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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煓梓]雙面謎情【時族傳奇之違天篇】[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18:02     標題: [煓梓]雙面謎情【時族傳奇之違天篇】[全文完]

雙面謎情(時族傳奇之違天篇)作者:煓梓

面對眼前這個謎樣的男人,朱璃只覺得一陣迷惘……
他是溯族的敵人,是族人口中的冷酷男子,
可事實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的溫柔教她心慌,他挑逗的言語讓她無法抵擋,
她應該恨他,並設法探得「天之鏡」的下落,
然而,每每在他的溫柔攻勢下,
她忘了任務、忘了族人對她的期盼,
直到她腦中的聲音命令她——殺!
時違天從不掛念任何人,包括他年少時碰見的玻璃娃娃,
即使他心中一直保有她纖巧的影子,他還是選擇離去……
未料多年後,她竟化身為溯族人,和他大玩雙面諜遊戲!
她的脆弱依然教他心動,她對他的殘破記憶令他為之光火,
她曾是他的玻璃娃娃,如今腦中卻只記得另一個男人!
到底他該怎麼做,才能使她的回憶裏再度有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18:25

  楔子

  偌大的房間,飄散著漫天煙霧。

  位於台北黃金地段的某高級大樓頂層,此時正舉行著一個秘密會議。參加集會的成員,來自社會各個不同的階層,其中不乏政商界的精英,和學術界的優異份子,全集合在「維索爾集團」的主要辦公大樓,商討扳倒敵人的對策。

  「君復,我們前幾次的行動都失敗了,你說怎麼辦?」坐在長桌右側的男人攢緊了眉頭詢問為首的男子,言語間透露出擔憂。

  「是啊,看來之前的收買政策一點用處也沒有,或許我們該換個方式探查。」長桌左側的男子也有同樣的憂慮,眼看著時光逆轉的大限就要到了,再不加快動作,可就沒得玩了。

  「難道我們就這麼便宜時族,違背祖先的訓示?」另一個與會人士也一樣嘔,無法承認失敗。

  「當然不是。」為首的男子終於打破沉默。「我們多年來的努力就是為了消滅時族,完成時光逆轉之曠世大業,達成先祖的遺訓,自然不可能輕易放棄這個理想。」只不過先祖留給他們的籌碼實在太少了,極難運用。

  「該死的盤古!」想起眼前的困境,右手邊的男人不由連連詛咒。「要不是她將時光的鑰匙交給時族守護,又在臨死之前將全身的能力分送給時族,我們也就不必這麼辛苦了。」

  是啊!這是所有與會之人的共同心聲。溯族和時族自古以來,即處於敵對狀態。受盤古青睞的時族,本是盤古指定並賜姓的祭司,最原始的工作不過是替凡人與盤古進行溝通而已,血管裡流的還是凡人的血液,和出自盤古血肉的溯族自是不能相比。

  就是仗著血肉不可分離的關係,溯族一直以為自己必是盤古身故後的唯一傳人。怎知,開天闢地的盤古,到最後居然選擇凡人之軀的時族做為時間的守護者,並且將溯族原有的神力全部奪走,封鎖在「天之鏡」內。非但如此,她還將身上所有的神力,分別賜給時族的傳人,並為時族制定一套承傳的族譜,以確保時族後繼有人。

  這所有的事都是如此教人痛心,現今時族享有的一切,本該屬於溯族。要不是幾千年前祖先們那一場未果的叛變,溯族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想到此,眾人的眼神不禁黯淡下來,表情也更顯凝重。盤古將溯族的一切全都奪走,唯一留給他們的,只剩崇高的社會地位,象徵性的安撫失意的祖先。溯族的權利早就被架空了,而且是在幾千年之前!

  屈辱的眼光凝聚在所有溯族人的眼底,每個溯族的子孫,莫不對盤古大神此舉無法釋懷,也更加堅定他們消滅時族、討回權利的決心。當初祖先們之所以會叛變,就是因為看不慣盤古太倚重時族,害怕原有的權利會被剝奪,所以才不得不發兵叛亂,沒想到盤古早早料到祖先們的舉動,趁著天體逆轉、日月顛倒運行之際,一舉將他們困於九重天,使其靈魂飄遊,藉機抽乾肉體的神力,最後再將貶為凡人的祖先們放回人間,安排他們坐以貴族之虛位,繼續繁衍後代,可是他們曾有過的操縱大自然力量,從此落在時族的手裡,再也抓不回來。

  這是全體溯族人難以抹滅的痛,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改變這個事實,因為他們原有的神力早已消失,被鎖在該死的天之鏡內,並由時族那票混蛋負責看守。

  「非得想個辦法不可呀,眼看著公元二00五年就要到了,過了這個期限,就算我們打聽到天之鏡的下落,也沒有用了。」一陣難堪的沉默之後,為首的男子提起另一件事,使得眾人再度緘默。

  這當然又是另一個大難題,要恢復溯族昔日的榮耀,唯有奪回天之鏡取回神力,並於天地八方設立結界打通缺口,使陰陽再度逆行運轉,讓時光回復到原始之初才有可能實現。然而,盤古開天之初所遺留的缺口,隨著時間的慢慢推進,已經彌補得差不多了,到了公元二00五年,缺口便會完全密合。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在公元二00五年之前找到天之鏡,否則溯族將永難翻身。

  「既然如此,君復,你是否已想到其它探得消息的方法?」長桌左側的男子詢問他們的領導,從他敏銳的眼光中找到希望。

  「是有一計,就怕懷基不肯答應。」溯族的族長蘇君復輕瞄離他有一段距離的男子,揣測他的心思。

  「你不說出來,怎麼知道他不肯答應?」左側男子又問,眾人也跟著點頭。

  「說穿了,我的計劃其實很簡單。」蘇君復直視蘇懷基,他也回望著他。「我們已經試過收買時族內部的人,但是都行不通,所以這次我決定派出我們自己的人去時族臥底,這個人選就是朱璃。」

  「不行!」

  蘇君復的話方落下,蘇懷基即硬聲否決,難得變化的俊臉滿佈怒氣。

  「你想找任何一個人去我都沒意見,就是不能叫朱璃去送死。」朱璃是他的寶貝,說什麼他也不能答應。

  「怎麼了,懷基?」座中的某個男子對蘇懷基激烈的反應也老大不爽。「假哥哥當上癮了,捨不得讓你的假妹妹去臥底,還是因為你太愛她的關係,所以才捨不得放手讓她走?」顯然族人對於蘇懷基這種矛盾的心理也清楚得很,不禁出言諷刺。

  「閉上你的狗嘴,克勤,你沒有資格說話!」

  眼看著蘇懷基就要站起來退出會議,蘇君復連忙厲聲阻止他。「都給我閉嘴,而且誰也不准離席。」蘇君復冷冷地警告互瞪的兩人,以一族之長的權威迫其坐下。

  敵人的力量強大且團結,他們卻還在狗咬狗滿嘴毛,真是!

  蘇君復先是搖頭歎氣,繼而轉向蘇懷基遊說。

  「我知道你捨不得朱璃,懷基。但事態緊急,還懇請你看在全族人的分上,讓朱璃去臥底,以早日找出天之鏡的下落。」硬的玩完了,蘇君復來軟的,寄望他能為大局著想。

  蘇懷基先是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才重歎一口氣,答應族長的請托。

  「我答應你,讓朱璃去時族臥底,但我要全權掌控大局。」他提出條件。

  「當然。」蘇君復爽快地答應。「只有你能控制得了朱璃的思想,自然也由你負責這次的行動。」就算萬一有什麼閃失,她的父親還在他們的手中,朱璃不乖乖聽話都不行。

  「這下有好戲可看嘍,懷基的玻璃娃娃要換人玩了。」一向和蘇懷基合不來的蘇克勤吹了一個口哨,惡意看向一臉陰然的蘇懷基,涼涼地削他。

  「我說君復,時家有好幾百個男人哩,你要朱璃去伺候誰?」顯然蘇克勤還覺得不過癮,非得氣死蘇懷基不可。

  「最難搞定的那一個——時違天。」蘇君復信心滿滿地宣佈,看準了朱璃脆弱脫俗的美必能擄獲時違天難測的心。

  只是,一尊喪失原有記憶的玻璃娃娃,是否真能如大夥兒所料順利完成任務,誰也不敢保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18:58

  第一章

  漫天的飛煙,垂落的雨滴,清冷的街道,沾滿血的手,這是大戰後一貫的情景,是人間最淒慘的煉獄。在這後冷戰時期的今天,它不該發生卻又發生,年輕有力的生命隨著聖戰的口號,夜奔於地球的盡頭,曾經平和的視線,在槍林彈雨間化為瘋狂,最後終至拋棄性命,死於無謂的信仰之中。

  這就是戰爭。

  兀自佇立在安哥拉的街頭,時違天的眼神也和紛落的雨水一樣冰冷。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不是殘缺的屍體,就是幼童哭著尋找父母的聲音,這些幼童全在這次街頭戰爭中成了孤兒,流下無辜的淚,撕扯著每一顆富有感情的心。

  時違天愣愣地看著他們,看著幼童們一張張哭泣的臉。黑色的皮膚上印滿了□徨,似乎不知道他們的下一餐在什麼地方,他們的生命又即將於何時結束?

  「真糟呀,這地方。」一雙強勁的手搭上他的肩頭,迫使他回神。

  「是啊。」時違天笑笑,眼神放空,盡量讓自己對這景象無動於衷。

  「人類真是愚蠢,如此自相殘殺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時珀西感慨地說道,和時追地神似的眼睛充滿疑問。

  「金錢、權力,和無止盡的慾望,這就是答案。」時違天聳聳肩,眼神再度調至街頭的彼端。原本已經夠荒涼的街道,在戰火的摧毀下,頹廢傾倒,到處是嗆人的黑煙,和遍地橫躺的屍首一起形成一副驚悚的畫面。

  「這地方就像是煉獄。」時珀西皺起鼻子搖頭。「真無法想像,如果歷史再重來一次,會是什麼情形?」是會更好呢?還是更糟?

  「你不會知道答案的,因為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時違天緩緩收回視線,向他堂弟保證。

  時珀西點點頭,因為他知道違天說得到就一定做得到。身為時族族長的時違天,有他見過最堅強的意志力和最冷靜的頭腦,在敵人的眼裡,違天是個難纏的對手,性格冷酷,心思縝密,把自己包裡得密不透風。別說溯族搞不懂違天在想什麼,就連時族自己,也想不通。

  「生活在這種地方,人的生命就像玻璃一樣脆弱,稍微一捏就碎。」面對四周殘破景色,時珀西有無限的感觸,不明白人類為什麼一定要製造一場場接連不斷的浩劫不可。

  相對於時珀西的疑問,時違天也有同樣感慨。安哥拉位於非洲南部,濱臨大西洋,物產還算豐富,比起非洲東北部那些貧窮國家的情形要好得多。問題是,長年不斷的內戰使得安哥拉的人民,即使躲得過饑荒的威脅,也躲不過炮火的摧殘。除了睜大一雙□

  徨的眼瞳,向世人傳達他們的悲傷之外,安哥拉的國民沒有其它選擇別想了,如此多愁善感,對你和時族都沒有任何好處!

  「走吧,珀西。」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時違天催促。「任務都達成了,我們也該走了。」這個世界到處充滿私掠的戰役,軟弱是救不了人的!

  「嗯。」和時違天一樣不忍見到這殘忍的畫面,時珀西也想盡早離開。「直升機就停在教堂旁邊的空地上,離這兒很近,馬上就可以離開。」

  「教堂?」聽見直升機停放的地點,時違天不禁揚起嘴角。

  「你是怕我們的骯髒事幹太多了,上不了天堂?」語畢,他順道斜瞪他堂弟一眼。

  「不。」時珀西也回望他一眼,幽默地回嘴。「我是怕萬一被不長眼的子彈打到,還有正當的地方可躲。」沒有人能說死在教堂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聞言,時違天哈哈大笑,方纔的哀傷氣氛似乎少了一些。

  「提醒我下次出任務時再帶著你,也許下回你會把直升機停在聖母院的屋頂也說不定。」時違天邊向教堂走去,邊調侃他堂弟。

  「我寧可選擇聖心堂,至少它離紅磨坊近一些,要死也有伴。」時珀西咕嚕嚕地回嘴,一點朝聖的興致也沒有。

  這倒是。法國有一句話說得好:先到下面沉淪,後去上面懺悔。因為聖心堂就建在紅磨坊的上面,是巴黎市內最高的教堂,而紅磨坊是紅燈區,兩個截然不同的景致卻建在同一個地區,難怪法國人要這麼說了。

  「小心得花柳病,死後變成風流鬼。」時違天警告他堂弟。

  「這句話你應該告訴理南,他比我更需要這類警告。」時珀西提醒時違天還有一個比他更風流的時理南,別淨找他當範本。

  「這你放心。」時違天的嘴角透露出一絲興味,看得時珀西渾身毛毛的。「我已經幫他找好了一個專家,專門管理他這類需求。」

  專家?違天的意思是……不會吧!違天又想當紅娘?

  「理南他不是奉命去保護求憐心這位天才少女?」此妹年方十五,是基因遺傳病理界的奇葩,智商高達兩百之譜。

  「沒錯啊,他正是去保護求憐心。」時違天笑著回答,眼神聖潔得有如賜福的神父。

  在時違天安心的笑容下,時珀西彷彿看到一張結婚證書正飛過他們的頭頂,直往理南的身上砸去。

  哈雷露亞,願老天保佑理南!

  時族族長不僅以冷靜殘酷的性格著稱,當紅娘的本事也不遑多讓。遙人和追地的終身大事都是這麼讓違天給笑笑地賣去,他最好少開口,免得落了個和理南同樣的命運。

  像這種情形,最好是想辦法逃命,逃得越遠越好。

  「最近我總覺得好累,太久沒度假了。」為了逃命,時珀西故意扭扭脖子,暗示時違天他要休假。

  「辛苦你了。最近你的確太累了,是該休假。」時違天意外地附議,樂歪時珀西。

  「謝啦,違天。」時珀西笑開,難得違天有講人情的時候。「等回到台灣,我馬上收拾行李度假去。」最好是夏威夷或是普吉島,讓他徹底放鬆一下筋骨。

  「別擔心,行李我早叫人收拾好了,你只管度你的假。」時珀西還沒樂透哩,時違天再送他一個大禮,撐大他的嘴。

  「啊?!」時珀西的嘴巴當然張得老大,傻愣愣地看著他的堂哥。

  「至於度假的地點我也替你決定好了,就摩洛哥。那地方有山有水,你一定會喜歡。」無視於時珀西驚訝的大嘴,時違天繼續講他的,差點沒把時珀西的眼淚激出來。

  摩洛哥那地方的確是有山有水,山是那高得凡人不可擋的幾千公尺峻嶺,水是那滔滔的地中海和大西洋,還有兇惡的撒哈拉沙漠,讓他去那種鬼地方度假做什麼?

  「違天,我不想去摩洛哥度假。」他最恨沙漠。「我寧可選擇希臘或是意大利——」

  「摩、洛、哥。」違天淡淡地幫他接完話,注定了他必須轉向的命運。

  族長的權威一壓下來,時珀西也沒轍。恨只恨他為什麼身為時族人,凡事必須聽從族長的命令。

  「就摩洛哥。」時珀西語帶悲淒地點點頭,有種想搬到九份的衝動。(註:九份是拍攝「悲情城市」的景點。)抬起單邊的眉毛,時違天算是接受了時珀西悲情的投降。

  「別擺出一張死人臉,你會喜歡我為你安排的假期。」時違天拍拍他堂弟的肩膀,極力保證。

  「我相信。」時珀西哭喪著臉,嘴裡講的和心裡想的完全是兩碼事,恨不得馬上自地表消失。

  追究起真正的原因,當然就出在他們族長身上。心機深沉的違天不單是精於計算敵人的意圖及動向,連自己組員的身價都瞭若指掌。現在組織裡的成員只要一接到遠天的命令莫不人人自危,深怕哪一天又落入他設的粉紅陷阱而不自覺。

  想到這裡,時珀西不由地露出一個擔心的笑容,對著違天尷尬地一笑,總覺得自己離大限之期不遠矣……時違天也回他一個微笑,間接頒給他一張結婚證書……兩人就在各懷心事間來到教堂的空地,上頭正停放著時珀西所說的直升機。

  「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時珀西心懷感激地跳上直升機,時違天也跟著打開另一邊的門,對他堂弟的發言不予置評。

  他們的工作原本就不光彩,專門出入這些危險地區,幹些政府官員也不願做的事。

  就拿這次的任務來說,他們來此地的主要目的便是幫忙政府的某個組織,撤掉原先的某個研究單位,而這個單位因為帶有些許的隱密性,政府不方便出面,所以才需要和他們一樣曝不得光的時族協助撤離,千百年來,都是如此。

  重重關上直升機的艙門,時違天直視正前方,抱胸等待螺旋槳轉動將他們送回沒有戰爭的台灣,遠離安哥拉殘破的景象。

  直升機終於啟動,可才不過轉動了幾下,一道柔弱的身影忽地打在直升機正前方的引擎蓋上,砰一聲趴著不動,嚇了他們一跳。

  「搞什麼鬼,外星人入侵?」擔任駕駛的時珀西差點沒被這天外飛人嚇出病來,詛咒連連。

  時違天挑高了眉毛,打開艙門跳下直升機,將趴在引擎蓋上的人兒扶正,低頭垂看渾身是血的柔弱身軀。

  時珀西也跟著跳下直升機,趕到前面去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在大白天扮鬼嚇人。等他看清入侵者的面孔之後,連忙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如果這小妞是外星人的話,那我情願他們都來攻佔地球好了。」簡直太迷人了嘛。

  「乖乖,她實在美得不像凡人。」說是玻璃娃娃也不為過。

  時違天白了時珀西一眼,心中對於他的說法卻頗為認同,這女孩確實美得不像凡人。

  長而翹的睫毛,高挺小巧的鼻樑,薄厚適中的嘴唇和心形的輪廓,組合成一張絕美清新的臉。即使她的眼睛是閉著的,仍無損於她的完美。

  這個女孩的長相就像一個玻璃娃娃,而且是最昂貴、稀有的那種。

  「奇怪,在安哥拉生活的東方人不多,這個女孩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驚艷過後,時珀西恢復其職業本能,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時違天的想法也和他相同,安哥拉是個內戰不斷的地方,甚少有外人願意投資,別說是東方人,就是臨近的國家也不願涉入,除了少數富有冒險精神的日本人之外,會出現這地方的東方臉孔實在不多。

  「你說這小妞會不會是日本人?」時珀西悶悶地看著時違天手中昏厥的小臉,猜測她的身份。

  「有可能。」時違天邊撫著她的臉龐邊幫她清理血跡,檢查她的傷勢。

  「她的傷勢如何?」時珀西好奇不已地看著時違天細心的動作,對於他的溫柔頗感意外。

  「除了頭部曾受到撞擊之外,其餘還好。」時違天對待她的方式就像是呵護一尊易碎的娃娃,時珀西不禁睜大了眼,暗笑在心中。看來他們的族長也有一見鍾情的因子嘛,嘿嘿。

  「你笑什麼?」儘管時珀西極力隱藏他的笑意,還是被眼尖的時違天發現了。

  「沒什麼。」時珀西急忙轉移他的注意力,免得被罵得滿頭包。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小妞,把她交給日本大使館處理?」時珀西好奇地問,他打賭違天絕不會這麼做,八成會飽入私囊,享受個夠。

  「不妥。」時違天果然拒絕。「在沒有確定她的身份之前,不宜將她交給任何人。」

  「可是,如果她是日本人……」時珀西邊提醒他堂哥這是個國際問題,邊看他自那女孩身上翻出一條銀色的項鏈,對著它發呆。

  「違天,我看我們還是先去日本大使館問清楚好了,免得——」

  「不必問了。」時違天堅決地否定時珀西的嘮叨。「她不可能是日本人。」

  緊緊握住手中的項鏈,時違天整個人的精神都放在女孩的身上,彷彿想再一次確認她的面容。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日本人?」從沒看過時違天這等表現的時珀西呆了,違天的表情好奇怪。

  時違天不答,深沉的眼睛只是一直盯著懷中的小人兒,在過往的記憶中尋找玻璃娃娃的蹤跡……「不要走嘛,時大哥!」

  小人兒拉住他的手,轉動一雙玻璃珠子般的眼眸看著陽光般的少年。

  「你自己就喜歡娃娃,要和我玩的!」

  玻璃娃娃的眼角噙滿了淚,雙手握住他不放。

  「娃娃乖,時大哥只是先離開一下下,一會兒就來接你一起玩。」

  少年這麼跟她保證,玻璃娃娃還是不信。

  「你騙人。」玻璃娃娃猛哭。「你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是真的。」少年頭很痛。「要不我把這條項鏈送你好了,這是我們之間的信物,我答應你一定回來接你。」

  「好。」小女孩笑開。「你一定不能騙人哦……」

  我不會騙你。

  「我們打勾勾……」

  少年跟小女孩互勾手指,許她一個甜美的未來。

  「再見,時大哥。」

  深信一定會再見到少年的小女孩笑容璀璨。

  「再見……」

  小女孩天真的臉跟隨著回憶一起轉入違天的眼瞼,和眼前昏厥脆弱的影像重迭,再次敲打著他的記憶。

  他欺騙了小女孩、欺騙了玻璃娃娃。他果然頭也不回地離去,只留下一條一時興起購買的項鏈,安慰她天真的心靈。

  他從沒想到竟會再次遇見她,遇見他的玻璃娃娃。

  「違天?違天!」被他恍惚的神情嚇到,一旁的時珀西拚命鬼叫,期望能將他的魂魄拉回來。

  「聽見了,叫魂啊。」淡淡回他堂弟一個不以為然的眼神,時違天倏然回到現實,一把抱起昏厥的美人,打算來個無聲的綁架。

  「你不能這麼做,違天。」時珀西勸他三思。「萬一她是日本人或是哪一國的華裔,咱們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讓他們來告我好了。」時違天他才不怕。「而且我百份之百的確定她不是日本人,她是我國的人。」只是不知道因何事淪落到安哥拉。

  「你是說……她是個台灣人?」時珀西張大嘴,很難相信台灣也出產這種玻璃美人。

  「不完全是。」時違天打啞謎。「總之,我還會再進行調查。」調查她為什麼會跑到安哥拉來,她應該和她那科學家的父親待在美國,沒有理由會全身浴血、撞上他的直升機才是。

  「這事交給我。」時珀西連忙抓住機會。「我來負責查出真相。」開玩笑,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想得美。」顯然時違天也相當瞭解他打什麼主意。「這件事我會交給瑋東去辦,你還是得去度假。」

  時珀西聞言慘叫一聲,他正想借此逃命,沒想到被逮個正著。

  「別掙扎了,乖乖地飛你的直升機才是上策。」微微一笑,時族的族長擺明了不給他逃脫的機會,時珀西只得含淚認栽。

  就這樣,時族的直升機安然地離開戰火連連的安哥拉,後艙搭載了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飛往他們位於台北的基地。※※※被黑暗包圍的朱璃起先無法捉住既有的方向,直到光明再次映入她的眼簾,她才想起她為什麼會掉入黑暗中。

  是了,她在執行任務,她是溯族的人,上頭派她來臥底。

  慢慢睜開眼睛,首先接觸到的,不是懷基哥那張深沉安穩的臉孔,而是一張陽光似的面孔,襯著光線對著她微笑,回照在她記憶的長廊。

  他是誰?為何他的笑容隱隱約約帶有一股熟悉感,掠取她模糊景象的畫面?他到底是……不行,她的頭好痛,真的好痛。

  「好痛……」被殘缺的影像捉弄神經的朱璃,忍不住襲人的疼痛緊緊抱住受傷的頭,嚶嚶地哭泣。「我的頭好痛……」

  她想起來了,她的任務是潛入時族的大本營,乘機探得天之鏡的下落。在此之前,她必須先挨上一棍,渾身是血地撞上時違天的直升機,然後再假裝失去記憶。

  「你的頭部曾受到撞擊,所以你才會覺得痛。」陽光似的男人伸出一雙平穩的大手,將她納入懷中安定她的情緒,溫柔地為她拭淚。

  這個男人是誰,為何如此溫柔?不問她的姓名,不管她來自何處,逕將她攬進他溫暖的懷抱中,他真的是敵人嗎?

  「你是誰,我為什麼在這兒?」抬起一張迷惑的臉,朱璃像個孩子似地轉動玻璃眼珠,仰望著耀眼的男人。

  「我叫時違天,你在安哥拉的教堂邊撞上我的直升機,而後昏倒。你都忘了?」耀眼的男人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感染她的情緒。

  原來……這個男人果真就是時違天她的敵人。不過,他的微笑真好看,似乎在哪兒見過……不,這太離譜了,她怎麼可能見過他,她一定是撞昏頭了,才有這種不合理的反應。

  「我不記得了。」朱璃搖搖頭,照著原先的劇本演,也搖掉內心那份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對,她唯一記得的是懷基哥和她的任務。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懷基哥教她要這麼說,千萬別忘了!

  「冷靜下來!」時違天捉住她的肩膀鎮定她的情緒,將她更拉近一些,強迫她冷靜下來。

  直到此刻朱璃才真正看清他的面容。

  「慢慢地想,你就會想起來了。」性感的嗓音溫柔地安撫著她,時違天的眼睛扣住她的眼,魅惑她的靈魂。

  這個男人長得實在太性感了,恍若阿波羅再世,他真的是族人口中所說的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害怕會掉入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朱璃慌亂地調開視線,以免被他催眠。

  「我已經很努力地想了,可是我的腦筋還是一片空白。」該死!她的鎮靜哪裡去了,枉費族人對她的栽培。

  「別緊張,你一定是喪失記憶。」悄悄勾起一個難解的笑容,時違天將她的頭扶正,無聲摧毀她新生的決心。

  「該死的撞擊奪走了你的記憶,但是沒關係。現在你安全了,不要怕。」他溫柔地保證,眼眸淨是諒解的光芒。

  「瞧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我想,你一定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到安哥拉去了?」他的口氣比棉花還溫柔,在在迷惑朱璃的心智。

  他……真仁慈,不但一點都不懷疑她突然出現的原因,還主動幫她編織理由,省去她辯解的麻煩。

  「嗯。」她點頭,順著他給的台階下,以為自己鐵定過關。

  「那麼這條項鏈呢?」她才剛放下心,時違天冷不防地抽出她頸間的項鏈,嚇了她一跳。

  「難道你對這條項鏈一點印象也沒有?」他又問,眼底蓄滿難解的光芒。

  「這條項鏈……」在他突兀的詢問下,朱璃低頭垂看躺在鎖骨間的銀墜子,鎖片狀的金屬面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三個簡單的英文字母:S。W。T。

  「我……沒有印象……」她並未說謊,她的確不知道鏈子的由來,只知道自她有記憶開始身上就一直戴著這條項鏈,而且還不許任何人將它拔下來。

  「再想想看。」將項鏈捧至她的眼前,時違天強迫她找回記憶。「這條項鏈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否則你不會把它帶在身上。」

  是啊,這條項鏈對她而言的確是十分重要,因為那是……那是……那是誰給的,究竟是誰給的?

  好痛,她的頭好痛!只要一想起懷基哥以外的人,她的頭就痛。她不要想了!不要了……「我想不出來,別逼我!」轉身甩掉時違天掌心上的項鏈,朱璃含淚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逼她。「我說過我忘了所有事,包括這條該死的項鏈!」她要是能記得的話,也不必如此痛苦了。

  「可憐的娃娃。」

  讓朱璃感到意外的是,時違天的大手竟撫上她細嫩的雙頰,眼底流露出無比的溫柔,再次將她擁入他寬闊的胸膛,輕聲安慰。

  「乖,別怕。我只是想幫你而已,你不必怕成這個樣子。」怕到全身都發抖,教人看了心疼。

  「娃娃?」朱璃呆愣了一下,大眼滿是疑惑。「為什麼這麼叫我?」他喊她的方式好像她原本就是他的,親暱得令人不安。

  面對她的疑問,時違天笑了起來,寬大的手掌穩穩來到她的頸間,無意識地摩挈,柔柔地告訴她答案。

  「我喊你娃娃,是因為你長得就像一尊玻璃娃娃,晶瑩剔透,細緻到讓人想咬一口

  或是——一把捏碎。」他在她唇邊笑開,過於溫熱的氣息似挑逗又似警告,挑動她不安的心。

  「不過,我當然不會這麼做,對不對?」緊緊盯住她的眼眸,時違天鬆開她頸間的壓力,又恢復成原先和藹的樣子,但眼神還是一樣熱烈。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這麼做,但她快窒息倒是事實,他的注視實在是太熱切了,教人無法呼吸。

  「我……我想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朱璃試著避開,不被他過於熾熱的眸子攝去心神。「雖然我不記得我真正的名字了,但是叫我娃娃實在太離譜了,也許我們可以另外想個名字——」

  「小璃。」時違天柔柔地阻斷她的掙扎,掀起她不相信的表情。

  「既然你不喜歡我叫你娃娃,我就喊你小璃。」他又說,擅自幫她做好決定。

  這更離譜了,他居然隨便猜就能猜中她的小名?

  「我……我也不喜歡這個名字。」朱璃的眼神慌亂,深怕洩底。而時違天則是安穩得像隻貓似的,盡情地捉弄到手的老鼠。

  「可是我喜歡。」他的口氣不容置喙。「我這一生中從沒見過比你更細緻、更像玻璃的女孩……」說著說著,他的手又回到她的粉頰邊,享受輕撫她的感覺。

  「所以……就讓我叫你小璃,好嗎?」他微笑,笑容真誠,間接解除朱璃的防心。

  「嗯。」她點點頭,責備自己想太多了。只要是見過她的人,哪一個不是用玻璃娃娃來形容她,偶爾被蒙對小名不算什麼。

  「就這麼決定。」再一次離開她細緻的肌膚,時違天的手指在她頸間的項鏈流連了一會兒,才緩緩撤去對她的迷惑,突兀地站起。

  「我不打擾你休息了,你好好睡一覺吧。」時違天眼看著就要離去。

  「請等一下!」朱璃趕忙在時違天離去前叫住他。

  「還有事嗎?」他轉身,眼神還是一樣溫柔,朱璃覺得她都快溺斃了。

  「是的,我還有事。」振作,別忘了任務。

  「是這樣的,我和你素昧平生,根據你的說法,我又只是一個帶給你麻煩的人,實在沒有理由留下來。」為了順利潛入時族,她一定得找個理由留在時家。

  「是嗎?」面對她的說詞,時違天只覺得有趣。「我一點也不覺得麻煩啊,你又何必客氣?」他懶懶地回答,歪著頭猜想她在打什麼主意。

  「可是,俗話說:無功不受祿。」朱璃乘勢追擊。「你救我已經是太仁慈了,如今我又要留下來麻煩你,這不是太過份了嗎?」

  是了,這就是她打的主意——製造一個夠好的借口以便留下來搜查他家。

  「那麼,你的建議是?」時違天笑笑,心裡多少有底。

  「讓我當個不支薪的女傭,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她潤潤嘴唇,睜大眼懇求。「我雖然忘了所有的事,但我相信基本的打掃我還是會的。你不讓我做事,我會於心不安,所以——」

  「所以如果我不答應你的請求,你就不願意留下來?」時違天順著她的遊戲玩,精明的眼早已看穿她所有把戲。

  「是的。」朱璃這招叫置之死地而後生,但求務必混入時族。

  「我明白了。」時違天定下神來看了她一會兒,熾熱的眼神幾乎要把她看透了。

  朱璃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也無從探知對手的實力,只是一直無法呼吸,一直無法從他深邃不見底的眼眸掙扎出來……「好吧,我答應。」微微一笑,時違天決定加入這場遊戲,揭穿所有詭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19:17

  第二章

  奇怪的圖騰,奇怪的建築。

  站在時家大廳中的朱璃,仰望挑高十米的天花板,彷彿看見一隻活生生的青龍從她頭頂上掠過。只不過這只龍長得很奇怪,既不像中國宮庭中慣見的龍一樣伸展四隻腳,也不像西方的龍一般噴火,而是將身體蜷曲成一團,守護著一個像渾天儀的東西。

  這就是時族的標誌,時間的守護者,也是溯族發誓一定要消滅的對象。

  緊抓住手中的抹布,朱璃不免一陣迷惘,圖騰中的青龍眼神是那麼憂愁,一點也不像是掌握權利的奪權者該有的眼神,反倒像是有苦難言的守護者,不得不去執行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充滿無法言喻的哀傷……時族的人都是壞蛋,小璃。時族是我們的敵人,我們一定要設法消滅時族!

