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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董妮]愛情大騙子【倒楣姊妹花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27:29     標題: [董妮]愛情大騙子【倒楣姊妹花之二】[全文完]

愛情大騙子(倒楣姊妹花之二)作者:董妮 

嬌生慣養、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容蓉,終於成功開著粉紅色小車離家出走,
出身豪門的她受夠了待在籠子裡的日子,決定好好享受自由!
雖然過程糗態百出,不過幸好遇到徐文欽這有耐心、又一身陽光氣息的好男人處處幫她,
看多了像蒼蠅般黏人的色鬼,她不自覺依賴著老實又可靠的他,決定淘汰那冷酷未婚夫……
徐文欽頭一回遇見容蓉這麼天兵的女人,言行古怪又有趣,一身粉紅打扮像極了粉紅芭比。
不過這尊芭比膽子不小,不懂人情世故還敢離家出走,勁爆的行為令他傻眼,
偏偏他不忍放她一個人,看來她天生富貴命,走到哪都有人侍候,他倒成了公主護衛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27:56

第一章

  容蓉快樂地開著她的小粉紅,離開那棟禁錮她自由二十五年的容氏大樓……在這裡得說明一下,小粉紅是一輛車,一輛保時捷跑車。

  容蓉對於粉紅色有著特殊的迷戀,她喜歡粉紅色的衣服、粉紅色的鞋子、粉紅色的珍珠;她甚至試過把頭髮染成粉紅色的。

  經過兩次的脫色處理,她的專屬美發師成功地將那嬌嫩異常的粉紅色彩填進她的髮絲裡,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美得像天使,而自己身處的地方無疑便是天堂了。

  奈何,越是嬌嫩的東西越難持久。

  粉紅色很美,但流失得也特別快,每洗一次頭,那嬌嫩的粉紅會逐漸褪去一分色彩,最終,曾經如盛放玫瑰般可人的顏色,會枯萎凋零得只剩可怕的紅灰。

  容蓉想永久擁有美麗的粉紅色頭髮,只有一個選擇,每隔一個月就染髮一次;但這卻嚴重破壞了她的髮質,變得像稻草一樣乾枯。

  沒辦法,容蓉只好重新染黑頭髮,讓閃亮的黑色掩飾枯乾的髮質。

  容蓉對粉紅色的迷戀,已經到了與其送她晶瑩剔透的鑽石項鏈,她寧可挑一條粉晶手煉的地步。

  而這一次逃家,她更是將自己的喜好發揮到了極致,從頭到腳一身粉紅,連她最喜愛的粉紅小跑車都一起開出來了。

  保時捷在馬路上狂飆,時速將近一百,這絕對是違規,毫無疑問的一定會引起交警的注意。

  果然,長鳴不止的警笛聲沒多久便從後頭追上來,夾雜的還有交警大喊停車的怒罵聲。

  容蓉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踩煞車,卻反將油門踩到底。

  跑車像箭一樣射了出去,容蓉驚聲大叫,尤其在看到轉角處一個佝僂的蒼老身影正以極其緩慢的步調走出來時,她的尖叫聲更是瞬間拔高了十度。

  「快讓開啊!」眼前的情況很危急,但對象是個老太太,年紀一大把,動作能快到哪裡去?

  眼看著一條人命就要丟在那四隻輪子底下。

  「王八蛋──」容蓉怒吼著將方向盤扭到底,車子硬生生在馬路上打了幾個圈,最後撞上安全島,停了下來。

  「唉喲!」而那老太太也因為這個意外而嚇得跌倒在地。

  「喂!」容蓉匆忙下車跑到老太太身邊,使勁兒把人拽起來。「老太婆,妳沒事吧?」她明明有著濃濃的關心與歉疚,可那動作和語氣偏偏就是非常粗魯無禮。

  「媽,妳怎麼樣?有沒有受傷?」一個高壯的男人邁著快速的腳步跑過來。

  「你是這個老太婆的兒子?」容蓉看著眼前的男人,留著五分頭,一身古銅色肌膚,上半身一件汗衫,下著牛仔褲,彈性的布料突顯出他挺翹的臀部和結實的肌肉,完美的腰背曲線性感無比,只可惜臉一點也不帥,反而一副老實憨厚樣。

  徐文欽先是被容蓉的話氣得上火,可一接觸到她眼裡單純的好奇,火立刻熄了一半;接著看見她一身粉紅,還以為自己看到一尊放大的粉紅芭比,而且五官清秀,兩隻大眼滴溜溜地轉著,長得好眼熟,分明是……

  「小晨……不,不對……」這女孩長得很像他的鄰居岑晨,不過氣質和感覺都不對。

  容蓉當場登登登倒退三大步,手裡還拖著徐文欽的母親……可憐的老太太啊!真希望自己遇到的不是這麼負責任的駕駛人,雖然她差點撞到她,但也沒必要因此就拉著她不放啊!

  不會這麼湊巧吧?容蓉心虛地想逃走。她為了逃家兼逃婚,千方百計找到和自己長相相似的岑晨,代替她進容家做那空有萬貫家財、獨缺自由的千金大小姐。

  沒想到她才脫離虎口沒多久,就遇到了岑晨的朋友,這……大水沖倒龍王廟,也太巧了吧?

  「你在說什麼?我我我……我不認識小晨,我從來沒見過她,也不認識你……怪了,你媽差點被車撞了,你不關心她,看著我幹什麼?真有夠不孝的。」看到臉色微白的老太太,她中氣突然足了。

  徐文欽翻了個白眼,是誰一直拉著他媽轉來轉去的,他都還沒有機會把母親給搶回來呢!

  再說差點開車撞到人的是她,她有什麼臉在這邊叫?

  不過……說她態度差,舉止粗魯沒禮貌,偏偏,她卻是很仔細地將他母親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隨便看到一點瘀痕擦傷都要叫上幾聲,彷彿他母親已經傷重到快要見上帝去了。

  這個女人的外在表現跟她的內心想法真是有天與地的差別。

  「小姐、小姐,我沒事,妳不要再檢查了。」老太太受不了了,她本來只是輕輕摔了一下,但容蓉粗魯的拉扯,卻讓她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快分開了。

  「胡說八道。」容蓉那張嘴罵起人來是從不留情的。「誰都知道老人最禁不得摔,隨便碰一下都可能弄斷幾根骨頭,萬一妳有內傷呢?萬一回去妳就死了呢?萬一……」

  「夠了!」徐文欽真沒看過這樣的女人,若非她眼底那抹貨真價實的關心,他會以為她正在詛咒他母親。「這位小姐,我知道妳沒有惡意,但麻煩妳能不能用比較好一點的態度來表現妳的善意?」

  容蓉雙手插腰,正準備好好跟徐文欽理論一番,她的態度哪裡不好?她要不好,早開車逃了,還會下車替老太太檢查身體?真是好心被雷劈。

  但就在這時候,那追了容蓉半條街的交警終於追上來了。

  兩名交警氣勢洶洶地走上前,準備好好訓斥一頓那開著刺眼的粉紅色跑車的女人。

  被容蓉折騰了大半天的老太太終於禁受不住摧殘,腳一軟,重又坐回地上。

  「啊!」容蓉尖叫一聲,嚇得徐文欽和兩個交警不約而同倒退一大步。「來人啊!管家、醫生、救護車,快點報警……」她慌忙蹲下身捉著老太太,用力晃蕩著,嘴裡大喊︰「撐著點、撐著點,妳千萬不要有事啊!」

  兩名交警互望一眼。報警?我們就在這裡啊!

