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蘇浣兒]再牽你的手[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27 19:02:53
標題:
[蘇浣兒]再牽你的手[全文完]
再牽你的手
作者:蘇浣兒
像她這樣一個天使般的女子
讓他歡喜讓他憂,讓他愛憐讓他恨
放不下她,卻又忘不了她的背叛
她的心瀕臨破碎邊緣
而他,是那個能左右一切的人
他的嫉恨能在她傷口上灑鹽
他的溫柔也能讓她的心復原......
再度相遇、再度踏入彼此的生命
情若真,愛若堅
這段情不會只是一場交易一場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27 19:03:30
第一章
送走最後一個學生,杜夢穎輕吁了口氣,把門關上。
這是一幢透天、舊式的兩層樓房,一樓是書法教室,而二樓則是夢穎和父親的住所。父女二人平時就靠著教教學生以及一些家庭主婦寫書法維生,日子雖稱不上富裕,倒也過得輕鬆愜意。
今天是星期三,每個星期三下午杜夢穎固定要陪父親前往醫院做覆檢以及復健,所以她只排了上午半天的課程。
正當她如同往常一樣收拾好學生弄亂的桌椅,準備鎖上鐵門上樓時,一陣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
「請問杜元勳,杜先生在嗎?」
杜夢穎狐疑地轉過身,兩個從未見過面的男人站在她身後,其中一個手拿卷宗,一臉嚴肅;另一個皮膚略見黝黑,輪廓宛如刀刻般明朗粗獷,一身寶藍色的西裝,看上去頗有震懾人心的氣勢,這麼個男人如果收起滿臉的傲慢與霸氣,必定會迷死一票女人。
「杜元勳是家父,請問二位有何貴幹?」
「我是秉彝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祁暮雲,代表銀行前來向令尊催討債務,我身後這位是台北士林地方法院的書記官。杜小姐,請問你父親在嗎?」傲慢男子自我介紹著。
杜夢穎如墜入五里迷霧般茫然,催討債務?什麼債務?怎麼從未聽父親提起過這件事呢?
「我可以請問是什麼債務嗎?」她覺得自己必須問清楚。
祁暮雲雙眉一斂,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你父親在民國八十年時擔任羅志寧先生的保人,當時是以這幢房子作擔保,向銀行借了七百萬元;如今羅先生無力償債,我們自然是找你父親催討這筆錢。」
聽到「羅志寧」三個字,杜夢穎頓時如遭電殛般地楞住,怎麼是他?父親何時擔任他的保人向銀行借了這麼多錢?為何自己都不知道有這件事?
「祁先生,羅志寧是我前夫,我和他已經離婚了,他的債務我們仍然需要承擔嗎?」
「杜小姐,不管你和羅先生的關係為何,既然你父親是他的保人,就法律而言,我們可以向保人催討債務,所以很抱歉。」
「你說他借了多少錢?」
「七百萬!」
七百萬?現在全家所有的家當加起來恐怕連七十萬都沒有,何來七百萬元還債?老天!她還以為離了婚,一切惡夢就會遠離,沒想到命運之神彷彿在捉弄人似地,一夕之間教她背上七百萬元的債務?這該如何是好?
「可是我們根本籌不出七百萬元啊!」
「既然這樣,我們就必須查封這幢房子!」祁暮雲面無表情地說,對這種事彷彿司空見慣。
「查封?」杜夢穎喃喃地說,完全無法置信十分鐘前還是屬於她和父親的家,十分鐘後竟然要彼人查封!
「對,先查封,然後在一個月後拍賣;如果拍賣所得仍無法償清債務,屆時我們將繼續採取法律行動。」
杜夢穎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緒、知覺在瞬間全部停止運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名書記官將封條貼在大門邊的牆壁上,並且和這位名叫祁暮雲的律師進入教室內左瞧右看,確定沒有什麼值得查封的東西後才走出來。
「杜小姐,你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處理這件事,如果能還清債務,就可以前來法院申請撤封,否則只有請你搬離。這一個月裡,你可以繼續住在這裡。」書記官是個年約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似乎對杜夢穎有著無限同情,畢竟有多少人承受得起這莫名其妙、從天上掉下來的七百萬元債務?
「杜小姐,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問題,你可以找銀行或找我談!」
接下祁暮雲遞過來的名片,杜夢穎不覺有點想笑,沒想到她竟然又和律師扯上關係了。她還以為自己這一輩子不會再和律師打交道,不會和法律、法院牽扯上任何關係;誰知道,老天開了她一個大玩笑。雖然脫離羅志寧的掌控,卻依舊無法逃出他所布下的羅網。夢穎茫然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彷彿又回到過去她和羅志寧爭吵不休的那段日子。
散步回來的杜元勳,一轉過矮圍牆,便看到自己家大門旁牆壁上所張貼的法院封條,他驚訝地站在封條前看了許久,立刻明白發生什麼事。看來還是避不掉,該來的還是來了,待會兒他該如何面對女兒呢?
「小夢。」杜元勳推開本該關上的大門,看著坐在桌子前發呆的女兒。
杜夢穎抬起頭,疲憊地說:「爸,您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您當了羅志寧的保人呢?」
「妳知道了?」
「對!前來查封的律師說,六年前羅志寧向銀行借了七百萬,當時是您用這幢房子抵押作擔保的。現在他還不出錢來,銀行當然要我們還債,如果我們無法在一個月內籌足七百萬,他們就要拍賣這幢房子。」
杜元勳呆立良久,這六年來,他無時無刻不為自己當年那個決定終日寢食難安。然而,就在半年前銀行開始催討債款,他一直瞞著不敢讓夢穎知道,但是他又籌不出這麼多錢,現在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又該如何面對女兒的責難?
「爸,您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您提起過?」見到父親不知所以的舉措和滿頭的白髮,她實在不忍心再苛責什麼,只是她必須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小夢,爸爸對不起你!沒能給你找一個好丈夫不說,還讓你面臨龐大的債務,爸爸真是沒有用!」
「爸,不要這麼說,您先告訴我怎麼回事,為什麼您會替羅志寧作保?」
「六年前你和羅志寧兩人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有一天他突然來找我,跪在我面前,說是知道自己錯了,可是你已經把事情鬧到法庭上,所以他怕你不肯原諒他,也實在沒有臉見你。正好有個朋友找他一起做生意,他想藉此機會努力工作,盼能東山再起,也就當作是向你道歉的最佳禮物。可惜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因此希望我能幫助他,借他一點資金。」
「所以他來向您借錢?」
「那時候為了打你的離婚官司可說用盡家產,哪來那麼多錢?只是羅志寧一再表示懺悔,苦苦哀求我勸你撤回告訴,他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還給我看了和人家合夥做生意的計畫書,我想好好一個女兒何必為了離婚鬧上法庭,如果你們真可以重修舊好,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所以我就答應了他,拿這幢房子作抵押,向銀行借了七百萬元!沒想到他錢拿到手後,卻翻臉不認帳,還變本加厲,不但把你關起來,限制你的人身自由,還打你、把你殺成重傷,我如果知道他是這麼一個人,就算把我殺了,我也不會幫他借那些錢。」
是啊!想起那段曾經令她裝滿夢想,到頭來卻只是一場惡夢的婚姻,她的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在那段婚姻裡,她度過了一生中最不堪、最屈辱的日子,然後在一個艷陽高照的午後,一切結束了!
六年了,她花了整整六年的時間來忘記過去,讓自己更新站起來,讓自己有信心可以再次面對人群,可是羅志寧的魔掌卻又一次摧毀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寧靜。老天!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可以完全擺脫他呢?
「爸,不要緊,我手中還有一些會可以先標下來用,然後再向朋友借借看,也許可以湊得出來;或者我和銀行談談看,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來償還,這樣說不定能保住房子。」天知道她杜夢穎還有多少依然保持聯絡的朋友?一場婚姻不僅讓她身心俱疲,更讓她成為社會的邊緣人,還有人願意幫助她嗎?可是不這樣說,要如何教年邁的父親放心呢?「您吃飯沒?我去下些水餃。」
杜夢穎勉強擠出一朵微笑,走到教室後面那個平時只用來燒水泡茶用的小廚房,但不爭氣的淚水卻悄悄滑下臉頰。
***************
夜裡,坐在平時練字的書桌前,杜夢穎將自己淹沒在一堆又一堆的數字中,手指頭在計算器上來回地按著算著;但再怎麼算,總是對螢冪上所顯示出來的數字感到無限沮喪。一百萬,將所有的互助會以及手中所擁有的現款加起來,她只能籌到一百萬;而這一百萬離銀行的七百萬還有一大段距離,更何況那七百萬隻是本金,還未將利息計算進去哪!
杜夢穎無奈地歎口氣,難不成要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辛苦大半輩子所買下來的房子,就這麼被查封、拍賣?當年為了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來回奔波求助的父親已經老了許多,她怎麼能再讓他老人家臨老還失去一個棲身之所?
不!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坐視這件事的發生。
正在沉思之際,隔壁房間傳來一聲巨響,杜夢穎聞聲一驚,連忙起身跑過去。
「爸,怎麼啦?」
「沒事,我找一樣東西,不小心弄倒書架,書架上的書倒下來,沒事!」
杜夢穎站在父親房門口一看,果不其然,那個用了十多年的書架,早已經腐朽得搖搖欲墜,現在經過父親這麼一撞,已然躺在地上壽終正寢,而架上一本本的書此刻已散落一地。
「沒受傷吧?」
「不要緊,你看我找到什麼!」杜元勳帶著幾許興奮,遞給夢穎一張黃黃舊舊的紙。
杜夢穎接過一看,赫然是張借據,借據上寫著:
本人丁茂英與杜元勳合夥開設元茂股份有限公司,令杜元勳將所持股份轉賣與本人,除應給款項外,本人尚欠杜元勳伍拾萬元,日後丁某或其子女見此據,需依約給予杜某或其子女伍拾萬元整。立據人:丁茂英
「這不是丁伯伯所寫的借條嗎?」杜夢穎驚訝地抬起頭,「您不是早在八年前就和丁伯伯鬧翻了?怎麼會有他所寫的借條?」
提起丁茂英,杜元勳老臉上浮現一絲黯淡,他垂下頭,低聲地說:「你記得我是為什麼和他鬧翻的嗎?」
杜夢穎的記憶回到八年前,那時父親和他從大陸一起到台灣的好朋友丁茂英一起合夥做生意,起先兩人抱著同甘共苦的心態吃苦打拼,倒也闖出一片天地。當公司小的時候,或許還可以事必躬親,不假他人之手;後來公司逐漸擴大規模,人手也增加時,兩人就因為經營理念的不同時常發生爭吵,更因兩人一身的驢脾氣,導致一發不可收拾。最後兩家斷絕往來,丁伯伯舉家遷移美國,迄今都沒有消息。
「這筆錢就是當時轉賣股份給丁伯伯的剩餘款項嗎?」
杜元勳無力地點頭,兩眼寫滿落寞地說:「我想去找老丁要回這筆錢,這樣對家裡多少有所幫助。」
「可是八年不見,怎麼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呢?您又要去哪裡找人?而且……而且您拉得下臉去見丁伯伯嗎?」
「我知道小拓已經回來台灣,爸爸願意去向你丁伯伯認錯,誰教我們現在遇到這種狀況?更何況當初錯的是我,如果不是我這死要面子的臭老頭,硬是拆散了你和小拓,你哪會嫁給羅志寧,又怎會離婚呢?」
他回來了?丁拓,這個在杜夢穎心中潛藏八年的名字,如今想起,仍會讓她心中泛起陣陣悸動。八年不見,他變得如何了?是不是結婚生子了?他的妻子、孩子長得什麼模樣?如果當初兩家沒有斷絕往來、如果當初沒有那場誤會,她也沒有嫁給羅志寧,是不是會像父親所說的,和他一起過著幸福而平凡的日子?還是像無數的情侶一樣走上分手一途?她不知道,也無從知道,她只知道一點,丁拓恨她,他不可能出面幫助她和父親解決困難的!
「爸,您忘了那時候丁拓要離開時,說了什麼話嗎?」杜夢穎神色黯然地提醒父親。
「爸爸怎麼會忘記呢?」杜元勳無力地垂下頭。
「爸,我想我們還是自己想辦法,說不定還有其它解決的力法,不必動用到這筆錢;再說您身子不好,就別操這個心。借據放在我這兒,明天我就打電話聯絡朋友想辦法,您放心好了!」
***************
第二天,仕夢穎一太早便向互助會的會頭表示要先標下會,接著撥了許多通的電話,無奈一些朋友久不聯絡,要她一開口就向人借錢,她實在開不了口,最後都是草草聊兩句後就掛斷電話。
該怎麼辦呢?坐困愁城的杜夢穎,托著腮卻苦思不著辦法,未了她決定打電話給那個律師祁暮雲,請教一些法律上的問題。
「杜老師,你在嗎?」
正拿起電話的夢穎連忙放下話筒站起身,招呼著這位前兩個月才來學寫書法的婦人。
「林太太你來啦?先坐下來練練字,等我忙完馬上幫你握筆。」
眼前的婦人約莫四十歲,長得瘦小秀氣,她吞吞吐吐地說:「我……我……」
「什麼事別客氣,儘管開口!」
「我想不要學了,可不可以請你把還沒有到期的學費退還給我?」
「不要學?為什麼?你相當有進步,為什麼不學了?」
「你的房子被查封,我老公說房子查封後的下一步就是拍賣,這時間快則一個月,慢則兩三個月。我想你忙這個都忙不過來了,哪還有時間教書法?所以我還是先不要來,等過一陣子再說!」
杜夢穎點點頭,勉強笑著將剩下的學費退還給她。
接著陸陸續續有學生前來要求退還學費,她一一退錢給他們。她不怪他們,因為房子被查封是事實,即將被拍賣也是事實;既然會被拍賣,那現在的上課場所也就無法繼續使用下去,學生擔心自己的權益受損而要求退費,這是合情合理的,她沒有理由生氣,也沒有理由不退他們錢。
「老師,對不起,如果您房子處理好,要再開課時,我會回來上課的。」
又送走一個來退費的學生,現在的杜夢穎連應酬的笑容都擠不出來了。一天下來,原本在這裡學書法的四、五十個學生幾乎走了大半,剩下沒有走的,不是即將到期剩沒幾堂課的,要不就是學了三、四年的老學生,念著一點舊情不肯離去,甚至直嚷著要留在這裡幫忙。
對於這些學生的好意,杜夢穎由衷感謝,但她不能接受他們的幫助,這是她自己的事,自己的事就應該自己解決,不是嗎?
鎖好樓下的鐵門,杜夢穎疲憊地走上二樓,推開門,屋內是一片昏暗,看來爸爸還沒有回來。奇怪,爸爸為什麼還沒回來?現在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再怎麼散步,走得再怎麼遠,也都應該回來了。不會出了什麼事吧?對了,今天下午好像都沒有見到父親的蹤影,他該不會中午出去散步後,就沒有回來吧?
這想法讓杜夢穎的心不由得揪緊,打開燈走到父親房間一看,如她所料屋內並沒有人。走到廚房,廚房的餐桌上也乾乾淨淨,沒有人回來做過飯的痕跡;如果父親回來,他都會做好飯等她的,看來真的是中午出去就沒有回來過!
杜夢穎著急得想出門去尋找父親,偏偏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急如熱鍋上螞蟻的她想也不想就砰的一聲關上門,這時候她哪有心情接電話?可是這電話一聲接著一聲響著,似乎等不到人接不甘心似的。已經走下樓的杜夢穎回頭望望樓梯,聽著電話鈴聲,喃喃自語道:「該不會是爸爸打回來的吧?」
於是,她三步並作兩步,大步跑上樓接電話,「喂?」
「請問杜夢穎小姐在嗎?」
「我就是,請問有什麼事?」
「這裡是基隆長庚醫院,你父親杜元勳現在正在急救,想請你過來一趙。」
嗄?杜夢穎震驚得手中的電話險些掉到地上去。基隆長庚醫院?爸爸怎麼會在基隆長庚醫院?他不會是又發病了吧?
她抖著手鎖好門,便心急如焚地坐上出租車趕往基隆的長庚醫院。
***************
一進入醫院大門,問清方向後,杜夢穎跌跌撞撞地奔向急診處,在急診處門口,一個男人穩住她的身子喊道:「小夢,別緊張,杜伯伯沒事的!」
「爸爸他怎麼樣了?」
「心肌梗塞,不過醫生急救後已經穩定下來了,剛剛送入病房。」
「喔!」杜夢穎聞言,忐忑不安的心這才平靜下來。一天的沮喪無助,加上擔心父親的狀況,使得情緒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的她竟然在心情鬆懈後,身子一軟,慢慢往下滑。
「小夢,小夢!」男人眼明手快地抱住她低喊道。
當她醒過來,映入眼簾的,是滿室純白;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鋪、白色的被褥。這裡是哪裡?她為什麼會躺在床上?
出自本能的反應,她想起身下床,可是一隻大手阻止了她。「別動,你還吊著點滴呢!」
轉過頭,她整個人為之一楞。因為她看到一張極好看的臉,深刻的輪廓,搭配著完美的五官,穿著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裝,襯托著他高大修長的身材;這男人她認得,正是她一心躲避,不想再見卻連作夢也會夢見的丁拓!
「你怎麼會在這裡?」杜夢穎又是疑惑又是驚喜地問。
「先別問這個!」丁拓一把將她推回床上,神色平靜得看不出一點異樣,彷彿他們之間並沒有經歷八年的分離。他拿起早先準備好的食物遞給夢穎,「告訴我,你上一餐是什麼時候吃的?」
杜夢穎納悶地瞪視丁拓,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
丁拓瞭然地道:「醫生說你有點貧血,而且血糖過低,加上太久沒進食引發暈眩才會昏倒。你到底有多久沒吃東西了?」
「我……我不知道!」自從昨天知道那筆巨額債款後,她就再也吃不下東西,一整天下來才只喝了一杯水。
丁拓坐在杜夢穎身旁,動也不動地瞅著她,「把東西吃下去,不然怎麼有體力照顧杜伯伯呢?」
「你怎麼會在這裡?」忽然一個想法浮現她心頭。「是你要人打電話通知我的,是不是?難不成我父親他……」
丁拓面有愧色地點頭,「對不起,我一直顧著開會,根本不知道杜伯伯來找我,後來因為他昏倒在地上,秘書才慌慌張張地通知找。我送他到醫院後,才請人打電話告訴你。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杜伯伯來找我!」
「他根本不曉得你公司確切的地址,也不知道電話,他是怎麼找到你的?」
「公司樓下的警衛告訴我,杜伯伯在公司附近繞了很久,他猜杜伯伯可能是要找什麼人,所以熱心上前詢問,沒想到就這麼誤打誤撞找到了!」
沒想到父親竟然真的找上丁拓!杜夢穎無力地低下頭:不敢迎視旭約目光,怕在他眼中看見令人心碎的恨意。
但丁拓卻也沒有開口詢問,只是拿起三明治打開來遞給她,「先吃東西,晚些時候,我送你回去!」
「不,不必了,我想留下來照顧爸爸。」一聽到丁拓說要送她回家,杜夢穎連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怎麼能讓他送?在一切狀況都未明白的情形下,有父親和債務這兩個問題就夠她頭疼了,她不想再加上一個丁拓!而且只要他一到家門口,見了法院的封條,屆時,豈不是讓他看笑話?當年他離去前是怎麼說的?祝你和羅志寧百年好合,永浴愛河,如今她卻為羅志寧背上七百萬元的債務?老天,她該怪誰?怪自己命不好,還是怪造化弄人?
可是丁拓並不接受她的話,他托起夢穎的臉讓兩人面對面,「小夢,我知這你擔心杜伯伯,不過你還是先回去好不好?我會吩咐醫院的人小心照顧,讓他住最好的病房,接受最好的醫療照顧。瞧你這個樣子,留下來只是讓他看了擔心!」
雖然他們曾經鬧得那麼僵,但丁拓果真是最瞭解他們父女的人,他的話讓夢穎無法辯駁,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可是……」
「怎麼啦?」他微微一笑,把三明治放到她嘴邊,「吃吧!還是要我像以前一樣餵你?」他意有所指地說,一對深邃的黑眸卻早看透她臉上的彷徨、猶豫,似乎有滿腹心事,但他不想點破。
「不,我自己來。」她想伸手取下他手中的三明治,卻在接觸到他不贊同的眼神後,頹然放下手。
他們身處在急診室裡,裡頭有幾張病床,每張病床上都有急診病人。人都是好奇的,加上雨人外貌出色超眾,原本就是受人注目的對象,因此所有的人都睜大眼睛瞧著這對看似親暱、卻又有著說不出疏離感的璧人。
杜夢穎是何等敏感的人!她注意到眾人好奇的眼光,也深知丁拓向來說到做到,連忙張開嘴,就著他的手一口接一口的吃下三明冶,又喝下一瓶鮮奶,然後轉頭說:「我想去看爸爸!」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但最後讓步的卻是丁拓。
丁拓無奈地歎口氣,不知道自己為何就是無法拒絕她,她曾經那樣背叛自己,傷害自己啊!他一手拿起點滴瓶,一手扶著孱弱的夢穎往電梯走去,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語,各懷心事。
到了病房,杜夢穎急著走向父親床邊,看見老邁、雙眼緊閉的父親,她心疼不已。「爸!是我不孝,讓您老了還得四處奔波!」
「小夢!不能在這裡掉眼淚,否則杜伯伯會擔心的。」丁拓褸住她往外走,「他沒有事的,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我自己坐出租車回去。」
「小夢,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杜伯伯他絕不會無緣無故來找我,如果你現在不想讓我知道,等心情好些再告訴我,嗯?」
「沒有什麼事,你別多心!」她依然不想讓他知道。
丁拓搖搖頭,扶著她回到急診處,讓護士小姐取下點滴的針頭,然後一手緊握住她,硬是拉她上了自己的車。
「丁拓,我很感謝你的幫助,可是我真的不能麻煩你:所以,讓我自己回家好嗎?」
「你怕引起羅志寧的誤會?」丁拓語帶嘲諷地說,顯然他沒忘了當年那件事!
「別擔心,我會在巷子口放你下去,他不會看到的!你現在住哪裡?」
杜夢穎知道丁拓誤會了,他還不知道她離婚了。不過,她也不打算告訴他,自己早在六年前就已經離婚的事實,畢竟當年對不起他的人是杜家,是她杜夢穎,今天杜家不能再承受他的恩惠,那只會讓她覺得更不堪!
「小夢,你必須告訴我你住在哪裡,不然我怎麼送你回去呢?」丁拓又一次提醒。突地,他想起從杜元勳身上找到的電話號碼,從那號碼來判斷,似乎是士林地區,難不成她還住在以前那幢二層樓的透天房子?
「你還住在以前的地方,是不是?」他疑惑地問。
杜夢穎無聲地點點頭,丁拓的眉則幾乎全皺在一起。這是怎麼回事?已經結婚的女兒竟然又搬回去和父親同住?對了,為什麼今天沒有看見羅志寧陪她一起來?
一連串的疑問,在丁拓心中不斷浮現,趁著等綠燈時,他轉過頭看著身旁這個嫻靜、飄逸,美得像天使的女人。疲倦,使得她一路上都沒開口,只是閉著眼睛養神;而那一頭及腰的長髮散落在胸前,讓她看起來顯得那般脆弱、動人。丁拓幾乎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她、抱她。
八年了!他們分手至今也有八年的時間,這八年裡,她過得好不好?當年還在母親肚子裡的孩子也該八歲了吧?那時她選擇和羅志寧結婚,震得他五臟六腑幾乎皆碎,最後只好選擇遠走他鄉,以撫平心中的創傷,直到三年多前才回來。可是他在異國的那幾年,心裡卻總是想起她,想著這個他從五歲就喜歡上的女人。這情感複雜到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是愛還是恨!
叭!叭!後面車輛不耐煩的喇叭聲驚醒了丁拓的沉思,他想得太入神,差點錯過綠燈,於是他趕緊踩下油門,加速前進。
到了昔日他曾住過、熟悉的地方,丁拓不禁有些感歎,轉過頭,他看見夢穎依然在熟睡中,原本想讓她在巷子前下車的想法頓時改變。他將車開進巷子,停在沒有什麼改變的樓房前。倏忽間,丁拓的眼睛瞇了起來,那是什麼?
暈黃的街燈下,他看不清牆壁上那張紙究竟寫了什麼,但憑著過去幾年在商場打滾的經驗,以及那張紙所張貼的地方來看,他立刻猜到,那應該是法院的封條!
原來如此!難怪杜伯伯會拉下老臉,大老遠坐著出租車在汐止一幢又一幢新興的辦公大樓中找他,難怪小夢一直拒絕讓他送回家,原來杜伯伯的房子被查封了!
「小夢,小夢!」
杜夢穎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問:「到了嗎?」
「小夢,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房子被法院查封了?妳先生呢?他在做什麼,為何沒有幫你?讓你和杜伯伯兩個人到處奔波?」
聽到丁拓的話,杜夢穎如遭電殛般怔楞住,他知道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27 19:04:03
第二章
杜夢穎別過臉,自顧自的開門下車,沒有回答丁拓的話。
跟著她下車的丁拓緊抿著唇,先走過去看了那張封條,隨即登上二樓。一進門只見夢穎整個人癱在沙發上,兩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杜伯伯欠銀行多少錢?房子怎麼會被查封呢?羅志寧呢?他為什麼不幫你?」對於丁拓連珠炮似的問題,杜夢穎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得不到答案,他索性自己站起來,在屋內查看一遍後,他確定這屋子只有兩個人住,一個是杜伯伯,另一個就是夢穎,根本沒有第三個人!
「小夢,」他又一次坐下來,「他呢?」
「誰?」
「羅志寧。」
「他……我和他早離婚了。」
雖然已經猜到可能的答案,但是聽她親口說出,丁拓心裡不由得產生一種奇異的複雜感覺。他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不過隨即又閉上,這世界上還有誰會比他丁拓更瞭解眼前這個嬌弱又倔強的小女人?她不想說的事,再怎麼逼她都沒有用,於是強壓抑下心中像海浪般一波波的狂喜與懷疑,他決定先幫她解決債務問題,而且絕不容許她拒絕。
「那……杜伯伯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對嗎?」
「嗯!他昨天找出一張丁伯伯當年寫的借條,說是要找他要回這筆錢,我沒有同意。因為當年他們兩個人鬧得那麼僵,後來你們還因為這樣搬離這裡,我想,就這樣貿然去找你們,實在不太好……」
「小夢,你……唉!」丁拓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但這痛楚一閃即逝。「我父親四年前在美國過世了!」父親臨終前的交代,一字一句深刻地印在他腦海裡,但是現在他卻不願意向夢穎提起,因為他必須先弄清楚一件事。
「丁伯伯已經過世了?」杜夢穎喃喃自語,有些不敢相信。
「嗯!先別說這麼多,你要我怎麼幫你?」就算沒有父親臨終前的掛念,丁拓心中仍然有了決定,不過他還是試探性地把問題丟給夢穎。
「我不要任何幫助,大不了讓房子被拍賣,不夠的我會再想辦法。」
「杜伯伯會來找我,就是不希望看到自己親手建立、充滿回憶的房子被拍賣,難道你不明白這點嗎?還是要讓杜伯伯又病倒了?」
「我……」杜夢穎一時語塞!
「小夢,你不願意讓我幫你?還是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牽連?」他一語道破她心中的疑慮。
杜夢穎轉過頭,這次沒有迴避丁拓的凝視。「沒有人會無條件去幫助一個人的,而我現在的情形你應該很清楚,既有老父要奉養,又缺乏任何謀生技能,唯一會的就是教書法,你為什麼要幫我?你的條件又是什麼?」
丁拓的眼睛瞇成一條細線,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坐在沙發上和他交談的女子,會是從前那個美麗天真的小夢,是他從小就捧在手掌心,當作天使般呵護的小夢!
