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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黎孅]求婚公告[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27:32     標題: [黎孅]求婚公告[全文完]

求婚公告 作者:黎孅

地點:半山腰,OK。
屋況:年代久遠,阿飄亂亂飛,很好。
環境:隔壁空洋房一棟,四周無人煙,大大Perfect!
沒錯,當初就是看準沒別人能與非人共存才在此處落腳,
結果現在隔壁居然來了個吵到死人也抓狂的蕭……美眉?
想他這個恐怖文學作家最需要的就是死寂和好兄弟,
她卻偏偏三不五時對著他呱呱叫,
端出媲美吸血鬼的死人臉來應付,她反而還呱到雙眼浮愛心!
本來他應該要聯合眾「無形朋友」趕她出門的,
但說也奇怪,被煩久了,突然覺得這女人也沒那麼礙眼,
除了拿筷子吃牛排很有她的蠢材風格,
幼稚的面容加智商讓他欺負也很剛好,
完了完了,一定有強大邪靈附身他才會出現鬼遮眼的現象,
否則現在,他怎麼會想祭出套牢她的「求婚終極法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27:49

  楔子

  結婚公告

  我,願意與你共享快樂與傷痛,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靖

  我,願意追隨你的腳步,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綾

  願天下人,見證我倆的愛情。

  「什麼樣的人,會做這種容易留下把柄的事情?」

  現代人浪漫,追求花招百出,會登報來個愛情公告好像也沒什麼。

  不過,當這篇公告出現在一份五十多年前的舊報紙,那,就很奇妙了。

  藍拓在圖書館尋找資料,調閱多年前的報紙,尋找一些奇人異事的新聞,好為新故事找靈感,不意看到這樣一篇公告。

  版面不大,他會注意到也很妙,挑挑眉,仔細看了一下那篇公告,對字末一條印刷不清楚,但看得出來是一隻鎖的小圖示,印象深刻。

  「我絕對不會做這種事,五十年後被人發現多丟臉,要是離婚咧?」他滿口的正經和不屑,信誓旦旦的說自己是個冷靜的人,絕對不會當戀愛中的瘋子。

  之後,其他的奇人軼事新聞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壓根沒想到這一篇五十多年前駭人聽聞的公告啟事,會與他有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28:13

  第一章

  租屋啟事

  名家設計豪華別墅出租,格局雅致環境清幽含水電包網路!

  價格便宜免押金,月租只要一萬元。

  意者請洽02-2394-××××林小姐

  「建坪八十,兩層樓中樓設計,五房兩廳三套衛浴,附傢俱,房租含水電瓦斯,只要一隻皮箱就可以搬進來,只租一萬塊!你看看這裡環境清幽,遠離市區,在台北要找這樣的房子,很難能可貴呢!」房租仲介端著笑,努力推銷。「而且不用您付仲介費,房東願意支付哦——」

  「是哦?為什麼條件這麼好的房子,到現在還租不出去?」

  站在房屋仲介身邊的蕭媺玫,個子嬌小,號稱一五○,臉蛋圓潤可愛,但問出來的話跟可愛搭不上邊。

  她經常出入的捷運站,有一面專門貼房屋出租的告示版,而這一則租屋啟事起碼貼了一年。奇怪,條件這麼好的房子,為什麼沒有人要租呢?

  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她撥了電話給這位林小姐說要看房子,就來到這裡——離市區約半小時車程,人煙罕見的半山腰,這裡只有兩棟洋房,離最近的一家便利商店要騎車十分鐘。

  至於房子嘛,嗯哼,一看就覺得怪怪的。

  兩層樓的洋房,看起來屋齡久遠,白色牆面斑駁發黃,雕花大門被籐蔓纏繞成一片綠色大門,圍牆上爬滿了不知名的綠色植物,本該是綠意盎然,生氣勃勃,但房子左側那棵遮蔽陽光的大樹,讓這棟房子籠罩在詭譎的氛圍裡。

  媺玫瞇眼,看著那棵高聳入天,長得比房子還要高大的樹,只覺這麼的突兀,這麼的……怪異。

  「而且啊……」她嘴角勾起可愛的笑,殺傷力十足的「詢問」仲介小姐。「我也不是沒請仲介找房子,可站在門外看房子,聽仲介介紹格局還是頭一次耶。」

  林小姐可掬的笑容僵在臉上,在夏季氣溫最高的這一天,冷汗涔涔。

  「呃,呵呵呵呵——」除了乾笑之外,還能怎麼辦呢?借口,快想個借口啊!「其實啊,我沒有這棟別墅的鑰匙,房東想租給有緣人嘛,所以——」千萬不要叫她踏進這棟房子啊!

  哇咧聽你在屁!

  媺玫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笑道:「哎呀,別墅會租這麼便宜,當然是『有問題』嘍,你不用騙我了,林小姐。」

  「咦?」被拆穿了嗎?她的笑容明明很真誠啊!為什麼會被識破咧?

  雙手叉腰,媺玫興致勃勃的看著這棟租金便宜到不行的別墅,豪氣萬千地一拍胸脯,「這棟房子,我租了!」異常興奮的口吻。

  「啊?」林小姐下巴差點掉下來,一臉見到怪物的神情,看著非常開心的蕭媺玫,完全……不懂這年頭的小女生腦子裡都裝什麼東西。

  有問題的房子也敢住,這真是太神奇了!

  鮮血,染紅了潔白的學生制服。

  奈美猶如被控制般,兩眼空洞無神,走在漆黑的長廊,隨著她所經之路,手上那把甫自阿沁胸腔拔出的利刃,仍有餘溫的血,滴落在長廊上。

  午夜十二點,校園的鐘聲突兀的響了起來。

  當——當——當——當——

  閃電劃過烏雲密佈的天空,雷聲隨之而來,閃電映照出奈美鵝蛋臉上,那片腥紅的血。

  已經分不清了,她身上、臉上、頭髮,沾染的是誰的血?

  走向理科實驗室,刷地一聲拉開門。

  躲在桌子底下捂唇瑟瑟發抖的佳琪不敢發出半點聲音,黑白分明的大眼透露了她的恐懼、害怕,誰能想像,是她平時帶頭欺負奈美這個柔弱的轉學生呢?

  答答答,皮鞋踩在地面的聲音,清晰得令人膽戰心驚,遊走在教室內,慢慢的旋出教室。

  就在佳琪以為發了狂的奈美離開後,鬆了一口氣的她小心翼翼的爬出桌子底下,屏住呼吸,躡手躡腳的不發出腳步聲,走出教室。

  「沒人,不在這裡,快跑!」她拔腿狂奔,臉上帶著驚魂未定,當她快步走下樓梯時,在樓梯轉角,發現一具無頭男屍。

  奈美就跪坐在男屍身旁,捧著頭顱用手中利刃猛刺,佳琪不想知道,那濺灑在奈美身上的紅白液體是什麼。

  轉過頭,奈美臉上掛著前所未有的開心笑容朝她說:「輪到你了——」

  佳琪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恐懼,失聲尖叫……

  「喂,小心一點,那箱是我的書!」

  「小野,你很閒哦?還不快點幫忙!」

  外頭嘻嘻哈哈的聲音打斷了藍拓的文思泉湧,他十指僵在鍵盤上,無法再Key進一個字。

  「吵死了!」皺眉低咒出聲。

  暗無光線的書房裡,只有桌上那台筆記型電腦的微弱亮光,他很適應這種生活,彷彿化為黑暗的一部分。

  噠噠噠噠——刺耳的除草機馬達聲,趕走他腦中最後一絲靈感。

  「Shit!」他大罵三字經,懊惱不已。

  這回靈感跑了,他又得花上一星期找,在工作時,他不能忍受四周有一丁點的聲音——全部都是隔壁害的!他忍無可忍,走向窗邊,掀起厚重的窗簾一角,瞇眼細看。

  「隔壁有人搬進來?」挑眉,不敢相信的口吻。

  當初選擇這裡居住——交通不方便,生活機能差到不行,沒有人煙,沒錯,就是沒有「人」,他才決定搬進來。

  搬進來後呢,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個人都沒有,可有很多「好鄰居」和「好室友」,這一點正合他的意,他的工作需要這些「好朋友」幫忙。

  但現在隔壁卻搬來了人,而且搬來的第一天就吵吵鬧鬧!

  「可惡!」瞇眼咒罵,因為生活大受影響,這對習慣安靜的他來說,簡直是忍無可忍。

  啾啾啾啾——

  刺耳的門鈴聲響起,他皺眉。

  「有沒有人在啊?我是隔壁新搬來的!」砰砰砰,按門鈴還不夠,還在他家門口用力拍打。

  藍拓老大不爽的走出書房,走過光線一樣不充足的客廳,手握著門把時,突然想起他沒戴隱形眼鏡,墨鏡也在房間裡——

  「何必為了一個住不久的新鄰居特地麻煩?」想了想,決定算了。

  緩緩扭開三段式門鎖,門只拉開一道十公分左右的小縫,他露出半張臉,低頭,才看見那按門鈴又猛拍門的小傢伙。

  這小鬼幾歲啊?矮不隆咚的,小學五年級吧?

  「你好!」媺玫熱情的朝鄰居揮手。「我是新搬來的,我叫蕭媺玫,這是一點心意……嚇!」自我介紹只說到一半,她抬頭看著這位只露半張臉的鄰居。

  雖然只有半張臉,但,他很帥耶!

  「啊,你的眼睛是藍色的哦,哇,你好高,有沒有一百八啊?分我五公分該有多好……你皮膚好白,是不是混血兒?咦?你客廳好暗,不開燈?」誇張的看著他,她嘰哩呱啦開始講一大堆話。「你為什麼不開門?是怕陽光照進門裡會融化嗎?你是不是人啊?」小腦袋裡的思路詭異曲折。

  他好像吸血鬼哦!

  高瘦的身材,蒼白不見血色的皮膚,湛藍的眼珠,五官立體,髮色還是深棕色,這——只要再加兩顆尖銳的犬齒,就是她心目中的吸血鬼化身。

  這小鬼吵死了!藍拓蹙眉,眼中浮現濃烈的不耐煩。「跟你媽媽說謝謝,就這樣。」他順手接過她遞來表示友好的禮物,不管她臉上流露出來的訝異,直接把門關上。

  媺玫一陣錯愕,「跟你媽媽說謝謝,就這樣……」

  跟你媽媽說謝謝、跟你媽媽說謝謝、跟你媽媽說謝謝……

  直到門當著她的狠狠關上,她才猛然驚覺!

  「可惡,我不是小孩子啦!」她猛踹鄰居家門大吼大叫。「我一個人住,可惡的——咦?他叫什麼名字?」後知後覺的想到,她這位「友善」的好鄰居,根本就沒有回應她的自我介紹。

  全部都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腳戲!

  「懂不懂敦親睦鄰啊?」她捏拳,站在鄰居家門口怒吼。

  門內的藍拓自是將她的指控一字不漏的聽進耳中,卻只是挑了挑眉,感興趣的並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對她所說的話感到好笑。

  敦親睦鄰?

  如果他想接觸人,何必搬到這兒?

  「你住不了多久的。」薄薄的唇微揚,能預料到她搬來的第一夜會很熱鬧,思及此,腦中又浮現新的靈感,隨手拿起客廳桌面上的紙筆,他迅速在上頭寫下思緒。

  寫完後才發現被他擱到一邊,新鄰居送來敦親睦鄰的禮品,是一盒綠豆碰。

  「餓了。」他摸摸空癟的肚皮,想起自己從昨晚開稿後,便忘了進食這件事,冰箱裡還有鮮奶,就拿來配著吃吧!

  把紙筆放在客廳桌上,捧著那盒綠豆碰正要進廚房,他突然回頭,盯住那張正緩慢移動的紙張,然後瞇眼恫嚇。

  「不准拿到閣樓!不准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不要忘了上回惡整我的下場是什麼!」

  那張紙,竟然微微顫抖著。

  很好,知道誰才是老大!藍拓滿意的轉身,捧著綠豆碰進廚房。

  一道猶煙似霧的東西緩緩凝聚成人形,虛無縹緲,似真似假,猶如人手般的虛影將紙張捧起,不仔細看,就像是那張紙飄浮在半空中。

  飄過客廳浮向樓梯,送到二樓,從門縫中穿入書房。

  藍拓的電腦桌旁有一隻木盒,平空被打開,而後,那張寫有靈感的紙張,自動放進木盒中。

  沒錯,藍拓並不是一個人住在這棟房子裡,他有「室友」。

  「妹妹,你怎麼找到這棟房子的?」蔡雅鈞拎起忙進忙出的好友,把她抓到眼前來好好拷問。「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還沒搬還來得及,你……真要住在這裡?」

  她們是一起合開網路服飾店的好朋友,雅鈞身材高,比例勻稱,當然是自家網路服飾店的鎮站模特兒,媺玫則是負責流行設計,和廠商下單訂購等等,除此之外,她的攝影技術還很一流,網站上那些美美的照片、網頁設計、LOGO,全部都是她一手包辦。

  雖然她外表很孩子氣,不過工作能力極強,眼光十分獨到,具有敏銳的時尚感。

  「你不覺得這裡怪得很有味道嗎?」媺玫馬上拋掉被惡鄰居拒絕於門外的不爽,站在好友身邊,著迷的看著她今天就可以搬進來的家。

  「怪你的頭啦!」雅鈞忍不住往她腦袋狠狠一掌打下去,這舉動有違她淑女風範,但她真的忍不住。

  這個女人!可以跟廠商為了一件衣服的材質爭執,絕不退讓,想用次等布料騙她、想偷工減料,絕對不可能。

  再來,拿起相機就變成了精明幹練的專業攝影師,在攝影棚裡大呼小叫,指揮若定,但是在生活上面,卻是天兵,一個二十四歲的生活白癡,就像個小朋友,總是讓人放心不下。

  她長得嬌小,加上「媺玫」這名字的發音和妹妹實在很像,所以大家都叫她妹妹,就連雅鈞的弟弟小野,都忍不住跟著一起叫妹妹。

  「我絕對不要在這邊拍照,你聽見沒」扯著她的耳朵,雅鈞在她耳邊吼道。

  「好啦、好啦。」捂著被捏痛的耳朵,在好友的惡勢力逼迫下,含淚點頭,但嘴裡還是要咕噥一番。「可惜,人家都想好要拍『特別』一點的照片說……討厭。」

  「特別你的頭!我就知道你這女人——」伸出顫抖的食指,指著那張故做無辜的小臉,她痛心疾首地吼,「搬進這間別墅,絕對是想滿足你內心的願望!」

  「雅鈞!」媺玫飛撲,抱住好友的手臂親密撒嬌。「我就知道你最瞭解我了!」

  沒錯,她承認。

  認識媺玫的人都知道,這個外表可愛的小女人,最愛看恐怖片、鬼片,珍藏的書籍都以鬼怪類為主,夢中情人是吸血鬼黎斯特——當然是受了電影「夜訪吸血鬼」的影響,最大的心願是能親眼見鬼,最好是吸血鬼,然後像許多吸血鬼電影一樣被咬一口。

  「這回我一定可以完成我的夢想,沒有黎斯特,其他鬼也沒關係——」她一臉夢幻神往的表情,讓脾氣暴烈的雅鈞忍不住又伸出兩手捏住她圓圓的臉,用力掐!

  「住口住口住口,你這個笨蛋!」在這種地方說鬼這笨蛋,是不知道會打擾到「別人」嗎?

  「唉唉唉,痛痛痛痛!」痛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但她不敢反抗雅鈞,以免下場更慘。

  「你這笨蛋,為什麼要租這棟房子?你想——可惡,這樣對嗎?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她氣得七竅生煙。「房租這麼便宜一看就知道有問題,哪有月租一萬元的別墅你蠢也要給我蠢得差不多一點!」

  「哎喲,就是沒有住過叫別墅的房子,想住住看嘛,機會難得啊,而且,就是不想給你知道,才叫你不用來幫我搬家嘛……」媺玫委屈地嘟起嘴。

  她決定租下這間別墅,爽快的簽約付錢,把原有的房子退租,然後打包搬進來,前後不到三天。

  一切都瞞著好友,決定等她搬進來再說,想不到啊……還是被雅鈞發現她幹的好事,今天就追著她一起來幫忙搬家。

  如今,只有用老招,讓她臉色不要這麼難看,不然不然——待會她一定會用暴力手段對付自己,把她扛上車載走的。

  「鈞~~」媺玫發揮她無往不利的撒嬌功夫,諂媚。「你安啦,哪有這麼容易讓我見鬼啊?那都是傳言、傳言而已!要是這一區房子真的有鬧鬼,那隔壁怎麼會住人?」

  經過多方打探——其實是騎車十分鐘後下山,在產業道路旁才會看見便利商店和早餐店,鄰近的人都說這區的房子有鬼,很久沒有人住了,房子也賣不掉,像是被詛咒了似的。

  「搞不好是個怪人。」雅鈞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但還是想打消好友的念頭。

  「吼,你比我媽還要嘮叨,放心啦,要是有什麼事,我逃都來不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膽子小。」

  也對,這女人連蟑螂都怕,還指望她不怕鬼嗎?但一個女孩子住在郊區這棟大房子,不好吧?

  「好吧,看房子這麼大,我搬來跟你一起住好了。」雅鈞決定放她一馬,想她大概住不到一個月就會吵著搬家了,到時候再好好整治她一番。

  「真的?」眼睛一亮,媺玫抱著好友的手臂走進大門。

  只是一進大門,就感覺到一股冷風灌入,屋側那棵大樹因風搖曳,樹葉摩擦發出沙沙聲。

  雅鈞站在門口,直覺告訴她,不要踏進這棟房子!

  「我改變主意了。」她沒辦法在這裡住下。「你還是一個人住吧!」還未踏進這棟房子,就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氣將她拒於門外。

  她百思不得其解,看著興高采烈的好友,不解。這女人都沒有發現嗎?這房子像是有生命,不想讓人踏進,她——是不是太遲頓了一點?

  「我絕對不要在這裡拍照!」她再一次重申絕不在這裡工作的意圖。「你也別想叫廠商把貨送來這裡,聽見沒?」

  「好啦好啦。」不敢說不,媺玫只能乖巧點頭。

  不管,反正她搬進來了,這才是重點,嘿!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28:40

  第二章

  下午六點,夕陽西下,搬家工作也總算告一個段落。

  夏夜,天空無雲,月兒彎彎,幾顆星星點綴,如此羅曼蒂克,是適合和情人散步的夜晚。

  可當地點轉移到這座山區,就會讓人聯想到恐怖片,要是有情侶散步到這裡來,很可能會有什麼殺人狂衝出來,對人瘋狂亂砍。

  啊嗚——

  樹林深處,傳來疑似狼嗥的叫聲,僅有一牆之隔的兩棟房子都未將燈光點亮,僅有微微的燈光,從其中一個房間透出。

  「很好。」耳邊聽著蟲鳴狼嗥,藍拓滿意的微笑點頭,拿起火柴,點燃餐桌上的蠟燭,就這樣一人獨自在餐桌旁享用晚餐。

  香醇紅酒搭配帶血的牛排,他是一名挑剔的美食家,除了要求美食之外,當然還得要有氣氛。

  因此,長型餐桌上鋪著白底餐巾,燭台是仿十七世紀的銀製品,不只是食材,連餐具都很講究,銀製湯匙、英國的WEDGWOOD名牌瓷盤,耳邊還播放著悠揚的小提琴奏鳴曲,緩慢的,享受般的,一個人吃晚餐。

  鋒利的餐刀輕易劃開柔嫩的牛肉,沾上些許醬汁,送入口中。

  「唔。」牛肉彷彿在口中融化,藍拓滿足的閉眼,小心咀嚼,品嚐食物的美味。

  再三咀嚼之後,他再執起水晶酒杯,輕啜一口冰鎮過的波爾多紅酒。

  「啊——」突兀的尖叫聲破壞了他精心製造的氣氛。

  「噗——」還害得他入口的紅酒嗆了一下噴出口,他立刻伸手捂唇,但仍阻止不了紅酒滴在白色襯衫上。

  原本想讚歎食物的美味以及自己精湛廚技的。

  「Shit!」千言萬語,只有這一句能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啊啊啊啊——救命啊——」那害他噴酒的尖叫聲並沒有緩和的跡象。

  在熒熒燭光中,他微瞇起眼,嘴角微微揚起,拿起膝上的餐巾置於餐桌,起身走向窗戶,掀開窗簾一角,偷覷。

  「果然啊!」是那吵死人的新鄰居,搬來第一晚立刻見識到房子的詭異之處,被嚇得哇哇叫了吧。

  她叫什麼名字?好像叫妹妹吧,這個妹妹正拔足狂奔,一路從她屋子裡逃出來,奔向他家門口。

  等等——她跑到哪?

  砰砰砰砰!激動的拍動門板聲,讓他有不好的預感。

  「救命,快開門!」媺玫聲音帶著哭音,害怕得猛拍門求救。「嗚,救救我!」

  哎呀,可憐的小傢伙,被嚇得不輕啊,看來她馬上就會搬走了,看在她就要搬走還他清靜的份上,大發慈悲日行一善吧。

  移動腳步,藍拓開了門。

  「那個——」見了他,她就像見了救星,急急忙忙就要撲到人家身上,但看見他白色襯衫上的紅印,以及殘留在唇邊的紅色液體,卻一時閃了神。

  好像、好像吸血鬼,怎麼有這麼鬼魅的男人?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有什麼事?」怎麼突然傻住了?藍拓不解的看著她。

  「啊!對,救我。」想起了嚇掉她三魂七魄的東西,她小臉蒼白,眼眶含著兩泡淚,小手可憐兮兮的揪著他衣擺。「有、有……嗚……有蟑螂,好可怕,快救我!」

  「嗄?」蟑螂?不是跟住在隔壁的打了照面被嚇跑?藍拓表情很怪異,一臉的「怎麼會這樣」。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媺玫流露出對小強的恐懼,不是假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蟑螂。「求求你,救救我——」

  「關我什麼事?」他完全不想管她死活,臭臉以對。

  這女人搬來第一天就吵吵鬧鬧,現在還來破壞他享用晚餐的情緒,虧他今晚牛排煎得這麼完美,搭配的醬汁也調得恰到好處。

  「哎呀,好心會有好報的,我們是鄰居啊!拜託你啦,請你幫幫忙,以後有事情我一定會幫你的啦,敦親睦鄰啊!」

  「吵死了。」他皺眉冷啐。

  這小鬼——是沒看見他給她臉色看嗎?完全不管他的自己一路講下去,像是疲勞轟炸!

  「拜託,求求你!」媺玫雙手合十乞求,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小鹿斑比的可憐姿態。「我一定會報答你的,今天我搬新家,我朋友送我一隻帝王蟹,我本想煮了吃,可是小強害我不敢待在廚房,拜託,請你幫我趕走那可怕的生物,我願意把帝王蟹分你!」

  「該死……」藍拓忍不住低咒。

  可惡,這女人的神情怎麼可以這麼楚楚可憐?拒絕她像是滔天大罪,如果這時候旁邊有人,絕對會以為是臉臭又嘴巴壞的他在欺負她。

  「你就不能讓我清靜點嗎?什麼敦親睦鄰,那是什麼狗屁東西你再吵我就毒啞你。」嘴巴壞的數落著,但是他雙腳像有自己的意志,走向她的房子。「不過是蟑螂,有什麼好怕的」比起來,他這人還比鬼怪蟑螂還要恐怖。

  像是在走自家廚房一樣,很瞭解她家的格局,他凶神惡煞的回頭朝她伸手,「拖鞋!」

  「是!」媺玫膽小的躲在他身後,遞出一雙藍白拖鞋。

  當藍拓拿起拖鞋,神勇的一下打死一隻小強,還徒手抓起蟑螂觸角,丟進馬桶裡沖掉後,她以充滿英雄崇拜的目光看著他。

  「好厲害哦!鄰居,你好強,先生,貴姓大名?」忍不住拍拍手,大大讚美救她一命的英雄。

  「藍拓。」他一邊洗手,一邊分神回答,一說完卻猛然一驚。他竟就這麼不設防的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這不是他會做的事情,他最討厭跟人打交道了,總是保持距離,就連工作也選擇一個不需跟人接觸的行業。

  「藍拓,我真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才好——咦?」直到他走出浴室,站在她燈火通明的廚房,媺玫才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藍拓,你是異色眼啊?」

  他的眼珠不同色,右眼藍,左眼黑,方才在他家裡燈光不明未能看清,稍早登門拜訪時,他又刻意只露出半張臉,所以她到現在才發現這位鄰居的特異之處。

  藍拓心一緊,隨即撇過眼,懊悔自己的多管閒事,一個人獨居太久,忘了平時的偽裝。

  他總是看到別人對他這對異色眼的指指點點,害怕、恐懼、與他保持距離,像是他這人是邪靈惡鬼。

  而這女人口無遮攔,又會說出什麼話來傷人?