  耳邊忽地傳來蘇懷基的聲音,將朱璃自冥想中拉回到現實來。

  她在想什麼!她是溯族的人,當然應該服從族長的命令幫族人做點事,而不是站在敵人的大廳中,對著她看不懂的圖騰發呆。況且,從小到大,她一直被懷基哥保護得太好,甚少有出頭的機會。如今族人肯給她這個機會立功當然是再好不過,如此一來,她就能證明她所受的訓練沒有白費,不是族人嘴裡沒有用的玻璃娃娃,只能擺著當裝飾品。

  嗯,這才是她潛入時族的目標,別善感多愁了。

  立志要闖出一番成績的朱璃暗自點點頭,將原先的目光調回到大廳,開始進行她的搜索工作。

  首先,她環顧時家的大廳一周,發現這棟房子的建築真的很怪,除了高得不像話的天花板外,牆壁上還繪滿了各種奇怪的圖案,和擺滿了一根根黃銅製的管子,而且全都面向太陽。

  好詭異的排列方式,難道天之鏡的秘密就在裡面……朱璃無意識地碰觸一根根鋼管,試圖找出隱含於其中的秘密。可無論她怎麼看,就是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看到一張張反映於管子上的相同臉孔,嘲笑她的無知。

  好難呀,「天之鏡」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小璃。」

  正當她煩惱之際,突如其來的輕聲呼喚,立刻嚇得朱璃魂不附體,連帶嚇出她手上的血來。

  「少……少爺。」朱璃連忙轉過身,臉色蒼白地注視著飄然乍現的時違天,不明白他是怎麼變出來的。

  「你……你回來了。」她微笑,用笑意掩飾她的不安,希望他別瞧出任何端倪才好。

  「你在流血。」時違天攢起眉心,直視她手中汨泊的血跡,朱璃這才發現自己受傷了。

  「沒什麼,只是一點小傷。」朱璃一面手忙腳亂地解釋,一面責罵自己笨。「我正在擦這些管子,擦著擦著就被割傷,真的是太笨了。」

  「看得出來。」時違天接口。她不只是笨,而且愚蠢,割傷了手還亂搞。

  「你打算就用那條抹布包裹傷口,然後讓細菌侵入你的肌膚,欺侮你到死為止?」

  他挑眉,提醒她此刻所做的蠢事,惹來朱璃一陣臉紅。

  「對不起,少爺。」她真是笨透了。「我沒發現……」老天啊,她去死算了,居然連幹幾檔蠢事,比白癡還不如。

  「別叫我少爺,我不喜歡。」時違天更正她的用詞,眼神又開始溫暖起來。

  「但是我堅持一定要這麼叫。」在他熱切的眼神下,朱璃又開始難以呼吸,只得逃避。

  「我們是主雇關係,本來就該有所分別,怎麼可以——少爺!」朱璃驚叫,因為時違天忽然執起她受傷的手放至唇邊,幫她吸出髒血。

  「請你不要這麼做,我的手很髒!」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一跳,朱璃急著縮回她的手,眼神慌亂不已。

  「不要動。」懶得理會她非理性的抗爭,時違天的眼神更加熱切,一步步逼快她的心跳。

  「我不在乎你的手髒不髒,我比較難過你受的傷。」他邊吸吮她受傷的手指,邊睇著她,言語間都是心疼。

  「你知道嗎,小璃?你實在不該讓你美麗的手指留下傷痕,那比我由自己受傷還更令我心疼。」他用行動證明他所言不假,溫熱的舌尖幾乎要將她的纖指穿透。

  朱璃因他大膽的話語和親密的動作而全身戰慄,分不清是興奮或是害怕,直覺地想把手抽回來。

  「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少爺。」她困難地微笑,拚命想抽回她的手。「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傭,禁不起太熱切的關心。」該死,他的鉗制簡直像鋼鐵一樣強勁,怎麼也掙不開。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小璃。」無視於她的掙扎,時違天再次將她的手握緊,翻滾舌浪捲進她細嫩的手心,口氣慵懶卻危險。

  「漂亮的花朵不因它生長的地方而失去顏色,漂亮的女人自然也不會因她卑微的出身而滅其風采。」他懶懶一笑提醒她。「更何況你根本不記得自己的身世,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禁得起或禁不起,你說對不對?」

  語畢,他的唇就這麼停留在她的掌心之上,和他深邃的眼眸,一起威脅她的定力。

  「是……是啊,少爺,您說得是。」朱璃只得乾笑,但求脫困。「我的確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我到底還是一名女傭——」

  「我說過,別叫我少爺。」時違天輕捏她的掌心,有效地截斷她的辯解。「你再叫我少爺,我可要生氣了哦。」他再次微笑,這次的笑容真誠許多,但還是一樣捉弄著她。

  「如果我不叫你少爺的話,我還能喊你什麼?」朱璃十分困惑。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性格?時而強悍時而溫柔,教人分不清。

  「隨便你。」時違天笑到瞇起眼,表情就像春風那樣溫和。「喊我的名字或是叫我時大哥,隨便一個都比少爺好。」這倒是,喊違天的確比較親切,可她總覺得太親密,不合適她現在的身份。還是喊時大哥好了,時大哥聽起來比較像一個會溺愛小妹妹的大哥哥,比較像她童年遇見的那位……的那位……哪位,究竟是哪位?

  朱璃茫茫然地看著時違天,從他帶笑的眸子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她不知道他眼中的人影是誰,感覺上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一個身影,一個她思思唸唸了好久的少年,那個人的名字好特殊,她都喊他——「我……我想我還是叫你少爺好了,這樣我比較習慣。」朱璃直覺地逃避,避開腦中那殘缺的影像,也避開可能陷入的危險,她不想一頭栽進時違天迷人的笑容中,那太危險了。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令朱璃感到驚奇的是時違天竟然沒有逼她,只有稍微黯淡的眼神流露出不易察覺的失望,教她費疑猜。

  「在我還沒出聲之前,你看什麼看得這麼專注?」收起謎樣的眼神,時違天冷不防地改變話題,害朱璃險些手足無措。

  「其實也沒什麼。」她力求鎮定,輕鬆地回答。「我只是好奇這些鋼管和牆壁上的畫,不明白它們到底有什麼意義。」

  「你怎麼會認為它們有意義?也許它們只是擺著好看罷了。」時違天反倒覺得她的答案有趣,睨著她反問。

  「少爺說得是,原本我以為這些一銅管都朝著太陽擺自有它的道理,看來是我弄錯了。」朱璃也順著他的話回答,不著痕跡地避開原先的話題。

  「你沒有弄錯。」時違天笑笑,繞來繞去又繞回原來的話題。「這些銅管的確都面向太陽,因為它們是「表」。」

  「表?」朱璃則乘機裝傻,想引誘他說出更多有關於時族的事。「我沒看見什麼表啊,我只看見幾根管子。」

  時違天斜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決定慢慢和她玩下去。

  「恐怕你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時違天搖搖頭,進一步解釋。「所謂的「表」,其實就是立於太陽底下的竿子。有竿便有影,古人用竿影來測量太陽的變化,藉以判斷時間。」古有云:立竿見影,便是這個道理。

  「原來如此,我懂了。」朱璃點點頭,轉動靈燦的大眼引誘時違天說得更多。

  「我不認為你真的懂。」再一次微笑地執起她的手,時違天帶領朱璃來到一幅壁畫前,主動透露更多的訊息給她。

  「看見了這壁畫沒有?」時違天問她,而她點頭。

  「這壁畫上面的刻度就是根據表上頭的變化而來,每一個圓形都是影子移動的方位,古人就是利用這些圖形來判斷方位,進而推算出夏至和冬至。」

  真的是耶,先前她搞不懂的圖形經他這麼一解釋,頓時豁然開朗,一下子弄通。

  朱璃正想讚美古人的智慧,僅僅利用一根竹竿便能推算出時間來的當頭,不期然地又被他拉往另一幅壁畫前,一下子跌入浩瀚無垠的星海裡。

  「這是?」朱璃驚歎,眼前的壁畫上至少有三個男人的身高那麼高,十隻手臂那麼寬,上頭繪滿了星象坐標,每一顆星都在發亮。

  「這是蘇頌橫圖。」在她充滿疑問的眼神下,時違天告訴她正確答案。「宋朝的天文學家蘇頌利用二維平面的技術,繪製成這一套星圖,圖中所標正是二十八星宿的宿距數值。」

  時違天比比最上頭的那一排白漆字,上面果然寫滿了數字。

  「哇,古人真了不起。」她從沒想到天文學的發展起源得那麼早,準確度那麼高……對了,這正是一個探查的好時機,再不好好把握,可就浪費了。

  「少爺,為什麼你們家到處是這些天文儀器呢?」為了套話,朱璃故做天真,盡可能捉住機會問道。「你知道,我從剛才就在想這問題,想了好久還是想不出來。」

  你當然想不出來,因為你想直接用問的。

  時違天表面笑笑,暗地裡揣摩她心思,並將冷眼藏入陽光似的笑容裡,溫和地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我對天文學很感興趣,喜歡到處搜集相關的東西,久而久之家裡就變成你現在看到的樣子。」他狀似誠懇地說明,狡猾的回答未曾露出任何破綻,恨得朱璃牙癢癢的。

  可惡!她就不信她套不出話來。

  「那麼,天花板上的圖案呢?」朱璃再接再厲。「我從沒看過這種圖案,那條龍中間抱著的是不是一個渾天儀啊!」「嗯,確實是個渾天儀。」時違天挑眉,反將她一軍。

  「沒想到,你也對天文滿有研究的嘛!」

  「啊?不不不!」她連忙搖頭,詛咒自己的不小心,差點就露出馬腳。

  「我只是好奇那條龍的眼神看起來為什麼那麼哀傷。」朱璃一邊說,一邊仰望十米高的天花板,借此轉移時違天的注意力。

  呵呵,狡猾的小傢伙,總有一天掀你的底。

  時違天暗暗一笑,也隨著她的動作將視線移至高聳的天際,那兒正棲息著一條哀傷的龍,孤單地守護著亙古的時間。

  哀傷的眼神……哀傷的使命……他們的祖先將最艱難的任務留給子孫,引其身上的血,注入時間的長河,世世代代都無法掙脫這個使命,無窮無盡……他在想什麼,為何眉宇之間都是憂傷?

  「少爺?」困惑於時違天略顯哀愁的表情,朱璃輕輕地發出聲音,將他從游離的邊緣拉回。

  「啊,抱歉!你剛剛問了我什麼?」時違天猛然回神,撇掉不必要的憂愁,盯著她問。

  「沒有啊!」朱璃不解地搖頭。「我只是問你,那條龍的眼神看起來為什麼這麼哀傷,而你還沒有回答我。」不但沒回答,甚至發愣,怪異極了。

  「也許是因為守護時間並不簡單吧!」時違天幽幽地一笑,以憂鬱的眼神無聲傳遞訊息。

  「在時間的恆河中,總有些變量是無法掌控的,身為時間的守護者必須比別人承受更多的壓力,那也意味著無盡的孤獨。」這是時族人的使命,也是他們最無奈的地方。

  「無盡的孤獨?」朱璃愣愣地重複他的話,彷彿在他眼中看見那條龍的影子。這話聽起來就像是最殘酷的責罰,難怪它的眼神那麼哀傷。

  「是的,無盡的孤獨……」時違天也重複自個兒的話,眼神就像天花板上的青龍一般帶著些許的憂傷,些許的熱切,將朱璃平穩的心情一絲絲地撩起。

  在他濃烈的凝眸注視下,朱璃的靈魂似乎也跟著飄浮起來,整個人幾乎要陷入他無限深邃的眼眸之中……「小璃……」一聲慵懶的呼喚,伴隨著一個溫熱的輕觸,敲醒她短暫的夢,朱璃這才猛地回神。

  該死,她在幹什麼,居然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

  「除了……除了中國的天文常識之外,少爺還懂得其它有關天文的事嗎?」朱璃飛快地轉移話題,順便隱藏自己酡紅的臉。好端端地擱著正事不做,浮想些有的沒有的,她乾脆拖去槍斃算了,免得給族人丟臉。

  她越是想掩飾,時違天越是看得明白,笑得跟朝陽一樣。

  「懂一些。」他樂於配合她的轉變,這給他更多刺探的機會。

  「你曾聽過:天空的天,地上的天;天空的星,地上的星,凡於天際消失者,皆於大地顯現這些話嗎?」此話出自於中南美洲的翡翠字板中,說明古人對天堂的概念。

  朱璃搖頭,一點也不懂這些話的涵義。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凡天際所有的一切,都可在地上重建,所以有些古代民族的城市中,皆留有星宿分佈的影子。經如說;墨西哥的阿茲特克,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在她迷惘之際,時違天再一步解釋,朱璃這才慢慢有點概念。

  難怪,無論是高棉的吳哥窟,或是埃及的金字塔,乃至於中南美洲的遺跡,多半都是依據這觀念而建。

  「此外,馬雅還流傳一個說法。」不待她消化完全,時違天又言。「地球有五個時期,歸後一個時期,也就是第五時期,即將於公元二0一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到來。到那時,天際會合上它的缺口,天堂之門將永遠封閉。」他不著痕跡地放出誘餌,果然引來笨魚上鉤。

  「可是,我聽說是公元二00五年!」朱璃脫口而出,話說出口了才發覺不對勁。

  「你從啊兒聽來的消息?」時違天淡淡地微笑,不疾不徐地刺探。

  「呃……沒……不是!」朱璃反倒急了,拚命責怪自己的豬腦袋。「我是說,我不知道在哪本書上看過這種說法,他說的和你都不一樣……」她真是笨得可以,謊都不會說,怎麼探刺消息?

  「哪個他?」時違天的雙眼倏地露出精光。

  哪個他?當然是懷基哥嘍!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懷基哥告訴她的。

  但她不能說,只能瞎掰。

  「作者,那本書的作者。」在他銳利的注視下,朱璃盡可能地迴避,祈禱他別看出破綻來。

  「哦?」時違天挑眉,毫不在意她的滑溜,因為他已經問到他想要的答案。

  「每本書上說的都不一樣,但是我一點都不擔心這個問題。」時違天露齒一笑,陽光似的笑容給人一種輕鬆的感覺,毫無困難地解除朱璃的防備。

  「為什麼?」他的微笑真是好看,比阿波羅還迷人。

  「你不害怕世界末日嗎?」一般人大多怕得半死。

  「不怕。」時違天瞬間縮小原先的笑容,轉為誘惑的低語,緊盯著她不放。

  「我不害怕世界末日,我反而比較害怕看不見你。」跟著,他又抬起她精緻的下巴,將她緩緩拉近。

  又來了!

  朱璃慌亂得無以復加,一顆心也怦怦地跳。

  「少爺……」她試著抵擋他熾熱的眼神,防禦週遭催眠似的氣氛。自從她混入時族以來,他每天都這樣看著她、撫著她,她都快招架不住了。

  「你知道你給人一種好像隨時會消失,稍一不注意就會壓碎的感覺嗎?」無視於她哀求的眼神,時違天綻開一個勾人的笑容,用修長的手指輕撫她柔軟的肌膚,挑起她面部奇異的觸感。

  不到兩秒鐘的時間,她的臉頰便紅得像關公似的,粉透得更加美麗。

  「我沒有那麼脆弱……」朱璃吶吶地反駁,引來時違天不贊同的微笑。

  「錯了,你看起來就是這麼脆弱。」他輕撫她發紅的雙頰,食指流連在她嘴角上方的梨渦,欣賞她臉紅的樣子。

  「如果不是擔心壞嚇壞你,我一定咬你一口,看看你是否真的像我所想的那般鮮嫩多汁。」他緩緩地低下頭,在她冰涼的耳邊注入灼人的氣息,挑戰她的定力。

  她根本沒有定力,她只想逃。

  「你已經嚇壞我了。」朱璃僵硬地微笑。「我又不是水蜜桃,而且這個季節也買不到。」就算買得到她也不會賣。「可是,你比水蜜桃還更讓人想一口咬下。」時違天才不打算買。「怎麼樣,就讓我咬一口,嗯?」事實上,他比較有興趣強摘。

  「少……少爺!」朱璃因他造次的話而叫了起來,心跳快得像隨時會蹦出來。

  「你又在開玩笑了,我不跟你玩了。」揮開他過於親近的身體,朱璃連忙轉身鎮定自己的情緒,試著平靜下來。

  時違天含笑凝望她的背影,覺得她的掙扎很好玩。

  繼續掙扎吧,小獵物。我倒想看看你能支持多久。

  「你說的對,我是在跟你開玩笑。」

  決定暫且饒過她,時違天忽而轉為輕佻的口氣惹得朱璃倏然轉身,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原來他剛剛說的話都是在逗她,可惡!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我還得去打掃其它地方。」

  在難以形容的情緒下,朱璃氣得奪門而出,放棄探索大廳的機會。

  時違天一點也不想欄她,因為他相信她一定會一關一關地闖、一間一間地找,搜遍時宅每一個地方,以向她的族人——溯族報告。

  她就是溯族派來的間諜,他幾乎可以確定。

  收起笑容,回復原先銳利的眼神,時違天的表情沉重得像是隨時會掉下來,和朱璃飄然遠去的倩影,恰成強烈的對比。

  公元二00五年,這個看來不起眼的數字,其實正是所有事情的關鍵。每一個文明對於世界未日或是時間的回溯,都有它自己的一套說法和數字,可是無論這些說辭為何,其中一定不包含這個數字,因為它是一個秘密,一個只有時族和溯族才知曉的天機。

  回想太古之初,天地尚是一片渾沌,是盤古大神花了一萬八千年的時間,才讓天歸天,地歸地,並且創造出人類。在此民智未開的時代,除了承繼它血緣的溯族外,盤古大神最信任的,就是由他親自遴選出來的祭司,也就是時族的祖先。原本,一切都是如此樸實美好,所有人民都過得快快樂樂的。未料,溯族卻因盤古大神過於信任時族而起了反叛之心,決定進一步奪權。能夠洞悉天機的盤古大神自然不可能讓溯族得逞,遂選在九大行星逆軌運行的夜晚,一舉將溯族困於九重天之內,並吸取他們身上的神力封鎖於「天之鏡」內,再一一分賜給凡人之軀的時族,要他們背負守候時間的使命,因為盤古大神知道,被打為凡人的溯族必定會想盡辦法找到「天之鏡」,奪回他們失去的能力。

  這是最艱難的使命,因為盤古大神交給時族的,不單是一把能夠開啟時空之門的鑰匙,還有時限上的難題。當初盤古大神在開天之時,因彌補不及留下的缺口,要到公元二00五年才會完全密合,在此之前,時族必須一直不斷地和溯族奮戰,直到他們再也沒有機會從這個缺口打通天界,使時間倒轉為止。

  思及此,時違天習慣性地抬頭看看飄浮於空中的青龍,守護著時間鑰匙的青龍,似乎也透過眼睛哀傷地看著他,無聲地請求他一定要繼續堅持下去,別讓溯族的詭計得逞。

  他會的,他發誓。

  「我會堅持下去,請您也不要放棄。」時違天給天花板上的青龍一個無聲的允諾。

  守護時間的差事並不簡單,尤其在敵人的窺探之下。本該是盤古傳承者的溯族,因叛變未果而被盤古剝奪了原先的神力,封入天之鏡裡面。而相反地,原是凡人之軀的時族人,卻接收了溯族原有的神力,按照族譜的分配、各自擁有不同的力量,因而成為歷史洪流中最神秘的組織。

  守護時間,守護「天之鏡」……朦朧間,時違天彷彿聽見盤古大神,透過頭頂上的青龍囑咐他不要忘本,而時違天有絕對的信心必能完成這項使命,擊退任何可能的敵人,包括他們家新來的女傭。

  可是,如果這個女傭真是你的玻璃娃娃,你會怎麼做?

  難以回答的問題,隨著心底的聲音和朱璃幼時的身影,闖入時違天原本已經關緊的心扉,重擊他的記憶。年少時的自己,拿著一條刻有自個兒名字的項鏈,蹲在小女娃的面前,連聲向她保證他一定回來,要她別哭。

  然而,她終究還是哭了。至今他仍能記得她那小小的身影,追在汽車後頭跑的情形,而一向堅毅的少年,竟在短短的路程中停下十幾回,只為了輕聲告訴她:不要哭,我一定回來接你。最後,她終於破涕為笑,綻開嘴角上的梨渦,開心地跟他說再見。

  他也說了再見,並且從此不再回頭,因為他身負時族未來族長的重責大任,無法長期陪小女孩玩耍,儘管她玻璃似脆弱的美一直存留於他的心頭,他依舊不許任何人佔據他心中的任何一塊角落,進而把她推往記憶的深淵,直到她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才想起年少時的一切。

  時違天不明白,為何她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安哥拉,按理說她應該還待在美國。她的父親是著名的物理學家,專門研究光速粒子結構,近年來更是因為對牛頓力學中有關時間研究部分有了重大突破而聞名於世,一躍而成為物理研究界炙手可熱的人物,只差還沒有得到諾貝爾物理獎而已,她的無端出現,實在令人費解……難道,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時違天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將各種可能性一一串起,進一步做分析。

  朱璃的父親,朱傑教授,是著名的華裔的科學家,他專門研究時空躍進理論,換言之,就是時間回溯。

  承襲愛因斯坦學派系的朱教授,近年來積極研究時間位置的關係,認為時間其實是一條線,過去、現在、未來其實是同一個點上。也就是說,如果找到時間的立足點,再想辦法以超越光速的速度追上地球運行的軌道,要回到過去並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這就是溯族所打的主意。

  因為時間之鑰掌握在時族的手裡,沒有古老的神力幫忙,他們只好憑借現代科學的力量,自己找出時間的交界點打開時空之門。

  隨著腦中的思維,時違天慢慢理出些許頭緒,也越加印證心中不安的預感。朱傑父女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否則朱璃不會突然出現,並化身為溯族的人,探查時族的底細,根本沒有道理。抑或,她根本不是朱璃,純粹只是另一個拿著他的項鏈、跟她長得很像,也一樣教他心動的女孩而已呢?

  這一切疑問,暫時都是無解。看來,只有靜觀其變,看看她還會使出什麼花招再做決定。此外,更重要的是,要璋東盡快查出朱傑父女的下落,以證實她到底是不是朱璃。

  心意既定之後,時違天隨手拿起話筒撥了一個電話號碼,給時瑋東另一個追查的方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19:48

  第三章

  討厭的男人。

  手裡拿著雞毛撣子,毫無理智地狂掃門窗細縫的朱璃,滿腦子裝的都是時違天的身影,怎麼也不能將他帶笑的臉揮開。

  他真的很喜歡笑,笑得毫無道理,笑得令人渾身發暖,笑到讓她無法相信,他就是溯族的頭號敵人,族人信誓旦旦要誅殺的對象。

  她是不是被迷惑了?

  猛地停下手中揮舞的動作,朱璃因這突來的想法而閃神,手中的雞毛撣子差點掉下來。

  她是被迷惑了,朱璃不得不承認。早在睜眼的剎那,她即陷入了時違天深不見底的眼眸,燦爛炙心的笑容,和無比溫柔但字句輕佻的言語之中,並為此而心跳不已。

  不能怪她有這個想法,朱璃心虛地安慰自己。來時族臥底之前,族人並未警告過她,他的笑容有多迷人,聲音有多低沉,眼神有多熱烈。他們只告訴過她時違天有多惡劣,做事的手段有多下流,性情有多冷酷,然而,現實並非如此,現實的他根本——想起時違天細心呵護的模樣,朱璃不免又是一聲重歎,不知道該相信誰。她當然該相信族人,她心知肚明。可每當時違天用熱烈的眼神凝望著她,表現出一副完全信任她的模樣時,她就有很深的罪惡感,好像她背叛了他的某種期盼似的,這感覺真的好怪……笨蛋,你又在想什麼不搭軋的事,你的任務呢?

  猛然憶起蘇懷基的交代,朱璃這才想起她差點又錯過了搜查的好時機,上回打掃大廳時被逮個正著,今天老闆不在,正是下手的好機會,她應該好好把握才是。

  就從他的臥室開始搜起吧!朱璃決定。

  說實在的,她這一輩子從沒看過比時家更宏偉詭譎的建築物,除了十米高的天花板外,還有半圓形的屋頂和接連不斷的拱門,兩邊再配以方尖的雙塔,巧妙地融合了俄羅斯與歌德式的設計,之後是一大片樹林和一座湖,而且再過去還有一大片空地,佔地廣得嚇人。

  遺憾的是,到目前為止她都還沒有機會到外頭探險,活動的範圍只限主屋,無法親身體驗時家究竟有多大。而且話說回來,光想摸透主屋就已經是件不可能的任務了,更何況外頭那一座媲美狩獵場的森林?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個兒的錯覺,還是真有那麼回事,為什麼她老覺得自己常常在同一個地方打轉,怎麼轉都是那幾個房間?

  一定是她心理作祟,不可能有這種事發生。

  朱璃聳聳肩,要自己別胡思亂想。至少她探得時違天房間的正確位置,這就是最大的收穫。

  再一次給自己打氣之後,朱璃毅然決然地丟下手中的雞毛撣子,朝時違天的房問走去。反正老闆不在家,除了她之外也沒別的傭人,所有的監視設備又都被她關得差不多了,沒有東窗事發之虞,儘管放手搜就是。

  大大方方走入時違天的房間,朱璃有點驚訝他居然沒有上鎖,擺明了給她大肆搜查的機會。

  該從什麼地方找起才好呢?朱璃實在沒有概念,對她而言,當間諜還是人生頭一遭,她只好憑本能行事,隨意亂搜。

  她東翻翻,西瞧瞧,盡量想辦法讓所有東西保持原狀,不露出被搜查過的痕跡。

  東西會放在哪兒呢?

  朱璃一面搜一面想,一面揣測「天之鏡」的模樣,納悶它會是什麼樣子,若依字面上解釋,它應該只是一面鏡子,然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就糟了。這屋子裡的鏡子少說也有百來面,光數就數不完,還得從中尋找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天之鏡」,不累垮才怪。

  她越想頭越痛,越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再加上為了不留痕跡,她能搜索的面積更是有限,翻了半天只看見幾件質料上好的衣服,連張紙片都找不到。

  會不會是藏在櫃子裡?她又猜。

  朱璃正想轉身,換個地方搜的時候,一道低沉的聲音忽地響起,將她釘在原地不得動彈。

  「這麼想念我嗎,小璃?」時違天高大的身影倏然乍現。

  「我不過才出去一會兒,你就找到我房間來了?」時違天既似調侃又似嘲弄地說詞令朱璃完全不能動,他跨大的腳步也是。

  他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而且不發出任何一絲聲音?

  「少……少爺。」雖然僵住,朱璃還是勉強自己抬起頭來面對他翩然走近的身影,硬著頭皮對著他微笑。

  「為什麼到我的房間來,你能告訴我原因嗎?」時違天慢慢走近站定,寬闊的腳步踏得異常輕盈,朱璃這才瞭解她為什麼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他根本是頭獅子,一頭有著亮麗毛髮、步伐騰空的雄獅。

  「我……我來打掃。」她睜亮一雙無辜的大眼,隨便編了個理由就想打發過去。

  「很勤勞。」時違天點點頭,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

  「應該的……」朱璃也點點頭,感覺快窒息。她實在很怕和他獨處,更害怕會被他過於熱烈的眼神淹沒。

  「我喜歡你的勤勞。」時違天懶懶地說,突然伸手撫上她的粉頰,似笑非笑地警告她。「但是你知道嗎?只有「我的女人」才能進我的房間,除非你有這個意思,否則你實在不應該闖入。」他特別在「我的女人」四個字上加重音,暗示她闖錯門了。

  「我馬上離開。」朱璃慌亂地轉開頭,逃離他過暖的眼神,想趁他還沒開始發動攻勢之前逃開。

  只不過,時違天就像尊天神般矗立在她面前,讓她很難實際付諸行動。

  「你確定你真的想離開嗎,小璃?」時違天歪著頭,雙手抱胸,用眼神挽留她。

  「也許留下來,對彼此都好哦。」他低語,暗藏情潮的語調毫無困難地掀起朱璃紛紅的雙頰。

  「我不這麼認為。」強迫自己不去響應他銷魂的呢喃,朱璃紅著臉抗議。「而且少爺也不該一直跟我開這種玩笑,太惡劣了。」

  「惡劣?」時違天好像聽見某個笑話般輕笑,神情更顯魅惑。「我怎麼不知道我是一個惡劣的男人,在你的心目中,我不是應該是個大好人嗎?」他俯下頭,彎低身子在她耳邊抗議,順便把身體的熱氣分給她。

  「你……你當然是啊。」無法閃躲,也無法逃避,朱璃只好紅著臉、低著頭承受他灼人的呼吸。

  「少爺不但救了我,又收留我,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了。」只是她無福消受。

  「真的?」他淺淺的笑,溫熱的氣息卻相反地深深灌入她的身體,讓她無可抑制地心跳加快。

  「當然是真的。」她盡量鎮定呼吸,試著冷靜。

  「如果我真的像你說的那麼好,為什麼你還是表現出一副很怕我的樣子?」時違天一語戳破她差勁的偽裝,使她的臉更紅。

  「我才不怕少爺呢!」朱璃死鴨子嘴硬。

  「既然不怕我,為什麼不敢抬頭看我?」時違天絲毫不肯放鬆。

  她當然不敢看他了,不看已經滿腦子都是他,再看下去還得了。

  「我沒有不敢看少爺。」她吶吶地反駁,還是不肯抬頭。

  「那就把頭抬起來。」他慫恿,溫熱的氣息這回直接朝她的纖頸灑下。

  「不要。」奮力忍住由下而上的興奮感,朱璃索性耍賴,只求躲過他迷人的眼眸。

  「為什麼不要?」釋放出蠢動的長指,時違天以磨人的速度盡情地戲譫朱璃頸上的肌膚,撩撥她的耳垂。

  「你不是說過你一點都不怕我嗎,娃娃?」他打賭她一定會因這個暱稱而抬頭。

  他的話才落下,朱璃果然抬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一臉不悅。

  「你答應過我不再這麼叫我。」她提醒他自己曾答應過的事。

  「你討厭人家叫你娃娃?」時違天收回嬉戲的手指,表情優閒得可憎。

  「對,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娃娃。」她最討厭這個外號。

  「為什麼不喜歡?」他像個催眠大師直視她的眼睛。「一個人討厭一件事必定是有原因的,你何不想想看?」

  想想看……他要她想什麼呢?想她為什麼討厭別人叫她「娃娃」的原因?她怎麼會知道!她只知道這種感覺是沒來由的,是潛藏的意識叫她這麼做,要她除了「他」以外,再也沒有人可以這麼稱呼她。

  「我不知道,潛意識裡我就是討厭別人這麼叫我。」她搖搖頭,試著把腦中那道模糊的人影搖掉,該死,她的頭又開始痛了。

  「你說的那些人也包括我嗎,小璃?」仔細斟酌她痛苦的表情,他轉個彎逼她。

  「如果我改口叫你娃娃,你也會生我的氣?」

  她會嗎?如果他輕聲細語,用無比親暱的語氣,戀著她的唇,染上她的耳,低低切切地鑽進她的心靈,一遍又一遍的喊她「娃娃」,她會不會就此忘了她心底那個模糊的影子,甚至連輪廓都一併消失?

  不,她不要他消失!他是她心裡不可磨滅的永恆,雖然她總是看不見他的臉。

  「我會生你的氣,一定會。」朱璃肯定地說。

  她不但會生他的氣,也會生自己的氣,氣自己為什麼這麼輕易就將那道影子抹滅,甚至開始幻想起時違天的吻來。

  「為什麼你會生我的氣,娃娃?」時違天並未忽略她緊緊握在胸前的手,其中隱藏著他送給她的項鏈。

  「你知道那樣是不對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提醒她,而她握在胸前的小手卻越來越緊。

  「我知道你是救命恩人,也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還是不能允許你叫我娃娃。」朱璃噙著淚努力不讓它們掉下來,卻發覺那好難。

  「為什麼呢,娃娃?」無視於她懇求的眼神,他還是叫她娃娃。「是不是你的潛意識要你拒絕所有這麼叫你的人,因為你的心裡還有另一道影子?」

  她心裡的那道影子……朱璃點點頭,無法否認他的存在,他的確存在,而且緊緊鎖住她的心扉。

  「他是誰呢,娃娃?」時違天進一步輕問。「你手中的項鏈是不是他送的?」

  他是誰?跟她手中的項鏈又有什麼關係?朱璃忍不住低下頭,鬆開握得好緊的拳頭,呆看躺在手心上的墜子,試圖從中捕捉她怎麼也記不起來的影子。

  他是誰呢?到底是誰呢……我一定回來接你。

  她的耳邊似乎響起一個男孩的聲音,隔著遙遠的時空對她保證。

  「他是誰,娃娃?」支起她的下顎,時違天重複地問。「告訴我,他是誰?」他定定地看著她,深邃的眼睛有如漩渦將她狂捲,教她喘不過氣來。

  他是誰,或者說他有可能是誰?為何她會荒謬得將她心裡那道影子和眼前的男人重迭,他們明明是兩個不同的人呀!

