何問題,接下來我們會為你做個腦血管攝影檢查,並安排手術時間。」醫生接著又道。 黎羽纖愣了一愣,好半晌才擠出話來:「能不能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想想看,明天我一定會答覆院方。」
醫生理解地點點頭,隨後帶著實習醫生和護士離開病房。
待一群人走去,朱芸妮焦急地喊:「為什麼不馬上動手術,這種病不能拖的!」
黎羽纖神情黯淡地看了她一眼,幽幽地道:「我不能馬上說動手術就動手術,我還有很多事沒解決。」
「還有什麼細比這件事更重要?」朱芸妮憂急地拔高了聲音,「你現在生了這種病,我不相信谷學長還狠得下心來跟你離婚,更遑論帶走寧寧!」
「我不要讓他知道這件事廠黎羽纖倏地睜大眼盯著她,兩手也緊抓住她的手臂,語氣急促,「答應我,別告訴他這件事,讓我好好想想該怎麼做!」
「為什麼不能讓他知道?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他的照顧與陪伴呀!」她實在不懂。
黎羽纖猛搖頭,「你不明白,我不要他同情我,更不想讓他看到我昏迷、失明的樣子!是朋友的話就聽我的,好嗎?」
看著她盈滿淚水的淒惶大眼,朱芸妮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我答應你就是了。但你也得答應我盡早接受開刀治療。」
她感激地望著她,勉強一笑,「過了今天晚上,我會告訴你我的決定。」
今晚,她會將所有事情理出頭緒來,才能安心地接受手術治療,沒有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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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個晚上徹夜未眠的思索,黎羽纖心中已有了決定。
這幾天日日夜夜無所適從的迷茫之感,就在昨天醫生宣佈她的病情,以及一整個晚上的自我滌慮中豁然開朗。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該怎麼做!
「給我幾天的時間,處理完身邊的事情後,我會回醫院接受手術治療。」
「你打算做什麼?」朱芸妮蹩起眉頭,
黎羽纖沒有馬上回答她,只見她的眼光悠悠地投向窗外不知名的遠方,好半晌才輕輕地吐語:「沒什麼,只是將一切做個了結,我已經決定讓寧寧跟著清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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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喬書安的幫忙下,黎羽纖找到了谷清揚居住的飯店,見到他和女兒……還有Sally。寧寧衝進她懷裡撒嬌,抱著女兒,她只覺胸口哽著一股欲淚的酸楚。短短數日,她便得做出迥然不同的決定,一個讓她心碎神傷卻也無可奈何的決定。
哄完女兒跟著Sally進入臥室後,她才轉身面對谷清揚。
兩人相對而坐,沉寂的氣氛一如數日前他拿出離婚協議書要她簽名的那一刻。
「找上我這兒,你一定有事委和我談吧!是個是你已經改變主意,同意簽字離婚?」谷清揚首先打破沉默,狀似慵懶的眼光凌厲地捕捉到她更顯蒼白的容顏。
幾天不見,她好像又瘦了、雙眼下還浮現著明顯的黑眼圈。看著她老弱疲憊的模樣,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抽,隱隱作疼口突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好殘忍,她必定是因為幾天不見寧寧才擔憂成這副樣子!
黎羽纖清清喉嚨,深吸一口氣回道:「你說得沒錯,我這次來確買準備簽字同意離婚……而且也同意寧寧的監護權歸你,我不再和你爭了。」平靜的語氣是她深思了一夜的結果。
谷清揚訝異地抬高眉,沒想到幾天前她還堅持不離婚、求他別跟她爭寧寧,今日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應該為此感到高興的;然而,此刻他非但毫無欣喜的感覺,竟還升起一股失落的悵然。
「真是讓人意外哪!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打退堂鼓。」他嘲諷地撇撇唇,借此排除心中那股無可名狀的悵然之情。「不過這樣也好,省去了我不少麻煩。」他跟著又補上一句。他再度拿出離婚協議書,推至黎羽纖的面前,「讓我們連戰速決吧!再過幾天我要回美國了。」他的語氣不自覺地煩躁了起來,心裡一點輕鬆愉快的感覺也沒有。
黎羽纖咬著唇盯著眼前的白紙黑字,好半晌後,她緩緩抬起頭望著谷清揚,流露著淡淡哀傷的雙瞳在蒼白的小臉上,更顯得大而深邃;迷離的眸光楚楚動人,彷彿蘊涵了千言萬語,看得谷清揚心中登時柔情百轉,有一股攬她人懷的衝動。
「在簽字之前,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她擠出一抹生硬的微笑,略顯緊張地道。
她的話拉回了谷清揚的思緒,他不動聲色地收攝心神,瞇起眼問:「什麼條件?」