「你應該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他從牙縫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透露出他內心的激動。說完話後他站起身,走向大門。「明天一早我來接你去銀行。」
看著丁拓離去,杜夢穎知道,自己終將和這個男人糾纏不清,但他還是過去的丁拓嗎?他還恨自己背叛他嫁給羅志寧嗎?為何看著他高大冷漠的背影,她的心中會升起一絲不安?
***************
第二天一早,丁拓載著杜夢穎先到醫院去探視杜元勳。夢穎看到父親病情已經穩定,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之後,兩人便一同驅車前往銀行辦理撤封事宜。銀行負責此事的行員立即通知律師趕至法院處理後續事宜。
丁拓和杜夢穎到了法院沒多久,代表債權人的律師祁暮雲以及一位銀行行員也跟著到達。當丁拓見到前去查封的律師竟然是祁暮雲時,不覺有些好笑,低聲說道:「怎麼是你?」
祁暮雲赫然瞧見陪同債務人來辦理撤封的人是丁拓時,那份驚訝之情,自是不在話下。他瞥向一旁沉靜不說話,有過一面之緣的杜夢穎,微微點頭致意,然後以著詢問的眼神和丁拓對望。
丁拓露出難得的笑意,拍拍祁暮雲的肩膀說:「還在做這種會被人追殺的工作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祁暮雲雙手一攤,滿臉的莫可奈何,原本公事公辦的表情已然消失無蹤。顯見他和丁拓之間交情匪淺。
「你們認識?」杜夢穎瞧見兩人熱絡的模樣,不由得問道。
「小夢,暮雲是我在美國認識的好朋友!」丁拓簡潔地說明,卻似乎並不想替兩人介紹。
小夢?聽到這名字,祁暮雲不禁瞪大雙眼,難道這個杜夢穎就是丁拓念念不忘,連作夢也喊著的「小夢」?這下子,他可得仔細瞧瞧了!
只見眼前的女子,穿著一身充滿異國風味的長洋裝,一頭如瀑布般的長髮傾洩至腰際,水汪汪的明眸下,是小巧挺直的鼻樑,和不點而紅的櫻唇;她並不算是最美的,但那靈秀、古典、嫻靜的氣質,彷彿是從國畫中走出來的古仕女般吸引人!他見過不少明艷動人的女子,也見過幾個讓他驚為天人的大美人,可是眼前的女子,竟教他捨不得栘開眼光,幾乎就要陷入那會說話的多情眸子裡,難怪丁拓要為她神魂顛倒了!其實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覺得這女孩很特別,卻沒想到她竟會是丁拓的那個小夢。
丁拓注意到祁暮雲研究、打量的目光,心中閃過一絲不悅,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兩人中間擋住祁暮雲的視線,同時伸出手道:「把你帶來的資料給我看看!」
「喔!」祁暮雲有些不好意思,他還是第一次看一個女人看到發呆呢!「全在這兒,你也把相關資料全拿出來!」他轉頭對著一同前來的銀行行員說著。
丁拓接過資料一看,才明白原來杜元勳只是保人,而真正的借款人是羅志寧。果然不出所料!「小夢?」他側過臉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夢穎。
心知無法繼續隱瞞的杜夢穎,一言不發的低著頭,她怎能告訴他那段慘淡又不堪回首的歲月呢!當初作決定的人是她,現在承擔苦果的人理應也是她,她完全沒有任何理由去接受丁拓的幫助!但是爸爸呢?爸爸又該怎麼辦?她的心中矛盾極了!
不過她迴避遲疑的態度,卻讓丁拓誤會了。
難怪她不肯接受自己的幫助,原本他還以為真的是那麼一點傲骨讓她說出拒絕的話,沒想到還是為了羅志寧!她就那麼愛他嗎?愛到願意拿自己住的房子作抵押,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丁拓覺得自己的心隱隱作痛,他勉強按捺住心中的怒氣,寒著臉,和書記官以及祁暮雲討論後續問題。
不久,他低下頭開口道:「問題解決了,只剩下手續問題,書記官說如果覺得不好看,你回去可以先把封條撕掉。」
「謝謝你!」
丁拓抿著唇一言不發地對其他人點點頭,隨即拉著杜夢穎走出法院,他們上了車,在市區內繞一大圈後,駛往高速公路。
「去哪裡?」杜夢穎沒見過這樣子隱含著怒氣的丁拓,心中不覺泛起一絲不安,他生氣了!他會不會像羅志寧那樣……不!不會的,他不是羅志寧啊!藉由眼角的餘光,丁拓瞥見她臉上微微的擔心與驚懼,頓時明白自己的表情嚇著她了。幾個深呼吸後,他慢慢緩和臉上的僵硬,將車子駛下交流道,停在路邊一處購物站的停車場。
他下車買了兩瓶飲料遞給夢穎,輕聲說:「對不起,嚇到你了!我帶你去海邊走走,好不好?你一定很久沒有出去玩了吧?」不給她說不的機會,他便激活車子往海邊的方向駛去。
到了海邊,丁拓並沒有停車,相反地,他把車直接駛上沙灘,緩緩地停了下來。
「小夢,那七百萬是離婚的代價嗎?」他搖下車窗,望著海面上一片水藍,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點情緒。
果然!他真的如自己所預測般猜到了,只可惜事實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杜夢穎無言地轉頭看海,海風一陣陣吹在臉上。
「小夢,我猜得沒有錯吧?」他希望自己能聽到肯定的答案。
「那是我的事,和你沒有關係!」
「他對你不好?還是外面有了女人?所以杜伯伯才拿七百萬讓你和他離婚?」他抓住她柔弱的肩搖晃著問。「還是我根本就猜錯了?這七百萬是你心甘情願拿給他的?」
「不對,不對,通通都不對!」杜夢穎有些驚慌地否認,但蒼白的臉卻讓丁拓誤以為自己猜對了。
「不對?如果不對的話,你又何必急著否認?現代人離婚率越來越高,離婚的原因也是不勝枚舉,這並不是件丟臉的事。既然你說不是,那就請你告訴我真正原因;或者,你打從心裡就忘不了他,還愛著他?」丁拓轉頭緊瞅著她,兩眼炯炯有神,讓人無所遁形。
「我說過了,結婚是我的事,要離婚也是我的事,用不著你這外人來過問!我很謝謝你在我最急迫的時候伸出援手,但那並不表示你有權利可以干涉我個人的私事。」
「外人?你說我是外人?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些事,現在你已經是我丁拓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親了,你怎能說我是外人?」怒火在丁拓的黑眸中燃燒著,他湊近夢穎,托起她的臉說:「小夢,不要騙我,你別忘了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我熟悉你的身體、你的一切,不是嗎?小時候你只要躲著我時,我就知道你一定被其它小朋友欺負,可是又怕告訴我,只因我會忍不住找他們打架;而你現在的表情正和小時候一模一樣,躲著我、不敢看我。小夢,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都沒有結婚嗎?」
避不開丁拓的凝視,杜夢穎索性合上眼睛,生怕又會像小時候一樣讓他看清心事,畢竟這世界上最瞭解她的,除了父親以外,就是他了。
「因為我還是愛著你,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會背棄我而嫁給其它男人!」丁拓忍不住心中的悸動,低下頭去親吻什夢穎那紅艷的雙唇,重溫著八年來在夢中、在記憶裡從來都沒有消逝的甜蜜。
錯愕的杜夢穎不知所以地任由丁拓吻著,但腦海裡所浮現的,卻是往昔羅志寧加諸在她身上,那似乎永遠也抹不去的記憶;瞬間,一切彷彿又回到那狹小的公寓中,羅志寧是怎麼竭盡所能地羞辱她、踐踏她。頓時,她只覺得空氣中瀰漫著他的氣味,耳朵裡充斥著他的獰笑。
「不要,不要!」恐懼讓杜夢穎的心緊張起來,她不要再想起,也不要再回去,不要!
丁拓猛地放開她,無法置信地捂著沁出血絲的嘴唇,兩眼緊盯住她--她咬了他,她竟然咬他!
杜夢穎顫抖著手打開車門,她望著丁拓,嘴裡喃喃地說:「不要!」然後整個人奔向寬闊的沙灘。
丁拓楞了半晌,旋即尾隨下車,不久便在離水不遠處追上她。「小夢,小夢!」他抓住夢穎的手,試圖讓她安靜下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更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不要,放開我!」杜夢穎掙扎著、推打著,急於擺脫丁拓的雙手。
看她激動失控的樣子,丁拓擔心自己一放手便會發生無法收拾的意外,因此說什麼也不肯放手。兩人就如此拉扯僵持著,突然夢穎腳下一個踉蹌,跌坐在沙灘上,連帶的也讓丁拓失去重心,將她壓倒在沙上。
丁拓見狀索性用兩手緊緊固定住夢穎,一面喊著:「小夢,我是丁拓,是你的阿拓啊!小夢!」
丁拓?丁拓?彷彿從惡夢中驚醒的杜夢穎,慢慢集中迷濛的視線,她瞧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滿是焦急地看著自己,這不正是丁拓嗎?
「丁拓,是你!」有關丁拓的記憶,她與丁拓的一切,還有剛才所發生的事都逐漸回到她腦中。
「小夢,你到底怎麼回事?是我嚇著你了嗎?」丁拓難掩關心的問。
杜夢穎搖著頭,將雙手環在丁拓脖子上,臉埋入他胸膛。「我求你,什麼都不要問,好不好?」
拉起依偎在自己身上的夢穎,丁拓柔聲說:「好,我答應你,什麼都不問。」
她點點頭,淚水無聲無息地滑下臉頰,靜靜靠在丁拓懷中啜泣著。多少日子以來那只能在人群背後哭泣的委屈,那被惡夢驚醒時的孤單無助,如今都在他溫暖的擁抱下融化。
丁拓伸手為她抹去滿臉的淚痕,有些心疼、有些無奈。「肚子餓不餓?我先載你回去換衣服,然後一起去吃飯。」
「嗯!」杜夢穎不得不同意,因為剛剛在沙灘上一番奔跑糾纏,兩人的衣服幾乎全濕透了。
丁拓笑笑,偏過頭要她上車,然後他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車子開得很快,沒多久便回到她的住處,但丁拓似乎沒有要讓她下車的意思,「小夢,你現在只和杜伯伯同住嗎?」
杜夢穎猶疑地望向他,眼中寫著疑問。「你看過了,不是嗎?」
「孩子呢?」他記得自己八年前所看到的是她已經懷孕了,怎麼現在沒看到孩子?難道孩子跟羅志寧?
他的話讓夢穎不知該從何回答起,他竟然還記得孩子的事?該告訴他嗎?
霎時,兩人陷入一片靜默的氣氛中。
以為自己說錯話的丁拓一時也呆楞住,久久才回過神說:「我十二點半來接你!」
杜夢穎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頭便打開車門要下車,腳剛跨出車門時,她突然低聲說:「孩子在八年前就早產死了。」
「小夢!」她淒楚的眼神讓丁拓心疼了,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對不起,我不知道……」
她看著他被咬傷的唇,輕輕地搖頭,「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對不起,我咬了你。至於那七百萬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我知道你對我很關心;不過,請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說完,她便咬著嘴唇轉身上樓。
目送她上樓,丁拓長長歎了口氣,心情沉重異常。雖然她看起來仍是那麼美麗動人,但敏感如他,卻下意識地知道,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溫柔、愛笑、善解人意的小夢,已經不是他所愛的小夢!是什麼原因讓她看起來如此脆弱、孤單、封閉,甚至對人處處提防?彷彿隨時都戒慎恐懼,以防他人接近?縱使她接受了他的幫助,但他們之間卻似乎無法回到過去那種親密相愛的時光。丁拓知道,她的心已經被層層冰雪所包圍,即使是他,也無法進入。
撫著還有些痛楚的下唇,他依然無法相信他的小夢會咬人。回想著四片嘴唇接觸的情景,她顫抖的身子,冰冷沒有反應的唇,這是記憶中那個羞澀又熱情的她嗎?往昔,他們是如何地親暱相依,在沒有人的夜晚枕在彼此懷中,訴說著未來,編織著美景;他們熟悉彼此的身體、氣息,甚至想法,往往一個微笑,一個眼神交會,一切就盡在不言中。現在呢?得知她已經離婚,心中的喜悅是無法用筆墨形容的;但小夢的反應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咬他!
老天!難道羅志寧曾對她做過什麼,所以才會讓她徹徹底底變了一個人,甚至畏懼他的接近?不,不會的,誰會狠心去傷害這麼個天使般的女人呢?
就在丁拓車子離去的同時,杜夢穎的身子倏地緊繃一下,雙手緊緊抱住自己。對不起,阿拓,我們的孩子死了!都是我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才會讓孩子早產死掉,對不起!
她無聲地啜泣著,現在的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丁拓,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與男人相處,所以才會在他吻自己時咬了他!老天,他會怎麼想自己?她知道,她並不是因為他是丁拓才咬他的,在那一瞬間,她竟把他當成是羅志寧!雖然知道丁拓和羅志寧是完全不同的人,也知道丁拓絕對不會傷害自己,但是蘿志寧所帶給她的傷害實在太深了。丁拓的吻,讓她想到羅志寧混雜著煙味和酒味的嘴壓在自己雙唇上的噁心感覺;即使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記憶卻鮮明得像昨天一樣!
該怎麼做才能抹去自己心中的陰影?她真的不知道。
她疲憊地進入浴室洗澡,然後換上一襲無袖的連身洋裝,再罩上一件短上衣後便走到樓下等丁拓。
***************
丁拓載著夢穎到「卡邦」餐廳用餐,時值中午,用餐的人滿多的,但因為丁拓事先打過電話預約,所以他們一到餐廳便有位子可以坐。
當侍者將烤得香酥的美味麵包端上桌時,丁拓立即撕了一小塊,沾著橄欖油遞到夢穎面前。「卡邦的招牌,試試看!」
他的雙眼,含著催眠似的漆黑,杜夢穎不知不覺地張開嘴,吃下這塊帶有濃濃麵包香混雜著淡淡橄欖油香的麵包,一切似乎又回到以前他嫌她瘦,老愛餵她吃東西的甜蜜時光。夢穎心想,他總是有辦法讓她忘記一切不愉快。是啊!只有他能。
「這是意大利甜點Tiramisu,我記得你對這些小東西向來是沒什麼抵抗力的。」說著,他就遞上了一塊。
確實沒錯!她對這類精緻可口的小點心,有股無法說出的熱愛,以往只要一知道哪裡有好吃的、特別的西式小點,就會專程驅車前往。但這份閒情逸致,卻在結婚後消失無蹤;而離婚後,礙於經濟壓力,更是沒有那份興致了。然而,丁拓卻清楚地記著,並且在此刻喚醒她的記憶。
「好吃嗎?」見她吞下那灑滿巧克力碎片,有著起司和白蘭地香味的甜點,丁拓帶著些許寵愛地盯住她驚喜的表情。
「嗯!」來不及自己用叉子食用,他又為她送進第二口、第三口,一塊原本就不怎麼大的甜點,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
這樣的吃法,實在違反西餐的禮儀,但他們一點也不在意,兩人吃過甜點後,才真正用起主餐。
席間,丁拓談起自己在美國幾年來的經歷以及所見所聞,夢穎專心的聽著,想起沒有丁拓陪在一旁的那段日子,她是如何地想他、戀他,心中總有無法彌補的缺憾,如今總算有了填補的機會。因此她像塊海綿般,貪婪地吸納著,想將自己心中那屬於他的空白記憶一次填滿;這樣即使將來見不了面,她就再也不會遺憾了。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沒有資格,更沒有條件去接受丁拓的愛,雖然他是如此明白、熱切的表示,但畢竟她已經不是那個他所愛的小夢了。
「小夢。」丁拓突然收斂起眉飛色舞的愉快神情,緊瞅住她低聲說:「能告訴我你當年為什麼會嫁給羅志寧嗎?」他的聲音是平靜的,眼神是平靜的,可是那平靜中卻有一絲說不出的痛!
杜夢穎拿著湯匙的手陡然放下,搖搖頭,她用低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你答應過我不問的,不是嗎?」
「我一直不相信你會背叛我去嫁給別人,縱使我們的父母親因交惡而反對我們在一起,可是我相信你不是那種輕易背叛諾言的人,除非……」他仍不死心地追問。
「不要,求求你,不要再問了好嗎?」
她的反應讓丁拓默然了!從不求人的她,竟然哀求起來了!她是為了誰遲遲不肯透露實情?是羅志寧嗎?他不願意相信她心中有另一個男人的地位重於自己,但若非有相當的份量,她又怎會輕易下嫁?
氣氛頓時有些僵持,丁拓緊抿著唇,目光如電地瞅著她。「可是我想知道!這個問題存在我心中那麼多年,每每午夜夢迴時都會讓我想起你。對我來說,你就像個鬼魅,無時無刻地跟著我;我不想這樣繼續下去,所以請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嫁給他?」
杜夢穎覺得自己的身子在發抖,嘴唇也在發抖,張開嘴,聲音卻久久吐不出來。
「小夢!」他還在等她的答案。
她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告訴他之後會如何呢?也罷!就讓他知道吧!「為了錢!」
「為了錢?」這是他連作夢都想不到的答案,竟然會是為了錢!
「對,當初我父親和你父親拆伙後,急著想另起爐灶,證明自己的能力。剛好羅志寧出現,他願意提供一筆錢、一個機會給我父親,條件是我必須嫁給他!」
「既然這樣,那七百萬又是怎麼回事?」丁拓的聲音簡直像從冰庫飄出來一樣,冷到極點。
「他生意失敗,身為妻子的幫助丈夫還債,不也是理所當然?」她並沒有完全說實話。
「那你們為何離婚?」
杜夢穎楞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對於自己隨口說出的答案,她根本就沒有深究過其中的矛盾之處;而且剛才說的,也不全是假的。
「這不關你的事吧?」
「是嗎?」他冷冷地看她一眼,站起身招來侍者。「走吧!我們去辦正事!」結完帳,丁拓沉默地載著夢穎去銀行辦理還款和撤封事宜。
領著那張註銷單,她心中有無限感慨。「我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如果沒有你,只怕……」
「別說了!」丁拓搖頭,「你知道我要什麼。」
「你……你要什麼?」
丁拓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久久之後才說:「妳!我要妳!」
她的臉色瞬間刷白,身子搖搖欲墜,他連忙上前摟住她纖弱的腰。
「你要我……做什麼?」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不過你不能不管杜伯伯,所以……」
這話再清楚不過,他要她的人、她的身體,他要報復,報復她當年的背叛。「這算是交易嗎?」
「你要這樣說也可以。」
「我可以考慮看看嗎?」
「當然,這種事必須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絲毫勉強不得的。」丁拓長歎口氣,這並不是他的本意,但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把她留在身邊?重新追求她?別傻了!現在她見到他,不僅沒有半點的喜悅之情,還差點逃之夭夭呢!「我送你去見杜伯伯,把房子已經撤封的好消息告訴他。」
不容她拒絕,丁拓拉著她離開餐廳,立即驅車前往醫院。
當杜夢穎在醫院門口下車,正擔心丁拓會跟上來時,沒想到他卻擺一擺手,駕著汽車揚長而去,留下她一人望著漸漸遠去的車子發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27 19:04:35
第三章
杜元勳出院了!其實,他也不過在醫院待了四天,經過醫師檢查後,認為身體狀況已經可以回家休養了,便讓他出院。畢竟住院是要花錢的,而健保實施後,各大醫院幾乎是一床難求,那天若不是丁拓運用關係,恐怕杜元勳還沒有病房可住呢!
一手攙扶著父親,一手提著大包小包的日用品,還有醫生開的藥,杜夢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在醫院門口,他們停下腳步
「小夢,我們坐出租車回去嗎?」杜元勳靠著牆壁站定,回頭望著滿頭大汗的女兒。
「是啊!我那輛破車自從上次在路上和人家擦撞後,現在還在保養廠檢修,當然只能坐出租車回去。」
「那……小拓呢?他不是幫我們解決了困難,可是這幾天怎麼都不見他來呢?難不成他還不肯原諒我,所以不來看我?連出院都……」
杜夢穎的臉上浮現一絲無奈,父親已經連著幾天問起丁拓的消息,但丁拓來不來又豈是她所能掌握的?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樁「交易」在,真見了面,她反而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因此她倒希望他不要那麼早出現的好!
但上帝顯然沒有聽見她的祈禱,遠遠地,她就看見丁拓斜靠著他那輛墨綠色賓主對她揮手,然後大步走上前。
「對不起,杜伯伯,我來遲了!」
「你是……你是小拓?」杜元勳驚訝不已地看著眼前這個高大成熟的男子。「你真是那個長得比女孩子還漂亮的小拓?」
「是我,我真的是小拓!」丁拓露齒一笑,低下身子扶著杜元勳。
「嗯!幾年不見,完全脫去脂粉氣,現在可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杜元勳讚許道,不過臉上不由自主地閃過絲絲愧疚。「你還怪我嗎?小拓?」
丁拓搖搖頭,真摯的笑容映在他俊美的臉龐,「那不能全怪杜伯伯,而且我早就忘記那件事了。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他扶著杜元勳上車,然後又走過來接過杜夢穎手中的東西。「你覺得我不該來的,是不是?」
原本和丁拓並肩走著的杜夢穎,聽到這話時身體輕顫了一下,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已經想好怎麼做了,等送杜伯伯回家後再告訴你,不過千萬不能讓杜伯伯知道這件事,這是我和你的『交易」!」
已經想好了?這五個字就像有人在她頭上狠狠敲了一記悶棍,他當真這麼恨她?杜夢穎有著想轉身逃跑的衝動,她不想知道丁拓會怎麼做,她也不相信他會變得如此無情、重利,會為了報復她當年的背叛,以金錢買下她!不會的!
「上車吧!」丁拓手扶著車門,對呆楞住的她提醒道。
杜夢穎渾渾噩噩地上車,一路上,只聽見丁拓和父親不斷交談著,說起過去幾年的一切,而她卻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
「小夢,你就陪小拓去吃飯吧!」回到家,杜元勳對女兒如是說道。
「杜伯伯,那您要吃什麼?」丁拓皺起眉頭,他完全理解老人家的心意,卻有些擔心夢穎的反應,她太沉寂、太安靜了。
「小夢,你回來時,在巷子口幫我帶碗大滷麵,外加一個韭菜盒子好了。」杜元勳揮揮手,要他們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剛才在車上,丁拓已經告訴他父親丁茂英過世的消息,看來對他打擊不小。
「這樣好了,我和丁拓出去買東西回來煮,我們一起在家裡吃。」杜夢穎看出父親眼裡的那份落寞之意,不想留父親一個人在家過久,又想到丁拓要跟自己說的話,因此才提議兩個人出去買菜。一來兩人有機會可以單獨相處,二來也不必讓父親獨自沈湎在悲傷的情緒中,畢竟他才剛出院,經不起病魔的再次折騰!
她關上父親的房門,兩人遂離開了家。
「你想說什麼,說吧!」走在前頭的杜夢穎,經過一條無人的小巷子時停下來對著丁拓說。
「買完東西再說吧!」準備跟她一起去超級市場買東西的丁拓,顯然不打算馬上說。
「不,你現在就告訴我。」她堅持道。
丁拓定定地瞅著她,良久才用雙手將她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讓她無所遁形,無處逃脫。「你書法教室現在還有幾個學生?」
杜夢穎詫異極了,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八個左右,不過都是已經快到期的。」
「那好,我希望你把書法教室關掉,到我公司上班。」
「為什麼?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杜夢穎說什麼也不肯到他公司上班,因為她和社會脫節太久,根本什麼也不會,去那裡只會徒增麻煩。而且真要去他公司上班,豈不是製造兩人朝夕相處的機會?
不過丁拓的用意正是想製造兩人的相處機會,這次說什麼他都不會讓她從自己身邊逃走的!
「但是七、八個學生,加上基本的水電、紙墨等開銷,根本沒有辦法維持你和杜伯伯的生活,況且杜伯伯還得上醫院看病哪!」
「這……」丁拓說得合情合理,其實她心裡何嘗不知道呢!
「那七、八個學生,就讓杜伯伯去教吧!你的書法都是他教的,由他接替再適當不過,而且替老人家找點事做,會讓他覺得自己活得更有價值,不必完全依靠女兒過日子。我想這麼點事,你應該會答應,而他也勝任得了吧?說不定他的身體會因此一天好過一天!你也可以學點東西,不再和社會脫節。」
丁拓的一番話,教杜夢穎啞口無言。不可否認,他的確比自己更瞭解父親的心理。其實私底下杜元勳也幾次表示過,要她到外面去上班,書法教室就交給他來照顧,但她心中對人群有著無法克服的疏離感和恐懼感,使得她一直沒將父親的話當一回事,直到現在丁拓點醒。是啊!說不定爸爸真的是悶出病來的!畢竟不是每個老人家都喜歡依賴子女過活,特別是像父親如此倔強的人,更是不必說了。看樣子,她似乎是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可是你開的不是計算機公司嗎?我對那些根本一竅不通,既不懂計算機又不會寫程序,連基本的打字都不會,你要我去做什麼?」
丁拓幾乎是失笑出聲,「小夢,我公司裡有的是人才,論維修,有工程部的維修師;論寫程序,有程序設計師;說打字,也有專門的打字小姐;連報表、繪圖,都有專門人員在負責,我不需要你去幫我做這些事。」
「那你要我做什麼?」
「我需要一名特別助理,最近工廠裡的事情特別多,公司的事又忙不完,現在這名秘書老跟我抱怨,說是忙得沒時間談戀愛;所以我要你當我的特別助理,為我打點一切的事,順便分攤她的工作。」
「我不會打字、不會用計算機、不懂得如何和客戶溝通……」
「小夢,這些東西沒有人天生就會的,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我記得你學過速記,語文能力更是一級棒,這些就足夠了。」
「速記?」
「對啊!在國外,秘書的先決條件是速記,這樣可以把老闆交代的話一字不漏地記下來,然後才整理成文字;而你會的,正是這個。」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嗎?」她弄不懂,丁拓的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當然不只這個,你到我公司就要遵守公司的規定,按時上下班。」他湊近她低聲說:「而你的休息時間、下班後的時間,甚至星期六、日,都是我的;還有,我出差時你得跟著我一起去。」
他的話中之意再清楚不過了,杜夢穎儼然成為丁拓的午妻、假日之妻了!她抬起頭望著他,「這就是你要的?」
「嗯!」他心口不一地點頭,上帝才知道他到底要什麼!「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一個人,我會幫你照顧杜伯伯,他待我如同親生兒子,我照顧他也是應該的。」
他的話,狠狠地擊中杜夢穎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他知道父親永遠是她最終的牽掛,有了他這句話,教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謝謝你!」
「小夢!」丁拓忍不住低下頭想吻她,但是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提醒了他,現在是大白天,而此處是隨時會有人經過的巷子。按捺住心中的悸動,他沙啞著聲音說:「我們走吧!別讓杜伯伯等太久。」
***************
彷彿知道了夢穎的決定似的,過沒幾天,丁拓便抱來一大堆計算機基礎入門書籍,從認識計算機、打字方法速成,至文書處理、繪圖、辦公室軟件,乃至Dos、窗口95、Lotus外加Internet,可說樣樣皆備。另外還有一些關於元茂電子的經營狀況、員工調查等內部資料,他甚至還親自為夢穎組裝了一台最新配備的計算機,連帶一台彩色的激光打印機。
「這是什麼?」望著這麼一堆書和計算機,杜夢穎幾乎是傻在當場,不知該作何反應。
「書啊!」丁拓似笑非笑地說著。「上面我都打好閱讀編號了,你就依照順序閱讀,然後在計算機上實際練習;像Lotus和95這些系統,等你比較有基礎時我再教你。」
「你怎麼知道我會答應你呢?」對於他在說什麼,杜夢穎完全是有聽沒有懂,更有些不悅他擅自為她作決定。
「因為你的好勝心、你的聰慧,還有……你是我的小夢。」他低下頭碰了碰她因詫異而來不及閉上的櫻唇後,輕笑著轉身離去。
丁拓就這麼丟下一堆書和一台計算機後就離開了杜家。呆坐在這堆書前,杜夢穎根本就沒有翻閱的興趣和勇氣;直到兩天後,她才開始打開第一頁書,開始步入她的計算機世界。
丁拓果然沒有說錯,她確實是好勝、聰慧的,從前會對計算機抱著一份畏懼,是因為不瞭解,可是一旦接觸、用心投入後,杜夢穎便發現它真是一個五彩繽紛,什麼都有的知識大寶庫;而且開始之後,她便再也無法停下來。她不再終日沉溺於自哀自憐中,也慢慢將過去羅志寧所帶給她的陰影拋到腦後。現在經過書局和計算機賣場時,她都會進去逛一逛,看看新的信息,翻翻自己可能有需要的書籍,甚至買回一片又一片的光盤,自己安裝、自己玩,一切都顯得那麼樂趣無窮。而丁拓每隔幾天就會來看看她的進度,教她一些比較專業的知識。
***************
夜已經很深了,從杜家老舊的透天樓房二樓窗戶透出的光線,只見一男一女並肩坐在計算機前面,男的很仔細地在向女子解釋著什麼,而女子則頻頻點頭,握著鼠標的手也不停動著,那就是丁拓和杜夢穎。他正在教她怎麼上網絡尋找資料,如何發E-mail,如何進入BBS站中和人交談。
「是這樣嗎?」
依著指示做好後,杜夢穎轉過頭問丁拓,不料他也正好轉過頭來,兩人四目相望,彼此間的距離不到兩公分。
丁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低聲問:「你會再咬我嗎?」
杜夢穎尚未回過神,整個人已被丁拓抱過去坐在他腿上,他灼熱得會燒人的唇覆蓋住她的,溫柔又期求地吸吮著她的甜蜜。
她怔楞地不知該如何反應,記憶快速流轉著,眼前浮現出羅志寧帶著懲罰的冷酷臉龐:但慢慢地,那臉變成丁拓深情又含笑的凝視。是啊!這唇,是如此溫柔;這吻,是如此熟悉,這是她所愛戀的丁拓啊!在那灰色沒有希望的歲月裡,自己不正是依賴著對他的思念,才讓自己活下來的?