  「不要搖了,妳想害死我媽嗎?」徐文欽趕緊將母親搶回懷裡,這女人,心地是不錯,但做起事來亂七八糟,毫無章法。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父母,能教出這樣的天兵女兒,也算是世界一大奇跡了。

  ******

  當容蓉從醫院走出來,天色已經全黑了。

  她堅持送徐母到醫院做全身檢查,最後連胃鏡、大腸鏡……什麼莫名其妙的檢查都做了,得出的結果是,老太太身體很好,除了幾處擦傷外,就只有一點點內痔。

  當然,檢查費用由容蓉買單……廢話嘛!徐家母子根本不想檢查,綠豆丁點大的事就要進醫院,誰耐煩啊?

  但容蓉又蠻橫又霸道,硬是不讓人走,非做檢查不可,徐家母子拿她沒轍;連交警都被她罵走了,因為他們要捉她上警局,告她危險駕駛,還懷疑她是酒駕。容蓉是不排斥去警局玩一回啦!她長這麼大還沒進過警局,可她又不放心老太太,總覺得老太太的兒子好像很不關心自己的母親,人都差點被車撞了,也沒看他表現出一點緊張感,分明不孝子一個。

  於是,容蓉義正辭嚴地與兩名交警辯論了一番,討論維護司法公正與保障人命之間,孰先孰後的道理。

  兩個交警被她說得一腦袋漿糊,最後是──給她一張罰單了事。

  而容蓉則是直接掏錢給交警,請他們幫忙代繳罰款,讓兩個交警氣到差點昏過去。

  容蓉本人一臉迷糊,難道法律有規定罰款一定要本人去繳嗎?那郵局劃撥和信用卡代繳又是怎麼回事?反正她是搞不清楚啦!

  最後是徐文欽制止了這一場鬧劇……他其實還想繼續看熱鬧啦!沒見過這麼好玩的女人,說她無理嘛,她又句句是理;說她有理,她講的又全是歪理,眼看著兩名交警就要被氣死了,他這才出言緩和火爆的場面。

  就連徐母差點做到無止無盡的身體檢查,也是他喊停的。

  他第一次見識到原來身體檢查可以玩出這麼多花樣,不單是抽抽血、驗驗尿、照幾張X光片,還要測骨質、血糖、有沒有牙結石……他忍不住好奇,萬一檢查出來他母親有什麼糖尿病、牙周病之類的,難不成這位粉紅芭比要負責?這些病跟有沒有被車撞好像沒有關係耶!

  如果她不負責,檢查那麼多做什麼?把他母親折騰得差點掐死他。為什麼不是掐死容蓉呢?因為他母親拗不過容蓉,總在不知不覺間被她拖著到處團團轉,拿她沒轍,又處於身體極度不舒適的情況下,自然是把氣發到兒子身上去啦!

  而徐文欽也因為阻止了母親的身體檢查,被容蓉認定為天下第一不孝子。有人出錢給他母親做健檢,他還不領情,他就這麼怕麻煩啊?媽媽只有一個耶!

  至此,所有人都當容蓉是外星球來的,她那種處事態度不是一般正常地球人會有的。

  容蓉走出醫院大門,仰望夜空,滿天繁星像千萬隻調皮的眼睛對她一眨一眨的。

  「淘氣鬼。」她指著星星嗔罵一句,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好像夢境一場。

  她出身豪門,母親早亡,家裡只有她一個獨生女,父親寵她若掌上明珠,在家有下人服侍,出門則有司機、保鏢護送。

  那陣仗看在外人眼裡也許滿心羨慕,誰知身處其中的她有多渴望保護圈外的自由。

  從小,她不曾一個人上學過,因為父親不放心;她的同班同學都是父親精挑細選讓學校安排的,因為父親怕有不軌之人接近她、傷害她;她不曾外食,因為父親說外頭的東西不乾淨,會讓她生病;她不曾參加過任何同儕間的郊遊旅行,因為父親擔心她的安危。

  她就像活在鑽石籠子裡的金絲雀,只要負責吃飯、睡覺,連穿衣、洗澡都不必學,反正家裡一堆下人搶著服侍她。

  她也不需費心讀書,因為從小到大,她的成績始終第一……她很難不得第一,全班同學都收了她父親的錢幫她唸書,平時記筆記,考時畫重點,她的成績要還不行,除非她是智障。

  別人每天都要工作賺錢來維持生活,但她……不好意思,只要懂得如何花錢就夠了。

  很棒的人生是不?無憂無慮、家財萬貫、一帆風順到……簡直無聊透頂。

  這一生她為自己做過什麼決定?沒有;連老公都是她父親從小挑好、栽培好,只等他倆長大送入洞房,完畢。

  去他的!她是人,不是寵物啊!什麼事都不能自己作主,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尤其,她已逝的父親給她選的老公,簡直是個惡魔。

  她才不要嫁呢!於是,她找了個和自己有八分相像的人,費盡口舌說服對方做她的替身。

  至於她本人,不好意思,從現在開始,她再也不受管束,無論是南極或北極,再也沒人能阻止她去闖了。

  她對著夜空揮舞著小巧的拳頭,總算能一吐二十五年來的鬱悶。

  「欽仔,那位小姐好像又在發瘋了,我們要不要閃一下?」不遠處傳來徐母的聲音。

  徐文欽悶笑一聲,他實在覺得那位小姐很有意思,就好像童話故事裡的公主,一輩子養在城堡裡,什麼人情世故都不懂,突然被放出來,還以為麵包是長在樹上,直接摘下來就可以吃了。

  「媽,那位小姐其實心腸不錯,她的車撞壞了,現在天都黑了,她一個女孩子去坐計程車不安全;不如我們過去問她要不要送她一程?」

  「也好,不過……」但一想到容蓉那粗魯的體貼,徐母就心底發寒。「還是你去問就好,我先去停車場等你。」

  「媽──」徐文欽失笑。「她有恐怖到這種程度嗎?妳這麼怕她。」

  「你不知道她力氣多大。」徐母展示手上、腳邊的瘀痕給兒子看。「你瞧瞧,她隨便抓兩下我就變這樣了,我看我還是離她遠一點,可以多活幾年。」

  「她的力氣會有妳兒子大?」徐文欽比了下自己強壯的臂膀。

  「當然沒你大,問題是她不會控制力道。」徐母擺擺手。「反正我是不想跟她靠太近,如果她要跟我們坐同一部車,麻煩先載我回家,你想帶那個小姐去哪裡,你們再自己去決定。」

  「媽,妳在說什麼?」

  「兒子,養了你三十幾年,別人看你長得憨憨厚厚,以為你老實,但你心裡打什麼鬼主意,瞞得過你老媽嗎?你就是對人家小姐有興趣,才把老媽我賣了,由著我被拖去做一堆亂七八糟的檢查,好給你機會去跟那個小姐卿卿我我。哼,要不是看你老大不小了還娶不到老婆,老媽才不陪你玩這種無聊遊戲。」

  「老媽,是誰活到六十好幾,連個子宮頸抹片都不肯去做的?說什麼不檢查不病,一檢查全身都是病,跟妳說了幾百遍預防勝於治療,妳也不聽,難得今天有人押著妳去健檢,妳都知道妳兒子不笨了,我會拒絕嗎?」

  「不孝子。」

  「跟妳學的,老媽。」

  「以後我一定要虐待你老婆,讓你老婆跟你離婚。」

  「誰虐待誰還不知道呢!」

  「哼!」徐母惱羞成怒了,揮手走人。

  「慢走啊,老媽。」徐文欽在後頭涼涼地道:「說我裝憨厚,當年不知道是誰裝聖女拐老爸上床後,硬要人家補票的喔?」這叫遺傳。

  他走向容蓉,一掌拍向她的肩膀。「小姐。」

  「哇!」容蓉嚇了一跳,回頭看見徐文欽,黝黑的臉連在夜裡都隱約閃耀著古銅色,真是……黑得有夠徹底。

  過去她接觸的都是政商名流,很少看見像他這樣氣質豪邁的人,她想也不想,好奇地直接問:「喂,你是做什麼的,怎麼曬得這麼黑?」

  他一手按著肚子,覺得這個女人好好笑,直來直往的,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她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但他表面上還是一本正經。「我做車床。而且我不叫『哎』,我姓徐,雙人徐,徐文欽。」

  「車床是什麼東西?」她沒聽過耶!