  不准想,小璃,你只能聽我的。

  朱璃剛想靜下來思考,她的腦中不期然地又升起蘇懷基單調的聲音,像面防火牆似地堵住她所有的思緒。

  「娃娃?」時違天擔心不已地看著朱璃,朱璃也回看他,眼神空洞得可怕。

  「想不起來就算了。」他輕觸她的面頰安撫她。「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你一輩子都是我的玻璃娃娃。」

  不,她不是他的玻璃娃娃!她不可能是任何人的玻璃娃娃,能這麼叫她的人只有——只有——混帳混帳!為何她就是想不起那個人的模樣?心中那道身影究竟要糾纏她到什麼時候?

  「我不是你的玻璃娃娃,永遠不可能是!」無法抑制心中那份挫折感,朱璃甩開時違天的手,拚命退後。「別再這麼叫我,我警告你,別再這麼叫我!」

  瘋狂吼完最後的警告,朱璃拔腿就跑,再一次忘了她原來的目的,只留下時違天對著她的背影深深歎息。※※※她好丟臉,真的好丟臉。

  回想起兩天前她對著時違天狂吼的模樣,朱璃覺得自己真是蠢透了,恨不得時光能夠倒轉,讓一切重來。現在她終於能夠體會族人急著尋找「天之鏡」的心情,能夠任意穿梭時空確實是一件美好的事,至少可以彌補因情緒失控所捅出來的褸子。

  唉,承認吧,你根本沒有當間諜的天分,只適合躲在研究室裡當懷基哥的小助理,做些不痛不癢的事。

  漫無目的地行走,朱璃的心思完全放在她不適任間諜這事上頭,對眼前優美的風景視而不見。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上頭會派她來執行這件任務,她雖身為溯族人,可是在旅裡一點地位也沒有,甚至連族長的面都沒見過,所有有關溯族的事,都是懷基哥告訴她的,而且她從不懷疑。

  她當然不可能懷疑自己的親哥哥嘍!朱璃肯定地想。因為父母早亡,她和懷基哥從小就相依為命,感情好到令旁人嫉妒,為了保護看似脆弱的她,他時常守在學校的大門口接送她上下學,即使她拚命抗議他還是照接不誤,惹得所有熟識她的朋友都揶揄他們有不倫的關係,氣得她只好拿起書包追著她的同學跑,要同學還她個清白,那段快樂的日子至今她還忘不了,而且一輩子也不可能忘掉。

  回想起過去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朱璃忍不住揚起嘴角,心情瞬間好些,才有空注意到週遭的變化。

  這裡是!

  猛地抬起頭來環顧四周,朱璃像中了魔法般呆呆站立,兩眼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被陽光穿透的森林,懷疑自己身在夢境。

  這兒真的很像夢境,刺眼的陽光凝聚成光點,成串地灑落在樹梢,像極了透明的天幕,覆蓋整座樹林,之後又如一個逃學的孩子,帶著飄散的落葉,點綴於林中各個角落,幽靜的氣氛令人屏息。

  原來,她竟在不知不覺中走入時宅的後院。

  無法置信地搖搖頭,朱璃有如成年的艾麗斯一腳跨進奇幻世界,隨著漫天飛舞的落葉,一步一步踩在時家的土地上,開始她的野地探險。每走一步她就驚歎一次,對時宅佔地之廣而感到不可思議。一路走來,一眼望去無垠無際看不到邊界,讓她不禁懷疑,這裡真的是人車壅塞的台北嗎?還是她不小心走錯了地方,來到歐洲某座私人城堡?

  她持續懷疑著,也持續驚歎著,一直到一片寬廣的湖面出現在她面前,才將她驚喜的情緒拉抬到最高點。

  就是它,就是這座小湖——她在大屋裡看見的小湖!

  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到湖裡玩的朱璃,興奮得跟小鹿一樣,二話不說就把鞋子踢了,撩起裙擺不加考慮便往湖裡跳,開心的程度不輸一個孩子。

  她不會游泳——懷基哥告訴她的。所以她特別愛玩水,特別是這種不深不淺只及膝蓋的水位她最愛,因為最不容易發生危險。

  她越玩越開心,水也越踢越高,飛濺的水花在夕陽的渲染下,幻化為一片金黃,牽動暗藏於林中人影的嘴角,同時也吸引「湖中住民」的注意力。

  朱璃渾然不察即將到來的危險,只覺得周圍的景色好美,夏風的吹拂好宜人,心情好愉快。

  正當她愉快地吹起口哨、唱起歌的同時,湖中的居民似乎也想過來與她同樂一番。

  驀地,一道龐大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游近,毫無預警地咬住她的裙擺,硬將她往湖里拉。

  「啊——」玩得正開心的朱璃根本料不到會發生這種事,尤其當她看見浮出水面的那張長臉時,更是當場嚇得臉都綠了,差點忘了喊救命。

  咬住她的生物居然是一隻鱷魚,一隻面貌醜陋、形體龐大的美洲大鱷!

  「救、救命啊!」整整過了三秒鐘,朱璃才想到扯開喉嚨大喊,連帶著眼淚也一起掉出來。

  「誰來救救我!」可憐的她哭得泣不成聲,身體僵得跟石頭一樣,怎麼也動不了。

  「救……命……」朱璃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開始往下沉,裙底下那只該死的鱷魚決定拿她當點心,而她只能任憑宰割。

  救救我,懷基哥!救救我……當她的身體越陷越深,朱璃的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她親哥哥的臉,並且不斷地哭泣。

  然而,就在她越感絕望的同時,她眼中的影像忽然變了,變成時違天的臉,在她眼前晃動。

  她真該死,朱璃責備自己。在這要命的時刻她竟然還幻想敵人的援助,就算他對她再好、再溫柔,她對他再心動都不該如此,她是她的敵人,她怎麼可以……「小璃!」

  她不但幻想他的臉,甚至難以遠離他低沉悅耳的聲音,真是糟得徹底!

  「危險,小璃!」突然間出現的堅實臂膀和心焦的聲音,說明了這不是幻覺。

  他不但真的趕來救她,將她拉離小湖躲過鱷魚的威脅,還露出最安定人心的笑容,溫柔地望著她。

  「你還好吧!小璃,要不要緊?」溫柔的眼眸下掛著溫柔的笑容,徹底鬆動她剛剛建立起的防心。

  她知道她沒用,也知道她不該依賴他,可是她好怕,真的好怕!

  「少……少爺!」極度的驚懼下,她忍不住淚流滿面,轉身投入他溫熱的擁抱之中。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哦!」一想起方才張著嘴的怪獸,朱璃就心有餘悸,哭得像尊淚娃娃。

  「乖,不怕,都過去了。」時違天心滿意足地拍著她瘦弱的背,下顎抵住她的頭頂輕聲安慰。「小浩浩只是好奇,它沒有惡意。」瞧她哭得跟什麼似的,簡直嚇壞了。

  「小浩……浩?」躲在他懷中的朱璃真的是嚇壞了,半天靜不下來。

  「就是湖中那只鱷魚啊!」時違天抱住她輕搖,設法讓她不再害怕。「它是我妹妹遙人養的寵物,平時最喜歡跟人玩,你忽然闖入湖中,它還以為你是要跟它玩,所以它才會游過來咬你的裙子。」他眨眨眼,用最燦爛的笑容證實美洲鱷的無辜,朱璃這才放下心。

  「原來……它是小姐的寵物……」在時違天的解釋下,朱璃漸漸覺得鱷魚不再那麼可怕,不過她還是不放心地往湖心瞄了幾眼,很怕它又跑上岸來找她玩。

  「放心,有我在,它不敢再惡作劇。」看穿她的疑慮,時違天安慰她。

  朱璃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覺得出自己好糗,等她稍後發現自己竟然還在時違天的懷抱中就更糗了,急忙推開他的擁抱胡扯一通。

  「少……少爺怎麼會這麼恰巧出現在這兒?我還以為你過幾天才會回來呢!」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匆匆忙忙地提出疑問,話說出口之後才發覺自己真是問得好,她早懷疑他在跟蹤她。

  「你應該慶幸我及時趕回,否則你現在還在跟小浩浩玩捉迷藏遊戲。」她的反應確實不慢,可惜時違天不但快速拆招,還暗示她這種行為有多小人,急得她的臉都紅起來了。

  「希望您別誤會我是個忘恩負義的人。」笨蛋小璃,連話都不會說。「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如何,小璃?」不給她太多思考的機會,時違天笑吟吟捉住她的語尾逼問她。

  「我只是——要為了前幾天對您的不敬道歉。」好險,差點中計。「我不該對你大吼大叫,對不起。」朱璃一臉悔意。

  老實說,她是真的覺得丟臉,身為間諜最重要的守則就是冷靜,而她的表現卻剛好相反,笨拙得可悲。

  「沒關係,小璃。」時違天恰巧最喜歡她的笨拙。「你只是照著潛意識的命令走,我不怪你。」他不但不怪她,還十分明理的給她台階下,朱璃瞬時呆了一下,愣愣地看著他。

  「真的嗎,少爺,您真的不怪我?」她不敢置信地問道。

  「當然是真的,怎麼到現在你還懷疑我?」他亦真誠地回答,毫無心機的笑臉宛如朝陽,照得她不自覺地低頭。

  「我沒有懷疑您的意思,少爺。」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沒想到您居然也相信潛意識這玩意兒。」一般人大多不信。

  「我當然相信了,小璃。」時違天可不是一般人。「潛意識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它控制人的行為,卻又在不經意間跳脫原本的思維,使人不知不覺地脫軌。」

  這正是她的感覺,他是怎麼知道的?

  「按照少爺的說法,您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困惑於他講理的口氣,朱璃不自覺地掉入他撒下的網,沒入他深邃的眼神之中。

  「我確實是很有經驗,因為我現在就處於潛意識的困惑中。」緊緊盯住朱璃眼中的問號,時違天擴大眼中的漩渦,帶著她一起翻轉。

  「告訴我,小璃,你相信一見鍾情嗎?」迷惑她的眼睛還不夠,時違天進一步以低啞的聲音迷惑她的心,讓她不住地臉紅心跳。

  「為……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朱璃拚命抗拒心中那股異樣的感覺,可是無效。

  「你應該猜得到。」時違天執起她的手,柔柔地將問題反丟給她。

  「我猜不到……」不得已,朱璃只好裝傻,可惜她透紅的雙頰分明流露出相反的訊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身為一個女人,我想你反應是有些遲鈍。」時違天低笑,笑聲慵懶迷人。

  「我……少爺又在開我玩笑……」害怕被他具有穿透力的笑意蝕骨,朱璃只好又抬出玩笑那一套,希望它能稍稍發揮抵擋的威力。

  可惜她打錯了如意算盤,下一秒鐘她就發現自己的臉龐完全掌握在他的大手中,面對他認真的眼神。

  「不是玩笑,我從來不拿自己的感覺開玩笑。」時違天糾正她的想法。「你以為我救你真的是偶然?如果不是對你一見鍾情,我大可將你交給當地政府了事,又何必多此一舉將你從安哥拉帶回台灣?」

  他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她必須說服他她一點也配不上他。

  「別再說了,少爺!」再說下去,她就要迷失自己了。

  「我只是一個喪失記憶、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的女孩,怎麼配得上您?」她提醒他,也提醒自己,這個間諜遊戲越玩越離譜了,玩到最後只剩心慌,跟當初的設想一點都不符。

  只是朱璃萬萬沒想到這正是時違天說這番話的用意,他就是要借此進一步確認她的身份!

  「你說的對,這也是個麻煩。」經過了宛如一世紀長的沉默,他狀似痛心地承認。

  「所以我決定盡可能的幫你,協助你早日恢復記憶。」

  他要幫她恢復記憶!

  朱璃呆呆地看著時違天那張痛心的臉,有大半晌的時間無法反應,以為自己聽到外星語言。

  「好嗎,小璃?就讓我幫你找回過去的記憶。」

  她聽到時違天這樣問她,她只想搖頭拒絕。他的提議勢必使事情更加困難,可是她卻沒有立場反對。

  「好……好。」在過度的訝異之下,朱璃只有點頭的分,懷疑自己是否能安然度過明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20:24

  第四章

  「違天,有消息了!」一位看起來比時違天年輕幾歲的偉岸男子闖入時違天的書房,將印滿黑字的文件丟給他。

  時違天自半空中接過文件,瞄了闖入者一眼,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下。

  時瑋東聳聳肩,隨便找了張沙發便往裡面一塞,安靜等待他堂哥將文件看完。

  三分鐘之後,時違天丟掉手中的文件!眉毛挑得老高地看著時璋東。

  「就這樣?」他不以為然地詢問他堂弟。「你花了近兩個星期的時間,竟然只查到這麼一點東西?」

  「抱歉了,違天。」時瑋東也沒辦法。「我已經很盡力查了,可是截至目前為止,我能得到的線索只有這些。」

  「怎麼說?」時違天有些驚訝,瑋東是族裡追查資料數一數二的好手,幾乎沒有他查不到的東西。

  「只能怪我能力不足。」時瑋東挫敗地微笑。「在和你通過電話之後,我即著手調查朱傑父女,看看他們是否真如你所說的遭遇不測。」

  「結果呢?」結果想必令人失望,否則瑋東不會空手而回。

  「結果很詭異,非常的詭異。」時瑋東蹙緊眉心,擔憂地看向他堂哥。

  「怎麼個詭異法?」感受到那股不尋常的氣氛,時違天問挑眉。

  「根據你的推測,朱傑父女應該是被溯族的人綁架了對吧?」時瑋東反過來問時違天。

  「沒錯。」時違天點點頭,不認為他的推測有誤。

  「可是,根據我調查的結果,朱傑父女現在還好好地住在美國,沒有任何被綁架的痕跡,朱傑教授依然還在美國太空總署從事研究工作,朱璃也仍舊在當地的大學攻讀碩士學位,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時瑋東聳聳肩,將他查得的數據告訴他。

  「這麼說來……是我想太多了?」時違天沉下臉,很難接受這樣的結果。

  「不,話也不能這麼說。」時瑋東有不同意見。「表面上看來或許如此,但實際上仍有許多值得深究的地方。」

  「說下去。」時違天示意,他相信瑋東絕不可能就這麼放棄可能的線索,這跟他的個性不符。

  「在我得知這個結果之後,我一直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因此我決定跳過現況,改查過去幾年朱傑父女的生活細節,結果你猜我發現了什麼?」時瑋東繼續往下說,說到關鍵處時眼光突然變得銳利。

  時違天抬高眉頭,戲看時瑋東眼裡的光采,那是一個獵人嗅到獵物時最典型的表情。

  「我發現過去那幾年,朱傑教授和一個叫「蘇懷基」的研究生走得很近,有一度甚至產生收他為義子的念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弄到最後不了了之,蘇懷基也不見了,整個事件就此告一段落。」時瑋東透露這個有趣的信息,立刻引起時違天的興趣。

  「蘇懷基?」時違天的眉高抬得更高了。「這個傢伙姓蘇?」有問題。

  「很湊巧吧。」時瑋東的想法也和他一樣。「當我一聽到那傢伙姓蘇的時候,馬上聯想到溯族,直覺得這裡面一定有鬼。」

  的確有鬼,全世界姓蘇的人何其多,偏偏溯族人老愛出現在最令人起疑的地方,擺明了跟時族作對。

  「我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其中必定有什麼表面上看不見的歧異點。為了證實我的看法無誤,我二話不說潛入美國太空總署一探究竟,試著找出其中的關聯。」

  「結果你找出來了沒有?」時違天一點也不擔心他堂弟會毫無斬獲,瑋東的心思縝密,易容術一流,是個頂尖的情報人員。

  「一些。」時瑋東有些得意,卻也有些失望地回答。「根據多年的易容經驗,我發現現今在美國太空總署工作的朱傑教授,並不是真的朱傑教授,而是另一個戴著他臉皮、說話舉止都跟他很像的人而已。」

  「那麼朱璃呢?還在大學唸書的朱璃也是假的嗎?」時違天毫不意外會是這個結果,溯族神通廣大,又有堅強的財力做後盾,想訓練幾個朱傑都沒問題。

  「朱璃……很抱歉,我看不出來。」這就是時瑋東失望的原因。「原本我以為她的情形大致相同,沒想到事實卻完全相反。尚在賓州的朱璃並非靠著易容術過活,而是真正擁有那張臉皮、一舉一動也都親切自然。」為了證實她的真偽,他甚至易容成一個老太太上前向她問路,才歸納出這個結果。

  得知這個結果,時違天不能說不失望,他是真的希望他家的小女傭就是朱璃,讓他能有幫助她的機會……默默打量著時違天刀削般的側臉,時瑋東比誰都明白時違天的心思,同時也祈禱老天不要奪走時違天唯一的童真。

  身為時族的族長,違天是寂寞的。過多的責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過多的計謀迫使他老成持重,這是身為時族嫡傳的共同點,尤其又以他最甚。

  打從違天一出娘胎開始,責任便緊跟著而來。當他還在流鼻涕,和理南打得你死我活的時候,違天已經看完一整座圖書館的書,更和教授討論學術上的盲點,而那時他才剛懂得ABCD。當他好不容易才學會如何和草木溝通,充分運用盤古大神賜予的能力時,違天早就穿梭陰陽界,上下九重天好幾回,早早繼承族長的職位,並且加倍發揚光大了。

  違天是族裡面的傳奇,天賦異稟,心思縝密,極度冷血,是最佳的領導,沒有人懷疑他無法帶領時族度過溯族的危機,在時族人的心裡,他是不倒的神話,永遠的鐵人。

  可是,又有誰知道這個鐵人也曾有他天真的一面,忘不了的初戀?

  沉浸在短暫的沉默中,時瑋東無法揣測他堂哥的想法,但他寧願他是在想過去。

  少年時的違天模樣已經和大人無異,說話舉止也是,才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就必須跟著前任的族長東奔西跑,拜訪各界和時族頗有交情的人士。就在他國中三年級的夏天,他隨父親拜訪了當時閃爍於物理界的新星——朱傑教授,並在朱宅住了一段時日。就是在那時,他遇見了讓他眼睛為之一亮的朱璃,真心疼愛這個任誰也不忍心傷害的玻璃娃娃。

  當時違天十四歲,朱璃八歲,兩個人熱熱鬧鬧地度過那年夏天。據違天父親的說法,那是他大兒子最接近實際年齡的一次,可是過了假期之後,違天又恢復成一貫的剛硬冷漠,一肩挑起所有的責任。同年,他主動要求繼承族長的職務,歷經重重考驗,一路領導時族時至今日。

  事情已經過了十六年,違天現年三十歲,一樣冷絕、一樣工於心計,唯一稍稍不同的只有他談及朱璃時那關心的表情,無論如何,他也要想辦法幫他。

  「其實這整件事情也不能說沒有破綻,光憑朱傑教授是做假出來的人物,便值得推敲。」過了許久,時瑋東率先打破沉默,重回原先的話題。

  「這正是我的想法。」時違天沉默了許久就是在想這個。「我還是堅持朱傑父女遭人綁架,而你所看見的朱璃也大有問題,最好再進一步追查。」

  「O.K,沒問題。」時瑋東一口答應,決定再換個方向調查。「這次我會將調查的重心擺在蘇懷基突然消失這一點上,搞不好朱傑父女是被他帶走了也說不定。」這極有可能,而且值得追查。

  時違天揮手授權他儘管去查,時瑋東這才想起另一個問題。

  「在我調查的期間,你要怎麼處置你身邊這個朱璃?」據他聽來的消息,違天已經開始玩她,把她迷得團團轉。

  「逼她。」時違天毫不猶豫地回答。「不管她是真的朱璃或是假的朱璃,我都要知道她混進來的目的是什麼。」

  換言之,就是逼出她的原形!

  時違天說這話時的堅決表情,讓時瑋東不禁為朱璃合十祈禱,先前違天手下留情是因為他以為朱璃便是他的玻璃娃娃,才會特別禮遇。今日的調查結果顯示,事實很可能不是那麼一回事,他自然不會再客氣下去。

  他有預感,違天一定會採取比較激烈的方式一步步逼她入甕,他最好在那娃兒還沒發瘋前查出真相。

  「我走了,我會盡快查出後續消息。」時瑋東向他堂哥也向自己保證,他可不忍心見到一尊美麗的洋娃娃變成碎片。

  時違天揚揚手,示意他可以滾了,然後又閉上眼沉思。

  兩天後,時瑋東的預感即成了朱璃最大的噩夢,逼得她踩著無辜的步伐,一步步掉入時違天為她設下的陷阱。※※※「洋菇、火腿、起司、大蒜……」朱璃一邊數著菜單上記錄的物品,一邊低下頭檢查塑料袋內的食物,察看她有沒有什麼漏掉的東西沒買。

  「糟了,忘記買蛋了!」猛然想起自己忘了買最重要的蛋,朱璃急忙掉頭往原先的超市走,就怕挨廚子罵。

  說也奇怪,朱璃邊加快腳步邊想,有點想不通。

  自從她到時宅以來,還沒見過任何一個僕人,但環境永遠是乾乾淨淨,搞得她無事可做顯得很尷尬。只是,每當她假裝天真、有意無意提起這個問題詢問時違天的時候,她得到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時家的清潔工作是外包的,換句話就是仰仗清潔公司處理。

  這話聽起來一點破綻也沒有,但她就是覺得不對。時家的佔地何其廣,只有一家清潔公司怎麼可能處理得完?但為了怕洩漏身份,她沒敢再問下去,只得裝作一副瞭解的樣子拚命地點頭。

  只怕像這樣的好日子是過不了多久了,朱璃悲情地怨歎。這兩天時違天不知道上哪兒弄來一個壞脾氣的法國廚子,整天對著她大吼大叫不說,還要她買東買西,她除了唯唯諾諾點頭說是之外,剩下的只有跑斷腿和不斷挨罵的分,一句抱怨話也不敢吭。

  唉!女間諜的工作還真不是人幹的,除了有失身失心的危險之外,還得應付接踵而至的探問,以及想辦法圓謊,她本來就不擅長說謊,如今時違天又好心提議要幫她找回記憶,弄得她更是不曉得該如何應付才好。要不是答應懷基哥一定會完成這項任務,她老早哭著回家大喊不幹了。

  她邊走邊抱怨,手中那包成堆的食物也越提越重,等她好不容易終於挨到超級市場的停車場時,差點沒有感動得哭出來。

  加油,再二十步路就到了。

  朱璃激勵自己,快步走過沒停幾輛車的停車場。正當她行走到一半,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平靜的停車場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輪胎磨擦聲,緊接著一輛深藍色的汽車朝著她的方向直直衝過來,教她當場愣在原地。

  剛開始朱璃並沒有覺得不對勁,以為它會閃身而過,等到她看清汽車的行駛方向,她才愕然警覺到,這輛車的目標是對準她而來!

  朱璃第一個反應是不可思議,第二個反應是丟掉手上的袋子飛快地轉身,躲過僅差一寸的撞擊。

  差點就被撞著的朱璃,因回轉過猛跟路了幾下差點摔倒,等她好不容易才恢復平衡,以為劫難已經過去的時候,沒想到那輛車又掉過頭來,以著和方才同樣兇猛的速度再度朝她駛來。

  她不做二想,腳一蹬、縱身一跳便跳上車蓋,雙手扶住擋風玻璃,試著將想撞死她的駕駛揪出來。可惜來人早有防備,特意裝上烏漆抹黑的玻璃讓她抓也抓不著、看也看不到。非但如此,駕駛座內的卑鄙小人還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毫不客氣地將她摔在堅硬的水泥地上。

  來不及防備的朱璃被狠狠地甩在地上,渾身的骨頭受到撞擊痛得無以復加,但她沒空喊痛,因為那輛車竟又迅速掉頭,又一次朝她而來!

  是誰想殺她,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隨著她閃躲的動作在她腦中一閃而逝,可是終究找不到答案,只能憑本能躲過一次又一次的撞擊。瞬間只見她一會兒跳躍,一會兒在地上翻滾,弄得全身是傷。

  好不容易,等她上衣磨破了,渾身都是擦傷,深藍色的汽車才心滿意足地離去,饒過她一命。

  劫後餘生的朱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無意識地看著揚長而去的汽車,一點都不意外它未曾懸掛車牌。

  到底是誰想殺她,難道是族裡的人?

  茫茫然地看著越聚越多的人潮,和週遭同情的目光,朱璃的腦子裡竟閃過一絲不合理的想法,認為是溯族的人想殺她。

  「小姐,你不要緊吧!要不要去看醫生?」耳邊傳來一個婦人同情的聲音,朱璃才慢慢掉過頭來回看她。

  「謝謝,不用了……」她做了什麼背叛族人的事了嗎?沒有啊,她什麼事都沒做,一直都很小心呀。

  「還是去看個醫生比較好,你都在流血了。」又有另一個好心人提議,朱璃一樣拒絕。

  「不必了,我必須回家……」對啊,她必須回時宅,廚子還在等她的菜準備晚餐,不能拖。

  「小姐——」

  眾人就只能這麼看著一尊美麗的娃娃,帶著破碎的身體蹲在停車場內,將散落一地的食物重新裝回塑料袋內,而她,一滴淚都沒流。

  「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吧!」最後終於又有人看不過去,主動提議送她回去。

  「謝謝你,我走路就好……」朱璃無意識地道謝隨即轉身離去,纖弱搖晃的背影讓圍觀的群眾不禁為她捏了一把冷汗,擔心她無法安全走回家。

  但是她終究還是辦到了。帶著沉重的腳步和百思不解的心情,一步步地走回時違天位於半山腰的家,沿途她甚至拒絕搭便車,也忘了還有幾班公車可以到達時宅附近的車站,只是不停不停地走,腦中不停不停地出現三個一模一樣的字——為什麼?

  為什麼族人要殺她?她並沒有洩漏任何事啊!雖然她一直沒能找到「天之鏡」,或從時違天口中探得「天之鏡」的下落,可是她一直、一直很努力在做事,盡力扮演好小女傭的角色,讓時違天不對她起疑,並未做出任何危害族人的事呀!

  朱璃根本想不到這是時違天設下的陷阱,只是一直沮喪、一直想不通她的族人為何要殺她,等她走回時宅的時候,天都黑了。

  她漫無意識地按下電鈴,等待屋內的監視系統主動將大門打開。三秒鐘後,鐵門果然「喀」一聲自動開啟,朱璃走了進去。

  一進門,她即對上一雙深邃、溫暖的眸子。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時違天的語氣儘是擔憂。

  她突然覺得好感動、好想哭,越加止不住漸漸凝聚的懼意,身體開始顫抖。

  「廚子說你出去好幾個鐘頭了,他還說——」一發現她的不對勁,時違天倏然停止他接下來的嘮叨,盯著她。

  「發生了什麼事?」深邃的眼睛忽地射出雷射光線掃瞄她受傷的身體。

  「沒、沒什麼。」朱璃顫抖地回答,不想多做解釋,也不認為她能解釋什麼。

  「這是廚子要的菜……」她默默將塑料袋遞給時違天。「太晚了……廚子……廚子會罵……」在將殘餘的菜交給他的時候,朱璃的手還在抖,而且越抖越劇烈。

  時違天不耐煩地接過她手中的塑料袋,將它丟在一旁,蹙緊眉心地瞅著她。「別管廚子了,再嗦我就把他開除。」他握住她的肩膀向她保證。「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會弄成這樣?」

  「沒……事……」朱璃盡量克制由自己不要發抖,勉強微笑地說。

  「沒事?你還說沒事?!」毫無預警之下,時違天攫住朱璃的手,一路將她拖進最近的浴室裡,強迫她面對鏡子。

  「看看你自己抖成什麼樣子!」時違天生氣地指責。「你不但受傷,而且渾身都是血,你還想騙我什麼事都沒有?!」他不但責罵她,眼底還有不贊成的光芒。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朱璃這才發現自己的上衣都磨破了,牛仔褲也是。更甚者,她渾身髒兮,血和泥灰混成一塊兒,模樣狼狽至極。

  「我……發生了一點小車禍。」在他嚴厲的目光下,她抱住自己試圖掩藏,卻被他硬生生扳開。

  「別把我當我瞎子,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絕不是一場「小車禍」能夠製造出來的傷。」時違天既火大又心疼地扯開她帶血的襯衫,要她看清楚。

  借由鏡子的反射,朱璃總算看清自己的傷有多嚴重,她美麗無瑕的肌膚早在水泥地的摧殘下化為一條條的血絲,醜得可以。

  「我……」

  想起幾個鐘頭前的浩劫,朱璃就算再堅強也無法無動於衷,可是她又逃避不了他的逼問,只得睜大眼看著他,指望他能放她一馬,不要再問了。

  「告訴我,小璃。」心痛於她無辜的樣子,他放柔聲音追問。「不要對我隱瞞任何事,你知道我只是想幫你。」

  是啊,他一直都在幫她,幫她順利進入時族,幫她吸出髒血,幫她從張大的鱷魚口

  中救回脆弱的小命,還信誓旦旦要幫她找回記憶。他根本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大好人,她為什麼不能仰賴他?

  「我被車撞了!」再也忍不住心中強壓的恐懼感,朱璃的眼淚一湧而下,一滴滴落入時違天的掌心。

  「我聽廚子的話去買菜……好不容易……才照著單子買完……結果……又忘了買蛋……」她說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好不可憐。「於是我趕緊回頭想要買蛋,才走到停車場,一輛深藍色的汽車就對著我衝過來,我閃開,他又衝,我只好又跑又躲,一直弄到我全身都受傷,那人才放過我,之後我就用走的回來。」說到最後她終於能夠流暢地把話說完,只不過她沒說到重點,她並不是用躲的,而是很有技巧地閃避,這完全是訓練出來的結果。

  「可憐的小璃。」聽完她的自述時違天表情沉穩得完全看不出端倪,繼而問道:「你看見駕駛員的臉了嗎?」他狀似無心地用拇指撫弄她受傷的嘴角,憐愛之情表露無遺。

  「沒有。」在他無限的溫柔下,打死朱璃都不會懷疑是他幹的。「我離車子太遠,看不到。」儘管如此,她還是說了些小謊,企圖隱瞞過去。

  聞言,時違天暗暗揚起嘴角,似乎覺得她的說詞很有意思,但是朱璃卻沒有發覺。

  「如果少爺允許的話,我想洗澡了。」說完該說的話之後,她突然很想洗澡,借此洗掉身上的污垢和心底殘留的恐懼。

  「好啊,你洗。」時違天嘴裡允諾,但身體卻紋風不動,搞得朱璃不知如何是好。

  「少爺不離開,我要怎麼洗?」她吶吶地提出疑問,時違天卻處之泰然。

  「我留下來幫你擦背。」他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帶笑的眸子直扣住鏡中的朱璃不放。

  霎時朱璃覺得無法呼吸,整個人好像被魔法定住不動。

  「少……少爺又在開玩笑了,我去別間浴室洗。」僵硬了好長一段時間,朱璃強迫自己將魔法解除,捉住領子就要逃跑。

  「你怎麼又以為我是在開玩笑。」穩穩堵住門口,時違天容不得她逃。「你很怕我嗎,小璃?要不然怎麼老是見了我就逃?」

  時違天輕佻的問句剛好在朱璃逃到浴室門口的時候,自她頭頂飄過,接著是甩門的聲音。原以為自己的動作已經夠快的朱璃,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會被鎖在一間狹小的浴室裡,和她生平所見過最性感的男人面面相覷。

  瞬地,朱璃只感覺到心臟像千匹馬齊奔似的狂跳。

  「我一點都不怕少爺啊!」極度不安地扭動著身子,朱璃強迫自己鎮靜下來逃避他那倏然轉利的眼光,覺得自己好像透明人一樣無依。

  「說謊,小璃。」用笑意點破她的謊言,時違天彎下身來將她鎖在門板和他高大的身軀之間,睨看著她。

  「你很怕我,非常非常怕。」他的雙眼探入她的眼睛,氣息則是流進她的呼吸之間,害得她幾乎不敢說話。

  「少爺多心了。」朱璃勉強自己多少吐出一些話來,別老是處於劣勢。

  時違天很欣賞她的勇氣,不過她注定是他手下敗將。

  「又叫少爺,我說過我很不喜歡聽見你叫我少爺。」他笑笑地改變話題,把討論的重心又移回稱謂上頭。

  「可是——」朱璃一樣想拒絕,又一樣被打斷。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你不覺得我們已經可以丟掉這些無聊的稱謂,尤其在我上回的表白之後?」時違天打斷朱璃支支吾吾的抗辯,提醒她上回在湖邊發生的事,引發朱璃更熱烈的心跳。

  「少爺,我——」

  「你知道你可以信任我的,小璃。」執起她的手送至唇邊,時違天再一次用行動擊潰她呼之欲出的抗議。「也許我做的還不夠,但我是真心呵護你,不忍心見你受到任何傷害。」

  他是真的很呵護她,從他的表現上就可以看出他的深情,遑論他細膩、溫柔得可以化出水來的指尖。

  「看看你所受的傷,真教我心疼……」時違天以他溫柔的手指,輕輕撥開朱璃原本緊掐著的衣領,要她順著他的指尖所到之處,凝望自己的傷口。

  透過鏡中的影像,朱璃不僅看見身上的傷口,也看見時違天高大的側影,在水銀的反射之下,將髒污的襯衫一寸寸地拉開,低頭啄吮她細緻的項頸,以灼人的舌尖為她的傷口進行清洗。

  朱璃的雙頰瞬間有如被火熏著了般迅速脹紅,拚命扭動身子跳開。

  時違天根本不可能讓她跳開,他才剛玩上癮,而且打算繼續玩下去。

  「別動……」緊緊扣住朱璃的手腕,時違天有效地止住她的掙扎,讓自己完美的唇線烙印在她身上每一道傷口上。

  「這麼完美的肌膚……居然留下這麼多傷痕……那個開車撞你的人真該死……」他邊吻邊解開她更多的扣子,露出她更多受傷瘀紫的肌膚,也引發朱璃更急遽的呼吸。

  朱璃的心跳頓時有如千軍萬馬,開車撞她的人固然該死,但更該死的是她的反應,和她臉上克制不住的紅暈,和她那顆幾乎融化的心!