「小夢,你怎麼連接吻都不會了呢?」察覺到懷中人的遲疑,丁拓好笑地抬起頭,「來,把嘴張開,眼睛閉上,否則我怎麼吻你呢?」
這次,火辣辣的情慾在斗室中流竄,交纏的舌瓣重溫著昔日的記憶,微喘的呼吸透露著彼此的心意,一切是如此美好、如此自然,讓人幾乎要忘記身在何方。不過,一聲輕咳打斷了他們的纏綿,驚醒沉溺在感情世界的兩人。
他們急急抬起頭,一看門口沒有人,這才明白聲音是隔壁房的杜元勳,因著喉嚨不舒服所發出的,兩人都鬆了口氣。這時杜夢穎突然發現自己的上衣不知何時已被解開,露出穿著蕾絲內衣的雪白胸脯,紅雲迅速爬上她的雙頰。
她別過頭,猶如閃躲瘟疫般地跳離丁拓的懷抱,一面整理著衣裳,一面喘著氣,努力用著平靜的語氣說:「時間不早,你該回去了。」
丁拓聞言,微微一楞,不明白剛剛還熾熱如火的她,怎麼會一下子翻臉要掃他出門,難道她還忘不了羅志寧,所以不肯接納自己?
他站起身,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毫不在意地當著她的面整理凌亂的衣衫,眼睛定定瞅住她。「利用完了把男人一腳踢開,就是你從婚姻中學習到的嗎?現在我大概知道你和羅志寧為什麼會離婚的原因了。」
杜夢穎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剛才那個溫柔、熱情的丁拓到哪裡去了?怎會瞬間變得如此冷酷又不講理?難道他在乎的不是她的感情,而是她的身體?
「你……你在胡說什麼?什麼離婚的原因?」
「你心裡有數!」他轉身走出她的臥房,拿起置放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便想開門下樓。突然,手握在門把的他,又定住腳步說:「下星期一我來接你去上班。」不等她回答,丁拓便下樓發動車子離去。
望著窗外漸行漸遠的車燈,無力感慢慢的溢滿胸懷,怎麼會這樣?她只是不想讓父親發現他們在親熱的尷尬場面,只是不想讓自己這麼快又跌入對他的依戀中,只是不想讓自己過度沉醉在情慾的世界裡,怕陷得愈深又會再次飽嘗痛苦和絕望。
難道這也錯了?
***************
星期一一大早,丁拓果真依約來載杜夢穎去上班。
到了停車場,丁拓並沒有馬上下車,他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串鑰匙和一張卡片遞給她。「這是你的識別證,我們的辦公大樓采計算機刷卡管理,不論上下班或是進出大門,都得刷卡。」他指著那串鑰匙一一細說:「這是我辦公室的鑰匙,你是我的特別助理,所以我把鑰匙交給你;這是你的車鑰匙,車子是由公司配給的,明天你就可以自己開車來上班,記得早點出門,別迷路。至於這兩支,是我家大門和房間鑰匙。」
「為什麼給我你家的鑰匙?」杜夢穎有些不知所措地盯住那兩支鑰匙。
「別裝傻,你我心裡都很清楚這點,不是嗎?改天我帶你到我住的地方走走。」
她當然知道丁拓的意思,但她心裡卻仍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他能改變心意,希望他別這麼逼她。不過她也明白從接受他幫忙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拒絕的權利了。於是,她輕歎了口氣,默默地跟在丁拓身後走向公司。
就這樣,杜夢穎開始了她的上班生涯。太久沒有和社會接觸、和人群競爭,她心中的那份緊張是可想而知的,做任何事都是戰戰兢兢的。幸好丁拓花了不少時間教她學計算機和職前教育,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應如此緊張繁忙的日子。
剛開始那幾天,她幾乎都在忙著瞭解自己的工作。她有接不完的電話,開不完的會,排不完的行程;所以一直等到工作狀況進入軌道,她才有多餘的時間去熟悉週遭的人與環境。
因為杜夢穎直屬於丁拓,所坐的位置也就在丁拓身旁不遠之處,兩人之間只隔了一道門,也因此她的左右根本沒有其它同事,唯一離她最近的,就是那個坐在總經理兼董事長辦公室門口的孫秘書;不過不知為何,那孫秘書似乎不太理人,除非必要的公事接觸,否則她絕不開口和夢穎說話,因此夢穎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哪裡得罪她了?
百思不解的杜夢穎,在自助餐店為丁拓和自己買午餐時,心裡仍想著這個問題。「你是我們總經理兼董事長的特別助理吧?」此時背後傳來一個女子猜測的問話。
杜夢穎猛地回頭,看到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生得濃眉大眼,頗有英挺之氣,身穿一套褲裝,留著短髮的女子正看著自己。
「我是杜夢穎,你是……」
「我叫唐婉茵,工程部的程序設計師。」她上上下下打量著杜夢穎,頻頻點頭。「坐下來一起吃好不好?我們只知道總經理身邊多了個特別助理,卻從來沒有人見過。咦?你怎麼帶兩個便當?」
「嗯!我得幫丁拓帶飯回去,他還在忙呢!」
丁拓?她叫他丁拓?而不是總經理?看來關係匪淺喔!難怪孫映雪要成天臭著一張臉了。瞧這杜夢穎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古典美人相,那嫻靜溫婉的氣質和孫映雪美艷卻咄咄逼人的霸勢,恰成強烈對比。
記憶中,幫總經理帶飯一向是孫映雪的工作,這可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事呢!可是如今兩人一同吃飯的機會被奪走了,工作又讓人搶走一半;要是換成自己,恐怕也會氣得七竅生煙吧?孫映雪對丁拓有好感,在公司中已是公開的秘密,她要如何面對這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呢?這倒是件有趣的事!
「我喜歡你,晚上一起吃飯好不好?說不定我會是你除了總經理以外,第一個認識的朋友呢!」
杜夢穎欣喜地點頭,老實說,她也是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個性有點男孩子氣的唐婉茵,那爽朗、落落大方的談吐,讓夢穎當下毫不考慮的答應了。
***************
這天下班後,杜夢穎開著她的新車載著唐婉茵,兩人來到丁拓曾帶她來過的「卡邦」餐廳吃飯。兩人果真一見投緣,邊吃邊談,唐婉茵還告訴了杜夢穎許多公司的事,讓來上班沒多久的她受益良多。
「小夢,你覺得孫映雪這個人怎麼樣?」唐婉茵覺得連名帶姓喊她杜夢穎不好,喊杜小姐又生疏,喊夢穎又拗口,知道她父親都叫她小夢後,便決定叫她小夢。
「她……我不會說,她很漂亮、工作能力不錯,做起事情來也乾淨俐落,可是不知怎地,我總覺得她對我有敵意,卻又不知自己哪裡得罪她了。」
「你想知道原因?」
「嗯!我剛到一個新的工作環境,總不希望一開始就得罪人。」
「你沒有錯,如果真要說有錯,那錯的是總經理,也不是你。」
「丁拓?」
「沒錯!正是丁拓。」
「他做錯什麼事?」杜夢穎驚訝極了,但或許是女人的直覺使然,一個想法卻忽地竄入腦海中。「難道他和孫秘書……」
「不對,不是他和孫映雪有什麼,而是孫映雪對他很有意思。其實不只孫映雪,應該說公司所有的女同事都對總經理很有好感。因為像他這樣長得好看、工作能力好,又事業有成的男人,任何女人都會喜歡的;只是孫映雪比較積極,運氣也比較好,當上他的秘書罷了。不過總經理最值得我們尊敬的不是他的個人魅力,而是他公私賞罰分明,處事果斷明快,很少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到公事上的判斷;而且知人善任,肯將權力下放,這就是員工們為什麼願意為他賣命的原因所在。」
丁拓確實是這樣的一個人!和他工作這段期間,杜夢穎充分瞭解到丁拓公私分明的個性,雖然兩人關係如此複雜,但一旦她做錯事時,他也會不客氣地指正。因此現在她十分感謝丁拓要她來上班的決定,雖然仍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何在,起碼自己因工作上的肯定,而漸漸走出那遠離人群的疏離感。
「不過你知道嗎?丁拓雖沒有給過孫映雪什麼明示,可也沒有拒絕過她的示好。他有時會帶著她應酬、赴宴、出差,還曾經有人看過他們一起出遊呢!」
「那他們兩個是……」杜夢穎覺得自己的身子在顫抖,原來如此,難怪孫映雪要對自己充滿敵意了。
「沒有人知道!咦?小夢,你會泠嗎?」唐婉茵注意到杜夢穎在發抖,關心地問。
「沒事,我們走了吧!這裡冷氣太強,吹得我好冷。」
***************
第二天,杜夢穎帶著恍惚與懷疑去上班,剛落座沒多久,丁拓的門便打了開來。孫映雪從裡頭衝出來,看見杜夢穎,她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隨即摀著臉奪門而出。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一大早從丁拓的辦公室裡出來?還有,丁拓已經來了嗎?他雖不遲到,可是也不會這麼早來的。杜夢穎站起身走近一看,卻赫然看見丁拓衣衫有些不整地坐在沙發上,一面用著面紙擦拭嘴唇,彷彿要拭去什麼痕跡似的。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來?」
「我昨晚睡在辦公室裡沒有回去。」一見是她,丁拓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她看見了嗎?不會這麼巧吧!丁拓覺得自己的頭痛得簡直快要爆炸,只怪自己昨夜隨意在沙發上睡覺,說不定著涼了呢!他聲音沙啞地說:「小夢,幫我倒杯水,順便找找看有沒有阿司匹靈。」
聽到他沒有回去,杜夢穎覺得像是有人拿著鐵錘猛敲她的頭一般,整個人突覺暈眩起來;他沒有回去,孫映雪又剛剛從這裡出來,這不證明了唐婉茵昨晚說的事情是真的……但,就算真是如此,這也不關你杜夢穎的事,丁拓要和什麼人在一起根本與你無關。你沒有資格管他的事,沒有資格!
雖然這樣告訴自己,但不知為何,她的心卻隱隱作痛!
一整天杜夢穎都渾渾噩噩、機械武地工作著,直到丁拓拿著一份資料站在她面前,她仍渾然不覺。
「這是什麼?」
杜夢穎抬起頭,只見丁拓鐵青著臉瞪著她。
「我不是告訴過你,也教過你這東西怎麼算嗎?你怎麼會算錯?你知不知道差一個數字,公司的年收入就會損失幾千萬?」
「我……」
「重算,沒有算好,今天就留下來加班!」
丁拓的吼聲,讓一向沒有關著門的辦公室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同情地搖搖頭,因為丁拓平時不生氣則已,一發起脾氣來,是誰也承受不起的。唐婉茵在門口對她眨眨眼,做了個要她加油的手勢;至於孫映雪則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表情瞪著她。
杜夢穎咬著唇,雙手在計算機鍵盤上敲打著,想重新將數字算出來。無奈昨天唐婉茵的話,以及今天一大早所撞見的場面,輪流地在她腦袋裡旋轉著,教她無論怎麼算、怎麼弄,總是無法算出來。
直到下班,公司裡的人幾乎都走光了,連孫映雪也走了。臨走前她來到杜夢穎的桌子前冷冷地說:「可憐的小助理,這根本就不該是你的工作,不過也多虧你幫忙,否則我還沒有時間和丁拓一起出去呢!」
望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杜夢穎心中的委屈頓時一湧而現,難道丁拓要自己來上班,就是為了要她分擔孫映雪的工作,好讓孫映雪有時間和他約會?
淚水沿著臉頰緩緩滑落,孤獨與淒冷都在此刻跑來作伴。杜夢穎幾乎忍不住想趴在桌子上大哭一場,但心中的那股倔強與好勝,讓她繼續坐在位置上敲著鍵盤,直到一個聲音響起。
「小夢,你怎麼還在這裡?」丁拓詫異地站在辦公室門口,望見夢穎疲憊地坐在位子上工作著,「我以為你回家了,到處找你。」
他是到處找不到她之後,才想到她可能還在辦公室加班,沒想到竟然真是如此。
「你不是說沒做好就留下來加班做到好嗎?」
丁拓內心一陣悸動,她竟然將自己一時的氣話當真?老天,現在已經快十點了,真不敢相信如果自己沒有找到她,她是不是要這麼繼續做下去?
「別弄了,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做完才下班!」
「小夢,這東西不急著弄完,明天再做也是一樣。」
「不要!」她固執地搖著頭。
丁拓聽出她聲音中的不對勁,連忙上前托起她的臉,果不其然,那潔白無瑕的臉上掛著兩行淚珠。「小夢!別哭!」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心疼不已地低哄著,一面吻去她的淚水。
「不……」杜夢穎的話淹沒在丁拓的熱吻中,他將她抱起來,放在一旁的沙發上,然後順勢壓住她,雙唇沿著臉、頸子吻到那美麗雪白的胸脯,她讓這吻弄得心神蕩漾,不知所措;既想拒絕卻又捨不得他溫暖的懷抱,不過丁拓解決這個兩難的局面,他突然踩了煞車,雙眸直盯著她。
「你昨天晚上和誰出去了?」
她根本尚未從那糾葛纏繞的情慾中恢復,又如何消化這問題?不過丁拓卻把這反應視作默認,他又一次低下頭去吻她,但這次是霸道、粗魯又不講理的吻。敏感如她,立刻感受到他的怒氣,與雙唇中的需索和懲罰之意,這讓消逝好些時日,那潛意識中的排擠、畏縮與恐懼再次重新湧上心頭,夢穎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來推開丁拓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放開我!」
被推下沙發的丁拓錯愕地看著她因喘息而起伏著的胸口,與寫滿緊張戒慎的臉,怎麼回事?她又回到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小夢了!他只是想知道昨天是誰和在她一起。昨天,他原本要帶她到自己住的地方看看,並準備了禮物,打算給兩人一個浪漫之夜。沒想到一下班,便見到她和一個瘦削的身影駕車離開,這讓他心中五味雜陳,頓時打翻了醋桶,索性不回家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裡。可是她和別人離開的畫面卻一直刺激著他,讓他一整天心情都很惡劣,於是當那份資料出錯時,強忍多時的妒意與怒氣終於爆發,這也是他下午為何會大發脾氣的原因所在。
「小夢,到底怎麼了?」
「別過來,你不要過來!」杜夢穎邊說著,邊拿起自己的皮包似乎準備要離開,而她臉上的驚懼,顯然是源自於丁拓。
「小夢,我是丁拓,你到底怎麼啦?」
丁拓上前一把拉住她,但是夢穎依然掙扎著要離開。「放開我,我要回家,放開我!」
「小夢!」
這聲大吼,總算讓她靜了下來,她癱坐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低頭啜泣著。
「小夢,對不起,嚇到你了,可是你也把我嚇壞了。」丁拓輕輕拍著她的雙肩,緩緩地擁她入懷,「我送你回家,嗯?」
「不要,我自己開車回去。」
輕歎口氣,丁拓無奈地點點頭,他關好所有的電源以及開關,陪著夢穎到停車場開車,臨上車前,他采進窗口說:「我會開車在後面跟著你,這樣比較安全;還有,明天記得去辦護照,我們要去新加坡開會,沒有護照你哪裡也不能去。」
杜夢穎點點頭,情緒慢慢恢復平靜,當她的車駛離停車場時,丁拓也開車在後面跟著。看到他的車燈,夢穎心中閃過一絲暖意,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反應過度,但她實在沒有辦法克服自己,因為那是內心深處最痛的創傷啊!
對不起,阿拓,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緊握著方向盤,她無聲呼喚著這個八年來從未忘記的名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27 19:05:09
第四章
纜車緩緩往前滑動,新加坡海峽的美景盡收眼底。
湛藍的海,幾乎要與天空連成一線,而蓊鬱的翠綠,連綿白淨的沙灘,似乎正向著遊客招手;這裡正是新加坡引以為傲的觀光勝地--聖陶沙。
幾天的會議開下來,儘是一堆數字和報告,最後一天會議結束後,杜夢穎臉上不由得出現一絲疲憊,而丁拓雖早巳習慣這樣緊湊的生活,卻也有幾分不耐。因此他臨時決定延後回台的時間,帶著夢穎到聖陶沙來玩兩天。
一向喜歡海洋的杜夢穎,見到那一片湛藍的汪洋,心中的喜悅與悸動是可想而知的,她把相機遞給丁拓,「阿拓,幫我照張相,好不好?」
丁拓的眼睛瞇了起來,盡力掩飾著內心湧起的騷動,不動聲色地為她照相,她終於肯叫他阿拓了!自從重逢以來,她一直叫他丁拓,他不是不喜歡,畢竟大多數的人都連名帶姓地喊他;但對他而言,她是不一樣的。小時候,她會跟前跟後喊他「拓哥哥」;長大後,兩人陷入那不可自拔的熱戀中時,她喊他阿拓,特別是在無盡的纏綿中,那一聲聲的「阿拓」,代表的是兩人永不停息的愛戀。這一陣子,聽她喊了這麼久的丁拓,現在她終於又肯喊他阿拓了。是她的心已經回到自己身邊,還是這美麗的婆娑之洋,減低了她的戒心?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卻為這小小的轉變欣喜著。
隨後,杜夢穎和丁拓兩人參觀了海底公園、新加坡先驅博物館、蝴蝶館以及海事博物館,更在亞洲區以及火山區中流連忘返,欣賞著南美洲的勁歌熱舞,穿梭在中國傳統建築中。當夜幕低垂時,他們跟著觀光人群走到音樂噴泉前找好位置坐定,隨著水柱噴起,雷射光的折射變換,一幕幕曼妙歌舞在眼前上映著。夢穎像個孩子般抓住丁拓的手,興奮地又喊又叫,等到節目結束、曲終人散時,她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依偎在丁拓懷中;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這讓夢穎急著想脫離這份親暱,丁拓卻搖頭了。
他珍惜這一刻,也會永遠忘不了她一面擦拭著汗水,又一面笑喊著要他幫忙照相的樣子,更愛她像個興奮的孩子依偎在他懷中撒嬌的模樣。呵!他知道自己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愛她,不論她是不是背叛過他、是不是愛他,他就是愛這一刻的小夢;因為現在的她顯得如此無邪、如此美麗,活脫就是音樂噴泉裡那個閃動著一對翅膀的天使。是啊!她是天使。一直是他的天使!
「餓不餓?我們回飯店吃飯吧!明天還有半天時間可以到沙灘上玩玩水、打打高爾夫球。」
晚餐後,杜夢穎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回到房間,這是間雙人房:偌大的房間,沙發、電視、小客廳什麼都有,就是只有一張床,一張大大的雙人床。對於丁拓這樣的安排,她雖然心裡有數,卻依然免不了有些緊張,自己真的可以忘記過去,重新接受男人、接受丁拓嗎?
進入浴室脫去穿了一天的髒衣服,杜夢穎站在鏡子前審視著自己的胴體,鏡子中的女人身材姣好,有著吹彈可破的雪白皮膚和修長的四肢,胸部尖挺豐滿,纖腰美臀,除了腹部右側那一道長長的疤痕外,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無瑕;昔日那曾經遍佈全身的傷,如今已經消失無蹤,可是那狠狠抽在心頭上的痛消失了嗎?她懷疑地想著。
踏入浴池,杜夢穎有一下沒一下地洗著,將整個身體埋入熱水中,似乎想藉著水洗去存在心中多時的疙瘩;她不停告訴自己,現在這個男人是丁拓,是自己愛了一輩子的丁拓,不是那個說愛她又不斷傷害她的羅志寧,他遠在地球的另一個角落,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踏出浴池,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那因為在熱水中泡得過久而顯得泛紅的肌膚,胡亂地穿上浴袍;一定出浴室,便看到丁拓懶洋洋地躺在床上,頭上罩著一本雜誌。
「我正在想是不是要破門而入叫醒你呢?我還以為你在裡面睡著了。」
他坐起身,望向髮梢還滴著水,只穿一件浴袍的夢穎,深邃的眼睛不禁射出一道異樣神采。難怪古人有句形容詞叫「出水芙蓉」,現在拿來用在她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丁拓走上前,一把攬她入懷,嗅著那柔軟身軀上所散發出的清香,他陶醉了,但是懷中的人兒卻很殺風景地問:「你帶我來就是為了這個?」
「你說呢?」他低下頭搜尋她的唇。
「我們這算什麼?男上司和女部屬的辦公室戀情?還是被救者對恩人以身相許來回報?或者,我根本就只是你的情婦?」夢穎一面閃躲著丁拓不斷落下的吻,一面絞盡腦汁拖延他的動作,雖然心中知道這些都於事無補,但內心的陰影讓她不願就這麼妥協,也害怕即將到來的事。
「都不是。」他抱起她一同倒在床上,雙手俐落地扯開她浴袍的帶子,輕撫著那滑膩白嫩的肌膚,「我們只是一對舊情復燃的戀人,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情形下,徹底釋放隱藏已久的人性本能。如果你硬是要一個答案,這就是我的答案,我要你!」
杜夢穎知道丁拓在敷衍她,在玩弄文字遊戲,可是她依然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努力。「可是萬一被人知道我們兩人的關係,要我如何在公司繼續立足呢?他們會說我是利用美色來得到這個工作……」
「由他去!我才不在乎!」他忙碌地親吻著她的每一吋肌膚,根本就沒有聽進她的話,也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可是我在乎!」
「小夢!你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丁拓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動作,他準備好好吻醒眼前這個固執的小東西,但是眼睛一轉,卻突然瞥見那雪白無瑕的肌膚上,赫然有一道長長的傷口。「這是什麼?」
「沒有,這只是我割盲腸留下的傷痕。」杜夢穎慌慌張張地遮掩著。
「小夢,你的盲腸早在十七歲的時候就割掉了,而且是我送你到醫院去的,你忘了嗎?這根本不是割盲腸的傷痕!」丁拓伸手就要去摸,他得仔細看看,記憶中的她身上並沒有這樣一道傷痕;如果有,以他們過去何等親暱的關係,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不要,這不關你的事。」
杜夢穎跳起身,打算從床的另一端溜走,但是丁拓的動作比她更快,他抓住她的腳踝往自己的方向拖,然後迅速地將她壓在身下,半是命令半是威脅地說:「別想瞞我,這是不是你結婚後才有的?」
「不是,你別瞎猜!」
「是不是羅志寧打你?弄傷你的?還是你出過什麼意外?」
「不是、都不是!我說過這不關你的事,求求你不要再問了,好不好?」淚水沿著夢穎的臉頰滴落在床鋪上,她雙手握拳,不停地捶打著丁拓。「放開我,你放開我,求求你放開我!」
凝視著泣不成聲,哭成個淚人兒的夢穎,丁拓心疼了。他的心宛如有無數利刃在割著,為什麼?為什麼只要一提起羅志寧,提起那段婚姻,她就會變得如此歇斯底里,然後退入她所建構的城堡中,拒人於千里之外?莫非他想錯了?難道羅志寧真的做過傷害她的事?他不願意朝這方面想,但種種跡象卻讓他不由得不這麼想。
丁拓默然了!他站起身穿上衣服,眼見心上人欲言又止的哀泣,在在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懷疑起自己把她帶入公司,留在他身邊的決定是不是正確?他得釐清這一切才是。
丁拓走了出去,含著淚水的杜夢穎見他離開,心中更是悲不可抑。
天啊!為什麼,為什麼會是她?為什麼要讓她和丁拓相戀,卻又拆散他們?既然拆散他們,又為何讓他們重逢?而且是在她如此尷尬的局面下?他又為什麼肯出面幫助自己?難道真如他所說的只是為了得到她?對於丁拓,她不知該恨他還是愛他!
八年前,丁拓在她身上種下的因,使得她不得不嫁給羅志寧,卻也直接導致她和羅志寧的婚姻破碎!這該怪羅志寧的善妒、多疑,還是在她心中始終沒有消逝過的影子--丁拓?或者追根究柢,根本就是上天在捉弄人?
過去,羅志寧對她所造成的種種痛苦與傷害,因著歲月的流逝而淡忘,但是丁拓的出現,卻又教她一一想起:想起那段爭吵不休的日子,想起孤獨一人等待的夜晚,想起羅志寧堂而皇之地帶女人回家,想起他酒後加諸在她身上的拳腳相向。這些就在她以為即將消逝遠去的同時,又硬生生地從潛意識中被喚醒。
她能忘記過去,重新和丁拓開始嗎?她該告訴丁拓她當初嫁給羅志寧的真相,以及婚後遭遇一連串不如意的生活嗎?他能接受這樣的自己,還是像其它人一樣只是可憐同情罷了?
她不要丁拓的同情與憐憫,她要他真心坦誠的接納與對待,但是可能嗎?她不願意去想,也不敢嘗試!
杜夢穎想著哭著,一個人躺在偌大的床上翻來覆去,時間一分一秒地消逝,終於,疲累使得她沉沉睡去,但卻睡得很不安穩。她又做起那多年沒有做過的惡夢,又夢見羅志寧拿著皮帶不斷向她抽打,她哀求、哭泣著,不要,不要--
「不要!」
「小夢,你怎麼啦?」
「阿拓?」杜夢穎睜開眼見到丁拓關懷焦急的表情,不由得心頭一酸,孤獨、委屈、不如意全數一湧而上,哇的一聲哭倒在丁拓懷中。
丁拓滿懷憐惜地擁著她,又是心疼又是懊悔,他不該留她一人在房中的。「小夢,沒事!沒事!你只是作惡夢罷了!」
「阿拓,你還要我嗎?」她終於知道,只有在丁拓懷中才是她的幸福,她才會感到安全,因此就算這幸福只有一個晚上,她也要緊緊抓住,把過去的不愉快統統拋到九霄雲外,把自己完全交給丁拓。
「你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瘋了!」
「那……什麼都不要問,我要你現在愛我。」
「小夢?」丁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是那個一直拒絕他的小夢嗎?