「我……我希望你能和我扮演幾天恩愛的夫妻。」她略微顫抖,「我想給寧寧一個美好的回憶……讓她享有幾天父母都陪在身旁的幸福。」
谷清揚濃眉一挑,雙眸炯銳地睇睨著她,卻是不發一語。
見他沒有回應,她急道:「我只佔用你白天的時間,晚上你仍可回飯店陪Sally小姐,只要三天、三天就夠了!」說著,她臉上不自覺地露出懇切哀求的神情。
谷清揚仍然默不作聲,只是瞇著眼定定地看著她。
「就算是我求你吧……這是我惟一的請求,請你答應我!」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他終於開口了。
她神色頓時一黯,揪然地垂下眼睫。這樣做對他而言或許沒有任何意義,然而,這三天的點點滴滴卻有可能是她這輩子最美的回憶,在她還能清楚看見一切時。
「我說過,這是為了寧寧好……同時我也希望我們倆的婚姻能畫下一個美麗的句點。」低弱的聲音訴說的僅是一半的事實,她想再一次體會擁有他的幸福,再一次溫習她深深眷戀的容顏。
經過了許久,她仍沒聽到他的答允,就在她悵然失落地閉上眼,正準備放棄時,谷清揚低沉的嗓音忽地揚起——
「我答應你!既然你都這麼爽快地讓出寧寧的監護權,這惟一的請求我若不答應的話,豈不是太不通人情了。」
他的應允讓黎羽纖欣喜若狂,雪白的臉蛋驀地綻出一朵燦爛動人的笑花,清瀅靈動的水眸也跟著亮了起來。「謝謝你!」她沙啞的聲音表露著真誠的感激。
這樣就夠了!她告訴自己,即便以後真的得面對一片黑暗的生活,她也無憾無悔,因為她將擁有永不褪色的美麗回憶。
谷清揚看似依舊面元表情,然而,他的眼光幾乎離不開她那燦亮迷人的笑顏,心口瞬間湧起一陣熟悉的情潮。明知自己不該答應她,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對他而言,都是痛苦又甜蜜的煎熬,但他還是沉溺了。自嘲地輕笑一聲,他在心底告訴自己,就當這是最後一次吧!三天後,她和他的人生將永不再交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7:41
第十章
多事之秋已經飄落,隨風。日月不捨晝夜,讓愛穿越寒冬……
如果,如果五年前她能及時走出趙偉丞的陰影,那麼現在這幕天倫和樂的景象不知已上演了多少回。
黎羽纖望著眼前一大一小的身影,心中不禁生出無限感慨。只見清揚輕易地舉起寧寧,將她架在肩膀上嬉鬧著,此刻寧寧的興奮嬌笑聲是她聽過最動人的音樂。
三天、多麼短暫的三天呀!只不過一眨眼,便已是最後一天;思及即將來臨的別離,她幾乎泫然欲淚。
這三天以來,清揚一大早便準時出現在公寓門口,接著陪寧寧吃早餐,陪她看書玩遊戲。他的確是個完美又有趣的好爸爸,對寧寧非常疼愛,當她是心肝寶貝般呵寵若,看在她這個做母親的眼裡,都不免有些吃味。曾聽人家說,女兒是丈夫前輩子的情人,看來這話一點也不假!
中餐及晚餐,她總是親自下廚,烹調溫馨可口的家常小萊,一家三日圍坐著一起享用。每當用餐時刻,她特別深刻地感受到「家」帶來的溫馨和幸福;畢竟在她二十六年的歲月中,她不曾體會、擁有過家庭的溫暖。
用完晚餐,他一定會陪寧寧看卡通,然後幫她洗澡,在她人睡前說床邊故事給她聽,直到寧寧睡著後才離開。
無疑地,他確實將父親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但對她,他卻像個剛認識的朋友般生疏有禮,兩人之間彷彿橫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黎羽纖心裡充滿了焦急和沮喪,她和他相處的時間只剩下這麼一晚,而她有好多話必須跟他說,再不說就來不及了!若沒將心裡的話告訴他,她知道自己一生中都會存在著缺憾,活在對他的愧疚中。
因此,在這最後一天的晚上,當清揚照例在寧寧睡著後準備離去時,她鼓起勇氣拉住他的手道:「清揚,請你再多留一會兒,我有些話要和你說。」她有些顫抖地吐語,拉住他的手不自覺地緊握。
他身形微微一僵,她的手握住他的瞬間,他的心跳便不受控制地狂猛擂動。
緩緩轉過身,一觸及她那雙翦水秋瞳,他的黑眸瞬即閃動著複雜的幽光,彷彿心裡正面臨著天人交戰……像是經歷了一世紀之久,又像只是一剎那的時間,他終於點了點頭,輕輕抽出自己的手,走回客廳坐了下來。
黎羽纖愣了一會兒,旋即趕緊跟上前去。握緊微微汗濕的小手,她在他面前坐下,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平撫如擂鼓不休的心跳。這是她向他坦白傾吐內心世界的惟一機會,她必須消除他心中對她的怨恨不解。惟有如此,她才能真正釋懷,讓自己所愛的人憎恨,畢竟是一種悲哀的遺憾,她不要帶著遺憾和他分離。
「清揚,雖然我們已經決定離婚,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真的……愛你!」她屏氣說出最難以啟口的部分,「也許你認為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對我而言卻非常重要。」
谷清揚睨了她一眼,嘴角淡嘲地微揚,「你留我下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些話?」對於她真摯懇切的言語及神情,他並非沒有感覺;然而,等了這麼多年,才等到她一句遲來的「我愛你」,已經太晚了。
「請你聽我把話說完。」黎羽纖趕緊又說,怕他就此揚長而去。