  「少、少爺!」她試著要求他住手,也鞏固自己動盪的心。「別這樣……」別一直緊緊扣著她的手、她的心,對她表現出不該有的溫柔,她承受不起。

  「叫我違天。」但他就是溫柔,就是要她軟化。「你不叫我的名字,我不放手。」

  時違天乘勢逼她,進一步攻掠她的心。

  可以嗎?她真的可以叫他的名字嗎,這是否給了他另一項征服她的武器?

  「喊呀。」他輕碰她的鼻尖,注入情慾的迷惘,要朱璃的腦子從此有他。

  「違……違天。」在他的催促下,朱璃終於棄械投降,勾起時違天滿意的嘴角。

  「這才乖。」他褒獎她,笑意迷人。「好乖的小璃,這才是我的玻璃娃娃。」

  聽見這刺耳的稱謂,朱璃反射性地蹙起眉心,不悅地轉頭。「我說過任何人都不准這麼叫我。」

  時違天笑呵呵地將她的頭轉正,十分配合地安撫她。「好,我不叫。」語畢,原本已經夠深刻的瞳孔,霎時捲起漩渦,朱璃立刻知道他想做什麼。

  他想吻她!

  「你說要放開我的。」她雙頰脹紅地提醒他,卻止不住心中那股騷動。

  「我說謊。」他耍賴,嘴唇果真緩緩落下。

  「少爺……」她試著推開他寬闊的胸膛和致命的吸引力,結果反而被拉近。

  「違天。」攬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時違天更正她的用詞,輕啄她的下唇撬開她精巧的紅唇。

  「違……」

  就在這瞬間,什麼話都不必說了,一切的語言在狂亂的心跳下都顯得多餘。

  初啟唇齒的朱璃,很快的發現到,她無法抵擋這個侵略性強的男人。他的身材過於高大魁梧,他的胸膛過於堅實寬厚,他的索吻過於炙人卻又帶有不協調的溫柔,教她迷惑,也教她無法掙脫。

  微微發出一絲聲音,朱璃想藉著換氣的空檔,整理一下腦中的思緒,卻又不期然地迎上他熾熱的眼,更狂更野的舌尖深深地探入她的口中,連她唯一可以獲得空氣的機會也一併帶走。

  朱璃暈眩了,意識也癱瘓了,酥綿的身體在時違天寬闊的大掌上,柔軟得有如一個塞滿了棉花的洋娃娃,隨著他輕佻細捻的舌浪不住地搖擺。

  「怎麼會有人忍心傷害你呢,娃娃?」他輕嚼她的豐唇,誘惑她回吻,並誘惑她思考。

  朱璃果然乖乖地回吻他,生澀的表現惹來時違天更多的愛憐。

  「你這麼甜,又這麼脆弱,只有喪心病狂的人才會做出這種事來。」他邊輕啄她的下唇邊歎息,滿是憐惜的臉上寫著不可置信。

  「我……我也不知道。」她任由他愛撫她、親吻她,呼吸完全和他相融。

  「想想看,誰會對你做這種事?」他親吻她的額頭、她的鼻尖、她的唇,最後對上她的眼。

  「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來說有些過份,但你一定要仔細回想是誰想殺你,否則我無法幫你。」他真誠地說道,彎曲溫熱的指背宛若戀人的詩篇,一篇接連一篇烙在她細嫩的粉頰,也烙在她已經夠脆弱的自信心上。

  這個要求一點也不過份,他不過是想幫她罷了。只是連她自己也想不出來是誰想殺她,她要怎麼回答他?

  「是誰想殺你,娃娃?」他低下頭,在她耳邊灌入一波接一波的疑問。朱璃卻是茫然到連他犯了她的禁忌叫她娃娃都沒知覺,腦中只有迴盪著同一個問題——是誰想殺她,是誰?

  「我真的不知道……」面對他又擔心、又憐憫的雙眼,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願承認是她的族人想殺她。

  「娃娃……」他搖搖頭,彷彿在指責她說謊,眼底流露出更多心焦。

  他的懷疑是對的,她是在說謊。她的族人想殺她,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她的族人想殺她!

  「別碰我!」在極度的沮喪之下,朱璃猛地推開時違天,抬頭迎向他詫異的眼神。

  該死,她竟然——「對不起。」朱璃不知所措的道歉,她居然對一個想幫她的人大吼,丟臉斃了。

  「對不起!」慌亂中,朱璃捉緊領口奪門就逃,速度之快速時違天都攔不住她。

  但他根本不想攔,也沒有興致攔,他只想笑。

  揚起得意的嘴角,時違天一點也不在意朱璃對他大吼大叫,因為他知道,他已經把懷疑的種子成功地播種在朱璃的心上,只等待適當的時機收成即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21:03

  第五章

  「我終於查出來了,違天!」

  帶著剛出爐的調查結果,時瑋東照例闖入時違天的書房,面對這不請自來的客人,時違天的臉上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抬高眉毛看著他。

  「你這次的動作真快。」他半是諷刺半是調侃地邀他堂弟坐下,時瑋東照辦。

  「抱歉打斷你遊戲的興致,但我不像你這麼沒同情心。」時瑋東意有所指地暗示他堂哥,時違天則是微微揚起嘴角,有趣地看著他。

  「哦,你聽說了?」瑋東八成是為了超市前那場小車禍前來興師問罪。

  「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看來時族內部還真是沒有秘密,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族人的眼睛。

  「壞消息傳播的速度永遠比好消息來得快一些。」時瑋東不否認。「你知道大夥兒都很不贊成你的舉動嗎?」居然對一個弱女子下此毒手。

  聞一言,時違天聳聳肩,一點也不在意族人對他的批評。

  「告訴我,違天。」時瑋東不解。「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嗎,還是另有其人?」他瞭解違天對朱璃的掛念有多深,不可能做這種事才對。

  「是我。」時違天大方地承認,激起時瑋東不信的眼神。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他還不相信。「難道你不知道這麼做有多危險?」開車的速度和角度若沒掌握好,朱璃的小命就玩完了。

  「我必須親眼看到。」時違天淡淡的一句話即包含千言萬語,也堵住了時瑋東的嘴巴。

  每個人都同情朱璃,因為她是被捏在掌心玩耍的人,自是特別容易引來同情。可是卻甚少有人站在違天的角度來看整件事,如果她真是敵方派來的間諜,違天該怎麼做?

  倘若她真的是朱璃,卻又因為某種原因變成敵方的臥底,違天除了側擊旁敲之外,他還有什麼方法可想?

  這整個事件原本是個謎團,只有等待他手中的數據來解答。

  「結果呢,違天?」過了半晌,時瑋東歎氣。「你從她的反應中看出端倪了嗎?」

  「看出一些。」時違天淡然地回答。「她的反應相當專業化,有受過訓的影子,她甚至跳上車蓋想把我揪出來。」說到這裡他的嘴角還有淡淡的笑意,似乎覺得當時的狀況很有趣。

  「我可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時瑋東蹙眉,對他堂哥的同情一點一滴削弱中。

  「她會這麼反應是有原因的,看看這份數據!」

  啪一聲,一份厚厚的數據就這麼甩到時違天的面前,而時違天連看都懶得看,直接命令時瑋東念出來。

  「長話短說。」時違天蹺高腳瞟著他堂弟。「十分鐘內把簡報做完,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換句說就是他花了兩個星期時間追查的辛苦都不算什麼,只有他老大的時間才叫寶貴!

  時瑋東牙齒咬得嘎嘎作響、額暴青筋地瞪著一臉怡然的時族族長,發誓總有一天會發動全族叛變圍剿他。

  「好,我說。」誰要他是族長。「根據我們上回歸論出來的結果,我這次換將調查的重點移至蘇懷基身上,經過多方接觸、四處詢問之後,終於有個朱家過去的鄰居肯告訴我。他提到,在蘇懷基失蹤的前一天,似乎曾看過他和朱傑父女在一起並且一道消失,直到一個星期之後,朱傑父女才又出現。」為了找到這個搬家的鄰居,他不眠不休地在美國內陸飛來飛去,差點沒累死他老人家。

  「朱傑父女重新出現之後呢?」時違天顯然一點都不感激。「你有沒有問他們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當然有了。」時瑋東氣得咬牙切齒,他又不是白癡。「據他們的鄰居說,朱傑父女有一段時間不太和人說話,經過了大約一個月,才又開始和他們談笑風生。」

  這就是了,再高明的演員都需要經過練習才能把戲演得好,這一個月的時間顯然就是空窗期。

  「這麼說,朱傑父女真的是被蘇懷基帶走了。」時違天驟下結論,正好命中事實。

  「沒錯,他們是被蘇懷基帶走了,而且事實證明蘇懷基果然是溯族的人。」時瑋東邊解釋,邊將調查報告翻到載有「蘇懷基」三個字的頁次。

  時違天奪過報告飛快地瀏覽了一下,邊翻邊皺眉。

  「看來朱傑教授收了個不該收的學生。」看完了長達十幾頁的報告之後,時違天丟掉手中的數據,挑眉看向時瑋東,詢問他有何高見。

  「一點也沒錯。」時瑋東的看法和他相同。「蘇懷基表面上是物理系的學生,實際上是腦部神經學的高手,專門研究如何透過大腦控制人的心志。」

  「你的意思是,朱傑父女不但被蘇懷基帶走,而且還進一步控制他們的思想?」俗稱的洗腦指得就是這玩意兒。

  「嗯,這個懷疑是合理的。」時瑋東點頭。「不過,我不認為朱傑教授有受到洗腦,被洗腦的人應該只有朱璃才對。因為如果連朱傑教授都遭受洗腦,那麼溯族帶走他就沒有任何意義。」

  這倒是,倘若連朱教授都被洗腦了,那麼他也幫不了溯族什麼忙。反觀朱璃就不一樣了,她沒多少利用價值,最大的功能就是拿來威脅她父親幫他們進行研究工作。而為了避免出錯,最好的方法就是徹底拔除她的記憶,讓她誤以為自己是溯族人,進一步訓練並且利用她為溯族賣命。

  他不得不說溯族的族長還頗有幾分頭腦,蘇君復那傢伙果然是個值得纏鬥的對手。

  「除了上述的數據之外,我還打聽到一個有趣的消息,你要不要聽?」正當時違天冥想的同時,時瑋東突然又丟給他一個報告上沒有的訊息,臉上掛著興味十足的笑容。

  「還有什麼廢話就快說。」時違天指指表,表示已經超過十分鐘了。

  時瑋東撇撇嘴,打賭等他說了以後他的表情一定不同。

  「傳言蘇懷基這傢伙相當迷戀朱璃,為了進一步親近她,他甚至編造自己是她哥哥的謊言,而且聽說他相當不贊成讓朱璃來時族臥底,擔心的程度已經到達瘋狂的狀態。」

  據說要不是溯族高層那一群傢伙壓著,蘇懷基早就衝到時宅將朱璃帶回去了,又若是讓他知道他心中的小寶貝,居然任由違天又哄又抱又吻,他不拿衝鋒鎗殺光時族才怪。

  「有趣。」令時瑋東感到意外的是時違天並不覺得生氣,反而微笑地靜靜思考這項訊息。

  「這消息正確嗎?」時違天再次確認,腦中有更多的主意形成。

  「絕對正確。」時瑋東突然覺得毛毛的,不知道他堂哥又在打些什麼主意。

  其實時違天打的主意很簡單,那就是——逼。既然敵方已露出急躁之相,他當然得利用這個機會讓事情一步一步明朗化,省得整件事情拖個沒完。

  「繼續調查朱傑教授被關在什麼地方,必要時出面救他。」時違天果斷地下結論,派給時瑋東另一個新的任務。※※※她果然就像族人所說的那樣,是個沒用的人。

  沮喪至極的朱璃到處閒晃,早已無心戀戰,反正族人都不要她了,她還那麼努力幹什麼?

  她懷疑族人真的想殺她,因為自從她來到時族臥底已有兩個月,在這期間她不但什麼都沒查到,甚至還有洩漏口風的危險,難怪族人想殺人滅口。

  朱璃拚命幫族人找理由,但卻說服不了日漸恐懼的心,更無法解釋至今為何還不見蘇懷基的人影,他明明跟她說好會隨時隨地跟在她身旁幫她,除非他有很好的理由,否則細心如他,不可能拋下她不管……難道,他也被族人殺了?

  心中愕然升起這個念頭,朱璃猛地停下腳步,差點被這個可能性擊倒。

  不可能的!她哥哥不可能放著她不管,會不會是遇害了?會不會……朱璃越想越害怕,不小心一個閃神,竟撞到轉角處的一個突起,撞得她眼冒金星,頭暈眼花。

  「好痛。」她才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腦震盪,眼前卻發生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扇三尺寬的木門竟然在她眼前打開!

  這……她……她居然瞎貓碰上死耗子的發現了一個密道!很顯然地,這個密道正是通往時宅的另一個天地的洞口,而她竟然如此幸運。

  差點沒興奮到尖叫的朱璃,以為自己就要苦盡甘來。她步步為營、小心翼翼地循著幽暗的階梯拾級而下,踩了大約一百多個階梯才踩到底,進入時族的另一個世界。

  一進入時族的地下堡壘,朱璃就呆了。她揉揉眼睛,錯以為自己誤闖入國防部的大樓。

  居然……會有這麼多重型武器?

  她不可思議地眨眨眼,睜大眼看著那一排排的直升機,其中什麼SIZE都有,從兩人座的直升機到足以裝下整個小隊的超大型戰鬥直升機,應有盡有,而且每一輛都擦拭得亮晶晶,尤其以機身上的時族標誌最為耀眼。或者,再過去那一列列的各式步槍也很嚇人,更別提堆成一座小山的各式彈匣,朱璃敢打賭,就連部隊的軍火庫也沒這些裝備來得齊全。

  朱璃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軍備,不過驚訝的同時,她也沒忘記將這重要的信息記錄起來,以報告族人。

  悄悄地記下大略的數量,朱璃決定再繼續往前探險,她相信眼前必定更多驚喜等著她,絕對不能輕易放過。

  原則上,朱璃是對的。時族地下城堡的內容遠比它地面上的建築物來得豐富,但也同時危險許多。

  渾然不察危險的朱璃,很快便發現自己迷路了,陷在宛若蜘蛛網的地下通道中動彈不得。

  完了!

  朱璃懊惱地遮住臉,真想上頭撞死以謝族人算了。現在她不但認不得來時路,更記不清軍火庫的所在位置,成了一個道地的白癡。怕只怕她不只會成為白癡,還會變成一具風乾的木乃伊——如果她不想個辦法走出地道的話。

  然而說歸說、做歸做。時宅的地道複雜得跟戰地彎道一樣,沒有熟人帶路根本走不出來,更何況毫無概念的朱璃?

  不多久後,朱璃旋即又迷失在另一個更詭譎的空間,對著一列列的鐵欄杆發呆。

  這又是什麼?

  面對著一列又一列的欄杆,朱璃的臉上滿是問號,心中的恐懼也升至最高點。她從沒看過這種東西,感覺好像古羅馬的競技場,又似拷打犯人的監獄,陰森而可怕。抑或,說它是獅籠也行。粗大的鐵條緊緊鉗立在四周,向內依靠的排列方式彷彿在宣告主人的所有權,朱璃可以想像關在這其中的獅子眼神有多哀傷,嘶吼聲有多強烈。每個人都不希望被囚禁起來,無論是動物或是人類皆然……她冥想,想像被關動物的哀傷,想像它垂死前的眼神,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在想像之中成了被捕的獅子,被看不見的敵人囚禁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獸欄會突然啟動,把她關在裡面?

  朱璃根本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四周的鐵條便逐漸向她靠攏,她害怕地擺動後腳跟不斷往後退,卻又找不到地方逃,偏偏就在此時,四周突然傳來動物哭泣的聲音,低沉嘶啞的悲嗚聲使得朱璃終於崩潰。

  她不要死,不要被關在這個詭異的地方!

  「救……救命!」朱璃雙手扳緊鐵欄,像瘋子一樣大聲狂吼。

  「誰來救我!」她淒厲的聲音傳遍時族整座地下城堡,卻沒有出現任何一個人來救她。

  「救……命……」她吼到聲音嘶竭、淚流滿面,可就是沒有一個人影。

  完了,她完了!她一定會死,一定會……朱璃絕望地沿著欄杆緩緩滑落跪坐在地上,責備自己旺盛的好奇心。現在,她不必等族人來殺她了,她已經殺了自己,注定餓死在這詭異的地下城堡之中。

  一想起可能的命運,朱璃忍不住渾身發抖,耳邊的動物悲嗚聲也越顯淒涼。

  朱璃忿忿地捂上耳朵,很想求它們不要再哭了。它們的哭聲使她崩潰,她好想——「你怎麼又哭了,娃娃?」

  一道低沉的聲音像最美妙的音符貫穿朱璃的耳朵,使她驚愕地抬頭。

  「老是喊救命,你就不能換點別的台詞嗎?」

  是他,時違天!他又來救她了,把她自這座該死的牢籠中救出來。

  「少爺!」見著他的面,朱璃情不自禁哭得更猛了,梨花帶雨似的小臉教人看了好不心疼。

  「再叫我少爺,當心我不救你了哦。」時違天笑嘻嘻地打開籠門,張開雙臂歡迎自投羅網的獵物,笑得好不開心。朱璃立刻像遇著浮木的溺水者,整個人直撲他的懷裡撒嬌。

  「你還笑!」終於脫離險境的朱璃掄起小小的拳頭,朝滿臉笑意的時違天捶下。

  「我都快怕死了,你還有心情取笑人家。」她嬌滴滴地出拳,才剛出手就被時違天攔下來。

  「算我錯了,你別生氣了。」抓住半路攔截到的纖纖小手,時違天二話不說送入口

  中,輕咬她細嫩的掌心向她道歉。

  朱璃就算有再大的火氣都會平息,他實在太溫柔了。

  「我剛才好害怕,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想起幾分鐘前的經歷,她就忍不住緊緊抱住時違天,好怕失去他的體溫。時違天低笑,他就是故意要將她逼到瘋狂的邊緣,人越是害怕,越是脆弱,也就抱得越緊,他才越有理由玩她。

  「沒什麼好害怕的。」他安慰她,撫慰的手指在她柔細的髮絲中穿梭,讓她安心不少。

  「可是,剛剛我明明聽見動物在哭的聲音。」儘管稍稍放下心,朱璃仍忘不了方纔的恐怖經驗。

  「那是你心理作祟。」呵呵,他就是要她害怕。「你聽見的是風聲,流竄的空氣從地道的四面八方湧進,很容易造成錯覺。」只不過這錯覺正好被他用來當做懲罰的工具罷了。

  「哦。」聽見他這番說明,朱璃才恍然大悟。原來剛剛那一聲又一聲的低嗚不是動物的哭泣聲,而是因為風的關係,是她自己疑神疑鬼。

  「我發覺你好像對時族很感興趣哦,老是闖進不該闖的地方。」

  她正想責怪自己膽小如鼠,時違天有意無意的探測忽地劈頭而下,考驗她的臨場反應。

  「啊?」她差點措手不及。「那是……我……我是無心的!」朱璃總算反應過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這地方來,原本我只是到處看看,怎麼知道走著走著就撞到一個突起,接著出現一個地道。我一時好奇順著地道走下來,結果……我……我就變成現在你看到這個樣子……」想起自個兒先前的笨拙,她照例又低下頭,恨不得拿把刀捅死自己算了。

  「我知道,哭得慘兮兮。」他莞爾地接話,順手支起她的頭,幫她擦乾眼角上殘餘的淚。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在他細心的呵護之下,朱璃突然覺得很對不起他,可是她又有任務在身……「我又沒說你是故意的,幹麼這麼緊張?」顯然他也很清楚她的任務是什麼,乾脆以笑代怒換個方式套她,害朱璃差點中計。

  「呃……我的意思是說……」雖未中計,她卻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解釋,只得支支吾吾。

  「別再解釋了,我瞭解你的意思。」見她答不出話,時違天照例搬來台階給她下。

  「人都有好奇心,尤其當眼前莫名其妙出現一扇門的時候,任何人都會想走進去。」

  他說得合情合理,朱璃當然拚命點頭。

  「我也是因為看見地道的門開了,猜想一定是你不小心碰到機關,所以才跟著進來。」接著他又說明自己突然出現的原因,只不過略過他暗暗啟動獅籠逼她入甕那段沒講,可是絲毫未曾減損朱璃對他的感謝之心。

  她不但感謝他,而且日漸依賴他,她已經無法想像,如果哪一天失去他的體溫和綿柔的呵護,她會怎麼樣?恐怕會終日哭泣吧!

  這忽來的念頭有如急馳的春雷驟然劈進朱璃的腦海,使她的身體僵了一下。

  她……愛上他了!愛上不應該愛的人,愛上溯族的敵人!

  「怎麼啦,娃娃?」感受到懷中人兒突來的僵直,時違天更加摟緊朱璃,明白該是撒下另一張網的時候到了。

  「沒……沒事。」她昂起頭,凝視他陽剛俊美的五官和性感迷人的薄唇,想不通他為什麼老愛叫她娃娃。

  「我很好。」凝望過後,她又躲回他的懷抱,再次沉浸在他深廣的憐愛之中。

  她已經不在乎他如何喊她了,娃娃也好,小璃也罷,只要他溫柔的呵護一直陪伴她左右,那就夠了。

  時違天當然知道她要什麼,女人對他的反應他絕不會弄錯。只不過,他要的不只是她的臣服,還要真相,他必須把她逼到原形畢露為止!

  「我希望你是真的很好,不然我會以為你是被那些機關重炮嚇壞了。」一小段靜謐過後,時違天不著痕跡地重啟原先的話題,引起朱璃的好奇。

  「嗯,我嚇壞了。」朱璃承認。「我根本沒想到會碰到這些。」包括那一輛輛直升機和各式武器,每一樣都超出她的理解範圍。

  時違天微笑,眨眼取笑她。「誰要你沒事到處亂闖,現在可闖出禍來了吧?」

  經他這麼一笑,朱璃亂不好意思的,不過倒沒忘記抓住這個機會探問到底。

  「為什麼地下室裡會有這些東西?」她佯裝不解。「又是直升機又是槍炮,這些東西都是少爺的嗎?」

  朱璃十分熱切地問,時違天亦十分熱切地盯著她,將手中捏握已久的網子默默撒下。

  「你相信神話嗎,娃娃?」他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她一些不相干的事。

  「哪一類神話?」朱璃不明就裡地反問,搞不懂這跟他們原來的話題有什麼關係。

  「盤古開天闢地的神話。」他笑開,相信她一定會點頭。

  盤古開天地!那不正是有關於「天之鏡」的——「相信!」朱璃果然頭點如搗蒜,興奮不已。

  時違天也點點頭,很滿意她落入網子之中。

  「你聽過的神話怎麼告訴你?」

  朱璃才剛慶幸自己終於逮著機會,可以打聽到族人要的消息的當頭,時違天卻又丟給她這個難題。

  「呃……」該死,他真難對付。「我聽說盤古花了一萬八千年分開天與地,死後頭化為了四岳,眼睛化為太陽、月亮,身上的血液變成了江與海,汗毛和頭髮變成了草木,呼出的空氣變風,流出來的汗變雨水,牙齒和骨頭變成金屬和沙石,而寄身在他身上的各種小蟲子,就成了現在的人類。」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正因為如此,所以時族除了嫡傳的天地人之外,四大護法分別擁有馭風、馭水、馭沙,以及與草木溝通的能力,因為這是盤古大神臨死前傾授的恩澤,要時族的每一份子充分運用她所贈與的能力,善盡守護時間鑰匙之責。

  「你說得很好,不過這只是一般傳說。」聽完她的闡述時違天淡淡加注。「真正的故事不只如此,盤古臨死之前還留下一把鑰匙,而且這把鑰匙就交在時族的手裡。」

  「鑰匙?什麼鑰匙?!」朱璃聞言睜大了眼,她只聽過「天之鏡」,沒想到竟還牽扯出一把鑰匙。

  「一把可以開啟時空之門的鑰匙。」時違天淡然一笑,眼神開始變得幽遠,甚至帶有有一點悲傷。「想當初天地尚是一片混沌,是盤古大神一日九變,慢慢撐開天地。她使陽清之物上升為天,陰濁之物下沉為地,又將天分迭為九重,地裂為十九層,最上一層是九重天,最下一層則為阿鼻地獄,而盤古大神就在其中。」

  這她知道,不過她最想問的,是那把有關時空之門的鑰匙。

  「一萬八千年後,天地漸漸成形,盤古大神終於完成他開天闢地的使命,並在崇敬祉的人們中選擇了一位年輕人擔任祭司的工作,那就是時族的祖先。」

  關於這點她也知道,懷基哥曾以憎恨的口吻告訴過她,說盤古做了一個多麼錯誤的選擇。

  「身為祭司的祖先戰戰兢兢地接下這個工作,盡心盡力為盤古大神做事,未料卻引來盤古大神的嫡傳——溯族人的敵意。」

  咦,不對呀!事情不該像他說的那樣,應該是時族人想篡奪溯族嫡傳之位才對,他怎麼——「溯族人誤以為盤古大神有意將位子傳給和秘毫無血脈關係的時族,遂發兵謀反,逼得盤古大神不得不趁著九大行星逆轉之際,將溯族身上的神力剝奪,封入天之鏡內,讓溯族的人永遠只能坐享虛位,而無法奪得實權。」

  所謂的實權就是可以操縱天地和大自然的能力。朱璃這時終於明白族人為什麼急於找到「天之鏡」,任何人都不願自己曾經擁有的權利被硬生生地剝奪。可是根據他的說法,族人又是咎由自取……她該相信誰?

  「終於有一天,盤古大神老了,身體也即將老去,但他卻還有一件心事未了有待時族幫她完成。」

  是什麼事呢?朱璃的腦中充滿疑問,眼睛也發出同樣的光芒。

  一接觸到她眼神,時違天就知道她中計了,為了幫助她瞭解因果,也為了更加混淆她原有的認知,時違天決定帶到回到往昔。

  「把手交給我,閉上眼。」時違天哄道,朱璃十分聽話地把手交給他,並閉上眼。

  不久,朱璃便感到一股熱流自他手中直撲而來,引來一道強烈的光芒,帶領她和他一起回到太古之初,那是盤古大神臨終前的最後一幕——「交給你了,祭司。」

  中,她看見即將羽化的盤古大神如是說道,並伸出枯瘦的手將時間鑰匙送至時族祖先的手裡。

  「我的肉體即將消失,但我的靈魂將永遠長存。」

  接著,她又看見盤古大神將一面由水晶磨成的鏡子交給時族的祖先,托付他一個重大的責任。

  「這面鏡子叫「天之鏡」,是我當初打開天際時掉下來的碎片,裡面藏有只有你我才知道的秘密。現在,我把它和時間的鑰匙一起交給你,你馬上跪下來發誓,你和你的子子孫孫將會永遠守護著它們。」

  時族祖先如盤古所言跪下來對天地起誓,盤古大神這才放心合上眼。

  「記住,千萬別讓溯族的人拿到這面鏡子,雖然他們才是我的子孫,但我不徇私,我只將重任交給肯認真的人。」

  那個人就是時族的族先,也就是盤古親口任命的人。

  「從此以後,你賜姓「時」,所有子孫的命名都必須按照這本族譜所載傳承,不得有誤。」

  時族祖先戰戰兢兢地接下神賜的族譜,跪在地上磕頭謝恩。

  「為了確保「天之鏡」的秘密不會外洩,我已在你的血液中載入自殘因子,以後只要是你的子孫,任何妄想洩漏這天機之人,必遭全身血液逆流而亡。」

  時族祖先聞一言全身發抖,但不敢有任何意見。

  「在天的缺口尚未完全密合之前,別讓溯族找到「天之鏡」、拿到開啟時間之門的鑰匙,千萬切記。」

  時族祖先叩首起誓,以鮮血起誓他後代的子子孫孫將竭盡所能守住這個秘密和保護「天之鏡」,絕不讓溯族的人有任何搶走它的機會。

  「這我就放心了。」

  肯定後繼有人,盤古終於嚥下最後一口氣告別人世,死後並化身為一條青龍,將象徵時間的渾天儀緊緊纏繞,盤踞在祭司家中的大廳,繼續她守天護地的諾言。

  而這,就是時族的標誌,也是那日她在天花板上看見的青龍。

  慢慢睜開眼睛,朱璃短暫失神,整個人陷在盤古憂傷的口吻和懇切的叮嚀中無法動彈。

  別讓溯族找到「天之鏡」,別讓他們拿到開啟時間之門的鑰匙,千萬切記……秘哀傷的眼神,她揮之不去的囑咐,在在敲打著她的神經,使她禁不住懷疑溯族人真的這麼壞嗎?時族的人真的是無辜的嗎?

  她迷惘了,而且不知道如何排除這份迷惘。

  「這是真的嗎?」朱璃一臉蒼白地問時違天。「我所看見的不是幻象?」她寧願這是幻象,至少她不會感到無所適從。

  時違天搖搖頭,讓她明白這是事實,同時也成功干擾她既有的認知。

  「現在你終於知道,我家為什麼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吧?」見目的達成,時違天又轉回原來的話題。

  「時族的背景並不單純,時常要幫政府執行一些見不得光的工作,所以家裡才會放那一大堆嚇人的玩意兒。」他開玩笑地說,輕鬆的口吻並未贏得朱璃贊同的微笑,反而惹來擔心的眼神。

  「盤古大神說的是真的嗎?」她才不在乎那些裝備,她在乎的是他。「如果你洩漏了「天之鏡」的秘密,就會全身血液逆流而亡?」

  「當然是真的。」時違天親切地微笑,樂見她為他擔心。「這是每一個時族人的宿命,血緣再淡都無法掙脫。」

  真可怕,這活脫是一種詛咒,難怪無論族人出多高的價錢也找不到幾個願意說實話的時族叛徒,畢竟誰都不想死。

  「你會為我心疼嗎,娃娃?」在她思考的當頭,時違天突然問。「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洩漏了「天之鏡」的秘密而惹來血液倒流之災,你會為我難過,還是眼睜睜看我痛苦?」

  她會為他難過嗎?這個答案當然是——「會,我會非常難過!」她想都不想地回答。「我寧願自己死,也不願見你痛苦。」

  朱璃未經大腦脫口而出,一直到看見他欣喜的表情才知道自己有多衝動,或者說有多真心。

  「記住你現在說的話,娃娃。」時違天把握機會按住她的嘴唇,不讓她把話收回去。

  「總有一天我會要你實現你許下的諾言。」

  要她實現她許下的諾言?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的表情為什麼在一瞬間變得可怖?