「我要你現在愛我,還是你已經改變主意了?」
「我怕你醒來後會後悔。」他搖頭道。
「從我答應接受你的幫助,到你公司上班的那天起,我就沒有後悔之心,也沒有後悔的餘地。」
杜夢穎主動地抬起頭去親吻丁拓的唇,丁拓低吼一聲,緊緊將她擁在懷中,兩人飢渴的唇交觸,滾燙的身軀交纏著,將對彼此的愛化作一個個的撫觸與愛憐;在一次又一次的心靈交合中,她將自己完全交給丁拓,讓丁拓充實她的空虛,讓丁拓在今夜為她趕走過去的陰影!
***************
從杜家的舊房子走出來,外面是艷陽高照、晴空萬里的好天氣,但是丁拓的心卻在滴血:佇立在街頭,他卻有一種不知該往何處去的彷徨。
杜元勳的話不斷在他腦海中響起:小拓,我把小夢交給你了!這孩子吃了很多苦,受盡所有的委屈,為的就是我這老頭子;要不是我,她哪會過著那生不如死的日子呢?所幸一切都已經過去,我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待她,別再讓她掉眼淚、受委屈了。
小夢,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難道你怕我知道了以後就不要你、不愛你了嗎?丁拓在心中吶喊著。天啊!沒想到一向被他捧在手掌心,當作天使般呵護、寵愛的女人,竟會被另一個男人當作畜生一樣地打罵對待,難怪她會咬他,難怪她一見他生氣,情緒就會變得歇斯底里且無法控制,難怪她會害怕男人的接近,原來是這樣!小夢,我可憐的小夢,這些年來你究竟吃了多少苦,受盡多少委屈?
他喝令自己不要再想,但杜元勳所說的話卻一遍又一遍,像錄音帶似地在他腦中重複播放:小夢嫁給羅志寧之後不久,羅志寧每每喝醉酒就會對她拳打腳踢,甚至還帶著女人回家玩樂!
到現在他才知道,那七百萬是杜元勳瞞著女兒抵押房子借給羅志寧,也終於知道她身上那道傷痕是怎麼來的。雖然心疼,但丁拓還是得感謝那道傷痕,沒有那一刀,恐怕法院還沒這麼容易就判決離婚呢!
小夢,你過的是怎麼樣的日子啊!丈夫的背叛、無情的拳腳相向,這一切一切在你心中烙下多深的傷痕!
丁拓在心中喃喃自語,他開始後悔自己所做過的一切、自己所說過的話,甚至恨起自己來;他情願自己沒有背著小夢來找杜伯伯,情願自己依然還不知道,更希望自己能耐心等著她準備好親口說出來。
坐上駕駛座,他漫無目的的開著車,雙手緊握住方向盤,內心澎湃激動的情緒讓他不知不覺?踩油門,加速前進。從士林飆上高架橋,再從高架橋上了高速公路,沿途呼嘯南下,將滿腔憤怒發洩在飛馳的車速中。他不會這麼容易放過羅志寧的,雖然杜伯伯說羅志寧因失手殺傷夢穎而被判刑入獄,但打死他,他都不相信那是因吵架失手所造成的。為了替心愛的夢穎討回公道,不論天涯海角,他都會把他揪出來!他發誓!
就在丁拓沉溺在不可自拔的情緒中時,身邊的大哥大突然響起。他定定神,略略減慢速度將車開到外車道,然後才接起電話。
「我是丁拓。」
「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對方沒有報名字,丁拓卻一下就認出她的聲音。「小夢,什麼事?」聽到她的聲音,他的語氣不自覺地也跟著輕柔了起來,原本激動高昂的情緒慢慢靜了下來。
「祁律師打電話來說你和他有約,可是你的行事歷中並沒有這個安排,他說他四點鐘會到辦公室來,你要怎麼處理呢?」
「這是今天中午我自己臨時約的,對不起,忘記通知你。小夢,你幫我取消下午所有的約會,我有要事和暮雲商量。」
「好,你幾點鐘回來?」
他抬頭望望路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路飄到台中來了!
「我人在台中,兩個鐘頭後會趕到,如果時間到了我還沒到,幫我招呼一下暮、雲,你們見過的。」
「我知道了,開車小心。」
「小夢!」當她要掛上電話時,丁拓猛地喊道。
「還有事嗎?」
「待會兒打個電話給杜伯伯,說你不回去了,晚上我帶你去走走。」他想她、想要她、想愛她,更心疼她;同時也決定暫時不讓她知道自己曾經找過她父親的事。如果她不願意告訴自己,一定是有原因,那麼就等她做好準備,等到她所認為的好時機到了再說吧!
杜夢穎遲疑老半天,才緩緩地說:「我會打電話的,你自己小心。」
掛上電話,杜夢穎心裡七上八下,從新加坡回來至今也有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來她一直等著丁拓提出要求,不管任何事,只要是他提出來的,她都會答應。但出乎意料之外的,他並沒有說什麼。他每天正常上下班,是一個無可挑剔、認真盡職的好上司;除了工作上的接觸,以及有空時會到家裡探望父親以外,他再沒有更進一步的要求。這讓她鬆了口氣,但心裡卻有些許的失望。唯一值得高興的是,丁拓以行動證明了他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就算是對她也是相同的態度,有獎勵也有責懲,杜絕一些人看熱鬧的心態,也讓那些已經蠢蠢欲動的傳言消失無蹤。當然,她所表現出來的工作能力也是有目共睹,連帶一向視她為眼中釘的孫映雪,都慢慢的轉變了態度,說話也不再那麼夾槍帶劍的。
放下雜亂的思緒,杜夢穎開始專注在工作上,正當她全神貫注為丁拓整理一份明天的會議報告時,門口一男一女的談話聲,讓她停下工作。
「大律師,和您談話不是要收錢的嗎?我孫映雪既沒付錢,當然就沒有和您談話的榮幸。」
「說話別這麼尖酸刻薄,老是這樣,男人不會喜歡的。」一個男人回道,從他的話裡,聽得出那份促狹意味。
「喜不喜歡干你何事?」
「至少我不喜歡。」
「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在乎你喜不喜歡!」
「哦?那丁拓呢?」
「你……」
「祁律師,你來了?」杜夢穎聽出那個男人是祁暮雲,趕忙出來招呼,只見孫映雪氣得雙頰泛紅,眼睛發亮,一副想把祁暮雲吃下肚的模樣,倒是祁暮雲仍舊老神在在地對她笑了笑。
「好久不見,丁拓呢?」祁暮雲笑笑說道。
「他不在,你可以回去了。」孫映雪搶在杜夢穎之前回話,似乎不想讓他留下來。
「總經理一會兒就回來,你先坐一下。」杜夢穎不慍不火地說著,將祁暮雲請入丁拓的辦公室,然後走出來泡茶。
「他不喝茶,只喝熱咖啡。」孫映雪站在茶水間門口說道。
聽到這話,杜夢穎詫異地回頭看她,她怎麼會知道祁暮雲不喝茶只喝熱咖啡?
驚覺自己失言的孫映雪撇撇嘴,轉身離開。杜夢穎覺得十分的不解,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也許是因為以前祁暮雲常來這兒,所以她才會知道的吧!
放下茶包,她轉而取出咖啡罐,放了一湯匙在咖啡壺裡煮,又弄了些熱水準備替丁拓泡茶,因為丁拓恰恰和祁暮雲相反,只喝茶,絕少喝咖啡。
端著咖啡和茶,杜夢穎走到孫映雪桌前,狐疑地看著她,孫映雪盯住咖啡,緩緩伸出二根手指頭後,便又自顧自的工作起來,這舉動更杜讓夢穎覺得莫名其妙。直到她將咖啡端給祁暮雲,見他舀了兩湯匙的奶精,不加糖地喝起來,這才明白。
「你和孫秘書本來就認識嗎?」
祁暮雲漂亮的黑眸頓時蒙上一片陰影,他抬頭望著杜夢穎,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你和丁拓認識多久了?」
杜夢穎微微一怔,怎麼會提起這件事呢?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丁拓呢?」祁暮雲看出她眼中的猶豫之色,笑了笑轉移話題,「他中午打電話叫我一定要來,怎麼自己反而不見了?」
「他在台中,現在應該已經到台北了,你再等一會兒。」
果不其然,話才剛說完,丁拓已經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他衝著夢穎一笑,點點頭,示意她出去。
於是丁拓和祁暮雲兩人從下午四點便開始關在辦公室裡會談,一直到下班時間都沒有出來,已經和丁拓約好的杜夢穎眼見他們尚未結束會談,也只好繼續等著。
夜幕漸漸籠罩大地,隨著同事一個一個離開,燈也一盞一盞的熄滅,最後只剩下走道的小燈。杜夢穎看著依然緊閉的門,那兩個人似乎還沒有要出來的跡象,什麼要的事需要商談這麼久?
正想著時,門打開了,首先走出來的是祁暮雲,他對杜夢穎點點頭,又回過頭對丁拓說:「這件事我馬上去辦,不過你先做好心理準備會比較好。」他若有所思地瞧著夢穎,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古怪。
走到門口,祁暮雲赫然看見早就該下班的孫映雪,喜色倏地爬上雙眼。「還沒走?我送妳!」
「謝了!不敢勞駕。」孫映雪站起身,理都不理祁暮雲地整理自己的包包,打算走人。
「他早和人約好了,輪不到你的。」祁暮雲雙手抱胸意有所指地說。
孫映雪聽到這話,臉色一白,瞪大眼說:「我的事輪不到你管,再見!」
「映雪,不要這麼倔,我道歉總可以了吧?」祁暮雲上前拉住她的手。
「放手,否則我告你性騷擾!」
「請便!」嘴裡是這麼說,他卻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我差點忘了,你是大律師,我這區區小女子怎麼告得動你呢?」
「映雪,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孫映雪瞪視著他,臉上泛起陣陣複雜的神色,「來不及了!」說完,她背起皮包快步離開,留下祁暮雲獨自空歎氣,好個倔強的女人,他該拿她怎麼辦呢?
「還是不成?」丁拓似乎對這一切瞭然於胸,但是杜夢穎卻看得一頭霧水,這又是怎麼回事?
祁暮雲搖搖頭,落寞地轉身離開。
杜夢穎納悶地抬起頭,用詢問的眼神望著丁拓。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認識嗎?」
「和我們一樣久!」
丁拓沒頭沒尾地回道,一面回頭鎖門,等一切弄好走出辦公大樓,天上早已佈滿星星,「先別問,我們去吃飯,然後帶你到一個地方去。」
***************
吃過晚飯後,杜夢穎莫名其妙地跟著丁拓上車,車子七彎八拐的前進,最後開始往上爬坡,走了約莫十分鐘的車程才停下來。「下車看看,喜不喜歡?」
杜夢穎依著丁拓的話下了車,放眼望去,正是一片萬家燈火,閃閃爍爍,襯著黑黝黝的山頭,深沉的夜空在此時反而顯得湛藍。回身一看,四周是一幢幢的別墅,小徑上是三三兩兩散步的行人,盞盞暈黃的街燈照射下,竟然讓人有回到兒時時光的錯覺,這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哪裡?」
「喜歡嗎?」專注地盯著她臉上如夢似幻的神情,丁拓知道自己做對了,當初他會斥資買下這原本已半荒蕪的房屋改建,看上的正是那與童年相似的景致。
「我……我覺得好像又回到過去,你和小蓉帶著我一起去溪邊抓蝦,可惜這裡沒有溪流,否則會更像。」小蓉就是丁蓉,丁拓在美國的妹妹,也是夢穎的兒時玩伴。
「山下有溪流,但是水不太乾淨,改天我們到深坑吃豆腐時再看好了。」丁拓若有所感地點頭,轉身去停車。
趁著丁拓將車停入車庫時,杜夢穎自行打開庭院小燈,用先前丁拓給的鑰匙開門進去。走進屋內,穿過弧形玄關,俐落氣派的客廳盡現在眼前,圓形的銀弧石壁面,夾雜著披土和文化石的點綴,配上一組黑色的真皮沙發,氣氛在冷寂中塑造出一絲孤傲之美,噴沙玻璃後面,是造型奇特的玻璃餐桌,鋼管椅子,這一切在在顯示出主人的用心佈置。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似乎缺少那麼點溫度。
她沿著弧形樓梯上樓,樓上是主臥室及書房。偌大的主臥室,簡潔明亮,沒有一件贅物,而寬敞的書房則有一列靠著牆壁打造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各式書籍;夢穎知道,這源於他愛看書的習慣。她隨意抽出一本翻看,又放了回去。一回頭,書桌上一張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照片中的女孩一頭長髮,青春甜美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這不是自己大學時在澄清湖遊玩時拍下的嗎?怎麼他還留著?
「喜歡這裡嗎?」丁拓倚著門,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問,似乎她喜不喜歡才是重點。
「嗯!這裡空氣好,環境寧靜,屋子也很舒服。」杜夢穎不動聲色地放回照片,但細心如他,卻早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丁拓走上前,眼睛閃閃發亮地說:「看過房間了?」
「看過了,除了床和衣櫥外幾乎沒什麼佈置,這和你的行事作風不太吻合。」
「因為我等著女主人來佈置。」他湊上前,慢慢摟住她,「小夢,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接杜伯伯來這裡住,我在一樓準備了一個房間給他,老人家實在不適合住在都市裡,太吵、太髒,又太不安全了。」
「可是這是你的房子……」
「傻小夢,你還不懂嗎?這房子是為你和我兩人買下的,我把大部分的地方空著,就是想等你來佈置,你不是一直很遺憾,當年沒能按照興趣去念建築、學室內設計嗎?」
「可是我……」
「不許你用任何理由拒絕!」
丁拓低下頭溫柔地以唇堵住她的話,雙手抱起她走向臥房,將兩人埋入那柔軟的被窩中。不一會兒,空氣中只聽到冷氣運轉的聲音,以及不時傳來的嬌喘呻吟聲。
久久之後,杜夢穎將頭枕在丁拓寬闊溫暖的胸膛上,疲憊讓她幾乎昏昏欲睡;但是那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使得她遲遲不肯閉上眼睛,怕一覺醒來,又會只是一場夢。
「累不累?」輕撫著她無瑕的臉龐,丁拓愛憐地問。
杜夢穎慵懶地伸伸腰,像只倍受溺愛的小貓,蜷縮在他懷中。「不累,可是得早點睡,明天一早你還有會要開呢!」
「我知道,妳也是。」
丁拓又一次重重地吻了她,這才拉過被子蓋住兩人,正想熄燈就寢時,門鈴卻很不解風情地響了起來。
「我去看看,你別起來。」
看著丁拓起身披上外衣下樓,杜夢穎先將床頭燈轉小等著他回來,不料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丁拓卻沒有上來,難不成什麼事耽擱了?
杜夢穎不由得也起床,從散落一地的衣物中找出自己的衣服穿上。走出房門站在樓梯口往下看,隱約中她看到一個女人靠在丁拓肩頭不住地哭泣著,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女人來找他?是鄰居?朋友?還是另一個他曾經帶回家的女人?這想法讓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她赤著腳不聲不響地下樓,遠遠地站在後面看著這一幕,只聽到丁拓低沉的聲音。
「別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27 19:05:38
第五章
杜夢穎無法置信地捂著自己的嘴,一對眼睛瞪得老大,盯住他們兩人的背影。
背對客廳的丁拓根本不知道她已經下樓,仍溫柔低哄著孫映雪。直到孫映雪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頓時宛如有五百噸炸藥在杜夢穎腦中炸開來似的,她身子不住搖晃著,緊緊抓住樓梯扶手才沒讓自己倒在地上。
眼前在丁拓懷中哭泣的女人,竟是那個冷艷照人的孫秘書,孫映雪。
彷彿也意識到情況的不對勁,丁拓慢慢轉過身,當他看見杜夢穎緊咬著唇,一臉的驚駭與不可置信時,立刻知道她誤會了。「小夢,你怎麼下來了?」
他放開孫映雪,跨步上前想解釋,但身後的孫映雪卻先開口:「丁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我以為……我以為你這裡隨時都歡迎我來……」
「映雪,你說什麼傻話?我這裡當然歡迎你來。」說完這話,他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老天!他在說什麼?現在這種混沌曖昧的狀況還不夠嗎?自己還加油添醋?
「對不起,我……」腦袋一片空白的杜夢穎連話都說不完全,原來她並不是丁拓唯一帶回家的女人,原來真正常來這裡的人是孫映雪,原來公司裡的傳聞是真的。
唐婉茵說過的話,一次又一次在她腦中激盪著:丁拓雖沒有給過孫映雪什麼明示,可也沒有拒絕過她的示好,他有時會帶著她應酬、赴宴、出差,還曾經有人看過他們一起出遊呢!
實在可笑,她原本那依然存在心中的一絲絲冀望,如今已然幻滅。她竟還天真地想,也許自己和丁拓真有復合的可能,也許丁拓對自己仍有那麼一點愛意,但是她卻忽略了時光荏苒;人會變,人心也是會變的,既然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小夢,又豈能希望丁拓仍是那個癡情不悔的丁拓?
可笑啊!丁拓他根本就沒有給你什麼承諾,也沒有應允過你什麼海誓山盟,這哪稱得上是背叛?說不定真正被背叛的,反而是那孫映雪,否則她怎麼會看見自己時一臉的震驚?
「小夢,聽我說,你看到的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丁拓著急的想上前解釋。但她那受過傷害的心,能聽得進自己的解釋嗎?
「不必解釋,我可以理解,我也不怪你,是我自己太笨,沒有認清自己是什麼身份。對不起,我打擾你們了。」深深一鞠躬,她匆匆奔上樓,想將自己隱藏起來。看到她既不是嫉妒也不是憤怒,反而是委曲求全、責備自己的態度,丁拓完全楞住了。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他幾乎無法動彈,完全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所聽到的,直到想起杜元勳曾告訴他的話,頓時整個人回過神。他奔上樓,在樓梯中間攔住她。
「小夢,聽我解釋!」
「不必解釋,你原本就有這樣做的權利。」
「不是這樣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不是你的妻子,連女朋友都說不上,充其量不過是你的下屬,下屬怎麼有權利去干涉上司做什麼呢?別讓孫小姐等太久,人家是專程來找你的。」
「小夢,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你所說出來的話,一個羅志寧竟能讓你變得如此軟弱、沒有骨氣,難道杜伯伯說的都是真的,他真的那樣子傷害你……」
杜夢穎猛地抬起頭,「你去找過爸爸?他告訴你什麼?」
丁拓抿著唇,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因為我關心你。」
「關心我?你是這樣關心我的?去刺探一個人的隱私叫關心?爸爸告訴你些什麼事?說他外面有女人?還是說他打我?」
「小夢,杜伯伯和我只是關心你……」
「我不要聽,我不要你們的關心。」那長久以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一點兒自尊,又因為真相的揭穿而粉碎,她摀著耳朵,轉身掙脫丁拓的手奔上樓。
「小夢,別這樣!」
丁拓又一次上前想拉她,但是怒急攻心的杜夢穎根本就聽不進他的話,為了擺脫那糾纏不清的手,她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卻忘記了他們是站在樓梯上;到她回過神時,丁拓已經整個人摔下樓,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阿拓!阿拓!」
***************
急診室的門終於開了,杜夢穎和孫映雪同時擁上前,推床上的丁拓依然緊閉著雙眼,頭部因剛動過手術而裹著層層的白紗布。看著他昏迷不醒的模樣,杜夢穎心中有說不出的後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
她們倆隨著推床進入病房,醫生說:「病人腦部受到撞擊,血塊已經取出,不過可能會出現暫時性的失憶症,只要好好休養,過一陣子就能夠恢復,情況並不算太嚴重。對了,你們誰是他的家屬?有一些手續必須要辦理。」
「他的家人都在美國,我可以代為處理嗎?」在杜夢穎還未開口前,孫映雪便搶先說道。
「恐怕會有問題,你們還是盡快聯絡他的家屬前來。」
當醫生及護士出去後,孫映雪轉過身冷冷地瞧著杜夢穎。「妳走吧!這裡我來照顧就可以了!」
「不,我想留下來照顧他。」
「照顧他?哼!你沒有資格照顧他!」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是你把他推下樓的,如果不是你,他又哪會躺在這裡?如果不是你不聽他解釋,他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你根本就沒有資格愛他,更別說照顧他!看看你,一副可憐兮兮的小媳婦兒模樣,見到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竟還能委曲求全地退讓;要是我,不把那女人撕成兩半才怪,真不知他看上你哪一點!」孫映雪咄咄逼人地指著杜夢穎的鼻子罵,彷彿一切的錯都是她造成的。
性子向來溫和的杜夢穎,遇到這麼一個潑辣的孫映雪,根本就不知該如何響應,竟隨著她的叫嚷邊說邊退,給逼到病房外去了。
眼睜睜看著房門砰的一聲關上,杜夢穎陡然失去重心地跌坐在地上,懊悔、擔心、自責的淚水一滴滴掉落。是啊!她有什麼資格去愛丁拓呢?今天的杜夢穎不過是個失婚婦女,論外貌,比不上孫映雪的年輕貌美;論聰明才智,沒有她的幹練與專業;論個性,更遠遠不及她的積極進取。而現在,又差點害死丁拓,這麼一個樣樣不如人的女人,有何資格和丁拓如此出類拔萃的偉岸男子在一起?
是了!該是你退出的時候了!只要丁拓可以安然無恙,只要丁拓可以恢復健康,她願意退出,不再做什麼重修舊好、再續前緣的夢,她也不再奢想可以過著像從前一樣的日子,只要他能好起來。
杜夢穎巍巍顫顫地扶著牆壁站起來,呆坐在病房前的長椅上,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不知自己有多疲累,只希望能聽到孫映雪出來向她說一聲「丁拓無恙」,那麼
她就心滿意足了!
杜夢穎這一等,竟不知不覺等到第二天早上。當疲憊至極的杜夢穎進入恍恍惚惚的狀態時,門忽然開了,孫映雪臉色難看至極地瞪視著她。
「他醒了嗎?」杜夢穎立刻跳起來問道。
孫映雪漠然不語,只是讓開一條路讓她進去。見到這情形,驚疑之情霎時溢滿她胸口,莫非他有什麼不測?
杜夢穎忐忑不安的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踏入病房。
床上的丁拓一看見她,立刻掙扎著想坐起來。「小夢!」
「別起來,你剛動完手術呢!」杜夢穎連忙按住他,重新為他蓋好被子。
丁拓虛弱地笑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你沒受傷,真是太好了!」
她當然不會受傷,推人的人,怎麼會受傷呢?
「小夢,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帶你去北海一周了。」
什麼北海一周?他在說什麼?「阿拓,我們沒有要去北海一周啊?」
「妳忘了?昨天是你二十歲的生日,我說過替你慶祝完生日後,要帶你去北海一周的,沒想到竟然會在路上出車禍。」
杜夢穎如遭電殛般楞在當場,二十歲生日?那不是十年前的事嗎?十年前兩人慶祝完她二十歲的生日後,便驅車想去北海一周,不料在濱海公路上為閃避一輛砂石車而撞上路邊的樹,當時丁拓和她都受傷不輕,現在他怎麼會提起這件事?難道他忘記發生了什麼事?
「阿拓,你忘記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忘記,我們不是說要一起到北海岸去玩嗎?怎麼啦?」瞧她一臉疑惑的表情,丁拓頓了頓,「我爸媽知道這件事嗎?」
「阿拓,你記不記得你是一家計算機公司的總經理兼董事長,四年前才從美國回來,你還幫我還清債務……」
「小夢,你在說什麼?我不是還在念博士班嗎?而你,我的小天使,才剛滿二十歲哪!」
他真的不記得了!他真的忘記以前的事……不,正確地說,他忘記這十年當中他們所發生的一切,忘記八年前她背叛他嫁給羅志寧,也忘記了他們重逢之後的事情,當然更忘記昨夜的纏綿與紛爭!
「他忘記了!他根本記不得我,他一醒過來就說要見你,為什麼他會忘記我而記得你?為什麼?」孫映雪半是納悶半是憤怒地說著。
「因為他們認識的時間幾乎有一輩子了,而你,不過是丁拓回到台灣後才認識的。」一個男人站在門口說著,他是祁暮雲。
「你怎麼會來?」孫映雪張大眼睛,似乎有些驚訝他的消息靈通,隨後才恍然地看向杜夢穎。「是你通知他來的嗎?」
杜夢穎點點頭,「阿拓在急救時,我去打的電話。」
「小夢,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丁伯母和小蓉,小蓉會搭明天的飛機回來。」
「你們……」瞧他們兩人熟稔的模樣,孫映雪不由得升起一絲妒意。
其實她哪知道,有關丁拓和祁暮雲之間的事,都是丁拓自己告訴夢穎的,否則夢穎怎麼會想到在危急時通知祁暮雲呢?
祁暮雲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走上前,對一臉莫名其妙的丁拓說:「我想,你大概也不記得我了吧?」
「你是……」
「我叫祁暮雲,是個律師,你在美國認識的哥兒們。」
***************
「為什麼她會知道你的電話,而且好像對你和丁拓非常瞭解?」孫映雪雙手抱胸,冷冷瞪視著祁暮雲。
祁暮雲從西裝口袋取出煙來點著,一面吞雲吐霧,一面盯住她說:「我才想問你,怎麼剛爬下我的床,就迫不及待去找丁拓?想來個一箭雙鵬嗎?」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起碼丁拓不會拒絕我,不會故意說話刺激我!」他那滿不在乎的模樣,簡直讓她快氣炸了,幾乎想衝上前搶下他口中的煙往地上丟,不過她還是強忍住這份衝動。
「別自欺欺人了,丁拓對你根本沒有興趣,否則那天陪著他去新加坡的不會是小夢,而是你。」
「小夢?」他竟然叫她小夢?難道他們已經熟悉到可以呼喚彼此暱名的地步?一絲絲嫉妒慢慢爬上她姣好的臉龐,「你喜歡她?」
「當然,沒有男人能拒絕這麼一個兼具天使與魔鬼特質的女人,既溫柔得像天使,卻又有著魔鬼般的致命吸引力。」
「但她是丁拓的女人……」
「那又何妨?況且男未娶女未嫁,很公平的競爭。你不也知道丁拓心中根本容不下第二個女人,卻還等著他?」
「那是我的事。」
「是嗎?」祁暮雲捻熄煙一步步近她,「那你又把我置於何種地位?」
他猛地將她摟進懷中,放肆又霸道地堵住那驚訝得來不及閉上的嘴,他帶有煙草味道的唇恣意地蹂躪著她的唇,然而這吻來得突然去得也快,他倏地放開她,眼中滿是嘲諷。「你心裡想的是丁拓,身體想的卻是我!」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祁暮雲臉上立即多出五道清晰的指痕,他錯愕地瞪著孫映雪眼眶中隱約可見的淚光,「映雪!」
「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要這樣傷害我?」撫著疼痛的手掌心,孫映雪的淚珠滾滾而下,她愛這個男人,卻老是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她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難道男人喜歡的,真的是像杜夢穎那般溫柔似水的女人?她是喜歡丁拓,那是因為丁拓總是對她很溫柔,不像暮雲只會氣她。他為什麼總是不明白呢?
「映雪,你聽我解釋……」祁暮雲有些心慌、有些心疼,心裡知道自己一時逞口舌之快傷了她,但他不是有心的,若不是弄不清她的心,他又豈會如此?
「別碰我!你去心疼你的小夢,去啊!哈!哈!哈!都一樣,你們男人都一樣……」老天,為什麼沒有人知道她堅強的外表下,也有一顆脆弱的心,也需要人呵護的……
眼睜睜看著孫映雪離開自己的視線,祁暮雲既惱又悔,他又傷害她了!為何他們兩人在一起時總是像刺蝟般傷害彼此?他明明愛她啊!為何總說些傷害她的話?