「我……我知道這句話我早該在五年前就告訴你……但那時候的我,對感情沒有自信,再加上偉丞哥的事件,我更沒勇氣說出口。」
注意到他的臉色因提及趙偉丞而驟顯陰鬱黯沉時,她的心更慌了。她本能地移動身體坐在他腳旁,雙手顫抖地握住他放在膝上的大手,急促地接著道:
「我知道你很不能諒解我為了偉丞哥的死而對你冷漠疏遠,但我不是存心那樣對你的。」她睜著一雙交織著歉意與慌亂的大眼認真地、誠懇地注視著他。
「你知道嗎?我雖是在孤兒院長大,但我並非一出生就在孤兒院裡。」她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來。
谷清揚微挑起眉,略帶訝然地看著她。他從沒聽她談起過自己的身世,從前,就算他問她,她也只是淡淡一笑,以沉默代替回答。而今,她卻在多年後主動提起,他不由得凝神傾聽。
「我是被外婆帶大的,在我襁褓時,父親便已離家出走,母親則忙著賺錢,假日偶爾會回來看我。雖然父母不在我身邊,但外婆很疼我,年紀還小的我,並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直到,我六歲那一年,外婆生病去世……」
輕柔的聲音至此顯得有些沙啞,微勾起的淺笑裡浮上一抹淡淡的哀傷。
「然後,我便跟著母親一起生活。雖然我們母女並不親,但我心裡很明白,今後我只有她一個親人了。所以,我總是表現得很乖巧聽話,就怕惹母親生氣。」
一邊說著,她的眸光幽幽地飄向遠力,思緒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裡。
「有一天……找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整條街上都充滿了聖誕節的歡樂氣氛,每家商店都佈置得紅紅綠綠、繽紛燦爛,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聖誕老公公的模樣。那一天,媽媽帶著我到百貨公司買衣服,那是惟一我跟母親相處最久、也是我最快樂的一天。她給我買了漂亮的衣服,還給我買了泰迪熊娃娃當聖誕禮物。我真的很高興很快樂……只是,這份快樂沒能持續多久……」
她的聲音突然低落下來,神情也驟然黯淡許多。
沉寂一會兒,她接著道:「吃完午飯後,母親要我待在兒童遊戲區等她,告訴我她買好了東西就會來接我,於是,我便傻傻地等,等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不知道等了多久.百貨公司裡的人都走光了,我心裡很害怕,卻仍不敢走開,只是蜷著身體窩在角落裡繼續等……可母親始終沒有出現,直到裡面的小姐發現了我的存在……後來,我便被送進孤兒院。」
說到這兒,她抬頭看他一眼,佯裝輕快地聳聳肩,輕笑一聲,「很奇怪吧!都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我還記得那麼清楚,那一年我才六歲呢!」
谷清揚靜靜地聽著,心口一陣揪痛,他從不知道她有這麼一段不堪的童年回憶。他為她心疼、為她難過,恨不能將她緊緊擁人懷裡撫慰;可如今他該用什麼樣的身份和立場安慰她、憐惜她?
「這件事對我的影響極大,我的感情不知不覺變得很淡又很閉鎖。」她繼續往下說:「在孤兒院裡甚至後來唸書時,我不曾交過朋友,因為覺得沒有必要!」說著,她突然綻出一朵溫暖的笑花,美眸浮上一抹感激與慶幸,「只有芸妮例外,她是惟一始終對我抱持著耐心與信心的人。」
她突地活鋒一轉;「告訴你這些事,只想讓你明白我並非存心傷害你。」偉丞哥的死給我的衝擊太大了,玉華姐的控訴更讓我震驚,那時的我覺得自己對偉丞哥做的事,就好像母親對我做的事一樣。偉丞哥始終在身旁默默地照顧我、癡癡地等待。事後回想,我發現自己並非如自己所說的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情,我只是不想回應,因為我認為自己早就失去愛人的能力。誰知道,我竟會對你動了心……」
說至此,她白晰的臉蛋微微紅了起來,濃密的眼睫輕輕顫動著,停頓了一會兒,她才又接續道:「我……愛上了你,卻沒顧及偉丞哥的心情,終究還是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他的死是我間接所造成……我無法逃避內心的苛責,只要一看到你,我就會想起偉丞哥,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心裡很矛盾、很痛苦;因此,我不知不覺地想避開你,甚至排拒你、不敢再接受你的愛,彷彿這樣做就能減輕心裡對偉丞哥的愧疚感……
她的聲音漸斬低微,終至不可聞……
過了許久,她緩緩收回飄忽的視線,微仰著頭望著谷清揚,兩人的眸光在交接的剎那凝住不動,空氣中彷彿起了一股異樣的氣流,輕輕撞擊著各自怦然跳動的心;瞬間,過去兩人在一起的所有快樂與不快樂的回憶不約而同地回到他們的心中一幕幕清晰如昨地在他們腦海裡放映。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在這一切已成定局時。」他突然開口問道,神情看似平靜冷淡,聲音卻顯得異常沙啞而緊繃。「這時候才來說這些又能改變什麼?」為什麼不早在五年前就將這些話告訴他!他在心裡無聲地吶喊著,他一直以為她的冷漠疏淡是囚為她根本不愛他,她的心已隨著趙偉丞死去!