  他更想笑了。「我告訴妳我的名字,妳是不是也應該自我介紹一下,再對我提問題?」

  「有這條法律嗎?」他們又不熟,她幹麼告訴他名字?

  「這是基本禮貌吧?」

  「我去百貨公司買東西,跟專櫃小姐問問題,她們就不會叫我做介紹。」

  「但是她們會叫妳填客戶資料,讓妳不只報姓名,連出生日期、地址、電話都一併寫出來。」

  好像也對喔!好吧!告訴他她的名字也沒關係。「我叫容蓉,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什麼是車床了吧?」

  「車床的主要功用就是車削各種工件。可作外徑及端面的切削,也可切削各種內外螺紋、錐度、內孔、凹槽,或者做鑽孔、搪孔、銑削、磨削,將工作物切斷、壓花等等。」

  她有聽沒有懂。「你直接告訴我,你做的是什麼好了。」

  「運動器材的細部零件。」

  「瞭解。」但她還是沒有弄清楚,明明可以用簡單一句話解釋的東西,他為何要說得這樣複雜?「你的工作要常常曬太陽嗎?」

  「我幾乎都在工廠裡,一天曬不到幾個小時太陽。」

  「那你為什麼會曬得這麼黑?」

  他又想笑了,雖然知道她只是單純地對他的黑皮膚感到好奇,但一般正常人會對初相識者發出這種疑問嗎?

  「因為我爸爸很黑,我媽媽也很黑。」他故意逗她。

  「這跟你曬黑有什麼關係?」

  「這是告訴妳,我這麼黑不是曬太陽的關係,是遺傳。」天哪,他悶笑得肚子好痛。

  她感到有些不悅,徐文欽說話總愛繞來繞去的,也不直接給個答案,是不是笨到連別人的問題都聽不懂啊?跟他講話的感覺好討厭。

  「對了,你叫我幹什麼?如果沒事我要走了。」她已經盡責地將他母親送醫檢查了,結果無礙,她也不想跟他多做糾纏,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玩,她要找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好好瘋一瘋。

  「我叫妳是想問妳,妳的車撞壞了,要不要我順便送妳回家?」

  「不必了。」她費盡心思才逃出來,現在就要她回家,想都別想。「我會打電話叫司機來接我,不需要麻煩你。」話落,溜為上策。

  徐文欽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有趣的女人。

  邊笑,他轉身走向停車場開車接母親,準備回家。

  容蓉跑到醫院轉角的路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

  「好險,差點被怪叔叔纏上,難怪以前爸爸不喜歡我出門,一旦出門,一定要保鏢跟著我,這世上怪人實在太多了。」她下意識掏出手機,撥通家裡電話,想叫司機開車來接她。

  手機響了兩聲,猛然回神,她正離家出走中,怎麼可以自投羅網?趕緊掛了電話。

  現在該怎麼辦?小粉紅撞壞了,修車廠說要三天才會修好,找親朋好友幫忙嘛……得了,他們一定會送她回家;一旦再度踏入那座華美的牢籠,她再想出來,等下輩子吧!

  該死,她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一個離家出走的人是不能讓任何熟人知道她的下落的,虧她剛剛還想找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出去玩樂一番。

  如今可好,一個認識的人也不能找了,唉,做什麼好呢?

  她在路口來回踱步,就是打不定主意接下來該幹什麼。

  突然,一輛白色的福特開過她身邊,可不正是徐文欽和他母親嗎?

  乾脆叫他送我到飯店,先住個一晚,有事明天再想。她打定主意,追著車子大喊:「喂,停車,徐文欽,停車……」

  徐文欽正專心開車,倒是徐母注意到車後那遠遠追逐過來的身影。

  「欽仔,好像是那個小姐耶!她追我們的車幹麼?」

  徐文欽從後視鏡裡看到一隻急揮著的小手,腳下立刻把煞車一踩,手打倒車檔,讓車子滑行著接近容蓉。

  「呼呼呼……」終於追到車子了,容蓉喘息著趴在車尾,差點累死她了。

  徐文欽拉上手煞車,停下引擎,打開車門,來到她身邊。「怎麼了?還好吧?」

  她繼續擺著手,太喘了,暫時說不出話來。

  「我車裡有水,要不要進去先喝點水再說?」他問。

  她點點頭,幾乎是拖著腳步爬上他的車。

  徐文欽翻出一瓶加油送的礦泉水遞給她。

  她迫不及待打開喝上一口,眉頭立刻皺緊,看一下瓶子的標籤,竟然不是她愛喝的珞喜娜,這是什麼礦泉水啊?一點也不好喝。

  她幾乎是含著淚才把那口水嚥下去,立刻整瓶還給徐文欽。

  「好難喝,我不要喝了。」

  不知道為什麼,徐文欽每次看到她都好想笑,她的喜怒哀樂表現好明顯,並且誇張;就像以前的瓊瑤電視劇,突如其來的狂喊、哀嚎、怒罵、詛咒……他母親每看必哭,他則是每看必笑,而且是笑到從椅子上滾下去。

  「我要去凱悅飯店。」她啞著聲音說,感覺那口水好苦,弄得她喉嚨好痛。

  徐文欽又想笑了,倒是徐母很受不了。「小姐,妳不會說請、謝謝、對不起嗎?」

  容蓉歪著頭想了一下,以前在家裡,她想去哪裡都是直接跟司機說地點就行了,難道在外頭坐車不是這樣?那……

  「好吧!司機,麻煩凱悅飯店,謝謝。」

  聞言,徐母昏倒。

  徐文欽又忍不住笑翻過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28:25

第二章

  在徐母強烈表示,再跟容蓉相處下去,她會中風的情況下,徐文欽順其所願地先送母親返家,然後開車載著容蓉前往凱悅飯店。

  一路上,容蓉悠哉地玩著手機上的電動遊戲,渾然將徐文欽當成透明人。

  一日下來,徐文欽觀察容蓉,看出她是一個百分百的千金小姐,很習慣被人服侍,並且將所有人對她的好當成是理所當然的事。

  「容小姐,」這一路去凱悅還要二十分鐘左右的車程,她不說話,他忍不住想要打破沈寂。「妳是來台北玩的嗎?」

  她從貪食蛇的遊戲中抬起頭來。「對啊!」說完,又繼續玩,絲毫沒有與他聊天的意思。

  「妳老家哪裡?」他不想這麼沈默地帶個人跑如此遠的路,他又不是她的專屬司機。

  「台北。」這回她連頭都懶得抬了。

  「呃!」他頓了一下。「妳住台北?」

  「有什麼不對?」

  「那幹麼不回家,要去住飯店?」他純粹是好奇。

  她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倏地關掉遊戲,兩眼銳利地盯著他。「你問這麼多做什麼?該不會想去我家偷東西吧?我先警告你,我家可是有三班警衛輪流巡守,還有鷹眼辨識系統,要開保險箱還要驗證虹膜和指紋;所以我勸你死心吧,別誤了大好前程。」

  聞言,他失笑。「妳看我像是會去偷東西的賊嗎?」

  她還真的把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毫不掩飾的打量目光讓徐文欽感到背脊發涼。

  「妳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不是你叫我看你像不像賊的嗎?」她可是很認真地在打量呢!

  他又想笑了,每次跟她講話,那話題都會拐彎,最後變得不知所云。

  「那妳看了這麼久之後,結論呢?」他問。

  「不像。你長得一副老實樣,不太像賊,但也不像好人。」總結完畢,繼續打電動。

  說他老實樣、又說他不像好人,她的邏輯是不是有點混亂?