***************
丁拓終於可以出院了,祁暮雲接到丁蓉的電話後,便來到醫院準備接他出院。他一走到病房門口,正巧遇到丁蓉。
「丁拓呢?」
「在裡面。」
「我進去看他,你先去停車場暖車,順便等小夢。她去買點東西,我要她直接到停車場找我們。」
「嗯!」丁蓉無異議接受,往停車場方向而去。
坐在汽車的駕駛座上,丁蓉不耐煩地頻頻看表,怎麼還不來呢?等了一陣子後,她終於看見一個窈窕身影向車子這邊走來。可來了,還以為她又要失約呢!
凝視那逐漸靠近的俏麗身影,丁蓉不得不承認,上天是不公平的,八年了,她竟然還是那麼美麗,而且更因為歲月的洗煉,讓那完美無瑕的面容增添一絲成熟與嫻靜之美;難怪大哥要愛之如狂,甘願為她坐愛牢,甚至竭盡所能地照顧她、幫助她,但是她又給大哥帶來什麼?
當年,她的背叛,讓大哥過了好一段非人的生活,一度還想自我毀滅,所幸藉著工作與親情、友情的支持,讓他走了出來;沒想到這次回到台灣,卻又掉入同一個感情的漩渦中。
小夢,我該怎麼對待你呢?我該不該原諒你過去對大哥的背叛與傷害?他是那麼愛你,你怎麼忍心棄他而去?丁蓉喃喃自語著。
杜夢穎才剛靠近車邊,車門便打開了,丁蓉帶著墨鏡走出來。「我等妳好久了。」
「對不起,我去買一些阿拓喜歡吃的菜。」雖然看不出丁蓉的表情,但從她的反應,杜夢穎也猜出二一。「小蓉,阿拓呢?」
「大哥還在病房裡,暮雲在照顧他。」丁蓉轉過身面對她,「小夢,如果不是大哥堅持,我絕對不會再讓你靠近他,看看你把他害得多慘,看看他為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現在他喪失記憶,什麼都不記得,卻仍然對你念念不忘,我希望這次你不要再讓他失望。」這些話從她回台灣那天就想對夢穎說了,但因為每次見到她時,大哥都在一旁,為了大哥的傷,她也就忍了下來。現在,趁著大哥和暮雲都不在場,她必須好好跟她說清楚。
丁蓉不等杜夢穎回答,就自顧自的坐進車內,留下她一人提著兩大袋的東西呆立在原地。
對於丁家人的誤解,杜夢穎只能不停地告訴自己別在意,畢竟當年對不起丁拓的是她,現在把丁拓害成這樣的也是她,可是為什麼心中總有一股抹不去的痛苦與哀傷呢?如果那時候把一切真相都告訴丁拓,是不是就沒有今天這種局面?
如今,不僅丁家的人對她不諒解,連公司裡的同事,也都用著異色眼光來看她,彷彿她是個魅惑男人的妖女似的。女同事見了她,說話總是夾槍帶劍、語多諷刺;男同事見了她,眼神曖昧、言語挑逗,那種態度實在令人不堪!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當初她接受丁拓的條件錯了嗎?難道她愛丁拓錯了?愛一個人,竟會如此痛苦,早知如此,當年還不如讓羅志寧一刀捅死算了,說不定還有人會為她掬一把同情之淚,而不是像現在,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起她。
「怎麼提了兩大袋的東西站在這裡發呆呢?」祁暮雲扶著丁拓走出來時,見到她滿臉淒然,詫異地問道。
「小夢,怎麼站在這裡發呆?太陽這麼大,當心中暑了。」丁拓伸手想幫她提走那兩袋東西,卻讓祁暮雲搶了個先。
對此刻的丁拓而言,杜夢穎仍是當年那個嬌俏甜美的小天使,他早巳忘記她曾背叛過自己的事實,當然也忘了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一切,這究竟該悲或是該喜呢?
一行人上車後,車子緩緩進入車潮中,當他們抵達丁拓位於深坑山上的住所時,時間已近中午。
為慶祝丁拓出院,他們在山下買了些深坑豆腐,杜夢穎又特別下廚煮了幾道丁拓愛吃的菜,四個人圍桌吃飯,看上去倒也其樂融融,雖然大家各懷心思,但是都盡力告訴丁拓有關他自己的事,好喚醒他的記憶。
飯後,祁暮雲和丁蓉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杜夢穎則陪著丁拓在房子裡上上下下走著,讓他熟悉環境。
兩人走到書房,丁拓見到一排排整齊有致的書,詫異地問:「我很喜歡看書嗎?從學校畢業後,也不改這習慣?」
「嗯!」夢穎點點頭,確實如此,舉凡古典文學、中外人文,到政治、經濟,甚至宗教、哲學,在這書架上一應俱全。
「這張照片,在澄清湖拍的,對不對?」丁拓拿起書桌上那張照片,正確無誤地說出拍攝地點,但是拍攝時間他卻想不起來。
杜夢穎走上前拿下那張照片,低聲說:「那年我們從南投開始玩起,一路南下玩到墾丁,再從台東、花蓮到宜蘭,走北宜公路回來,這張是在澄清湖拍的。」
她這麼一說,丁拓腦中彷彿電影銀幕般一幕幕迅速的掠過,他們兩人白天一起遊山玩水,感受大自然的壯麗,領略台灣鄉村宜人的風土民情;夜晚則是他們倆纏綿愛戀的時間,在一次次無盡的眷戀中,許下一句句的海誓山盟。
願意化作一滴滴的雨,停留在你髮梢上,嗅著你的香甜:願意是那天使的羽翼,伴隨著你衝破黑暗的遮蔽,迎向光明。我美麗的天使,你可願意屬於我?
記憶像海浪般一波波湧向他的心田,那曾經封閉的門一旦被打開,就再也關不上,漸漸的,越來越清晰。
他想起來了!他想起自己是怎麼掉下樓梯,也想起那個夜晚,那本該是個綺麗的夜,卻沒想到會如此收場。看著身旁恬靜溫婉的夢穎,丁拓不覺有些猶豫,該不該告訴她自己已經恢復記憶的事?
在他難以做下決定時,腦海中倏地又出現一場景,當她在看見映雪和自己曖昧不明的擁抱時,她竟是這般的委屈退讓,既不憤怒也不嫉妒?小夢,在你心中,你是怎麼看我的?你到底愛不愛我?
「我們十年來都是一對情人,是不是?」丁拓決定暫時隱瞞自己已恢復記憶的事。
這個試探性的問題,竟教杜夢穎刷白了臉。他現在只是一個病人,他失去了記憶,雖然知道自己是誰,卻忘記了十年的光陰,十年的記憶!她該說實話嗎?該告訴他自己曾經結過婚又離婚的事實,還是就這麼將錯就錯?
「我……我們……」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小夢?」他還等著她的答案,眼中光芒一閃而逝。
杜夢穎抬起頭望著他期待的臉,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於是踮起腳尖,湊上自己的唇,輕輕吻了吻他。
丁拓低歎一聲,攬住她的腰,細緻又纏綿地吻她,同時抱起她纖弱的身子躺在書桌上,順勢壓住她,難分難捨地溫存起來。
突地,書房的門被打開了。
「哥,媽媽從美國打電話……」丁蓉的話語戛然而止,乍見兩人凌亂的衣衫,飽含情慾的臉龐以及糾纏的身軀,她知道自己撞見了什麼,當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出去,嘴裡還不忘道歉。
「該死!」丁拓懊惱地放開杜夢穎,花了幾秒鐘撫平激昂的身心,才開口:「媽媽在哪支電話上?」
「客廳那支。」
「我知道了。」丁拓站起身走到自己的臥室去接電話。
杜夢穎慌亂地整理著衣衫,卻突然想起,他怎麼知道客廳的電話在臥房有分機?難道他已經恢復記憶?不,不會的,看他的眼神、他的行為,都不像已經恢復記憶的樣子,是自己太多心了吧!
而丁蓉則在丁拓走後跟著進入書房,並且順手將門關上。「小夢,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一抹紅暈淡淡地浮上杜夢穎姣好的臉上,顯然被人撞見她與丁拓親熱的尷尬依然未去。
丁蓉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輕笑起來。「你還是這麼怕羞,別介意,這種事在美國司空見慣,連大馬路上都可以見到的,不過我並不是要跟你談這個。」
「那你想談什麼?阿拓嗎?」
「不愧是小夢,竟然可以猜出我在想什麼。我想問你,你愛不愛我大哥?」
杜夢穎美麗的眼睛頓時蒙上一團霧氣,望向窗外藍藍的天空,她的聲音輕到幾不可聞,「你是除了阿拓以外最瞭解我的人,又何必多問呢?」
瞭解?是啊!她是瞭解她,但是她所瞭解的是八年前的杜夢穎,從知道她背叛了大哥嫁給別人那一刻起,她所熟悉的那個小夢就已經消失不見了。更何況,已經事隔八年,她怎會知道她還愛不愛大哥。
「如果你不愛他,請你現在就離開他,免得又讓他再一次地受到傷害。他對你的感情很深,所以你根本無法想像當年在得知你結婚的消息後,他那段日子是怎麼度過的。先是終日喝得醉醺醺,喊著要跳金門大橋;然後又像個工作狂般沒日沒夜地讓自己忙碌著,弄到胃潰瘍入院,到現在他這胃潰瘍的毛病還是沒有好。小夢,如今他什麼都忘了,卻還記得你,所以不管你這些年來發生過什麼事,我只希望你善待我哥哥,別再傷害他;不然,就請你立刻離開他!」
你怎麼知道受傷的只有他一人呢?杜夢穎幽幽地站起身,心中默默說著,但她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他才會變成這樣,等我把事情處理完,我就會離開,永遠不會出現在他面前。」
「你好殘忍,竟然想在他最需要你的時候離開他?」丁蓉冷眼看著夢穎,她並不是真的要她離開,而是要知道她是否真的愛著哥哥,是否以後不會再傷害他。
「我不會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至少,會等到他恢復記憶。」杜夢穎覺得自己再不走,只怕淚水就要當場決堤。
她捂著嘴匆匆奔出書房,直接奔下樓梯,淚水在瞬間迷濛了視線,她找了個沒有人看得見的隱密大樹旁,緊緊咬著自己的手,無聲地任由熱淚奔流。
她也想愛他,也想像以前一樣依偎在他懷中撒嬌,接受他的愛寵;但是她能嗎?如今的自己不但不再是那個天真活潑的小夢,更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因為她怕,
她已經毀了一個羅志寧,她能再毀了丁拓嗎?對於羅志寧,她有愧疚、有怨恨;但對於丁拓,卻是全然的愛意,正因為這樣,她更要離開他!
她過於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以至於完全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直到一個聲音在她身旁響起驚醒了她。
「想什麼事想得這麼入神?」
她猛地回過頭,祁暮雲關懷的臉出現在眼前。
他含笑地遞過手帕給她,「好好的,怎麼哭了?」
「沒事,謝謝你!」
「他給你氣受嗎?不可能,他什麼都不記得,沒理由氣你。我想一定是小蓉,對不對?她怪你害她哥哥受傷?」
祁暮雲敏銳的觀察力讓杜夢穎不覺有些心慌,她急忙否認:「不是的,你別胡亂瞎猜!」
「小夢,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受苦了。」
「你……」這語帶玄機的話,教她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和駱真萍律師是舊識。」祁暮雲毫不掩飾地直言道。
駱真萍?他認識駱真萍?駱真萍三個字宛如一把利刃般刺入杜夢穎心頭,過度的震驚,讓她身軀有些顫抖,「你還知道什麼事?」
「我知道你和羅志寧離婚的經過。」他跨前一步,「我還知道他因過失傷害以及煙毒罪入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27 19:06:06
第六章
「我知道你和羅志寧離婚的經過,而且他是因為過失傷害和煙毒罪入獄的,對不對?」
祁暮雲這句話震得杜夢穎一顆心頓時揪緊,眼前的景物開始天旋地轉。「你怎麼知道?」
「駱律師專打民事官司,我和她是大學同學,彼此常有聯絡,你的案子讓她印象深刻,所以成了婦女婚姻專家的研究案例。不過你放心,他們只用代號和假名,不會暴露真名,沒有人知道是你。」
杜夢穎纖弱的身子陡然地往下滑,若不是祁暮雲眼明手快摟住她,只怕她整個人已經倒在地上。
「他知道嗎?」她淚眼迷濛地問。
祁暮雲知道她指的是丁拓,當下微微一笑,「你父親不是已經告訴他了?」
「我相信爸爸自有分寸,他雖然會告訴阿拓,卻不會全部告訴他。」
祁暮雲聽得心中一震,這話和丁拓的說法相同。那天下午他和丁拓兩人在辦公室一番長談,丁拓也提到,杜元勳雖然說了,但話中似乎有所保留。
「他找過我,希望我能幫他調出當年的檔案,他想瞭解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因為關係到你的私人權益,所以不是我所能答應的;但是我答應他,會找機會問問真萍,只是還沒去進行,他就發生了意外。」
「你們那天在辦公室談那麼久就是為了這個?」
「小夢,別怪他,他也是出於一片愛你的心,他認為如果不先瞭解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你和他之間永遠無法坦誠以對,你們之間永遠有著隔閡;他會不知道該怎麼對你,才不會傷害你,因為你變得太脆弱、太容易受傷害!」
「可是,我怕他知道後,他會怪我、會恨我……」
「小夢,看著我。」祁暮雲無法置信地握住她柔弱的雙肩,「看看我眼裡的你是什麼樣子?你知道你有多美,多令人心疼,多讓人心動嗎?如果不是有映雪和丁拓在的話,我怕我會不由自主地愛上你!」
「暮雲,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小夢,別那麼沒自信,你已經脫離你的前夫,不再受控於他!我知道在經歷過這麼一場惡夢後,你覺得自己已經和以前不一樣,甚至認為自己變得污穢骯髒,但那都只是你自己的想像。事實上,你依然美麗,依然有才氣、有思想;你還是你,是一個獨立的人,沒有必要因為過去而影響未來的日子。」
真不傀是律師!他的話不僅針針見血,而且對杜夢穎的心態瞭如指掌,但縱使如此,她還是搖頭了。
「我知道,可是那實在太難了!我常常會在半夜被惡夢嚇醒,常常夢見自己孤立無援,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能瞭解這種恐慌嗎?」
「小夢,那是因為你認為你自己是軟弱的,其實並不是這樣。這幾年來,你還不是自己一個人照顧著父親,擔負起整個家庭的責任,你倒下去了嗎?如果是真正的弱者早就因為承受不起心靈的壓力而倒下;但是你沒有,你不但站了起來,而且站得比誰都挺!」
祁暮雲這番話教杜夢穎一句話都答不上來,整個人楞在原地。他輕歎口氣摟她入懷,放肆自己擁有這片刻的溫柔,只要一次就好,以後他不會,也沒有這機會了。即使他已經漸漸地控制不了那份想愛她、保護她的衝動,但是他不能,而且一個孫映雪已經夠令他頭大的了,他不想讓自己捲入別人的感情風暴中。
「謝謝你!」
「不客氣,我認識一位心理醫生,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去看看,也許有些話實在不想對人說,但不說出來憋在心裡又會不舒服,那就對心理醫生說好了。」他放開了她。
「嗯!」杜夢穎點點頭,既不接受也沒有反對他的建議。「答應我,先別告訴他,好不好?」
「他遲早會知道的!」
「我知道,但我希望能夠由我親自來告訴他。」
「我也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別輕易離開他。」祁暮雲仰起頭卻望見陽台上那挺拔的人影,不知他在那裡佇立多久了。
「為什麼?」順著他的眼光看去,杜夢穎也看見丁拓那瘦長的身子正站在陽台上往下看著他們。
「你沒親眼看見,但我可不想再看見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簡直像個瘋子的模樣。那段日子裡,他連作夢也喊著小夢,所以我第一次看見他陪著你到地方法院時,才會那麼驚訝。」
杜夢穎一言不發地低下頭,淚水在不知不覺中又湧上來。阿拓,你好傻,為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呢?她的心隱隱抽痛著,有一種想要立刻撲入他懷中的衝動,但是她沒有,任憑這股衝動來了又去。
祁暮雲雙手抱胸,盯住她猶豫、彷徨,泫然欲泣的模樣,心想:「如果她有映雪的一半堅強,而映雪有她一半溫柔就好了!」突地,看到夢穎正看著自己,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中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你和孫秘書是舊識嗎?」擦擦淚,杜夢穎問道。
提起那個他又愛又氣的女人,一抹古怪的笑浮上他嘴角。「我十年前就認識她,她是一個聰明又事業心旺盛的女人,做起事情來樣樣不輸給男人;這樣的個性令人激賞,有時候也讓人吃不消,所以我和她見了面不是吵架鬥嘴,就是上床做愛。別人都很奇怪我們的相處方式,我和她倒是很習慣,直到丁拓和你的出現。」他轉向杜夢穎,「小夢,你知道她為什麼嫉妒你,對你有敵意嗎?」
杜夢穎搖頭,老實說,祁暮雲的坦白還真讓人意外。
「因為丁拓愛你,而我也快愛上你了。」
「不對,你這麼說不公平!她是個好女人,值得你全心全意對待、疼愛的好女人。況且一個女人有工作能力、有才華、經濟獨立,並不意味不需要人呵護疼愛。男人總是容易注意到弱者,卻忽略女人的強勢有時只是一種偽裝,你不要被孫秘書堅強的外表給騙了。」
祁暮雲瞇起眼睛,心裡讚歎著她對映雪的心態竟是如此瞭解,自己怎麼沒有早點發現呢?
***************
經過了幾天的考慮,杜夢穎決定接受祁暮雲的建議,去找這位韓姓的心理醫生,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徹底走出過去的陰霾,她和丁拓將永遠沒有未來可言;即使有,也是將兩人放置在隨時會爆炸的危險邊緣上。她不願如此,更不願再傷害他!
一次、兩次的治療或許看不出什麼成效,但是一兩個月下來,杜夢穎知道自己不一樣了!她感覺到長久以來的抑鬱、壓力,正一點一點地掏出,心情也逐漸輕鬆起來,整個人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雖然很緩慢,但她知道那是內心深處的真實感受,而這轉變也連帶影響了丁拓。
對杜夢穎而言,丁拓依然是個病人,他仍舊喪失了十年的記憶,所以她總是很盡責地幫助他、提醒他,不論是在公司或是在家裡,當然這增加了兩人相處的機會,也引起更多旁人非議的眼光;只是一個未娶,一個單身,他人縱有千種議論,也只能在背後說說罷了!
這天,杜夢穎和丁拓陪著客戶到新竹視察工廠後,兩人一同駕車返回汐止,但是在途中,丁拓突然改變心意,決定不回公司而直接回深坑的家。對這決定,杜夢穎感到非常奇怪,這實在不像現在的丁拓,反而有點像還未失去記憶時那個瀟灑、率性的丁拓;她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恢復記憶,卻不願讓自己知道?
「為什麼?現在才下午三點多,回公司還可以處理一些事。」步下車子的杜夢穎忍不住抱怨著。
「我想和你獨處。」剛停好車的丁拓偏過頭看著她。「最近你看起來好像有點不一樣。」
「你感覺到了?」
「嗯!能告訴我原因嗎?」丁拓拉過她,讓兩人一起靠著車子而立。
應該現在告訴他嗎?不,還是等治療告一段落,自己也真正準備好了,再告訴他。「我在進行一件事,不過現在不能告訴你。」
她那神秘兮兮的模樣,教丁拓不由得皺緊雙眉,腦海中浮現自己出院那天,在陽台上所看見的那一幕,暮雲怎麼為她拭淚,怎麼摟著她輕聲安慰的情景。他不願意去揣測這件事情背後的原因與可能性,寧可告訴自己那只是偶然,暮雲只是偶然遇見正在哭泣的她,基於朋友的立場給予安慰。但近來她的轉變,卻教丁拓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動搖了。她臉上時常洋溢的溫柔笑意,雙頰所染有的紅暈,眼神流轉的羞澀嬌美,在在提醒著他,這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才會出現的徵兆,莫非她和暮雲……
不,不會的,他相信暮雲,相信他不會背叛自己,但是他該相信小夢嗎?這個他深愛的女人曾經背叛過他一次,這次他會不會又重蹈覆轍呢?他懷疑著,不安地想著。
「什麼事這麼神秘?」他告訴自己要不動聲色,不能讓她知道自己的懷疑,說不定他的猜測是錯的。
「有關我們兩個人的事,可是現在不能說,以後再說好不好?」她低聲輕語,將頭埋入他寬闊溫暖的胸膛。
果真是關於他們兩個人的事!看來自己的懷疑並沒有錯。丁拓的眼神漸漸冷了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是眼睜睜地看著她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還是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來挽回她?
他不知道,現在他只想愛她,只想用身體傾訴;她是屬於他的!於是他一手圈緊她,一手打開車門,讓兩人跌入柔軟舒適的汽車後座,四片灼熱的唇驟然接觸,便引發了不可收拾的慾海浮沉。他急切地解除兩人身上的衣物障礙,狂烈又放肆地佔有她,彷彿經由這樣,他才能真正感覺她是屬於他的。
從午後到黃昏,從黃昏到黑夜降臨,從汽車後座到臥房,在一次次的兩情繾綣中,傾訴著對彼此的愛意。
昏暗的臥室,除了窗外射入的淡淡月光外,幾乎不見一物,但是這對依偎在心上人懷中熟睡的兩人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突然,不知名的原因讓杜夢穎醒了過來。
「阿拓,現在幾點?」
丁拓不情不願地開了床頭燈看看時間,「七點。」
「糟糕,我晚上還有事。」一聽到七點,杜夢穎慌慌張張地欲爬下床。
「什麼事?」丁拓蹙起眉頭,雙手依然緊緊摟住她的腰,不願就這麼放她離去。
「我和暮……」原本已經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她想,還是不要告訴他,免得橫生誤會,反正一起吃飯的,又不只她和暮雲兩人。於是她轉口說:「我約了一位好幾年沒見面的朋友晚上七點半吃飯,現在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丁拓面無表情地鬆開手,任由她進入浴室穿衣打扮,他不想猜測,但心中仍不免懷疑那個要和她一起吃飯的「朋友」該不會是祁暮雲吧?
杜夢穎匆匆忙忙跑下樓,臨出門前,丁拓站在樓梯口喊道:「小夢,開我的車去,反正你現在坐出租車也來不及了,不如開車去。」
「那你明天上班怎麼辦?」
「你忘了我車庫有兩輛車?」
「不,我抄快捷方式下去搭出租車好了,這樣比較省事。」
等她走後,丁拓也跟著換衣服準備出門,就在他正要出門時,電話響了。
「丁拓,我猜杜夢穎今晚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吧?想不想知道今晚和她一起吃飯的人是誰?」打電話來的是孫映雪,她連招呼都懶得打,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
「誰?」丁拓不由得屏住呼吸。
「你的好朋友,名大律師祁暮雲。」
「你怎麼知道?」丁拓啞著嗓子問,沒想到自己的猜測竟然成真。
「暮雲的隨身行事歷忘在我這裡,我看到他上面是這樣寫的,難道你不想跟過去看看?」
「我相信小夢。」他心口不一地說著。
「你相信杜夢穎,但我可不相信,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暮雲在女人這方面的紀錄。」
這句話狠狠擊中丁拓心中最脆弱的地方,那原本就不甚牢固的信心崩潰了,但他還是頑固地說:「我忘了!」
「你這句話只能騙別人,卻瞞不過我,你早就恢復記憶了。」
丁拓默然了,他沒有辦法否認這個事實,看來自己的偽裝很失敗。「他們在哪裡吃飯?」
「沙露維雅,我現在正準備過去。」
「好,你先去,我隨後趕到。」
掛上電話,丁拓整個人靠在牆壁上不斷喘著氣,老天,他所愛的女人才剛下了他的床,就直奔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該怎麼辦?為什麼歷史又要重演?難道自己真的不該愛她?
匆匆拿起鑰匙,他倒車準備離開,丁蓉在這時候回來。「哥,你要出去啊?」
車內的丁拓臉色凝重,一言不發地激活引擎。
丁蓉眼見他神色有異,當下連想都不想便打開車門坐進去,「你去哪裡?我跟你一起去。」
丁拓依然沒有反應,他眼睛抬也下抬一下,就猛踩油門驅車下山。一路上,飛快的車速讓丁蓉懷疑自己的骨頭是不是快散掉了,她一面扣緊安全帶,一面觀察著丁拓冷然卻隱隱洩漏出一絲怒意的表情;這種表情她曾見過,八年前,當他得知小夢嫁給羅志寧時,正是這種表情。難道,小夢……
不,不會的,你不是答應我不再傷哥哥的心?一路上,丁蓉一顆心忐忑不安地跳著,直到車子靠近「沙露維雅」時,她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但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丁蓉才剛吁了口氣,前方紅磚道上赫然出現好一段時日沒見到的孫映雪!只見孫映雪對著他們招招手,不多久,丁拓將車子停下來,讓她上車。
一上車,孫映雪遞給丁拓一張已經泛黃的報紙。「你看!」
丁拓接過報紙低頭一看,那原本就蹙著的眉頭這下更舒展不開了。
那是一張民國八十年三月份的舊報紙,上頭一則社會新聞的標題是「兩女爭奪一夫,原配慘遭砍傷」,大意是說男子羅志寧不堪大小老婆長期爭吵不休,竟欲持刀自裁,不料誤傷原配,原配憤而提出告訴。
報紙緩緩從丁拓手中滑落,原本漠然的眼睛多出一絲說不出的痛楚,他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知覺也慢慢消逝。原來這就是她身上那道傷痕的由來,難怪她不肯說,難怪杜伯伯所說的話有所隱瞞;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女兒依然愛著羅志寧,雖然他有外遇,雖然他對她動粗,但她的心裡卻還是愛著那個人。
小夢,你為什麼騙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事實真相?為什麼不肯坦承那七百萬就是拿來幫助羅志寧的?