  「我聽說異色瞳的成因是先天上的基因改變,你是混血兒,是基因的關係吧,真帥,你的視力正常嗎?」媺玫眼中盛滿了好奇。

  「嗄?」他聽錯了吧?她說什麼?「你不覺得很奇怪?」

  「不會啊。」一臉平靜正常。

  不像那些人,看見他的眼睛就像是見了鬼似的,從小他便為這一雙異色瞳受盡欺凌嘲笑,他們說他,是鬼。

  所以他住在鬧鬼的房子,離群索居,不與人往來接觸,獨自一個人生活,因為那些對他謾罵的人,用激烈言語咒罵他的人,比鬼還要恐怖。

  這就是為什麼他不喜歡人,他討厭人。

  「哇嗚,異色瞳、染血的白襯衫,皮膚又這麼白,你說你是黎斯特,我絕對會相信你的!」一失去小強的威脅,媺玫立刻回復她活潑的個性,裝熟一直是她的強項。

  太大意了。藍拓心驚。

  雖然被這個成天呱呱呱的女人勾起不愉快的回憶,但她是第一個沒有對他異色瞳露出恐懼的人,他不必在她面前戴藍色隱形眼鏡遮蔽,也不必戴墨鏡,反正她一點也不在意。

  不在意到在他面前說他像吸血鬼,還說超適合……

  「你這麼喜歡鬼?」忍不住想戳她兩下,實在看她歡樂的笑容覺得礙眼。

  他不要別人介入自己平靜的生活,只想一個人。

  「你住進來之前沒打聽過?這棟房子,不乾淨。」

  「哦?」媺玫一聽,耳朵都豎起來了。「是哦是哦?」興奮的追問。

  「五年前搬來一戶人家,聽說在夜半聽見閣樓傳來哭聲,住在二樓的大女兒還看見人影從窗口飄過,窗戶上留下五指印——」

  她聽得眼睛都亮了,一直追問,「哦哦哦?還有呢?」

  咦?她不怕藍拓見狀,又繼續說——

  「明明沒有人,但音響卻會自動播放,還是老歌『等著你回來』。」

  「哇!」媺玫興奮極了。

  任何人聽見都會尖叫跑掉的故事,她一點也不覺得可怕。

  「有天女主人午睡,突然睜眼,就看見一個小男孩浮在半空中,叫女主人不要睡在他爸媽的床上。」

  「來,慢慢說,茶。」慇勤的倒水奉茶,她一副恭敬的態度。

  「你住的房子是五房,但其實有六個房間,閣樓那個房間上了鎖,任何一個想進入那間房間的人,都會遭到不幸。」

  一連說了數個真實發生的故事,怎麼沒見她露出害怕的神情,還聽得津津有味?

  「你……不怕?」藍拓狐疑的問。

  「怕什麼?怕鬼嗎?」媺玫眨了眨眼,笑道:「我又沒做虧心事,有什麼好怕的?況且——」

  「嗯?」

  「會覺得鬼可怕,是因為人對死亡感到恐懼吧,其實真正可怕的,是人。」低下頭,她輕啜一口茶。

  他感興趣的瞥了她一眼,心頭冒出一個想法。

  看不出來這矮不隆咚的小女人會有這種陰沉的想法,她,應該有她的故事吧?

  「好,你可以繼續說,我最喜歡聽鬼故事了。」媺玫抬頭,又是笑臉迎人。

  他深感被打敗。「你把我說的故事當成什麼了?」竟然一點也不怕。

  「床邊故事啊,聽完會很好睡。」她笑答。

  現在,藍拓認真覺得,她腦子構造異於常人。

  凌晨三點,好夢正甜。

  媺玫睡在四柱大床中,蓋棉被吹冷氣,是夏天最大的享受,搬進新家的第一個晚上,她睡得安穩,沒有認床的問題,發出淺淺的鼾聲,翻身抱被,睡得香甜。

  此時天花板浮現一個半透明的人影,先是冒出一顆頭,轉了一圈看見躺在床上安睡的人兒,那抹影子不爽了,無聲無息地突然從天花板中「爬」了出來,浮在空中俯視熟睡的女人。

  是誰?為什麼住在我家?這麼大膽

  這抹魂,大小像是擺設的娃娃,嬌小可愛,如同卡通人物般有一雙大眼睛和直挺的鼻子,有手有腳,身上還穿著衣服,是一套舊式的西裝,連髮型也是古老的西裝頭,但看起來不顯老氣,反而覺得可愛。

  他是搗蛋鬼,這棟房子唯一的主人,除了他,他不准任何人——包括鬼,踏進來,他的地盤,不許人侵犯。

  喂,人類,你睡什麼睡啊?滾出去啦你!

  可他的聲音入不了她的耳。

  吵不醒?這實在有辱鬼格,不想想他趕走多少人了,可是鬼性堅強的好嗎!

  飄浮到她上方不到十公分,朝著她的臉,他吹出一口陰風。

  「唔。」結果,她也只是輕輕應了一聲,翻身,睡死。

  見狀,搗蛋鬼被氣到了!他不曾失敗過,不曾!

  許是這棟房子的氣場,讓住進來的人都能輕易接觸到靈界,再加上他有心讓人看見的情形下,每個住進來後看見他的人都會落荒而逃,也都能輕易察覺他的存在,在半夜驚醒,尖叫,可為什麼這人沒有?

  因為一股傲氣,他決定使出絕活!

  匡啷!

  他摔壞了擺在角落的人高花瓶,發出好大的聲響。那是不可能因為一點點動靜就落地的花瓶,他洋洋得意,等著有人被吵醒,看見碎裂的花瓶,然後發出迷人的尖叫。

  呼嚕嚕——尖叫聲,沒有,但是打呼聲有,還很大聲。

  他不敢相信,湊近吹開棉被,才發現這女人睡覺還戴耳塞和眼罩,頓時,怒火上升到最高點,握拳憤怒的撂話——

  我跟你拚了!

  MAY-MAY服飾工作室,一個十五坪的套房,這裡堆滿了上千件的衣服,一個設計桌,兩張OA辦公桌,兩台電腦,還規劃出一個小型攝影棚,把空間發揮到了極致。

  「左邊,拿高一點,好。」穿著自家工作室設計的服飾,媺玫手裡拿著專業照相機猛按快門。

  模特兒自然是工作室的合作夥伴——暴力女雅鈞小姐是也,只見她巧笑倩兮,一張張甜蜜可人、溫柔婉約的影像立即被鏡頭捕捉。

  「OK,下一套。」媺玫連拍十數張,之後才滿意點頭。

  MAY-MAY服飾,不是跟一般成衣廠切貨販賣,所有的衣服款式都是自行設計,再跟廠商下訂,每兩周便有新品上架,刺激買氣,不退流行又具特色的衣服讓網拍生意應接不暇,是人氣賣家。

  「小妹妹,你氣色很好耶,搬進新家感覺神清氣爽哦!」雅鈞拿著弟弟遞過來的衣服,忍不住問好友。

  「對啊,每天都睡好飽。」她笑著回答。「也吃很飽哦。」

  蔡野——雅鈞的弟弟,三人工作室中唯一的男僕,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沒發生什麼事嗎?」那棟房子怎麼看怎麼毛,就像一棟陰宅,她竟然好吃好睡沒煩惱

  「沒啊,唉。」媺玫一臉可惜。

  雅鈞只能暗歎。「傻人有傻福。」既然這神經大條的女人沒事,她就不用擔心了。

  進浴室換完衣服,眾人又繼續投入拍攝工作。

  媺玫負責設計、打版、挑布料、和廠商接洽,以及拍攝商品照片,之後的照片上傳、修圖、網頁設計和販售包裝,都是雅鈞和弟弟一起負責,三人分工合作,如今已經有三年。

  以他們的年紀來說,有這樣的成就是值得驕傲的,一個人每月所得是一般公司經理級的薪資,而且時間自由,不受朝九晚五的限制。

  但是雅鈞常常想,這樣的生活,是媺玫要的嗎?

  「這件上衣顏色比較淺,燈光不要打太亮,以免色差太大,小野,反光板收起來,把佈景移位一下。」媺玫指揮若定,神情嚴肅認真,跟平時傻呼呼的模樣差別可大了。「雅鈞,你鼻頭出油了,補一補。」透過高倍數的鏡頭,毛細孔一覽無遺,連粉刺都拍得一清二楚。

  她對工作的要求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吹毛求疵。

  每兩週一次的新貨上架,是工作室三人最痛苦的時候,雅鈞和小野這對姊弟,在這一天總會被整得死去活來,卻又只能任憑擺佈。

  「嗯,趁還有太陽,接下來我們外拍吧。」大師一聲令下,另外兩個人只能臉色發白的準備外拍需要的東西。

  正中午,大太陽底下,穿著土耳其藍背心裙的雅鈞,在公園裡被迫露出笑容,擺出陽光健美的可愛姿勢,冒著被曬傷的危險,被媺玫蹂躪。

  「笑容再柔一點,想像眼前有一個大帥哥,你要去勾引他——」攝影大師媺玫小姐,正在指導模特兒露出迷人的眼神。

  被曬得頭昏眼花的雅鈞漾著甜笑,以不符她甜美外貌的陰狠語氣回答,「我只想扁死你這個矮冬瓜——」

  平時呢,媺玫的少根筋總讓雅鈞欺負著玩,她只有兩週一次的威風時刻,不知道是她求好心切,還是藉機報復,總是把蔡家姊弟倆整得要死要活。

  「OK,收工。」下午四點,太陽熱力大大削弱,媺玫檢視完所有照片,確定拍出她要的成果了才滿意點頭。

  「雅鈞,我們去吃芒果冰!」剛才那拚命三郎的神情頓時消逝無蹤,眼睛巴望著對街的芒果冰專賣店。「好熱哦!」

  你還知道熱哦兩姊弟差點把她抓起來搖晃毆打。

  「我要回家睡覺,累死我了!」被操得很累的雅鈞白了她一眼,不管好友眼巴巴的等她說好,偕弟弟一起回家。「回去還有得忙咧,還要上傳照片和更新拍賣,標尺寸什麼的,明天一早廠商還要送貨來,等下還要對帳包裝……我要睡覺補眠,還有美容我這一身被曬傷的肌膚……」

  「啊,可是芒果冰很好吃耶——」被拒絕的媺玫臉上失望的神色只有維持三秒鐘。「沒關係,我回家也可以吃冰淇淋。」於是分道揚鑣,各自打道回府。

  騎著心愛的小綿羊,她一路以時速八十的速度狂飆回家,當太陽隱沒在山頭,大地被黑夜籠罩後,總算到了愛的小窩。

  車子停在家門前,熄火。

  「咕嚕嚕。」肚皮發出飢餓的悲鳴,她不由自主的走向隔壁鄰居家,沒忘了她置物箱裡的土雞和蔬菜——蔡媽媽怕她一個人住會餓死,硬塞給她,要她帶回來自己煮。

  啾啾啾啾——老式的門鈴響起,不一會兒,藍拓拉開一小條門縫,防備的看著門外人,以防她又登門造訪。

  「這個給你——」媺玫拎起雞肉和蔬菜。

  「然後煮給你吃?不必了!」他立刻拒絕。「自己拿回去!」

  「哦,這個丟進水裡煮熟了就能吃嗎?蔡媽媽說這是花蓮的玉米雞,肉質很鮮甜說,我來試試看。」外食多年廚藝仍不開竅的媺玫,自行想著土雞的料理方法。

  「等一下!」美食家藍拓不能忍受這種糟蹋食材的做法。「拿來。」還是開門讓她登堂入室。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香氣,她深吸口氣,然後帶著垂涎的眼神看著臭臉男。「是咖哩——」哦,她的口水要流一地了。

  藍拓不禁頭痛。

  自從那一晚,他幫她殺小強還外帶講了一堆這兩棟房子的鬼故事之後,兩人就莫名其妙的熟了起來——是她,她真是很愛裝熟,臉皮超厚的!

  那晚他無法忍受她將一隻好好的帝王蟹給毀了,便動手把那只重達兩公斤的帝王蟹,就她冰箱裡現有的食材,好好的做了一道螃蟹大餐。

  從此,永無寧日。

  她一天起碼往他這裡跑一趟,死皮賴臉的跟他要飯吃,而她人緣似乎不錯,常常有很好的食材送到她手上,偏偏,她的拿手菜是泡麵加蛋。

  「先洗手,不准動我的碗櫥!拿你硬留下來那個碗公!」前幾天,她差點摔壞藍拓珍藏的WEDGWOOD瓷器組,嚇得他想把她丟出去!

  「好。」一得到特赦令,媺玫立刻開心的衝進廚房,自行找吃的。

  奇怪……都一個星期了,她怎麼沒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哪裡有問題?

  十八歲搬到這裡,他一住就是十年,這十年來隔壁不是沒人住過,但通常住不到一星期就會立刻搬家走人,再也待不下去。

  在這座山頭的好兄弟都知道,這兩棟別墅,分別有兩個老大。

  一棟住著人的,只要不犯著他的忌諱,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井水不犯河水。

  另一棟嘛——是一隻鬼的地盤。

  那個鬼啊,也不是什麼厲鬼,而是比厲鬼還要恐怖的搗蛋鬼。

  一個專門破壞、搗蛋,就是不讓任何人、鬼住進他房子的鴨霸鬼,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誰去隔避找一下搗蛋鬼?告訴他我找他。」他低聲問,身邊立刻出現兩條淡影,飄向隔壁別墅。

  不多久,牆面便冒出一個小小的頭,接著是身體,穿牆而過。

  阿拓,你找我做什麼?

  搗蛋鬼雙手背在身後,臉臭得可以,口氣聽起來兩人像很熟。

  見他臭臉,藍拓眼接著瞟向廚房,看了眼那正趴在餐桌猛扒飯的女人,再回頭過來,和搗蛋鬼兩人——錯,是一人一鬼,相對無語。

  「她怎麼還在這裡?你太不敬業了吧!」他不喜歡被打擾的生活,因為他是一個生活不正常的人,少有白天是醒著的,除非要出門採購,或者是要和經紀人見面。

  而她呢,生活正常,就是太正常了,所以打擾到他的作息。

  白天他正要入睡,隔壁就會傳來重金屬搖滾樂,但讓他最痛苦的,是她五音不全的歌聲,有回他忍無可忍,起床直接到她家門口按門鈴,問她在搞什麼鬼……

  「工作啊!咦?原來你白天可以離開棺材,不會被太陽曬成灰燼呀?」媺玫一臉驚訝的神情,恍然大悟道:「原來你真的是人。」

  「你才不是人咧,誰睡棺材啊?」被氣得七竅生煙的他,毫不理智的伸手拉扯她的臉。「你給我安靜一點!」咬牙切齒的發狠。

  你以為我想嗎?搗蛋鬼幽怨的語氣聽來陰森恐怖,搭配那張漂亮但沒有人氣的臉蛋,實在很詭異。這個女人——難纏。

  「哦?怎麼說?」藍拓意外,竟然有搗蛋鬼搞不定的人!而且是裡面那只生活白癡,為什麼會搞不定?

  只見他雙手環胸,身子浮在空中盤腿而坐,面色凝重道:這就說來話長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29:09

  第三章

  答答答答——十指在鍵盤上快速敲動,是書房內唯一的聲音。

  藍拓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腦螢幕,打字速度飛快,文思泉湧,腦中字句化成文字,同時Key進檔案中。

  當天空泛起魚肚白時,他敲下最後一個句點,完稿。

  在寄出前,他快速的瀏覽,潤飾文句,改動一些不通順的字句。

  待他潤完稿子、寄出,已經是早上八點。

  「我寄了。」撥了通電話給經紀人,要他快快起床收稿件。「快開信箱,我要去睡了。」

  「藍大作家,你又爆肝趕稿啦?這一次又是趕在截稿前交件,算你狠!」一早就被挖醒的經紀人也沒生氣,睡眼惺忪的一邊打哈哈,一邊認命起床開電腦收稿。「收到,你可以去睡了。」

  一得到稿件順利寄出的消息,藍拓立刻掛斷電話,電腦關機,如遊魂般飄出書房,進入浴室沖了個澡後趴在床上,秒睡。

  啾啾啾啾——擾人清夢的電鈴聲,不留情的響起。

  「誰來把按電鈴的丟出去——」他痛苦呻吟,拿起枕頭蓋住耳朵,逃避。

  啾啾啾啾——依舊不死心,刺耳的聲音仍響個不停。

  他認輸了,痛苦的爬出柔軟舒適的被窩,一開門,就看見那張睡得很飽的圓臉,精力十足的粲笑,這讓睡眠嚴重不足的他深覺刺眼。

  「藍拓,早安啊!我要去買早餐,要不要幫你帶一份?」媺玫她把小綿羊機車停在他家院子口,亮亮手上的鑰匙。

  「不必。」他臉色陰寒的瞪著她。「你安靜點就行了!」

  「哎喲,我好心耶!現在哪裡找像我這麼熱情的鄰居啊!」她叉著腰,抬頭看他,為自己抱不平。

  可這一看,才發現他蒼白的臉上有兩輪明顯的黑眼圈。

  「哦,看來你通宵趕工作,那——你休息吧,我自己去吃早餐。」

  「你的人生除了吃之外,還有別的嗎?」藍拓半是嘲弄半是好笑地問。

  每次見到這女人,她除吃了還是吃!

  「當然,這麼辛苦工作賺錢,不就是為了要吃飯?」她理直氣壯的回答,一點也不覺得不對。

  他也無從反駁,因為她說得有道理。

  「難得我想請你吃早餐,不領情就算了。」虧她難得心虛,想說每次都吃他的,偶爾也要禮尚往來一下。

  「叫我吃外面的速食早餐?我才不吃!」美食家藍拓嗤之以鼻。

  「好啦好啦,全世界人都知道你挑嘴,行了吧?」朝他翻白眼,心裡猛嘀咕這人怎麼有資格說她人生除了吃之外沒有別的。

  花三小時熬煮醬汁的人,是誰啊?

  經過一周以來的「慇勤」拜訪,她知道這位平時不與人打交道,總是晝伏夜出的鄰居是一名文字工作者——當然他是在被纏著追問到受不了,才脫口告訴她的,至於寫哪方面的文章,他絕口不提。

  同是在家工作的SOHO族,同是做創意工作的人,她很能瞭解那種為了趕東西而熬夜的痛苦。

  還記得念服裝設計系的時候,她為了展覽忙得無法回住處,最後乾脆跟同學睡在教室裡——呃,怎麼想到以前了?

  搖搖頭,甩掉她不願想起的過去,騎著小綿羊,她以超高速飆去吃早餐。

  送走了噪音製造機,藍拓甩上大門,立刻回到房間躺平。

  半個小時後,吃飽喝足的媺玫騎著小綿羊回到家,停好車,正要拿下飛行鏡造型的安全帽,又轉頭看向隔壁。

  「嗯——看在有人長兩個大黑輪的份上,今天安靜點。」

  哼著歌進家門,開始她預定的工作。

  將買回來的布料按版型裁剪,搬出陪她征戰多年的縫紉機,她開始車衣服。

  但工作的時候沒有一點音樂實在很無聊,於是,一如每天工作時的習慣,媺玫扭開音響,播放她最愛的搖滾樂團CD。

  「Yes!」音量要放到最大,這樣才有臨場感,就像是看現場演唱會那種會震破耳膜的音量一樣,聽得忘情便大聲跟著主唱嘶吼,這樣她就能效率極佳的工作。

  完全,忘了自己五分鐘前才說過今天要安靜點的話。

  當那震天價響的音樂聲又從隔璧傳出來的時候,藍拓立即把頭埋進棉被裡,可待媺玫那恐怖的歌聲響起時,他再也忍受不住。

  不是這兩棟房子的隔音不好,而是她——這個沒公德心的女人,放音樂不把窗戶關上,她的歌聲要是在半夜出現,不用說人了,連鬼都會嚇到。

  才睡了半小時的他就這樣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認命睜眼。

  「為什麼——」他平靜的日子會被破壞?這女人,她有沒有神經?

  想起昨天晚上住在隔壁的搗蛋鬼跟他抱怨的事,再加上今天早上被吵醒——他認真覺得,這個女人有夠煩。

  再這樣下去,他會因為睡眠不足重病,他的肝……

  可惡,就說他討厭人吧,麻煩死了!

  「難道要我親自出馬?」連搗蛋鬼都趕不走她,難道要他親自出面嚇死她?

  那個女人,神經有夠大條——

  昨晚搗蛋鬼氣呼呼的告訴他,他的惡作劇無用武之地,都是因為那女人總能為不合理的狀況找到合理的借口。

  她看不見我,這才是讓我最吐血的!搗蛋鬼氣急敗壞的抱怨。

  「既然這樣,只好我親自出馬。」最好他說的話能把她嚇得馬上搬走,不然再這樣下去,他的生活絕對被她搞得一團亂。

  隨意套上輕便衣物,藍拓踏出家門,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可以看見淡淡的血管紋路,異色瞳在陽光照射下更為透亮。

  站在鄰居家門口,深吸口氣逼自己冷靜,絕對不能看見她就想伸手掐死她,他按下門鈴,等待她來應門。

  音樂突然暫停,接著叭噠叭噠,裡面的人正趿著拖鞋走出來應門。

  「誰啊?嚇——」開門就看見藍拓站在家門口,她驚訝極了,一時之間還有些受寵若驚。「藍拓,你不是要睡覺?」

  「你也知道我要休息?」他掀唇,涼涼訕笑。「你音樂倒是開得很大聲嘛!」

  「呃,哈哈哈哈——」媺玫僵笑。「就、一時之間太High,忘了咩!」

  「你的歌聲,真是有夠——」他好心的將話說到一半,但陰沉的臉色讓她知道,她的五音不全得罪到人了。

  「你不要說!我不聽!」她掩耳拒聽,雖然相處不過一周,但她已經體會過多次藍拓的毒舌派攻擊,那實在很傷人,要不是她個性樂觀進取,一定會哭著跑回家的。

  「哼。」輕哼一聲,他懶懶的看了她一眼。「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讓人在門口罰站?」因為被白目鄰居吵得不能睡,他的口氣酸得可以。

  「你要來我家哦?真是難得。」媺玫沒有防備的讓他進門。

  她不是單純好騙,而是覺得這人雖然拒人於千里之外,還冷言冷語,講話又毒,但其實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不然,每回她厚著臉皮上門,把親朋好友送的菜送給他——說好聽點是送,其實是趁機討吃的,她不會煮嘛!

  真正鐵石心腸的人,才不會理會她的裝可憐,只有好友雅鈞吃她這一套,雖然免不了會被抓去捏兩下。

  他大可把她丟出門外的,可他沒有,反而一次又一次的讓她登堂入室,吃他煮的菜,偶爾還外帶回家當宵夜吃。

  「嗯,來關心一下。」藍拓不自在地回答。

  他難能可貴的造訪鄰居,自然不是來敦親睦鄰,而是來打探一些事,看看能不能順勢把她趕走。

  「喝果汁好不好?我昨天買的。」媺玫蹦蹦跳跳進廚房翻冰箱,看有什麼東西可以招待貴客。

  藍拓就趁著她進廚房時,四下查看。

  她的客廳只剩下一張三人沙發,正對著超大電視,有一個超大櫃子,擺滿了各種顏色的布,一張雙人床差不多大的桌子,上頭有一疊A4大小的紙張。

  他好奇,於是走過去拿起一張細看。

  是手繪的服裝設計圖,還上了顏色,他不懂流行時尚,光從平面來看,只覺得是時下年輕人喜歡的東西。

  客廳一角,擺著一台縫紉機,上頭還放著車到一半的衣服。

  你來了……

  幽怨的聲音似遠似近,在他耳畔響起。

  回頭,就看見一臉不開心的搗蛋鬼,躲在樓梯角落太陽曬不到的地方,用一雙幽綠的眼睛看著他。

  他微微笑。這女人的住處總是大放光明,就算陰氣這麼重的房子,她也不受影響,跟他不一樣。

  他不太開燈,習慣黑夜般的生活,不與人接觸,都快變成鬼了。

  也許他心裡頭,真的住了一隻鬼。

  「給你。」媺玫從冰箱挖出兩瓶每日,一瓶遞給他。

  「嗯……」藍拓看看她,一臉的燦爛笑容,再對照一下她身後搗蛋鬼的陰沉,「噗——」

  「怎麼了?什麼事這麼好笑?」她不解,眼角看見他手上拿著她的設計圖,圓圓的眼睛閃了閃,光芒稍縱即逝。

  笑屁啊!快把她趕出去啦!吼——搗蛋鬼張牙舞爪的在她身後發飆,但怕陽光的他無法離開陰暗的角落。

  「住進來這麼久,你沒有覺得奇怪的地方嗎?」藍拓放下手中的設計圖,轉過頭來問。

  「會有什麼奇怪?」她覺得他問這個很怪。「你很希望我住得不舒服嗎?」

  他聞言一窒,差點說不出話。

  看她單純呆傻,想不到還是有殺傷力的,差點讓人招架不住。

  「沒,只是關心。」他說謊。

  「哦,謝謝你。」她回了一記粲笑。

  打什麼官腔啊?阿拓!你給我講重點!搗蛋鬼齜牙咧嘴,巴不得衝上前自己來,不過前提是,他得不怕陽光才行。

  「不要怪我危言聳聽,這件事情我沒有告訴過別人,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為了把她嚇走,藍拓可是豁出去了。「我有靈異體質。」

  「嗄?」媺玫杏眼圓睜。

  他用那對沒有掩飾的異色瞳,刻意營造出詭異的恐怖氣氛。「我能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在你家,正有一個虎視眈眈瞪著你的鬼魂。」

  聞言,她捂著唇,倒吸口氣,壓抑湧上的尖叫。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可是,她的反應讓藍拓和搗蛋鬼都誤以為她被嚇到了。

  見狀,藍拓立刻將所有事情全盤托出。

  「其實你這棟房子住了一隻搗蛋鬼,很多人搬進來不到一周就搬走了,都是因為搗蛋鬼的關係。你沒發現,明明關了的燈為什麼一轉身就突然亮了?」

  「對啊!你怎麼知道?那不是因為開關老舊,線路接觸不良的關係嗎?」她眨了眨眼,面露疑惑。

  沒想到她是科學理論派,藍拓又繼續說:「放在客廳的杯子,會突然跑到廚房。」

  「我常常丟三落四耶,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還是不覺得那些事情跟鬼有關係。

  他瞪了她一眼,再接再厲,「常常會有易碎物品半夜自己掉下來,包括你房間那只比你還高的花瓶。」

  「有可能是我夢遊的時候不小心撞倒的啊,以前跟雅鈞住,我真的會半夜起來夢遊耶,她說我會起床把她櫃子裡的衣服拿出來,閉著眼睛拆掉再重新車好,而且不只一次哦。」

  氣死!「你的馬桶半夜會自己沖水,從水管發出奇怪的聲音,也有不明的哭聲從閣樓傳出來……」

  媺玫大受震驚。「我睡覺習慣戴耳塞和眼罩,而且一睡著,除非地震,不然在我耳邊吼我也爬不起來,可惡,竟然趁我睡覺的時候——等一下,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她扼腕到一半,想到重要的一點。

  「因為那個搗蛋鬼就坐在樓梯轉角曬不到太陽的地方,他告訴我的。」

  「原來如此。」

  說完這句,她迅速奔向二樓,那動作太急太快,讓藍拓措手不及。

  「八成嚇壞了吧。」他微笑,等著她拿行李衝下來,急急忙忙的搬走。

  然後,他就可以回去睡他安穩的大頭覺!