她咬咬唇,勾起一抹苦笑,「一開始我被淹沒在沉重的愧疚感裡,根本無法理清心裡的癥結。直到你……離開了以後,我讓自己慢慢沉澱平靜下來,將發生過的一切細細回想一遍,這才驚覺自己那樣對你只是愚昧地重蹈了過往的錯誤。這些話我藏在心底很久了,我想……等你回來時,我要毫無保留地讓你知道……」她忽然頓了一頓,自嘲地輕笑一聲,「沒想到已經來不及了!」
驚覺熟悉的淚意湧上眼眶,她趕緊低下頭,避開他的注視,卻也因此錯過谷清揚冷凝黯沉的眼中,泛起一片醉死人的柔情。
「既然已經知道來不及了,又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我這些?」他的聲音輕柔中帶著歎息。
黎羽纖纖細的身子微微僵凝,隨即斂下眼眸淡淡地道:「我們這一分離……可能永遠再也見不到彼此,對你的歉意若不說出來,我會終生難安。」
「你隨時可以到美國探視寧寧,誰也不能抹煞你是她親生母親的事實。」他深深凝視著她低垂的眉眼,有些乾澀,胸臆間哽著一股複雜又難受的情緒。
「謝謝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美國聽起來很遙遠,如果我能去的話——」她霎時止住了話語,迅速瞞了他一眼,略微慌張地說:「我的意思是……我一定會去的。」
谷清揚微皺眉,心下掠過一股不安。她的話聽起來像是另有涵義,神色也顯得有些不對勁,他倏地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顎,「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告訴我嗎?」
黎羽纖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她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猛抬起眼,一迎上他湛然深幽的眼瞳,她彷彿看見一抹熟悉的深情與憐惜,不禁怔忡失神了……
時間彷彿靜止了,望著他俊帥的臉龐,她的眼眸不自覺地盈滿柔情與眷戀,蕩漾著一片水光迷離。她的視線癡迷地自他濃黑的眉緩緩掠過如深潭似的黑瞳,移至高挺的鼻樑,最後停留在豐潤剛毅的唇……
「我……只想問你一句……你還怪我嗎?」呢喃似的輕語逸出她微啟的唇瓣。
他根本無法回答,他已沉醉在她迷離柔媚的水眸中,沉積許久的愛慾情狂瞬間爆發了開來。他的呼吸驟然變快,胸膛急劇地上下起伏,凝望著她的眼瞳也變得迷離深沉,下一刻,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低下頭猛地攫住她柔軟的唇瓣……
谷清揚皺著眉痛苦地閉上眼,他的額頭輕輕抵著她的,灼熱的喘息輕拂過她耳際。再次睜開眼後,他眼裡焚燒的火炬平息了許多,卻仍殘留著激情的影子。依然炯亮湛然的黑眸神情複雜地瞅著她,任憑手機聲響過一陣又一陣……
「你……你的手機響了,可能是Sally找你……」她低垂著頭,小小聲、幾近不可聞地提醒他。
他緩緩掏出手機,眼光卻始終沒離開她身上。按了通話鈕,聽到Sally的聲音,他幽黯的眸光不自覺地更沉了幾分。
「嗯……我待會兒就回去了。」簡短地說了句,他隨即結束通話。
黎羽纖咬咬唇,趕緊站起身來,心中雖然萬般不捨,卻仍強顏歡笑道:「很晚了,你該回去了,Sally正等著你呢。」她不敢抬頭看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谷清揚僵立著身子,雙腳像生了根似的無法動彈。他發現自己不想就這樣離去,方纔那一刻,他清楚地了悟到自己愛她的心並未完全死寂……不!或者該說他從未停止愛她。決定分離是因為他不想繼續活在她不愛他的折磨裡……可,原來他錯了,錯在沒能懂得她的心。但現在明白了又如何?這一切都已來不及他不能辜負Sally,她是那麼的相信他,他怎能違背對她的承諾。
望著黎羽纖楚楚動人的身影,他無奈又痛苦地咬緊牙根。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之間會變成這樣?他在心裡無聲地嘶喊著。是她錯了,抑或錯的是他?他曾真正瞭解過她嗎?為什麼他們就這樣錯過彼此!