  朱璃的腦中霎時閃過一大堆問號,但她沒空問個仔細,因為時違天溫柔的纏吻已經落下來了,將她腦中一閃而過的問號徹底吸走,只留下他溫熱的唇和盤古大神對時族的詛咒,在她腦中盤旋,久久不散……而相反地,時違天卻是一方面享受朱璃柔嫩的唇瓣,一方面計算漁網的長度。

  快了,他心滿意足地想。朱璃既有的敵我意識,已在他精心的挑撥下分解得差不多了,只差進一步便能完全瓦解,況且根據瑋東的調查,蘇懷基那傢伙也已按捺不住嫉妒之火,很快就會伺機延燒。

  有趣的遊戲。

  深深吸入朱璃的氣息,時違天確認自己必將是這場遊戲的勝利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21:44

  第六章

  當朱璃看見停放在她面前的深紅色跑車時,錯愕是她臉上唯一的表情。

  「少爺,這是……」她兩眼茫然地看著一臉熱心的時違天,搞不懂他這個舉動有何意義。

  「這是一輛跑車。」時違天揚起迷人的微笑,回看朱璃。

  「我知道這是一輛跑車。」她又不是瞎子。「只是我不懂您為什麼把車子開到這裡,還要我向您報到。」害她跑得喘死了。

  沒想到她嬌俏的模樣,不但沒有嬴得時違天正面的回答,反而顧左右而言他地對著她眨眨眼。

  「你又叫我少爺了,娃娃。」時違天暗示,言語之間儘是暖昧。「你這樣很不行哦,我以為我們早已經超越主僕的關係。」他提醒她過去幾個星期以來存在他們之間的情家,兩人其實早已暗潮洶湧,只差還沒真正發生肉體關係。

  「呃……我……」接收到這明顯的訊息,朱璃的臉又是紅得跟關公一樣,只想找個洞鑽進去。

  「開玩笑的,你的臉又紅了。」看她的頭快垂到地上去,時違天決定暫且饒過她,拉回正題。

  「我之所以要你報到的原因是想讓你試著開車。」他忽地說道,突來的決定迫使朱璃猛然抬頭,驚愕不已。

  「開車?」他幹麼要她開車?

  「你忘了嗎,娃娃?」將她不解的反應捉入眼底,時違天笑嘻嘻地點頭。「在湖邊那天我們不是說好要幫你恢復記憶,我想了半天,決定先從開車開始,因為開車是一種本能,跟游泳一樣,一旦學會了,便永遠不會忘記,或許有助於幫你找回記憶。」他說得理所當然,朱璃卻是聽得一陣猶豫。

  他說的對,開車是一種本能,很容易就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更何況在一大串的訓練中她幾乎什麼都學不好,只有開車最厲害,要怎麼掩飾?

  不行,說什麼她也不能上車。

  「少爺,我……」朱璃絞盡腦汁想拒絕的理由。

  「上車吧,娃娃。」時違天自然容不得她拒絕。「你不必害怕,萬一你真的不會開車,我也會在你的身旁指導,不會讓你發生車禍的。」他柔聲地保證,朱璃卻是無福消受。

  「我……我還是不要上車好了!」她才不敢試,一試就洩底了。「我一定不會開車的,學了也是白學。」朱璃試著說服時違天她很笨,卻被他硬生生反駁回來。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你不會?」時違天的反應超快,總是帶笑的眼倏地轉為精明,盯得朱璃又是啞口無言。

  「呃……」她根本答不出話來,只能硬著頭皮承受他銳利的眼光。

  「試試看吧,娃娃。」視破她的困窘,時違天退一步逼她。「說不定你的開車技術好得不得了,比我還行呢!」他脯著她揚起嘴角,玩笑似的說詞輕輕鬆鬆便將朱璃逼入死角。

  「這……好吧,我開。」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朱璃只得勉強上陣。「希望我真的懂得如何開車。」她苦笑地再補上一句,決定拿出最好的演技假裝智障,但求務必過關。

  「不怕,我對你有信心。」時違天丟下這句耐人尋味的話後,順手推開車門,逕自往駕駛座旁邊的位置坐下。

  沒辦法,朱璃只好也跟著上車。

  待他們坐定關上車門,朱璃裝做什麼都不懂,瞠大一雙圓眼手足無措地望著時違天,等待他進一步指示。

  表情不錯,可惜演技差了點。

  微微娣了一眼,時違天可沒漏掉她雙手擺放的位置。就她熟練的動作看來,她一定相當精於駕駛,雖然她極力表現出什麼都不懂的模樣,但她反射性的動作早已洩漏出一切。

  「注意看你腳下的三塊踏板,娃娃。」繼續裝吧,他要看她能裝到什麼時候。「左邊那塊是加油板,中間是煞車,最右邊的是離合器。你只需要轉動鑰匙,左腳踩住加油板,右腳踩住離合器,車子就會動了。」

  時違天教她怎麼發動車子,朱璃則是笨手笨腳地照做。這會兒她拚命轉動鑰匙,猛踩油門,可車子就是不動。

  「我忘記告訴你最重要的一點了,娃娃。」見她裝得那麼用力,時違天惡劣地道歉。

  「你必須推動右手邊的排檔,將它推離空檔的位置車子才會動起來,否則你就算是加油到死,車子也不會動。」

  他狀似無辜地敲敲腦袋,朱璃卻是嘔得半死,要不是礙於她現在的身份,她早讓車子飛起來狂飄了。

  她暗地裡咬牙切齒,表面上還得裝作一隻小綿羊拚命點頭。好不容易,車子終於順利發動,在時違天高明的指導下和她神速的進步中,一步步將車子駛離時宅,開往市區的方向。

  朱璃就在時違天看似無意,其實敏銳的目光中,戰戰兢兢地駛往市區,沿路上她謹慎小心地駕駛,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初學者沒兩樣。

  「看來你會開車。」車子行駛一段時間之後,時違天放鬆身體往座位後面靠去,兩眼斜視著右前方的後照鏡,嘴角勾起一個神秘的笑容。

  「是……是呀,我自己也沒想到。」朱璃乾笑一聲,額頭冒出豆大的冷汗,心中大喊阿彌陀佛。

  時違天笑笑,不認為她足夠機警到發覺後方一直跟監的黑色轎車,和坐在駕駛座上的人。

  逮到你了,蘇懷基!

  「呃……我開車的方式有什麼不對嗎,不然你為什麼笑?」瞥見他得意的笑容,朱璃不明就裡好擔心,額頭上的汗珠越結越大。

  「不,你開得很好,繼續開。」他當然要笑了,所有事都如他計劃之中順利進行,他為什麼不笑?

  正如他所預料的,蘇懷基果然按捺不住對朱璃的思念,擺脫溯族的糾纏,追逐朱璃的蹤跡。為了見著朱璃,蘇懷基在時宅四周徘徊多日,每多待一天,他的嫉妒之火就多燒一天。時違天深深明白這個道理,因而按兵不動,一直等到今天他才決定該是讓朱璃這隻小鳥出籠,讓蘇懷基的嫉妒之火燃燒到最高點,進而一網打盡的時候。

  遊戲即將進入高潮,只要他安排的另一個刺激適時出現,就可以收網了。

  「進入市區了,娃娃。」時違天笑著提醒朱璃,也默默笑看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蘇懷基。蘇懷基自己可能沒有發現他的嫉妒表現得有明顯,那實在不是一個好的情報人員該有的表現。

  「我知道。」朱璃點點頭,搞不懂他為什麼一直微笑。

  他微笑的原因其實很簡單,而且沒多久後朱璃也發現了,就在她剛把車子彎入市中心的時候,噩夢重演,那輛撞她的深藍色汽車竟又出現!

  朱璃霎時呆了半晌,不敢相信她的運氣會這麼背。

  她很想忽略眼前的景象,事實卻又由不得她。迎面而來的汽車宛若一隻身披藍色毛皮的怪物,狂吼地向她襲來,逼得她沒有時間喊救命,只能以熟練的技巧避過這場災難。

  首先,她飛快地轉過方向盤,以險峻的角度和它擦身而過。接著,又撞擊對方的車尾,讓對方打旋。最後,再撞擊藍色車的車軸,使它沒有掉頭回撞她的機會。

  這一切既快速又有效率的處理方式,都落入時違天的眼裡,教他記憶深刻。這是行家的手法,只有受過訓的人才能處理得如此乾淨利落且不拖泥帶水。

  滿有兩把刷子。

  時違天不悅地看著朱璃的側臉,不怎麼喜歡這種感覺,他佩服她的冷靜,但卻不喜歡計劃出錯。在他的計劃裡,她應該渾身發抖、哭著躲進他的懷裡才對,而不是像個賽車好手,躲過他派來的殺手追擊。

  幸好,朱璃並沒他想像中這麼冷靜。事實上她怕死了,受訓歸受訓,實際上她一點實戰經驗也沒有,今天還是第一次。

  她越想越害怕,本來還算冷靜的雙手再也握不住方向盤,只得煞車一踩、兩手一放,將車子停至路旁之後開始發抖。

  她好怕,族人真的想殺她!她什麼事都沒做,卻得遭受這種待遇,只因為她沒法給他們想要的東西。

  記住,千萬別讓溯族的人拿到這面鏡子,雖然他們才是我的子孫,但我不徇私,我只將重任交給肯認真的人。

  發顫的當頭,朱璃猛然想起盤古羽化之前的遺言。難怪盤古寧可將時間的鑰匙交給時族也不願意信任自己的子孫,因為她知道溯族人的野心有多大,心又有多狠。

  太可怕了,她的族人!她從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成了族人誅殺的對象……她能躲到哪裡去,誰又是她終身的依靠?

  「你還好嗎,娃娃?」正當她迷惘之際,時違天飽滿的聲音和溫柔的大手,將她強力地擁入一片寬廣的胸膛之中,掃除她眼底的困惑。

  「你的臉色好蒼白,是不是嚇壞了?」時違天不放心地問,臉色幾乎跟她一樣蒼白。

  「不……」朱璃搖搖頭,不知道如何面對心中這些複雜的感覺。就在這瞬間,她以為自己找到了依靠,躲進全世界最安全的港灣。

  「怎麼了,娃娃?別嚇我。」輕撫她的秀髮,時違天更顯溫柔,讓她更走不開。

  「我……」朱璃還是搖頭,好想留在他溫暖的懷抱一輩子。她明白族人為什麼想殺她,她待在他身邊太久了,久到達她自己都不想離開。

  時違天當然瞭解她的心態,因為這正是他帶她出來的原因。

  「別擔心,你處理得很好。」揚起嘴角,時違天樂見於獵物入袋。「事情發生的太快,連我都來不及反應,你的反應已經夠快了。」

  他真好,老是安慰她,可她發抖的原因不是為了這個,除了害怕之外,她最怕的還是自己的心,她該如面對懷基哥以及她的族人?

  「這輛車就是上次那輛對不對?」撩起她美麗的秀髮,時違天以最溫柔的方式吸引她抬頭,面對他更多柔情。

  「我會想辦法找出是哪個傢伙想殺你,這段時間你不要出門,聽見了沒有?」他細細的叮嚀,炙人的關心幾乎把她的心燒出一個洞。

  她怎麼能?她怎麼能欺騙這麼一個全心全意守護她,且毫無保留對她好的人?

  「怎麼又掉淚了呢,娃娃?你真愛哭。」見她真的像玻璃娃娃般毫無反應,時違天乾脆取笑她,朱璃這才發現自己竟又哭了。

  「看來這一生我是和淚水脫離不了關係嘍。」他捏捏她的鼻子逗她,寵溺的態度終於使她完全崩潰。

  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

  朱璃在心裡怒吼,小嘴卻吐不出任何話,只有毫不受理智操控的手臂才能表現出她的衝動。

  「娃娃……」時違天十分驚訝地接過忽然衝進他懷裡的小人兒,對於她緊緊攀附的手臂除了表示歡迎之外還有深深的滿足。

  「別怕,娃娃,我在這裡。」他咬住她的耳朵輕聲安慰她。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乖。」時違天像頭心滿意足的獅子,盡情舔弄到手的獵物,戲弄不知所措的朱璃。

  朱璃的心情很複雜,他的確一直在她身邊守護她,像個包容一切的父親一樣寵溺,但他終究不是她父親,如果他真的是她父親的話,她也不會對他產生慾望了。

  輕輕開啟微紅的朱唇,朱璃緊緊捉住時違天襯衫的領口,任由他灼人的吻痕印入她頸側的肌膚。她閉上眼睛,不想看他深不見底的眼眸,怕自己會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洞之中。

  「娃娃,你以為閉上眼睛就看不見我了嗎?」時違天低笑,相當瞭解她的思緒。

  「我在你的心中,就在這裡。」他點醒她,足以覆蓋她半個胸部的大手緊緊壓在她的胸口上,也震住她的心。

  朱璃倏然張開眼睛,他說得對,她已經逃不了了,無論她有沒有睜眼,她靈魂深處的眼眸早已追蹤他的身影緊緊相隨,她又何須逃避呢?

  「聰明的娃娃。」時違天得意地微笑,從她睜眼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她已經完全屬於他。

  她是屬於他了,而且一點逃走的慾望也沒有。轉動著一雙玻璃般的大眼,朱璃無聲且脆弱地傳達這訊息,揚起時違天更加得意的嘴角。

  猛然欺上她的紅唇,時違天將他的得意隱藏在熾烈的吮吻之中,他熱情而緩慢地吻她,一會兒深入、一會兒輕佻,時而狂烈時而淡然的挑逗方式幾乎將人逼瘋。

  朱璃忍不住喘息,急遽而熱烈。她的身體在他刻意的情挑之下,似乎湧出一股暖流,緩緩流過她的心,直達她的全身。

  她忍不住顫抖,再次閉上眼抓住他的襯衫,承受這陌生的感覺。可是這回她發現閉眼並沒有用,時違天的大手竟和她一樣拉緊她的襯衫,只不過方向不同。

  「少——」

  「違天。」

  在她睜開眼阻止他拉開她襯衫的同時,時違天亦微笑地糾正她的用詞,飽含情慾的眼睛隨著她被拉高的襯衫一點一滴變濃,瞬間轉為一股強大的黑色漩渦將她席捲。

  朱璃只能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上的白襯衫被拉出牛仔褲,鑽入一雙強勁的手臂,爬上她背部柔嫩的肌膚。

  「少——」

  「違天。」

  時違天瞅著她的眼再一次提醒她用錯詞了,兩手還不安分地撫摸她的玉膚,把弄她胸衣的環扣。

  朱璃的臉倏地翻紅,一顆心跳得像彈簧。

  「好吧,違……違天。」她快速念過他的名字,還是很不習慣。「你不能……我是說我們不能在這裡……」

  「為什麼不能?」時違天玩笑似地截斷她的話,大手老實不客氣地將她胸衣的環扣解開。

  「這裡是大馬路!」朱璃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悠閒的臉,覺得他簡直無法無天。

  「有什麼差別嗎?」時違天聳肩,壞壞地斜視她。他就是故意選擇大馬路,這樣才能引來瘋狗的氣味,逼急蘇懷基。

  朱璃根本不知道他的計謀,只覺得他瘋了。不過他瘋得很可愛,而且無法無天得很令人心動。

  「我……我要下車了。」為了避免當場丟臉,朱璃吶吶地放話,未料卻引來更邪肆的凝睇。

  「你不會想下車的,娃娃。」因為他不會放。「如果你敢打開車門,我保證你會後悔。」時違天柔聲威脅,引來朱璃難得的骨氣。

  「我就偏要下車。」不理會他的警告,朱璃當場決定和他槓到底。她憤憤地搶回襯衫的下擺,相當有勇氣地朝他做了個鬼臉,也不管胸衣有沒有穿好,就要打開車門下車。

  倒霉的是,她的手才剛碰到車子的門把,即被身後一個強勁的力道硬生生地拉回車內按倒在座位上,時違天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

  「你——」朱璃氣得快發瘋,時違天的臉上卻掛著無賴的笑容,單手壓住她的雙腕,不讓她有任何說不的機會。

  「我警告過你不准下車的。」他勾起一邊的嘴角重複他的警告,空著的手懲罰性地伸入她來不及紮好的襯衫,掃開礙事的胸衣,握住她渾圓的豐盈把玩。

  朱璃又氣又臉紅的回瞪著時違天,恨不得咬他一口。

  「想咬我嗎,娃娃?」看穿她的意念,時違天索性將食指送至她口中逗她。

  朱璃果真狠狠地咬下去。

  「小壞蛋,你真的咬我。」手指被咬得發紅的時違天不但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捏捏她的下唇,朱璃這才明白他是在跟她開玩笑。

  討厭的男人,居然拿這種事開玩笑。

  「你痛死算了,活該。」她嬌嗔,擔心不已地看著他發紅的手指,心疼的眼神表露無遺。

  時違天笑笑,放開她的手讓她自由,斷定她再也走不開。

  就如他所預想的,朱璃再也走不開。她的手是自由了,可是她的心卻不。兩手主動攀上他的肩膀,朱璃明白她已經完全陷進去,陷入他時而寬鬆時而縮緊的情網中。

  至此,遊戲變質。沒有戲譫的眼神,沒有輕佻的對白,朱璃完完全全的將自己交付出去。她任由時違天脫掉她的胸衣,拉高她的襯衫,吸吮她胸前的蓓蕾。任由時違天拉下她的牛仔褲,手指悠遊她身下的禁地,汲取洶湧的暖泉,而她只能喘息燃燒,直到時違天意識到這是人來人往的大馬路,搖上暗無天地的深色玻璃為止……正當車內一片春色,激情方興未艾的同時,馬路對側的黑色車中也升起一把憤怒之火,等待機會伺機延燒。※※※又得上街買菜了!

  看著手中的清單,朱璃忍不住有一股想哭的衝動,怎麼這個法國廚子老愛買些奇怪的菜,擺明了和她過不去。

  她吐吐舌頭,拿起車鑰匙和錢包便要出門。她一面走向車庫,一面想起那天的情景,不禁一陣臉紅。

  那天她可以說是完全把自己交給時違天了,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進行到一半就停下來,捏捏她的臉頰說來日方長,還自行幫她穿好衣服送她回家……家?

  朱璃因這突然掃過腦中的字眼而猛然停下腳步,不敢相信自己竟把時宅當做她家。

  她的家應該是她和懷基哥共同居住的小房子,而不是時家這座大得不像話的大宅院,可是她卻荒謬地把它當做自己的家,只因為她愛的人就住在這裡。

  她竟沒用到愛上她的敵人。

  想到這一點,朱璃就心生羞愧,連忙低下頭來提起腳步快步走過前廳,好像她這麼做就能把心中的罪惡感抹去一樣。

  她很快地走到車庫,找到那輛深紅色的跑車跳進去,插入鑰匙發動引擎熱車。自從那日以後,時違天便將這輛車的鑰匙交給她供她使用,但她通常盡量選擇不出門,免得又碰上族人派來的殺手。

  只不過和壞脾氣的廚子一比,族裡的殺手立刻又顯得可愛多了。至少他們的企圖她懂,不像法國人嘮叨了半天,她還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只能不斷地道歉。

  聳聳肩,推動排擋,朱璃強迫自己暫時忘掉法國廚子可憎的臉,將深紅色的跑車倒離車庫,往市區的方向駛去。車子在她的高超技術下平穩地奔馳於彎彎曲曲的山路,她轉動方向盤,正打算向左轉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忽地插進她的車道,害她差點翻車。

  高速下,朱璃急踩離合器,雙手拚命轉動方向盤讓辦法車子穩定下來,所幸她的努力還算成功,代價是一頭撞進路旁的矮樹叢,不過幸好沒有生命危險。

  朱璃膽戰心驚地瞪著方向盤,一顆心還定不下來。直到十秒鐘後,她才想起應該下車和對方理論。

  她憤憤地甩上車門,不待對方駕駛走近,劈頭就罵。

  「你到底會不會開車?!」朱璃快氣死了,淨遇到這些不會開車的瘋子。「你知不知道這是南下的車道,你要北上,應該——」

  「應該怎麼樣,小璃?」蘇懷基慢慢走近,一點也不意外看到朱璃錯愕的表情和張大的嘴。「你不會是想告訴大哥,才幾個月不見,你就忘了大哥的臉了吧!」他又柔柔地補充一句,陰鷙的表情就如同過去的每一天。

  頓時朱璃呆住了,她從沒想到她的哥哥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而且他的表情好像不太愉快?

  「懷……懷基哥。」過了半晌,她終於反應過來。「好高興又見到你。」錯愕過後她開始熱絡的打招呼,對方卻不領情。

  「我一點也看不出來你很高興,事實上,你一副撞見鬼的樣子。」一想起先前瞧見她和時違天的親熱鏡頭,蘇懷基就怒火中燒,口氣自然也不會太好。多年來他一直把她當聖潔的女神供著,沒想她居然會自甘墮落,自我奉獻給姓時的臭男人。

  「懷基哥……」完全不瞭解他想法的朱璃,被蘇懷基尖銳的說詞弄慌了,她大哥從沒用過這種口氣和她說話。

  「我不想和你說太多廢話,你查出「天之鏡」的下落了沒有?」蘇懷基決定先理清重點再說。

  「這……」朱璃更不會說話了,她早忘了這件事。

  「還沒,而且你早忘了。」蘇懷基冷颼颼地幫她把心裡的想法化成言語說出來,讓朱璃更加覺得臉紅。

  她是忘了這件事,可是她忘記是有理由的。

  「我們一定得找出天之鏡嗎?」這就是她的理由。「讓時間就這樣一年一年過不也很好嗎,為什麼一定要回到太古之初?」越是多待在時族一天,朱璃就越迷惘,越覺得族人的決定是錯誤的。

  「你明知道我們為什麼急於找到天之鏡,我們的神力被封在裡頭。」蘇懷基瞇起眼睛,開始覺得大不對勁。

  「我知道,你告訴過我。」朱璃吶吶地低下頭,不太敢看她大哥的臉。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問?」看朱璃的表情,蘇懷基已猜到一二。

  「懷基哥,你確定我們這樣做是對的嗎?」她想這事已經很久了。「據我所知,當初是因為族人發兵叛變,盤古大神不得已才剝奪溯族的神力,將這些神力封入天之鏡內。

  她老臨死前還囑咐過時族不能讓溯族拿到這面鏡子,而且她並沒有滅掉整個溯族,還讓族人一直登高位享權利,你不覺得這樣就夠了嗎?」

  朱璃就是搞不懂溯族人為什麼一定要回到太古之初,讓時間再重來一次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只不過她不懂的好處可多著呢,有了盤古賜予的神力,他們愛幹什麼都行。

  「是誰告訴你這些事的?」聽完她一大串的答辯,蘇懷基平靜的接問,心中已有答案。

  「我親眼看到的。」朱璃誠實地回答。「我曾親眼目睹盤古大神羽化前的情形,這些話都是我親耳聽祉說的。」猶記得當時她還萬分感慨。

  「別理這些話,那是時違天搞的鬼。」沒想到時違天不但能自由進出九重天,還能反映太古之初。「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是時違天搞出來的把戲。」

  「可是……」是嗎,那些是把戲嗎?如果是把戲的話,她的感覺為什麼這麼真實?

  「你不相信懷基哥的話?」瞧見她猶豫,蘇懷基再度瞇起眼睛,又一次見識到時違天的能力。看來他不只調戲她的身體,還打亂她的認知,讓她腦中既有的觀念徹底轉變,是個極端危險的人物。

  「我……」從不懷疑他說的任何話的朱璃,這回踟躊了,考慮該不該將她差點遇害的事托出。

  「懷基哥,你知道族人想殺我嗎?」猶豫了半天,朱璃還是決定讓她哥哥知道這件事。「族裡連著兩次派殺手企圖狙擊我,幸好我很幸運都有躲開。」而且兩次都是靠她自己。

  「哦,你給了族人任何殺你的理由嗎?」聞言蘇懷基只是冷睇,沒任何意外的表情。

  族人的確有意除掉她,因為她待在時連天的身邊太久,而時違天又太迷人,族人懷疑她會叛變對溯族不利。要不是他的強力干預,她早就沒命了。

  「我沒有!」朱璃喊冤,覺得這種說法很不公平。「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洩漏出任何有關於族人的一句話,到現在時違天還不知道我是溯族派去臥底的間諜。」她信誓旦旦地辯白,誠實的表情展露無遺。

  雖然蘇懷基不認為事情的真相有她說的那麼單純,不過她對溯族的忠心是無庸置疑的。

  「最好如此,不然你就麻煩大了。」他輕歎一口氣,警告她。「你不必疑神疑鬼,族人沒有派出任何殺手追殺你,這點我可以保證。」就是為了確保她的安全,他才會潛伏在時宅的四周暗地保護她,並等待適當的時機將她帶走。

  「真的嗎?」可朱璃還是不放心地問。

  「什麼時候開始你學會懷疑懷基哥說的話了?」蘇懷基十分不悅,看來不加強對她的腦波控制不行了。

  「沒這回事。」朱璃飛快地反駁。「我一直很相信懷基哥。」只是她也相信自己的直覺。

  蘇懷基默默盯著她,當下決定馬上把她帶走。什麼使命,什麼「天之鏡」都去死吧!

  他只想保有朱璃,每天看她精緻的臉,賴在他的身邊親熱地喊他聲「大哥」,這即是他生命的全部,其餘的他什麼都不要。

  「算了,小璃。」他當機立斷。「這件任務取消,天之鏡的下落你不必管了,我會要族人另想辦法。」

  「不行!」蘇懷基突如其來的決定,立刻引來朱璃最激烈的反對。在他難以置信的眼神之下,朱璃才吞吞吐吐地解釋。

  「呃……我是說……」她猛吞口水。「我……我好不容易才有這麼一次立功的機會,白白放棄太可惜了。」

  她話說得義薄雲天,蘇懷基卻是相當瞭解她的想法。她只是不想離開時違天,拿「天之鏡」當借口而已。

  「好吧,再給你一次機會。」雖然不悅,蘇懷基還是決定尊重她的想法,一次了斷她的念頭。

  「過了今天晚上,你還是找不到天之鏡,就給我乖乖回到實驗室,從此不准再想什麼有關於立功的事,知道了嗎?」諒她沒那個膽拒絕,更沒有瞎貓碰上死耗子的運氣。

  她找了上百天都找不到的東西,絕不可能一夕之間就變出來。

  「知道了。」朱璃的想法也和他差不多,但她還是決定試試看。

  畢竟,這是她待在時族的最後一個夜晚,除了把握和時違天相處的每一分鐘,她還有另一項更重要的使命——找到「天之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22:01

  第七章

  夏風輕拂的夜晚,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滿月的銀光灑落一地,來不及掉落在地上的光點似乎化做閃亮的螢火蟲穿梭飛舞於半空之中,悄悄鑽進窗縫間的空隙,之後又變成一束束細小的光線,重染月的銀煙。

  在這一片銀煙漫漫,月光四射的夜晚,只有一個人的房間是黑暗的,那就是時違天的臥房。

  身著黑衣,倚牆而立,朱璃盡可能放輕腳步,沿著屋外黑暗的牆壁潛行,一路上她十分小心,左閃右躲地摸到時違天房間的窗下,伸出手檢查他有沒有上鎖。

  她推了推窗門,意外地發現——沒有!他的窗戶竟然沒有上鎖,這就好辦多了。

  朱璃慢慢推開窗戶,並將她身上所有多餘的工具一一丟棄,免得待會兒爬窗戶的時候礙手礙腳。她不曉得她所受的訓練是否足以當一名稱職的間諜,但至少可以拿來對付一扇不算太矮的窗戶。

  她盡可能的伸長手腳,擺動纖細的四肢找到立足點,兩手撐住窗台腳尖踮高用力一蹬——終於安全地把自己送入時違天的臥室。

  一踏入他的房問,朱璃立刻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怕被時違天發現。

  朱璃再次關起腳尖,晶瑩的大眼搜尋房間的四周,考慮這回該從哪兒著手。上次她還沒搜到重點就被時違天發現,這回運氣應該不會這麼背了吧!

  她不怎麼確定,但今天她一定要拿到「天之鏡」,否則她無法跟懷基哥交代。

  過了今天晚上,你還是找不到天之鏡,就給我乖乖回到實驗室,從此不准再想什麼有關於立功的事。

  這是懷基哥給她的最後期限,也是她唯一的機會,說什麼她也得把握。

  只是,當朱璃的腳步移至巨大的床前,面對著床上酣息的人影時,她的心突然痛起來。

  你走得開嗎,小璃?你真的捨得離開時違天?

  朱璃聽見自己心底的聲音如此問她,而她卻只能說「是」。

  是!他是她的敵人,無論她再怎麼眷戀他的身影,還是只能把他當做過往雲煙,無聊生命中一段美好的插曲而已。

  淡淡一笑,朱璃強迫自己移動腳步逃離時違天的影響力,即使他酣息不動,仍能讓她幾乎忘掉由自己的任務,而她已經忘過一次,絕不能再忘第二次。

  下定決心後,朱璃飛快地轉身朝衣櫃的方向踱步走去。她極其小心的打開高及天花板的櫥門,面對整櫃黑衣。

  他真的很愛穿黑色的衣服,朱璃發現。他的笑容宛如陽光,長相又跟太陽神一般耀眼,可是他卻喜歡將黑夜披在身上,真是一個奇怪的組合。不過,還是很出色就是。

  笨瓜,你又在想他了。

  警覺到自己渙散的意向,朱璃搖頭苦笑,警告自己別亂想,千萬不能將任務搞砸。

  她深吸一口氣,將擺放整齊的各式黑色襯衫一一搬開,探頭尋找「天之鏡」的蹤影。

  朱璃搜了好一會兒,背對著床鋪使她完全看不見床上的動態,只是一直埋頭苦幹,詛咒這件她完全沒有概念的任務。

  經過二十分鐘,她宣告放棄,並將原先搬開的襯衫一一放回,等她挺直腰桿時已經累出一身汗來,差點沒力氣關上衣櫥的門,怎知此時——「搜查遊戲還有趣嗎,娃娃?你有沒有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一道低沉的聲音伴隨著一隻強勁的手臂幫她闔上櫥門,省去她用力的麻煩。

  朱璃呆若木雞僵在原地,從頭冷到腳,不敢相信她竟又被發現了。

  「你……怎麼醒過來了?」朱璃硬笑,絞盡腦汁想脫身的方法。

  「這要怪你自己。」時違天也回她一個邪氣氣十足的笑容。「你不知道你身上帶有一股特別的香味,會使睡著的人清醒過來嗎?」他瞅著她,輕佻的嘴角在黑暗中顯得特別危險。

  「少爺又在開我玩笑了。」朱璃為難地扯開嘴角,詛咒自己該死的頭腦,她根本想不出來如何脫身。

  時違天搖搖頭,面露興味。「我說過,我從不拿你開玩笑的,你怎麼老是忘記我說過的話?」

  「因為……因為……」

  「因為你的注意力不放在我的身上,而是放在你要找的東西上頭。」時違天照例幫她把話拼湊完畢,朱璃又是無話可說。

  他是怎麼知道的?