  只聞二樓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不一會兒,媺玫就下樓來,手上沒有任何行李,只有類似日記本的東西,朝著藍拓大喊。

  「等一下!你剛剛說的再說一次,我記下來!」她匆忙打開記事本,因為太興奮,雙手都在抖,一個不小心筆記本掉在地上。

  彎腰撿起筆記本,藍拓看見上頭用奇異筆可愛的寫著「MAY——第三類接觸百分百」字樣,他,沉默了。

  再看見夾在筆記本中的黑色書卡,他略感意外的挑了挑眉。

  「啊,藍樓的簽名!還我!」她尖叫著要他把珍藏的書卡還她。「小心點,不要折到,拜託你,我求求你,那是我前年國際書展排了六小時的隊才搶到的限量簽名——」

  「不過一張紙,拿去。」他撇了撇嘴,把東西還給她。

  「太好了,來,我們慢慢聊,你把剛才的事再說一次,我記下來,原來我身邊有發生靈異事件哦?我都不知道說,下次遇到我會記得的,告訴我搗蛋鬼在哪?他長什麼樣子?是年輕鬼還是老鬼?」她連珠炮似的發問。

  你才老鬼咧!搗蛋鬼氣得七竅生煙——是真的有煙從他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冒出來。

  一臉奇異的看著興致勃勃的女人,藍拓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看不到他啦,你幫我問一下搗蛋鬼他需要什麼,衣服嗎?我可以燒給他哦,大家同住一個屋簷下,不要客氣。」

  這一輩子,他看過太多人知道鬼存在後的反應,但絕對不是像她這樣興匆匆的問一堆,而是會先用各種方法驅鬼,在知道無法將留在此地的靈魂驅離後,拔腿狂奔。

  「你,不怕嗎?」一股衝動讓他開口。

  「怕什麼?搗蛋鬼嗎?」媺玫好笑的看著他。「我住進來這麼久,他沒有真正傷害我,不是嗎?有什麼好怕的?而且我住進來,就是看中這棟房子的『有問題』。」

  媽的,她意思是不是要繼續住下去搗蛋鬼哇啦啦鬼叫中。叫她搬出去啦!

  看著鬼鄰居氣得全身漲紅,頭上長角,變成小惡魔的形體,再看看眼前不動如山的怪女人,藍拓突然覺得她吵歸吵,但腦子裡好像有點東西,不容小覷。真鮮,他第一次遇到這種人。

  知道他的靈異體質,看見他被人視為妖異的異色瞳,卻不把這種事情看在眼底,別人在意的事物,她當成普通正常,她不怕他。

  她不怕他,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噗——」突然他笑了,而且抑制不住,看著她猛笑。「哈哈哈哈哈——」

  「欸,你不要光只是笑,快點重新說一次,我要寫下來,以免以後忘記,快點說啊!」媺玫好急,準備振筆疾書。

  這裡有個人纏住他,用疲勞轟炸方式一直講話講話講話,樓梯那方也有隻鬼以怨恨的眼神瞪著他,朝他吼。

  阿拓,叫她給我滾出去!聽見沒有搗蛋鬼暴走,用只有他自己聽得懂的話開罵。

  來回仔細看,住在這棟房子的一人一鬼,在某方面來說,還滿像的嘛。

  思及此,藍拓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趴在沙發上猛笑。

  這女人當他鄰居,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他收回那句話!

  這女人當他鄰居,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為什麼你一天到晚往我家跑?你家沒溫暖嗎?」正在閱讀找尋靈感的藍拓,因為又被急促的門鈴聲打擾,不爽的來開門。

  「哎呀,吃飯時間到了嘛,我拿芒果來給你,很好吃哦,玉井的愛文,打成芒果冰沙超好喝。」媺玫抱著一箱散發誘人香氣的愛文芒果,讓他這美食主義者無力招架。

  「你別老是用吃的當擋箭牌。」話是這麼說啦,但還是乖乖閃身讓她進門。

  他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個性,也許,就是要一個像她這樣熱情到近乎厚臉皮的女孩子,才能融化他的冷若冰霜吧?

  「嘿咻——」媺玫抱著芒果要進門,但藍拓先一步接過,輕鬆的扛進屋裡。

  她微微笑,因為他這不自覺的體貼舉動,讓她覺得很窩心。

  廚房傳來果汁機的聲音,她就在客廳等待。

  有回她好奇的問為什麼他很少開燈?連窗簾都很少拉開,他的回答令她噴飯。

  「我喜歡。」

  就這麼簡單,沒有別的。

  但她總會偷偷的把他的窗簾掀開,或者趁他不注意開燈,而他沒罵她,也沒給她冷眼,幾次之後,她更大大方方的做了。

  咻一聲,她拉開窗簾。

  喂,你這女人小心點,太陽曬到我了,笨蛋。

  她聽不見這聲音,但擁有靈異體質的藍拓卻聽得見這聲碎碎念。

  他捧著兩杯現打的芒果冰沙走出廚房,媺玫一看立刻衝上前,膜拜似的接過。

  「你好厲害哦,藍拓!會打蟑螂又會煮菜,以後誰娶你誰好命——哎喲,你幹麼打我頭啦?」

  白了她一眼,對她的口無遮攔很沒轍,什麼誰娶他?他是男的耶!

  「冰沙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我要看書,沒空理你。」

  「你都看什麼書啊?」她好奇地問。

  想起數周前撿到她珍藏的作家簽名書卡的事,她這麼喜歡藍樓,那應該對他的藏書很有興趣才是。

  也許,是想看她發現時,會有什麼表情吧?

  「你可以上來挑你喜歡的,借你,要還我。」他難得的大方,連搗蛋鬼都發現了。

  阿拓,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大方?

  「你怎麼跟著跑來了?她不在家吵鬧,不是正合你意?」略過問題,他逕自問。

  「咦?搗蛋鬼也在這裡嗎?幫我問問他,新衣服他喜不喜歡?」媺玫抓到機會,趕緊要好鄰居當翻譯。

  藍拓這才發現搗蛋鬼換了一身新衣服,他挑了挑眉,像是在詢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只見搗蛋鬼躲著陽光站在陰暗處,青綠的臉上有可疑的紅暈。

  咳,她硬要燒給我,我也沒辦法——

  他忍不住噴笑,看這一人一鬼的相處模式,當中間人傳話翻譯,是他近來最大的樂趣。

  明明只有搗蛋鬼一個在唱獨腳戲,媺玫什麼都看不到,她還是能一頭熱的忙著,而且,被他耍得團團轉。

  「他說他很喜歡,謝謝你,下輩子會好好報答。」身為中間人,他開始亂造謠。「他說有個不情之請,他的內褲幾十年沒換了。」

  屁啦!阿拓,你少亂講!我根本就沒穿內褲——靠,我怎麼說了?

  「真的哦?跟他說別客氣啦!我過幾天忙完再做給他。新貨上架,我又要忙了。」媺玫喜孜孜地點頭說好。「幫我問一下,他內褲穿什麼尺寸,S嗎?」

  我哪有這麼小!搗蛋鬼氣得臉紅脖子粗。

  耳邊聽著雞同鴨講的對話,藍拓又一次笑到上氣不接下氣。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啊?」媺玫都不懂他為什麼每次都可以笑到快斷氣。

  「搗蛋鬼害羞的表情太好笑,我忍不住。」完完全全的,亂講。

  搗蛋鬼徹底無言,不想再多說話讓人嘲笑,索性直接閉嘴,雙手環胸生悶氣。

  一邊亂聊一邊走上二樓,他們來到藍拓的書房。

  平時不開燈,窗簾始終擋著外頭的陽光,今天為了媺玫的到來,難得的大放光明,也害得搗蛋鬼只能躲在桌子底下,不見天日。

  「哇——」看著那驚人的收藏,媺玫不禁咋舌。「好多——天哪,全部都是恐怖文學,還有驚悚小說!吼——藍樓全集!」眼尖的她立刻發現最醒目的一套書,是她最喜歡的網路文學作者藍樓的作品集。

  藍樓,十年前在網路上撰寫文章,一週一萬字,以連載的方式寫作,原本只是覺得張貼文章好玩,結果卻造成廣大迴響,進而有出版商接洽,開始了長達十年的銷售保證。

  以恐怖、鬼怪奇幻小說創下驚人銷售量,他的故事連電影圈都感興趣,其中拍成電影的兩部作品都創下票房紀錄,版權也賣到歐美日本。

  出版版權、電視版權、電影版權,讓藍樓這個作者版稅抽不完,必須請經紀人打理這些事,才能安靜創作。

  「連絕版書你都有」她忍不住眼紅,愛不釋手的取出她找了很久,有錢也買不到的藍樓初版小說——《夜之子》。「藍拓,賣我,求求你,價格隨你開!」已經絕版,確定不再再版的《夜之子》只要在網拍上出現,立刻就會引起搶標熱潮,她每回都差在最後一秒鐘,搶標失敗。

  「這麼喜歡?」他挑眉笑問。「那,就送你吧。」大方得令媺玫想尖叫。

  「啊?送我?很貴耶!你確定?」說是這樣說啦,她還是把書揣進懷裡抱緊。

  「嗯,我好像還有……十來本吧。」每回出書,出版社便會送來十幾二十本的公關書,他都留著,多得需要用倉庫裝。

  「為什麼這麼多?」她又是驚訝,又是好奇。「你買的哦?」

  「出版社贈書。」坐在躺椅上,藍拓看著從國外網站買回來的原文書籍。

  他下年度想寫一套六本關於吸血鬼的故事,現在已經開始收集資料,各種關於吸血鬼的故事都看,好讓腦中的靈感化為完整的架構。

  「咦?贈書?出版社送的啊,這麼好哦!」找了個位子坐下,她開始翻閱剛到手的高價絕版書,回話回得心不在焉。

  「嗯,那書我寫的。」

  胡亂點頭,「原來是這樣。」她隨口應答,眼睛盯著書,很快融入書中世界。

  五分鐘後——

  「等一下!」她突然醒過來,伸出顫抖的食指,指著手上的書問:「這本書,你寫的?」

  「嗯。」藍拓不動聲色,專注看著自己的書,沒去看她,其實心裡早就笑翻了。

  她珍藏的簽名書卡,是他前年為了國際書展簽的,因為他說什麼也不願上台,只好被經紀人ㄠ出簽名書,他原本連想也不想就拒絕,可經紀人用疲勞轟炸策略,一天打上百通電話騷擾他,所以他只好勉為其難的簽了二十本,連同附贈的書卡。

  聽說,當時上千名讀者為了這限量二十本簽名書徹夜排隊抽籤,想不到她也是這種熱情的讀者啊!

  「你是藍樓?你——」媺玫完全不敢相信,這一個月以來被她纏著煮飯、打小強的鄰居,竟然是她最喜歡的作家!她竟然在他面前醜態盡出,不但厚臉皮、裝熟,還很八婆!

  「我、我的老天……」她把藍拓當成沒有性別的同伴,如今知道他就是藍樓,立即聯想到他這個人筆下的故事。

  很血腥,但是很男人,她這才意識到,他,是男的耶……

  「噗——」藍拓噴笑,因為她臉紅了,而且像個小媳婦似的縮在椅子上,把臉藏在書裡面,只敢偷偷看他,不像方才大剌剌的說笑。

  她竟然有這麼淑女的一面原來,她害羞是這樣,還……挺可愛的嘛。

  沒有像平時把他的毒舌發揮到極致,他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神色自若的看著自己的書。

  悶了很久的搗蛋鬼看看這、看看那,最後皺眉吐出一句中肯的話——

  嘖,粉紅色不適合你們兩個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30:03

  第四章

  又到了兩週一次的新貨上架,是拍照的日子。

  一大早,媺玫便扛著相機,搬上她的小綿羊,準備出門。

  「咦?發不動?」騎在車上猛催油門,卻怎樣也發不動,最後小綿羊竟發出噗噗兩聲,就再也不動了。「啊咧,這樣我怎麼出門啊?」

  望著拋錨的小綿羊發楞,想著現在打電話叫雅鈞來接她會不會被砍?

  一定會的嘛!

  就在她想著該怎麼辦的時候,隔壁那位鄰居,很少在白天清醒的大作家藍拓,竟然離奇的出了門。

  不但如此,他還穿得很休閑雅痞,戴著一副黑墨鏡……他本身就是個混血兒,聽說他只有四分之一的東方血統,不過那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好帥!就像是外國雜誌裡的超帥男模。

  媺玫看傻了眼。「你是藍拓嗎?」

  「你眼睛瞎了啊?」

  這麼惡毒的回答,絕對是沒錯。

  「太陽還沒下山耶,你出門要做什麼?」

  「跟經紀人談新書的日本版權。」講幾百次了,她有沒有在聽啊?「看我白天出門很奇怪嗎?我不是鬼!」他掏出鑰匙,按下中控鎖。

  房子旁邊那個車庫門緩緩開啟,出現一輛黑亮的休旅車。

  媺玫吃驚的看向車庫,「咦?我以為那個是裝飾用的。」

  「你少傻了!你以為我怎麼出門?走路嗎?」

  「不是用飛的嗎?」她故意問。「你會移形換影術吧!」

  他笑得很猙獰,「小妹妹,你還想不想吃飯啊?」暗諷他是鬼?

  「我錯了,求求你原諒我。」識時務一向是她的強項。

  一來一往的鬥嘴胡鬧,兩人一下子又忘了時間緊迫。

  「你會害我遲到。」他低頭看了看腕表,暗自計算驅車前往見面地點會不會遲到?來不來得及找停車位?

  忽然——「藍拓!」好諂媚,好撒嬌的聲音。

  他只覺雞皮疙瘩瞬間掉滿地,不禁問:「你被邪靈附身了嗎?」或者吃錯藥?

  「才沒咧,能不能送我下山?我車子壞掉了。」媺玫立刻開口求救。

  覷了眼她那輛小綿羊,他想也沒想地點頭,「你今天要去工作室?東西快拿一拿,我送你去。」

  「YA,救星!」抱著相機,她歡樂的上車。

  他的車子是進口休旅車,十分舒適,空間也很大,她上了副駕駛座後,藍拓便將車子開下山。

  「你忙完怎麼回來?」他好心地問,基於鄰居情誼。

  「叫雅鈞或小野載我回來,順便把車子送去修理,沒有我心愛的小白,我哪裡都不能去。」她把五十西西的白色小綿羊戲稱小白。

  「嗯……」握著方向盤,一邊想著,該不該好意接她回來?

  最近他們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有一點點不同,像是突然發現對方性別不同,開始彆扭起來。

  「手機拿出來。」趁著等紅綠燈時,他朝她伸手。

  「幹麼?」媺玫不疑有他,把手機貢獻出來。

  藍拓不由分說的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然後發送。「好了,我下午還會去出版社一趟,大概會待到四、五點,屆時你還沒忙完再去接你,拿去,記住我的電話。」

  「噢……」傻傻的接過手機,不敢相信她有了藍拓的電話號碼。

  藍樓耶——嘖嘖。

  車子裡的氣氛突然很詭異,瀰漫一股曖昧的氛圍,首先沉不住氣的人是藍拓。

  「咳,你腿上那包是什麼東西?」她太安靜了,他不習慣,只好找話題打破沉默,以免尷尬。

  「這是我心愛的小黑。」收起手機,媺玫掏出她的專業相機,NikonD70。

  打開專業相機專用包,除了相機本體之外,還有數顆鏡頭,長的、短的、閃光燈,拍靜物的、動態的,一堆。

  攝影,是一門很深的學問,也是很花錢的嗜好,光那些鏡頭加起來的總額,就比相機本體還要貴了。

  可錢不是最大的問題,而是對攝影的熱情。

  「看不出來你個子這麼嬌小,卻能扛這麼重的相機。」

  「這都是因為愛啊!」媺玫很自豪,打開相機瀏覽她日前在家拍攝的照片,愛不釋手的調整鏡頭,然後,就著藍拓沒注意時,朝他的側臉拍了一張。

  卡嚓!

  他被拍了?!應該生氣的,他向來行事低調,不喜歡出風頭,無論哪家電視台開出優渥的條件請他上節目,他都請經紀人婉拒。

  如果今天拍他的人是狗仔,他一定會抓狂,要對方把照片交出來,可對象是她,他竟然不覺得生氣。

  也許是因為她總是這樣人來瘋,他習慣了吧?

  「哇,好值錢的照片哦!」

  「敢洩露出去,我會讓你去跟搗蛋鬼作伴。」他陰笑威脅。

  「不愧是寫恐怖小說的,連威脅人都這麼恐怖。」媺玫大笑,自然沒把他的威脅放在眼底。

  反正他這個人的威脅都只是說說。

  因為不順路,藍拓把她放生在對街街口,沒有特地回轉送她到工作室門口。

  「Bye!」她對著藍拓的車子快樂的揮手道別。

  「那是誰?」

  「嚇!小野,你怎麼在這?」媺玫嚇了一跳,回頭,就看見工作室唯一而且永遠的男僕——小野。

  「幫我姊買早餐啊。」他爽朗的亮出手上剛買好的美而美早餐。「有男人送你來耶,哇嗚,我要跟我姊講。」說完,拔腿狂奔。

  「你敢亂說話就死定了!蔡野!」她急忙追過去阻止。

  他們租來當做工作室的套房離蔡家只有兩條街,當然是雅鈞找的,原因是她每天都得到工作室裡收信、回答問題、打包、對帳,要找個離家近一點的地方,否則她會瘋掉。

  媺玫氣喘吁吁的走進工作室,喘息不已。「死小野……你,別、別跑。」她扛著相機,當然跑不過年輕力壯的小野。

  「嗯,聽說你被個男人接送呢,他誰啊?你的新歡嗎?」

  一進門,就聽見好友這麼興味十足的語氣,媺玫不禁哀嚎,知道自己又會被拷問了。

  「死小野,你亂講話!」她的報復是——搶走小野的早餐,一口吞下肚。

  「喂,吐出來,還我!」兩人立刻大戰三百回合,鬧了起來。

  見狀,雅鈞仍是慢條斯理的吃著三明治,喝光冰奶茶。不過她表面平靜,不代表沒打算拷問犯人。

  先拿出相機,她熟練的取出記憶卡,把媺玫這兩個星期以來拍著好玩的照片上傳到電腦,清空記憶卡的容量,才能夠進行他們的拍攝工作。

  她一如以往的,上傳完之後將記憶卡內的檔案全數刪光,再將原本的檔案燒成光碟備份。

  就在她選取檔案的時候,卻發現——

  「這個男人是誰啊?」三十二吋的液晶螢幕霍地被一張俊美的男性側臉佔據。

  皮膚白皙,戴著墨鏡看不出他的真實樣貌,但從膚色、髮色看來,是個混血兒啊!

  「啊——」一股熱氣冒上頭頂,媺玫臉色迅速泛紅。

  「老實招來哦,你什麼時候又開始拍男人了啊?」雅鈞笑容陰險,一副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表情。

  「就,他是我鄰居啦,我的小白壞了,他送我來啊,在車上很無聊,我在玩相機,不小心按到快門,才不是特地拍的。」當然是違心之論。

  那時就突然冒出一股衝動,對著他的側臉按下快門,連想也沒有想。

  唉,蕭媺玫,你實在不會說謊。雅鈞歎息。

  「是哦,那怎麼畫面都沒有模糊晃到?光圈還調得剛剛好,角度也掌握得恰到好處,這角度很帥耶,這人皮膚真好,可惜沒什麼血色,毛細孔好清楚哦,你確定你不是特地等著天時、地利、人和的一瞬間拍這張照片的嗎?」想拐她?不想想她誰?

  她是雅鈞女王耶!

  「女王,我求求你饒了我,不要問了。」媺玫諂媚的抱著好友大腿求饒。

  「好吧,回答我一個問題,正經回答,不准搞笑,我就饒了你,不拷問你了。」

  「是!」

  回答得太快了,小笨蛋。勾起唇,她微微一笑,「你對這個男人心動了,對不對?」

  「啊啊啊啊——」媺玫慘叫。

  不愧是雅鈞,狠角色!一問就問到要點,這叫她怎麼回答?

  「快說!小心我鞭打你!」穿著高跟鞋的腳在媺玫面前晃呀晃,以示威脅。

  媺玫的拿手絕招——耍賴、裝熟、厚臉皮、裝可愛、裝無辜,配上她嬌小身材和圓潤永遠不會老的臉蛋,其實要拐人還滿容易的。

  但這一切,都對她起不了作用,誰叫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太瞭解彼此了。

  媺玫知道,雅鈞這三年來很擔心她,所以陪在她身邊,雖然她強勢、霸道,用凶殘手段對付她的白目,但這些行為,都在掩飾對她的擔憂。

  「唔,嗯……」她回答不出口,否認嗎?但她無法搖頭,她是真的——還滿喜歡藍拓的。

  所以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來,紅著臉等待雅鈞的大聲嘲笑。

  結果沒有,等了好久,沒有聽見好友的起哄,她覺得奇怪的抬頭,卻被雅鈞一把抱住,感覺到雅鈞抱著她,緊緊的,全身顫抖,抽噎啜泣。

  「雅鈞?」

  「嗚——臭小妹,我以為你再也不會談戀愛了……太好了,還說你不會再喜歡人,你可以的嘛,嗚——」

  聽見這話,媺玫也倏地紅了眼眶。「雅鈞……」

  「告訴我這傢伙叫什麼名字?本小姐去會會他,警告他不准辜負你。要是他敢,老娘滅了他!」保護欲旺盛到過了頭。

  看著好友一副大姊頭的姿態,她忍不住搖頭。「你……你黑社會啊!哎喲,八字還沒一撇啦!」

  「乖,小妹妹,告訴雅鈞女王,這小子混哪裡的?嗯?」

  媺玫無言,回頭朝女王的弟弟求救,哪知,小野只給她一個愛莫能助的攤手。

  她完蛋了!