在這分手的前夕,他的心不斷地;難以言喻的惆悵漲滿胸口,回不了頭卻也無法帶著一顆完整的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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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等待谷清揚的時候,黎羽纖乘機好好跟女兒做了一番心理建設。
她盡量以一個未滿六歲的孩子能理解的言語向她說明她們必須暫時分開的原因。她沒直接說出她和清揚離婚之事,寧寧還小,大人的事她還無法理解,多說只是增加孩子的恐懼與負擔。當然,她也沒提到她生病的事,只以工作繁忙為理由,要寧寧乖乖地跟著清揚到美國去。
「寧寧,你到了美國要乖乖聽話,爸爸和Sally阿姨會好好照顧你的,知道嗎?」
谷心寧小臉微微一皺,扁著嘴,「媽咪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去?我想等媽咪。」
黎羽纖疼愛地摸著女兒柔細的髮,柔聲哄道:「媽咪已經說過了,等媽咪工作結束後,就馬上飛到美國找你,寧寧聽話,做媽咪的乖寶寶好嗎?」
谷心寧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點點頭,「媽咪你一定要趕快來找我喔!」
望著女兒那皺著眉認真嚴肅的小大人模樣,黎羽纖不禁心一揪。離開寧寧是件非常痛苦的事,但她已沒別的選擇。手術後的結果不知道是好是壞,她不想讓女兒陪她擔心受怕,她得做最壞的打算。
正在冥想間,門鈴聲陡地響起,她隨即回過神,走上前去開門。
谷清揚高大的身影旋即映人她眼簾,她微感訝然地瞠大眼,他的神態明顯地憔悴,雙眼裡還佈滿血絲,彷彿一夜沒睡好。
關上門後,她藉故遣走寧寧。待兩人坐定,她將已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遞給他。
「什……什麼時候回美國?」她試著輕快地問。
「明天早上的飛機。」
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聲音顯得異常低啞。
「那麼……麻煩你明天再來接寧寧,我會把她的東西收拾好。」
谷清揚只是點點頭,沒有作聲,深幽的眼眸始終凝注在她臉上上瞬也不瞬地。
黎羽纖不自覺地被吸人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忘了動彈,客廳內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也被遺忘,兩人交纏的視線像無聲的語言,傳遞著心底幽微隱密的真情。 忽然間,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再度響起,驚醒了兩人。
黎羽纖愣了一下,接著趕緊站起身前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臉擔憂焦急的朱芸妮。一看見黎羽纖,她開口便道:「羽纖,都已經過了五天,你怎麼還不回醫院?別再拖了,還是早點動手術吧」她一連迭聲地說著,一腳跟著踏進客廳裡,黎羽纖根本來不及阻止。
黎羽纖臉色慶白地看了她一眼,趕緊壓低了聲音輕聲說:「清揚在裡面。」
朱芸妮登時一怔,抬頭一望,谷清揚正微瞇著眼。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們。
「谷……谷學長。」朱芸妮結結巴巴地招呼,畢業了那麼多年,她還是改不過來對他的稱呼。「你們在談事情……那我先走了。」她迅速看了黎羽纖一眼,轉身就要走。一看到谷清揚,她就忍不住想說出羽纖得了腦瘤的事,但她答應了羽纖不將這件事告訴第三者,就連書安她也沒讓他知道;所以,現在她只好趕快閃人。
「別急,我也要離開了,我們不妨一道走吧!這次回來總遇不上你,剛好趁這時候聊一聊。」谷清揚出乎意料地道。
朱芸妮睜大了眼,不知該如何反應。半怔愣的她還未回過神來,便讓谷清揚技巧地帶出了門外。
黎羽纖趕緊跟到門口,清揚該不會聽到了芸妮剛剛說的那些話吧!她擔憂地和朱芸妮交換了一個眼神,才對谷清揚道:「明天我會帶寧寧到飯店去,你不必再跑一趟。」
目送他們離去之後,她的心裡仍有些不安。她不能讓清揚知道她患了腦瘤。除了無法忍受他的同情之外,她不願讓他看到她昏迷或者失明的狼狽模樣,她到底只是個平凡人,總希望能留給自己深愛的人一個美麗的形象與回憶,而不是蒼白無生氣的模樣。這種想法雖然很庸俗,但卻是她心底最真實的感受。
明天……只要再一天,一切就都過去了。她喃喃地安慰著自己。過了明天,她就能安心地面對疾病的挑戰,雖然未來的日子會很艱辛,但她知道不管好壞,她都只能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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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梯裡,朱芸妮有些防備地迎視谷清揚深炯犀銳的眼神。
「我和羽纖決定離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谷清揚首先開口。
朱芸妮微感訝然地睇著他,沒料到他會主動提及此事,她點點頭以示回答。
「你一定很氣我吧!你們到底是好朋友,很多關於她的事你總是第一個知道,而我總是知道得太遲!」他自嘲地撇唇一笑,神情有著隱隱的落寞和哀傷。
見他這副模樣,朱芸妮心中對他縱使有再大的不滿,也已消失殆盡。她相信他是愛羽纖的;只不過他們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唉!真不知道是誰欠了誰,世間惟有感情帳最難算!
「原本我們還為了寧寧的監護權僵持不下……這事你應該也聽她說過吧!」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改變了主意,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她當然知道!若不是羽纖患了腦瘤,又怎捨得放棄寧寧?但這件事她答應過羽織不說的。「我想……羽纖可能覺得寧寧跟著你比較好吧!」她隨口謅了一句
谷清揚清楚地捕捉到她閃爍的眼神,「你有事瞞著我……或者該說羽纖她有事瞞著我。」他直截了當地道,方纔她和羽纖說的話他全聽見了,他必須弄清楚是怎麼一口事,而他只能從朱芸妮身上下手。
朱芸妮神情登時顯得有些不自在。「沒有的事,你想太多了。」急促地說了句,電梯剛好在此時抵達一樓,門一開,她隨即衝了出去。
谷清揚一個箭步趕上她,迅速地攔在她面前,「別再騙我了,剛才不對羽纖說的話,我其實聽得很清楚。」
朱芸妮驀地瞠大眼,驚愕地盯著他,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心裡是很想告訴他羽纖患了腦瘤的事,但……她已經答應過羽纖不能說的呀!