  「請問妳從哪裡看出我不像好人的?」他很好奇。

  「你媽差點被車撞,也沒看你有什麼緊張樣,從頭到尾都是我在跟警察爭取要先送傷患去醫院,然後再回來解決超速的問題;你站在旁邊一聲不吭,好像是不小心經過的路人甲一樣,這顯示了你的不孝。一個連父母都不懂得孝順的人,又怎會是好人?」害得她又要跟警察斗、還得追著醫生做檢查,累個半死。她鄙視他。

  這一點他無話可說,因為她根本不是在爭取傷患權利,而是在無理取鬧,他瘋了才會攪和進去。

  他決定換個話題。

  「妳家的防護措施也太嚴了,又是守衛,又是鷹眼、虹膜、指紋的,妳住監獄啊?」

  「監獄跟我家比算什麼?我家還有一隻隨時會變鬼的惡魔呢!」想起她那噁心的未婚夫,她一陣厭惡。沒見過那麼虛偽的男人,只會在她爸面前裝乖寶寶,私底下見人就冷笑,一副把別人當笨蛋的樣子,其實他自己才是混蛋加三級。

  「那妳住的地方不叫監獄,該稱為地獄了,我有這個榮幸可以參觀一下貴居嗎?」

  「喂!」當她IQ零蛋嗎?這樣就想摸她的底細。「我們很熟嗎?為什麼要讓你參觀我家,別作夢了。」

  「的確,我們並不熟。」說著,他突然停下車子。「既然如此,我為何要開車送妳去飯店?別忘了,妳差點撞到我媽耶!照理說我現在應該跟妳討一些醫療費、精神賠償費才對。」

  「今天去醫院的錢本來就都是我出的,至於精神賠償費……」她抱著頭,想得異常認真。

  他透過後視鏡看她。她堅持不坐前面,完完全全把他當司機用,一頭黑髮用粉紅色珍珠串成的髮網輕輕托住,綰成一個鬆鬆的髻;身著粉紅色襯衫、緊身粉紅七分褲,粉紅蕾絲蝴蝶結從微敞的胸口一路落到腰際。她的右腳踝還戴著一條細細的粉晶腳煉,全身上下粉紅得真是徹底又刺眼,但又詭異地有種清新的可愛氣質。

  除了芭比娃娃,他想不出什麼恰當的形容詞來形容這個言行古怪又有趣的女人。

  容蓉整個人就像一尊放大的粉紅芭比,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拿起來賞玩一番。

  不過這尊芭比有刺,玩的時候要很小心,否則會被她搞得想要一頭撞死;就像他媽一樣。

  他安靜地等著,看她會給他什麼勁爆的答案。

  結果……

  「嗯,有關精神賠償這事,你明天跟我的律師談好了。」想了快五分鐘,她居然得出這樣的結論。

  不行了,他快笑死了。他趴在方向盤上,抱著肚子,笑得腸子都絞在一起了。

  「你笑什麼?」她一頭霧水。「難道要我跟你的律師談?不好意思,我沒空,要不讓兩個律師自己去談吧!」開玩笑,她可不想把時間都耗在一件小事上,休想她去跟人家談什麼精神賠償金的問題。

  「妳為什麼不現在就跟我把事情談好?這樣一點小事就要找律師,律師費可不便宜啊!」言談間,他又發動車子,往凱悅飯店駛去。

  「可是我又不懂法律,怎麼知道如何談這些問題?不如交給專才去處理,以免因小失大。」這可是她父親的至理名言呢!不要為了省小錢而賠上大筆資產,該給人家賺的,還是給人家賺吧!

  由此可見她家不是普通有錢。嗯,他又多知道她一點事情了。

  雖然她對於自己的來歷一概隱瞞到底,但在他的有心套問下,她又能夠藏得了多少呢?

  「妳早上車開這麼快,急著去哪裡?」

  「我車開得很快嗎?」她感覺還好耶!

  「看看妳的紅單,上頭寫妳的時速都快逼近一百了。」

  她趕緊把紅單翻起來看,哇!真的耶!單子上標明了她當時時速九十五,難怪那些警察緊追著她不放。

  但也怪不得她啊!「我難得可以自己出來一趟,有些心急也是難免的嘛!」

  好,他又知道一件事了,她是逃家的,真是個不乖的芭比娃娃。

  「妳這趟出來有沒有目的地?」

  「本來是有的,但現在……暫時我還想不到要去哪裡玩。」離家前,她還幻想著要找一堆親朋好友好好瘋上一瘋呢!但仔細一想,她如果不想太早被逮回家,最好行蹤隱密一點,比較保險。

  容蓉還不知道,她能順利逃家,全賴她未婚夫趙風的「苦心」安排,她討厭對方,人家對她也未必滿意,早早想趕她出門,如今她自己跑了,趙風還盼著她永遠都不要回去,以免礙他的眼呢!

  「要不要到我的車床工廠去見識一下,剛好快母親節了,現代人很注重健康,常常買健身器材來當禮物,因此工廠接了很多訂單,有很多東西可以看喔!」既然她找不到地方玩,就去給他玩好啦!徐文欽長這麼大還沒遇過這樣有趣的女孩,很想跟她多玩幾天呢!

  「好……」她頭點到一半,突然想起上午徐文欽曾指著她叫「小晨」。如果他口中的「小晨」正是她所認識的「岑晨」,她和他去玩豈非自找麻煩?

  「還是不要了。」她一顆頭搖得像要斷掉。「我打算明天去百貨公司買些生活必需品,以備這幾天玩的時候用。」她出門可是什麼東西都不帶,怕麻煩,反正只要有錢,什麼東西買不到?

  「那好吧!妳先自己去玩,若有問題解決不了,又不方便回家求助,歡迎打電話給我。」他決定不逼她太緊,放長線才能釣到大魚嘛!「現在,凱悅到了,妳可以下車了。」

  「咦?你不問我的手機號碼;或者跟我上去,看看我住幾號房,以便有機會再來找我?」他太爽快,她反而呆住了。以前她認識的男孩子,哪一個不是費盡心思調查她,無所不用其極地糾纏?

  「我問了,妳肯說嗎?而且,妳會讓我跟嗎?」他問。

  她迅速搖頭,甩人經驗太多了,他若太癡纏,她就先哄哄他,待他一走,她立刻退房閃人,天下這麼大,不信他找得到人。

  「那不就得了。明知不可能的事,我為何要強求?」不過他倒是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寫給了她。「好啦,天色也晚了,妳快進去吧!我要回家了。」

  他還趕她耶!她愣愣地下車,望著他咻一聲將車開走,只餘下一縷煙塵在空氣中慢慢地散開,最終消失得一點不剩。

  「真的走了,不是作戲──」他也太灑脫了吧?害她還以為他在肖想她,結果搞了半天,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

  不過也好,如果徐文欽真的認識岑晨,她跟他太過接近,反而麻煩,不如保持距離的好。

  容蓉這邊正慶幸著自己擺脫困擾,豈知徐文欽在遠方的另一頭,笑得腸子又絞成一團了。

  「傻女孩,這招叫以退為進。」他有這麼容易被甩嗎?她想太多了。

  ******

  容蓉第一次在沒有護衛、司機的陪同下獨自出門,見著什麼都新鮮。

  早上起床略作梳洗後,她就跑去搭捷運。這玩意兒常常在報紙、電視上看到,可惜她一直無緣嘗試;因為父親說那種地方龍蛇混雜,怕她一個嬌貴的大小姐會在車上遇見色狼、扒手什麼的,不讓她坐。

  現在沒人管她啦!自然是要試上一回的。

  不過……

  第一次搭捷運,看不懂路線圖,所以下錯站了,本來想去百貨公司,結果……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她左右張望一下,確定自己迷路了。