  藍拓和經紀人約在遠企六樓的壹Cafe碰面,十點整,他沒有遲到,但經紀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阿拓,坐。」經紀人見他到了,立即收拾桌面凌亂的紙張,招來侍者點餐。

  藍拓的經紀人英傑,是少數知道藍拓就是藍樓的人,兩人合作快八年了。

  以藍樓這個筆名出書兩年,藍拓深覺應付書商、經營網站是一件很累人的事。當時他還在念大學,實在無暇顧及這些瑣事,連寫作的時間都被這些雜事剝奪了。

  但有天他收到一封電子郵件,寫信的人正是英傑,他在信中直言,如果「藍樓」想讓寫作生涯長久,那麼就必須做好規劃,而能夠滿足藍樓要求的人,只有他——英傑。

  附加檔案是一份合約書草稿,一份確實讓藍拓滿意的內容。

  保障他的隱私,毋需插手人情世故,只管寫作。

  經過長達半年時間的書信往來,藍拓才相信這個叫英傑的傢伙是來幫他的,而他還是演藝圈小有名氣的經紀人。

  「你為什麼要幫我?」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忍不住問。

  「只是想讓我欣賞的作者專心寫作,別被這些小事打斷,但別以為我有多清高,當你經紀人,我能賺的也不少。」英傑老實承認他為了五斗米折腰。「你不喜歡接觸人群,我八面玲瓏交遊廣闊,想坑你,得先經過我這一關。」

  因為英傑的老實坦白,藍拓決定相信他。

  英傑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合作多年,一直相處得很愉快。

  「日本有兩家書商對你的新書有興趣,開的條件都不錯,不過我回絕了償高那一方,對方開出的價碼很高,但相對要求你赴日開簽名會,我只能含淚說ByeBye。」

  「嗯,謝了。」藍拓拿下墨鏡,露出一雙藍眸,他用藍色隱形眼鏡掩飾了他真正的瞳色。

  接過合約書,他仔細察看。

  英傑也不急,徐徐的啜著果汁等待。

  每個月他都與藍拓碰面,還記得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被他的年輕和俊美嚇了好大一跳。

  在演藝圈待了這麼多年,俊男美女不計其數,都看到不要看了,但藍拓,他很特別。

  他的特別不只是暢銷作家藍樓這個身份,而是因為他的外貌,他的氣質,不像人。

  如果他願意公開露面,絕對會將藍樓推上事業的顛峰,想想,一個高大英俊的作家,會有多強大的吸金力。

  可一旦他公開露面,也就是在告訴那些虎視眈眈的經紀公司,藍拓是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鑽石礦坑,歡迎大家來搶。

  英傑是聰明的經紀人,對藍拓十分保護,碰面時一定是在這種五星級飯店,以防狗仔偷拍。

  而且,他也是少數知道藍拓異色瞳的人。

  「要是你出道當偶像,那些少女一定會瘋掉。」

  話說當時,他是滿想說服藍拓當偶像藝人的,但比較起來,外貌表相的東西是很膚淺的,只有腦袋裡的東西才是長久,所以他還是選擇當藍拓的稿件經紀人,幫他管理網站,找書商,訂合約,比照顧任何一個藝人還要累。

  「你講不膩啊?」藍拓好笑地搖頭。

  「哈哈哈。」

  英傑之於他,就像一個大哥,對自己照顧有加,他很任性,壞脾氣又難搞——尤其是在趕稿的時候,但英傑就是會耐心的哄他、安撫他。

  藍拓很清楚,自己的個性只有兩個字能形容。

  「你很機車耶!」有回媺玫被他的毒舌嘲諷得忍無可忍,破口大罵。

  「辛苦你了。」他略感同情的拍拍英傑的肩膀。

  英傑差點被果汁嗆到。「阿拓,你今天……心情很好嗎?」不能怪他這麼吃驚,這是兩人合作多年以來,第一次聽到他說這種體恤話。

  「我體貼人很奇怪嗎?」藍拓忍不住問。

  「是啊。」英傑回答得很快,讓他為之氣結。「你好像……有一點不同。」

  「怎說?」他感興趣的挑眉。

  英傑仔細打量他,這個自己從少年時期看照著成了個男人的傢伙,玩味的支著下巴笑。

  「感覺上沒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臉部線條軟化很多,似乎——沒那麼憤世嫉俗了。」身為藍拓的經紀人,他很瞭解藍拓如此陰陽怪氣的原因。

  包括他不為人知的身世背景,那雙與生俱來的異色瞳,是他被遺棄的原因。

  生下他的父母說,他是被惡魔詛咒的孩子。

  他以為中國人才會迷信,想不到外國人也很迷信,那對外國夫妻嚇得不敢抱親生兒子,讓他目瞪口呆。

  但多年後,藍樓的名氣傳到了歐美,好萊塢甚至重金買下電影版權,拍攝叫好叫座的恐怖電影,藍樓一夕之間聲名大噪,那對原本對兒子諸多排斥的美國夫婦竟然又開始調查他的下落。

  「我很好奇是什麼改變你,女人嗎?沒聽說過你交過女朋友,你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啊?」

  「我當然喜歡女人!」藍拓慎重表明。

  「噢——我還以為。」英傑笑,不言而喻。

  「沒跟女人交往過,不代表我喜歡男人。」他沒交過女友,感情上一片空白,是因為保護自己的他,不願對人敞開心門。「我也會去夜店。」解決生理需求的時候。

  「噗——」英傑又噴茶了。「你的防人之心,未免太重了。」

  他淡淡一笑,不想解釋為什麼。

  他的靈異體質,他的異色瞳,被親生父母拋在台灣的傷痛,讓他無法相信人。

  尤其是他的靈異體質,會讓他看見很多女孩身上纏著鬼魂,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還有嬰靈。

  他實在對這種事情很頭痛,感覺跟人交往會被監視,所以儘管有生理上的需求,也少有一夜情,沒有感情為基礎的肉體關係,只是讓人空虛而已。

  不過這也讓他想起來,他沒看見那小妹妹身邊有任何靈體——搗蛋鬼例外。

  「噗——」

  「你笑什麼?」英傑好奇地問,不過一個月,怎麼藍拓的改變這麼大?

  不再冷冰冰的,像個人了。

  「想到我新搬來的鄰居。」蕭媺玫,小妹妹,她很自豪自己永遠被人叫小妹妹,二十四歲還愛裝年輕的女人。

  「嗄?你隔壁那棟鬼屋有人敢住?」他對藍拓所住的房子當然是敬而遠之,絕對不會靠近方圓五百公尺。

  「嗯,還住了一個多月。」能住這麼久,算她厲害。

  英傑咋舌。「除了你這個怪咖,還有人敢住在那裡,還是個女的——」膽子大到讓他無言以對。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把合約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直到電話聲催促,才打斷了兩人的閒聊。

  「出版社總編要我過去一趟,八成又想要搞簽名會這種事,你要去嗎?」

  「那不了,說我沒空。」藍拓立刻打退堂鼓,把事情都交給信任的經紀人處理。「都交給你了。」

  兩人結帳離開飯店,藍拓去取車,看了看時間,十二點半。

  「不知道那笨蛋在哪?」掏出手機,撥號。

  「喂?」

  「你在哪?餓死了沒?」一開口就沒好話。

  「藍拓,你講話很難聽耶,我在外拍啦,你要回去了嗎?」

  「嗯。」奇怪,聽見她的聲音,為什麼他有一種平靜的感覺?她的聲音明明就呱呱呱的吵死人啊。「我忙完了,你呢?」

  「才要出來外拍咧,今天太陽很棒,我想可以拍到四點吧,不然你先回去,我再想辦法回家就好了,不用擔心我啦,我很堅強的。」媺玫搞笑的說。

  他應該說好,掛上電話把車子掉頭,開往回家的方向,尤其今天氣溫高達三十八度,熱死人了。

  但是他沒有,反而反常的開口問:「你們要去哪?下午沒事,我去幫忙。」

  「嗄?你來幫忙?」媺玫嚇得差點握不住手機,還把心愛的相機掉在地上。「不、不用了啦。」開玩笑,要是他來,雅鈞不洩露她的秘密才怪。

  她對他的感覺,其實還有那麼一點不確定,不確定她對他的好感是女人對男人,還是單純的偶像崇拜?

  「要來幫忙哦?太好了。」耳尖的雅鈞女王不由分說,搶過手機就報上外拍地址,最後還得寸進尺的要求。「帶好吃的好喝的來哦,掰!」

  「雅鈞——」媺玫懊惱的尖叫聲,是藍拓在電話被掛斷以前聽到的美妙聲音。

  他沒發現自己眉眼都在笑,取下藍芽耳機,哼著歌開車,當個好心的鄰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30:17

  第五章

  「雅鈞,你幹麼啦?!」媺玫伸長了手欲搶回手機,無奈人矮腿短,號稱一五○的身高,哪能跟身材高姚,手長腳長的女王相抗衡?

  所以啊,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家快樂的搶過手機,報上所在地點,然後收線。

  「這年頭哪有這麼好心的鄰居?我想親自答謝他照顧你啊。」雅鈞嬌笑。

  看著好友的巧笑倩兮,媺玫只感到一股惡寒。笑得這麼甜美,一定有問題,通常她這樣笑,就表示有人要倒大楣了。

  至於那個倒大楣的人,一定是她……

  「有這麼簡單?」她才不相信好友的立意只有答謝人家,尤其,在知道她對藍拓有一點點動心之後。

  分明就是想作亂。

  「你說呢?」雅鈞對她拋來一記媚眼,吊人胃口的語氣。

  「你們講完了沒啊?」在一旁當苦力跑腿的小野被太陽曬得臉紅髮暈,手上拿著欲換裝的衣服,瞪著正在玩鬧的兩個人。「很熱耶,快點拍一拍走人了啦!」

  於是中斷的拍攝工作又持續進行。

  只見蔡雅鈞一會在籃球場上一邊打球拍攝運動風服飾,接著又坐在草坪上穿著甜美的約會決戰服,從公園東跑到西,不斷的更換衣服,不斷變換姿勢。

  不愧是訓練有素的模特兒,就算被太陽曬得有多暈,脾氣有多暴躁多想大罵三字經,一旦面對鏡頭,她就是能露出最美的笑容,不顯疲態。

  「OK,換裝。」媺玫拍下此套衣服最後一張照片,放人。

  「我要補妝!小野,你跟我一起去。」雅鈞傳喚僕人小弟,頂著一張妝花一半的臉,一邊把小外套脫掉丟給弟弟,一邊衝到工作車上換裝補粉。「頭髮歪掉了,幫我重弄。」

  「好。」小野雖然身高一百八,體型壯碩,常常拍胸膛說自己是鐵錚錚的男子漢,可他也能做細微的工作,造型更是他的強項,他很會弄女孩子的頭髮,也會視服裝和背景搭配髮飾和身上的小飾品。

  媺玫沒跟他們一起回工作車,而是低頭檢視方才拍攝的照片,再勘查背景,找角度和燈光,以求拍出最好的畫面。

  就在她更換鏡頭時手機響了起來,是藍拓——

  她一方面怕鏡頭進塵,又怕漏接了藍拓的電話,步調突然亂了,越是想動作快就越是手忙腳亂。

  終於,鏡頭裝好了,她立刻接起手機。

  「你到啦?」喜悅歡欣的語氣,可電話那頭並沒有聲音,是一串長長的沉默。「藍拓?」她頓時有不好的預感,遲疑的喊。

  「小玫。」

  聽見電話那一頭傳來的聲音,她頓時楞住。

  會這麼喊她的人,只有一個。

  「你,過得還好嗎?」

  血液逆流,她握著手機發不出聲。

  明明四周這麼吵,運球的聲音、小孩的歡笑聲,此刻全部像被按下了靜音,她只聽見「那個人」的聲音。

  「我回來了。」他說,聲音沙啞,像是壓抑著奔騰的情感。「這些年來,我一直,一直很想念你。」

  他沒變,一點變也沒有,還是這麼會甜言蜜語,她該掛斷電話,叫他別來煩她,反正他這個人說的話,全部都是騙人的。

  但是她開不了口,面對這個背叛的男人,她全身僵直,一口氣梗在喉頭,想吼,卻吼不出來。

  他怎麼有臉說想念她?憑什麼?!媺玫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感覺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頭,就看見那張化成灰她也認得出來的臉——邵爾凡,他持著手機,清俊的臉龐漾著和煦的笑,含情脈脈的雙眼直鎖定她。

  「驚訝嗎?你知道的,我對你一直很用心。」他笑,一臉的寵溺。「我回來,是來帶你走的,小玫,跟我一起走。」

  跟他走?

  她覺得好笑,他怎麼這麼厚臉皮,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這麼篤定他向她伸手,她就會追隨他的腳步?!

  邵爾凡如電影情節般走向她,伸手觸碰她的小臉,低頭,看著她手上握著的相機,臉上閃過一抹懷念笑意。

  「我依舊是你的專屬模特兒,小玫。」

  「依舊?」這個字眼,讓媺玫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以為,我還是那個被你耍得團團轉的蕭媺玫?!」越想越有氣,小臉沉下,她一掌打掉他的手,抬腳狠狠踹他。「誰跟你沒事,你白癡啊?!」

  「小玫,你還正氣我,哎喲,你怎麼打人?住手,住手!」原本一副風度翩翩王子樣的傢伙,此刻立即淪為被追打的對象。

  藍拓提著冰涼飲料和食物來到四號公園,打算慰勞一下鄰居,卻繞過大半公園才發現她的所在位置。

  結果,竟然看見他那聒噪的鄰居,正跟個男人拉拉扯扯,打打鬧鬧。

  他的臉當場垮了下來,尤其看見那男人一把將她摟住,低頭欲強吻,而她則瘋狂尖叫捶打,奮力抵抗時——

  一股熊熊怒火自心底湧現,他大步走向前,高頭大馬的他迅速分開兩人,一把揪起那男人的衣領。

  「你幹什麼?離她遠一點!」聲音中帶著警告意味。

  「藍拓!」見到他,媺玫頓時大喜,像溺水的人抱到浮木,想也沒想的撲到他身後,抱住他的腰。

  兩個人都楞住了,奇妙的化學反應發酵,隱藏在心中那點火花迅速加溫,讓他們無法再騙自己,面對這些日子以來的曖昧。

  哪一種鄰居,會當到他們這樣?

  「小玫,你跟他……」邵爾凡大大震驚,不敢相信的看著她和這個混血男人的親密姿態。

  她不是隨便的女孩……

  「怎樣?你有意見?」藍拓江湖味十足的「詢問」,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只是他鬆開揪住他領子的手,保護意味濃厚的,將手臂置於身後女人的肩膀,攬到身側。

  這一攬,將媺玫心中那抹不確定,徹底粉碎。

  心跳得好快,很久很久,沒有這種心動的感覺了。

  不是對偶像的崇拜,是身為一個女生,對男生的那種喜歡。

  她喜歡藍拓,喜歡他一邊抱怨一邊做菜給她吃的無奈,喜歡他惡毒的言詞,更喜歡他此刻保護欲旺盛的將她納入羽翼之下。

  「小玫,你……」邵爾凡痛心疾首,一臉像是被背叛的神情。「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對我。」

  「我怎樣對你?」身旁有了藍拓,她突然覺得,過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現在仔細看邵爾凡,她覺得當年的自己真是傻,為了一個這樣的男人,居然放棄學業,放棄她大好的前程。

  「笑死人了,我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一副情聖的嘴臉在我面前出現?啊?你當我白癡嗎?你以為我蠢到會被你騙第二次?邵爾凡,你以為你是誰?」她一口氣對他吐出這些年來的怨懟,而且越想越生氣的她,抬腳又是一踹。

  「噢,你怎麼變成這樣?以前你不會打人,一定是姓蔡的……」

  「怎樣?姓蔡的惹到你了?」說這句話的,是換好衣服,髮型重新梳整,一身甜美碎花小洋裝的雅鈞女王。

  只見她雙手叉腰,雙眼佈滿殺氣,然後突然朝邵爾凡飛踢過去。

  「老娘跟你說過,見到一次打一次,你是沒聽進去的樣子!」俐落的身手,像是練過很多次,而且完全沒有弄皺衣服。

  「你、你這個潑婦!」被踢倒在地的邵爾凡指著蔡雅鈞,眼眶含著委屈的兩泡淚。

  「老娘就是潑婦,怎樣?你咬我啊!」女王提腳再踹,還用高跟鞋狠狠踩。「對一個沒創意又孬種的小偷,我何必跟你客氣呢?」她朝著邵爾凡獰笑。

  「好了啦,雅鈞,叫他滾,找不想看見他。」媺玫不想計較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聞言,女王總算抬高下巴,冷冷一哼,朝那爛人投以狠狠一記瞪視,才抬腳饒他一命。

  「我、我不會放棄的!」臨走之前,還不忘撂一下狠話。

  「他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雅鈞一臉的不爽。

  「很難嗎?別忘了我媽是大嘴巴,連我新的電話都告訴他了,尤其他是大少爺,要找人調查跟蹤我,不是什麼難事吧。」媺玫翻白眼。

  「媽的,陰魂不散。」雅鈞完全不淑女的罵出髒話。

  可她的不爽,在看見好友跟個大帥哥摟在一起時,全數煙消雲散,漾著甜蜜得過分的笑容欺近。

  「你好,我是蔡雅鈞,小妹的好朋友,工作室的合夥人,你就是她的鄰居吼?謝謝你把她養得頭好壯壯,我媽好擔心她會餓死哦!」十分熱情的握著藍拓的手,語帶感激。

  「藍拓,你好。」他大方回應美女的熱情,可臉上沒有笑容,依舊很悶。「一點小東西,大家一起吃吧。」他彎腰拎起被放在地上的飲料和零食,心中仍不斷的想著。

  剛那男人,是誰啊?!

  「你身上這套小洋裝——我看過,想不到裁成實體,跟設計圖上有出入。」他想起曾經在媺玫住處看見這套洋裝設計稿,當時看不出所以然,現在倒懂了。

  連他這個對女裝不熟的男人,都覺得這套洋裝展現出小女人的婉約風情——雖然這個模特兒剛才不淑女的飛踢一個男人。

  「哦?你看過小妹的設計圖哦——」雅鈞眼睛一亮,笑容詭異的看向一臉不安的女人。

  這些年來,媺玫對自己的設計圖保密到一種病態的程度,除了自己,不准別人看,要是被人看到了,她會當場毀掉,絕不讓作品有流出去的機會。

  這個叫藍拓的大帥哥對媺玫來說,地位超凡吧?

  「她很厲害對不對?每兩星期都能設計二十件以上的衣服,根本就是天才!」沒有拆穿好友的心思,只是朝她投以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所以我們網路服飾店才會生意興隆啊,我們家的衣服跟別的賣家不一樣。」一副與有榮焉的態度。

  他倒沒想到這一層,經雅鈞這麼一提,他才驚覺。

  兩週一次新品上架,一次二十到三十件不等,每個月,她就是不斷不斷的設計衣服,親自挑選布料、打版、裁縫——她的忙碌,不下於他啊。

  還以為她做網路服飾店生活很悠閒,才能老往他住處跑的騷擾他,跟他打鬧著好玩,以為她沒事做,其實她時間規劃得很好,跟他想像中差了十萬八千里。

  好感,也為此增加不少。

  「真是想不到,這個哈比人也有厲害的一面。」為了掩飾內心的騷動,他捏她了下身旁女人的臉。

  「很痛耶!」媺玫尖叫拍打他的手。「藍拓,放手啦。」

  「我以為你只會吃和吵人而已,想不到啊,想不到。」

  「吼——我跟你拚了。」兩人又像平時一樣,旁若無人的打鬧。

  可看在蔡家姊弟眼中,怎麼看都像是在打情罵俏啊!

  就算是玩得這麼開心,但梗在藍拓心中的那根刺,並沒有因此消逝。

  「剛對你毛手毛腳的傢伙,他誰啊?」一副隨意問問的嘴臉,但明明就很在意。

  提起邵爾凡,媺玫皺起了眉頭,那是藍拓不曾見過的嚴肅神情。

  「唉。」她長長歎了一口氣,接過小野遞過來的冰涼紅茶,一口氣吸了半杯,才無奈地回答,「我前男友。」

  這個答案不出他所料,他有猜到了,但是……

  親口聽她說出來,讓他很悶,心裡更悶了。

  「糾纏不清的前男友?你行情很好嘛。」他克制不住自己講話語氣很酸很酸,不這樣,他無法發洩壓在心頭的那股悶氣、怨氣還有怒氣。

  「你幹麼這樣說……」心一沉,媺玫突然覺得他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離她好遠,好遠。

  她是不是錯了?不該告訴他邵爾凡是她前男友的事,那一段,是令她想起來都覺得難堪的感情。

  站在一旁,始終帶著看好戲態度的蔡家姊弟,則是從頭到尾,沒有插手他們兩人的打情罵俏和醋海翻騰。

  有趣嘍!

  為什麼胸口像是被石頭壓住般,有股化不開的鬱悶?

  只不過知道她有過一段感情,一個至今仍對她糾糾纏纏的男友,他有必要這麼在意嗎?

  不過是鄰居而已……藍拓第N次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他沒必要在意。

  「藍拓,我媽去日本帶好吃的味噌回來,分你一些。」媺玫一如以往的直奔他家,把拿到的食材往他家冰箱塞。

  「我最近沒空理你。」見她笑臉迎人的模樣,藍拓就很悶,一悶就開始陰陽怪氣的遷怒。「東西放好就出去,我要趕稿,再放重金屬搖滾樂吵我,我就給你死!」

  「你要趕稿哦?上周的新書好好看!想不到奈美被惡鬼附身了,不然怎麼會做這麼恐怖的事?你新書寫什麼?能不能讓我看?」看見那雙異色瞳瞇了起來,她立刻改口。「不,讓我陪你嘛——求求你,我會安靜不吵你,真的!」她舉手發誓。

  藍樓筆下的恐怖故事,每每讓人毛骨悚然,很怕,但又愛看,她很愛一個人躲在房間裡看恐怖小說,享受被驚嚇的樂趣。

  他冷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搗蛋鬼說的才是鬼話啦。」

  她只想親近喜歡的人,儘管他對她的態度忽冷忽熱。

  關我什麼事了?趴在媺玫頭上的搗蛋鬼一臉不服氣。

  現在媺玫走哪,他就跟到哪,雖然她看不見,沒關係,藍拓看得見就可以了,還可以充當兩人的翻譯。

  阿拓,你告訴這女人,她泡麵吃這麼多,有一天會變成木乃伊。

  「我不是給了你一鍋紅燒牛腩?你怎麼又吃泡麵!你連洗個米都不會嗎?」一聽又火了。

  「吼,搗蛋鬼,你出賣我!」媺玫握拳對空氣毆打,像是在狂揍搗蛋鬼洩憤。

  誰叫你這女人死都不搬走?搗蛋鬼盤腿坐在媺玫頭上,挖挖耳繼續說:睡覺又愛說夢話,煩死了。

  「你們兩個——」藍拓深感頭痛的揉著太陽穴,這一人一鬼,完全把他當成翻譯嘛。「吵死了!全部都給我滾出去,不要讓我說第三次,滾——」

  幾秒鐘後,被轟出大門的一人一鬼,黯然神傷的站在門口。

  「好凶……」媺玫食指樞著門板,小臉佈滿憂鬱。「可是我……」她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他這樣陰陽怪氣?

  「那天把我納入臂彎的人,溫柔待我的人,真的是你嗎……」她紅了眼眶,不知道該怎麼辦。

  噢——原來你喜歡他哦?搗蛋鬼坐在她肩膀,一臉的同情。唉,愛情是一種病。

  可惜媺玫聽不見,也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只是落寞的回走隔壁自己家。

  一進門,她皺起了眉頭。「我的布——我的設計圖——搗蛋鬼,是你對不對?」

  看著客廳明顯被翻箱倒櫃的痕跡,媺玫生氣的質問,一邊收拾客廳的混亂,嘴裡還一邊碎碎念。

  「對啦,東西我是不要了,但也不能這樣亂丟啊!」她才不會這樣亂丟東西咧,這個房子除了她住之外,就只有搗蛋鬼,當然兇手是他。

  才不是我咧,你少污蠛我,唔,有問題。他早就放棄整她了,反正這女人神經很大條,對他的惡作劇視而不見。

  發出靈力,感應房子內是否除了他之外,還有別的靈體——沒,果然大家都知道這棟子是他的勢力範圍,不敢靠近,很好。

  但,那一地的混亂,又是誰造成的呢?

  他心生狐疑,靈力的範圍再度擴充,籠罩房子周圍五百公尺,果然感覺到樹林裡有人——是人呢。

  是人搞的鬼,還賴在我身上啊,可惡,不報復我怎麼叫搗蛋鬼?咻,他身影拉長,如流星般劃過天際,趁著月黑風高,來去找人算帳。

  媺玫收拾一地的紙張和布料,將那些隨意畫畫的設計圖撕成碎片丟進垃圾桶裡,然後走進廚房,洗了一盆葡萄往二樓走。

  邊吃邊上樓,本想要轉進房間看電視轉遙控到睡著,但又突然停下腳步,倒退,抬頭看著通往三樓閣樓的樓梯。

  「欸,對吼,有閣樓耶。」

  當初是因為沒住過別墅,所以才想住住看,其實她一個人用不到這麼大的空間,平時的活動範圍只有廚房、一樓客廳和二樓的主臥室,其他的房間她都沒去過,因為沒用到,所以也沒有必要打掃——她確實是這樣想,而且也這麼做,生活白癡這四個字套在她身上,其實是再適合也不過了。

  加上她又常常往藍拓那跑,他家她摸得很熟了,倒是自己的房子沒什麼在意。

  「我果然神經很大條!」媺玫這才覺得雅鈞常常用食指戳她腦袋罵她遲頓,不是沒有原因的。

  「半夜會發出哭聲的閣樓?我從來沒聽過有任何聲音。」想起她搬來之初,藍拓告訴她關於這房子閣樓的故事,她的好奇心又起。

  聽說打不開耶,真好奇,反正今天沒事,藍拓不理她,她就來探險。

  腳踩上通往閣樓的台階,所經之路激起了淡淡的灰塵,腳下的木製階梯,發出木頭的慘叫聲。

  「希望不會垮。」那就糗了。

  當她到了閣樓,看見一扇緊閉的門,門鎖生銹老舊,地板也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角落都是蜘蛛網。

  「好像恐怖片哦……」她伸手去扭轉門把,不意外的,無法打開,上鎖了。「果然是打不開的閣樓房間。」要怎麼打開呢?她不禁想著。

  燈光好暗,閣樓的燈在哪?只有月光怎麼夠啊?

  在牆面摸索,摸摸摸,總算讓她摸到了開關,按下。

  卡——

  咿呀——

  原本打不開的門,竟然在她按下燈的開關後,同時跟大亮的燈一起開啟了。

  「哇,原來是這種機關哦?」媺玫好興奮,光是想到就覺得好刺激,興匆匆的進入幽暗的房間。

  一點光線都沒有,她不相信這個房間沒有燈,於是又在牆面胡亂摸索一通,雙手都沾染了灰塵也不在意。

  「找到了。」她摸到了突起的電源開關,按下。

  老式的燈線路不穩,好久才亮,是舊式的燈泡,整個閣樓都籠罩在充滿古早味的氛圍中。

  當燈大亮,露出閣樓的真面目時,媺玫卻失望了。

  「啊……就這樣哦……」

  房間裡擺了一些藝術品、古董,還有一架老式的鋼琴,儼然就是一個儲藏室。

  「我還以為……」會看到什麼恐怖嚇人的東西,呿。

  可,鋼琴上一隻木盒引起了她的興趣,她不由自主的走過去,拿著蒙塵的盒子,吹開上頭的灰塵。

  盒子沒有上鎖,所以她能輕易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中的人是一個綁著兩條麻花辮,穿著三○年代服飾的女人。

  「好漂亮的女孩子哦。」媺玫忍不住證歎,看看照片拍攝的年份,民國四十年,距今已經有五十年以上了。

  盒子裡的東西當然不只這一張照片,還有多封泛黃的信。

  她好奇的翻了起來,邊看,臉上露出一抹奇妙的笑。

  「是情書。」一封封文情並茂,真情流露的情書。

  但壓在最底下,一封沒有信封的信,讓媺玫大大疑惑。

  給最愛的靖:

  我相信你。

  你會給我幸福、給我未來,我願意帶著孩子跟隨你的腳步。

  後天凌晨五點,我帶著你的「諾言」在老地方等你。

  不見不散。

  小綾筆

  「看起來……像要私奔耶……」她像是偷窺了別人的秘密,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看到還有一張發黃的舊報紙剪報壓在木盒最底下,紙質脆弱,彷彿一碰就散了,媺玫小心翼翼地拿起,細看上頭的文字。

  結婚公告

  我,願意與你共享快樂與傷痛,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靖

  我,願意追隨你的腳步,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綾

  願天下人,見證我倆的愛情。

  「公告中的靖和綾,就是這封信的主角吧?」媺玫想著,在那個保守的年代,這麼堅定不移的愛情,公開登報表明決心,這是何等的勇氣和濃情?