「請你老實告訴我,羽纖到底有什麼病,跟她的頭痛有關嗎?」他不攸棄地繼續問道,心裡不自覺地焦急起來。
朱芸妮被逼急了,沒好氣地回答:「告訴你有什麼用?明天你就要回美國了,不久之後還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你知道了又能幫上什麼忙!」說著,她不由得替羽纖難過了起來,腦部手術這麼重大的事,她卻沒有親人陪在身旁,令人不禁鼻酸。
看著她微紅的眼眶,他心裡的不安更重了,想也沒想地用力抓住朱芸妮的手臂,難掩憂急,「告訴我,我要知道她到底患了什麼病!」他幾乎是低吼出聲。
她猶豫地看了他一眼,艱澀地吐語:「我答應過羽纖不說的,你若真想知道,不妨去找T大醫院的腦神經科主任.他是羽纖的主治醫生,會說得比我更詳細。」
谷清揚瞇緊了眼,神情黯凝地鬆開手,接著猛一旋身,大踏步地離去。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朱芸妮竟有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谷清揚對羽纖畢竟仍有感情,讓他知道羽纖患腦瘤的事未嘗不好,而她並沒有違背對羽纖的承諾。相信要從醫生嘴裡問出羽纖的病情,對他而言並不困難。
她真心期望谷清揚在得知羽纖的病情之後,能夠收回離婚的決定,留在這裡和寧寧一起陪著羽纖度過難關,也許……也許他們之間還有機會重來一次…… 3@@
T大醫院廣場上,一道頎長的身影孤獨地坐在台階上。秋日的夕陽紅似血,將他落寞的身形照映出一絲淒涼的滋味。
谷清揚沉痛地將臉埋在雙掌裡,心裡想的都是方才醫生說的那一番話。
腦瘤!怎麼會這樣?他的羽纖竟患了腦瘤!醫生的宣告幾乎摧折了他的心肝、絞碎他的魂魄。一想到她有可能一輩子昏迷或者失明,他的胸口像是被人猛刺了一刀,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特地挑他離開的那一日才動手術,是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吧!
他該離開嗎?這就是他要的嗎?他真能無牽元掛一走了之,將過往的一切全拋諸腦後嗎?
想起昨天晚上她的一番剖白,想起自己徹夜無眠的掙扎。他和她真的緣盡情了了嗎?一切真的來不及了嗎?他沉痛不已,腦中閃過一幕幕他和她曾共有的美好時光,那些綢緞又激昂的往事,不斷在他心裡發酵,強烈的愛和痛撕扯著他的靈魂,他到底該如何抉擇?
此時,一片落葉徐徐飄過他眼前,落在他腳邊,谷清揚緩緩放下手,盯著腳下半枯黃的落葉,心裡似乎隱隱浮現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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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各清揚和Sally共同牽著谷心寧的小手走迸候機室,等著登機的廣播響起。
谷心寧心情顯然很愉快,好奇地東張西望,沒有因陌生而產生恐懼和不安。
二十分鐘後,擴音器傳來清晰平穩的聲音,告知所有乘客十點三十分直飛美國洛杉礬的班機開始準備登機。
Sally聽到了廣播,伸手取過谷清揚肩上背著的隨身行李,微笑地看著他道:「我該走了,你好好保重,別太過憂心了,我相信寧寧的媽媽一定可以平安度過這次手術。」她依舊清亮的聲音裡帶著真誠的祝福。
谷清揚伸出雙臂擁抱著她,「謝謝你!」簡單的三個字卻包含了無盡的感激。
「謝我什麼?」Sally咧開一朵爽朗的笑容,「愛一個人就要徹徹底底的,既然你不能給我這樣的愛,就不該勉強。」
說罷,她蹲下身子,對著谷心寧柔聲道:「寧寧,阿姨要回去了,歡迎你隨時到美國來玩,現在我們要說拜拜囉!」
谷心寧笑著親了她一下,「阿姨,拜拜!」
待Sally走了之後,谷清揚一把抱起女兒,臉色微微沉凝,「我們該去醫院看媽咪了……」
T大醫院外和手術病房外——在醫院走廊上,朱芸妮緊張兮兮地來回走動,一邊緊盯著手術室的大門。
谷清揚帶著女兒走到她身旁,濃眉緊鎖地問:「手術進行得還順利吧?」
「應該是吧!」朱芸妮笑了一下,「書安說執刀的腦神經外科主任呂醫帥是這方面的權威,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願如此!」谷清揚沙啞地說道,沉重地坐了下來,抱過女兒,讓她坐在他身旁。
此刻的他,心中除了恐懼和擔憂之外,還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同樣身為醫生,他卻幫不上羽纖的忙,只能坐著等待、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
突地,一雙小手輕拍著他的背脊,稚嫩的嗓音響起:「爸爸,你別擔心,媽咪會好起來的。寧寧帶了媽瞇最喜歡的寶貝,只要媽咪看了,就什麼病都沒了!」
孩子的童言童語多少撫慰了谷清揚焦灼不安的心,他微偏過頭,微笑地問:
「你給媽咪帶了什麼寶貝?」
谷心寧笑瞇瞇地看他一眼,然後放下背在身後的小包包。「這是媽咪的寶貝盒子,她最喜歡把它拿出來看一看,看著看著還會發呆喲!」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包包,取出一隻紅色長形的小鐵盒。
「裡面裝什麼東西?」朱芸妮也好奇地靠過來。