  「算了,反正也不趕時間。」了不起晚一點叫計程車送她回飯店。

  她東張西望,看見不遠處一間麥當勞,那個大大的M跟電視上一模一樣。「不知道麥當勞叔叔今天在不在呢?」

  想起以前看電視廣告,點餐前要先念一段「雙層純牛肉,獨特醬料加生菜,起司、洋蔥、酸黃瓜,芝麻麵包蓋上去,好吃過癮麥香堡」,她可是背得很熟呢!一直想試一試,可惜父親說那玩意兒沒營養,不准她吃。

  如今嘛……「麥當勞,我來啦!」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進速食店裡。

  急匆匆來到櫃檯前,容蓉看著那服務員,兩顆眼睛閃出星星般的光芒。

  她輕咳一聲,深吸口氣,一股腦兒將整段台詞背完,滿心期待著對方將大大的漢堡送到她手上,然後誇她一句:「妳背得好極了。」

  但是──

  「小姐,我們那個促銷活動過去很久了,現在已經不適用了。」服務員像見到ET一樣僵著一張臉。

  容蓉頓時呆住。

  「小姐,妳還要點餐嗎?」服務員問道。

  容蓉深覺自己的童心受到嚴重的打擊,此刻正需要麥當勞叔叔的鼓勵。

  「麥當勞叔叔呢?」她要撲進那個總是給孩子帶來歡樂與希望的偶像懷裡,好生傾訴滿腔委屈。

  「在那裡。」服務員指著牆角的……麥當勞叔叔。

  「它……它根本不會動。」她要找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塑膠人偶好嗎?

  「人偶本來就不會動。」至此,全體服務員、連同在後頭排隊點餐的人都認定了,面前這個一身粉紅的女人是個瘋子。

  哪個正常人會上麥當勞找麥當勞叔叔?三歲小孩都知道那是廣告、是假的,好嗎?

  容蓉萬分失望地離開了這個傷透她純潔心靈的傷心地。

  廣告騙人,麥當勞跟一般的餐飲店沒什麼不同,只是賣東西給人吃,這裡沒有夢。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難過?電視上哪個廣告不誇大?化妝品、食品、生活用品,連政策宣導短片都會灌水,這不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了嗎?

  她今年二十五歲,不是五歲,看過的不實廣告不下千則,早就該習慣了。

  是希望越大,所以失望越大嗎?還是她太笨,她過去的人生根本就是活在別人建構出來的框架中,她從來就不懂得什麼叫真正的生活?

  垂頭喪氣走在馬路上,才一天,這場逃家之旅已然褪去了它原本應該有的鮮艷顏色。

  突然有點想家,想她那個富麗堂皇,禁錮了她全部心靈,但也為她遮去狂風暴雨的家。

  是不是不該離家出走的?沒看到現實,就可以永遠沈浸在夢中,永遠的安全、永遠地受到保護……

  「唉,要不要回家呢?我……哇!」誰撞她?害她差點就摔得五體投地。

  「對不起。」一個低沈的嗓音伴隨著一隻有力的臂膀圈住容蓉的腰,解救她免於和柏油路來上一場親密接觸。

  「是你!」容蓉回過頭,見到一張古銅色的憨厚臉龐,正是徐文欽。

  「容小姐。」徐文欽先扶她站好。「不好意思,我跑太快了,一時停不住,有沒有撞傷妳哪裡?」是不是錯覺,她眼裡那一閃而過的憂鬱竟讓他有些心疼。不過……她一個什麼苦都沒吃過的千金小姐,懂得什麼叫憂鬱?一定是他看錯了。

  「你小心一點嘛!大馬路上這樣亂跑,很危險的。」

  他有些臉紅,尷尬地抓抓頭皮。「對不起,因為……」

  「徐老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徐文欽身後追了上來。「你幹麼不理人家,還跑這麼快,害人家追得好辛苦!」

  一聽到那個聲音,徐文欽皺緊了眉頭,一副想要撞牆了斷殘生的模樣。

  容蓉看看他,又望一眼遠遠小跑步過來的女子。「你女朋友?」

  「我哪這麼倒楣?」徐文欽開口解釋。「那是一個客戶的女兒。」

  「那就是她在追求你?」容蓉把徐文欽從頭打量到腳,長得也不是很帥,看起來就是一副老實樣,也能引來如此瘋狂的追求者?

  「是啊!不過追的是我的錢,不是我的人。」徐文欽恨恨地翻個白眼。這時,那女子也追上來了。

  難怪……容蓉就覺得徐文欽沒有那種讓女人癡迷的特質,怎會有女子為他如此癡狂呢?原來是看上他的錢,瞭解瞭解。

  容蓉看著走過來的女子,飄逸的長髮,白色絲質襯衫搭著牛仔小短裙,青春亮眼得像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如果不是右手食指上長年抽煙留下的黃漬,容蓉真會以為她是個單純的小女孩。

  什麼樣的人會年紀輕輕就變成老煙槍一個?容蓉不知道,她雖然有敏銳的觀察力,但封閉的生活讓她沒有足夠的人生經驗去辨別這樣深度的問題。

  「徐老闆。」女子一走過來,立刻倒向徐文欽胸膛。

  徐文欽立刻側閃,開玩笑,他才費盡心機擺脫她的癡纏,哪這麼容易再被纏上?

  「哇!」女子跌得太猛,徐文欽不肯接,那一旁的容蓉更不會勞動自己去蹚這趟渾水了,於是兩個人眼睜睜看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在路上摔得四腳朝天,裙底春光盡洩。

  「你們為什麼沒人扶我?」女子摔得疼了,嗚嗚咽咽痛斥起兩個沒良心的人。

  容蓉無辜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可妳要靠的人不是我,我如果多事扶妳,妳確定妳願意接受?」

  這話有理。女子哀怨的眼光轉射向徐文欽。「徐老闆,你看人家摔得這麼疼,你都不扶我一把。」

  「妳自己愛摔的,關我什麼事?」他這話更沒良心。

  女子沒轍,哀哀怨怨自己站了起來。「你們兩個怎麼這樣?哪怕是陌生人,看到路上有人跌倒,也會扶上一把吧!」

  徐文欽當作沒聽到,他的善心是看人用的,而很可惜,這女子不在他的目標列中。

  倒是容蓉很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才說:「可是我覺得,剛才我如果扶妳,妳反而會更生氣。畢竟,妳的舉動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插手,不是就破壞了妳的精心計劃?」

  對啦!她是在勾引徐文欽,但這個一身粉紅的女人有必要說得這樣明白嗎?分明故意給她難堪。

  女子恨恨瞪了容蓉一眼,轉向徐文欽,又是一臉柔情似水。「徐老闆……」

  「停!」徐文欽根本不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妳父親欠我的貨款已經拖了八個月,支票也是一跳再跳,我看在彼此合作這麼久的分上,不跟他計較,但這是最後一次了,請妳回去告訴他,我再給他三個月的期限,希望他能如期付帳,否則敝工廠不會再出貨給他,並將尋求法律途徑追還貨款。」

  「人家又沒說不還,只是……」說著說著,女子又貼了上來。

  徐文欽像看到鬼一樣,立刻後退三大步。「別過來,妳那個什麼錢債肉償的,我沒興趣,我還是比較喜歡現金,謝謝,也請陳小姐自重。」這話是越說越重了。

  陳韻詩聽了臉色一沈。她不知道徐文欽剛才落跑不是因為害臊、怕她,而是他們會面的地方太隱密了,徐文欽不想落人口實,才會立刻閃人。現在身處大馬路邊,一旁更有容蓉好奇觀望,陳韻詩就算要賴他也是沒轍,徐文欽有了靠山,對她也不會客氣了。

  容蓉很好奇地在一邊聽著,這種欠錢不還的事她在電視劇上是常看到,但現實生活中卻無緣得見,難得今天有人這麼大方演給她看,她不好好看清楚,豈非對不起兩位主角?