  「哇,好浪漫哦,靖和綾,後來應該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吧?」她從書信以及那結婚公告推敲。

  瞄到鋼琴旁擺了一堆被布蓋著的東西,一時好奇加手賤,她遂伸手把布掀開。

  這一看,她又傻了眼。

  是畫,多半是素描的人物肖像,背景有戶外,有室內,圖中的人物,只有一人。

  木盒中那照片的女子,畫得唯妙唯肖,神韻迷人。

  其中,還有幾幅素描是女子的裸畫,推算一下那年代的保守風氣,足以想見畫中女子和作畫之人的關係一定不尋常。

  「這麼細膩的筆觸,感覺好溫柔……」看著這些畫,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心酸,落下淚來。「為什麼……看著這些畫,我會哭呢?」

  一股惆悵,沒來由的緊緊揪住她的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30:46

  第六章

  欸,阿拓。搗蛋鬼突然飄進藍拓的房間。我說啊,你最好注意一下隔壁那個笨女人。

  正聚精會神寫稿的藍拓停下敲動鍵盤的十指,奇怪的扭過頭去看他。

  只見他蹺著二郎腿浮在空中,像是有張無形的椅子供他坐。

  剛有人闖空門,把她的東西弄得亂七八糟,我逮到那人了,是個男的,看起來斯斯文文又白淨,不像是當小偷的人,那女人是沒什麼財務上的損失啦,可我覺得怪怪的,你最好留意一下。現在他跟媺玫,算是和平相處的室友。

  聞言,藍拓眉頭皺緊。「男的?闖空門?」

  是啊,她以為是我搞的鬼,我哪有這麼惡劣?

  「你沒嗎?」藍拓狐疑地反問。「前年姓鄭的那一家子,你不是把他們的衣服都往外丟?」

  呃,這不一樣好不好!搗蛋鬼難得詞窮。反正我沒做就是了啦,你小心點,她雖然蠢,但終究是個女孩子。

  搗蛋鬼說闖空門的是個男的,長得斯文白淨,看起來不像是會偷東西的人,這讓他想到日前在四號公園和媺玫公然拉扯的男人。

  會不會是他?他進媺玫房子,在找什麼東西?

  「我會留意。」

  叩、叩!

  窗戶突然被人丟石頭,他走到窗戶旁拉開窗簾,低頭,果然看見隔壁那只哈比人站在他書房樓下。

  「你幾歲的人啊?不會按門鈴哦!」忍不住打開窗戶朝她吼。

  「我怕你故意不理我嘛,藍拓,我有東西給你看,讓我進去啦!」

  「真是夠了你……」嘴上是這樣說啦,但他還是放下工作,下樓去幫她開門。「真搞不懂你幹麼老是往我這裡跑……」嘴裡抱怨,但微揚的嘴角明明就是竊笑。

  「我跟你說,剛剛啊,我在閣樓找到好奇妙的東西,給你看。」她獻寶似的拿出木盒。「是五十前年的情書哦,還有照片——你不是說我家有個打不開的閣樓房間?我打開了!嘿嘿,裡面有很多東西,你要不要來看?」

  「要。」想也沒想的回答,其實他對那閣樓感興趣很久了,但所有人——包括住在這兩棟房子的鬼,都對那個閣樓三緘其口,或者是一問三不知。

  跟著媺玫來到她家,藍拓看著閣樓內的東西,覺得還滿怪的。

  「有一封信更怪。」她將那封很像私奔的信拿給他看,附上那張照片,再叫他對照閣樓內的女子素描。「不知道寫這封信的小綾,是不是畫中的女人?」

  「民國四十年……」藍拓看著照片上的拍攝日期,以及畫作落款的日期及簽名。

  1951。8。15靖

  但,當媺玫拿出那張壓在盒底的舊報紙公告,藍拓再也壓抑不了訝異和衝動。

  在她搬進來之前,他在圖書調閱舊報紙時,也曾經看過這一篇公告,在上萬份報紙中注意到這則公告,已是難得,但此刻當剪報攤在自己眼前時,就連看過許多靈異事件的他,都覺得詭異。

  「我看過這則公告,在你搬來前,我在圖書館調閱舊報紙時看過……」他小心地將脆弱的報紙放回盒中,心中打了個突。

  距今五十多年了,他曾經聽他家那些室友們提起,這裡最資深的,就是那個搗蛋鬼,他在這裡住了起碼有五十年,是老鬼一枚。

  「搗蛋鬼,聽說你在這裡待了五十年,你知不知道……」他回頭正想問搗蛋鬼知不知道關於畫中女人的事,卻看見他形體忽明忽暗,站在閣樓房門口。

  是誰……打開這個房間……不……不……

  搗蛋鬼痛苦的抱著頭,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痛楚排山倒海而來。

  啊……小綾,我竟然忘了你,怎麼能忘了你啊……我們的約定,我們的諾言……

  「你幹麼講話講到一半不講?搗蛋鬼咧?」媺玫奇怪地問,因為藍拓的表情很怪異。

  「搗蛋鬼他,哭了……」他真的看見像是眼淚的東西滑落搗蛋鬼的眼眶,那是帶著血色的淚,為什麼鬼還會哭泣?

  「嗄?」她嚇了一跳。「怎麼了?搗蛋鬼,你為什麼難過?」

  我只是想起了我是誰,想起自己忘了什麼,我……為什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

  跪坐在畫像面前,搗蛋鬼不停的落淚。

  小綾……我的綾……

  「藍拓,他怎麼了?你告訴我啊,我看不到啦!」媺玫纏著藍拓,問得很急。

  在藍拓的翻譯下,緩緩告訴她,搗蛋鬼所想起的一切。

  我想起來了,我叫言靖儒,五十多年前,言家擁有這一座山頭,我出身豪門,被家人送到歐洲學畫畫,小綾……是我二十二歲那年回國遇到的女孩……

  搗蛋鬼的故事,很深沉,很傷痛。

  在那個貧富差距大,門第觀念重的年代,一個村裡雜貨店的女兒,一個豪門大少爺,他們的愛情並不容於世。

  那則結婚公告,是我為了給她驚喜而登的,我以為,待我向來放任的父母不會反對我們的婚事,我錯了,那則公告,大大惹火了我的父母,他們不准我娶小綾進門,他們阻止我們見面,要徹底斬斷我跟小綾的情緣,可……我怎麼能當個負心漢?我是如此深愛她啊!她還懷了……我的孩子……

  我答應帶她離開,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一同養育我們的孩子,我願意放棄一切,只要有她和孩子就足夠了……但我沒能遵守諾言帶她走,父親發現了我離家的意圖,下藥迷昏我,要把我送往歐洲,我拚了命脫逃、掙扎,在路上發生車禍死了,無法遵守答應小綾的諾言,我不能……陪她到老,不能看著我們的孩子出生

  他滿臉淚痕的訴說,語氣自責。

  牽掛,令我無法超生,這份情太深,太重,令我連當鬼也痛不欲生,我竟然忘了……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忘了小綾……

  「你流連人間不肯離去,是為了她?為什麼你明明住在這裡,卻沒有發現這些你生前視之如命的東西?」藍拓覺得搗蛋鬼——不,言靖儒,有蠢到。

  太痛了,我無法靠近閣樓,現在想來,我不讓人搬進來,也許是因為想保護重要的東西,這裡有她的畫像,我親手繪的……我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希望有人能幫我找到她,告訴她我沒有拋下她,對不起,我沒辦法信守承諾……

  「對不起,我沒空。」藍拓冷血的回絕。那搗蛋鬼竟然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他,只差沒說出口——阿拓,就你了,幫我找小綾吧!

  「什麼什麼?搗蛋鬼說什麼?」媺玫忙追問。

  藍拓一五一十的告訴她,一旁的搗蛋鬼則用希冀的眼神巴望著他們兩人幫忙。

  「嗚,搗蛋鬼好可憐。」聽完轉述,媺玫的同情心早已氾濫成災。

  我叫言靖儒,不要叫我搗蛋鬼了啦!搗蛋鬼,更正,言靖儒為自己正名。

  「我們幫幫他啦,藍拓!搗蛋鬼,你告訴我們怎麼找小綾?」

  好,我這就告訴你!言靖儒情緒激動的正要說,立刻被藍拓的冷水澆熄。

  「都這麼多年了,有可能找得到人嗎?五十年……快六十年了吧?」他就事論事。「你確定你的小綾還活著?」

  言靖儒未回答,媺玫就先開口反駁,「沒有試過怎麼會知道?光猜測哪有用啊!就算小綾不在了,也一定可以找到她的後世子孫,你不找沒關係,我找!快點幫我翻譯。」

  這麼有志氣?要一個人幫搗蛋鬼的忙?

  「隨便你!」他也氣到了,不爽被她排拒在外。

  言靖儒習慣他們老是這樣吵吵鬧鬧,沒理會他們,逕自說起自己和情人的約定。

  穿過後山那片樹林,在半山腰有一座涼亭,以前我常常在那裡畫畫,有一天下雨,我在涼亭躲雨的時候,遇到了幫家裡送貨的小綾,我借了手帕給她,到現在,我還記得她臉上那抹害羞的笑容……

  他陷入回憶之中,沉吟許久許久,才緩緩道出他倆私訂終生的信物。

  「諾言」是我從法國帶回來,我親自設計的項煉,我幫小綾畫了很多幅畫,她身上就戴著這條項煉,是一隻純銀打造的精巧鎖煉,看到畫,你們就會知道了……

  清晨五點,天還濛濛亮,郊區露重,將整座山籠罩在一片白霧中。

  就算是夏天,山區還是有些寒意,尤其是太陽還未探出頭來的清晨。

  「咳咳。」輕輕的咳嗽聲,由小道那一頭傳來。「好冷哦。」媺玫穿著運動外套抵擋寒意,但仍不時往身旁的「暖爐」鑽過去。

  藍拓翻白眼,怎麼閃也閃不過她,她一直靠近,還一直喊冷冷冷。

  「不是說你自己幫他就行了嗎?還要拖我來做什麼?反正我就是鐵石心腸、沒血沒淚的討厭鬼。」語氣中除了對她指控的不滿,還加上一早被挖醒的不痛快。

  清晨五點……通常這是他上床睡覺的時間。

  「沒有要你幫啊,我只是看你平時運動量不足,好心找你出來運動。」媺玫自然有一套應付他的方法。「我是為你好耶,你瞧,啊~~」她誇張的張大雙臂,深吸口氣。「早晨的空氣,是多麼的清新!」邊說還邊做擴胸運動。

  他輕哼一聲。「那你慢吸,我回去補眠。」爽快的轉身走。

  「不要啦——你不可以走,陪我嘛。」她立刻撲上去抱住他手臂,不讓他丟下她走人。

  藍拓扶了扶墨鏡,朝她冷哼。「你抓著我做什麼?不是想運動?想呼吸新鮮空氣?快去啊,我沒攔著你。」

  她瞇眼,嘟著嘴埋怨,「小器鬼、討厭鬼!你很陰陽怪氣耶,我哪裡得罪你了啦!幹麼這樣?」

  「我怎樣?」

  「我咬你!」她孩子似的張嘴往他的手臂咬下去。

  「你是狗啊?走開!」

  兩個人一來一往的幼稚鬥嘴,完全無視其他人好奇嘲笑的視線。

  「言靖儒說的涼亭,經過這麼多年的日曬雨淋,已經破敗不堪,原本一眼望去都是蒼翠樹林的景象,也已被高樓大廈取代。

  不過間隔一片樹林,這兒的情況又跟他們比鄰而居的別墅大不相同,樹林這一頭,五十年前住的都是一些農家子弟,現在則被規劃為高級住宅區,每一棟房子都蓋得很漂亮,這座涼亭,也成了附近老人家運動散步的地方。

  至於言靖儒說的,小綾家開的那間雜貨店,早已經夷為平地,住在附近的人又多半是近二十年搬來的,沒有人知道那雜貨店一家子搬到哪去了。

  「噗——」一道年輕稚嫩的女性嬌笑聲在此時格外清晰,讓打得正精彩的兩人這才想到還有旁人。

  媺玫從藍拓懷裡冒出頭來,發現那些正在運動的老爺爺、老奶奶們,都在笑他們。

  「小如,沒禮貌。」一個年邁的老婦輕斥身旁的孫女。

  「他們很幼稚嘛,比哥交女朋友還要好笑,我記得小弟上幼稚園交女朋友的時候,也沒有他們這麼遜——」一個年約十三、四歲左右的小女生,體貼的站在老婦身旁慇勤照顧。

  「咳咳咳咳……」老婦人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把少女嚇了好大一跳,連忙掏出隨身包包裡的外套披在老婦人身上,扶著她坐在涼亭椅子上,輕拍她的背。

  「奶奶,都叫你別出來了,你身體才剛好而已,要是又病了,大家都會擔心,大哥又會急著想從美國衝回來看你。」小如無奈地歎息。「奶奶,回去了好不好?要是你又受寒,老爸會打死我的!」說是這麼說,可態度不怎麼強硬,拿出保溫瓶,她倒了杯溫水給老婦人。「媽也一定會扣我零用錢,你忍心嗎?」

  「沒這麼嚴重,大驚小怪。」接過孫女遞過來的熱茶,她輕喝一口潤潤喉。

  唉,是參茶,又讓兒子媳婦破費了,為了她這個老婆子——

  好一對感情深厚的祖孫,媺玫看了十分動容,可想到剛剛被個小女生說自己幼稚,就覺得很丟臉。

  「走了啦。」四周傳來竊笑和偷覷的眼光,令她非常不自在,催促著藍拓快走。

  「等一等。」這回他倒是不想走了,看著那對祖孫,臉上浮現一抹猶豫。

  「你幹麼?」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發現他正在看那對祖孫。

  那名老奶奶頭髮花白,臉上佈滿皺紋,但眉眼十分慈祥,只可惜身子單薄了點,手臂細瘦,臉色有些蒼白,明顯體力不佳。

  吸引藍拓眼光的,是那名清秀的少女,他低頭湊近媺玫耳邊,小小聲道:「那名少女,跟搗蛋鬼很像……」就是因為太像了,才讓他忍不住再三探看。

  「是哦?很像嗎?」媺玫沒看過搗蛋鬼,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如果說那名少女很像搗蛋鬼的話,那——「哇,真像哦?那他長得應該不錯吧?」

  「這是重點嗎?」他不禁翻白眼,對她感到頭疼。

  「不是,哈哈哈,我去問問看。」想也沒想的,媺玫就跑到兩人面前打招呼,藍拓連想阻止都來下及。「早啊。」

  「你早。」小如回應她時,嘴角還不自覺掛著竊笑。

  「妹妹你好可愛哦,今年幾歲?」

  「我想……跟你差不多吧。」看著那圓圓的臉,比自己還矮半個頭的身材,她如是猜想。「也許我比你大一點,我十四歲,要升國三了,你呢?」

  「噗哈哈哈哈——」藍拓聽見忍不住抱著肚子狂笑。

  媺玫真是無言,完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好。「我二十四歲了,小妹妹……」

  「怎麼可能?」小如直接的反應又一次黥傷了媺玫脆弱的心靈。

  她立即轉頭告狀,「嗚,藍拓,她欺負我啦!」

  無奈他沒什麼同情心。「老實說,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你小學五年級……」搞不好小學五年級生的發育都比她好。

  「藍拓!」她氣炸了。

  「小如,沒禮貌。」老奶奶輕斥率直的孫女,抱歉的對媺玫道:「抱歉,我孫女不懂事,有冒犯的地方,請你見諒。」

  「沒關係啦。」她豁達的揮揮手。「冒犯的是我們,因為啊,覺得她很像一個人……」

  「小如啊,她像她爺爺,不論長相還是體貼的個性。」老奶奶的神情慈祥溫柔。

  體貼?那一定不是搗蛋鬼,他哪懂什麼叫體貼啊?藍拓和媺玫兩人相覷,從交流的視線中達成共識。

  「咳咳咳咳咳……」說沒幾句話,老人家又咳了起來。

  「奶奶,你一直咳,回家了啦,明天再來。」小如擔心得愁眉苦臉。

  「就是啊,你快點回去吧,孫女在擔心了呢。」

  「不是才大病初癒?你啊,別太逞強了。」

  其他進行晨間運動的老先生、老太太們也紛紛勸阻。

  「你都等了這麼多年,還怕多等那麼些時間嗎?」

  被力勸回家的老奶奶,實在不敵其他人的熱情,只有順了大家的意思。「我是怕啊,這身老骨頭,再等也沒幾個日子了。」神情落寞的苦笑。

  「奶奶,你又亂說話,我要生氣了!」見奶奶露出如此落寞的神情,還講這種話,小如又難過又是生氣,眼眶都紅了。「我要陪你一起等,說好的,你不可以每次都說這種話……」

  老奶奶心疼的拍拍孫女的手背,笑了笑,在她的扶持之下,緩緩下山。

  看著祖孫倆相偕而去的背影消失在小徑那一頭,氣候也漸漸暖了。

  「我孫子孫女,沒一個能跟小如比,想不到啊,一轉眼都快十年了,以前是阿綾牽著孫女,現在,換孫女照顧她了。」

  「是啊,她命好哪,兒子孝順又有出息,五個孫子個個優秀,長孫還在美國念醫學院呢。」

  「就可惜沒個伴兒,都這麼多年了,她還在傻傻的等啊……」

  等了半天以為等不到他們要找的人,卻聽見意外的消息。

  「那個,請問——」媺玫好奇地湊過去。「那個老奶奶,在等什麼人啊?」

  「是情人,約好了要一起私奔,聽說她的對象當年是個大少爺,鬧得滿城風雨呢!可沒人知道那少爺一家搬到哪了,總之,她就這麼一個女人拉拔孩子長大。」知道內情的人說。

  「說是約好了早上五點在這裡碰面,超過四十年的時間,阿綾每天都來,風雨無阻,死心眼的相信她的情人會來接她。」

  聽到這,兩人都不敢相信——這麼巧?

  他們不過第一次出來找,就讓他們發現了小綾的去向,就是剛才那個虛弱的老奶奶?!

  「謝謝。」媺玫隨口道了聲謝,跟藍拓兩人對看一眼,然後同時跑向小徑,追上祖孫兩人,總算在她們進家門前攔住人。

  「老奶奶,等一等。」

  在一棟獨院獨戶的豪宅前,老奶奶和孫女倆正要進門,僕傭特地出門迎接,扶持咳個不停的老婦人。

  「咳咳咳咳,什麼事?」

  「請問你——」藍拓本欲開口,卻被媺玫阻止,拉著他到一旁。「你做什麼?」

  「我覺得……我不知道。」看著老婦人虛弱的身體,凹陷的眼睛,風中殘燭的晚年,她突然間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事情的真相。

  如果她就是小綾,等了這麼長久的歲月,她是這麼相信她的情人會來接她,一等,就是漫長的五十年。

  這五十年來,她深信著情人仍活著,如果他們就這樣突然跳出來告訴她,她的情人、她孩子的父親,早在他們約定私奔的當天就死了——五十年的漫長等待,換來的是情人的死訊,這情何以堪?

  「奶奶年紀大了,讓她知道天人永隔,這樣好嗎?」媺玫眼眶泛紅。「她承受得住嗎?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到死都抱著希望,這樣……不也很好嗎?我們……不要說了,好不好?」

  她這麼容易傷感,為了別人……

  藍拓歎口氣,抹去滑過她臉龐的淚水,輕聲道:「如果是你呢?你希望一輩子被蒙在鼓裡,還是想得到一個答案?你想相信什麼?情人還活著卻逃避退縮了,還是他並沒有違背諾言?」

  「我……」她選擇後者,她情願相信,兩人的愛情沒有背叛。

  「你無法為她決定。」

  「可是她的身體狀況很糟,我怕她承受不住打擊,那……問小朋友。」她仍擔心。「也許、也許我們找錯人了也說不定。」

  她的心腸也未免太軟了吧?!

  藍拓無奈,只能答應由著她。

  媺玫立刻擦乾眼淚,回頭,漾著無敵的笑容對小女生說:「那個……小妹妹,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噢?有事嗎?」小如略感懷疑,想著會不會是她剛才嘲笑這個,呃,小姊姊,她現在想報復?

  拉著她到一旁,媺玫深吸口氣,「呃——」突然,話又吞了回去。

  「嗯?」小如更覺得怪了。

  「問你哦,我只是想問你,你不回答沒有關係……」她詞窮了。「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一個叫言靖儒的人?他……好像跟你奶奶有關係……」

  小如臉色迅速刷白,激動的握著她的手臂。「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你知道他在哪嗎?」

  「如果我告訴你,他不在了呢?」媺玫痛苦的說出口。「你還會想告訴別人嗎?」試探的口吻,語氣很不確定。

  小如眼眶迅速積滿淚水。「騙人。」豆大的淚水滑落面頰。

  「我、那個……」媺玫手忙腳亂。

  「奶奶,哇——」小女生走到奶奶身邊,抱住她大哭。

  「小如?」老奶奶奇怪堅強的寶貝孫女怎麼會突然大哭,便問:「怎麼了?姊姊跟你說了什麼?」

  「嗚,她說、她說,我跟爺爺長得很像,她說、她說……爺爺不在了,奶奶,哇……」她為奶奶心疼,等了這麼久,卻仍等不到心愛的人。

  聞言,老奶奶暈眩了下,幸好旁邊有僕傭在,眾人七手八腳的扶住她,才沒讓她摔著。

  她撫著胸口,閉上眼,朝媺玫招手。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蕭媺玫。」

  「媺玫,是靖讓你來告訴我的?那麼,你告訴我。」細如枯枝的手指從胸口掏出一條項煉。「這是什麼?」她想要確定,如果眼前的女孩真是靖要她來的,那麼,她該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

  看見那條項煉,媺玫終於確定了,眼前的老奶奶,就是搗蛋鬼托付他們尋找的小綾。

  「是『諾言』,他親自設計,從法國帶回來的紀念品,是你們的定情物,奶奶,言靖儒——他說對不起,無法遵守你們的諾言,他走了,不在了,這輩子欠你的,他來生還……」

  老奶奶聞言,淚水已佈滿老邁的臉,她將「諾言」置於胸口,嘴角噙著笑,喃喃道:「我就知道……他沒騙我……靖不會無故拋下我,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我沒有白等,沒有白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31:12

  第七章

  藍拓喜歡安靜,也一直以為自己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可自從隔壁那只哈比人搬來之後,平靜這兩個字就與他隔絕,以往他可以一人待在房子裡,一連三天不說話也不覺得奇怪,但現在,他卻覺得周圍靜得令他不習慣。

  她沒有突然衝進他房子呱呱大吵說她餓了,隔壁也沒有傳來逼瘋人的搖滾樂。

  靜,周圍沒有一丁點聲音。

  原本以為沒有人吵,他可以安心的寫稿,結果反而一個字都寫不下去,寫得煩了,乾脆關機,和經紀人聯絡延後交稿日期,而後離開書房,下樓到廚房準備吃的。

  昏暗的屋內有幾抹影子飄過,他看向樓梯轉角的座鐘,時針指著七,再看看窗外,太陽早已隱沒在地平線。

  那女人竟然還沒上門吵著要吃的?

  「很好,最好不要再上門來煩我!」突然生起一股氣悶,他說著反話。

  自從幫搗蛋鬼找到他的情人後,蕭媺玫那女人天天往人家家裡跑,跟那老奶奶聊天說話,還把閣樓房間裡的東西慢慢搬去送給她。

  為別人忙得團團轉,自己的工作都丟著不放,除了有事要問搗蛋鬼的時候,才會上門來找他翻譯。

  「利用我利用得很徹底啊——」藍拓一邊洗米一邊抱怨,用力搓揉米粒洩憤。

  廚房的流理台前有一扇窗戶可以看見她家院子,眼睛不由自主的往隔壁瞟去——可惡,他幹麼關心她啊?!

  不對!她的房子燈是暗的,表示她並未回來,可她院子裡,為何有個探頭探腦的人?這時他突然想起搗蛋鬼說過她家怪怪的,像是被人闖空門,東西被人翻動過,可卻沒有財務上的損失。

  放下洗到一半的米,無聲走出家門,往隔壁走過去,看見個「疑似」男人的背影,正在對媺玫家大門動手腳。

  藍拓好整以暇的雙手環胸,看著那傢伙努力撬開門,忙得汗流浹背。

  「需要幫忙嗎?」他似笑非笑的詢問。

  「好啊!」這門怎麼這麼難開啊?忙了老半天也打不開,正感到頭大的邵爾凡本想放棄了,聽見有人要幫忙,立刻開心應答。

  一應完才發現,不對!