  「別這樣看著我,娃娃。」他輕捏她的嫩頰,狀似悠閒。「你應該知道間諜這個工作不是人人做得起的,只能說你的破綻太多。」時違天依舊笑吟吟,朱璃花了半天的時間才弄懂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

  「你……知道我的身份?」她不敢置信地抬頭仰望向時違天。

  「從頭到尾。」他低笑,嘴角斜勾的樣子墮落迷人。「我很難想像會有年輕女孩平白無故跑到安哥拉去,所以我就命人小小的調查了一下,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比如說?」朱璃僵著身體問,開始覺得他的微笑像惡魔。

  「比如說這個女孩為什麼對時族的事這麼感興趣,比如說這個女孩為什麼老是闖錯房間。」說到這裡他又笑,笑容轉為溫和。「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我家新來的小女傭和我是老朋友,只不過她忘了而已。」

  朱璃壓根兒不知他在扯什麼,這話簡直莫名其妙。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既然他已經掌握一切,她只想知道他打算如何對付她。

  「慢慢你就會懂。」時違天倒沒她那麼急。「對了,我差點忘了問你——還喜歡我為你準備的驚喜嗎?」他忽地丟下不相干的問句,逐漸壓低的眼眸中泛起一抹詭異的光芒。

  「什麼驚喜?」她有不好的預感。

  「停車場上的驚喜。」她的預感是對的。「你躲車的技巧就和你的駕駛技術一樣出色,可見溯族對你的訓練沒有白費。」

  他露出一個幾乎和天使一樣純潔的笑容,看寒了朱璃的心。時違天怎麼知道她閃躲來車的事,除非他當時在場——「是你,那個人是你。」原來如此。「那天在停車場上攻擊我的人就是你!」她喃喃地面對他壓低的面容,無法把殘忍的兇手和眼前俊美如神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是我。」他很紳士地道歉。「抱歉害你被廚子訓了一頓,我在此向你道歉。」

  「你真令人作嘔!」想起那日他所展現的溫柔和之後的調情,朱璃就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隨你說。」他一點都不介意。「怪只能怪你自己是個太別腳的間諜,讓人忍不住想好好捉弄一下。」

  時違天說得理所當然,彷彿她若是逃不過那日的狙擊不幸被撞死,那也是活該。

  「你……」朱璃氣極。「難怪懷基哥會說你是個冷血無情的大壞蛋,你根本就是個人渣!」

  喲,提到她那可敬的哥哥了。

  「謝謝讚美,你那個懷基哥也不遑多讓。」他可沒有蘇懷基卑鄙。「他如果真正對你好,就不會把你搞成誰都不認識。」只有最變態的人才會以洗腦的方式強留住女人,他不屑和那種人為伍。

  「胡說八道!」朱璃駁斥他莫名的說法。「我不想再留在這裡聽你胡扯,我要走了。」她才不要再聽這種無恥的男人誣蔑她的親哥哥。

  「你以為我會讓你離開嗎,娃娃?」摔然降下身體縮緊手臂,時違天穩穩地將她鎖在他和櫥板之間,似笑非笑地瞅住她。

  「你老是不肯仔細聽我說話,你忘了我曾對你說過,只有我的女人才能進我的房間?」他將記憶以最親密的方式吹入她的耳朵、她的唇,傭懶的表情醉人。

  「我不想成為你的女人。」即使心跳加速,即使無法否認他確實說過的話,朱璃還是不認輸。

  「我好像又聽到某個人說謊?」時違天搖頭低笑,瞅著她的眼眸更熱烈了,恍若遇著一個慣於說謊的孩子,教人只想好好打她一頓屁股以示懲罰。

  「放開我,你這個善於偽裝的男人!」被他調侃的的眼神氣到腦充血,朱璃沒好氣地使勁扳開他的鋼臂,卻碰了一鼻子灰。

  「而你卻是個太過於瞥腳的女間諜。」時違天動也不動地回諷她。「讓我來教你一個稱職的間諜該怎麼裝吧,娃娃。」他暗示性的眨眨眼,不用多想就能明白他所謂的「教」是指什麼。

  「我不需要你教!」朱璃快要吐血,恨死他那雙強勁的手臂,更恨自己的嬌小。

  「但我堅持,我很樂意成為你的第一個男人。」時違天笑吟吟地戲弄懷中的朱璃,她越是掙扎,他就壓得越緊。

  「做夢!」就算被壓扁,她也要堅持到底。

  「是不是做夢,很快就能知道。」勉強算是接受她的邀請,時違天果然如她所願的將她釘壓在櫥板上,緊到他們之間沒有一絲空隙。

  瞬間朱璃吸不到氧氣,鼻裡嘴裡都是他的氣息,和他那張可憎但迷人至極的俊臉。

  「除非……除非你用強暴的方式,否則我絕不可能屈服。」她困難地發誓,用最細微的聲音重建她的信心,卻在他帶笑的眼眸和輕佻的指間徹底崩潰。

  「我不需要強暴你。」他輕嚼她的下唇,長指撥弄她的長髮,自信地保證。「我時違天從來不強迫女人,她們總是樂於上我的床。」

  關於這點她不會懷疑,他的魅力實在太驚人。

  「那些女人中絕不包括我。」朱璃氣若游絲地抵抗不斷撲鼻的氣息,他卻越給越多。

  「我不這麼認為,娃娃。」玩夠了她的唇,他輕輕一笑,稍稍放開對她的鉗制。朱璃一陣錯愕,弄不清楚他到底想幹麼,直到她身上的黑衣被他猛然剝下,她才驚覺他的意圖。

  「你——」她想尖叫,但被他的唇一口堵住,強行侵入她芬芳的口,狂引舌浪。

  起初朱璃不願反應,發誓抗戰到底,可她的敵人比她更有決心,深出淺入細細深吮,靈活運用自如的戰術教她只有投降的份。在他狂佞的舌浪攻擊下,她的呼吸開始紊亂,胸部急促起伏,整個思緒亂成一團,被剝下的黑衣因掙扎而鬆動,和她身上冒出的細汗一起滑落到腰際。

  待他停下他的吻,朱璃幾乎站不住腳,只好勾住他的脖子任他為所欲為。

  「所以我說,自信的話別說得太早。」時違天邪著一對俊眼取笑她稍早的放話,心滿意足地擁著已癱成一團的小人兒,親吻她出汗的額頭。

  朱璃嘔到說不出話來,拚命罵自己沒用。

  「別太責怪自己。」時違天反倒安慰她,雙手捧住她的細腰,親近她雪白的胴體,像是巡禮似的膜拜她身體各處。「你的身體我再熟悉不過……」他沿著她的臀骨慢慢往上摸去,伸展十指輕點朱璃光滑的側身,點燃沿途的灼熱。

  「你的心跳……你的肌膚……沒有我不曾碰觸的地方。」朱璃還來不及臉紅,時違天的大手又來到她毫無防備的赤裸酥胸,輕壓她傲挺的蓓蕾,完全覆住她的豐乳握在手心把玩。豐滿的玉乳倏地轉為堅挺的山峰,在時違天刻意的壓擠下赤裸裸的堆送到朱璃她自己的面前。

  朱璃的臉幾乎因這色情的一幕而燒起來,但她不知道的是,更色情的還在後面!

  「這都怪你使的卑劣手段!」她氣呼呼地扭動身子,妄想逃離他色情的鉗制。「要不是你刻意隱瞞,我才不會讓你碰我。」明知道她就是溯族派來的間諜,還對她柔情似水迷惑她。

  「這我不否認。」他就要迷惑她。「我若是不使點小手段,怎麼碰得到這麼美麗的肌膚?」時違天耍賴微笑,大拇指戲耍她的乳尖,玩到高興之處還低頭吮吻幾下,順便也讓她顫抖幾下。

  「卑鄙!」朱璃頭暈目眩地咒罵自己該死的生理反應,她的身體就是不聽話,開始熱起來。

  「錯了,娃娃。」一時違天搖搖食指更正她的說法。「間諜遊戲沒有所謂的卑鄙,只有勝負。你輸了,就該付出代價。」

  朱璃完全瞭解他所謂的代價——他要她的身體。

  「如果我不給呢?」大不了自盡。

  「你會給的。」時違天極有自信地回道,根本捨不得她自盡,寧願她淹死在激情的慾海裡。

  但朱璃一點也不這麼想,她才想再多說幾句,一道狂烈的灼吻便掃了過來,把她多餘的抗議含入嘴中細細消化。

  剎那間,她忘了抗議,也忘記吻她的人是她的敵人。

  「你知道我想像這樣碰你有多久了嗎,娃娃?」他單手撐高她的粉臀,靠在她的胸前深深地歎息,玩弄她乳峰的舌尖不曾停歇過。

  她搖搖頭,無法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他為什麼表現出一副對她很熟悉的樣子,在潛入時族之前,他們根本不認識啊。

  「你當然不瞭解,因為你已經把我忘了。」迎上她不解的眼神,時違天的眼裡忽然浮現莫名的悲哀。

  「我……」她熱烈喘息,腦中轟隆一片,為了尋求支撐,她不得不依靠時違天,等到她的小手碰到他的胸膛,她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把睡袍脫了。

  也就是說,現在他們是裸裎相對,光想起來就教人臉紅。

  「你……沒有穿衣服。」朱璃嚇得幾乎想抽回手,不經意遇著一隻堅強的手腕,一舉擒住她的雙手,將她拉得更近。

  「我一向不習慣穿衣服睡覺。」他攫住她的雙腕將它們改置在他的兩肩,然後撐開她的雙腿抬高她的臀環繞住他的腰。

  初嘗人事的朱璃立即被這巨大的衝擊撕成兩半,她從不知道男女間的結合會這麼痛,懷基哥不曾告訴過她。

  另一方面,時違天也被她還是處女的事實嚇著了。玩笑歸玩笑,依蘇懷基變態的傾向他居然沒有佔有朱璃,實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你能不能……停下來。」實在受不了疼痛的朱璃,抖落著豆大的淚珠哀求時違天,要他別再做了。

  「對不起,娃娃,我停不下來。」他十分抱歉地親吻著她垂淚的臉,身下的衝刺依舊,她必須度過這一關。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她又是抱怨又是無依地問時違天,酸痛的身體漸漸適應時違天的男體,和他漸趨舒緩的抽動。

  「原諒我,娃娃。」面對她玻璃似的容顏,時違天只得苦笑。「就當是彌補我少年時的幻想吧。」當年他不敢流連的、不敢想的,都在此刻化為真實,教他如何住得了手呢?

  可朱璃不懂他的幻想,也聽不懂他的話,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的身體不那麼痛了,而且逐漸習慣她體內的律動,甚至開始跟著瘋狂跳躍。

  未久,兩人的喘息聲便取代了原先的對談,隨著時違天迸裂的釋放飛揚至天際。※※※「可以讓我走了吧,再留著我也沒什麼意思。」

  清晨的陽光由窗外射入偌大的床沿,反射出床上歇息的儷影。背對著時違天,朱璃裡著床單蜷曲在胸前,長及腰部的黑髮零亂散落在背後,將她的肌膚襯得格外雪白。

  「為什麼要走,你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嗎?」撥開亂髮,時違天撫著她的裸背輕問,兩手幾乎離不開她,昨天夜裡他們又做愛了兩次,熱烈纏綿的味道至今仍縈繞不散。

  「當然,我們是敵人。」朱璃咬著下唇回答,盡力不去理會自背部傳來的酥麻感覺。

  「不,這不是真正原因。」時違天輕咬她的肩膀更正,兩手潛入她與床單之間,搓揉她的酥胸。「你想離開是因為你害怕,害怕你會被自身的感覺淹沒,所以你想走,對不對?」

  「這不是事實。」這的確是她所害怕的,她正由開始的憎恨轉變成無法轉身,她必須趁理智尚未完全潰散之前逃開。

  「否認是沒有用的,娃娃。」看穿她的思緒,時違天以兩指掐揉她雙峰上的蓓蕾,喚醒她身體的知覺。「你早已習慣我的味道、我的碰觸、我在你身旁的感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依舊忘不掉。」過去他那幾個月的工夫可不是白下的。

  「才怪。」朱璃不服地冷哼,命令自己忽視胸前那雙挑情的大手。

  「要打賭嗎?」時違天微微一笑,轉眼間已完全覆在她身上,龐大的身體就像座山隨時能將她壓扁,帶給朱璃莫大的壓力。

  「我才不要。」她被壓得幾乎不能喘氣。「白癡才會跟你賭。」又不是沒領教過他的魅力。

  「嘖嘖,娃娃,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膽小。」

  這個該死的大壞蛋,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就只會拿身材欺侮人。」朱璃喘吁吁地開罵,不願承認自己有多配合,乾脆將一切罪過都推到他身上。

  「那麼,我只好盡力表現我的優點。」

  「舒服嗎,娃娃?」他明知故問地吸吮著朱璃搖晃的玉乳壞壞地問,邪惡的大手不停地撩撥彼此的結合處,和他膩人的舌尖和成一氣。

  「舒……舒服。」連忙圈住他有力的腰,朱璃很沒用的以實際行動投降,贏來一個萬分愛憐的眼神和最猛烈的回饋。

  「乖。」時違天一邊用言語嘉獎她,一邊以身體響應她的熱切,像只遨遊天際的巨鷹,三兩下就抓到他要的獵物。他持續猛烈瘋狂地在她體內抽動,一直到她的身體再次充滿他的種子,他才讓她激動的身體平靜下來,蜷曲在他的身邊……看著她幾乎累癱了的小臉,時違天有著前所未有的滿足。

  「我美麗的玻璃娃娃。」他眼對眼、鼻對鼻地逗弄渾身乏力的朱璃,眼中閃爍著的獨佔性宣示連瞎子都不會弄錯。

  「我不是你的玻璃娃娃。」朱璃有氣無力地躲開他灼人的呼吸翻身,不想淪為他的所有物。

  「去哪裡?」他在她起身的同時扣住她手臂,瞇起眼睛不悅地問道。

  「回家。」她也同樣不快地回瞪他,和他比誰的眼睛大。

  「待在我身邊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回去?」他試著緩和語氣,告訴自己不要急,該是讓她明白一切的時候。

  「待在你的身邊很好,但是你不要忘了,我們是敵人。」不想欺騙自己有多恨他,朱璃幽幽地再補充一句。「更何況懷基哥還在等我,我必須回去報平安。」只是這平安一報就出不來,從此只能關在實驗室暗無天日。

  「你是說你那個假哥哥吧。」聽見那卑鄙小人的名字,時違天忍不住光火。「而且我們不是見鬼的敵人,你不要老是把敵人敵人掛在嘴邊,聽了就火大!」

  「我們明明就是敵人!」莫名其妙的人是他。「我是溯族的人,而你是時族的族長,我們當然是敵人。」這就跟一加一必定等於二的道理一般清晰。

  「你不是溯族的人,娃娃。」時逢天推翻她的理論。「你不但不是溯族的人,而且蘇懷基也不是你什麼該死的親哥哥,你被他騙了。」

  時違天的話一落下,登時一片沉默,朱璃瞪大眼看著他,眼裡盛滿不信。

  「你說什麼?」過了足足一分鐘的時間,朱璃才扯開喉嚨輕問,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根本不是溯族的人,你之所以會以為自己是溯族的人是因為遭蘇懷基洗腦,真實的你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大學生,目前就讀於美國、正攻讀碩士學位。」

  她不是溯族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女大學生,這怎麼可能?

  「你騙人。」她才不相信。「這一定是你編織出來騙我的謊言,就跟讓我看見盤古的幻象是相同道理。」為的就是混淆她的視聽,讓她對所處的環境產生懷疑。

  「那不是幻象。」時違天平靜地辯解。「你所看見的景象確實是盤古大神羽化前最後一幕,她把時間的鑰匙和天之鏡交給了時族,同時也把死前最後一幕留下來,用以提醒時族的子孫不要辜負她的期盼。」

  她的期盼就是守護時間,不要讓溯族拿到天之鏡和鑰匙,這些她都看見了。

  即使他說得如此誠懇,她還是不信,因為他誣蔑了她的懷基哥。

  「就算盤古的事是真的好了,我還是不相信其它的事。」一提起她最信任的哥哥,她原本脆弱的表情倏地轉為堅決。「懷基哥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對我呵護備至,請你不要侮辱他。」

  「哦,他對你呵護備至?可以請問是哪一種呵護嗎?」他的火氣也不遑多讓,盯著她裸體的眼睛掃遍她全身,暗示意味濃厚。

  「不是你想像中那種呵護,色鬼。」不要臉的男人,浮想些下流事。「他是我的親哥哥,不會對我做這麼下流的事。」只是時常以怪異的眼光盯著她、把她關得死死的而已。

  「他是你的親哥哥?笑話!」對於她的說法,時違天嗤之以鼻。

  「你是獨生女,而且你母親生下你不到幾個月就死了,哪來的哥哥?」就是因為她沒有媽媽照顧,朱傑教授又太忙根本沒空理她,所以她才會特別敏感膽小,讓人巴不得捧在手心裡疼。

  「你胡說!」這跟她聽到的完全不同。「懷基哥說我們兄妹倆從小失去父母,是他半工半讀把我養大的。」

  「好偉大的情操,但這些都是不值一聽的謊言。」時違天索性卯起來戳破蘇懷基編出來的證言。「你是喪母沒有錯,但你的父親還活著,名字叫朱傑,是一位出色的物理學教授,目前下落不明。」

  她的父親還活著,而且是一名物理教授?

  「不、不對不對!你說謊!」被這一團迷思搞混思緒的朱璃抱頭猛搖,極力否認時違天所說的事實。

  「懷基哥說我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工人,而且他很早就死了,死於一場車禍——」

  「真正說謊的人是他,娃娃。」他柔柔截斷她腦中的虛假記憶。「你沒有所謂的哥哥,蘇懷基只是溯族派去潛伏在朱傑教授身邊的間諜。他們捉走了朱傑教授,又捉走了你,並利用控制心智的方式徹底拔除你原先的記憶,再灌入他們想要的記憶。所以你成了溯族人,成了溯族臥底的間諜,事實上你根本不是什麼該死的溯族人,溯族和時族的恩怨也與你無關。」

  是嗎,事情的真相果真如此?她和懷基哥一起度過的歲月,和她腦中那些鮮明記憶都是假的?真的會有這種事發生?

  「我……我還是無法相信。」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懷基哥說——」

  「他總共講了哪些廢話,你乾脆一次講明好了。」省得再聽見他偉大的名字。

  「好,我講。」朱璃也想趁此把記憶理清,免得受他的話動搖。「懷基哥他說我一向是個膽小的人,所以照顧起來特別辛苦。」

  這倒是,童年的她膽子的確很小,不過成年以後就不知道了。

  「他還說,我因為長得太脆弱、太需要保護,所以他不放心我自個兒上下學,每天都去學校接我。」

  聽起來就像一個變態的人會編織出來的謊言。

  「還有呢?」時違天越聽越不耐煩。

  「還有……懷基哥還說我不會游泳,說我很怕水——」

  「一派謊言!」時違天突然非常憤怒地打斷她接下來的話,單手支起她的下巴,惡狠狠地告訴她。「別聽那姓蘇的傢伙胡扯,你會游泳,而且游得非常好,因為你的泳技是我教的。」

  她會游泳,而且她的泳技是他教的?不可能,她的記憶裡根本沒有他啊!

  「你會不會是弄錯人了?」她為難地回視他陰鬱的眼眸。「我是真的不會游泳——」

  「你不會才怪!」時違天再次打斷她,懊惱到想殺人。

  「好,既然你一直堅持你不會游泳,我們只好做個實驗。」接著他大手一扭便掐住朱璃的手腕,硬生生地把她拉起來。

  「你幹什麼?!」朱璃大叫,他竟朝房外走去。

  「放開我,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天啊,她會羞死。現在是大白天,他們倆竟赤身裸體的在屋內走動,要是被人撞見了她還要不要活?

  時違天才懶得理會她的叫囂,只想喚起她的記憶——那段他們兩個共有的珍貴記憶。

  兩個人就這在朱璃扭扭捏捏的反抗中來到主廳後的別院,裡頭正擺著朱璃最害怕的設備裝滿水的游泳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22:29

  第八章

  「你……幹麼帶我來這裡?」朱璃兩眼筆直地瞪著清澈見底的池水,清澄的波光粼粼,水色美得眩目。

  「做一項實驗。」時違天聳聳肩,眼神冷得嚇人。「你記不記得我曾對你說過,開車就和游泳一樣,只要學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差別只在於是否熟練。

  「記得。」他還說這是一種本能。「但我不知道這跟你帶我來這裡有什麼關係。」

  「大有關係。」時違天冷冷地說,冰冷的雙手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冷冷地將她推入游泳池內,教她措手不及。

  突然掉入泳池內的朱璃根本料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一下子失掉了平衡,直往游泳池的深處墜去,掉入她最怕的水底世界。

  救命!

  她在水底呼喊著,以為自己一定會嗆死、淹死。可她萬萬料想不到,才剛碰到水面,她的身體竟然就自己動起來,宛如美人魚般,悠哉游哉地漫遊水底世界。

  這是怎麼回事?

  朱璃全憑本能行動,她自然地擺動、踢水,讓自己慢慢離開湛藍池底。一浮出水面,她便聽見水花飛濺的聲音,顯示時違天也跟著跳下泳池,游到她身邊。

  「我……我真的會游泳?」才剛從水底探頭,朱璃即碰上時違天那雙了然一切的眼睛,和他理所當然的表情。

  「你本來就會游泳。」他寵溺地微笑。「原先你很怕水,打死都不肯下水,還是我哄了你半天,你才肯下水試試看。」「結果呢?」朱璃怯怯地問,腦中已亂成一片,他又表現出一副對她很熟悉的樣子,可是她一點都沒有印象。

  「結果整個夏天你都離不開游泳池,每天一定游上好幾個鐘頭才甘心。」

  「哦……」朱璃茫然地看著時違天,對他的說法持保留態度。她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在說謊了,是他,還是她的親哥哥?

  「你還不懂嗎,娃娃?」惱怒於她眼中困惑,時違天抓住她的肩膀猛搖。「你腦中所有的記憶都是假的,你沒有什麼該死的哥哥,你唯一的親人就是你父親,而且現在下落不明。」他發誓必定盡快將他營救出來。

  「可是懷基哥——」

  「去他的懷基哥,不准再跟我提到蘇懷基那傢伙。」他非宰了他不可。「你該記得的是我、是我!」

  朱璃嚇壞了,她從沒看過他這種表情,即使當他發現她潛入他房中偷東西,他也沒這麼凶過。

  「可是我……真的不記得你。」她知道他指的是過去那些被抽離的片段,可她就是沒有記憶。

  沒想到這句話卻引來另一波更強烈的怒氣。

  「你沒有資格忘了我!」他為她提早好幾年成為時族的族長,提早好幾年背負責任,為的就是怕自己會走不開,敗在她純真無邪的笑容下,而她居然忘了他?

  「告訴我,你看見什麼?」時違天冷冷地抓起她身上唯一的裝飾、他送給她的簡陋項鏈,凶狠地低吼。

  「我……看見三個英文縮寫。」朱璃費勁地看著搖搖晃晃的鐵片,從中看到她早已背爛了的英文字母。

  「哪三個字?」他的口氣漸趨緩和。

  「S。W。T」她委屈地答道,不明白他幹麼這麼凶。

  「這沒有讓你你想起什麼嗎?」時違天再放柔口氣,以免又嚇到她。

  「我……」她根本聯想不出來。

  「這是我的英文縮寫,S是時,W是違,T是天,這樣解釋懂了吧!」見她支支吾吾,他乾脆自己說明,省得她的臉色難看。

  朱璃是懂了,可她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掛著這條項鏈,莫非他們倆真的認識?

  「娃娃,不要忘了我。」他緊緊握住項鏈,捧著她細緻的容顏。「仔細回想那年夏天,回想我曾對你說過的話,不要把我排除在你的記憶之外。」

  時違天哀愁的言語,有如受傷的磁頭,將過往的記憶隱隱約約、殘殘破破地倒帶,在朱璃的腦中播映出一出模糊的影片。

  無意識地盯著眼前晃動的英文字母,她彷彿看見一個長相精緻、老是垂著淚的大眼娃娃,緊緊捉住一個少年的手,哭喊著她不要……「不要,我不要下水。」小女孩哭得抽抽咽咽,那是她。

  「我不要學游泳,時大哥,我不要學游泳。」幼時的她拚命搖頭,死拖著少年的手往相反的方向移動,卻拖不動。

  「娃娃乖,你一定學得會,別怕。」少年低下頭安慰小女孩,用和煦如陽光的笑容叫她不要害怕。

  那個少年是時違天。

  「可是小璃不想學游泳……」小女孩轉動著一雙靈活大眼,咬著下唇對短暫失神的時違天抗議。

  「如果娃娃聽話學會了游泳,時大哥就買洋娃娃送你。」少年捏捏她掐得出水的臉頰,順便偷吻了她一下,被偷香的小女孩不懂他為什麼吻她,但她知道她要別的東西。

  「我不要洋娃娃。」誰要那麼幼稚的東西。「我要時大哥,如果小璃學會了游泳,小璃要當時大哥的新娘。」

  少年的臉在她提出條件的同時變得愕然,過了好一會兒才笑著說:「好,娃娃如果真的學會了游泳,時大哥就娶你。」

  結果她真的學會了游泳,而且愛上了游泳,整個夏天他們都在游泳池畔度過。

  腦中的影像停止在這甜蜜的一格,收起飄浮的眼神回到十多年後的現實,朱璃再次面對少年的眸子和他俊絕剛毅的臉,和刻入她心中忘也忘不掉的名字。

  「時……時大哥?」朱璃的眼中閃爍著淚水和疑問,彷彿無法確定她眼中的成熟男子和少年是不是同一個人。

  時違天點點頭,很高興她終於想起他是誰,可她突然抱住頭部的瘋狂動作又證明了他高興得太早了。

  「我的頭!」終於捕捉到昔日景象的朱璃忍不住腦部突發的痛楚,抱著頭哀嚎。

  「我的頭好痛、好痛!」每當她嘗試著接觸更深層的記憶,這要命的疼痛便會向她襲來,痛得她死去活來。

  「你怎麼了,娃娃?」時違天圈住她柔弱的身體,幫忙她鎮定。

  朱璃頭痛欲裂地勾住他的脖子,想藉著時違天的力量穩定自己混亂的情緒。可偏在此時,她的腦中忽然傳來一道強烈的指令,命令她——殺!殺了時違天!

  她的眼眸因這道指令而變得空茫,好不容易才想起的記憶在瞬間瓦解,又回到原始的空白狀態。更糟的是,原本勾著他脖子的手竟不聽話地溜至他的喉頭,攫住他的喉嚨縮緊用力。

  「娃娃!」

  她聽到時違天不可思議地吼叫聲,看見自己的雙手緊緊扣住他的頸子,像發了瘋似地狂捏。而時違天每一次痛苦的低喘,都有如針刺般刺入她不由自主的心。

  她好想住手,可是她住不了手,無法憑她自己的意志住手。

  「殺……殺了時違天……」

  她甚至不知道這聲音是不是自己的。

  「殺……我要殺了你……」

  朱璃毫無意識的勒緊時違天的頸子,在他深邃痛苦的眸子中看見滿滿的眼淚——她自己的淚。

  她不想傷害他,不想看見他痛苦,可是她卻無法控制自己該死的行為!

  「救……救我……」她好怕自己會殺了他。

  「我不想……不想……殺你……」接著她便昏倒。

  這是她昏厥前唯一留下的話。※※※陳設簡單但不失氣質的房間中擺著一張大床,床的正中央躺著一個粉雕玉琢的絕色佳人,她的呼吸急促,即使在睡夢中都無法安穩。她不安的轉動頭部,恍若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直到一雙冰冷的大手撫上她的額頭,在她耳邊喃喃叫她不要害怕,她才放下心繼續睡,安靜沉入夢鄉。

  時違天縮回手,眉頭深鎖地望著一臉蒼白的朱璃,覺得她好小好小。

  「她這個情形有多久了,」始終默默站在一旁的時遙人,這時終於出聲,她從沒看過她大哥像今天這般溫柔。

  「有一段時間。」時違天的視線還是無法調離朱璃,十分鐘前她才又拿著一把小刀嚷著要殺他,並且在他的手臂上劃了一刀。

  「真可憐,她一定很痛苦。」站在同為女性的立場,時遙人對朱璃自是特別同情。

  原本的記憶被硬生生剝奪,還得聽令刺殺她眷戀的男人。到底是哪個喪心病狂的人,捨得如此對待這麼一個精緻的玻璃娃娃?

  答案頃刻在時違天的腦中浮現,時違天十分清楚一頭瘋狗被逼急了會有何後果。不消說,這一切都是蘇懷基幹的,當日他等不到朱璃,旋即猜到她發生什麼事了。又妒又嫉的蘇懷基在無計可施,又見不著朱璃的情況下,乾脆命令她殺了他,這點他能理解。

  他想不透的是,那日朱璃明明已經記起一部分往事,為何又在轉眼間把所有事情都忘光,到底他該怎麼做,才能使她的記憶裡再度有他,而不被蘇懷基輕易破壞掉?

  「遙人,你能不能幫我做件事?」凝視朱璃的小臉許久,時違天終於又出聲。

  「什……什麼事?」時遙人的舌頭差點沒打結,她的大哥對她說「能不能」耶,他不是一向只會命令人嗎?

  「啟動你的觀心術觀看她的心,我要知道她為什麼一直無法想起我。」時違天淡淡地請求。

  她就知道!

  「我盡力。」雖然很想說不,但事關人命她只得破例,誰教她單獨具備這項天份呢。

  「我會盡可能的觀看她的心,但我不保證能給你滿意的答覆。」依朱璃被控制的程度看來,對方很可能把她的記憶分為兩半,一半是現在,另一半是過往。她沒有把握在試探的同時會遭遇到什麼,對方可能早已做好了嚴密的防備。

  「你盡量試,找不出原因我不會怪你。」時違天並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蘇懷基那傢伙有多狡猾。在某一方面他不得說他頗沉得住氣,即使再怎麼怨恨朱璃,依然不肯現身,只肯遠遠躲在某個角落繼續他卑鄙的計劃。

  「好。」時遙人被她大哥難得的謙卑感動到無以復加,他一定很喜歡朱璃,才會費這麼大的勁兒。

  時違天的確很喜歡朱璃,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那年,他十四歲,卻有著超乎同年齡的成熟氣質,他出色的表現和與生俱來的天賦,更為他贏得無數的掌聲,每個族人都對他寄予相當高的厚望,私底下認為他可能會打破先前的紀錄,二十歲不到就繼任族長之位,表現出色的時違天亦自信滿滿,相信自己必能不負族人的期待,順利繼承族長之位。

  為了鍛煉人事經驗,他自小就跟著同為族長的父親拜訪過無數名人政要,甚至晉見過好幾國的總統,每成功晉見一次,他的自信就多一些,小小年紀的腦子裡裝的不是少年應有的幻想及衝動,而是如何充分利用時族的資源,對抗看不見的敵人。

  當時的族長時凌天覺得這樣繼續下去不行,怕他的大兒子還沒繼承位置之前就被責任逼瘋了,遂提議帶他去美國度假,他聳聳肩表示不反對,父子倆便收拾行李一路飛到美國拜訪時凌天的老朋友朱傑教授。

  他和朱璃就是在那時相遇。

  當時朱璃八歲,長得粉透可愛、晶瑩剔透,皮膚白得像最上等的象牙,卻又泛出最絢爛的粉暈,玻璃珠似的大眼隨著光線變換光澤,小巧挺直的鼻樑下連接著一張任誰都想輕咬一口的櫻桃小嘴,在他們初次見面的剎那她甜甜地喊他時大哥。

  從此,他的心墜落了,深埋在他內心偏遠角落的少年情懷第一次活躍起來,整個夏天他們都在歡笑中度過。他時而教她游泳,時而背著她瘋狂地奔跑,像是要補足他沒有過的童年,和她玩得不亦樂乎。

  然而不久後,少年開始焦慮了。他發現自己的眼神已經不再像剛開始時那麼自然,他望著她失神的時間變多,想著她朱唇的慾念變廣,甚至在不知不覺中覆上她小小的嘴唇而不自覺,等他發現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往往已經面對她天真但寫滿問號的迷惑小臉。

  他有戀童癖嗎?

  這個問題晴天霹靂地直敲他的心頭,使他覺醒,也使他感受到自己的骯髒。他快速地轉身,不敢面對這個事實,他只想趕快離開,偏偏她又拉著他的手,大聲嚷著一定要做他的新娘。

  他不由自主地答應她,滿足她執拗的幻想。他笑笑,不把他的承諾當一回事,還捏捏她的臉頰逼她發誓,這一生她只能讓他叫她娃娃,其它的男人都不許這樣喊她。

  小女孩鄭重其事地點頭,發誓她一輩子都不讓其它男人叫她娃娃。然後,假期結束,他跟著父親坐上出租車準備飛回台灣,小女孩卻不死心的跟在車子後面跑,一邊跑一邊哭,一面大喊要她的時大哥不要走。

  沒辦法,他只好請出租車司機將車子停下來,衝下車安慰小女孩,向她保證他只是離開一下下,一定回來接她。

  她根本不信,說他走了以後就不會再回來了,逼得他只好拿出一條刻有他名字、在地攤買的便宜貨,掛在她細弱的頸子上哄騙她。

  小女孩拿到象徵承諾的信物高興得不得了,立即轉涕為笑,對著他拚命揮手道再見,相信他很快就會回來接她。

  可是,他終究沒有實現他的承諾,反而為了壓抑對她的思念以及慾念,主動要求繼承族長之位。這個消息一傳出,整個時族為之錯愕轟動。在時族長達幾千年的歷史之中,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族長是在十四歲即接掌生殺大權的。為了反映他的要求,時族所有重量級的人物齊聚,商量其可行性,最後決定給他一個月的時間接受各種考驗,他若是通過了就讓他繼承族長之位。

  他咬牙通過各種嚴厲的考驗,包括單槍匹馬解救人質,潛入恐怖份子內部竊取情報,穿梭陰陽自由封印,每一樣都以幾近完美的演出博得最熱的掌聲,因而順利取得繼任資格,成為時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族長。

  成為時族族長的他並沒有太多驕傲的時間,為了證明他並非靠長老施捨才獲得族長的位置,他日以繼夜地磨練自己的能力,想盡辦法搜集資料和敵人周旋,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時光很快帶走年少的痕跡,在這十六年間他忙碌不堪,過去那段歡笑的歲月早已不復記憶,他也下意識地逃避它。身為時族族長的天職取代了他心底深處那份遺憾和依戀。

  為了徹底斬斷對朱璃的念頭,他刻意不去聽、不去想、不去瞭解她的狀況,當他以為自己已經成功忘了她,沒想到十六年後她竟已另一個身份出現在他眼前,喚醒他蟄伏已久的感情。

  她恨他嗎?每當她緊緊握住他送給她的項煉,腦中奮力回想那個模糊的影子,她的心底可曾怨恨過那個一去不復返的影子?