  不過──

  「不好意思借問一下,什麼叫錢債肉償?」請原諒她孤陋寡聞,這種還錢法她從沒聽過。

  陳韻詩以為容蓉故意諷刺她,氣得柳眉倒豎,眼看著就要當眾演出一場潑婦罵街戲。

  還是徐文欽瞭解容蓉,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千金小姐,半點基本常識都不懂,雖然沒啥壞心眼,但就是說話太直,容易得罪人。

  他趕緊俯近容蓉耳畔,將「錢債肉償」的事解釋一遍。

  「噢,我明白了,就是她跟你上床,看做一次多少錢來抵貨款,是不是?」

  容蓉是沒說錯啦!但這話說得也太難聽了,不只陳韻詩皺眉,連徐文欽都頻頻歎氣。

  但容蓉的好奇卻還沒完。「不好意思問一下,妳做一次要收多少錢?」

  陳韻詩氣得渾身發抖,如果不是徐文欽那麼一個大塊頭護在容蓉身前,她會立刻撲上去在容蓉臉上狠抓幾下。

  徐文欽聽到容蓉的話,差點噴笑出來,這位小姐真是太有意思了,腦袋盡裝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如果情況允許,他很樂意跟她好好討論一下這類行為的行情價,但可惜,現在場合不對。「容小姐,大馬路邊似乎不太適合討論這種話題。」

  「是這樣嗎?」好吧!換個問題好了。「喂!」她戳戳徐文欽的腰。「那我問他們家欠你多少貨款總沒問題了吧?」

  「五十一萬二。」有關此點,徐文欽倒是答得乾脆。

  「這樣啊!」容蓉歪著腦袋,不停地掐著指頭算。「那假設你們來一次可以抵五千,以你目前四十六歲的年紀,大概一星期可以做三次……」

  「慢!」徐文欽本來看她一副糊里糊塗的樣子,還覺得很可愛,但越聽越不對。「請問一下,妳那個四十六歲的具體數字是打哪兒來的?」

  「你看起來就像四十六歲的樣子啊!」

  「我今年才三十二。」

  「啊!你怎麼保養得這樣臭老?」

  「我喜歡老起來放,等我六十歲的時候,人家看我還是覺得我像四十六,不行嗎?」

  呃……這是個人喜好問題,她好像無權過問喔!「那好吧!就當你今年三十二。」

  「我本來就三十二。」

  「三十二歲的話,性能力應該會更強一點,那就假設你一星期可以來上五次好了……」她又繼續掐手指頭了。

  「慢!請問,妳那五次的具體數字又是打哪兒來的?」怎麼他覺得深受污辱?很有種被看不起的感覺。

  「不然你一星期可以做幾次,你直接告訴我好了,我好算這場『錢債肉償』要分幾期、幾年攤還?」容蓉很認真在算帳。

  但聽在別人耳裡,根本就是……遇到瘋子了!

  那原本糾纏著徐文欽的陳韻詩至此悄聲溜走。她是樂意以身體還債,但此時遇到瘋子,誰曉得瘋子會不會突然拿刀砍人,錢雖然要緊,命更重要,還是走吧!要找徐文欽,至少等瘋子不在他身邊時再找。

  至於徐文欽聽到容蓉的問題,只覺快要昏倒了。「我……我為什麼要告訴妳這種事?」

  「這樣我才好算帳啊!」

  「不用妳算啦,人早走了。」徐文欽指著遠處,那已經消失成一點的女子。

  「怎麼這樣!我們都還沒討論出這五十一萬二要分幾期還,利息要算多少呢!」容蓉很是失望。

  徐文欽暗自慶幸,多虧沒算出來,否則難保他不會被逼接受那等離譜的還債法,他可是有潔癖的,不是真心喜歡的女人,長得再漂亮他也沒興趣。

  「妳這麼喜歡算這種事,我早晚給妳機會算清楚。」可惡,天兵到……人神共憤。他不犧牲小我將她追到手,放她在外頭豈不是為害世人?好,我不入地獄、誰人地獄?嗯,他果然偉大。

  「什麼時候?」容蓉急著追問。

  徐文欽吹著口哨往前走,她敢看不起他的「能力」,等她成為他的女朋友,她就知道了。

  「喂,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容蓉不死心,追著他要答案。

  徐文欽仍是不說話,逕自吹著口哨。千金小姐不好追,不過沒關係,她難追,但他好追啊!他自有妙計引她來追。

  哼,誰說外表憨厚,人就老實不騙人的?他自有妙計得到她的芳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28:53

第三章

  容蓉本來一直打定主意不跟徐文欽走太近,就怕他認識岑晨,識破她和岑晨互換身份的交易。

  但就為了一個以身償債,五十一萬二要還多久的問題,她直追著他到了他的工廠。

  三十多坪的小廠房,用鐵皮、鋼架搭成,裡頭還沒有冷氣。

  現在外頭氣溫如果是三十度,廠房裡估計要再高上四度,熱得幾乎可以蒸饅頭了。

  她進去不過三分鐘就受不了了,急急忙忙往外跑。

  從來沒發現頭頂的太陽這麼可愛,雖然炙人,但屋外起碼有風,不像廠房裡又悶又熱,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如果是在這種地方賺來的錢卻被倒帳的話,我強烈要求利息要超過20%。」開玩笑,這是血汗錢耶!

  她又開始掐起指頭算,實在很好奇剛才那位小姐若想賣身償債,要賣多少次?又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把債抵光?

  偏偏徐文欽這個討厭鬼,不肯告訴她賣身的行情價是多少?他平均一星期又能來上幾回?沒有這些基本資料,她根本無法計算。

  「好熱!」她抹一把額上的汗,想回飯店吹冷氣了,再來上一杯冰紅茶、幾塊剛出爐的香草小甜餅……啊!人生一大享受。

  算了,徐文欽不肯說也罷,就是解不開一個問題而已嘛!又有什麼了不起?

  可她心裡這麼想,奈何那雙腳就是不聽話,硬是定在小工廠門口不肯動。

  三不五時她還會探頭進工廠看看徐文欽,他正赤裸著上身扛著一箱箱整理完畢,準備出貨的零件。

  他表情認真,細密的汗珠在黝黑、結實的肌肉上滾動著,洗得泛白的藍色牛仔褲緊緊包住他挺翹的臀部、筆直的腿,每一次邁動,都感覺得到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強健韻律。

  她瞧得有點呆住,過去她的家人和親朋好友對於這些所謂的藍領階級並不具有太多的好感。他們灌輸給她的觀念是,工人都不聰明,沒有高學歷,常常也很髒,光靠近他們身邊就聞到一股汗臭味。

  但她看著徐文欽,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兩隻眼睛就這麼定住。

  他擁有自己的工廠,還請了三個員工,雖然仍舊是出賣勞力,不過認真專注的精神更加讓人佩服。

  工廠又小又悶又熱,但他絲毫不受影響,兩隻手輕而易舉就抱起三大箱零件,那健壯的身軀與往常她所熟悉的斯文儒雅、白皙的貴公子完全不同。

  他工作了三個小時,她也就這麼站著看了他三個小時,沒發覺太陽曬紅了自己粉嫩的俏臉,汗水更是濕透了薄薄的真絲襯衫。

  她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就這麼呆呆地看著他工作。

  那雙大手不只是健壯有力,還十分靈巧!她忍不住癡想著,他是個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又很能逗人開心的人……