  為什麼會有人?!他確定兩棟房子都沒人了才來的啊。

  「嚇!」他連忙回頭,竟然看見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噙著陰沉的笑容對著他。

  這男人的皮膚自得不像真人,尤其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著一股青光,加上那一黑一藍的異色瞳,更加詭異。

  喲,是他哦!這男人一轉頭他就知道他是誰了,鄰居的「前男友」,看到他就想到幾周前媺玫和這人當眾拉扯的畫面,再想到——前男友,很親密嘛,親密的不得了哦,然後藍拓的理智線就斷了。

  「想進來嗎?我幫你開門。」獰笑著走向他,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輕鬆的扭開門把。「來,請進——」

  一股陰風倏地從屋內吹出來,方才邵爾凡怎樣也打不開的門,竟然在藍拓輕輕的一扭下應聲而開。

  「欸?」他一臉見鬼的表情。

  他想來跟我們作伴呢,一起來吧……無法離開這房子太遠,跟媺玫去見情人的言靖儒就守在門後,剛是他搞的鬼,才沒讓邵爾凡登堂入室。

  藍拓一出現,他也跟著現身,用最恐怖的姿態,一手將自己的頭抱在胸前,朝他招手。來啊,來喔。

  「啊啊啊啊——」邵爾凡馬上腳軟,發出尖叫聲。

  「我請你喝杯上好的人血,是女人的鮮血,還溫熱的。」藍拓落井下石,露出白牙朝他陰笑。「進、來、吧——」

  不知哪生出來的力氣,邵爾凡用力掙脫鉗制,尖叫著一路下山。

  藍拓冷冷的看著被嚇得屁滾尿流的白目人,陰沉多日的臉龐總算浮上一抹笑,那鬆了一口氣的神情看在言靖儒眼中,卻是瞭然於胸。

  將頭重新擺回脖子上,調整角度,確定沒裝歪後,他才語重心長的對著藍拓涼涼道:男人嫉妒的樣子真是醜陋哦。

  「你在說什麼?」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他一點也不怕搗蛋鬼方才做的恐怖舉動。

  聽不懂我說什麼?怎麼可能?明明就一副醋罈子打翻的嘴臉啊—欸,真沒風度,轉身走人,真是,對自己誠實點吧,藍拓!言靖儒歎了口氣,坐在自家門前的台階,抬頭看著掛在天空的明月。你看看我,連親口說愛的機會都沒有了,你想到天人永隔時才來後悔嗎?

  藍拓停下腳步,背對著他,把他的話聽進耳裡。

  有這麼明顯嗎?

  當然明顯啊,只有那個笨女人才沒發現,你啊——明明就很在意,為什麼不問她呢?你以為悶不吭聲就可以得到你要的幸福?言靖儒忍不住撇嘴嘲笑。在愛情面前,有什麼好驕傲的?坦率一點吧你。

  你又懂了?藍拓回頭掃他一眼,不開口說話,僅以心語回應。

  這隻鬼靈力似乎越來越強,連別人的心聲也能聽見。

  是比你懂一些啦,否則,我怎麼有小綾呢?對了,你今晚跟那只哈比人說,請她帶口信給小綾,我——

  「你是把我當成翻譯嗎?」忍無可忍的藍拓出聲抗議。「我也有事情要忙的好嗎?」

  你確定?明明進度就嚴重落後。言靖儒似笑非笑的覷著他。心神不定,你有什麼好忙的?

  「你這隻鬼真是煩死人了!」被說中心事的藍拓惱羞成怒地咆哮。

  「咦?藍拓,你怎麼在我家?」總算知道回家的媺玫終於出現。

  「喲,這麼早?」見她回來,藍拓心中的大石落地,但仍忍不住酸兩句。「綾奶奶——怎麼來了?」他立即看向坐在門口台階上的鬼,就見他露出了驚訝、不敢相信的神情,最終竟然流下感動的淚水,站在老邁的綾奶奶面前,深情款款。

  小綾……啊,這麼多年了啊……

  他倒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啊。藍拓心想。

  「綾奶奶感冒好多了,這幾天我常常跟她聊關於搗蛋鬼的事情,奶奶一直想來我家住一晚,她想見搗蛋鬼嘛。」

  「打擾了。」氣色比起之前好很多的綾奶奶,臉色不再蒼白無血色,只不過還是需要人扶著。

  媺玫就擔負這個任務,負責照顧年邁的綾奶奶。

  「綾奶奶,你家人同意你……」藍拓忍不住問,這兩棟是有名的鬼屋耶,她家人怎麼肯讓她來住一晚?

  「所以奶奶才聽話好好休息,不逞強早上五點去涼亭等搗蛋鬼嘛。」媺玫沒說的是,綾奶奶那已經五十多歲的獨子,也激動的要與母親一同來見父親,是擔心,也是因為對父親的孺慕之情。

  可在綾奶奶的堅持下,她的家人們都沒跟來,僅有媺玫一人,帶著綾奶奶回到她家。

  綾奶奶是這麼跟兒子說的——

  「那是言家主屋,我這輩子不曾從大門走進去過,只有年輕時幫家裡送貨,從後門出入。和你爸爸幽會,也是偷偷摸摸瞞著眾人……也許我有機會見到你父親,分別五十幾年的重逢,你忍心打斷我的約會?」她就像回到少女時期,提到情人時,眼神充滿了少女的夢幻神采。

  「有我在,有你在,有搗蛋鬼在,安啦!」媺玫拍胸脯保證。「今天,綾奶奶就住在我家嘍。我問你,你看得見搗蛋鬼嗎?他在哪?他知道了吧?有沒有開心?」

  阿拓,我有件事情麻煩你!言靖儒激動的對藍拓道,還正經的跪坐在他面前,一臉凝重。

  藍拓覺得有股自己又被拖下水的感覺。

  「為什麼你不自己跟綾奶奶說?我不想當翻譯……」他咕噥的抱怨。

  可是她現在還看不見我啊……言靖儒歎息。小綾現在只能感覺到我。浮別半空中,他伸出透明的手,輕觸綾奶奶佈滿皺紋的臉。

  「靖,你在這兒?」像是被燙著了似的,綾奶奶嚇了一跳,四處低喊,「靖,是你嗎?」

  「奶奶,你不要太激動。」媺玫連忙安撫激動的老婦人。「藍拓,搗蛋鬼是不是在附近啊?」

  阿拓,今晚是月圓。

  「嗯哼?」他輕應一聲。

  午夜是我力量最強的時候,憑我跟小綾的牽絆,我能以原來的樣貌見她,請你幫我。

  瞇起眼,他總覺得搗蛋鬼要他幫的忙,一定會讓他抓狂。

  「你想怎樣?」他雙手環胸,瞪著綾奶奶身旁的空位。

  我想跟她獨處。言靖儒微笑。我不想讓個笨女人在旁邊問問問,她體質不易接觸靈界,一定會很好奇我跟小綾的約會——簡單的說,我不希望有個吵死人的女人在旁邊打斷我和小綾的約會。

  「然後?」

  讓她去你那住一晚,房子留給我和小綾。

  「我不要!」藍拓當然是拒絕。

  「什麼?你不要什麼?搗蛋鬼說什麼?」媺玫好奇地問。「他見到綾奶奶了吧?他開心對不對?有沒有說什麼?為什麼綾奶奶也看不見他啊?他到底出現了沒有?」

  搗蛋鬼說的沒錯,她真是吵死了。

  你看吧?言靖儒翻了個白眼。幫我這個忙,以後不會再煩你了。

  以後不會再煩他?什麼意思?藍拓奇怪的看著他。

  我該走了,我感覺到時間不多了。他苦笑。也許就是今晚……

  「鬼魂留在人間,是因為牽掛……你心願已了?」藍拓明白了。

  嗯……算吧。

  「好吧,就幫你最後一次。」尤其,那女人真的很會壞事。

  媺玫已在旁邊跳腳,「藍拓,你跟搗蛋鬼在密謀什麼?我也要知道啦!」

  「這是我最後一次翻譯給你聽。」為什麼他會這麼爽快答應呢?當然是因為這個原因嘍。

  他很慶幸自己告訴她住在這裡的鬼只有搗蛋鬼一隻,如果告訴她,他家還有幾隻故事很精彩的鬼,她一定會纏著他猛問。

  「今天晚上,你來我家睡。」他臉色不自然地命令。「不要去打擾搗蛋鬼和綾奶奶。」

  「怎麼能算打擾?我也想知道他們的事情啊!」她為自己辯白。

  「綾奶奶見了搗蛋鬼之後會告訴你,反正,搗蛋鬼都說了,不希望你留下來壞事。」他一臉的愛莫能助。「我也不想收留你好嗎?」

  「什麼東西啊,可惡的搗蛋鬼。」媺玫握拳,不爽的咆哮。「這是我家耶!你趕我走哦!」

  抱歉,我在這裡出生,本少爺住得比你久,哼!言靖儒朝她哼氣。滾出我的房子啦,死女人。

  看著一人一鬼鬥氣,藍拓不禁噗哧一聲笑出來。

  「東西拿一拿,給我過來。」

  「嗚,奶奶,你有事情就大聲叫哦,我會馬上來救你的。」媺玫被押著去收東西,沒能留下來見鬼,十分的扼腕。

  被留下的綾奶奶——許筱綾,一人靜靜的待在房子裡,言靖儒則深情的坐在她身旁,等待能量最強的那一瞬間,與情人面對面。

  尷尬,是媺玫住進藍拓家唯一的感想。

  在他的浴室裡洗完澡,穿著清涼的睡衣出來,坐在他臥室的沙發椅上,拿著大毛巾擦拭頭髮。

  平時呢,三八胡鬧慣了,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氣氛如此詭異。一邊擦頭髮,她一邊偷瞄靠坐在床上看書的男人,暗暗讚歎他肌理分明的好身材。

  他身形瘦長,不是健壯型的猛男,但肌理也算結實,線條很好看,很符合他的氣質——不開口的時候。

  突然心生拍照的衝動,她想拍他,很想很想。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強烈的衝動,想拍一個男人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劃破靜謐的,是手機的來電震動。

  兩人的視線同時瞟向擺在矮桌上那不停顫動的手機,可沒有人有接起的慾望。

  最後藍拓忍無可忍,臉色很臭的問:「你還不快接電話?你手機吵死人了。」一整個晚上鈴聲沒斷過,她也沒接過。

  剛才趁她洗澡的時候,他好奇的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為「邵爾凡,不爽接」。

  晚上才把那傢伙嚇走的,沒想到他又撥電話來糾纏,把他原本舒爽的心情搞得很低落。

  「我不想接啦。」躲都來不及,她哪可能接。

  「那你不會關機哦?」他口氣很差,因為被氣到了。

  什麼嘛,行情很好哦,有個男人拚命的打電話,一連打了上百通!

  「要是我媽和雅鈞有事找我怎辦?當然不能關機。」媺玫解釋著她不關機的理由。

  但是這個理由不能說服藍拓,他只認為是她對那男人舊情難了,想接,卻又不接的欲拒還迎。

  「那不然要讓它響到天亮嗎?吵死了,怎麼睡?」

  「哦……不理他就沒事了。」除了不理會,讓邵爾凡自己死心之外,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雅鈞是有替她出主意——叫藍拓冒充她男友,幫她接電話讓邵爾凡死心。

  可她怎麼敢開口,那不就跟她自己主動告白一樣嗎?

  「如果真的沒事,他還會騷擾你嗎?」藍拓語氣冷冽直接,一舉刺中要害。「若不是你給他復合的希望,他何必拿熱臉貼冷屁股?」

  他說的話跟雅鈞一樣,雅鈞就說她太軟弱,不應該對邵爾凡留情面,對付這種厚臉皮的人,要狠絕一點。

  唉……如果她辦得到話,怎麼可能會讓他搶走屬於她的位置?

  「既然餘情未了,幹麼不乾脆答應算了?」藍拓口氣越來越差,字句都帶酸意。

  她沒有反駁,又露出落寞的神情,讓他看了更加一肚子火!

  「哪有什麼情分啊?都三年了,又不是什麼刻骨銘心的戀愛……藍拓,不然,你幫幫我。」拿著顫動個不停的手機,她鼓起勇氣走向他。

  低頭瞄了那手機一眼,他挑眉問:「怎麼個幫法?」

  「就說……」把心一橫,因為不想被藍拓誤會,她喜歡他,不想被人破壞她這份小小的暗戀。「你是我男友,叫他不要來煩我,拜託你。」她很快的說完,但小臉卻無法抑制的漲紅。「當、當然是騙他的啦,我沒有認識別的男人了,我知道這方法很爛,但這是我唯一想到可以擺脫他的方法。」

  當她提出假冒她男友擊退牛皮糖前男友時,藍拓的心毫不猶豫的漏跳一拍,接著狂喜,若沒有加後面那一句,他不會有一種被人潑了盆冷水的感覺。

  看著她手上響不停的手機,他還沒有接過來的打算。

  「那……算了。」手僵在空中許久,媺玫深覺困窘,覺得自己鬧了一個笑話。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哪有女孩子會把手機隨便拿給一個男人?他連她這點心意都感受不到,真是一個……

  「等等。」他突然伸手,連同她的手一併拉過來,她踉蹌一下,跌坐在他床沿。「你跟那傢伙分手多久了?為什麼分手?說清楚。」他刻意板著臉問,不願讓她發現他的焦慮和嫉妒。

  媺玫意外他會問,原本,她是不想提起這段感情的,但他好像很在意……

  她歎了口氣。「他大我兩歲,是我大學學長,分手——有三年了,為什麼分手呢?嗯……這個嘛,其實也沒什麼,就他偷了我設計的作品參加選拔,得到原本屬於我的出國機會,就這樣,所以我甩了他。」她灑脫道,像是那根本就沒有什麼。

  藍拓不敢相信的瞪著她。剽竊!對創意人來說,這是多大的創傷?

  「你沒有揭發他的真面目,把屬於你的東西搶回來?」比起她的雲淡風輕,他可氣炸了!

  「沒,我休學了。」媺玫聳肩。

  「什麼?!你就為了那個爛人休學?!」他大吼。「你應該要繼續留在學校,參加比賽——」

  「是啊,然後再讓別人來偷走我的心血……」她苦笑著打斷。「創意、設計被偷、被學,這是業界常態,我的設計被偷了又怎樣?難道被偷了那一份設計,我就再也設計不出新的衣服嗎?我還年輕,有大腦,有創意,就算不能出國,一輩子都無法成為名牌首席設計師,可總有一天,我會擁有自己的品牌,靠我自己的雙手,現在做不了高級訂作服,不代表十年後的我辦不到。」

  她志氣之高,著實令藍拓刮目相看。

  「但我難過的是,偷這些東西的人,不是朋友,不是同學,也不是敵人,而是我的男朋友……辜負我對他的信任背叛我……你能想像最親密的人竟然是背後捅你一刀的兇手那種感覺嗎?這麼可怕的事……當然只有人才做得出來!」所以為什麼她不怕鬼。

  如果邵爾凡是她的對手,她的普通朋友什麼的,她不會這麼失望,會繼續待在學校,再參加比賽,努力拿到好成績,得到國際知名度,不會像現在這樣,選擇一條辛苦的路,慢慢的往上爬。

  「都分手三年了,他突然回台灣找我,說一直很想念我,要帶我走,不難想像他八成在法國混不下去了,三年前他從我這裡偷走的設計稿,不論好壞,少說也有兩、三百張,回頭找我,是以為我會再幫他畫圖吧。」她忍不住垮下肩,「當年,我到底喜歡他什麼?」

  「沒眼光。」藍拓涼涼地落井下石。

  「喂,幹麼嘲笑人家?」她只不過夢幻了一點,想要有個王子般的男友,誰知道……唉,就當她年紀小不懂事吧。

  沒理會她的喳呼,他直接朝她伸手。「拿來。」

  「啥?」

  「手機啊,你蠢哦。」

  那手機,從他們講話到現在不曾斷過,拚命的震動、震動、震動。

  「噢……」傻傻的把手鬆開,任憑藍拓拿走她的手機。

  才按下通話鍵,電話那頭立刻傳來邵爾凡咄咄逼人的聲音。

  「為什麼現在才接電話?!你在做什麼?為什麼要躲我?這是你對我的試探?夠了!不要惹我生氣,你知道我——」

  回應這一連串質問的,只有藍拓一句淡淡的——「你找哪位?」

  「你是誰?」男人的聲音,他是誰?「為什麼接小玫的電話?」

  「你說,這麼晚了還幫她接電話,你認為我是誰呢?」他輕笑。「這麼久沒接電話,是因為剛才我們在『忙』。」語氣曖昧,存心讓人想偏。

  啪——

  媺玫紅著臉輕拍他手背,鼓著腮幫子抗議他亂講話。

  藍拓只是伸出空著的那一手捏她臉,以口型道——閉嘴。

  「什麼?你跟她……可惡、該死,叫她給我聽電話!」怒火攻心的邵爾凡大少爺脾氣立時發作。

  「我才想問你這麼晚找她做什麼?」藍拓語氣故做防備。「她睡了,你找她什麼事?講清楚!」

  「我是她男朋友!你叫她起來接電話!」以為聲音大就贏人,語氣咄咄逼人,十足的大少爺。

  可藍拓才沒把他放在眼底咧,什麼東西?沒用的角色!不過看到搗蛋鬼就嚇得屁滾尿流,這種男人,沒種。「你再騷擾她沒關係,今晚你經歷的那件令你屁滾尿流的事,絕對,每晚上演,你若不害怕黑夜,盡可能來煩她,沒關係。」

  啊?今晚的事?不就是——哦,為什麼這個人會知道?蕭媺玫跟什麼人在一起?

  想到晚上看見的男子,那雙妖異的異色瞳,他記得媺玫最愛恐怖片,難不成,她跟個鬼在一起?

  「啊~~」邵爾凡一邊尖叫一邊把電話丟出去,嚇得快瘋了。

  聽見電話被摔碎的聲音,然後斷線,很好,想必那傢伙不會再來騷擾她了。

  「好了,睡覺。」藍拓心情突然大好,因為解決了一個眼中釘,連壓在胸口的那抹悶氣也隨之化解。

  反正是個不成氣候的東西,毋需掛記。

  「沒事了?」媺玫紅著臉,傻傻的接過手機。

  剛才他的口氣,真的好像人家的男朋友,狠勁十足耶!好帥,也好Man!

  「對,睡覺。」他挪動身體,把自己塞進棉被裡。

  「晚安。」她抱著被單,走到一旁的沙發椅,打算就在沙發上窩一晚。

  想也知道這嘴巴惡毒的傢伙才不可能讓她睡床咧,他家跟她家差不多,其實能用的房間只有一個……

  「你去哪?不是叫你睡覺了?過來!」只見他的臉色怪異彆扭,粗聲朝她喊。

  嫩攻心中打了個突,疑惑的回頭看,發現他挪出了床的一半。

  轟!小臉迅速轉紅。

  「跟、跟你睡?!」

  「床很大,讓你一半,我警告你,不准偷襲我。」他把醜話說在前頭,其實臉皮薄的他不願意承認,他不捨她在沙發上睡到天亮。

  「那句話應該是我的吧。」她邊抱怨邊躺上床,與他面對面相視。

  突然,一見面就鬥嘴斗不停的兩個人都沒了聲音,眼中只有對方,就這樣相互凝視著,視線沒有轉移。

  像是有一世紀那麼久——其實只有短短十秒鐘,雨人便同時覺得尷尬的翻身,背對著對方。

  「晚安。」藍拓瞇眼,壓抑自己內心的騷動。

  媺玫突然輕聲喚道:「藍拓。」以前所未有的嬌媚語氣。

  「嗯?」

  「謝謝你……」我很高興,在我身邊的人,是你。

  「不客氣。」

  不久,藍拓就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不禁歎息。為什麼——受煎熬的人是他?

  唔,睡了耶。

  有個女人睡在他床上,我看,米娜要失戀了。

  皮膚不錯,真想咬一口。

  他忘了,他的房子裡住的可不是只有他一人,翻身,就看見幾道鬼魂浮在身旁女人上方,品頭論足。

  正當他要出聲口頭訓斥一下,叫他們別太過分時,其中一個說的鬼話,卻讓他的理智線瞬間斷裂。

  身材也不錯,看不出來個子嬌小,但該有的都沒少,啊嗚——唔,放手!

  藍拓的異色瞳閃過一抹詭異紅光,他伸手將那抹魂撈過來,一手握住他頸子。

  「你偷看她洗澡?是嗎?」隨著獰笑加深,手上的力道也加劇,最後,魂的頭被他扭斷,隨手丟到牆角。

  滾出去。藍拓以眼神警告。「再招惹她,我就把你們全部趕出去!」

  魂飛鳥獸散,大伙紛紛逃的逃、躲的躲,也沒有忘了帶走被撕成兩半的同伴,準備回去好好修補。

  這就是藍拓能夠住在鬼屋裡不受影響的原因,他,比鬼還恐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31:41

  第八章

  午夜十二點,高掛天邊的圓月,力量被烏雲遮蔽。

  許筱綾早早就上床睡下,年紀大了,體力不支,其實,對於見到情人這件事,她不抱什麼希望的。

  人鬼殊途,不是說能見就能見,何況她已老邁,不復年華,當年與靖相戀時,她不過才十八歲。

  「靖……」長長歎了口氣,握著胸前的「諾言」,她默默垂淚。「入我夢吧……」

  小綾……言靖儒娃娃般大小的身體坐臥在床邊,一臉哀傷的凝視著戀人,小小透明的手不斷觸碰她的臉、眉、眼,就如他在世時那般。

  他倆總在老地方偷偷碰頭,把握有限的時間,好好的,將彼此看個仔細。

  就在他的小小手觸碰到許筱綾手中的「諾言」時,烏雲飄去,月光的力量散發,他趁機汲取能量,隨著力量的增加,身形也明顯有了變化。

  不再是娃娃般的形體樣貌,他的身形拉高抽長,清晰不透明似煙,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啊……」許筱綾只覺得如夢似幻,看著漸漸成形的情人,俯身凝望著她,那深情的眼神,栩栩如生的一個人,令她淚水止不住。

  「靖,是你嗎?」她不敢相信的朝他伸手,他依舊如此年輕英俊,不若她,早已滿頭鶴髮。

  枯如樹枝的手掌皺紋滿佈,她突然不敢伸向情人,儘管,她多想碰碰他,仍是打了退堂鼓。

  「不——」言靖儒在她抽手之前握住,緊緊的。

  是真真切切的握住對方的手,不是穿透,什麼也抓不住。

  也就在他觸碰她的那一瞬間,許筱綾滿是皺紋的手像被施了魔法般,回復少女的柔嫩細緻,魔法從指尖開始蔓延,遊走至全身。

  「啊——」連聲音都回復了少女時期的稚嫩清脆,她被言靖儒拉進懷裡,從彼此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許筱綾從他眼中看見五十年前的自己,青春嬌美,滿眼都是對他的愛戀。

  「靖……」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夢吧?如果是夢,讓她不要醒,她要一輩子醉在有他的夢中。

  可如果是夢,為何他的吻如此真實?

  言靖儒捧著情人的小臉,恣意親吻,彌補多年來的相思之苦。

  「這是……怎麼一回事?是夢嗎?」她一臉的不敢置信。

  一直到月光的力量消失,今晚,我們可以一直維持這樣的姿態。小綾,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我的時間……不多了,無法陪你當少年夫妻,更無法陪你變老,讓你孤單了這麼多年,對不起。」

  「我不孤單,我沒有白等……這一生,我與你無緣走紅毯,那麼,一同走黃泉路也是不錯,就快了,我知道自己就快了……」

  「那,我就先下去等你了。」言靖儒感動得淚眼婆娑。「我有太多話想跟你說,卻不知從何說起,真可恨時間有限……趁天亮前,我有東西要給你。」他牽著情人的小手,離開房間,走向閣樓。

  原本髒亂未打掃過的房子,突然燈火通明,乾淨整潔,什麼蜘蛛網、灰塵全部都不見了。

  在閣樓裡,他將她帶至畫作前,掀開其中一幅。

  半人高的畫布,有一名含羞帶怯,羅衫輕解的少女,若隱若現的,露出垂掛胸口的項煉。

  「當年不願讓你看,是怕你羞窘,想不到過了五十多年,這些畫還被人保留,我不願讓媺玫那丫頭告訴你,想親自把這些東西交到你手上,這是我在世時,唯一為你留的東西,對不起,讓你吃苦了。」

  看著一幅幅自己的畫像,許筱綾又是哭又是笑,她搖頭,否絕了情人說的話。

  「不,靖,你留給我的東西太多了,有孩子,還有你滿滿的愛,這些年來,是你的愛讓我撐下來……」

  「小綾……」動容的將情人納入懷中,他給了她最後一個擁抱。

  搗蛋鬼跟綾奶奶說了什麼啊?好好奇哦,她到底有沒有看見搗蛋鬼呢?

  媺玫好奇死了,天一亮立刻衝到自己家探查探查。

  「靖他走了。」一夜沒睡的許筱綾,未顯疲態,反而一臉的精神奕奕。「他說見了我之後心願已了,已經跟著鬼差走了,他說會先下去等我。」

  「哦……活著時不能相伴,百年後魂魄相依……」滿腦子羅曼蒂克思想的嫩玫,立刻大受感動。「太好了,奶奶,你見到搗蛋鬼啦?真好……」為什麼只有她看不到?

  「你不要一早就吵人,沒看奶奶很累嗎?」藍拓覺得她實在太莽撞了,便跟著來。「奶奶,你是不是到了天亮才睡?」依他這些年來對搗蛋鬼的瞭解,昨晚月光力量如此強大,他應該維持原形到了天亮才離開吧?

  可他真的走了嗎?