一種難聽至極的苦笑,從他的喉嚨深處發出,這情況讓孫映雪和丁蓉都嚇了一跳。
「丁拓,你怎麼啦?」
「哥,你不要嚇我!」看過報導的內容,丁蓉不放心地抓住丁拓的手,生怕他會有什麼意外。
但是沒有,丁拓出奇的冷靜。「他們來了嗎?」
「來了,就坐在靠窗的第一桌。」孫映雪指著「沙露維雅」的玻璃窗。
從他們所在的位置看過去,只見杜夢穎和祁暮雲兩人面對面而坐,低聲交談著,祁暮雲不知道說了什麼,引得杜夢穎連連抿嘴輕笑;那愉悅輕鬆的神情,是丁拓和她在一起時所沒有看過的,而祁暮雲說話時的款款深情,更是他們沒有見過的。
「太過分了!映雪,暮雲不是你的男朋友嗎?他怎麼可以……」
「他已經這樣做了!」孫映雪淒然回道,凝視著祁暮雲對杜夢穎說話的溫柔神情,那是他和自己相處時從沒有過的,她的心已在不知不覺中碎裂一地。
「我們回去吧!」丁拓眼睛直視著前方說。
「哥,你就這樣回去?」
「丁拓,你有君子的雅量我可沒有,既然來了,當然得下車打聲招呼。」收拾起滿臉淒然的神色,孫映雪又恢復到那個女強人模樣。
她打開車門下了車,丁蓉見狀也跟著一起下去;沈默許久的丁拓想了想,終於也跟著下車。
三個人接踵進入餐廳,直接走向毫不知情的祁暮雲和杜夢穎,當雙方眼神交會時,古怪又充滿火藥味的氣氛頓時瀰漫在「沙露維雅」內。
「不請我坐下?」孫映雪踱步上前,向詫異的兩人打招呼。
看見孫映雪出現,已經夠讓杜夢穎驚訝了,但是真正讓她無法相信的,是隨後而至的丁拓和丁蓉。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孫映雪滿眼風暴,冷冷盯著杜夢穎,艷麗的臉上有著嫉妒、心痛與憤怒,然後,一切發生得很快。瞧出不對勁的祁暮雲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孫映雪那個巴掌結結實實地甩在杜夢穎白晰的臉上。
清脆的聲音響起,震碎了夜晚的寧靜與快樂。
「你……」杜夢穎錯愕地瞪視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映雪,你怎麼可以打人?」祁暮雲連忙站起身擋在兩人之間。
而丁拓則是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彷彿他根本就不認識杜夢穎這個人似的。
「我打她已經算客氣了,我還想告她呢!」孫映雪拿出左手一直拎著的報紙丟向杜夢穎。「你看這是什麼?」
報紙丟到一半便讓祁暮雲接住,他瞄了一眼,三兩下便將報紙撕得粉碎。「映雪,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不要胡鬧。」
「我胡鬧?哼!我打她你心疼了是不是?你為什麼不問我會不會傷心,會不會難過?」她繼續咄咄逼人的轉向杜夢穎。「杜夢穎,當年你的丈夫被別的女人搶走,所以今天你就來搶別人的男人?你到底要不要臉?」
「不要說了!」絕望的淚水霎時盈滿眼眶,緩緩地滑落雙頰,杜夢穎望著一旁沉默不語,靜靜看著一切發生的丁拓,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碎成一片一片,他眼裡的冷淡、無情,教她感到痛心。她想起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言行舉止根本就不像個失憶的病人,太清晰、太理智了!怪只怪自己沉醉在對他的愛戀中,竟然沒有聯想到他早恢復記憶,卻不肯告訴她的可能。
「你……你早恢復記憶了,是不是?」她顫抖著身子,若不是祁暮雲扶著她,只怕她早滑到地上去了。
丁拓沒有回答,相反的,他轉過身靜靜走出餐廳,這沉默正說明了一切。
「丁拓,你告訴我,你相不相信我?」杜夢穎忍不住追了上去,她可以不在乎全世界,卻不能不在乎他。
「你已經粉碎了我對你的信任。」他背對著她低啞地說道,生怕自己一回頭,會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想擁她入懷,拭去她滿臉的淚水。
「我……」話在她嘴裡悶了老半天,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我懂了!」
說完,杜夢穎不顧眾人好奇的眼光,連皮包、外套也沒有拿,便奪門而出,不料在門口撞上一個正要進門的人。
「小夢,你怎麼啦?」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真萍,快替我攔住她。」遠處的祁暮雲一眼瞧見駱真萍進門,急忙呼喚她攔住已經往外衝的杜夢穎。
紅磚道路上,杜夢穎沒命地跑著,彷彿身後有猙獰的魔鬼在追趕似的,高跟鞋絆倒了她的腳步,讓她一個踉蹌整個人撲倒在地,膝蓋、手肘多處擦傷,但心已碎的杜夢穎對此根本不在乎;她索性脫掉鞋子赤腳繼續跑,路上的尖銳石頭刺傷她的腳,她依然毫無知覺地跑著,直到自己累了,胸口疼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才慢慢地放緩腳步。
「小夢,等等我!」駱真萍此刻真恨自己不是跑百米的好手,也沒有飛毛腿的本事,一直無法追上夢穎,幸好她停了下來,否則再跑下去,她只怕要投降了。
杜夢穎無神地回過頭,木然地看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駱真萍,臉上滿是污泥、血漬與淚水。
「小夢,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駱真萍心疼地拿出面紙為她擦拭著,「暮雲告訴我,你最近很不錯,我正替你高興呢!沒想到……」
杜夢穎沒有回答她的話,她神情癡呆地繼續往前走,但是過度的傷心,加上剛剛一段奔跑,已讓她的步伐有些顛簸不穩,駱真萍連忙攔住她。
「我的車剛好停在這附近,我們先上車再說。」不等她反應駱真萍便拉著她往巷子裡走去,硬是將她塞入自己的車子裡,點亮小燈後,她細心檢查著她的傷口。
突地,杜夢穎抓住她的手,「駱律師,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走出過去,重新開始,為什麼他不肯相信我?」
駱真萍無言了!她不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什麼事,但從餐廳一片混亂的情形以及現在夢穎這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來判斷,她知道這個小女人又受到了委屈。
輕拍著夢穎,駱真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讓她盡情地哭著。
久久之後,杜夢穎慢慢止住淚水,哽咽地說:「可以麻煩你送我回家嗎?對不起,我現在身上什麼也沒有……」
「傻瓜,要你上車就是要送你回家。」
激活車子,一路上駱真萍什麼都沒有問,不是她不關心夢穎,而是她知道,在這當頭詢問只會加深夢穎的痛苦。
車子在巷子口停下,臨下車前,駱真萍握住夢穎的手。「答應我,好好洗個澡、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改天我請你吃飯。」
對於這個當年找上她打離婚官司的小女人,駱真萍心中一直有種無法割捨的牽掛,雖然知道這樣做不對,但她還是忍不住想關心她。
杜夢穎點點頭,算是應允了她的邀請。
走進庭院,她連忙整整自己的服裝,不希望父親看到自己的狼狽像,更不想讓他老人家操心。就在她要上二樓時,隔壁鄰居的王太太喊住了她。
「杜老師,你可回來了!」
「王太太,有什麼事嗎?」
「我們找了你一整天,打電話去公司說你沒回公司,下班時間到了又不見你的人影,真是急死我們了!」
「王太太,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我爸爸他……」一股不祥的預感猛地襲上心頭,難道爸爸的病又……不!不會的,爸爸不會有事的。
「你父親下午上課上到一半,突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我們幾個人叫了救護車送他去醫院,可是……」
「可是什麼?」杜夢穎不自覺地抓緊樓梯的扶手。
「醫生急救了一小時,雖然你父親曾經恢復心跳,但過沒多久就不行了。」
爸爸……爸爸他……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就這麼丟下她一個人離開的,不會的……
杜夢穎不停喃喃念著,然後眼前一黑,暈倒在樓梯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27 19:06:35
第七章
祁暮雲幾乎想殺人了!
他眼睛泛紅,臉上的神情是不尋常的冷靜,他沉聲說:「你這是幹什麼?抓奸嗎?現在搞成這樣你滿意了嗎?」
相識這麼久,除了出庭辯護外,孫映雪根本就沒有看過祁暮雲這種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表情。那玩世不恭,周旋在女人堆裡的風流倜儻,早已不見蹤影,剩下的只是令人忍不住打顫的冷。她頓時聯想到自己可能犯了錯誤,但擺在眼前的事實,讓她硬著頭皮說:「你心疼了?是她不該……」
祁暮雲抬起頭望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點煙抽著。「剛剛那個是參加今晚飯局的第三人,她是六年前幫小夢打離婚官司的律師駱真萍,也是我的大學同學。」
在場所有人包括丁拓、丁蓉和孫映雪在內,聽到駱真萍這個名字後,都臉色慘白的楞住了。因為「駱真萍」這三個字在律師界是赫赫有名的,她向來以處理婦女婚姻問題著稱於法界,特別是前兩個月所發生的一件殺夫案,那名當事婦女的律師就是駱真萍!
祁暮雲從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件遞給孫映雪。「這是婦女協會針對婚姻暴力所做的研究,當中一個個案,你可以看看。」接著,他又從自己的西裝口袋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絨盒,「我本來打算處理完小夢的事,就要向你求婚的,現在大概沒有必要了!」
「暮雲!」孫映雪捧著文件的手不自覺地發抖,她喊住就要轉身離去的祁暮雲,試圖挽回什麼。「不能怪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們是……」
「是,我是喜歡小夢,但是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她,而且心甘情願地幫她嗎?因為她純真、善解人意,但卻善良到自己傷害自己,她讓我想到以前那個美麗、活潑、倔強卻不知保護自己的你;只是現在,你已經變了,變得渾身帶刺,變得會恣意去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暮雲,你別走!」孫映雪低喊。
祁暮雲默默拿起杜夢穎留下來的外套以及皮包遞給丁拓,丁拓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因著他剛才的一番話而出現一絲激動。「暮雲,你說今晚應該有三個人……」
祁暮雲風馬牛不相及地回道:「也許我不該多管閒事勸小夢去看心理醫生,但是天殺的,她竟然因為愛你而接受我的蠢建議,希望能徹底解開心中的結,和你坦誠真心相待。」他盯著丁拓,「駱真萍是婦女協會的專屬律師,她一直很關心小夢,希望小夢能提供自己的經驗給那些遭受婚姻暴力、卻無力抵抗的女人做見證,鼓勵她們走出婚姻暴力。」
「暮雲,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丁拓沙啞地說道。
「你不是失去記憶,忘了這一切了嗎?就算我告訴你,又能如何?」
祁暮雲的話堵得丁拓啞口無言,沒想到當初的猶豫竟然造成今天無法收拾的後果,他該怎麼彌補小夢一再受傷的脆弱心靈呢?
「她是個善良卻愚蠢的女人,尤其愚蠢的是不該那麼死心塌地的愛著你。我不知道過去你們之間發生什麼問題,讓她選擇了另一個男人,但是從你今天的無情和武斷來看,你根本沒有資格愛她。」
這番話狠狠地擊中丁拓的心,他怎麼樣都沒有想到一個旖旎的夜晚,竟會以這種結局收場。想起她離去時的傷心、絕望,丁拓的心整個糾結在一起,沒想到傷害她最深的竟然會是自己?他曾經如此地痛恨羅志寧傷害她,也曾立誓要好好保護她、疼惜她,但卻讓她在大庭廣眾下,接受那莫須有的屈辱!今天,不論任何人犯了什麼錯,都不該遭受這樣的對待,而他卻漠視心愛的女人被賞耳光,老天!怎麼會這樣?
「小夢!」丁拓大喊一聲,跌跌撞撞地奔出餐廳,在紅磚道上尋找著那熟悉的倩影;但除了車水馬龍、霓虹燈閃爍的街景外,何來紅顏蹤影?他跑著、喊著,卻無人響應;悔恨、心痛讓他陡然跪在地上,心裡不住地叫喊著:小夢,你在哪裡?
他抬眼望向川流不息的車潮,目光環視一圈後,突然,一雙被棄置在路旁的女用高跟鞋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奔過去撿起鞋子,一眼便認出那是夢穎的鞋子,因為今天下午是他親手從她腳上脫下來的,他怎會認不出?
小夢,沒了鞋,你怎麼回家呢?他站起身,在茫茫夜色中尋找鞋的主人,無奈伊人芳蹤杏杏,失望之情又再一次湧了上來;小夢,你在哪裡?
這時,嘎的一聲,一輛車子發出緊急剎車聲。
「哥,快上來,我載你去小夢家,說不定她已經回家了。」丁蓉從車子裡探出頭對丁拓說。
手捧著她留下的衣服、皮包和鞋子,丁拓搖頭,「她不會見我的,這次我是真的傷了她的心。」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他仰天長歎,拒絕妹妹的好意。灰濛濛的台北,看不見一顆星星,有人說每個人都有一顆屬於自己的星星,星星上有一個守護天使;只是現在,他親手把那顆星星拋向不知名的黑暗處,而天使,會有找回來的那一天嗎?
***************
杜夢穎已經兩天沒有上班了!
站在杜夢穎的辦公桌旁,望著那收拾得整齊有致的桌面,以及椅背上掛著的薄毛衣外套,丁拓不禁發起楞來,她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怪他的無情,還是一個人躲在沒有人看得見的地方暗自垂淚?
俗語說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曾經有過的經驗,讓丁拓對夢穎又愛又怕,既愛她的溫婉柔順、羞澀熱情,又怕她會像以前一樣背叛自己,讓他再一次跌落萬丈深淵中。所以,那天當他在陽台上看見祁暮雲安慰她,為她拭淚的模樣,頓時點燃了他心中的嫉妒、懷疑之火;縱使擁她在懷中,也擔心害怕,不知何時她又會離他而去。如果他不要懷疑她就好了!
丁拓苦笑著,商場上多年的征戰與昔日情場的挫敗,早已把他曾有的赤子之心磨得蕩然無存。他懷疑、猜忌人性,終日在爾虜我詐、勾心鬥角的商場中打滾,那個為愛癡狂的男人早就死了!也因為這樣,他當初才會開下那樣的無情條件,要心愛的女人接受;這樣,他不僅能讓她成為他的工作夥伴,更可以將她留在自己身邊,可他卻從沒想過這樣做會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
小夢,為什麼你當初要接受我的條件呢?你該知道我這麼做多少帶著點報復,而你卻無怨無悔地接受了。即使我沒有給你任何承諾,你還是接受了!在你積極為了走出過去,所做的種種努力下,我又做了什麼?除了懷疑、傷害外,就是不信任!
小夢!你會不會原諒我,會不會再回來我身邊?
丁拓想得入神了,以致敲門聲響起,他仍不自覺;直到一份報告和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出現在他面前,他才從自己的世界中回過神。孫映雪把咖啡往前遞,從不喝咖啡的丁拓略略遲疑一下,終於還是接過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汁液順著喉嚨滑入,那滋味就像他現在的心情。
孫映雪不發一語地站著,等他喝完咖啡後才開口說道:「我已經看過了,你要看嗎?」
那是祁暮雲在「沙露維雅」丟給她的研究報告,在看完之後,她心裡除了後悔還是後悔,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我要等她願意告訴我的時候,親口對我說,如果她還肯對我說的話。」他輕輕搖頭拒絕,神情卻是堅定的。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胡亂猜測,瞎鬧一通的話,你和她也不會……」孫映雪蒼白著臉,眼底有著無限後悔。
「不是你的錯,錯的人是我,我不該懷疑她,不該不相信她,但是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丁拓嘴角牽動著一絲勉強的微笑,透露他心中的掙扎。
「你知道嗎?其實我真的很嫉妒她,我嫉妒她能在短短時間內擄獲你和暮雲的心,更嫉妒她在工作上的表現,雖然我知道你找她來是為了減輕我的工作負擔,純粹是出於一片好意,但不知為何,我就是沒有接受她的雅量。尤其是看到你和她出雙入對,一起出差、一起吃飯,那有說有笑的模樣,實在讓人受不了。」說話的同時,她眼裡彷彿還閃著嫉妒的光芒。
丁拓瞇起眼睛,一言不發地聽著映雪吐露心聲。他不是不知道映雪對他的好感,也知道她在與暮雲的感情遇到挫折時轉而向自己尋求安慰,可是他不能愛她,也沒有辦法接受她。一來,她是好朋友的女朋友,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奪人所愛;二來,他的心早在五歲那年就給了一個叫小夢的天使,雖然這些年來她結婚又離婚,卻絲毫不影響他對她的感情。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接受映雪。
「映雪,對不起,如果我曾明白表示立場,也許就不會造成你今天這種兩難的局面。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我安排小夢到公司當我的特別助理,其實是有私心的。」
「私心?」
「對,我希望能把她留在身邊,日夜都能看到她,說明白些,我要她完全屬於我!」
聽了丁拓這番露骨的話,孫映雪才恍然大悟,原來他並不是為她,原來從頭到尾就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胡思亂想。「你真的這麼愛她?」
「我這輩子,可以說是為她而活,因她而有意義。告訴你也無妨,我和小夢是青梅竹馬,從小我就認定她是我的新娘。」
「我以為……我一直以為……」
「你以為小夢是我這幾個月才認識的,是不是?對不起,這又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讓你知道。小夢的父親和我父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們一起從軍殺敵,一起撤退來台,又一起在台灣娶妻生子;後來兩人還合夥做生意、開公司,那家公司就是元茂電子的前身。五歲那年,我第一次遇見小夢,那時她才出生沒多久,圓圓滾滾,好安靜、好可愛,簡直像個小天使,從那時起我就決定要一輩子保護她、愛她:直到現在,都沒有改變過這個想法。」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讓她嫁給別人?」
丁拓搖頭,「不知道!我一直以為她會是我的新娘,沒想到造化弄人。二十五歲時,小夢在她滿二十歲生日那天,把自己交給了我;之後,我們像對小夫妻一樣去做環島蜜月旅行。那時雖然年輕、沒錢,卻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沒有這些甜美回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度過那八年沒有她的日子。」
「你為什麼不早早娶她過門?也許今天就沒有這麼多悲劇發生了。」
「我也是這樣想,甚至已經開始做準備,並打算告訴所有人,我們要結婚了!可是天不從人願,我父親和小夢父親合開的公司,因為用人不當而經營不善,幾乎快倒閉;加上兩位老人家又意見不合,以致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斷絕往來。杜伯伯還把手中的股份全賣給我父親,爸爸一氣之下,帶著我們栘民美國,徹底斷了最後一絲牽念。」
他轉向孫映雪,臉上是痛苦、落寞的。「我是在美國知道小夢嫁給羅志寧的消息,那時的我根本無法接受,所以回來找她,想不到卻看見她挺著肚子,挽著羅志寧的手逛街;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苦嗎?我恨,我怨,恨她的薄情,也恨自己的癡心;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嫁給羅志寧,更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離婚。」
「她是因為……」孫映雪本想說出自己所看到的資料,卻想到丁拓並不想透過別人知道杜夢穎,於是又閉上嘴。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說實話,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曾經,我受不了好奇心的驅使去問了杜伯伯,也拜託暮雲幫我調查,因為她既是經過法院判決離婚,一定會有判決報告,有資料留存。現在我很後悔,為什麼當初不聽小夢的話,給她時間,讓她自己準備好再告訴我。」是啊!為什麼不等呢?她曾經是那樣哭著求你的,而你做了什麼?
「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也許我應該親自去向小夢道歉。」因為她,讓一對原本可以重續前緣的佳偶頓時又各分東西,更徹底毀了自己的愛情;如果道歉可以挽回一切,可以讓暮雲原諒她,就算要她向夢穎下跪認錯,她都願意!
「她想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否則即使我去找她,她也會避不見面的;尤其她所受的傷害那麼深。」丁拓長歎一口氣,看著孫映雪憔悴不復亮麗的模樣,幾天前那個強勢的女強人已經不見了,想必她的內心也承受了很大的折磨吧!
「映雪,暮雲呢?」
「不曉得,那天他留下一枚戒指和這份報告後,我就沒再見過他,電話、大哥大,還有事務所、家裡都找不到他,我想這次他真的生氣了。」孫映雪的淚水奪眶而出,但她緊咬著唇阻止自己哭出聲。
丁拓伸出手想安慰她,卻突然心頭一凜,想起那天自己在陽台上看見的情景,會不會就是現在這種狀況?果真如此,自己不是又犯了大錯?
「映雪,別傷心,我想暮雲只是一時氣憤,他不會真的不理你,畢竟你們在一起那麼久了。」
「不,他的個性我很清楚,這次真的沒有挽回的機會了。丁拓,別管我,如果你還想要這段感情的話,我勸你快去找小夢,她現在是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你不希望暮雲真的趁虛而入吧?」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小夢誰都不見,但不見得會拒絕暮雲,萬一暮雲當真對她動了情,那不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等到下班時間一到,立刻驅車趕到夢穎家,不過杜家那二層樓的房子漆黑一片,顯然沒有人在家。丁拓耐心地坐在車內,等候夢穎房間的燈亮起,但他失望了!從黃昏到深夜,二樓的燈一直都沒有亮起,至於一樓的書法教室,那就更別提了。
接近凌晨的時間,丁拓拖著疲憊的身子開車回家,心裡不禁懷疑,小夢和杜伯伯會去哪裡?
***************
第二天下午四點多,丁拓又來到杜家,一樣坐在車內等候。盼望著那熟悉的倩影會出現在窗前、樓梯口,可是他還是失望了。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夜慢慢低垂,路上行人漸漸變少,巷子裡更是靜無人蹤,杜家依然一片漆黑;不僅他想見的人兒芳蹤杳杳,連晚上有書法課的杜元勳也不見人影。丁拓的心開始煩躁起來,難道小夢家裡真的出事了?還是她在心碎之下一走了之?
丁拓焦急地開門下車,正當他腳跨上樓梯準備上樓時,有人喊住了他:「先生,你找杜老師嗎?」
丁拓回過頭,一個約莫五十歲左右的婦人站在他身後。「我看你昨天來等,今天又來,應該是找杜老師的吧?你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你知道小夢去哪裡了嗎?」
「瞧你這樣子,就知道你一定是杜老師的男朋友,她沒有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麼?」
「杜老先生過世了!真是可憐,他們就父女二人相依為命,我們看杜老師也是很孝順的女孩子,沒想到竟然沒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真可憐,那天晚上我告訴她的時候,她當場就昏了過去。」
聽到這話,丁拓一顆心猛地揪緊,呼吸幾乎為之停止,老天!杜伯伯過世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大概有四天了,對了,就是星期一晚上,不對不對,是星期一下午,杜老先生在上課時突然昏倒在地,我們幾個學生、鄰居幫忙叫了救護車,還打電話聯絡杜老師,可是公司裡找不到她的人,下了班也沒回家;等到她晚上回來時,杜老先生早就過世了。」
星期一?那不正是在「沙露維雅」發生事情的那個晚上嗎?怎麼會這麼湊巧?她一個女孩子,如何承受得起這種打擊?
「小夢人呢?」現在他只想知道她到底在哪裡。
「應該在家裡吧!」
「在家裡?可是我等了兩天,都沒有人進出,連燈都沒開,不像有人在家啊!」
「應該在家,可是我也不敢確定,禮拜二她從醫院回來後,我們就沒有看她出來過,所以應該在家才對。她一個女孩子,不會想不開吧?」
這句話加深了丁拓心中的擔憂,他擔心她柔弱的雙肩如何能承受如此沉重的憂傷,卻更害怕她在萬念俱灰的情形下真會想不開;四天了,四天來她是怎麼度過這每一分每一秒的?
他不敢耽擱,直往二樓奔去。
「小夢,開門,我是丁拓,小夢!」他用力按著電鈴,敲打門板,但那沉沉的門後面,依然沒有任何聲響,丁拓不死心地繼續按鈴。「小夢,小夢!」
「老天爺,該不會出事了吧?」那位太太瞪大眼睛,憂心忡忡地說,同時身子不覺地往後退,不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小夢!」
該死,沒有任何響應!看樣子,得找人來開鎖了。開鎖?對了,她的皮包不是在自己車上嗎?皮包裡一定有鑰匙。
丁拓急急忙忙到車子裡取出杜夢穎的皮包,果不其然,皮包裡不但有鑰匙,連他給她的一串鑰匙都在裡面。他慌亂地用每一把鑰匙試著,終於,門開了,迎面而來是滿室的漆黑。摸索了老半天,當他找到電燈開關打開燈時,已是滿頭大汗;可是在看到屋裡的狀況後,卻讓他幾乎快掉下淚來。
「小夢!」
杜夢穎縮在沙發的一個角落裡,雙手抱膝,一動也不動地發著呆,她的長髮披在臉上,根本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衣服,仍是那天下午她身上穿的那一套;而她的手肘膝蓋上,有著已經開始化膿的傷口,顯然她這姿勢已經維持好一陣子了。
「小夢!」丁拓蹲在她面前,低聲呼喚著。「小夢,我是阿拓,小夢!」
對於丁拓的連聲呼喚,杜夢穎絲毫不為所動,她就像一尊石像般一動也不動。丁拓見狀,忍不住用手托起她的臉面對自己,當披散的長髮撥開時,那憔悴消瘦得幾乎不成形的面容,讓他心疼極了:輕輕擁她入懷,他悲不可抑的流下眼淚,一顆顆的淚滴落在夢穎臉上。
是他的錯!如果那天下午他不是那麼自私地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如果他們依照原訂計畫回到公司,說不定她還可以見到杜伯伯最後一面;如果不是自己那多疑的嫉妒心作祟,或許就不會有這些事情發生,更不會任由她在眾人面前受辱,心碎的離去,又獨自一人面對杜伯伯突然亡故的打擊。
「小夢,對不起,對不起!」再多的對不起,都無法減輕他內心的愧疚,更無法挽回已經造成的事實,他該怎麼做才能彌補這已鑄成的錯?
他靜靜摟著心愛的女人,激動的情緒,久久之後依然無法平復。可是丁拓知道,不能任由自己情緒如此氾濫下去,他必須振作起來幫她料理杜伯伯的後事,而且也不能繼續任她這麼消沉下去,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夠多了。從現在起,那些痛苦就讓他來承擔吧!
「小夢,我先幫你洗澡、換衣服,好不好?」
他寧可她罵他、打他,甚至恨他都可以,就是不要面對這樣一個癡呆、沒有任何反應的小夢。丁拓心痛到連呼吸都略顯困難,雖然如此,他還是得把事情做完。
於是他先到浴室放熱水,再抱起杜夢穎走進浴室裡,輕柔地脫去兩人的衣物,細心用水打濕身體後再為她抹上肥皂,當清潔的工作完成,準備用熱水沖洗掉肥皂泡沫時,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的夢穎突然出聲了--
「好痛!」
「小夢,你醒了?」丁拓又驚又喜,托起她的臉仔細的看著。「我是阿拓,你還記得我嗎?」
「阿拓?」眼前的丁拓頭髮已經全濕,熱水順著兩人相依偎的身子不斷流下,這等親密的模樣實在讓人好不遐思,但丁拓的表情卻嚴肅認真極了!他為什麼會在這裡?自己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痛楚沿著手肘、膝蓋處的傷口慢慢傳導到感覺神經,她怎麼會受傷的?這傷口怎麼會這麼痛?痛到她想流淚,痛到她不確定傷口在哪裡。
「我好痛!」
「你受傷了,一會兒洗完澡我幫你上藥就不痛了。」
丁拓趕忙用熱水沖著彼此的身體,小心地用毛巾擦乾她的身子,再以大毛巾將她裹得好好的,然後在自己身上隨意圍上毛巾,便抱起她走到臥室為她上藥。
望著丁拓為她在傷口上消毒擦藥,杜夢穎覺得奇怪,那痛楚到底來自何處?膝蓋?手肘?還是她的心?是的!任何地方的痛,都比不上心痛,她已經多久沒有這麼樣的心痛了?是當年丁拓搭機赴美時那絕望的眼神讓她心痛,還是父親過世時的心痛?她想起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布,蓋著已經僵硬的軀體,那是她的父親,是早上出門時還笑著對她揮手的父親!
「爸爸,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杜夢穎突然像發狂似地吶喊著、掙扎著,那力道之強勁,讓丁拓險些被推倒在地。
丁拓見情勢不對,極力壓制住她舞動的身子,雙手緊緊扣住她,一面大喊:「小夢,不要這樣,杜伯伯看了你這樣子會擔心的,你要他擔心嗎?」
「是我,都是我,當爸爸在醫院和死神搏鬥時,我在幹什麼?當爸爸呼喚我時,我在幹什麼?阿拓,你知道我有多後悔,多後悔嗎?」
丁拓心疼極了,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又不忍見她眼淚掉個不停,可是這樣的哭鬧,總比呆坐著鬱悶在心底好。於是他只好抱著她,任由她盡情哭著,哭到哽咽,哭到幾乎喘不過氣來。
漸漸地,懷中人兒似乎已沒有那麼激動,他才低聲地說:「小夢,我知道一千萬個對不起都沒有辦法彌補你所受的傷害,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可是給我一個機會,再讓我幫你一次好嗎?」
杜夢穎抬起猶掛著淚水的臉盯住他,胸口因剛才不住的哭泣而起伏不定,雖然沒有說話,但丁拓知道她在聽。
「小夢,嫁給我好下好?」
倏地,杜夢穎瞅著他的眼裡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但那光芒稍縱即逝,又被哀傷所取代;她搖搖頭,表示拒絕。
丁拓並不死心,他溫柔地開口:「聽我說,杜伯伯最不放心的是你,最擔心的就是你的未來,他一定不希望你就這麼一個人獨自過活。我曾經答應過杜伯伯要一輩子照顧你,為了讓他放心,我要履行我的諾言,也是圓一個曾經幻滅的夢想;更是不想讓你一個人繼續自我放逐下去。所以,我要娶妳,要妳做我的妻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27 19:07:11
第八章
杜夢穎睜著一對水靈靈的美目緊緊盯住丁拓,喜悅慢慢淹沒那一片原本已經絕望的心田,她想當丁拓的新娘想多久了?十年?二十年?還是從她有記憶的那天起,就已經決定要當他的新娘?這個夢想曾經那麼真實過,也曾經令她心痛欲絕,如今機會竟在命運之神的安排下重新回到她身上!