  「嘿!」突如其來的,徐文欽來到她面前跟她打招呼。

  「啊!」她恍然回神。「你怎麼出來了?」

  他指指手上的表。「十二點要吃飯了,我不出來,難道要餓死在裡頭?」

  他說著,走過去,打開角落的水龍頭,捉起連在上頭的水管,強烈的水柱從頭頂直接衝下去。

  晶瑩的水珠打在他身上,迸射出更細小的水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七彩的光華。

  水珠從頭頂住下滾落,洗過他寬潤的額頭、高挺的鼻樑、厚厚的雙唇,沿著脖子再到那精壯的胸膛上,那鼓動著的肌肉上兩抹激凸……

  容蓉慌張地移開視線,喉嚨裡乾熱得像要冒出火來。

  一抹得意的笑容悄悄浮現在徐文欽唇角,可惜容蓉正忙著害羞,沒有注意到。

  「老闆,我們也要。」工廠裡其他三個員工看見徐文欽在沖冷水,也搶著跑出來說道。

  「沒問題。」徐文欽移動水管的方向,水柱轉而噴得另外三個員工一身清涼。

  「哇,爽呆了。」三個男人歡快地在水柱中蹦跳著。

  容蓉呆呆地看著那神奇的一幕,光是一點水就讓他們高興成這德行,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相比起來,她那些親朋好友簡直像吸血鬼一樣貪婪,有了錢就想要權、有了權又想要名……人生總有追求不完的目標。

  她記得父親說過,人就是因為有慾望,才會不停地往前進;世界進步的原動力,就是人類的慾望。

  如果父親的話是對的,那麼眼前這些人就是阻礙社會進步的害蟲,但是……

  沒等她想個明白,徐文欽突然轉頭問她:「妳要不要也來一下啊?」

  「我?」這樣淋水嗎?沒試過,但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很舒服……理智的掙扎終究抵不過滿腔的好奇;她咬牙,懷著幾分緊張、幾分期待地點點頭。

  水柱瞬間轉到她頭上,一股清涼直透入骨子裡,讓她心臟忍不住一縮。

  「哇!」她驚呼一聲,但下一秒,適應涼水的身體卻傳來陣陣舒爽的感覺,令她不自禁閉上眼,更迎向那份清涼。

  原來大熱天裡沖涼水這麼舒服,她以前都不知道。

  其實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直處在被保護嚴密的環境裡,像朵溫室花兒般成長,她所能看的、聽的,都是別人過濾後給她的,那些東西又能代表多少真實呢?

  水來得突然,停得更加突然,就在她猶自迷惑時,徐文欽已經關掉水龍頭,走過來拍拍她的肩。「妳是要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便當,還是要回去?」

  她瞪大眼,呆住了;剛剛腦袋還在思考慾望與社會進步的問題,下一秒突然被問要不要吃便當,害她一時整個人當了機。

  「嘿,容小姐,回魂喔!」徐文欽一隻大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她忽爾又想起這隻大手的強壯有力,心跳莫名又是一陣紊亂。

  「不要、不要。」她臉又開始發燙了,明明才衝過冷水啊!「我……我要回飯店了。」

  話說完,她也不等徐文欽的回應,倉皇地跑開了。

  而徐文欽也沒留她,只看著她驚慌而逃的背影,唇角漾滿了得意的笑容。

  「老闆。」說話的是員工中最瘦小的牛頭,手藝一流,腦袋更是古靈精怪。「你今天很努力喔!」說著,他對徐文欽擺了副健美先生的動作,笑他用這種方法勾引人家純潔少女心,不道德。

  「什麼努力,根本是在發春!」小尾巴嘴很賤,但對朋友很有義氣。

  「老闆,你既然喜歡剛才那個小姐,怎麼就這樣讓她跑了,不追上去嗎?」大胖長得一張橫霸臉,左頰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可以說是人見人怕;不過心地卻最憨厚。

  這三個人年輕時都犯過一些小錯,留下不大不小的案底,一般的僱主不太敢用,徐文欽卻不在乎。

  他認為人不怕犯錯,就怕犯錯不改,或者沒有機會改。更何況他自己國中時都混過飆車族,只是沒有被抓到而已。

  「笨喔!」徐文欽的大手輪流搧過牛頭、小尾巴和大胖的腦門。「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那位容小姐是什麼背景你們知道嗎?不是每個女人都可以用死纏爛打的手段追到的,有時候要來點若即若離、欲擒故縱。針對不同性情的女孩要使用不同的追求方法,否則你就領好人卡領到死吧!」

  「老闆,你很奸喔!」牛頭諷刺他。

  「我曾經告訴過你我很老實嗎?」對於那種小小的譏諷,徐文欽根本不在乎。

  「你沒有說,你只是在臉上掛一副老實面具騙人。」小尾巴不禁為那位容小姐祈禱。

  「老闆,你不會把人騙到手,玩一玩就扔掉吧?」還是大胖最有同情心。

  「我要騙人家女孩子來玩,會老實交代自己的身家底細嗎?」拜託,在這場愛情追逐戰中,他才是弱勢的那一方。

  他向容蓉坦白了自己的一切,倒是她什麼也不肯告訴他;他想知道她一些背景,還得不停地用各種問題暗中探詢,不知累死他多少腦細胞?

  「不過老闆,你是喜歡那位容小姐什麼地方?」小尾巴看容蓉怎麼看怎麼怪,哪有女人喜歡粉紅色喜歡得這樣徹底的?從髮夾、襯衫、褲子、鞋子、包包……無一不粉紅,簡直就是……怪胎。

  「你不覺得她長得就像一個放大的芭比娃娃,很可愛嗎?」對於容蓉,徐文欽可是越看越喜歡呢!

  「老闆,你變態!」牛頭、小尾巴、大胖同時一呆,半晌回過神來罵了一句,決定結束話題,吃便當去也。

  「你們管我!」女朋友是他徐文欽要的,只要他喜歡就好,別人的看法他才不在意。

  ******

  太陽很大、天氣很熱,紫外線強到都可以被列入危險等級了。

  但容蓉穿著一身濕透的衣裳在馬路上走,還是感覺一股淡淡的寒意直往骨子裡竄。

  「哈啾!」她打了個噴嚏,剛才不該答應讓徐文欽沖冷水的,萬一感冒怎麼辦?她的體質向來是不容易生病,但不幸病了,非倒床一月、半月不可。

  還是趕快買乾淨衣服換下身上的濕衣服才好。

  她伸手招了輛計程車,才坐進去,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座位好硬,而且裡頭有一股煙味。

  可惜她的小粉紅還沒修好,否則她才不坐這種爛車。

  唉,還是打電話催催修車廠,讓他們盡快將她的小粉紅修好,多花些錢也沒關係。

  「小姐,去哪裡?」計程車司機說。

  「百貨公司。」她報出了自己最喜歡的店名。那個純女性的購物空間,清靜、優雅,不必跟一堆小鬼頭和臭男生擠,不過……想起剛才看到的徐文欽,那半裸的身軀,虎背熊腰,充滿了強勁的爆發力……臭嗎?好像不會耶!

  想著他,她的臉又開始發燙,腦袋裡浮想翩翩。

  她從沒遇過像他這樣粗獷的男人,長相性格,言行舉止都十足豪爽。

  以前她認識的那些男人,哪個見了她不像蜜蜂瞧見蜜一樣,沾上就不放了,死纏爛打,煩死人了。

  徐文欽……第一天見面他就給了她他的電話,那時她還暗暗猜想,他是不是對她有意思,在暗示她些什麼?

  但他又沒做出任何追求的動作,更不會特意討好她,仍舊是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是不是代表他對她沒感覺啊?

  突然有一點洩氣,被追求慣了,突然遇見一個毫不在乎自己的男人,讓她心情就是提不起來。

  「小姐,百貨公司到了。」計程車司機說道。

  「噢!」容蓉付了車錢,走下計程車,深吸口氣,驀地發覺台北的空氣還是挺不錯的,起碼沒有她最討厭的香煙味。

  「算了,不想他了,臭徐文欽。」暗暗一跺腳,像她條件這麼好的女孩,追求者一堆,何苦為了一根臭草自尋煩惱?