  「違天哥,我要開始嘍。」

  耳邊傳來時遙人躊躇的喊叫,時違天這才發現自己又閃神了。

  「開始吧。」他揉揉發疼的太陽穴,示意時遙人儘管開始。

  時遙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嘴裡不好說什麼,只得逕自伸出手蓋住朱璃的心口,閉眼凝神。頃刻,但見一團白色的煙霧凝聚於時遙人的指尖,無聲無息地融入朱璃的心口,沒多久後,時違天便忍不住地問。

  「你看見了什麼,遙人?」

  面對她大哥的問題,時遙人的反應是眉心緊蹙、滿臉疑問。

  「我看見了兩扇門,開放的那扇門關的是她現在的記憶,裡面全是蘇懷基的影子和有關溯族的虛假記憶。」

  時遙人的說詞馬上引來許多不太文雅的詛咒。

  「另一扇呢?」他早猜測到必定是這個結果。「你能不能試著打開另外一扇門?」

  遙人非開不可,裡頭有著他和朱璃的珍貴記憶。

  「我試試看。」時遙人承諾,凝聚更多的力量於指尖,試圖越過身體的阻礙,打開朱璃心中那扇無形的門。

  她集中力旦用力一擊——無效,她被一面更高的牆反彈回來。

  「沒有辦法,違天哥。」被震得渾身發麻的時遙人抽回手,十分抱歉地說道。「蘇懷基在她心中設了一道防火牆,就算打得開第二扇門,也越不過那面牆。」那面牆簡直是高聳入雲,恐怕只有蘇懷基本人或是朱璃自己才有辦法使它消失。

  「我不知道姓蘇的傢伙是怎麼把牆豎立起來的,建造那麼一面高牆需要費好大的工夫。」奇怪,違天哥怎麼都不說話?「但是我知道如果能找得出操控的密碼,圍牆可能就會——」

  「可惡!」

  砰一聲,玻璃迸裂的聲響驟然停止時遙人精闢的分析。時遙人駭然地看著她大哥血流如注的拳頭,不免同情起無辜遭殃的珍貴藝術品。

  唉,她母親若是知道她花了將近一半私房錢買來的名家琉璃製品,就這麼葬身在她大哥的拳頭下,鐵定會失聲痛哭。

  不過,她倒也未曾看過她大哥失神焦慮的模樣,可謂是繼追地哥之後,另一個教她跌破眼鏡的愛情範例。

  「除了眼睜睜看她受苦之外,就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救她了嗎?」愛情範例半是自責地仰望窗外,深邃的眼眸無聲地祈求上蒼。

  她若是上蒼的話一定會感動到下場大雨聊表安慰,從來只相信自己的違天哥竟然也有求上天幫忙的時候?

  時遙人雖然很想消遣她大哥幾句,但基於保命的原則她還是選擇正經以對。

  「除了找到解除高牆的指令之外,我實想不到什麼辦法……」時遙人輕歎,這種事就算找來真正的計算機高手也沒用,只有下令的人才有辦法解除。

  「要不然……找到她的父親試試看。」她突然想到。「也許朱傑教授能夠讓她清醒過來也說不一定。」

  這是個好辦法,親情的力量往往超乎人們的想像之外,也許朱璃欠缺的就是喚起她記憶的原動力,希望個方法能順利幫助她撤掉心裡那一面牆,回復到原先的朱璃。

  「就按照你的意見去做,告訴瑋東,最遲一個禮拜我要看見朱教授。」不管時遙人幾乎脫臼的下巴和瞠大的眼睛,時違天繼續下令。「一個禮拜後,將朱傑教授帶到這裡,我要馬上見到朱璃恢復的樣子。」

  換句話說,他等不及了,等不及看她驚喜的樣子,投入他的懷抱重拾十六年前中斷的思念。

  時遙人默默含淚離去,她相信瑋東一定比她更想哭,只有一個禮拜的時間怎麼夠找人和救人,簡直是折煞人。

  兀自佇立在床頭俯看朱璃細雪容顏的時違天,不管他的要求是否合理,他在乎的是,她能不能醒來?能不能推開心中那道牆,給他一個彌補的機會?

  他曾遺棄她,以最殘忍的方式。當他看見她依然戴著那條不值錢的項煉時,瞬間明白她從沒把他的話當玩笑,而是非常、非常認真地等待他回去接她,一等是十六年。

  我一定回來接你。

  他的謊說得如此自然,即使當下他早已打定主意從此天涯兩茫茫、永生不再相見,還是神色自若地欺騙朱璃,並且以為她不會記得。沒想到她不但記得而且將項煉掛在身上,無時無刻不引頸盼望,他卻該死的不再出現,在她充滿期盼的人生中缺席。

  如今,他可還有再次出席的機會?

  彷彿感受到他盈滿愧疚的視線,朱璃幽幽地醒來,揉著一雙晶燦的大眼,極其困難地適應一屋子的光線,「你的手在流血。」她瞇起眼睛躲避刺眼的陽光,右手抱著發疼的腦袋努力回想她昏倒前究竟發生過哪些事。

  「不小心撞到玻璃的結果。」經她的提醒,時違天才想起被他忽略的受傷手指,連忙抬起手臂找來一條毛巾拭去余留的殘血。

  就在他抬臂的一那剎,朱璃瞥兒一條長長的血痕,想起她幹了什麼好事。

  「是我做的,對不對?」她臉色蒼白地望向他手臂上的傷痕,難過不已地發抖。

  「你手上的傷是我劃傷的,對嗎?」「不是。」時違天飛快地否認。「我剛剛不小心打破琉璃製品被割傷,這傷不是你的錯。」

  「你別騙我了!」傻子也看得出來那根本是被刀劃傷的。「我……我還是走好了,再留下來只是增添你的麻煩罷了。」她傷心的搖頭,踏下床沿的腳步被一雙她再熟悉不過的健臂欄住,抬起她的下巴,直視她脆弱的眼。

  「我說過,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他按住她的肩膀保證。「再說,你能走到哪裡去,回蘇懷基那裡嗎?你應該已經知道他並非你的親哥哥,只是一個操縱你記憶的卑鄙小人而已。」要不是受他阻撓,他的娃娃也用不著受苦。

  經他這麼一說,朱璃反倒怔住了,無法反駁亦無法認同。老實說,她不知道究竟誰的說法才是正確,誰又是說謊的人。他說她的記憶被控制,可是她腦中那些和懷基哥一起度過的記憶要怎麼說?然而,她又無法否認最近她的腦中經常出現一些奇怪的聲音讓她做出一些不尋常的舉動,等她清醒過來往往已經處在持刀邊緣。

  「我還是不能留下來。」她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殺了他。「就算我無路可去,我還是得離開。」「為什麼?」她氣人的堅決幾乎將時違天的耐性磨光。

  「你明明也捨不得離開我,為什麼還是堅持要離開?」他因氣憤而縮緊按住她肩膀的十指,過猛的手勁立刻在朱璃雪白的肌膚上留下明顯的痕跡。

  「因為我不想傷害你!」在委屈和疼痛之下,她哭叫了起來。「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如果我再繼續留下來,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就是因為如此,她才不得不離開。

  「那麼你殺了我吧。」失去她比死更痛。「你離開我的舉動毫無疑問的就是殺我,這比你拿刀殺了我更痛。」

  朱璃因他這赤裸裸的告白再次怔住,又一次說不出話來。

  「傻瓜,我會這麼容易死嗎?」他搖搖頭,覆住她微啟的朱唇,將安心的氣息灌注給她。

  「如果我這麼容易對付的話,溯族的人還派你來做什麼?」輕輕撩撥她口內的柔潤,他要她別害怕。

  「可是……」

  「噓,別胡思亂想。」時違天一面低頭吻她一面坐上床沿,下一秒鐘便將她壓人柔軟的床鋪,一起跌入無邊的慾海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23:07

  第九章

  當一個星期後時瑋東順利將朱傑教授救出,並把人帶至時違天的眼前時,在場所有人沒有任何一人感到驚訝,只除了朱璃。

  「這位先生是?」她小鳥依人似地握著時違天的手,整個人靠在他身上,晶亮的眼珠轉動著疑問,不明白他們幹麼帶她會見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男人。

  「他是你父親。」時違天向歷經一場浩劫的朱教授點頭致意,對方也回他一個感激的笑容。

  「我父親?」朱璃愣了半晌,一臉莫名地仰望有些年紀的男子,怎麼也無法聯想他們之間的關係。

  「小璃,你不認得我了?」見她沒有絲毫反應,朱傑教授激動得老淚縱橫,幾乎泣不成聲。

  「我……對不起。」朱璃極為抱歉地咬住下唇,不曉得該怎麼做才能不傷老人的心。

  「我可憐的孩子!」

  朱璃不必多做什麼,朱傑教授激動的手便自動攬上她的肩,將她納入親情的保護之中。

  瞬間朱璃感到一股親切感,可是她還是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

  「你……真的是我的父親?」她稍稍推開朱傑的擁抱,疑惑地看著他,朱傑教授不免又是一陣激動。

  「我當然是你父親,傻孩子,你怎麼忘了我呢!」雖然早已耳聞她遭受洗腦的事,可是親眼目睹仍是教人心痛。

  「我們父女倆相依為命了二十多年,難道你一點記憶都沒有?」朱傑教授責備似地回望她,朱璃則是一臉莫名。

  「可是……我記得的是我的父母早已過世,是懷基哥扶養我長大的。」她的臉上淨是迷惘,快被這似是而非的狀況搞暈了。

  「都怪我,都怪我糊塗引狼入室!」提起蘇懷基朱傑教授的胸口積滿怨氣。「當初我以為他是個優秀又肯努力向上的好青年,才答應收他為研究生,沒想到他接近我卻是別有目的。」

  「懷基哥有什麼目的?」朱璃越聽越糊塗。

  「很異想天開的目的。」朱傑越想越生氣。「蘇懷基之所以處心積慮接近我,是因為看準我對時間躍進上的研究能幫他的族人打開時空之門,讓時間回溯到原始狀態,因此混入我的實驗室,乘機將我擄走以幫他們進行時空之旅。」只是他沒想到他看上不只是他的能力,同時也看上他女兒。

  聽起來就像科幻小說的情節,但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小璃,我知道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就連我自己也懷疑我所經歷過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朱傑教授喟道。「可是這的確是真的,溯族的人真的在研究打開時空之門的方法。」說到這兒,他朝時違天的方向望去,間接傳達給他這項重要的訊息。

  時違天點點頭,表示他早料到了,否則也不會派時瑋東去救他。

  「我知道族人在研究打開時空之門的方法。」朱璃不可置否地聳聳肩,對於朱傑是否真是她的父親持保留態度。「懷基哥說現在世界的情勢太亂了,溯族有義務使時光倒轉讓歷史重來,否則世界遲早要走向滅亡之路。」

  「就算世界有一天真會滅亡,那也是人類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一旁的時違天突然搖頭插話,駁斥蘇懷基不倫不類的說法。

  「你中毒太深了,娃娃,你以為讓時間重頭再來一次,人類就能得救嗎?萬物皆有其天命,神的旨意是無法改變的,人類自己作的孽就該自己受,沒有理由要地球再受一次罪。」地球上能被污染的、能被侵佔的資源,都已經被剝削得差不多了,再來一次相同的侵略,難保它不會反撲得更厲害。

  「是啊,小璃。」朱傑教授也同意時違天的說法。「更何況溯族的目的並不如你嘴裡說得那般高尚,他們囚禁我的目的只是想藉著我的研究回到太古之初,重新調整兵力殺掉盤古、奪回大權。」這是他不小心聽來的消息,雖然剛聽到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做夢走入了古代的神話,但很快地他便發現溯族的人是玩真的,他所聽到的事也是真的,真的有盤古開天地這回事。

  「我……」朱璃又一次愣住了,要她相信她的族人是這麼齷齪的一群,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

  「到現在你還以為自己是溯族的人嗎,娃娃?」時違天歎口氣,在吐氣的瞬間明白他的親情政策無效,朱璃認不出她父親,蘇懷基在她心裡布的結界太強了,他必須另想辦法。

  朱璃點點頭,低下頭來盡量不去看老人失望的表情,那深深傷了他。

  「該死的蘇懷基!」朱傑教授突然抱住他的愛女痛哭。「是爹地不好,沒有盡到保護你的責任,才讓蘇懷基有機可趁把你變成這個樣子。」變到誰都不認識,甚至是和她相處了二十幾年的父親!

  承受老人自責的擁所和哀痛的啜泣聲,朱璃就只能既尷尬且抱歉地挺直站立,不曉得該說對不起還是陪他一起哭,驚惶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時違天終於有了動作。

  「朱教授,您老也就別太激動了。」悄悄接過朱璃的身子,時違天很有技巧地解除她的難堪。

  朱璃還來不及表達她的感激,時違天緊接著又說。「您無法擔負的責任,由我來擔,在此,我鄭重的請求您允許我迎娶朱璃,將您的寶貝女兒交由我來照顧。」

  時違天這句話方落下,立即引來三個人不同的反應,首先瞪大眼的是朱璃。她不敢相信地看著時違天,他立刻回她一個沉重的凝睇表示他不是開玩笑。

  「我是真的愛朱璃,希望您能答應把她嫁給我,我保證會愛她並照顧她一輩子。」

  他挽起朱璃的柔奏印上深深一吻,徹底抹去她眼中殘餘的疑慮。

  另一方面,朱傑教授卻是巴不得成就這段美滿姻緣。早在十六前,他就曾經私下希望時違天能娶他女兒,雖然當時他女兒只有八歲,卻出落得宛如人世間的珍寶,鬼斧神工打造出來的玻璃娃娃,脆弱易碎的氣質吸引每一個青春少年的眼光,那其中也包括短暫來訪的時違天,當時他即看上早熟睿智的時違天,他也和她的女兒相處得非常好,遺憾的是後來他回到台灣,從此失去消息,一直到這回的事端,兩個人才再次相遇。只能說姻緣天注定,有緣千里來相會,他們就是最好的例子。

  「朱璃就給你了,賢侄。」既然是上天的安排,朱教授還有什麼話說,只能點頭允諾,相信時違天必能照顧好他的女兒。

  「你們都不問我的意見,就擅自幫我決定好未來。」驚喜過後,朱璃回復她小兒女的本色,嬌嗔抗議。

  「好啊,那我只好正式再問你一次:朱璃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時違天正色問道,從她臉上掩飾不住的紅暈,得到肯定的答案。

  「願意。」朱璃又一次低下頭躲避眾人嘲笑的眼光,臉上掛著說不出的幸福。

  一直默不出聲的時瑋東,打從心裡希望他倆的未來就像現在這麼幸福,但卻不看好。

  他知道違天想做什麼,他想借由散播的喜訊,引出一直潛藏在背後的蘇懷基,因為他深深瞭解一個人被妒火逼急了的時候會有何種反應。老實說,時瑋東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主意,這太危險了,違天的最後手段可能解開栓桔朱璃心靈的枷鎖,也可能傷了她原本空白的心靈。

  他將眼光調向時違天,默默問他非得這麼做不可嗎?時違天無聲地點點頭,告訴他這是必要的手段。既然連她的親生父親都無法喚回她的記憶,他只好採取比較激烈的方式,想辦法找到能推倒她心中那面牆的關鍵詞眼,而這些字眼只有蘇懷基才知道。

  時瑋東無奈地搖搖頭,十分明白違天不願再受蘇懷基幹擾的心情,可是他同時也擔心,脆弱不設防的朱璃能否承受這接踵而來的傷害※※※?時瑋東的擔心很快成為威脅朱璃的事實。

  這天,朱璃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出門。雖然時違天曾經千交代萬交代她什麼事都不必做,只等著婚禮當天當個現成的新娘,但她還是忍不住手癢,自己一個人偷偷溜下山跑去市區內選婚紗,想給時違天一個意外的驚喜。

  朱璃一面觀賞玻璃窗內的雪白婚紗,一面幻想自己穿上它的樣子,想起即將到來的婚禮,她的心兒就怦怦跳,跳得好似已身處婚禮現場。

  她知道自己很傻,也覺得自己對不起族人,雖然時違天和她的父親再三向她保證她根本不是溯族的人,但她還是覺得懷疑。那種感覺就好像你相信了一輩子的記憶被活生生的拔除般教人□徨,她寧可選擇不去相信。

  可是,她卻要嫁給敵方的人。

  重重歎一口氣,朱璃覺得自己好像叛徒,為了掩飾罪惡感她快速轉身就想溜進婚紗店裡,未料竟碰上一雙陰沉的眸子。

  「逛婚紗店的感覺還愉快嗎,小璃?」居然是一直蟄伏的蘇懷基!「沒有親人的祝福你不覺得這個婚結得稍微寂寞點?」

  「懷基哥……」差點撞上他的朱璃嚇得魂不附體,他眼中的恨意也嚇著她。

  「你居然還肯承認我是你的哥哥,真是難得,我還以為現在你的腦子裡面只有時違天一個人。」蘇懷基的笑容極為難看,向下彎曲的嘴角也是。

  「我……我是想他。」奇怪,懷基哥是如此陰沉的一個人嗎,她怎麼從來沒有發現?

  「看得出來你有多想他,想到連我們那天的約定都忘了。」蘇懷基恨恨地注視她的嬌顏,那是戀愛中的女人特有的嬌嗔。

  「對不起,懷基哥。」她知道是她不對,她不該流連時違天的溫柔,而忘了和他之間的約定。

  「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你跟我走。」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的蘇懷基伸出手,想趁著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帶走她。

  「不!」朱璃飛快地閃過,和他保持一段很長的距離。

  「小璃?」蘇懷基是憤怒也是絕望。族人因朱傑的脫逃已經對他發出誅殺令,懷疑他是放走他們父女的主凶,現在他可說是騎虎難下,沒有任何退路。而他也不在乎,他只想帶走朱璃,他心中唯一的寶貝。

  「很抱歉,懷基哥。」朱璃不瞭解他的處境,但她知道自己不要跟他走。「你如果真的關心我,就該放手讓我追求自己的幸福。」她說得頭頭是道,蘇懷基卻聽不下去。

  他關心她?當然是!他不只關心她還愛她,只不過他的愛不若世俗想像中齷齪,他愛她的方式是達聖人都會讚歎的純潔,他視她為千年難得一見的玻璃娃娃,把她供著擺著,像對待收藏品一樣細心呵護,她卻選擇普通的男女之愛!

  「你墮落了,小璃。」他狀似心碎地搖搖頭,眼中陰餮的光線漸漸變得瘋狂。「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一直很聽話。」她是很聽話,而且從不懷疑他所說的一切,可是如今看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一味盲從到底對不對。

  「我長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她的思想就是想毫無顧忌地去愛。

  「對,你有自己的思想了,我會徹底放你自由。」完全毫無頭緒的結論自蘇懷基的嘴巴陰陰地吐出,朱璃根本弄不清他的意圖。

  「懷基哥……」被他越趨瘋狂的眼神嚇著,朱璃連退好幾步,直覺地逃開他移動的腳步。

  事已至此,大勢底定。蘇懷基由她明顯的逃避動作中看出一切,他的籠中鳥飛了,飛到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懷基哥最後問你一句,你愛時違天嗎?」他還為她拚命幹什麼?他還珍惜她幹什麼?她要自由,他就給她自由,一個徹底毀滅她的自由。

  「我愛他,我愛時違天。」朱璃毫不遲疑地說出自己的感覺,終於引來一個淒厲的大笑。

  「你愛時違天,哈哈哈……」蘇懷基笑得滿眼是淚。「你愛時違天……」他自言自語地低喃,眼中突然升起一股殺氣騰騰的光芒。

  「那你就好好去愛吧,懷基哥祝福你。」陰沉的祝福自蘇懷基的嘴中逸出,朱璃卻感受不到一絲祝福的氣息,只感到一股寒冷。

  她緊緊環住身體,目送驟然離去的瘦長背影,渾身都是不祥的感覺,就好似被下咒了一樣難過。

  我會徹底放你自由。

  蘇懷基離去前的話語有如緊箍咒一樣掐著她的腦子不放,掀起她一波接一波的恐懼。

  到底他將如何放她自由呢?

  她不知道答案,也寧願不要知道答案。※※※越是不想要知道答案,答案就越喜歡找上你。和蘇懷基會面的第二個晚上,朱璃即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這夜,一如之前的每個夜晚,她躲在時違天溫暖的懷抱中吸取他陽剛的氣息,藉以平定內心莫名的恐懼。前一個晚上由於她私下外出被罵得很慘,今夜自是加倍黏人補回昨夜失去的溫柔,而他也確實很大方的不去計較她的不聽話,伸長手臂將她緊緊圍繞。

  只是,為什麼她會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就好像他也和她一樣正在等待某事發生?

  不可置否地聳聳肩,朱璃搖頭晃掉這不合理的想法,沒多久後就沉入夢鄉。

  時間持續行走著,萬物在空氣的靜止中維持原貌,唯有朱璃腦中細碎嘈雜的聲音漸漸開始有了變化,像行軍的步伐,在她腦中慢慢散開。

  起初,朱璃沒有任何反應,以為這是窗外的聲音。然而,等到她腦中的聲音命令她坐起來拿起刀的時候,她已經無法忽略操控她的指令,倏然流淚。

  她的意志又不屬於她了嗎?她又變得不是她了嗎?為什麼好不容易才平息的頭痛又在今夜侵襲她的神經,奪去她最後一絲理智?

  朱璃的千百個疑問,在她的瞳孔忽然變大,表情變得僵直的剎那急速隱去,只有她不斷滴落的淚還殘留著她掙扎的證明。

  「娃娃?」朱璃滾燙的熱淚有如最原始的鬧鐘將時違天喚醒,猛睜開眼,他便瞧見一把對準他的鋒刃,而且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把天之鏡的秘密說出來。」拿著刀的朱璃突然發出嚴厲的警告,時違天則是皺起眉心,開始盤算這是什麼情形。

  「別鬧了,娃娃,你知道你打不過我。」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卻被她蠻橫地掃了回來。

  「我是打不過你,可是我可以打我自己。」像是被下蠱,她竟開始打自己的臉,傷害那張絕美的容顏。

  「娃娃!」儘管時違天很想衝上前將她手中的刀子奪過來,但為了怕她會再傷害自己,他還是忍住。

  「你不要衝動,有話好說。」他試著慢慢接近她設法奪下刀子,可是被她機警識破。

  「沒什麼好說的,你不把天之鏡放在什麼地方、裡面又有什麼秘密說出來,我就自殺。」朱璃面無表情地威脅,可她眼中仍是不斷湧出淚來,高高舉起的右手又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間接打疼了時違天的心。

  他這叫自作自受,他明明知道把一個人逼到極限有多危險,卻還是一意孤行,連帶傷害了他最在意的女人。

  「如果我把天之鏡的秘密說出來,你保證不再繼續傷害你自己?」他表面上是對朱璃說話,其實是對控制她的蘇懷基求饒。

  他輸了,輸給他偏執而扭曲的愛,蘇懷基能為了得不到所愛的女人而毀了朱璃,他則辦不到,無法再一次祝她的淚水而不顧,逐自轉頭離去。

  「如果你把天之鏡交出來,我就不傷害自己。」朱璃口氣冰冷地允諾,被自己雙手打腫了的臉頰依然留有清晰的巴掌印,可是她的眼神卻不像語氣那般堅定,她掙扎著要他別說的心也是。

  「快說。」她嘴裡雖這麼說,眼淚卻不停地流,各種不同的景像在她腦中交錯飛過,其中包括盤古羽化前的種種交代,和他說了之後的下場。

  不要說,千萬別說!朱璃在心中怒吼,她的手卻不知不覺地抬高。

  「再不說我就殺了自己。只見利刃抵在她的喉口,嘴裡吐著威脅的言語。在這一刻,她寧願死,也不要像發了瘋一樣拿自己威脅她的愛人。

  「不要衝動,我說!」自朱璃喉頭滲出的血絲迫使時違天沒有時間多做考慮,只能苦笑著搖頭。

  千思萬想他也料不到,身為時族的最高領導人,他竟成了漫長歷史中第一個將「天之鏡」秘密托出的人。

  「我說。」活該他受苦,他鋼鐵般的意志竟輸給了少年時的思念,輸給他那段刻意遺忘的初戀。

  「天之鏡的秘密是……」他微笑地承受體內漸漸凝聚的血氣,承受血液聚集後回流的痛苦。

  「只要打破天之鏡……」即使渾身的血液逆流,即使臉上完全失去顏色,但為了他的玻璃娃娃,要他承受什麼樣的痛苦都行。

  可他不知道,他的痛苦卻是喚醒她體內那個愛他的朱璃的最大力量!

  眼睜睜看著他失去血色,渾身抽搐卻依然傲然挺立,朱璃再也忍不住心中那道硬被壓抑住的聲音,再也關不住內心深處那個被挾持的靈魂,她不能害了他,也不能失去他。

  「別……別再說了。」他痛苦的模樣喚回她迷失在時家地道當日的回憶——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洩漏了「天之鏡」的秘密而惹來血液倒流之災,你會為我難過,還是眼睜睜看我痛苦?

  她無法漠視他的痛苦,當時不能,現在同樣不能。

  「娃……娃……」時違天仍為血液中承繼的詛咒所苦,咬牙呼喊對她的暱稱。

  我寧願自己死,也不願見你痛苦。

  當時她是如此急切地許下她的承諾,因為她愛他。

  是啊!她愛他,愛得很深、愛得很濃,愛到她幾乎錯以為自己愛了他一輩子,而不是短短這幾個月的時間。

  「別……說……出……來……」朱璃淚流滿面地阻止他自殺的行為,為了說出短短一句話,所費的力氣幾乎跟他一樣大。

  「不要……再傷害……自己……娃……娃……」時違天全身的血液,隨著他激動的情緒,越流越急。「我會把……天之鏡的……秘密……說出來……」

  他越是用全身的血液保證,朱璃越是困難地搖頭。

  我寧願自己死,也不願見你痛苦。

  她在心中默默復誦當時許下的諾言,玻璃似的美麗眼珠對著她摯愛的容顏投予最後一瞥,然後淒美地微笑。

  一切都將結束,她再也不要被她腦中那些磨人的聲音控制,她要以生命和它們同歸於盡。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痛苦的,我要實現我的諾言。」朱璃露出破碎的笑容,舉起手中的刀瞄準自己的心口。

  「不!」目睹她瘋狂的行為,時違天同樣也快瘋了。「放下……你手中的刀……快放下……」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該把她逼到這步田地。她認不出是他又如何?她被蘇懷基操縱一輩子又怎樣?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地待在他身邊,快快樂樂的當他的玻璃娃娃,他就是被殺一千刀一萬刀他都甘心。

  可惜,他的自責來得太晚了,朱璃不想一輩子都持刀砍殺他,更不想輸給腦中的聲音,她一生都聽別人的話,現在她要聽自己的。

  「我會殺了我自己。」她對時違天也對操控她的蘇懷基允諾,揚起刀來便往自己的心口一刺——「不要!」

  時違天痛徹心肺地狂吼聲幾乎和她猛然落下的動作一道響起,原本他以為自己將會看到一陣瘋狂噴灑的血花,未料卻看見朱璃僵住未動的身體維持著自戕前的姿勢。

  時違天連忙趕過去拍掉她手中的刀,猛搖她已然呆立的身體。

  「娃娃!」他拚命拍打她的臉頰,祈求上天別讓她出了什麼事。

  「別拍了,我全想起來了。」驟然揮掉擱在她頰邊的手,朱璃慢慢地挺身站立,轉動著晶燦的眼珠,和時違天深邃的眼睛對上。

  「娃娃?」時違天被她眼中強烈的恨意嚇到,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間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我會殺了我自己,七個字,一字不差。」冷冷一笑,朱璃自動奉上解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3 00:24:15

  第十章

  我會殺了我自己,七個字,一字不差,這就是解開暗示的密碼。

  在揮刀刺向自己心口之際,這宛如通關密語似的絕望呢喃,在朱璃幾乎殺了自己的時候躍出她的喉嚨,倏然止住她自戕的動作也使她定住不動。

  之後,回憶有如泉水般湧來,倏然推倒她的心牆,將她心中分隔兩個世界的回憶一一串起,交錯編織成一張回憶的網,帶領她從頭巡視她曾經歷過的感情世界她回到八歲的自己,看見自己穿著好美麗的白色洋裝,牽著他父親的手等待來訪的客人。

  「小璃要乖哦。」父親彎腰對她這麼說。「等一下要來的客人是兩個大人物,你要很有禮貌,不可以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知道嗎?」

  「小璃知道。」她笑得好甜。「小璃一定會很有禮貌,不會給爹地丟臉。」

  她鄭重其事地撫平身上洋裝,別看她年紀雖小但是一點也不幼稚哦,雖然她沒有媽咪了,還是很懂禮貌的。

  父親見她這麼聽話,也很高興地點點頭,握著她的小手站在大門口,一起等待逐漸朝他們父女駛來的汽車。

  那天陽光很刺眼,太陽很大,面對著光線她都快睜不開眼睛了。

  「朱傑教授!」她依稀看見一個高大英挺、有著一張娃娃臉的男人走下出租車,跟她父親打招呼。

  原來這就是爹地口中的大人物,另一個大人物呢?

  「這是犬子,他叫時違天。」英挺的男子邊介紹他的孩子,邊露出一個父親式的驕傲笑容,潔白整齊的牙齒很容易給人家好感。

  「您好,伯父,恐怕我和父親將會打擾一段時間,希望您不會介意。」剛踏出計程車的少年如是說,和他父親一樣高大的身影幾乎佔住她眼前的視線,讓她什麼也看不清楚。

  「客氣、客氣,歡迎都來不及。」她父親笑開。「這是我的獨生女,朱璃。」父親將僅及胸部的朱璃推到他的面前,笑咪咪地介紹他的愛女。

  她立刻像小淑女般的拉起裙擺點點頭,逼得少年也只好鄭重其事地把手伸出來。

  「很高興見到你,朱璃小姐,你真漂亮。」少年伸出手忍住笑意,把她小小的手放入他的大掌中。

  「謝謝你的讚美。」就是在那個時候,她第一次碰觸父親以外男子的手,第一次看見像他如此深邃的眼睛和陽光似的笑容。

  「你長得好像阿波羅。」她誠實地表白,卻惹來少年困惑的眼神。

  「阿波羅?」少年打量著她美麗精緻的面孔,似乎對她臉皮上的腦子也很感興趣。

  「就是太陽神啊!」怕他不懂,她趕緊甩開他的手,跑回房間,然後又喘吁吁地抱著一本巨大的書跑回來,當著所有人的跟前打開那本書。

  「這就是阿波羅。」她像小老師般解釋。「你看,他是不是跟你很像?」一樣都有長及肩部的頭髮和陽剛味十足的俊臉。

  少年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摸摸她的頭,點頭說:「是很像,娃娃。」

  「你為什麼叫我娃娃?」她很好奇,少年的叫法好怪。

  「因為你長得很像洋娃娃啊!」少年笑著告訴她正確解答。「不過與其說你長得像洋娃娃,不如說你像個玻璃娃娃,既晶瑩又脆弱,讓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呵護。」

  哇,好複雜的說法啊,她聽不太懂,但她很喜歡他這樣叫她就是。

  「以後你就叫我娃娃,我就叫你……」她歪著頭不知如何稱呼他。

  「時大哥。」少年彎下腰和她擊掌,正式宣告契約成立。

  「好,就叫你時大哥。」她含笑歡迎這個她從未見過的客人。

  「看來年輕人比我們更容易交朋友。」

  她不懂她父親為什麼笑得這麼愉快,但她知道從此以後她有個新朋友了,他的名字就叫——時、違、天,很特殊的名字。

  整個夏天,他們都在歡笑中度過。她發現少年不但長得帥,而且什麼都會。他教她釣魚,教她堆土窯,教她怎麼游泳,為了哄她下水,他甚至還答應買洋娃娃送她。

  「我不要洋娃娃。」她才不想要那個東西,她要別的。「我要時大哥,如果小璃學會了游泳,小璃要當時大哥的新娘。」

  她一點都不害臊,嘟起小嘴便脫口而出,粉嫩嫩的雙頰上堆滿了期待。

  少年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愕然,過了一會兒才有反應。「好,娃娃如果真的學會了游泳,時大哥就娶你。」

  他笑著承諾,她卻是奇怪他為什麼不像剛才一樣碰她的嘴唇,那不是代表一種承諾嗎?