他是真心想娶自己?或者只是出於對父親的承諾?還是,他是因為愧疚、同情、可憐自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老天!她不要他的同情、可憐,只希望能得到他的信任、尊重,和他的愛。
「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相信我嗎?」她要確切知道他的答案。
聽了這話,丁拓怔怔地瞅著她,好半晌沒有答話。
他猶疑的態度卻教杜夢穎心痛如絞,已經抬起的頭又低下去。「我就知道你不肯相信我,否則你也不會對我隱瞞你已經恢復記憶的事實。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強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我不要你愧疚,不要你的同情和憐憫,更不要你因為一時的衝動而後悔一輩子。」
丁拓知道她誤會了,急急地說道:「小夢,我沒告訴你我已經恢復記憶,是因為我不想再失去你,而我對你的感情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所以求求你公平些,你不能就這樣拒絕我!」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從五歲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決定要保護你一輩子,而我想娶你為妻的念頭,也不是現在才有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對我公平嗎?我一直以為相愛的兩個人應該要坦誠,可是你沒有!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嫁給羅志寧,更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不知道你究竟是愛我,或者只是在履行我所開出來的條件。每每抱你在懷裡,我都會害怕這只是我的一場春夢;一旦太陽出來時,你又會消失不見;我實在不想再嘗試一次失去你的滋味。」
阿拓,對不起,我知道我對你不公平,可是我怕說出真相你會恨我,會永遠不理我;更怕你會瞧不起我,對不起!杜夢穎在心中吶喊著。
「小夢,看著我。」丁拓又一次托起她的臉面對自己,「我想娶你為妻只因為我愛你,曾經,我很在乎你背叛我的事,甚至有些恨你,但經過這次發生的事情,我終於知道未來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願意告訴我你前一次的婚姻狀況,我很樂意聽;如果不願意,或覺得難以啟齒,我也不勉強,畢竟每一個人都會有一些不願意告訴別人的秘密,即使是親如父母、兄弟、夫妻,也是如此。」
「阿拓!」晶瑩的淚珠一顆顆滑下臉龐,杜夢穎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丁拓從椅背的上衣口袋取出一個絨布盒子,遞給夢穎,「打開來看看!」
杜夢穎滿臉狐疑的打開這個小小的盒子,裡頭是一枚樣式簡單大方的黃金戒指,她認得這戒指,這是十年前他們兩人環島旅行時,他在南部一家銀樓買的。當時他半開玩笑地說要把這戒指套在她手上,作為結婚戒指。
「你還留著這個戒指?」
「當然,這是我要送給妻子的定情戒指,當然得留著。」
丁拓為她戴上戒指,同時低下頭輕啄她的唇。「找個黃道吉日,我們去公證結婚。」
***************
就在各方親朋好友措手不及的情形下,丁拓和杜夢穎到法院辦理公證結婚。
之所以會選擇公證結婚,而且在杜元勳未出殯之前,是因為杜元勳去世前心中最掛意夢穎的婚事,為了能讓他安心,因此在身服喪孝的情形下,選在百日前完婚,也算是完成當初丁拓答應他的承諾。
兩人結婚當天,丁蓉、孫映雪、駱真萍都到場觀禮,而祁暮雲則依然下落不明。
婚禮過後,丁拓和杜夢穎開車載著丁蓉到中正機場搭飛機,臨上機前丁蓉對丁拓說:「放心,我會向媽說明原因的,不過你得答應我會好好照顧小夢。」
丁拓的母親對於沒能幫兒子舉行一個盛大的婚禮感到懊惱不已,但基於對夢穎的疼愛之心,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等媳婦滿孝後再補請了,誰教兒子喜歡,而自己更是從以前就疼夢穎疼得緊,早巴望著兒子娶她過門。
「小夢,對不起,如果我說過什麼傷害你的話,請你原諒,不要掛記在心好嗎?」丁蓉握著夢穎的手真摯地說,對於所發生的事,她一直愧疚在心,幸好他們兩人終於還是在一起,否則她死都不足以謝罪。
杜夢穎輕點了點頭又開口說道:「替我向媽問好,也替我們照顧她老人家。」
丁蓉笑了笑,舉手揮別送行的大哥和大嫂。
***************
一個月後,在丁拓的協助下,杜夢穎辦妥了父親的喪事。她站在父親長眠之處,看著這個莊嚴肅穆的墓園,千頭萬緒頓時湧現。人生的終點最後不過是如此,這是所有人都逃不掉的結局,那麼世間人到底在爭些什麼呢?而自己又在追求什麼?
想到此,剛和羅志寧離婚之初的茫然感又襲上心頭,那種無力與無奈交錯的感覺讓杜夢穎幾乎想要轉身逃掉。這是自己想要的嗎?嫁給丁拓為妻、為他生兒育女,不是她從小的願望嗎?為何此刻她卻一點喜悅、幸福的感覺也沒有?只是有一種全身力氣都被抽離的空洞感?
長長歎了口氣,她又一次對著父親的遺像合掌膜拜,然後轉身和站在不遠處的丁拓一同離去。
車子經過士林時,杜夢穎忽然說:「我想回舊房子去整理整理東西,你先去上班好了。」
丁拓眉頭微微一皺,心裡雖不願意,但還是讓她下了車。
望著她映在照後鏡裡的美好倩影,丁拓一顆心莫名地揪緊,他忽然有股衝動想下車陪她,不過他卻只是盯住照後鏡看,直到她的身影轉進巷子後,才依依不捨地開車子離去。
杜夢穎打開已經有些時日沒有回來的家門,按亮客廳裡的日光燈,落寞感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湧來。她從客廳走向父親的臥房,裡頭的東西部已整理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一些書籍了。
跪坐在地板上,杜夢穎想著父親尚在時的種種情景,想他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想他指著電視裡的連續劇大罵荒謬,想他在廚房揮汗做菜的辛勞:那一點一滴歷歷在目,彷彿還是昨天的事,怎麼現在景物依舊,而人事全非?
她拚命想著父親過世前所說的話、做過的事,可惜腦海裡映現的,竟全是她與丁拓纏綿的眷戀,還有那夜與丁拓決裂的淒楚,父親的身影不知在何時變得那麼淡、那麼遠!她不禁有些恨起自己來,更厭惡自己因對感情過度投入而疏於照顧父親,以至於讓他老人家在走的時候是那麼的孤單。老天,她到底做了什麼?又得到什麼?她得到了丁拓的愛,卻失去最寶貴的親人,這是上天在捉弄她嗎?
疲累感似乎正在腐蝕她的精神與思考能力,她慢慢地閉上眼睛,讓思緒隨著時間飛躍。矇矓中,她看到自己與丁拓手牽著手在澄清湖畔散步,耳畔響起丁拓的話:美麗的天使,你可願屬於我?突然間丁拓不見了,羅志寧的身影閃了進來,他聲聲質問:我把你當作我最珍貴的寶貝,你為什麼要這樣待我?為什麼懷著情人的孩子嫁給我?
他手執皮帶,一下一下地抽在她身上,就在她覺得心也跟著碎了的同時,彷彿又聽到父親老淚縱橫地說:小夢,是爸爸害了你,如果不是爸爸好勝心強,想著什麼另起爐灶,你又哪會嫁給這個惡魔呢?然後是孫映雪的疾言厲色:你丈夫被別的女人搶了,所以你來搶別人的男人嗎?最後是丁拓泠冷的聲音:你已經粉碎我對你的信任了!你已經粉碎我對你的信任……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猛睜開眼,杜夢穎才發現自己仍是孤伶伶一個人跪坐在地上,沒有丁拓,沒有羅志寧,沒有孫映雪,更沒有她最摯愛的父親,什麼都沒有!原來只是一場幻夢!
但那真是一場幻夢嗎?不,那不是幻夢,那是她真實的過去,真實到讓她幾乎以為那是一場夢,一場沒有自我的夢!正因為沒有自我,所以她終日擔心受怕,擔心丈夫的怒氣,害怕丁拓會知道真相而瞧不起自己,更從不肯對最關心自己的父親坦言心情;原來是這樣,原來所有的問題全在自己身上。
霎時,杜夢穎苦笑起來,她的鑽牛角尖、她的善感、她的懦弱,竟在無意間拖累了身旁所有關心她的人,也害得所有愛她的人為她受罪。是時候了,是應該把一切都說出來的時候了。
丁拓說得對,夫妻間應該要坦誠,既然明白兩個人之間的問題所在,為什麼不說出來呢?這些日子以來,獨自一人背負著這樣的秘密過活,實在很痛苦,她不想再瞞下去了。如果丁拓真的愛她,相信他不會因此怪罪自己的;若他真的因此生氣,甚至怪她,那也只能怪對彼此的愛還不夠包容。
杜夢穎站起身子走到自己房間,著手整理自己所留下來的一點東西,因為她打算把房子賣掉,所以必須整理乾淨,幸好先前丁拓曾幫忙搬走了一些衣物書籍,所以現在留在房子裡的東西也不多,將這些雜物打理過後也就差不多了。
就在她以為都已經收拾好之際,眼光突然瞥見置放在牆角的一個小紙箱,她打開來一看,那是一封封署名給丁拓的信;看著這些信,杜夢穎有種想把它們全部燒掉的衝動,但她終究沒有如此做。相反地,她又坐了下來,提筆再寫一封信給丁拓;這封信,就當作告別過去的最後一封信吧!
寫完信之後,杜夢穎長長吁了一口氣,轉身看著這個自己從兒時就一直住著的房子,說沒感情是騙人的,而想到要賣房子總會有些不捨;再怎麼說,這裡有她和父母親的共同回憶,有她和丁拓一起長大的點點滴滴。如今這一切即將隨著房子轉賣而遠去,那段充滿悲歡離合的歲月,從此將會永存在記憶中,即使不想也會永遠記得。
「啊!」沉浸在往事中的杜夢穎幽幽地打開門,卻被站在門外的丁拓給嚇了一跳,不覺輕叫出聲。「你不是回公司了嗎?」
丁拓臉色平靜,眼中卻寫滿真摯的情感。「如果我沒有來,你是不是就會這樣離開?一句話也不留?」
杜夢穎頓時臉色刷白,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沒有說錯吧?」
丁拓一步步走上前,她一步步後退,直到她的背貼靠在牆上,已經沒有路可以退,他才伸出手緊緊抱住她,「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
「阿拓,你怎麼知道……」杜夢穎幾乎快無法呼吸了。
「小傻瓜,你不知道你的臉是藏不住秘密的嗎?下午在墓園裡,我就覺得你怪怪的,到了士林又突然說要下車,我就心裡有數了。小夢,你真的捨得離開我?」
「我……我寫了信要給你,我不會什麼都不留的……」
「我不要看信,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
杜夢穎將臉埋在丁拓寬闊溫暖的胸膛,她知道自己這輩子將永遠無法離開這個男人;即使他知道真相後會怪她、怨她,也無所謂了。因為她是那麼愛他啊!
「好,我告訴你,可是你要先答應我,不能生氣。」
丁拓神情嚴肅地點點頭,拉著妻子在老舊的沙發上坐下來。
「我會嫁給羅志寧,除了曾告訴過你,是為了錢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懷孕了!」
聽到她的話,丁拓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握住她的手也不由得用力起來。「你說什麼?」
「我懷孕了,是你的孩子。」杜夢穎勇敢地抬起頭望著他震驚的表情。
「是……是不是我們吵架的那天?」
他一向認為男人應該善盡保護女人的職責,所以相關安全防護措施他都很小心謹慎;唯一一次例外,就是八年前他們兩個為了彼此父親大吵一架,事後,他帶著怒氣要了她。對於當時自己那近乎強暴的行為,他一直很後悔,卻沒想到那一次種下了他們分手的原因,也把她的命運推向痛苦的深淵。
「別自責,你一直都很小心的保護我,只是沒有人可以逃過上天所安排好的事。當我知道自己懷孕後,心裡又慌張又害怕,想著應該告訴你,可是那時你們全家都搬到美國去,加上我們吵了一架,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剛好,我認識了羅志寧,他說只要我嫁給他,他願意幫助爸爸另創一番事業。我實在不願意看到爸爸終日意志消沉,又怕肚子裡的孩子日漸長大,你又不知去向;萬不得已,我答應了他的要求嫁給他。」
「他知道你懷了我的孩子嗎?」丁拓面無表情地問,但他的心卻是激動萬分。
杜夢穎搖頭,「起先不知道,一直到我告訴他我懷孕的事,他還很高興,以為孩子是他的,可是當他看見我的產檢報告,知道了預產期後,他就像發瘋一樣地責罵我,為什麼懷著舊情人的孩子嫁給他?老實說,剛結婚時他真的對我很好,也很愛我,只是他愛我的方式錯了。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仙子怎可以有污點呢?而我的未婚懷孕,就是一項不可磨滅、令他無法容忍的污點!這對他打擊很大。從那時候起,他就變了一個人!」
「他打你、罵你?」丁拓的眼神冰泠極了。
杜夢穎點頭,緩緩將那段連作夢也會驚醒的往事說出來--
***************
夢穎懷孕七個月時便早產了,孩子只存活了兩個禮拜,這種結果雖然令人傷心,但也不能否認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夢穎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羅志寧卻開始借酒裝瘋,說些冷言冷語來刺激她;他開始挑夢穎的毛病,稍有不順他的意便是拳打腳踢,後來又夜不歸營,在外面養女人。對這種情形,夢穎曾經萌生去意,但是想到是自己先對不起他的,加上周圍親友都是勸和不勸離,所以她竟然就這麼忍受了兩年;直到有一天羅志寧公然帶著女人回家,夢穎才萬念俱灰地回到父親家,並搜集證據和驗傷單準備提請離婚。
杜元勳得知自己從小捧在手掌心,呵護著長大的女兒竟然被人如此對待後,他心中的氣憤是可想而知。他又氣又悔地想找羅志寧理論,不料,羅志寧倒是先找來了!羅志寧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表示自己因一時糊塗,加上事業受創,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希望夢穎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痛改前非。而杜元勳畢竟是老一輩的人,他雖不忍心女兒受此非人待遇,卻也不希望女兒離婚,一心的以為自己可以幫助女兒;因此在女兒不知情的情形下,他以自己名下的房子為羅志寧作保,向銀行借貸了七百萬元。
但是羅志寧並沒有實踐他的諾言,相反地,他變本加厲,為了怕夢穎再次離家,索性將她鎖在屋子裡不讓她與外界聯絡。
一天,羅志寧酒後又帶著女人回家,這次他竟然在情婦的慫恿下,藉著酒意拿下腰上繫著的皮帶抽打起夢穎。淚已哭乾的夢穎根本失去了抵抗能力,她也不想抵抗,只是瑟縮在牆角,任由皮帶一下一下地抽打在自己身上。天亮後,羅志寧發現縮在牆角,全身傷痕纍纍的妻子時,頓時如同一頭發怒的公牛;他從來不想傷害她,卻總是做出傷害她的事。於是既恨又悔的羅志寧,將怒氣全出在情婦身上,他從廚房拿了把水果刀,打算和情婦同歸於盡,不料在雙方爭執中,這把刀竟然深深劃過上前欲阻攔的夢穎身上。
就這樣,羅志寧以過失傷害罪被起訴,外加警方所查獲的煙毒罪,一共被判刑十年,法院還同時判准了雙方離婚,一場持續兩年的惡夢終於停止;距離現在,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
說完這積壓在心中六年之久的秘密,杜夢穎整個人有一種豁然的輕鬆感,但她心中還是擔心著丁拓的反應。
「那報紙上寫的……」報紙寫的未免和事實差太多了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新聞記者捕風捉影的本事。」
「小夢,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雖然已過去了,但他還是想知道。
「女孩,如果那孩子還活著,今年應該上小學了。阿拓,你會怪我,還是看不起我嗎?」
丁拓的心幾乎是痛到沒有感覺了!沒想到當年自己的一時之怒,竟然是她整整兩年煉獄生活的導火線。他恨自己,恨自己當年為何沒有找到她,恨自己被嫉妒仇恨所蒙蔽,在她傷痕纍纍的心上撒鹽;又想到那夜在「沙露維雅」孫映雪所說的話以及自己的行為,是多麼殘忍地傷害她的心,難怪她會想離自己而去了。
「小夢,對不起,如果沒有我,你也許就不會承受這麼多的苦難,而我不但沒體諒你、愛護你,還處處傷害你;我根本就是個大白癡、大笨蛋!」
「別這麼說,你是我那兩年能夠活下來的原動力;如果沒有你,沒有我們過去那些美好的回憶,杜夢穎早就死了。」
「小夢,你會怪我嗎?」
「我不怪你,只怪自己沒有把事情弄清楚,妄想藉著欺騙的手段來達成目的,如果我在結婚前坦白地說出來就好了,那麼他也不會變成那樣!」
「小夢,你怎麼能把錯歸到自己身上?也許你有錯,但是也已經為此付出過代價,而羅志寧呢?他根本就是一個有心靈潔癖的男人,這種人容不下一點缺點,甚至在極度的精神不平衡下,會去傷害自己、傷害身邊的人,所以你不需要一味地怪自己。」
「你還會要我嗎?我好怕你知道後會怪我,會不理我……」
「我愛你啊!愛一個人就是要包容她的優缺點,她的過去,我怎麼會因為這樣而不要你呢?況且,錯也不在你,現在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永遠別再提離開的事,好嗎?」
「阿拓!」杜夢穎低呼著,投入丈夫的懷抱,淚水再度爬滿雙腮,只是這次是幸福的淚水,解脫的淚水。
輕擁著妻子,丁拓心疼她竟然一個人獨自承擔著這麼多的痛苦,更憐惜她過去那段非人的歲月,如今他總算明白,為何當他抱著她、吻她、與她親熱時,她那怯懦退縮,甚至自我防衛的來由了。不過,一切都過去了,從今以後他會好好照顧她、疼惜她,不再讓她受一丁點兒委屈。他發誓!
「這是什麼?」突然,他指著那疊署名自己名字的信,「給我的嗎?」
「嗯!這些信有我過去八年來的種種心情與感受。當我受到委屈,或者是不快樂時,我就會想到你,然後寫信給你,你想看嗎?」
「當然,我也有好幾本日記要給你看,不過我們得先回家。」
看著丁拓將車子開過來,杜夢穎嘴角漾起一朵美麗的笑容,坐進前座,她伸手為丈夫解開領帶,兩人相視而笑。
車子離開後,杜家舊宅又恢復到以往的平靜,不過在平靜中卻也多了幾絲落寞。,這時,一個在電線桿後面站了很久的男人走了出來,望著空無一人的房子發呆,繼而轉向汽車駛離的方向看著。
***************
孫映雪坐在祁暮雲房子前的階梯上發楞,雙手抱胸,試圖讓自己暖和些。
時序已經是十一月,夜晚來臨之際總是帶著些寒意,尤其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式的薄洋裝,根本沒有多餘衣物可以抵禦陣陣吹來的涼風,因此她只能祈禱祁暮雲早點回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孫映雪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應該放棄,不要再這樣每天晚上守在他家門口等下去。自從那夜在「沙露維雅」的事件過後,她就沒再見過祁暮雲,這段期間她雖然打過電話,也試著到他的律師事務所找他,但所得到的消息都是「不在」,要不就是「出差」;最後在毫無辦法可想之下,只有採取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在門口等他,因為他總得回家吧!雖然暮雲曾給她鑰匙,她卻不願去用它,而寧可在門口等。但是沒有,他根本就沒有回家,彷彿從地球上消失般,無論她怎麼找也找不到他。
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裡所發生的事情多得超乎她想像,當然最令人驚訝的當屬丁拓的婚事。想起丁拓,她心中仍有一絲感慨,但是他會那麼迫不及待地娶了杜夢穎,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由此可知他對這段感情有多深了。如果自己曾經認清這一點,不對他抱著妄想,那麼,也許她和暮雲間也不會有這麼多的波折。
夜,越來越深,祁暮雲還是沒有回來;看來,今天她又白等了。
孫映雪沮喪地站起身,拍拍屁股、背起皮包準備離開,這時一陣汽車的遠光燈照來,看樣子有人回來了!有人回來?是暮雲嗎?
果然沒錯,回來的正是一個月不見的祁暮雲,當他瞧見孫映雪竟然站在自己家門口等他時,那份驚訝之情自是不可言喻。
祁暮雲砰的一聲用力關上車門,冷冷地盯著她,從那單薄的衣服下瑟縮的肩頭看來,他知道,她應該在風中已經等了好一段時間;這笨女人,怎麼永遠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萬一著涼感冒,豈不是自找罪受?
「你來做什麼?」拿出鑰匙打開門,他似乎沒有請她入內的意思。
「我……我來……」孫映雪咬著唇,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為什麼不告訴他你等了他好幾天呢?為什麼不告訴他你愛他呢?為什麼不告訴他你對夢穎的事感到很抱歉?
「你……你進來吧!再這麼站下去,你會著涼的。」他後退一步,讓她進門。
「我打了電話,你不在……」
「我到大陸去了,中午才回來。」放下公文包,他走到酒櫃前,「喝點什麼?」
「不,謝謝,給我一杯熱開水就好了。」
他皺起眉頭,總覺得她今晚有點不一樣,卻又說不上哪裡不同。
孫映雪接過熱開水,她並沒有喝,只是將水杯捧在手心,一面感受著水的熱度,一面思索著該怎麼開口。老天,什麼時候說話競變成這麼困難的一件事,過去她那伶牙俐齒、咄咄逼人的氣勢,如今到哪裡去了?
現在的她,簡直比一個三歲孩子還差勁,吞吞吐吐,不敢坦白地說出真心話,難怪夢穎會遲遲不敢對丁拓坦白,她終於瞭解到其中的困難點了。
見她不開口,祁暮雲整個人更沉默了,突然,他站起身越過桌子取走她手中的水杯,接著走到她面前放肆又恣意地吻她。
孫映雪嚶嚀一聲,整個人投入他懷中,雙手緊緊抱住他,汲取他的溫暖。
「我在大陸時好想你,想你的美、你的驕縱、你的火辣辣。」他的唇沿著脖子一路往下滑,來到那豐滿挺立的酥胸前,「映雪,你想我嗎?」
「我……我好想你,卻怎麼樣也找不到你……」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雙手胡亂地解開他的衣服扣子。
「是嗎?」他的手老實不規矩地摩娑著她的每一吋肌膚,火熱的唇瓣烙印在她的敏感處,「丁拓有沒有這樣吻過你?吻你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已經進入沉醉狀態的孫映雪,聽到這話時,整個人頓時如被人澆了一盆冷水般地清醒了過來。她瞪大眼睛看著他,「你在說什麼?」
「丁拓結婚了,不是嗎?」他滿臉陰沈,黑亮的眼裡儘是不屑。
「你……你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小夢的父親過世了。」
不知怎地,孫映雪竟然感到眼前的東西都在搖晃,身子幾乎都快站不穩了,「你怎麼知道的?」
「你忘了,我是律師。」
是啊!自己怎麼忘了?他是律師啊!律師當然有他的消息來源,更何況丁拓結婚的事,雜誌、報紙都有報導,他人雖在大陸,如果想知道,還是有辦法的。
「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你是因為丁拓結婚了才回來找我的,不是嗎?」
「你……」孫映雪猛地抬頭看他,「你認為我還愛著丁拓?」
「難道不是?」祁暮雲寒冷如冰的眼眸朝她直射而來。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孫映雪相信自己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冷酷的男人是她所愛的那個祁暮雲,是她認識了十年的祁暮雲。
「你還生我的氣?還怪我?」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
「如果說我是來向你道歉的,你會不會……」
她的話沒有說完便讓他打斷了。「你沒有對不起我,所以也就沒有道歉的必要,你應該道歉的對象是小夢。」
霎時,孫映雪好像聽到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她知道那是心碎的聲音。她不由得身子輕顫一下。「你真的愛上她了?所以這麼在乎她的感受?這麼心疼她受到傷害?但是我呢?你關心過我嗎?」
「隨你怎麼想,把衣服穿一穿,著涼了可不好。」他轉過身從酒櫃裡取出一瓶馬丁尼倒了滿滿一杯,然後一飲而盡。
孫映雪顫抖著手穿上被他褪下的衣服,羞愧、憤怒、傷心,種種複雜的情緒在瞬間溢滿胸懷,她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口,才剛要打開門,又回轉過身說:「我等了你好幾天,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承認我愛過丁拓,也知道自己任性、驕縱、自大又得理不饒人,但是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找回你愛的那個孫映雪,不過現在似乎已經用不著了!你別擔心,小夢有丁拓照顧她,就算我想傷害她,丁拓也不會允許;至於我,我永遠也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打擾了。」說完,她立刻奪門而出,她怕被他看見自己的淚流滿腮。
「映雪!」祁暮雲聽出她的聲音不對勁,緊張的跟了出去。
只見孫映雪柔弱的身子沒入夜色中,一會兒便不見了人影,祁暮雲站在門口懊惱地揪住自己的頭髮。老天,為什麼他們總是要彼此傷害呢?為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27 19:07:59
第九章
「丁拓,這是我的辭呈,我想辭職。」孫映雪遞上早就準備好的辭呈。
「什麼?」聽到孫映雪的話,丁拓雖然有幾分驚訝,卻並不意外。「為什麼要辭職?」
「沒什麼,只是累了,想休息一陣子。」
望著她憔悴消瘦的模樣,丁拓相信她是累了,不過恐怕並不是因為工作。「是因為小夢嗎?」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我的辭職和小夢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搖搖頭,但眼中的落寞卻證實了丁拓的想法沒有錯。
「是嗎?」他低沉回道,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放你一個月的假,先休息休息,一個月後如果還想辭職,我會批准你的辭呈。」
「謝謝!」孫映雪感激的點了點頭,轉身欲離開,但是丁拓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教她怔楞在原地。
「如果我沒猜錯,這件事不只和小夢有關,而且和暮雲也有關係吧?」他站起身,走到她身旁握住門把,似乎不想讓她離開。
「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暮雲前兩天才回到台灣,而你今天就遞出辭呈。」
「你一直都知道他在哪裡是不是?」
「沒錯。」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明知我找他找得快……」孫映雪突然住口,她察覺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洩漏了心中最深沉的情感。
「你終於知道你愛的是暮雲而不是我了?」丁拓雙手抱胸,深邃的黑眸裡有著淺淺的笑意。
孫映雪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個聰明到幾乎有些狡猾的男人,他真是丁拓嗎?那個倜儻不羈、胸懷磊落,眉宇之間總有著一股憂鬱的丁拓到哪兒去了?
「你……你變了!以前你不會這樣試探我的。」
「映雪,不是我變了,是你一直被自己的感情所蒙蔽,而把我塑造成妳心中想要的丁拓;其實我就是我,沒什麼變不變的。真要說起來,變的人是你,你已經不是四年前剛進公司的孫映雪。」
丁拓這番直截了當的話重重地擊在她的心上,霎時,她想起暮雲也曾說過同樣的話,難道真的是自己變了?