  狐疑的藍拓拿下擋住異色瞳的墨鏡,往房子四下查看,擁有靈異體質的他沒有發現搗蛋鬼的存在,不只是搗蛋鬼,連一點鬼魂的磁場都沒有。

  「真的走了?!」他大大吃驚。「怎麼沒來打聲招呼?」好歹也鄰居十年了,這搗蛋鬼真是沒意思。

  他說不上,心中那股化不開的愁緒為何而來,只覺得……少了個重要的人。

  「也好,我不想再當他的翻譯。」他故做灑脫地道。

  許筱綾笑望著逞強的他,再回頭看著媺玫。

  這個女孩子啊,迷糊歸迷糊,但是個心腸軟到不行的丫頭,為了她的事情疲於奔命、傳話,聽她這個老人家說故事,為別人的愛情感動,但對自己的戀情卻裹足不前。

  「咳咳。」輕聲咳了咳,她輕喚,「阿拓,能不能麻煩你一下,幫我聯絡我家人過來?閣樓上的畫,我要帶回去當傳家寶。」

  那些裸畫是吧——搗蛋鬼對那些裸畫可是寶貝得要命,還不准別人看,更不讓媺玫拿去向綾奶奶獻寶,原來是要親自送啊,真是一隻悶騷又浪漫的鬼。

  「讓孫子看看奶奶年輕時的美麗,也不錯啊。」藍拓臉部表情有些僵硬,他不太擅長面對長輩,嘴巴也不甜,很不會應對。「我、我去開車,幫您送回去。」

  面對那溫柔慈祥的笑容,他竟然覺得怕,於是借口幫忙便離開了。

  「奶奶,你支開他做什麼?」媺玫奇怪地問。

  「當然是有話跟你說啊,來,這個給你。」許筱綾取下脖子上的「諾言」,放進她掌心,要她收著。

  「奶奶,不行,這太貴重了!」媺玫嚇了一跳。

  這麼情深義重的東西,她怎麼能收?

  「這是搗蛋鬼,不對,靖爺爺,不對——嘖,我該怎麼喊他?」

  「呵呵,隨你吧,靖不介意。」她臉上的笑容,始終末變。

  「那就搗蛋鬼吧,我叫習慣了。奶奶,『諾言』是搗蛋鬼送你的訂情物耶,又是他親手設計,半個世紀前漂洋過海帶來台灣的,紀念的意義大過本身的價值,怎麼能說送就送呢?留起來當做傳家寶嘛。」

  「傳家寶,在這裡。」她撫著自己胸口。「靖留下了愛,那就是我這生的珍寶,把『諾言』留給你,也是靖的意思,他要我轉話給你。」

  媺玫覺得不平衡。「為什麼都是別人幫他轉話給我?住在這裡的人是我耶!」搞什麼啊,為什麼大家都可以見鬼,就她不行?!

  這麼率直的回答,讓老人家笑了。「靖說你一定會這麼說,果然……你呀,他只想跟你說一句話。」

  「什麼?」搗蛋鬼有什麼要話跟她說?還是透過綾奶奶傳話,而不是藍拓。

  這很奇怪耶!

  「不要再逃避了,面對面決勝負。」

  她傻眼。「什麼東西啊?」但又不免心虛,覺得被偷窺了心事。

  「每一個人都怕受傷害,但如果怕受傷害就不去付出,裝瘋賣傻一輩子,放棄到手邊的幸福,這不是很蠢嗎?你啊,作夢的時候似乎說了不少夢話,讓靖聽個一清二楚呢。」她拍拍眼前女孩的手。「有時候女人主動一點,成功率比較大,這句話是我給你的。」

  轟——小臉頓時爆紅。

  「那個,我……」她說了什麼?她都夢見什麼?老天啊!為什麼要這樣待她?

  「想當年,我跟靖在一起,也是我先主動……」許筱綾閉上眼,遙想當年。「不要怕羞,女人啊,只要對男人跨出一步,接著就不用費心了,他們……動作都很快。」臉紅。

  「是哦……」媺玫看著奶奶臉紅,實在無法想像男人的動作快是怎麼個快法?

  藍拓……唉。

  「我不知道……」她抱著頭呻吟,覺得頭痛。

  她跟藍拓之間,到底算什麼?

  鄰居,不像。

  朋友,也不像。

  情人,那更不像了。

  唯一的解釋只有——宿主和寄生獸的關係,宿主是藍拓,她是寄生獸。

  「好糟啊!」她呻吟,發現自己幹了太多蠢事,實在不像女孩子會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的,好比——

  在他面前表現拿手菜——泡麵加蛋,是吃了會拉肚子的那種,被他嗤之以鼻。

  她看見他的第一句話通常都是——「我好餓!」然後用眼巴巴的眼神望著他,希望他賞點吃的。

  被前男友糾纏的時候,她大大方方的告訴他那就是她前男友。這怎麼可以說?還一副雲淡風輕的語氣,她應該要多一點怨恨,這樣才有說服力啊!

  搗鬼蛋說的沒錯,她用裝瘋賣傻掩飾對藍拓的喜歡,因為她是膽小鬼,怕被背叛,但又希望藍拓能表白,能夠喜歡她。

  她都不愛的自己,又怎能奢求別人來愛她?

  邵爾凡的出賣背叛,對她造成的傷害,原來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深啊。

  「奶奶……」媺玫垂頭喪氣。「我……是不是沒指望了?如果我坦率一點就好了。」

  「現在也不遲。」許筱綾微笑著將「諾言」放進她手中。「加油,我年紀大了,等不了太久,你要記得,奶奶我啊,等著喝你的喜酒,連同靖的份,紅包一定會包很大包。」

  「奶奶,你這樣我壓力好大!」這樣不就表示她不成功便得成仁?

  哎喲喂呀……

  現在開始表現淑女的一面,會不會太晚了點?

  「你被邪靈附身嗎?」藍拓垂眸,看著一旁秀氣斯文切著牛排吃的女人,一整個不對勁。

  來不及了——媺玫在心中哀歎,表面上還是故意維持她的「氣質」。

  「我想好好品嚐你精心做的菜,不行嗎?」

  「免了,你這個用筷子吃牛排的女人,把牛肉切成這樣,再好吃的食物都被你糟蹋了,喏,筷子拿去,快點吃一吃,電影快開演了。」受不了她的慢動作,藍拓好心的拿了筷子給她。

  接過筷子,媺玫果然動作快很多,三兩下就把食物吃完,幾乎是用吞的。

  「唔,好好吃。」一口氣吃光再一口氣幹掉紅酒,滿足的歎息。

  「一輩子都別指望你上高級餐廳吃飯,沒救了你。」他搖頭歎道。

  雖然是這麼說,但看她吃東西的樣子是一種樂趣,看她吃得滿足,他心裡也會很滿足踏實。

  只是用食物綁住一個女人,這一招……感覺還滿爛的。

  「出門,快點,遲到了。」

  「好啦好啦。」媺玫把盤子放進流理台,藍拓用眼神示意她靠邊站。

  一個大男人開始清洗碗盤,那是因為他珍藏的名牌瓷器組,只要經過她的手就會遭到不幸,他認了,家事還是自己來吧。

  「藍拓,你一定會是很棒的主夫。」她坐在一旁吃布丁,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說道。

  「主你的大頭——」他在她額頭輕輕一敲。「出門了。」愛乾淨的他非得把家事都做完,才會放心出門。

  今天是藍樓的暢銷作品《怨偶》被改拍成電影的首映。

  名作家藍樓向來不出席這種公眾場合,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可事實上,電影的首映,藍拓一定會到場。

  「有免費電影看為什麼不去?坐遠一點就好了。」偽裝成一般民眾,這不難。

  知道他有公關票,她也不用去排隊或托朋友關說買首映門票,媺玫直接纏著藍拓說也要一起去。

  想想也沒差,他便答應了,在舉行首映的電影院門口前,先和經紀人打招呼。

  「阿拓,你來了。」英傑從公事包中取出門票,原本只拿一張,可看到他身旁那嬌小可愛,像個學生般的女孩,楞了一下,疑惑地問:「兩張票嗎?」

  「嗯。」他不自然的撇過臉。

  英傑眼眸一閃,笑容很刻意,問法當然也是。「這位可愛的小姐是?」這可是阿拓頭一回帶女孩子出現,表示這女孩地位超凡吧?

  「朋友。」藍拓回答,不是鄰居這種定位,而是朋友,一個未來發展不確定的朋友。「她叫媺玫,媺玫,這是我經紀人,他叫英傑。」

  「你好,叫我妹妹就可以了。」她爽朗的笑。

  「妹妹?挺可愛的名字。」

  聰明人都會被藍拓那生人迴避的臉色殺死,乖乖不再多嘴,可英傑沒有放過他的打算,開玩笑,這可是藍樓的獨家新聞耶,身為經紀人,當然要多關心一下,所以,他很不識相的繼續問。

  「約會啊?」玩著電影門票,一副興味十足的口吻。

  「要你管。」藍拓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搶過他拿在手上晃動的門票就牽著嫩玫進場。

  不用回頭都知道,他那經紀人,此刻臉上一定掛著討人厭的笑容。

  經過這一段插曲,給了媺玫很大的自信。

  他沒有否認,還牽著她的手……她臉紅了,低下頭來看手上的電影簡介。

  「怨偶」是描寫一對愛已消逝,只剩怨懟的夫妻,他們貌合神離,互看對方不順眼,想離婚卻又不願先開口,將一半的財產平白送給對方當贍養費,於是開始了一連串的諜對諜,想置對方於死地的算計,在腦中想像如何殺了對方,完美而且不留犯罪痕跡,是一部描寫人性隱藏的血腥,刻畫人性陰暗面十分成功的作品。

  「爆米花、可樂,拿去。」藍拓體貼的準備了看電影必備的食物,雖然吃飽才出門,但他很清楚這個女人有另一個胃裝零食。

  「謝謝。」她接過爆米花和可樂時,燈光暗了下來。

  聚光燈打在舞台上,妙語如珠的主持人介紹這部片片的導演、演員,以及暢銷作家藍樓的經紀人,在英傑提到藍樓本年度將給讀者一連六本,另類的吸血鬼故事時,引起現場一陣騷動。

  電影開演了,媺玫吃著爆米花,還不時喂到身旁的藍拓嘴邊,逼他吃。

  「難吃。」他小小聲嘀咕,張嘴吞下她喂來的爆米花。

  他的唇刷過她的掌心,引起一陣顫慄。

  「啊——」

  隨著劇情的高潮起伏,四周傳來抽氣聲和影迷們的尖叫,但媺玫卻沒把心思放在她最愛的恐怖電影上。

  她的心,被身邊的男人牽引著。

  男人舉起武士刀,刀起、刀落,鮮血噴灑在臉上,他不露驚慌,反而笑,舉刀追逐,卻被伺機埋伏的妻子從身後偷襲,突如其來的意外,把觀眾的情緒帶到最高點。

  「啊——」媺玫跟著劇情尖叫,不是因為電影太恐怖,而是她要發洩一下。

  綾奶奶要她主動一點,坦率一點,喜歡就要大聲說,這樣的個性比較可愛。

  不要怕受傷害,不要怕被拒絕,他是藍拓,她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幫她趕跑煩人的前男友,覺得她很煩還是邊抱怨邊幫她,他的好,她怎能一次說明白?

  這是長久以來的相處,才會得知的優點。

  他很體貼——雖然會用不屑和厭煩的語氣掩飾。

  他對她很好,好得令她不想再這樣下去,她想,成為他的情人。

  「啊——」劇情在高潮,砍來砍去血花四濺,好不刺激。

  「藍拓!」媺玫一邊跟著其他人尖叫,一邊躲進藍拓的臂彎,尖聲嘶吼,「我喜歡你!」

  她的聲音,她的告白,被淹沒在震天價響的尖叫聲中。

  電影院裡光線太暗,她看不見藍拓臉亡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聽進了她的告白。

  唉,要是沒聽到,不是很糗?

  眼前在上演殺來砍去的恐怖電影,她在這裡大聲示愛,實在是不搭。

  「啊——」下一聲尖叫聲又響起。

  「藍拓我喜歡你!」豁出去了,她再說一次。

  沒反應,她懊惱的抱緊他手臂,再次等待機會——

  「啊~~」

  「藍拓我——唔?!」這個……堵住她唇的東西,軟軟的,溫溫的,是啥?他……在吻她嗎?

  就大家屏氣凝神,眼睛盯著螢幕時,台下有一對不知道該怎麼定位的人正打得火熱。

  媺玫閉上眼,感受他輕柔的吻,而後,聽見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在她耳邊輕聲說:「我聽見了,笨女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32:10

  第九章

  綾奶奶說的沒錯,當女人主動跨出一步,其他的交給男人就夠了,只要得到足夠的暗示,男人啊,動作都很快。

  快到讓她像在坐雲霄飛車,到現在還在暈。

  「想知道我的回答嗎?」看完電影回家後,拿下掩飾的藍色隱形眼鏡,藍拓倚在樓梯口引誘。

  一黑一藍的異色瞳眸閃爍著邪氣,連微微揚起的嘴角,都透露了「我很危險」的訊息。

  「跟我上樓,我再告訴你。」

  儘管媺玫知道那是陷阱,但仍不由自主的跟隨他的腳步。

  「招惹我的下場是很嚴重的,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說不,我當做沒聽見你今晚在電影院說的話。」食指在她圓潤的臉上游移,語調極度危險。

  她嚥了口口水,堅定地道:「我喜歡你。」

  藍拓的異色瞳同時一黯,迅速將她抱起丟到床上。「那麼,你是我的了。」

  等一下!這根本不對吧!

  先告白的人是她耶,主導權也應該是在她手上吧!怎麼這個人厚臉皮厚成這樣啊?

  「未免也太快了吧……」搗著臉,她哀歎自己竟然如此容易受男色所誘。

  一早被藍拓送來工作室後,她就呆坐在電腦桌前,哀聲歎息。

  早上出門前還被他鬧,兩人嬉嬉鬧鬧的在床上又滾了一圈,她現在腰還在酸,那男人他……體力未免好得不像人。

  他不說喜歡,總說她是他的,她可不滿這種說法,一定要一個肯定答案,不然都被吃乾抹淨了的她不是虧大了?

  「你在發什麼呆啊?」一進工作室就發現一臉傻樣的媺玫,雅鈞忍不住想巴下去的衝動,往她後腦勺打下去。

  「啊,雅鈞,你來啦,這是新的網站」OGO,你上傳吧。」把光碟片遞給好友之後,媺玫繼續裝死。

  「姊,妹妹病得不輕耶!」蔡野一進工作室就以神速吃早餐,因為有隻野獸會來跟他搶,連吃過的也不放過。

  可他今天都吃了一半了,那隻猛獸還沒來搶,這不是很奇怪嗎?

  雅鈞冷哼一聲。「為賦新詞強說愁。」沒有理會好友一早就醉生夢死的原因,她拿起相機,取出記憶卡,放進讀卡機裡,讀取裡頭的檔案。

  「咦?今天的檔案有點多,你這兩周都拍了什麼啊?」比以往還要多的檔案,讓雅鈞心中打了個突。

  點開照片,以為又會是她拍的樹、人行道,或她家一些奇奇怪怪的角落,奇奇怪怪的照片,想不到——

  「哇~~」她的尖叫聲引起另外兩個人的注意,蔡野不愧是雅鈞的親弟,立刻彈跳起來衝到電腦前,知道少有事情會引起女王般的姊姊如此驚叫。

  「哇靠,好帥,這誰啊?」蔡野興奮的大叫。「哪來的男人?身材真好,什麼時候拍的啊?看起來是白天?晚上?還都沒穿耶,什麼關係啊?小妹?」

  「啊!不可以看!」媺玫分神回頭,一看立即驚跳起來,急著阻止雅鈞看照片。「關掉!那是我的!」

  「小野。」雅鈞女王只有輕喊一聲。

  「是!」小野立刻架住人,不讓她有機會破壞他們看照片。

  「嗚——不可以看,你們這些壞人。」媺玫紅著臉,搗臉哀嚎。

  那是這兩周以來她幫藍拓拍的照片,有家居生活照,也有拍攝他工作時的側臉,她拍得欲罷不能,快門按不停。

  其中最多的,是在臥室的照片,無論是他剛出浴時的性感半身照,熟睡無防備的側臉,剛睡醒時的慵懶性感,幾乎所有的照片,都將他那雙異色瞳拍得一清二楚,一黑一藍,沒有隱藏,甚至還有他眼睛的特寫。

  她願意拍的男人只有男友,而一向討厭鏡頭的他,只願意被她拍,兩人一拍即合。

  背景有白天,也有夜晚,白天的他像個剛出世的魔王子,夜晚的他,就是魔本身。

  「就連背部全裸也有名模風範。」雅鈞帶著讚歎的眼神看著照片中的美男子。「不就是前幾個月送飲料來,還幫你趕走牛皮糖邵爾凡那位鄰居嘛!怎麼沒多久,你們就打得這麼火熱了?」還有洗澡淋浴的照片咧,她才不相信這男的只是讓媺玫拍,兩人八成有一腿。

  「欸,不准看,眼睛閉起來!」藍拓的背部全裸照被看光了,媺玫急急忙忙的喊停。

  其實,不是因為小器怕人看啦,藍拓很帥,說照片中令人垂涎的猛男是她男友,她會很有面子。

  但是,他不會喜歡自己的屁股被人看光光。

  「拜託你們,看看就好,不要說出去,我求求你們。」媺玫雙手合十,乞求兩位夥伴。

  雅鈞好心的關掉視窗,不再看照片。隨著照片越來越大膽豪放,她可以想見,之後的照片一定更刺激。

  「那就要看你老不老實嘍,快說吧,從實招來,你跟他什麼關係啊?」

  可惡,她好想看哦!

  依媺玫對攝影的大膽和投入,搞不好自己也會全裸入鏡耶,這一直是她瘋狂願望的其中之一——想跟男友拍拍看這種火辣照片,自己收藏。

  媺玫鬆了口氣,因為再沒幾張照片,就是真的兒童不宜了,被雅鈞料中,她真的全裸入鏡,和藍拓的互動真是……想到都會臉紅。

  她明明換了記憶卡,為什麼還會被雅鈞抓到?

  「就……我那個鄰居嘛。」無奈的坐在好友面前,乖乖回答問題。

  「只是鄰居?沒上床?」雅鈞的問話一直都這麼犀利直接。

  「有。」她不敢說謊,只是感歎。「只是動作快得讓我措手不及……」

  「哦?」她感興趣地挑眉。「你們什麼時候開始在一起的啊?」

  媺玫眼神閃爍。「就……看完怨偶首映。」

  屈指算來,雅鈞用力拍了下大腿。「那也不過兩個星期,你這女人動作倒是很快啊!」

  「動作快的人不是我,我只有說喜歡而已。」她也很想踩煞車啊。「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呢?」

  「只要喜歡的女孩子先說喜歡,男生的動作就會越來越快,相信我。」蔡野以過來人的語氣道,語重心長的拍拍她肩膀。「妹妹,你長大了!」感動啊!

  「他叫藍拓,對吧?我應該沒記錯才是。」思及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再看看眼前嬌小圓潤,像個小妹妹的媺玫……「傻人有傻福。」雅鈞再一次歎息,為何自己沒有這種男人緣?

  「他眼睛一黑一藍,不像是戴隱形眼鏡。」她隱約記得初次見到藍拓時,他是戴著墨鏡的。

  「在他面別說他眼睛的事,他很介意別人提他的異色瞳,出門不是戴墨鏡就是戴隱形眼鏡。」

  蔡野一臉的不明就裡。「為什麼要介意?我覺得很酷啊。」

  「就是說啊,又沒有什麼,有什麼好在意的?」雅鈞也覺得藍拓這樣很奇怪。

  「不愧是我的好友,跟我想的一樣。」媺玫深感物以類聚果然是一句精闢的成語。

  「既然你跟他都到這層關係了,什麼時候來拜碼頭?」雅鈞一副大姊頭的姿態。「他不打算來巴結嗎?」

  「他哦——我不知道。」媺玫無奈的回答。

  雅鈞立即危險的瞇眼。「什麼?」這小子這麼不懂人情世故,是找死!

  「他說我們要出去拍照的時候叫我打電話給他,他會出來幫忙。」媺玫照實說。

  蔡野豎起大拇指,「上道。」每次外拍,都是他跟他姊兩個人累得像條狗,有人來幫忙被奴役,真是謝天謝地。

  「那好,叫他每次外拍都來。」雅鈞滿意的點頭。「不准遲到。」

  比起敲他竹槓請吃的喝的,每半個月來幫忙一次,這種巴結才有誠意。

  「可他也要忙耶,如果碰上趕稿期的話,怎麼好意思叫他來?」媺玫一臉為難。

  「姊,你看,她在護著那男的,有異性沒人性啦。」蔡野在姊姊身邊危言聳聽。

  「趕稿?那傢伙是做什麼的?」雅鈞很好奇。

  「嗯……」想了想,雅鈞和小野不是別人,是她最相信的朋友、夥伴,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所以她就把藍拓的真實身份告訴他們。「藍拓就是暢銷作家藍樓,他工作很忙的。」

  雅鈞聞言怪叫。「拜託!原來那傢伙就是寫出那種恐怖又噁心故事的作者?!」

  此番批評,馬上引起媺玫和蔡野的抗議。

  「那是你不懂恐怖文學的樂趣!」媺玫為心上人也為偶像說話。

  「就是,姊,你不會懂的!」蔡野就如同時下男生,把藍樓奉為神祇。

  然後,他很諂媚的問媺玫,「藍大哥真的是樓大?真的嗎?」

  「真的啊,我不是去看怨偶首映?就是跟他經紀人英傑拿的票。」

  「噢噢噢,玫姊,你要喝什麼飲料嗎?小的這就去買,還有,藍大哥喜歡吃什麼?小的自掏腰包請客——」

  看著弟弟誇張的對媺玫鞠躬哈腰,雅鈞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你們兩個,真是夠了!」抬起腳,她朝弟弟的屁股踢下去。

  半晌,鬧烘烘的拍攝工作才開始,媺玫打起精神,拿起相機拍照。

  只是所有的冷靜和專業素養,在下午藍拓來探班後,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身為暢銷作家藍樓的經紀人,同時,也是藍樓的頭號支持者,英傑,每次都是在清晨被挖起來收稿件,確定收到之後,任性的大作家會立刻倒頭就睡。

  而他呢,則會打起精神將稿件列印出來,不管是不是一個小時前才排完旗下藝人的通告睡下,都會一口氣將稿子看完。

  那通常是四、五個小時之後的事情,藍樓的稿子字數是出了名的多,而且常常爆版。

  但字數這麼多,卻不會讓人覺得枯燥乏味,反而越看越起勁。

  當英傑看完他經過半年沉寂、收集資料,寫完的第一部關於吸血鬼的故事後,突然……有種奇妙的感受。

  「想不到……這傢伙也能寫言情啊。」是很男人的言情,融入許多元素,重新塑造了吸血鬼這一個角色,可能對女孩子來說言情不足,但對看慣奇幻武俠的男生來說,這樣點到為止的描寫,很棒。

  他筆下的千年吸血鬼,擁有一雙一黑一藍的異色瞳,個性詭異,不喜歡跟同類同行,總是獨來獨住。

  「分明就是在寫自己。」越想越覺得有趣,英傑就像個熱情的書迷,期待藍樓再交出第二本。

  但他又想,說不定美國那邊會有人有興趣將這部作品拍成影集,於是在一周後兩人碰面時,順便談了一下這件事。

  「全權交給你處理。」吃著壽司,藍拓漫不經心的回答,一邊品嚐美食,還一邊看著日本料理亭的菜單,想著等下要帶什麼東西去慰勞人才好。

  今日英傑約他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開了個私人包廂,沒人打擾的好好談。

  「你……」他對藍拓今日毫不遮掩異色瞳的舉止嚇了好大一跳。

  隱形眼鏡,沒有,連墨鏡也沒戴,他怎麼了?不在意了嗎?

  「你說我的眼鏡嗎?」藍拓苦笑。「我放棄了,反正都會被人逼著拿下來,乾脆別戴了。」

  那個人,不,更正,是兩個人。

  蔡家姊弟,他們真是有夠煩,不愧是蕭媺玫的朋友,煩人的等級不一樣。


  第一次見到,一個誇他身材很好,臀部很漂亮,又翹又性感,當他殺人的眼光朝心虛的女友那裡掃過去的時候,另一個就拿下他的墨鏡,叫他把隱形眼鏡拔下來,說不拔,他就自己動手,直到他露出原本的眼睛顏色才甘心。

  「這樣多帥啊!幹麼遮起來?」還誇他咧。

  次數多了,他乾脆豁出去,否則以他兩周買一副墨鏡的次數看來,有錢也不是這種花法。

  雖然覺得他們很煩,但跟他們在一起很有趣,他們不管他有多生氣,罵起人來嘴巴有多毒,就是可以厚臉皮的常做沒聽見,然後,繼續騷擾他……

  「這樣很好,越是在意別人的眼光,就會受到更多異樣眼神。剛才送餐來的女侍多看了你好幾眼,而且還臉紅,你要不要,嗯哼,跟人家聯絡一下?」英傑開玩笑道。

  「我有女朋友了,英傑哥。」他老實承認。「我們現在住在一起。」反正每晚都一起睡,他乾脆要她搬來,借口她會跟「新來的」不合——

  「我什麼都看不到,最好是會跟新來的不合啦!」聽見他這麼白爛的理由,嫩玫翻白眼斥責他。

  「是首映那天跟你一起的女孩?」英傑早有心理準備。「很高興你總算願意戀愛了。」難怪寫的東西這麼言情,嘖,這小子。

  如果是旗下藝人告訴他正在戀愛,他會想辦法消毒,或者勸藝人在被狗仔跟拍之前,做個解決。

  但藍拓不是藝人,他是個低調而且不喜曝光的作者,談戀愛對他的事業無妨,他樂觀其成。

  但,藍拓接下來的話,讓這見過許多大風大浪的名經紀人,噴茶了。

  「我想跟她結婚。」他投下一枚炸彈。

  「噗——」英傑被嗆到。「你、你說什麼?太、太快了吧!」不是才交往三個月,為什麼馬上說要結婚?