谷清揚接過盒子,打了開來,一映人眼簾的是束成一疊疊的航空信件。他認得這些信,因為這全是他到美國之後給羽纖寫了一年多的信件。
他怔忡地望著疊得整整齊齊的信件,黑眸閃過一抹濃鬱沉痛的幽芒。他伸出手,微微顫抖地取出一整疊的信件,赫然發現下面是另一疊沒有郵戳的信件。
仔細一看,上面的收件人寫的正是他的名字,他驀然明白原來羽纖並非不在乎他、不愛他,她小心地保存著他寄給她的信,卻沒有勇氣將寫好的回信寄給他。
一旁的未芸妮也看見了這些信件,很快地便瞭解了整個狀況。她識趣地走了開去,好讓各清揚獨自閱覽那些不曾被寄出的信。
就在等待手術結果的同時,谷清揚打開一封封黎羽纖寫給他的信件,逐一展讀。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終於將那厚厚的一疊信全部看完。此刻他手上拿的是黎羽纖寫給他的最後一封信,也是惟一蓋上郵戳的一封信,然而,卻被退了回來。
顯然地,那時他已離開原來的住處,搬進就職醫院的單身宿舍裡,只不過他沒讓她知道。
這封信的內容和前面那些不同,她寫給他的信大都是向他問好,要他保重身體,以及詳細敘述寧寧成長的情況。惟獨這一封不同,雖然含蓄,但字裡行間明顯地流露著她對他的思念和想望,尤其是最後那一段——
清揚,我知道自己傷你很深,你能原諒我嗎?不管怎樣,我會等你回來,等著向你說對不起,等著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來過,如果、如果你願意的話!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谷清揚不禁握緊了信紙,眼眶漫上一股熱意。這就是他的羽纖,他明明知道她有著一顆易感柔軟的心,只是不善表達,可他卻只看到自己的痛苦,他曾真正瞭解過她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又怎麼會讓彼此錯過了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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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進行了足足六個小時,谷清揚始終沒離開半步,朱芸妮則帶著昏昏欲睡的谷心寧先回家去。
當手術室的燈熄滅時,谷清揚迅速站起身來,緊張地盯著被打開的房門。一看到醫生走出來,他同一般焦急的病患家屬一樣,趕緊趨向前去。
「呂醫帥,我妻子的情況怎麼樣?」他緊繃的聲音帶著一絲微微的顫抖。
呂醫師淡笑了下,「病人目前情況很穩定,腫瘤也順利取出來了,只要能在三至八個小時以內醒過來,沒有陷入昏迷,應該就沒問題了。」
說到這裡,醫生微微停頓一下,略微嚴肅的說:「但她的視覺神經已有些受損,就算手術後沒立即失明,往後的現力也會漸漸變差,終至看不到的狀況,這一點你必須要有心理準備。」
谷清揚黯然地垂下眼眸,低啞地道:「謝謝你,我明白。」
醫生走後,谷清揚穿上防菌衣迅速奔進病房內。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兒,他不禁僵愣了下,一顆心猛然疼痛地揪緊。
他的羽纖是那麼的蒼白且毫無生氣,一頭柔細的長髮早在手術時被全數剔掉,少了長髮的覆蓋,她的臉蛋看起來好單薄、好脆弱。沒有血色的容顏與唇瓣彷彿有一碰即碎的危險,烏黑卷長的濃密眼睛是她臉上惟一鮮明的顏色,看在他眼裡,實在心痛難抑。
他緩緩地蹲下身子,深幽黯凝的眸光始終停駐在她臉上。他俯下臉,在她耳畔沙啞地低哺:「羽纖,你一定要醒過來,我等著你再跟我說一次那三個字……等著和你從頭來過,讓我們重新再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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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自深沉的睡眠中醒來,黎羽纖渾然不知身之所在,腦子裡一片混沌迷濛。
她微微動了動手指頭,不自覺地逸出一聲輕吟,細微的聲響和動作立即引來床邊一抹身影的專注凝視。
「羽纖……」谷清揚輕喚一聲,疲憊憔悴的臉龐驀然一亮,幾乎喜極而泣。
當她超過醫生預定的時間仍沒醒過來時,他心裡的恐懼像潑墨般迅速擴散開來,接著一天一夜過去,她還是沒醒過來,他急得幾欲發狂…… 然而,謝天謝地,她醒了。在經過足足三天的等待,她終於醒了!
黎羽纖緩緩睜開眼,只見一片白光中出現一張模糊的臉龐,她連續眨了數眼,視線才逐漸清晰,雖然仍有些模糊,但她已看清楚眼前這張臉龐是屬於何人所有。
「清……清揚!?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迷惑不解地看著他,「你不是回美國了嗎,」她不是在做夢吧。
谷清揚握住地的手,牢牢地握在懷裡,深情的眼眸溫柔地凝視著地,「我不回去了!打算永遠待在這裡!」
「為什麼?」她仍有些迷糊,極力想思考,卻無法辦到,不禁蹩起了眉。
「別傷腦筋,你才動完手術沒幾天,不要增加腦子的負擔。」他趕緊輕撫她緊皺的眉頭,心疼地道。
他這一說,黎羽纖反而想起所有的事,她下意識伸手往自己頭上摸去——光溜溜的,還有繃帶縛著;證明她確實已動了腦部手術……她看了谷清揚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還在這裡?