「我……」她睜大雙眼,帶有幾分迷惑。
「你和暮雲之間很難說誰對誰錯,但是如果兩個人的個性都一樣好強、不妥協的話,在一起只會彼此傷害。映雪,想想看,你和他是不是都不自覺地把彼此推向別人的懷抱,不是嗎?」
是啊!自己的倔強多疑,將暮雲推向小夢懷抱;而暮雲的強悍剛愎,卻把她推向丁拓!老天,為什麼他們會變成這樣?他們明明彼此相愛,卻總是深深地傷害對方;為什麼他們不能靜靜地坐下來好好溝通呢?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
「映雪,我和小夢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談了一輩子的戀愛,卻因為彼此疏於溝通而險些失去對方。你和暮雲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你們兩個步上我的後塵,嘗盡感情挫敗的痛苦。」
一種豁然開朗、撥雲見日的輕鬆感倏地溢滿孫映雪的心頭,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只是在這麼做之前,她必須先懲罰懲罰暮雲,讓他領教一下找不到人的滋味。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謝謝你。」她步伐輕鬆地揮揮手,拿起皮包離去,不過湊巧的是,她竟然遇上正從電梯走出來的夢穎。
杜夢穎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孫映雪,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尷尬地點點頭;待反應過來時,孫映雪已搭上電梯下樓去了。
「阿拓,映雪不是請假嗎?我剛剛在電梯口遇到她。」走進丁拓辦公室,杜夢穎納悶地問。
丁拓微微一笑,站起身將妻子擁進懷中。「沒錯,而且今天我准了她一個月的長假,這期間你會辛苦些。」
他並沒有把剛才和孫映雪的談話內容說出來,因為他深知兩個女人間的矛盾心結,也明白此時此刻說什麼都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打算保持沉默,靜待事情的發展。
***************
果然不出丁拓所料,原本已經夠忙碌的杜夢穎,現在更因為身兼孫映雪秘書的工作,簡直是忙得連吃飯時間都沒有;待她好不容易偷得一點點空閒,跑了趟洗手間,打算坐下來喝口水時,電話又響了,於是她很自然地接起電話。
「總經理室,你好。」
久久,電話中又傳來一陣沈默,杜夢穎重複說了一遍,卻依然沒有聽到回答,她只好納悶地掛上電話。
不料往後幾天,杜夢穎總會接到這種不出聲的電話,原本一直不以為意的她,心中也不免緊張了起來。
下班後,夫妻兩人一同回家,在車上,夢穎忍不住說:「好奇怪,最近我常常接到不出聲的電話。」
手握方向盤的丁拓蹙起眉頭,藉著等紅燈的時間轉過頭說:「什麼不出聲的電話?」
「就是不講話,有時一拿起電話對方就掛掉了。」
「哪支電話?專線或是總機轉進來的?」
「剛開始是由總機轉過來的,後來都是專線。阿拓,這就是人家說的騷擾電話嗎?」
「有點像,可是一般騷擾電話都是打到家裡,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打到公司,除非是……」丁拓想到這些日子來自己所接到的恐嚇信件,路上有不名人士的跟蹤,現在又有騷擾電話,他心中不由得閃過昨天祁暮雲告訴他的消息,羅志寧已經出獄,而且到處打探夢穎的下落;他怕這些電話,甚至那些威脅信都是羅志寧所搞的鬼,不過他倒希望不是。他實在不願已經受盡痛苦煎熬的小夢再受到任何驚嚇與不安,因此他並不打算說出來,免得嚇著她。
「我們公司曾經得罪過什麼人嗎?」
「很難說,做生意難免會得罪人,你放心,我會叫他們多注意,至於你,我不准你離開我的視線。」
但是老天彷彿和丁拓作對似的,過沒幾天,杜夢穎就在家裡接到電話。「喂?」
對方依舊沈默良久,接到太多通這種電話的杜夢穎實在覺得很煩,於是有些動氣地說:「你再不開口,我要掛掉電話了!」
「小夢!」
聽到這聲音,杜夢穎手中的話筒頓時滑了下去,這聲音是她連作夢都不會忘記的,連在夢裡聽到都會被嚇醒,那是羅志寧的聲音。
喀的一聲,杜夢穎慌慌張張地掛上電話。可是沒多久,電話鈴聲馬上又響起來,她整個人像被電到似地跳了起來,索性拔掉電話揮頭,然後彷彿看見什麼怪物似的瞪著電話。
「怎麼啦?」剛沖完澡的丁拓聽到電話鈴聲一響再響,卻又突然斷掉,納悶地問道。
杜夢穎臉色蒼白,全身不住發抖,望向丈夫,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小夢,你怎麼啦?什麼事嚇成這樣?」
「電話,電話……」
「電話怎麼啦?」丁拓走上前,拿起電話一聽,卻發現闇然無聲,隨後他看見被拔掉的電話掃頭,霎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是羅志寧,對不對?」
「你知道?」
「不確定,但是暮雲告訴過我,他已經出獄。小夢,你認出是他的聲音嗎?」
「怎麼會認不出來?就算他聲音再怎麼變,我也聽得出他的聲音。」雙手抱住自己的杜夢穎淒楚地搖頭,「為什麼,為什麼他還不肯放過我,為什麼?」
「小夢,不要這樣,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有我保護你,你不再是一個人,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丁家的媳婦,記不記得?」緊緊擁住她不住顫抖的身子,丁拓真是心疼極了。
「我怕,我怕他會傷害你……」
「我不怕,況且他根本不認識我。」
「他不但知道你,而且恨你。」
丁拓狐疑地皺起眉頭。
杜夢穎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我……睡覺時曾經喊過你的名字,也不小心讓他看見我寫給你的信,他很生氣,問了你的事……」
「你告訴他了?」他絲毫不以為意,相反地有著深深的感動與愛憐。
「不是全部,只告訴他你是我沒結婚前的男朋友,而那些信只是寫寫而已,不會寄出去的,可是他還是都燒掉了。」
「那我現在看到的,是你後來又寫的?」
「嗯!那時候我好想你,又不知道該向誰說出滿腹的委屈;想來想去,還是只能向記憶中的你傾訴,我是不是很傻?明知道你收不到這些信,還拚命寫……」
「不許你這麼說。」丁拓輕柔地堵住她的唇,滿是憐惜地吸吮她的芳香,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才抬起頭,「傻小夢,你不知道你是我最心愛的妻子嗎?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尤其是羅志寧。」
夜裡,看著妻子熟睡的無邪臉龐,丁拓不禁感歎,怎麼會有人捨得傷害這樣一個聰慧靈秀的女子呢?他一定要保護她,而且不計任何代價;想到此,他倏地跳起身,撥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沒兩聲便被人接起。「我是祁暮雲,請問哪裡找?」
「暮雲,是我……」丁拓和祁暮雲陷入冗長的談話中。
***************
雖然恐懼籠罩在心頭,杜夢穎還是每天上下班,只不過都是由丁拓陪著。不過,從那天之後,羅志寧再也沒有打電話過來,這倒讓她放心不少,可是那份隱憂卻一直無法消除。
鈴--
「總經理室,你好。」杜夢穎熟練地接起電話。
「有位王太太打電話找你,您接不接?」總機問道。
自從杜夢穎接獲一連串的騷擾電話後,丁拓便交代,沒問清楚對方身份的電話一概不接進來。
「王太太?當然接,她是我以前的鄰居,曾小姐,麻煩你接進來。」
「杜老師嗎?」
「是!我是杜夢穎。」
兩人寒暄一陣後,王太太告訴夢穎,有人要來看房子,出的價錢很不錯,態度也很誠懇,所以問問夢穎要不要親自過去和對方談談。
杜夢穎連想都沒有想,便和王太太約定了時間,掛上電話,心裡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那棟老房子若能賣得出去固然令人高興,但她心中卻也有幾分不捨,畢竟那是她從小住到大的家啊!
***************
星期六下午,杜夢穎下班後,便獨自一人來到士林的舊房子,遠遠的便看到隔壁鄰居王太太站在樓梯口笑容滿面地等候她。
兩人打過招呼後,王太太指著業已打開的二樓大門說:「買主在裡頭等著呢!」
杜夢穎點點頭,緩步走上樓梯,但是當她瞧見空蕩蕩的客廳中所站著的男子時,一張臉瞬間刷白,怎麼會是他?
男子聽見有人進入,立即回過身,露出一抹她再熟悉不過的笑。「小夢,好久不見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杜夢穎錯愕地說,腳也不自覺地往外栘動,卻撞上尾隨她上樓的王太太。
「怎麼?你們認識?」王太太詫異地看著兩人怪異的神情。
男子有禮貌地點頭致意,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瞅著眼前這個美麗、靈秀的女子,他終於又見到她了,這些年來他有著說不出的歉意和悔恨想向她傾訴,卻不知伊人在何方,而今總算見到她了。
杜夢穎一顆心緊張得幾乎要跳出嘴巴,連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她雙眼盯住自己的鞋尖,逃避著眼前男子的盯視。這個男人就是羅志寧,那個曾經重重傷害她的羅志寧!雖然她不斷告訴自己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然而一旦真的見到了他,心中止不住的恐懼仍舊從四面八方襲來。
「王太太,我不想賣了,對不起,我還有事……」
說著,杜夢穎轉過身就想下樓,但是羅志寧卻從身後拉住她,「小夢,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看看你,想和你說說話而已。」
「別碰我!」杜夢穎像被電到般地推開他,驚恐地看著他,「你想做什麼?為什麼你還不放過我?」
「小夢,我是來向你道歉的……」羅志寧再一次走上前。
「不必,我不要聽,也不想接受你的道歉,我只要你離我遠遠的,永遠別出現在我的面前!」
「小夢,我知道我以前對不起你,可是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補償你好不好?」他一步步逼上前,想抓住杜夢穎的手。
驚慌不已的杜夢穎顧不得王太太還堵在後面,連忙推開她狂奔下樓,羅志寧見狀也跟著往下追,這讓她更加害怕,竟然腳下一個踩空,整個人滾落到地上,立時痛得暈過去。
「小夢!」羅志寧手忙腳亂地抱起杜夢穎,對著早嚇得面色如土的王太太大喊叫車。王太太仿如大夢初醒,趕忙到大馬路上叫了輛出租車。
抱著杜夢穎,羅志寧匆匆忙忙上車吩咐司機直奔醫院,絲毫沒有注意到跟在出租車後的一輛紅色轎車上所傳來的懷疑眼神,那正是請了長假的孫映雪。
孫映雪戴著太陽眼鏡的臉龐探出車外看著,怎麼會這樣?那不是小夢嗎?她怎麼會被陌生男子抱上車?難不成是綁架?
一想到綁架,她頓時有些慌了手腳,但她孫映雪畢竟非等閒之輩,尤其和祁暮雲交往十年,雖不能說對法律懂得多少,不過危機意識卻被訓練得較一般人來得警覺;因此當下猛踩油門跟了上去,並且立即用大哥大和丁拓聯絡。幸好她正巧到附近找人,否則萬一夢穎真的出事,丁拓一定會急瘋的。
被送至醫院的杜夢穎,雖然摔下樓,所幸跌下的階梯數沒幾格,因此只是扭傷腳踝,並有幾處擦傷外,其餘倒沒什麼大礙;不過醫生所說的一番話卻讓羅志寧整張臉沉了下來。
「這裡是哪裡?」杜夢穎醒過來,一時間尚弄不清發生過什麼事,等到看見身旁的羅志寧時,臉色倏地刷白。「你……你怎麼在這裡?」
「是我送你來醫院的。」他陰沉地說,眼裡儘是風暴,「醫生說你懷孕了!」
杜夢穎楞住了,「我……我懷孕了?」
「對,不過你放心,醫生說你只是扭傷腳,沒傷到胎兒。」他湊上前,兩眼瞪著杜夢穎,「孩子的父親是誰?」
「父親?當然是我丈夫丁拓。」杜夢穎驕傲地抬起頭,彷彿在向他的權威宣戰。他已經不是她的丈夫,他們兩人間已沒有任何關係,而且這裡是醫院,她告訴自己沒有怕他的必要。
「丁拓?又是他?!我就知道是他!」
在杜夢穎還來不及反應,羅志寧就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打得她整個人倒向一旁,臉上的雪白肌膚立時出現五道指痕。
「賤人!我才離開多久,你就和他有了孩子?這麼不甘寂寞嗎?」他凶狠地瞪視著她,猶如要將她吃下肚的猛獸般。
「你……我和你離婚六年了,我已經不是你的老婆,你憑什麼打我?」摀著臉,杜夢穎全身不住顫抖,一面想著從床的另一邊溜下去,但這企圖讓羅志寧識破。
他一把抓回夢穎,跟著又是一巴掌,「我說你是我老婆就是我老婆,你背著我偷人,難道不該打?」
「我不是你老婆,我有法院的判決書,不相信我可以拿來給你看,你放開我!」杜夢穎又是掙扎又是淚,又是害怕又是驚慌,心裡不斷喊著丁拓的名字,阿拓,你快來救我,阿拓!
「是嗎?我說是就是,現在,你跟我回家!」
「不要,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去!」
他不由分說地拖著杜夢穎下床,正要伸出手開門時,門便開了。
孫映雪雙手扠腰地站在門口,一對杏眼瞪得老大。「你這行為雖算不上擄人勒索,卻可以叫做傷害和妨害自由。放開她,否則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映雪,這不關你的事,你快走!」杜夢穎頭髮被揪住,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示意她快去報警。
「不成,這是我欠你的;而且,丁拓已經報了警,他已經趕過來了。」
「哼!他來了是嗎?我倒想看看他有什麼本事可以救人。」羅志寧從腰際掏出一把手槍對準孫映雪,「既然你那麼愛管閒事,索性連你一起帶走。走,往前走,不准回頭!」
孫映雪楞了幾秒鐘,完全無法相信那把對著自己的黑色怪物是手槍,她竟然被人拿槍威脅。「你做什麼?!」
「你不是說警察來了嗎?既然如此,我總得躲一下吧?一個人躲,不如兩個人躲安全,兩個人躲不如三個人躲安全,所以,往前走!」
「走去哪裡?」
「走到哪算哪!」
孫映雪腦中盤算著,醫院中病人眾多,醫生護士、探病的家屬進進出出,萬一有個什麼閃失,豈不是……對了,頂樓,把他帶到頂樓去,那裡遮蔽物少,也沒有人進出,警察真要包抄,會比較容易。
主意一打定,她立即深呼吸幾口氣,邁步正要往前走,羅志寧突然又說:「等一等,去找繩子把你們的手綁起來!」
孫映雪無奈,示意站在不遠處早嚇得面無血色的護士小姐拿來繩子,先由夢穎綁好她,他自己再把夢穎綁起來,然後一行三人上了醫院的頂樓。果不其然,頂樓除了水塔外,空無一物,更別提人影了!就在他們到達頂樓不久,丁拓和一群警察,還有祁暮雲也隨之趕到。他們經過護士的陳述,知道夢穎和映雪被挾持上頂樓後,便立即追了上去。
一見到妻子雙手遭反綁,以及臉上所多出的十個清晰指痕,還有淚痕猶存的驚慌模樣,丁拓心如刀割。這王八蛋,竟然敢傷害他最心愛的女人!
「你就是丁拓?」羅志寧挑釁地高喊道,看著跟隨警察走過來,那個器宇軒昂、英挺照人的男子。
丁拓皺起眉頭,怒視這個一手執槍,一手抓住夢穎,眼中流露幾許凶狠之意的男人。他就是羅志寧嗎?他記憶中的羅志寧是個斯文瀟灑的富家大少,絕不是現在這個落魄又瘋狂的男人,看來環境真的會改變一個人的心智與外表。
丁拓無視於羅志寧指著自己的槍口,一步步往前走,同時以冷得幾乎讓人打顫的聲音說:「挾持兩個弱女子作人質,算是男人嗎?有種就衝著我來!」
一陣尖銳的笑聲破空傳出,羅志寧陰沉笑道:「果然有種,難怪小夢會為了你而背叛我。」
「不,你錯了,小夢沒有背叛你。事實上,也沒有任何人對不起你,是你的多疑、猜忌,將愛你的人往外推,是你自己對不起自己。」
「住口!如果沒有你,小夢就不會背叛我,她會一心一意愛我,做我的妻子,都是你梗在我們中間,如果沒有你就好了!」
話剛說完,槍聲突然響起,丁拓還沒反應過來,便覺得肩頭一陣火熱,緊跟著鮮血流出,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他知道自己中槍了。
「阿拓!阿拓!」眼見丁拓中槍,杜夢穎的心痛極了,極力想掙脫羅志寧的掌控,無奈越掙扎他抓得越緊,並且怪笑起來。
「捨不得是嗎?你猜猜看,下一槍會打在哪裡?」
「住手,你已經被警方團團包圍住,還不棄械投降?」一名警官喝令著,同時一群荷槍實彈的警察也把槍上瞠,瞄準羅志寧。
丁拓忍著肩膀上火燒般的疼痛,強自鎮定,從口袋中掏出一封折得好好的信,丟給羅志寧。「你看看這是什麼?」
不必看也知道,那是一封信。「要我看信做什麼?她的信部是寫給你的,縱使我燒了又燒,丟了再丟,小夢念念不忘的還是你。」
「信確實是寫給我的,但是小夢卻全是在談論你,他說你對她有多好,有多麼愛她……」
「我不相信!」羅志寧厲聲否認。
「你看了就知道!」
他半信半疑地望向丁拓,見丁拓眼中沒有一絲虛偽,便拿槍指著孫映雪。「喂,你去把信撿起來!」
孫映雪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走近幾步,側過身子彎下腰,用被綁著的手撿起信遞給羅志寧。
羅志寧半信半疑地接過信,打開一看--
阿拓:
我好痛!雖然擦過藥,但傷口還是痛得我直打顫!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會大發雷霆吧!其實他是對我很好的,只是我打碎了他心中的理想女神形象,才會有這種下場。我知道他愛我,只是他以他自己的方式來愛我,但他不知道,愛一個人是包容對方的優缺點,包容彼此的過去,共同創造未來。可是我還能改變他嗎?我不只一次告訴自己,再給他一次機會,但是面對一個心靈閉塞、無法溝通的丈夫,我實在覺得好累,有時很想翻身躍下大樓,結束一切痛苦,既然他要我痛,那麼這應該會是最痛的一種吧!阿拓,我這樣到底對不對?有人說我是咎由自取,縱容自己的丈夫成為一個婚姻暴力者,事情真是這樣嗎?也許是吧!因為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我心裡的話、心裡的感受,可是我是非常認真地想要成為一個好妻子,現在我還有這機會嗎?小夢
羅志寧看完信後整個人傻在原地,他沒有想到自己那樣對待她,她竟然是這樣看自己的,她竟然會這麼瞭解他,老天!他是不是做錯了?
就在他沉思的同時,警察不聲不響地慢慢靠近,而一旁一直瞪著眼睛觀察羅志寧的孫映雪見機不可失,立即使盡全身的力量對著他撞過去,毫無防備的羅志寧被孫映雪這麼一撞,整個人頓時失去重心,被圍上來的警察死死地按在地上,動也不能動。
「阿拓!」杜夢穎還來不及解開繩子,便跑向丁拓身邊,滿臉淚痕地擔心問道:「你的傷要不要緊?」
丁拓心疼地解開妻子身上被綁得牢牢的繩子,一把擁她入懷。「嚇著你了?都是我不好,我竟然沒有想到他會佯裝買房子把你騙出來,對不起,你有沒有受傷?」
杜夢穎搖搖頭,按著他染成一片殷紅的肩膀,「你的傷……」
「不要緊,他打你了?」輕輕觸著妻子的臉,丁拓有些咬牙切齒,他轉過頭瞪著羅志寧,「你為什麼打小夢?」
被拷上手銬的羅志寧滿是鎮定,沒有一絲被捕的遺憾。「她懷孕了,是你的孩子,我是一個完美主義者,怎麼可以容許我所挑中的新娘有缺點?我嫉妒你、恨你,也恨小夢,恨她的不貞節,恨她連作夢都還對你念念不忘。」他對杜夢穎笑一笑,「小夢,如果你對我有對他的一半好,即使要我犧牲生命,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那些不出聲的電話都是你打的?」杜夢穎上前一步輕聲問。
「沒錯!丁拓是個名人,而你是他的妻子,所以要查出你們的電話並不難。起初,打電話只是想問問你好不好,沒有別的惡意,可是不知怎地,一聽到你的聲音我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今天,當醫生說你懷孕時,你可知道我有多嫉妒?如果我們有個孩子,也許結局會完全不一樣,我一直很希望能有一個像你的孩子,那麼溫柔、那麼善良,但一切已經太遲了。」
這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動容;嫉妒,竟然能如此腐蝕人的心智。如果羅志寧真的愛過夢穎,那麼他也是讓自己的嫉妒心給毀了的。
「小夢,如果有未來,你還願意嫁我嗎?」羅志寧幽幽地開口道。
杜夢穎怔怔地注視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不願回想過去那段日子,更不願去許諾自己無法掌握的未來。
而她的遲疑卻讓羅志寧誤會了。他長長歎了口氣,「沒關係,我知道我傷你太深,你不願意是可以理解的。你放心,我永遠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話說完,警察便押走了羅志寧。
「小夢,他說你懷孕了,是真的嗎?」丁拓又驚又喜地問。
「嗯!現在先不談這個,你的傷得先處理才行。」
杜夢穎拉著丈夫往前走,原本尚弄不清楚狀況的丁拓,見到妻子微撅的小嘴嘟向一旁的祁暮雲和孫映雪,霎時明白過來。於是兩人攜手離開,將這片天地留給他們。
「你這笨女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萬一你有個什麼差錯,要我怎麼向孫伯伯和孫媽媽交代?」祁暮雲又氣又怒地為映雪解開綁著的繩子,心裡對她剛才撞向羅志寧的舉動捏把冷汗。
「你不是不要我了嗎?又哪會在乎我的死活,剛剛小夢遭到那麼大的危險,你怎麼不去救她……」
孫映雪話還沒說完,祁暮雲便狠狠地堵住她的唇,重重地吻她,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來,他才抬起頭,「你存心氣我是不是?你明知道我愛的是你,卻一直把我往別的女人懷裡推,真要我栘情別戀你才高興?」
「你……你自己做錯事還怪我,你這……」孫映雪咬著唇,喜悅之色溢於臉上。
「我什麼?」祁暮雲打橫抱起她,捉弄地問。
「你真是我的冤家!」
孫映雪喜怒交集,竟揮起拳頭亂打一陣,只聽見祁暮雲朗朗大笑,一面不忘消遣道:「你想謀殺親夫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1-27 19:08:32
尾聲
祁暮雲結婚了!
這個法界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大律師,在歷經十年的愛情長跑後,終於如願娶得美嬌娘,他的新娘是誰呢?不必想也知道,當然是孫映雪。
婚禮是在台北市一間頗具盛名的教堂舉行,觀禮的來賓除了祁暮雲在法界的朋友、同事外,還有元茂電子的員工。大家都對孫映雪的新郎感到好奇不已,畢竟在他們心中,孫映雪應當是和丁拓配成對的,沒想到丁拓娶了青梅竹馬的女友,而她則嫁給和老闆有深交的律師祁暮雲,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每個人都很好奇,卻沒有人知道那曲折離奇的經過,但他們的議論紛紛隨著新娘子的出現而靜止。
看著嬌艷不已的孫映雪在她父親的帶領下一步步地朝自己走來,祁暮雲眼中閃出一道異樣的神采,一顆心不知不覺的狂跳著,這個不知已見過多少大場面,在法庭上言詞犀利、應答如流的大律師,如今竟緊張得手都出汗了。
神父的證詞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當他聽到身旁的她輕聲說著「願意」,而神父告訴他可以吻新娘時,他足足楞了好幾秒,最後新娘子忍不住,自己揭起白紗,微踮著腳尖吻了兩眼發直的新郎倌。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證婚的神父、觀禮人,全部為之嘩然,怎麼會這樣?可是接下來的一幕,更教他們看傻了眼。
祁暮雲不知是刺激過度還是太高興,竟然一把抱起新娘子往外走,嘴裡喃喃說道:「映雪,你怎麼可以搶我的權利呢?你不知道向來只有新郎吻新娘的嗎?」
「誰教你像個柱子般動也不動,人家不過想讓儀式早點結束,不滿意的話,重來好了!」雙手圈著他的脖子,孫映雪驕傲地響應。
祁暮雲聞言頓時爆出一陣大笑,連連搖頭,「我是很願意重來,可是也得問神父可不可以,來賓願不願意看啊?」
「那有什麼關係,只要你爸爸媽媽、我爸爸媽媽,還有丁拓跟小夢留下來就成了,其它人就隨意啦!」
「什麼你爸爸我媽媽的,那可是你公婆我岳父母,該改口了。」
兩人邊走邊鬥嘴的到了門口,孫映雪對著站在丁拓身旁的杜夢穎眨眨眼,將新娘捧花丟給丁拓,同時說:「丁拓,有樣學樣,該給小夢一個像樣的婚禮吧?」
丁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接過捧花,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可是心中卻湧起一股衝動;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再看到心愛的妻子穿上白紗,更願意在神的面前發誓,要一生一世永遠愛她!
他轉過頭,盯住正在對新娘禮車揮手的夢穎,伸手摟過她,親了親她笑開的唇,「我們再結一次婚好不好?」
杜夢穎滿臉滿眼都是盈盈笑意,她輕撫丈夫的臉低聲說:「映雪是樂瘋了,難不成你也瘋了?我們不已經是夫妻了嗎?」
「我沒瘋,只是相較之下,我實在捨不得你受那樣的委屈。」
「傻瓜,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怎麼會受委屈呢?如果你真的想,我們去拍結婚照好不好?這樣可以讓你過足癮,又可以留下紀念。」
「都聽你的,我親愛的天使。」
***************
就在杜元勳逝世一週年時,丁拓帶著杜夢穎到婚紗攝影公司拍了結婚照,拍完照片,又帶著她到聖陶沙補度蜜月;至於他們才出生幾個月的寶貝,就丟給祁暮雲夫婦照顧了,恨得祁暮雲直想掐死丁拓。
而再度踏上聖陶沙,杜夢穎自是別有一番感觸,想起自己第一次初來此地時的心情,她長長歎了口氣,那時她絕對沒想到可以再來聖陶沙,而且是和丁拓一起。
命運真是捉弄人,在經歷了這麼多波折、苦痛後,竟又繞回原點,古人說冥冥中自有定數,看來半分都不差。
「在想什麼?」丁拓挨近夢穎身旁,興致盎然地問。
「想我們的事。」
「哦?可以告訴我嗎?」
「你想過我們會有今天嗎?」
丁拓搖頭,「我根本不敢想你會有重回我懷抱的一天,不過你不覺得這一切都是我們兩個爸爸的安排嗎?」
「你是說……」
「爸爸臨終前交代我一定要回台灣,要我務必找到你和你父親。因為他知道由於當年自己的驕傲,毀了一段美好姻緣,也失去一個好朋友,他很後悔,希望能彌補,所以堅持要我回台灣。如果那時我沒有聽他的話回台灣,今天可能一切又不一樣了。」
「嗯!你這麼說我也想起來,當初房子被查封時,我堅持不去找你,幸好爸爸沒有聽我的。」
「看來在宇宙自然中,真有一股我們所看不見的力量在掌控一切。」
「阿拓,還有一個人我們也該謝謝她!」
丁拓不解地搖頭。
杜夢穎巧笑嫣然地說:「是映雪,要不是映雪讓我看清真相,我可能還在原地踏步,自哀自憐呢!她真的好勇敢,對不對?」
「我承認她有膽識、有氣魄,卻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說。」
「她讓我知道,原來我一直沒有停止愛你,卻又自私地躲藏在自己的天地,造成所有人的痛苦,而且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她的話……」
「別說那些了,你們現在不是變成好朋友了嗎?」
的確,自從那天孫映雪救了杜夢穎後,她們兩人就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沒想到這一柔一剛,個性回然不同的兩個人,竟也有許多共同處。這讓丁拓和祁暮雲驚訝極了,怎麼他們以前沒有發現呢?
「阿拓,你愛過映雪嗎?」
「如果沒有你,沒有暮雲的話,也許我會愛上她;不過這些都是假設,因為我的心早就給一個叫小夢的天使奪走了!」
丁拓低下頭溫柔地吻著她,傾訴滿懷濃濃的愛意,杜夢穎雙手環住他的脖子,響應著他的吻;室內的溫度頓時因為兩人的熱情而上升不少。此時此刻再強的冷氣,似乎都無法冷卻他們兩人狂熾的激情……
第二天,太陽緩緩爬升後,溫暖的陽光照進室內,喚醒了沈睡的丁拓,他伸了個懶腰,當瞥見身旁依然熟睡的妻子時,一朵滿足的笑浮上嘴角,他輕輕吻醒了她,無限愛憐地說:「早安,Angel!」
《本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