  「嗯,她也說太快,所以拒絕了我。」藍拓悶了。「苦肉計都沒沒轍。」

  「苦肉計?」英傑頭像被灌了水泥,整個轉不過來。

  「對,為了博取她同情,我告訴她我的身世。」他跟相熟的經紀人開始難得的Man'stalk。

  「啥?」英傑更加驚嚇,藍拓他竟然會開口提自己的身世,這代表他不在意了,住在他心中的那隻鬼,已經被抓走了。

  「我告訴她,我從小被遺棄,所以很想要有一個家。」他聳肩,說出跟他個性一點也不符的話來。

  聽進英傑耳中,只覺雞皮疙瘩掉滿地,他只見過藍拓的任性和陰陽怪氣,這麼鐵漢柔情的一面,有娘到!

  「呃……」末了還打了個冷顫。

  「我父母害怕我的異色瞳,把我留在台灣,不願帶回我國——當然加油添醋一番,說了一些我小時候受到的對待。」他一臉正經的說起自己的下三濫手段,一點也不覺得羞愧。

  現在英傑是真的理解了,這傢伙為了結婚這個目的,有多不擇手段。

  「但是我失敗了。」藍拓皺眉。「你說,是我口氣不夠誠懇?還是我不夠可憐?」每次問到什麼時候結婚,她不是尖叫說太快了,就是提到搗蛋鬼和綾奶奶……

  「你不覺得很浪漫嗎?雖然不能白頭到老,攜手走紅毯,但能一起走黃泉路……這樣的深情,不覺得很美嗎?」說完還以癡迷的眼神看著他,希望取得他的認同。

  「美你的大頭,結婚啦!」每次他都會被她氣得想吐血,瘋狂捏她圓圓的臉,虐待完再抱過來「秀秀」,親親吻吻一番。

  「……」英傑無語,不知該如何回答,反倒想起有件事情可以勸勸他。「既然都交了女友,就搬出來吧,總不能讓女孩子跟你一起住在那棟房子裡,那對她不好,你懂吧?」

  「可是我們住得很愉快,而且她什麼也看不到,神經很大條,連最厲害的鬼都拿她沒轍。」連搗蛋鬼都無法把她轟出去,還有哪隻鬼能奈何得了她啊?「她原本是我的鄰居,搬來是因為想見鬼,結果卻什麼都看不到,最愛看恐怖小說、恐怖電影,最喜歡的作者不巧叫藍樓,你覺得住在現在的房子,她會覺得不好嗎?」她也賴著不走了。

  英傑聽完後,有了一個結論。「兩個怪胎果然是絕配,我是正常人,無法理解你們的大腦構造,你要討論,最好找瞭解怪胎的人。」他放棄了,要住鬼屋就讓他去吧!

  這一個結論猶如當頭棒喝,他知道要找誰了。

  「你真是我的救星。」藍拓朝經紀人道謝,招來侍者點菜。「這一頁和這一頁的都不要,其他幫我打包一份,外帶。」

  一口氣點了夠讓十人吃的食物打包帶走,他要去餵食三個無底洞。

  「你點這麼多東西,給誰吃啊?」英傑咋舌。

  「三隻豬。」他無奈地苦笑。「相信我,那些東西,不用一小時就全部掃光了。」他又發現他們三人物以類聚的另一個共通點,活動的食物處理機。

  經過英傑的指點,他知道要找誰商量了,只有這個人瞭解媺玫,知道怎麼攻心為上,但要請這人幫忙,他恐怕會被剝一層皮……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32:33

  第十章

  「哈哈哈哈哈哈——」不客氣的大笑聲出自於爽朗大方的雅鈞小姐是也。

  在氣氛好、燈光佳,價格也不便宜的飯店一樓咖啡廳,她趁機狠狠削了藍拓一頓。

  「原來是因為——你想問我怎麼攻破她心防哦?真是笑死我了。」她還以為是什麼事咧,神神秘秘的,當下還以為藍拓要背著媺玫勾引她,才會約她在飯店碰面。

  結果她誤會了,不是去開房間,而是在飯店請她吃了一頓大餐,在精品店採購他付帳,她還狠狠的敲了他一筆,最後在咖啡廳休息歇腳,他才吞吞吐吐的說出求婚失敗,需要她的幫忙。

  「你這人真妙,不會早說哦?你早說我就不會以為你想爬牆,藉機敲你一筆了。」她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竟然把好友的男友當冤大頭。

  人家只是想跟她密謀而已。

  「老實說,這也算是我的試探。」他雙手一攤,無所謂地說:「你從頭到尾都對我很惡劣,表示你很重視媺玫。」他話點到為止,沒有細說。

  因為她是那種非常亮眼的女孩,身材高挑,容貌秀麗,個性又活潑大方,光看外表,會認為她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還會踩著朋友的頭往上爬。

  「拜託,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耶,要不是她國中爸媽決定搬到新竹,我們國中也會是同班同學,好不容易捱過三年,我們才能念同一所高中,老實說,我跟媺玫要不因為都是女的,搞不好會在一起。」

  「噗——」藍拓被她的話嚇到噴茶。

  「從小我們一起打架,考試互相Cover,我這個人的座右銘是『姊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雖然我老愛欺負她,不過要是別人敢動她,我會讓那人死得很難看,所以呀,邵爾凡才會老是被我扁。」雅鈞的臉是那種嬌滴滴、需要人照顧的大小姐,可個性卻是很大姊頭,突兀得很。

  「我見識過了……」突然從遠方衝過來飛踢,還沒有弄亂衣服,依舊是美美的樣子,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辦到的。

  雅鈞眼神銳利,充滿了試探的意味,與藍拓凝望良久,最後,相信了他無聲傳遞的誠意。

  「我大概知道幾個方法,可能讓那死女人投降,不過,我很好奇,你這人——為什麼會喜歡我家妹妹?」不是她懷疑好友的魅力,而是這個人——藍拓,他有一份高薪而且別人無可取代的工作,擁有的財富非一般人能想像,但他很怪,怪到……不像人。


  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發現他傳達出來的訊息——別靠近我!

  儘管他很帥,但個性陰陽怪氣就扣分。

  可他卻喜歡媺玫,一旦開始就煞不住車,就像媺玫不時跟她哭喊的,藍拓動作很快,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她向他告白的第一天,他們上床,之後順理成章的同居,藍拓不說喜歡,但他主導一切。

  不到兩個月,他開始求婚,媺玫告訴她其實她很開心,卻覺得這樣太快了。

  「如果我沒料錯,你應該很討厭跟人打交道,可你卻為了媺玫開始接觸人。」雅鈞分析著。

  「我確實不喜歡人,對人有防備之心,老實說我沒有朋友,一個也沒有,在認識媺玫之前,唯一相信的人只有經紀人,這種信任是建立在互利合作上,要說真正的友情,其實很淡薄。」他歎。「我也以為自己會一個人孤單過一生,直到有一個厚臉皮的女生,不畏我的冷言冷語,每天不厭其煩的來我家煩我。」

  用那尖銳得像小女孩的聲音,魔音穿腦般的喊他的名字,藍拓藍拓藍拓。

  「我跟她,都曾為人性失望。」她被至親男友背叛,他被親生父母遺棄嫌惡。「但她並不像我,她對人還是很友善,為了別人的事傷心難過,儘管那人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她還是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別人……」他常常覺得,她連自己都照顧不來,怎麼去照顧別人?!

  「就拿搗蛋鬼來說好了,你知道我有靈異體質吧?能看見很多東西,不想看都不行,她相反,她什麼都看不見,想知道靈異的事,都得經過我轉告,她——真是雞婆。」嘴裡說她雞婆,但語氣可不是抱怨,而是帶著寵溺。

  「你一定覺得別人的死活都跟你沒關係。」雅鈞理解他的想法。

  「沒錯。」他大方承認,自己以前確實是這種心態。

  「但是看她為了別人勞心勞力很快樂。」現在想來,她之所以纏著他,不也是想拉他走進人群嗎?

  與世隔絕,離群索居,這世上沒有人喜歡孤獨,現在的他,也無法想像一個人生活的日子,所以他走進她的世界,放棄無謂的在意。

  正因為不想失去這種幸福的日子,他才想抓住她。

  「好吧,我替你下結論,你就是愛上媺玫的白目。」她完全不想幫好友留點面子。

  「這樣說又有點不對——」但又無從反駁。

  「反正你喜歡就好了,好吧,來談正事。」確定了這傢伙的認真,不是講假的,她便決定幫到底了。

  她把這二十幾年來自己所知道的媺玫全部都告訴他,再告訴他,媺玫覺得他的動作太快了。

  「之前都沒反應,比賽看誰比較彆扭,可現在是怎樣?你不覺得交往三個月就結婚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

  「多少情侶愛情長跑多年,最後還不是無疾而終?重點不是交往時間的長短,而是有沒有一同生活的勇氣,同居跟結婚,畢竟是兩碼子事。」他有自己的考量。

  雅鈞忍不住又笑了。「說穿了你就是沒安全感,早說嘛!」

  藍拓頰上泛起可疑的紅暈,被說中心事。

  「唉……媺玫她啊,還滿神經的,小學的時候看了電影『夜訪吸血鬼』,就瘋狂迷上黎斯特,之後還努力存錢買書回來收藏,不時發神經說要去探險,也許有一天她會遇到真正的吸血鬼,被咬也甘願。你哦,試試看把自己扮成吸血鬼求婚吧,我知道這樣很蠢,但她上當的機率很高。」雅鈞搗臉怨歎朋友的沒智商。

  「確實很蠢,但我有一個計謀。」藍拓心中盤算了一下,心中已有計策。「到時,要請你和小野幫忙,有一些東西,我真的搞不定。」

  「啥?」他有什麼好辦法?不會真的要打扮成吸血鬼去求婚吧?

  「下個月我新書出版後,她就是我的了。」他握拳獰笑,一臉的胸有成竹。

  為什麼他的笑容,有股陰陰的感覺……雅鈞不禁打了個冷顫。把好友送到這人手上,是不是明確的選擇啊?

  她好猶豫哦,讓她再考慮一下行不行?

  布拉德(B1ood),是藍樓新書《暗魔》的主角,一個活了三千年的吸血鬼,皮膚白皙不見血色,金色長髮垂肩,一黑一藍的異色瞳,傳說任何一個見了他的人,都會被他的眼神迷惑,成為他的俘虜。

  書一出,自然登上排行榜第一名,而媺玫一買到書就瘋狂的看。

  雖然她是藍拓的女友,但她很堅持不看草稿,要等熱騰騰的新書,把藍拓和藍樓分得很清楚,一個是男友,一個是偶像。

  所以她一拿到書就躺在床上。一口氣看完,任誰也拉不走,連飯也不吃。

  「呼——布拉德,好帥哦!」看著新書封面,一個異色瞳的金髮帥男,不知道在畫哪個男明星?

  可她覺得,布拉德應該是藍拓才對。「異色瞳又陰陽怪氣,嘴巴惡毒,根本就是在寫自己,但是——媽呀,太吸引人啦!」抱著書,媺玫在床上打滾。

  這時擺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拚命的響著,她如毛毛蟲般往床頭蠕動,接起電話。

  「喂?」

  「還在工作?回來吃飯了,我有驚喜要給你。」是藍拓催她回去吃飯的電話。

  雖然兩人已經算是同居了,不過基於工作考量,撳玫並未將房子退租,每天回到自己家工作,因為她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又愛亂丟,藍拓又愛碎碎念,為了減少彼此的摩擦,所以有默契的,將工作的地方隔開。

  「驚喜?你煮了什麼好吃的?」花了五個小時把書看完,她肚子真的餓了。「我要吃兩碗。」

  「你先過來。」說完即掛上電話。

  這表示她最好乖一點,不然會沒得吃。她立刻跳起身,衝下樓往隔壁跑。

  「咦?」她奇怪,怎麼不開燈?

  他們同居後,他默許了她開燈的習慣,把他從陰暗的房間拉到太陽底下,原本他的房子是鬼屋,現在,連鬼都剩沒幾隻了。

  狐疑的扭開門把,走進屋裡,發現沒有燈,但地上卻擺滿了蠟燭,一路沿伸到廚房,連通往二樓的樓梯都有。

  火光搖曳,人影晃動,氣氛詭譎,像是來到了某棟古堡。

  「幹麼點蠟燭?要是失火怎辦?」她沒情調的皺眉。「藍拓你在搞什麼鬼?」她大步走向廚房,想搞清楚他在打什麼啞謎,同時也是被香氣逼人的烤肉香味給引了過去。

  「你——」站在廚房門口,她的聲音頓時僵住,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餐桌上的烤牛肉被切成厚厚一大塊放在名牌瓷器中,佐以濃稠的醬汁,搭配的紅酒已注入水晶高腳杯內,桌於中央除了仿古燭台之外,還有一束盛開的白玫瑰。

  坐在餐桌左手邊的男人,披著一頭金色長髮,穿著英國爵士服,在燭火映照下,一藍一黑的異色瞳格外魅惑誘人。

  「你……幹麼這樣?」她忍不住問,為什麼突然Cosplay起來?扮演啥?貴公子?「藍拓,你在搞什麼?又要求婚啊?」

  藍拓執起桌面上的紅酒,舉杯走向她,刻意朝她笑,露出尖銳的犬齒,那一笑,有如魔魅般的誘惑,源源不斷的朝媺玫散播!

  「啊——是布拉德!」她立時瘋了。「我就知道你是在寫自己!」她抓住他的手,發現他連指甲都很敬業的做了假指甲,搽上淺黑色的指甲油。

  一整個鬼氣逼人啊!

  「今天你想玩角色扮演哦?那——咬我吧!」她興奮地伸長脖子。

  要不是藍拓拚命克制,他真的會笑出來,她上勾了!

  努力扮演自己筆下的人物——吸血鬼布拉德,這些日子以來,他吃盡苦頭,對著鏡子捕捉神韻,雖然很多人都說他不用演就很像。

  再來是這一頭假髮和裝在他嘴裡的犬齒,真是太傷腦筋了,他自己覺得很好笑,很蠢,很呆,這種求婚方式真是有夠瞎。

  可她偏偏很喜歡,吃這一套。

  喝了口紅酒,他含在嘴裡,捧著她的小臉吻上,用煽情的方式哺餵她喝下。

  「唔——」她瞪眼,想不到他會有這一招,退開來時,看見他嘴角沾染上的紅酒,真的很像血,他也真的就像吸血鬼一樣。

  怎麼辦?心跳得好快,他都不說話,就像是他筆下那不多話,一開口不是毒死人就是為了某種目的的布拉德。

  他沒有伸手抹去嘴角的紅酒,只是噙著笑望著她,偶爾舔舔尖牙,像是等著要進食般。

  「你是刻意來鬧我的哦?」她被迷得心神不定,可惡,她就是受不了吸血鬼的誘惑,他這樣分明就是故意的!

  咕嚕嚕——

  桌上的烤牛肉飄著誘人的香氣,她好餓,以她的個性,本該衝上前大吃一頓,但眼前的他,更加秀色可餐。

  忍不住誘惑,她主動捧著他的臉,吻去他嘴邊的紅酒,雙手再圈上他頸子,自動獻吻。

  嘗到他嘴裡的紅酒味,她醉了。

  「拜託你饒了我吧。」她舉白旗投降。「我要獸性大發了!」以往都是他主動,但現在換她想撲倒他——

  藍拓笑,依舊沒有出聲,張嘴舔了舔獠牙,就著她的頸子,張嘴——

  「嗯——」媺玫閉眼,顫抖等待被咬的那一瞬間。

  他的氣息噴在她細緻的頸間,卻並未如她所願的一口咬下,反倒是開了尊口,「想被咬嗎?我能滿足你心中的渴望,不過,你得拿出等價的東西交換。」聲音壓低,充滿誘惑的語氣。

  「不公平——」她皺眉。這……根本就是他書裡面的對話,她甚至可以預見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任你處置。」

  溫熱的氣息在頸間游移,把她弄得脖子好癢,連心也癢癢的,明知道這是陷阱,她還是傻傻的跳進去。

  「什、什麼要求?」

  籌備了這麼久,就為了等她入坑,藍拓立刻笑答,「嫁給我。」

  「我就知道……」媺玫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了。「你這個趁人之危的小人!」哪有人這樣的?

  「答應我的要求,我就任憑你處置,來吧,答應吧。」他繼續在她頸間作亂,張嘴要咬不咬,把她搞得很心急。

  「噢——我恨你。」被撩撥的慾火難耐,媺玫抱著他洩憤一咬。

  「嫁給我,就任憑你處置,很划算的,不是嗎?」

  是啊是啊,她可以盡情享用他的身體——奇怪,怎麼覺得吃虧的人還是她啊?

  但是……她就是禁不起他的男色,尤其還是刻意用這副姿態來對付她。

  她淪陷得很慘啊!

  「啊~~蕭媺玫你這個意志不堅的女人!大笨蛋!」她仰頭對天咆哮,然後豁出去的朝一臉壞笑的男友吼,「好啦好啦,結婚就結婚,但是你要先讓我覺得,我就像電影、小說中,被吸血鬼吸血的絕世美女!」

  計謀得逞的藍拓眼眸一閃,快樂的照辦。

  「遵命。」熾熱的吻沿著頸子一路往下,來到她豐滿的胸前,就著她心口,他張嘴輕啃。

  彷彿吃下她的心,她這一輩子就是他一人的。

  只是……明明說了答應嫁給他,今晚他就任憑處置,結果到了後來,被處置的還是那哈比人大美女啊!

  不知道這算不算賠了夫人又折兵?

  數道煙霧般的影子,快速飄向藍拓的房子,幾個「新來的」想進去看看,找個好位置蹲個十年半載的,卻立刻被其他「先來的」阻止。

  欸,別亂闖,阿拓在跟女友親熱,他很小器,別去打擾他,小心啊,偷看一眼會被折成兩半,又得費工夫凝神耗費力量,不值,別跟他起衝突,只要不犯著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別以為阿拓看不見,他啊,沒有什麼看不見的,只有他的女人,才什麼都看不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16 07:32:49

  尾聲

  五十年前,在報上刊登愛情宣言,是一件驚世駭俗的事,當時民風保守,男女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五十年後,二十一世紀,在這個速食愛情和離婚率極高的年代,登報刊登愛的宣言、求婚台詞,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但往後若離婚,則會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但不管五十年前還是五十年後,做這件事情,都必須要有豁出去的勇氣。

  今日,各大版面的頭條,是一則結婚公告,其實這種公告也沒什麼,但,如果公告出自一個有名氣的人,那就是大新聞了。

  結婚公告

  我,願意幫小妹抓蟑琅、煮飯、洗衣,

  這一生一世,任憑你處理——藍樓

  我不是小妹,可我願意嫁給你,只要你幫我抓蟑螂,

  還有,煮好吃的東西給我吃,嘻——May

  公告下方,是一張交疊著雙手的照片,一大一小的兩隻手,戴著成對的婚戒,沒有洩露本人的模樣,低調的公開喜訊。

  許多媒體記者紛紛致電給藍樓的經紀人,要求拍攝婚禮的畫面,但都遭拒。

  「婚禮已經舉行過了,只有邀請至親好友參與,很低調,很溫馨,藍樓要我謝謝大家的祝福,他很幸福,謝謝大家。」英傑八面玲瓏的應付記者,臉上掛著笑,其實肚子裡滿愎無奈。

  藍拓和媺玫的婚禮,實在太瘋狂了——這兩個人扮成了吸血鬼走入禮堂,原因是新娘喜歡,把個好好的婚禮搞得陰風慘慘,原本跟藍拓說好要公開結婚照的,但拿到照片之後,英傑後悔了。

  每一張照片,都有怪怪的影子……唉。

  藍拓之所以公開這則婚訊,主要是要讓媺玫死心塌地,否則,她一直記恨他使了下三濫的計謀誘騙她結婚,她不甘心。

  那一則結婚公告,讓她聯想到言靖儒和許筱綾,她覺得很浪漫,很感動,也就乖乖的結婚了。

  在藍拓和媺玫新婚後蜜月回台灣不久,就接到了一個令人傷心的消息。

  「小姊姊,奶奶昨天在夢中,過世了。」小如眼眶泛紅,親自登門,告訴新婚的藍拓和媺玫這個消息。「奶奶很安詳,臉上還帶著笑哦……奶奶有東西要給你。」

  媺玫猶如青天霹靂,聽見這消息,她不知道要難過,還是要開心才好。

  「綾奶奶……」

  藍拓和媺玫立刻到許家見綾奶奶最後一面,綾奶奶看起來真的很安詳,像是睡著了一樣。

  媺玫紅了眼眶,不捨的落淚。「奶奶……嗚……」

  藍拓將妻子攬進懷裡,低聲安慰。

  「小妹,這是媽要給你的東西。」許筱綾和言靖儒的獨子許念儒,強忍著傷痛,盡力維持著開朗笑意,將母親的遺物遞給媺玫。「謝謝你們為我媽做的一切,謝謝你們……她這陣子很快樂,從沒有這麼快樂過,現在我媽……跟我父親,應該已經在一起了吧?」

  已有五十歲的許念儒,慎重的握著媺玫的手,神情激動。

  媺玫眼眶含著淚水,拿起從長輩手中接過的一隻信封,好奇綾奶奶留了什麼東西給她。

  她從信封裡面,拿出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中是個高瘦斯文的男人,五官十分俊秀,穿襯衫和吊帶褲,很有玉樹臨風的味道。

  媺玫一楞,狐疑道:「這人長真帥,誰啊?」

  「你不是說你沒見過爺爺嗎?這是奶奶上個星期突然找到的,就一直說要拿給你看,後來忘了……我們早上整理她的遺物,在她床頭發現這只信封,上頭寫了你的名字,小姊姊……爺爺很帥耶,你說對不對?」

  對……帥到讓她不敢相信,照片中玉樹臨風的男人,就是那個搗蛋鬼?!

  「拓,真的假的?你看到的搗蛋鬼就長這樣?」

  「嗯……差不多。」藍拓模稜兩可的回答,搗蛋鬼只有在月圓之夜能夠恢復到生前的體態樣貌,他看到的魂魄都是如此。

  平時呢,就像尊小人偶,可他不想解釋太清楚,免得她又問一堆。

  「是哦,原來搗蛋鬼長這樣,真不像……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這麼皮的鬼……騙人……這張臉騙人……」她忍不住喃喃自語。

  怎樣?我天生就這張臉,是礙到你了哦?睜開你的眼睛!本少爺可是很帥的好不好?!言靖儒的魂魄出現在媺玫身邊,對她吹鬍子瞪眼。

  靖,你真是幼稚,你不要這樣子!跟在搗蛋鬼身旁的,是不久前仙逝的許筱綾,她不是年邁的樣貌,是以年輕貌美的姿態站在愛人身旁。

  藍拓挑了挑眉,掃了眼分別站在媺玫身旁的一對鬼,暗暗覺得好笑。

  你們兩個,怎麼還在這兒?他用心語問道。

  我想看看這蠢女人見到我帥氣樣貌時讚歎的嘴臉。搗蛋鬼說得理直氣壯,一旁的許筱綾則覺得丟臉的撇過頭。

  「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不是在一起?」媺玫的眼淚落在照片上,眼前一片模糊。「藍拓,我應該為他們開心對不對?但為什麼我好難過好難過……」

  小玫,不要哭了,乖,奶奶很好噢,謝謝你。許筱綾溫柔的輕拍她的頭,在她瞼上輕吻。

  當然,媺玫什麼也沒看見。

  嘖……面對媺玫的淚水,這五十幾年來,鬼性磨得很精的搗蛋鬼也不禁動容,全身不自在。

  可惡,怎麼這丫頭也愛哭啊?阿拓,你跟她說……含在嘴裡的幾個字。走了!

  靖,你等等,不要這麼急,唉……真是,臉皮這麼薄,逞強的個性都沒變……被拉走的許筱綾在後頭碎碎念。

  看著他們深情款款的相偕飄去,藍拓心頭大受顫動。

  「他們說很好,別哭了。」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藍拓輕聲道:「搗蛋鬼要我跟你說謝謝。」

  那句狗屁的「我很帥吧!早就跟你說了!」就不用告訴她了。

  「你看見他了?那奶奶呢?他們在一起嗎?現在呢?」媺玫激動的問。

  「他們剛剛走了,搗蛋鬼是來接奶奶的,他們很好,看起來很快樂,他們總算能廝守了,你應該為他們開心,別哭了,嗯?」

  「好啦……」她抹去眼淚,故做堅強的說:「奶奶很幸福,我要開心笑,奶奶一定不希望我們哭著送她……」

  明明就很難過,還這麼逞強,這女人噢,為什麼總能牽引出他藏在內心深處的柔情呢?

  「百年後,我們會碰面的,到時候,你再好好跟搗蛋鬼打招呼吧。」藍拓輕聲哄,牽著她的手,離開許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經過那座破敗的涼亭,藍拓和媺玫兩人有默契的站在原地,十指交扣,凝望著言靖儒和許筱綾約定的「老地方」。

  媺玫伸手,撫著垂放在胸口的「諾言」,倚靠著身旁的老公。

  他們的「諾言」在她這裡,她會將這一份情,永遠流傳下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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