  她聳聳肩,不知道嘴對嘴背後的意義,只知道少年時常出神地望著她,望著望著就把嘴唇貼上來,直到她吸不到空氣出聲抗議他才停止,然後掉頭喃喃說對不起。

  歡樂的日子就在他時而陰鬱、時而燦爛的情緒中飛逝,雖然到最後已經不像剛開始那麼好玩了,但她還是好喜歡少年,好希望他留下來陪他。

  「不要走嘛,時大哥,不要走。」她賴著早熟的少年央求他不要走,拉著他的衣袖苦苦哀求。

  少年只是笑一笑,逕自整理他的行李。

  她不死心,追著他的車後頭跑,邊跑邊哭。

  他不會再來了,不會再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肯定,但在她八歲的幼小心靈中她清楚的知道——她不要失去他。

  於是她拚命跑,跌倒了又爬起來,目的就是要再見少年一面。

  好不容易少年終於停下車,扶起沾滿灰塵的她,送給她一條好漂亮的項煉。

  「這是我們之間的信物,我答應你一定回來接你。」

  她戴上項煉,拚命地點頭,確信他一定不會黃牛。

  少年跟她勾勾手指,又多看她幾眼之後就走了,留下她緊緊抱住胸前的項煉,期待他們再度見面的那一天。

  可是,那一天終究沒有來臨。

  隨著歲月的流逝,朱璃懂得更多男女的事,看過更多有關於情愛方面描述的小說。

  她終於知道,熱吻背後代表的意義,她終於知道,一個年幼時的承諾不代表什麼,可是她還是癡癡地等,等待那個第一次牽她手的少年,等待他陽光似的笑容終有一天出現在她面前,再一次照亮她生命。

  她抱著這個希望繼續等下去,為了守住她心中的太陽神,她不看別的男人,不理會週遭嘲笑她的聲音,只是一直一直等,想盡辦法探聽有關少年的事。

  她問父親少年的身世,父親只是拍拍她的肩,要她忘了少年,然後轉身埋進實驗室繼續他時空躍進的偉大研究。面對父親的漠不關心,她也只是笑一笑,反正多年來都是如此,沒有人真正關心過她。

  然後,蘇懷基出現了,帶著有別於時違天的陰鬱笑容走向她身邊,並像個她大哥般關心她的一切。

  她感激地微笑,很快和他打成一片,在她單純的想法裡,她只是把他當成普通大哥哥一般對待,從沒有想過別的。可是蘇懷基不這麼想,他接近他們父女亦是有目的的。

  未久,他猙獰的面目即浮上抬面,父親對於時空躍進理論的研究為他們父女惹來災禍,她的父親被囚禁起來為溯族鑽研打開時空大門之道,而她則被捉去洗腦,強行褪去她所有的記憶,重新灌入新的記憶。

  她掙扎、她哭泣,害怕她會忘掉心裡那個她眷戀多時的人影,更害怕她會忘了他曾許下的承諾。

  萬一有一天他回來接她怎麼辦?

  她怕死了失去時違天的感覺,所以她寧死也不願意拔下項煉,因為她知道,就算哪一天她真的忘了他的臉,她也不會忘記他的身影,即使他在她心中是那麼模糊。

  在強烈的暗示下,她失去原有的記憶,變成一尊空有朱璃的臉、內心隨人擺弄的玻璃娃娃。她以為自己是溯族人,以為自己真是個一無是處的討厭鬼,直到溯族的族長決定派她潛入時族臥底,才又再一次遇見時違天,遇見她心中那道永遠不滅的影子。

  他們安排她撞上他的直升機,而她也真的撞了並昏過去。老實說,溯族也沒把握時違天會真的會把她從安哥拉帶回台灣,但他們願意賭,賭她的美貌、賭她對男人的吸引力。時違天果然被吸引了,但卻是有原因的,因為他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溯族派去的間諜!

  腦中掠過的種種影像使朱璃憤恨地抬起頭來,用最冰冷的眼光看著她等待了一輩子的男人,所有的羞恥、所有的悲歡榮辱,都在這一刻化為熾熱的烈焰,在她眼中燃燒。

  「娃娃?」一直等待她解釋的時違天蹙起眉心,幾分鐘前才平靜的血氣轉而凝聚在胸口,怵目驚心地看著她臉上的變化。

  「我一切都想起來了,很不可思議吧!」揚起一個苦澀的微笑,朱璃的臉上儘是傷感。「我會殺了我自己,七個字,一字不差,這就是解開暗示的密碼。沒想到我居然蒙對了,真是諷刺。」

  時違天就只能這麼眼睜睜看著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調侃自己,而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娃娃。」他試著伸出手撫平她的情緒,卻被她躲開。

  「別碰我,也別叫我這個外號。」朱璃躲過他的手退後幾步,嬌俏的容顏滿滿是淚。

  「既然你早忘了我,又何必再拿這個你一點都不在意的名字叫我!」

  「我不曾忘記你。」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曾強迫自己忘掉,可是他終究還是無法忘懷。

  「你說謊!」她憤怒地扯下項煉,丟回他的臉上,時違天被寫有自己名字的鐵片打痛了臉,可是無論他再怎麼痛,也比不上掛在朱璃臉上那些無法抹去的傷痕。

  「你說你不曾忘記我,但你的承諾呢?」朱璃是痛也是無奈地大叫。「你說會回去接我,可是你人在哪裡?你的音訊又在哪裡?」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傻瓜。

  「你讓我抱著你的項煉一直等、一直等……」等待是一種最磨人的遊戲,她天生沒有玩遊戲的能力,不像他可以任意糟蹋他人的心意而不愧疚。

  「很抱歉我黃牛了,但我有我的苦衷。」面對她的控訴,他沒有資格辯解,只能以事實打動她。「我不是對你毫無感覺,不是對你不心動,就是因為太有感覺了,我怕自己會沉淪於和你的歡樂之中,忘了自己身為時族旅長的責任,所以才不敢回去看你。」

  到頭來他也只是一個不敢面對自己真實感情的膽小鬼罷了。

  「我不懂什麼責任的事,我只知道你欺騙了我。」提到時族,只讓她更加憤怒。

  「為了時族,你可以明知道是我而戲耍我;為了時族,你可以開車撞我!」還敢跟她提什麼感不感覺,簡直放屁。

  她邊說邊流淚,不知道是為自己的愚蠢傷心,還是對他的絕情失望。難怪當初她剛清醒的時候他會拿那種眼神看她,有意無意地挑起項煉試探她,原來是因為他早認出她來。

  「你這種說法並不公平。」時違天無法完全同意她的話。「我是戲耍你、試探你,甚至開車撞你,可是當時你的身份是溯族派來的間諜,而且現實中有一個和你長得完全一模一樣的朱璃,你要我如何相信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除了不斷試驗她之外,他想不出其它辦法。

  現實中,也有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朱璃?

  朱璃被這個訊息愣住了,記憶中她被拖去洗腦之前,似乎有一個身材和她很類似的女孩被帶到她的跟前仔細比對,而且他們還打昏她印製她的臉模子,難道當時他們就有預謀要找人取代她?

  「即使這樣,我還是不能原諒你。」即便他說得頭頭是道,她仍無法忘記傷痛。

  「娃娃,我們要這樣對立一輩子嗎?」任她熾張的怒焰狂燃,時違天的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苦笑。「我知道你的心受傷了,可是你何不站在我的立場看整件事的發展,讓自己的傷口有痊癒的機會?」

  「我站在你的立場,那誰來站在我的立場?」她的心已被他的無情撞得七零八落。

  「你欺騙我,把我當傻瓜一樣戲耍,還要我站在你的立場忘了你對我的傷害?」所以說他是天下最自私的人,只管自己的利益,不管他人的死活。

  迎視她那張梨花帶淚卻堅決的俏臉,時違天知道現在他再說什麼話都沒用,唯一能留住她的方式只有告白。

  「就算你不肯原諒我,我還是要讓你知道我的感情。」這些感情對他來說曾經是他的負擔,然而,卻也是最真實的存在。

  「你才沒有感情。」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忘掉他是怎麼對待她的。「你的身體裡流的是冰,不是凡人的血,你的心中存在的是對時族的愛,從沒有男女之情!」說到最後她已經是用吼的,原本已乾的淚痕又再度被奔流的淚水浸濕。

  「娃娃……」時違天想把她摟進懷裡徹底安慰,又被她憤怒地躲過。

  「別碰我!」她絕不要因他的碰觸再脆弱一次。

  「我要離開,婚禮取消。」她終於瞭解時瑋東的臉上為什麼會閃過一絲不贊成的神色,因為他知道時違天為什麼娶她,舉行婚禮的目的不過是為了逼瘋蘇懷基,解除對她的暗示罷了。

  「你要取消婚禮?」時違天的身體因她的決定而僵硬,生平第一次瞭解真正的恐慌是什麼滋味。

  「反正你解除暗示的目的已達到,婚禮當然沒有再繼續進行的必要。」要說他的計謀中有什麼錯,大概就是她的反應吧。他一定沒想到解除暗示的結果竟是讓她看清他的真面目,並且下定決心離開他。

  「我不同意。」時違天斷然拒絕,他絕不可能放手。「我不同意取消婚禮。」說他自私也好,罵他渾蛋也罷,他就是不能讓她再次自他的生命中消失。

  「你不能阻止我取消婚禮。」大不了一走了之。

  「我能,而且我正打算這麼做,你忘了你曾承諾過你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我?」他很小人地提醒她自己說過的話。

  她當然沒有忘記,更難忘記她是在何種情況下許下承諾的。

  「承諾隨時可以取消,反正我又不是第一個做這種事的人。」她只是有樣學樣罷了。

  她指桑罵款的說法本來很好笑,因為時違天根本不是一個會被這種彫蟲小技激怒的人。可是,天殺的,他竟然覺痛,竟然覺得他的玻璃娃娃不該對他說這樣的話。

  「好吧,這是你逼我的。」他突然覺得很不能忍受。「既然你不講理,我只好拿朱教授來威脅你了。」

  換句話說,她如果不按照當初的承諾嫁給他,她的父親就會被囚禁起來,時違天這該死的混蛋!

  「你就和溯族那群王八蛋一樣令人厭惡。」朱璃氣得渾身發抖,怒瞪著他。「好,你想娶我,我就嫁,但我向你保證我會讓我們的婚姻如陷地獄!」她才不會讓他好過。

  時違天聳聳肩,不認為她的玻璃娃娃有這麼大的耐性,要不了幾天她就投降了。

  「隨便你。」他淡淡地微笑,心中充滿對她的把握。※※※她沒有投降,而且跟他周旋到婚禮那一天。

  婚禮當日,冠蓋雲集,佔地寬廣的時族總部一下子湧進了數以千計的來賓,將原本就顯得相當美輪美奐的時族大廳裝飾得更為耀眼,每個時族的成員都想擠進新房窺探新娘子,因為大夥兒都很好奇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抓住時族公認的金龜婿,坐上族長夫人的寶座。

  新娘子的臉色很難看,大夥兒旋即發現。即使新娘子長得有如童話中走出來的人物一般精巧美麗,可她看起來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一下子把她的絕麗風采削去了好幾分,加上她濃重不悅的語氣,更是讓大夥兒對她的印象分數急遽降低。

  「請你們都出去好嗎,我的頭很痛,很想休息。」朱璃才不管他們對她的印象怎麼樣,她只想清靜清靜。

  大夥兒一接到這明顯的逐客令馬上一個接著一個落跑,一溜煙地衝到屋外私下討論去。

  「是誰說違天的玻璃娃娃溫柔可人的?」時北要笑不笑地斜瞄播放假消息的時珀西,暗指他胡說八道。

  「我……這……」時珀西無話可說,誰教他大嘴巴。「你要怪就怪瑋東好了,他也有份。」

  「關我什麼事?」在一旁抽煙的時瑋東莫名其妙。

  「怎麼不關你的事?」時珀西怪叫。「負責調查的人是你,說她被違天欺侮得很慘的人也是你,不怪你怪誰?」他不過是誇大渲染而已。

  「這也能怪我?」時瑋東也很意外。「我怎麼知道她一恢復記憶就變成潑婦一個,這種事誰也料想不到。」還是恢復記憶前的朱璃比較可愛,楚楚動人的模樣多惹人疼。

  這倒是。三個大男人心照不宣地暗自交換一個眼神,幸災樂禍地揚起嘴角齊聲為他們的族長哀悼。想他們英明一世、冷血一輩子的鐵血族長竟栽在一個娃娃的手裡,怎能不教人替他捶胸頓足?

  「違天倒霉了,他會憋死。」光忍性慾就足以引來血氣逆流之災。

  「可不是嗎,北。」時珀西拍拍時殉北的肩膀,和他有同樣感觸。「虧盤古大神還那麼辛苦在我們的血液中施咒,如果不幸遇上像朱璃那麼頑強的小東西,我看這道手續全可以省了,直接上地府報到比較暢快。」幸好看上她的人是違天不是他,否則他老早暴斃身亡了。

  「你說的有理……」

  「我也這麼想……」

  三個大男人就在新房的外面吱吱喳喳,朱璃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拿著椅子砸過去。

  真是見鬼了,這家子到底還有沒有秘密?她和時違天之間的戰爭,什麼時候淪為時族茶餘飯後的話題?

  朱璃越想越嘔,差點沒當場撕爛身上的白紗禮服洩恨,可是她不能,據說等會兒她的小叔會進來看她,好歹她也要把這一場戲演完。

  真的好累啊!朱璃看著窗外越聚越多的人潮,兩腳已經開始發抖。婚禮還沒有開始就聚集了上千個來賓,而且還在持續增加中,而時族的婚禮據說是不邀請外賓的。也就是說,她光親戚就能喊到口乾,點頭點到頭抬不起來,這還不包括全球不克前來參加婚禮的時族成員,可見時族的組織有多龐大。

  可怕!

  一想到待會兒即將來臨的大災難,朱璃看熱鬧的興致這會兒全沒了,只好悶悶地呆坐在房間內,等著應付時家那堆成山的親戚,當個只懂得微笑的機器娃娃。

  另一方面,一向門禁森嚴的時宅由於必須應付龐大的觀禮人潮,和源源不絕的外燴人員,守備因而變得較為寬鬆,不若平常森嚴。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誰也沒注意一個身材高瘦的外燴人員悄悄離開工作崗位,朝主屋的方向走去,而且他不像其它人光明正大地敲門拜訪新娘子,而是選擇繞過大廳,利用新房裡那扇未上鎖的巨型窗戶,從事他的拜會活動。

  正閉目養神的朱璃,依稀察覺屋內有異,急忙快速睜眼,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蘇懷基!」她站起來,兩眼十分警惕地看向開啟的窗戶,即刻領悟他從哪裡進來。

  「才沒多久就改口了,小璃,我記得以前你都叫我懷基哥的。」蘇懷基病態的眼神恍若在指責她很無情。

  「誰有你這種變態哥哥!」朱璃不客氣地反擊,充分顯示出她暴躁的情緒。

  「我想我還是喜歡你以前的樣子,比較不那麼凶悍。」蘇懷基搖搖頭。「你知道嗎,小璃?就是因為你的個性實在太強了,可是你又長得一副脆弱需要人保護的樣子,逼得我只好把你變成我心中想要的完美女性,讓你完全符合你出色的外表。」

  他心中的完美女性就是柔弱、就是聽話、就是需要人保護,所以他用虛假的性格塑造她、欺瞞她,讓她誤以為自己真的很沒有用,真實的她早已脫離幼年時膽小怯懦的陰影,成長為一個獨立有個性的女人。

  「你真令我感到噁心。」朱璃恨恨地說,突然想起時違天是否也和他有同樣期待,是否也把她當做不堪一擊的玻璃娃娃。

  「我令你感到噁心?或許是吧。」聽見這話蘇懷基不怒反笑。「誰叫你長得一副讓人捨不得放手的樣子,只要是愛上你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是和我有同樣想法。」

  「你不配談愛。」時違天也不配。「你們只是把我當做一個任人擺佈的洋娃娃,成天只想著怎麼霸佔我。」虧她把承諾看得比天高,結果只是男人意志競爭下的獎品而已。

  「是啊小璃,我們都想霸佔你,但方式不同。」顯然朱璃提到重點讓他很快樂。

  「時違天霸佔你的方式比較骯髒,成天想要得到你的身體,但我不一樣,我霸佔你純粹只是想看到你的笑容,牽著我的手親熱地喊我一聲大哥。」只可惜他這微小的願望竟被時違天破壞掉。

  「你不是我大哥,而且你對待我的方式比時違天更噁心。」至少從頭到尾時違天都沒有隱藏過他的意圖,他要她,簡單易懂,絕不會弄錯。

  「你的意思是他比我更好了?」聽見朱璃讚美敵人,蘇懷基的臉色修然翻黑,眼神變得更不正常。

  「他是比你好,怎麼樣?」朱璃乾脆直接挑釁,原本的性格表露無遺。

  「不怎麼樣。」看著身穿婚紗完美無瑕的朱璃,蘇懷基有比吵架更歹毒的主意。

  好弔詭的眼神,難道他又想……「你休想再像以前那樣綁架我,今天的人很多。」有好幾千人。

  「我不會再做同樣的事,相同的遊戲一直重複實在沒有什麼意思。」反正他已經失去她的心,要她的身體做什麼。

  「那你今天究竟來幹麼?」朱璃瞇起眼打量他漸趨詭譎的笑容,心中倏然生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小璃,你還記得當時破解暗示的指令嗎?」就是那道要她自戕的指令救了她,他萬萬沒想到預防失去她的指令,竟會成了擺脫他的關鍵。

  「我會殺了我自己,當然記得。」只有像他這麼變態的人才會想出這種玉石俱焚的指令。

  「但是你可知道這句話還有下文?」蘇懷基宛如猜謎似地幽幽說道。

  「這句話還有下文?」朱璃不解。

  「如果當時你是時違天的話,你會怎麼回應這句話?」

  如果當時她是時違天的話,她一定會說——「我不會讓你死。」如果那時時違天來得及阻止,他一定會說這句話。

  「好棒,小璃,你答對了。」蘇懷基連聲鼓掌,像個孩子用最燦爛的微笑獎勵她的聰明。

  他笑得好開心,朱璃卻不明白他在笑些什麼,只覺得他的笑容好可怕,直到她腦中所有的映像開始崩裂,現在和過去的記憶、虛假和真實的故事全都混合在一起倏然紛飛,她才有所頓悟。

  「你太不瞭解懷基哥了,小璃,我不會甘心放手的。」

  她聽見蘇懷基得意的聲音在她耳邊迴盪,她卻無法回諷他。

  「而且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嗎?錯了。你不知不覺說出的答案,正是我為你設的第二道密碼,而且這次沒有指令可解。」他要抽空她的靈魂,將她放逐到九重天,既然他得不到她,誰也別想得到她!

  朱璃想開口問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是她開不了口,腦中的意象正慢慢散去,一塊一塊急速掉落,分解她的神經,奪走她的行為能力。

  「安息吧!小璃,你會在另外一個世界找到寧靜,你會走得沒有痛苦,我倒要看看這次還有誰救得了你!」恐怕連時族的偉大族長都沒辦法。

  蘇懷基得意地狂笑,越笑越瘋、越笑越狂,終於引來時族的包圍。

  失去知覺、宛如行屍走向的朱璃不知道蘇懷基正在狂笑,也沒有聽見門外那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她的腦子正在進行一場革命——溫柔婉約的朱璃指責固執有主見的朱璃說她是假的,拍著她的肩交付她任務的蘇懷基指責她辦事不力愛上她的敵人,時違天溫柔的呵護只為新的朱璃展現,對於被他遺忘的朱璃,他視而不見。

  不要,不要愛上脆弱易碎的朱璃,那不是真的她!

  她拚命怒吼,可是她腦中另一張和她相同的臉孔立刻探出頭來,柔聲地問她:你說我不是你,可是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是啊!她堅持她不是真正的朱璃,可是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朱璃,哪一個才是?!

  再也承受不了腦中錯亂的意向,朱璃終於在這一刻崩潰,靈魂掙脫身體的束縛悠然地往天際飛去,直登九重天。

  時違天和時追地就是在這個時候破門而入。一進門,他們只看到狂笑不止的蘇懷基和僵硬挺直的朱璃,其餘什麼都沒改變。

  然而,時追地的眼睛相當銳利,一下子就發現不一樣的地方。

  「違天,她的靈魂被抽空了。」時追地頗為遺憾地對著一臉愕然的時違天宣佈這個消息,引起眾人不信的眼神。

  她的靈魂被抽空了,怎麼會?天底下能自由抽空他人靈魂的人,只有他時違天一個人啊!

  「很難相信是嗎,時族的族長?沒想到別人也能做到只有你能做到的事?」瞧見情敵登場,蘇懷基驟然焦止狂笑嘲弄地看著他。

  「你對她做了什麼?」時違天懶得理會他的諷刺,他只想知道如何救回朱璃。

  「沒什麼,下了另外一道暗示而已。」這可是他的專長。「只是這道暗示無法可解,你的玻璃娃娃恐怕要留在九重天一輩子了。」他沒有時違天自由抽乾靈魂的本事,可是他懂得怎麼將人逼瘋,怎麼使人心視潰散,那和抽空靈魂也有同樣效果。

  「你——」握緊拳頭,神力凝聚,時違天恨不得將蘇懷基一掌推入九重天,卻被時追地擋了下來。

  「別浪費時間,違天,再晚就來不及了。」時追地提醒他哥哥必須馬上追過去。

  「依大嫂的鼻息來看,她才剛離開不久,現在追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追地說得有理,要做事還很多,沒必要杵在這裡浪費時間。

  「好,這人渣就交給你了。」時違天對著蘇懷基揚揚下巴。「把他推入九重天太浪費了,我想阿鼻地獄比較適合他。」竟敢對他的女人下手!

  時追地點點頭,表示一切都交給他,他雖不怎麼喜愛使用與生俱來的能力,但對於溯族的人渣,他不會手軟。

  「在我離去之前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姓蘇的。」時違天一面撂話一面凝聚力量。

  「我的玻璃娃娃不會留在九重天一輩子,因為我有你這一生都不可能擁有的力量自由進出九重天。」而且他發誓一定把她帶回來。

  語畢,時違天便隨著一道光線消失在半空中,在這同時,蘇懷基也在時追地的強力運作下,帶著憤恨的眼神掉入萬劫不復的阿鼻地獄。

  結束了清理人渣的工作,時追地又重回地表,和近兩千名的時族成員,靜待他們的族長將新娘安全帶回,開始這場婚禮。

  他們都在等待,時違天也在等。在飛越重重天幕時,他不只一次祈禱,希望他還來得及,過去從沒有人能成功地把人從九重天帶回,即使是獲神賜福的時族,也沒人做得到。但他一定要做到,他不能放任他心愛的女人飄流在九重天,天曉得這裡聚集了多少無依無靠、逞兇鬥狠的靈魂!

  一想到朱璃哭泣無依的樣子,時違天便忍不住心焦,連忙加快速度,往天的最後一層——九重天飛去。

  相對於時違天焦急的情緒,朱璃反倒顯得平靜許多。她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是九重天,只知道這裡好安靜,四周都是迷霧,是個休養生息的好地方。而她累了,只想休息。太多的感情困擾著她,太多的問題在虛與真之間盤旋,她已經無法確定自己所處的世界是否為真實人生,或許被放逐到這地方是上天對她的仁慈吧。

  她漫無目的地踱步,懷疑自己死了,因為她發現沿路上碰見的人都像靈異節目裡面的幽靈一樣輕飄飄,搞不好她自己也是。

  又何妨呢?她自嘲。反正世間已經沒有她立足之地,就算讓她再回到原來的身體,她也不知道該用哪一個朱璃繼續她的人生。

  思及此,朱璃一點都不介意繼續留在這個縹緲世界,可是她未來的丈夫卻不這麼想。

  「娃娃。」

  她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穿越迷霧自她身後傳來,接著時違天高大的形體朝她走近。

  「你也死了嗎?」朱璃不怎麼意外他的出現,反正一向都是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像是怕她會逃跑一樣緊盯著不放。

  「我沒死,你也沒死,我是來帶你回去的。」時違天搖搖頭,並伸出長長的手臂要求她把手交給她。

  朱璃沒有把手交到他寬大的手掌,而是有所頓悟地輕喊。「我明白了,這裡就是九重天。」以前曾聽蘇懷基說過有關九重天的一切,說是只要被放逐的靈魂超過兩個鐘頭還沒能回到原先的身體,就永遠回不去了。

  「你很聰明。」時違天淡淡苦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肯把手交給他。

  「我不想回去。」朱璃還是拒絕他的手。

  「為什麼,你討厭我嗎?」他將手緩緩放下,一如他逐漸暗淡的眼神。

  「我不討厭你,我討厭我自己。」討厭她自己放不開的心情。

  「為什麼討厭你自己?」時違天頗為驚訝,恢復記憶之後她一直表現得很有自信。

  「因為我很虛假。」不但記憶是假,連性格也是假。

  「我不覺得你是假的。」他瞭解她的想法,也清楚她在說什麼。

  「騙人。」她輕輕說,眼底很不爭氣又開始累積淚水。

  「娃娃!」時違天重重地歎氣,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

  「別拿這種虛偽的話來哄我,你敢否認你喜歡的朱璃是以前的朱璃嗎?」她邊問邊掉淚。

  「我無法否認。」因為那是真的。「但是我也喜歡現在的你。」老實說,現在的她更適合在時族裡生存。

  「真的嗎?」她無法相信。「男人不都喜歡女人柔柔弱弱、一副需要男人保護的樣子?」事實上她根本不是這種模樣。

  「基本上是。」他為她拭乾臉頰兩旁的垂淚。「但是你知道嗎?其實應付這樣的女孩也很累,男人並不像你想像中那麼堅強。」一直到他親眼目睹她把刀子刺向自己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

  「你這話說得好矛盾,你愛的到底是哪一個朱璃?」說她頑固也罷,她一定要知道。

  「兩個朱璃我都愛,因為這兩個人都是你。」無論是脆弱無依的朱璃,或是獨立自主的朱璃,都是他的最愛。

  「你又在哄我了。」她綻開一個苦澀的微笑,謝謝他但不相信他。

  「也許你覺得我在哄你,事實上並不是。」時違天搖搖頭,表示他不贊成她的說法。

  「每當我凝視著你的臉,看著你日漸成熟的嬌顏,我便一直不斷地責備自己,如果當年我曾實踐我的諾一言,陪著你一起長大,今日的我們會不會有所不同?」結果是他錯過了看她成長的樂趣,演變成今日這個局面。

  「可是你還是選擇了離開。」仔細想想自己也許是為了報復他的絕情,才刻意讓自己變成一個完全不同於小時候的朱璃。

  「我是選擇離開,因為我有不得不走的理由。」他執起她的手,認真的解釋。「我不知道怎麼去愛一個八歲大的孩子,當時我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我背負著族人交付的責任,背負著守護時間的承諾,沒有任性的自由,可是我卻忍不住對一個只有八歲大的小女孩心動。」至今他仍能記得偷吻她的感覺,那是他極力抹去卻又忘不掉的甜蜜觸感。

  「為了徹底了斷我對小女孩的思念,我主動要求繼承族長的職位,成為時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族長,只因為我怕自己會拋下一切責任,飛回你身邊。」然而當他看見她含淚將項煉丟到他臉上,指責他違背承諾時,他又無法判斷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了。

  「時族永遠是你的第一考慮。」要說她不介意是不可能的,畢竟她所經歷的一切劫難都和時族脫離不了關係。

  「我身上流著時族的血。」時違天僅用這一句話解釋一切,乞求她的諒解。

  人的血緣是一輩子都無法任意截斷的,即使有再多的無奈、再多的掙扎,都抵不過與生俱來的責任。可是以女人的立場,卻無法完全承受因為愛一個男人不得不屈就的痛苦,只因為在每個女人的心中,永遠希望對方將她擺在第一位。

  朱璃搖搖頭,不曉得是該恨他還是愛他,他對她做了很多殘忍的事,絕不僅僅是拋棄她這麼簡單。然而,每當她看見他的容顏,想起小小嘴唇上那份難以忘懷的觸感,她便會不由自主地輕撫他曾留下的痕跡,再一次被他吸引。

  這就是愛嗎?她是否已經愛他愛到無可救藥了呢?

  「如果我還是堅持不跟你回去呢?」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心裡十分掙扎。

  「那我就留下來陪你一輩子閒晃。」他的回答頗為乾脆。

  「你身為族長的責任呢,都不必盡了?」朱璃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時族。

  「我還有一個能幹的弟弟。」他一點都不煩惱。

  是啊,他還有許多個能幹的堂兄弟,可他還是放不下貴為族長的位置,看他的眼神即一目瞭然。

  朱璃苦笑了一下,當他說出「他會留下來陪她一輩子閒晃」那句話,她就知道她已經輸了,她的掙扎竟抵不過內心對他的真正渴望,又一次回到之前的脆弱。

  「我們回去吧,我想看看你那能幹的弟弟。」據說他弟弟也是帥得不像話,不過可惜已經有老婆了。

  時違天的嘴角因她這話而漾開,執起她自從恢復記憶以後一直拒絕他的手,猛然凝神聚氣,帶領她穿越層層天幕回到人間。

  回去的過程意外地順利,沒多久,朱璃便返回她的身體,再一次睜開眼,面對圍繞她的驚喜。

  「歡迎你加入時族!」

  幾乎就在她睜眼的剎那,祝福便有如江水般排山倒海而來將她包圍,她開始覺得或許成為時族的人也不錯,至少舉行婚禮時不那麼寂寞。

  「這就是我那能幹的弟弟。」

  在她還來不及綻開喜悅的笑容,時違天即拉著一位瘦高飄逸的俊帥男子,硬是將他推到她面前,對著她微笑。

  「第一次見面,大嫂。」時追地伸出手,卻未獲理睬。

  每個人都掩嘴偷笑朱璃呆滯的反應,她未來老公的臉簡直快氣黑了。

  「你……有沒有打算娶小老婆,我可以自我推薦。」才不管時違天做何感想,朱璃總算醒過來想起應有的禮貌和他握手,這個人的長相簡直難以用筆墨形容。

  「想得美哦。」見新娘有移情別戀之嫌,時違天趕緊拿出一條項鏈將她套牢,那是他們十六年前的定情之物。

  「追地很愛他老婆,你還是死心吧。」時違天笑笑地為她戴上項鏈,告訴她,這次他將會守住他的承諾直到永遠。朱璃綻開一個美麗的笑容,垂看胸口那三個英文縮寫,知道它們將借由婚姻的結合,烙入她的心延續永恆。

  婚禮終於正式開始,時違天牽著朱璃的手,緩緩步入事先佈置好的禮堂,就在他剛要踏出第一步的時候,時珀西興奮的聲音緊接著傳來——「好消息,違天!」時珀西一步並做兩步,衝至他身邊。

  時違天挑眉,警告時珀西別破壞他的好事。

  「別盯著我嘛,這是理南剛剛捎來的傳真。」時珀西將寫滿黑字的感熱紙交給時違天。「他說恭喜你今日結婚,他自己也已經決定守身如玉等待求憐心長大成人。」也就是說,理南至少還得當兩年的和尚,嘿嘿。

  「是挺值得慶賀的。」時違天淡淡地丟開傳真,懶得理會這一群最愛幸災樂禍兼鬧場的堂弟,完全忘了自己才是製造這場不幸的罪魁禍首。

  但他那群光會起哄的堂兄弟還沒鬧夠哩,在他再一次挽起朱璃的手,跨出人生不同腳步的同時,背後又傳來大夥兒的直呼聲——「違天!」

  他不耐煩地轉身。

  「新婚快樂!」

  是呀,新婚快樂,也祝全世界所有渴望得到幸福的人快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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