「你為什麼不走?」她別過臉問,不想讓他看見她這副模樣。
「因為……我走不了。」他沙啞的聲音呢哺地吐露:「我無法帶著一顆完整的心離開,所以只好留下來了。」
黎羽纖心一動,卻仍不敢轉過頭去,只是咬著唇靜默著。
「你不想知道原因嗎?」他深情地問。
她仍然沒有作聲。
「我的心自五年前就遺留在這兒了。」他坦白地傾訴:「只要有你存在的地方便是我的歸屬。這樣說,你明白嗎?」
黎羽纖心跳漸漸加快,他是說真的?她緩緩轉過頭,猶疑地看著他,「是什麼讓你改變了決定?你明明——」
谷清揚輕柔而迅速地摀住她的小嘴,「有一千一萬個理由讓我決定留下來,這一千一萬個理由終歸只有一句話,那就是……我愛你!」
「我以為你已經不愛我了。」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你和Sally……」
彷彿明白她心裡所想的,不待她說完,他便開口:「我對你的愛從沒停止過,只是……我無法再忍受你不愛我的事實,所以才決定離開你。」
「我愛你!為什麼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她不禁急促地續道:「我只是……太晚告訴你了。」
「不晚、一點都不晚。」他愛憐地輕撫她蒼白的臉,「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黎羽纖聞言,雙眸陡然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了下來,「你確定真的愛我?我不要你因為同情我的病——」
「你又來了。」他輕柔地歎息,再次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瓣。「我已經是個三十一歲的大男人了,不至於分不清楚這兩種感覺,不許你再懷疑我的真心!」
怔怔地望著他好一會兒,她突然又說:「如果、如果我失明了怎麼辦?我會連累你的。」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視力有些模糊不清,失明可能是不爭的事實。
「無妨!我會讓自己成為你的雙眼,陪在你身邊一輩子,而我……只要你能看見我的真心就心滿意足了。」他深情款款地道。
黎羽纖緩緩也笑了,他是認真的,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卻已足夠。她相信他,縱使往後得過著黑暗無光的日子,但有他陪在身旁,她知道自己不再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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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T大婦產科病房
黎羽纖背靠著枕頭,懷裡抱著才出生一個星期的小嬰兒,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一邊聽著女兒清亮愉快的咯咯笑聲。
谷心寧,今年八歲,就讀小學一年級。此刻她正緊緊偎在母親身邊,好奇地看著她那吃完母奶,正睡得香甜的寶貝弟弟。
「寧寧,弟弟長得像誰呀?他是不是很可愛、很漂亮呢?」黎羽纖忍不住問。圓睜的眸依然清撙水亮、視線卻只能直直凝視著眼前某一點。
谷心寧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思索著該如何形容忽然間,她抓起黎羽纖的手,輕輕放在小男孩的臉上,「媽咪,你感覺到了嗎?這是弟弟的頭,圓圓的,沒什麼頭髮……接下來你摸的是弟弟的眼睛和鼻子,他正在睡覺,所以看不出來他的眼睛長什麼模樣;至於他的鼻子好像扁扁的,沒有我好看……」
谷清揚和朱芸妮夫婦走進病房內看到的正是這幅溫馨的景象,聽到谷心寧一板一眼的評論,三人不禁相視一笑。
谷清揚走至黎羽纖身旁,坐了下來,當他的手一環上她,她立即認出了他,雙眸也瞬即綻出幸福喜悅的燦然光芒。
『你來了。」她輕輕地說了聲,然後柔柔地靠在他懷裡。
朱芸妮感動又欣慰地看著這一幕,小手不禁也握緊身旁喬書安溫暖的大掌。
這一刻,她確切地體會到——
真愛可以穿越寒冬、穿越荊棘——只要你相信!
—— 本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8 00:38:01
後記 心 嵐
多事之秋已經飄落,隨風。日月不捨晝夜,讓愛穿越寒冬……
很美的一句話吧?這是去年聖誕節心嵐自所收到的一張卡片上面看到的一句話,心嵐非常喜歡,也就是這麼一句話激發出心嵐寫這篇小說的靈感;心嵐還借用這句話作為第十章的引言,可以說它是這一個故事的中心思想和架構。
漫長的人生中,人總會經歷一段多事之秋,愛情也是;雖然過程可能痛苦難熬,但若能挺過,必然又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美麗景致!就像經歷漫長蕭瑟的秋冬季節後,隨之而來的是繁華錦繡、繽紛燦爛的春天。
懷抱著這樣向心情,心嵐的腦子裡便出現了這麼一個帶點淡淡哀愁的故事,心嵐想表達的正是「真愛能穿越寒冬」的意旨。這本書著重在情感的描述,尤其是女主角內心深處的矛盾與掙扎,雖然有些灰色,但仍是一個不失為溫馨感人的故事,最後也擁有一個美麗溫暖的結局。
心嵐花了不少的時間寫這個故事,對心嵐而言,這樣的故事結構和情節是心嵐的另一種嘗試,和以往不大相同。
看完這本《泣心愛痕》之後,讀者們應不難發現整個故事裡少了激情的部分。關於這一點,心嵐要說的是,心嵐並沒有刻意給自己設限,只是寫著寫著,它就變成這個樣子;也許是因為這個故事著重在情感方面的描述,所以才會不知不覺掠過了那一部分。不過,心嵐以為這正是還本書的風格,無論如何,心嵐希望讀者們會喜歡。
當然,它仍有不盡完美之處,心嵐衷心歡迎各位讀者看完一道本書之後,能給予心嵐指教與批評,也可寫信告訴心嵐你們的感想,心嵐會虛心接納,也謝謝讀者們的支持與指教。
下回見,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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