  「我要買一堆最漂亮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看凸那個臭傢伙的眼珠子。」說是不想,心湖卻是莫名地漣漪一圈接一圈,不止息地翻湧著。

  容蓉衝進百貨公司的樣子很狼狽,濕淋淋的衣服、滴著水的髮,沒有一個專櫃小姐願意上前招呼她,甚至不許她碰展示的衣服,就怕讓她碰髒、弄濕了,怎麼再拿來賣?

  容蓉幾乎氣壞了,她從小到大都被捧得高高的,幾時受過這樣的白眼?尤其這裡好幾個專櫃小姐以前都認得她,每次業績不夠就打電話給她,請她幫忙,她從來也沒拒絕過。

  為此,她買了一大堆沒用的東西回家堆著積灰塵,被說浪費也無所謂,因為朋友有難本來就應該幫忙,尤其那些錢對她而言只是九牛一毛,根本算不得什麼。

  但現在,瞧瞧她們的嘴臉,其中一個還罵她是乞丐,是可忍、孰不可忍,馬上叫來樓面經理怒罵一番,然後派人拿型錄來讓她選。

  這經理是認得她的,她是頂級VIP,容氏集團的大小姐,平均一年要在這裡消費上五、六百萬,誰能不認得啊?就那幾個還沒睡醒的專櫃小姐沒注意到……不過也難怪她們沒看出來,往常容蓉到場,那排場可是轟轟烈烈,誰會想到她也有這樣狼狽的一天?

  容蓉要求開除罵客戶乞丐的專櫃小姐,那個倒楣的專櫃小姐淚漣漣地被炒了魷魚,其他幾個被罵的紛紛安慰她,要她別理會像容蓉這種沒教養又野蠻的千金小姐。

  她們自以為說得很小聲,誰知容蓉耳力更好,字字句句都聽了進去。

  這讓容蓉更加生氣。她就不懂,做生意的,不是該和氣生財嗎?身為專櫃小姐卻辱罵客戶,而且還有一堆人挺她?這是非觀念都顛倒了嘛!尤其她們之前是如何捧她的,現在卻……

  人性,這才是真真正正的人性吧!

  她將那些碎言碎語一字不漏地轉述給經理聽。「我發現你們的員工訓練真的非常差勁,自己犯了錯不檢討,這就是貴公司的待客態度?」

  她隨手指了套粉紅色洋裝,遞過信用卡。「今天先要這件,我想你們的員工訓練再不改進,往後我都不會再來了。」

  經理擦著汗向容蓉道歉,他毫不懷疑,容蓉一回家,會將在這裡受的氣向親朋好友大肆宣傳。

  所謂龍交龍、鳳交鳳,容大小姐是什麼身份,她所交往的又是些什麼人,公司百大VIP,至少一半會跟容蓉有交集,只要有三分之一對百貨公司起了心結,公司就要損失慘重了。

  但要百貨公司將旗下的專櫃小姐都訓練到對所有客戶一視同仁……唉,那怎麼可能?

  專櫃小姐練的是什麼?眼力。一眼就要從客戶的穿著打扮,言行談吐看出客戶的消費潛力,服務態度難免受到客戶消費能力的影響。

  人力有限啊!不可能上門十個客戶,十個都受到最慇勤的對待。

  就像以前容蓉帶著保鏢、司機上門時,大家會特地招呼她,幫她泡咖啡、買蛋糕是一樣的道理。

  那時她享受著特權,也沒見她發出不平之鳴,今天受到冷落,就大發雷霆。她的觀念不是同樣也有問題嗎?

  但經理怎麼敢跟她分析這些道理,冷汗涔涔、頻頻道歉,幾乎都要跪下來了,只求小姑奶奶消消氣。

  容蓉在一堆甜言蜜語、點心加飲料的攻擊下,才平緩了一點情緒,又多挑一個包、一雙鞋、一套內衣。

  但跟她以前一進門就是五、六十萬的消費金額比起來,今天她買得這是太少了,結完帳才十五萬兩千元。

  在手腳伶俐的彩妝部專櫃小姐幫忙下,容蓉換了一身嶄新的衣物,重新梳好頭、化好妝走出百貨公司。

  這時日已西移,想不到她一場火居然發了四個多小時,難怪氣得肚子都餓了。

  她找了一家飯店吃自助餐,料理還不錯,連麵包都是自然發酵、當日烘烤,每樣菜都很扎實,讓她吃得非常愉快。

  所以最後刷卡付帳的時候,她還多遞上五百塊當小費。

  但奇怪的是,服務生拿著卡去了一會兒,再回來居然告訴她,她的額度不足,不能刷。

  怪了,她這是無限卡耶!沒有額度限制的,怎麼可能會額度不夠?

  再說她這兩天也沒花什麼錢啊!就送徐文欽的母親進醫院,花了萬把塊的醫藥費、修車訂金、飯店錢、買衣服……全部加一加應該不超過二十萬。

  也許是卡片壞了吧,等她回飯店後要打電話給銀行,讓他們補寄新卡給她。

  她用現金付帳,再走出飯店,發現天已經全黑了,瞄一眼手錶,七點半,想不到她一頓飯吃了快三個小時。

  接下來要幹什麼?找朋友玩?但萬一朋友告密,她這場逃家之旅豈非就要告一段落?

  回飯店?路很遠的,走路太累,捷運她又不會坐,搭計程車……想到數小時前那恐怖的經驗,還是算了吧!

  怎麼辦呢?叫徐文欽來接她吧!他的車裡雖然沒有舒服的真皮座椅,但起碼沒煙味,整理得也很乾淨。

  她心裡才想著,手指頭已經撥起電話,不知道幾時,她已經將他的手機號碼記得清清楚楚。

  但電話才響了一聲,她又驚覺不對,趕快掛斷。這徐文欽對她的逃家大業也是有害的,早告訴自己要離他遠一點,怎麼有了事又下意識想找他呢?

  「不行不行……」她猛力搖著頭。「絕對不能再找徐文欽,絕……咦?那不是早上那個女的嗎?」

  她居然又看到了那個有趣的陳韻詩,可是……陳韻詩怎麼跟個中年男子如此親近?哎呀呀,他們還在馬路上公然接吻,陳韻詩不是說要跟徐文欽在一起嗎?

  那個中年男子容蓉認識,是容氏集團一家分公司的業務經理,有老婆的……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要告訴徐文欽,讓他小心點,別被人騙了。」下意識地,她又開始撥起了徐文欽的手機號碼,這回完全沒有猶豫;她是在做好事,可不是故意要跟徐文欽糾纏不清,這兩者是有差別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29:17

第四章

  徐文欽接到容蓉的電話,倒是沒有一點耽擱,立刻出來接人。

  他很清楚,欲擒故縱的把戲可以玩,但要適可而止,否則就是偷雞不著蝕把米,等著把愛人氣跑吧!

  容蓉看見他,迫不及待地告訴他自己的所見所聞。「若非看在相識一場,我也懶得管閒事,不過那小姐……」

  「她叫陳韻詩。」徐文欽補充道。

  容蓉不自覺皺了一下眉頭,早上他不是才說不會接受那種「賣身償債」的方法嗎?怎麼現在卻將對方的名字喊得這麼親熱?哼!難怪人家說男人花心,沒一個靠得住的,可惡。

  「陳韻詩,你倒記得很熟啊!」她的口氣酸得像陳年老醋。「不過可惜人家有男朋友啦!你死心吧!我叫你出來就是想告訴你一聲,和她交往的那個男人是有老婆的,女兒都上國中了,她這樣介入別人家庭,小心挨告。」

  聽到那酸氣四溢的話語,他不知道有多高興,但他一點也不敢表現出來。因為她反覆不停地提陳韻詩的事,代表她對他戒心未消,不想讓他發現她其實有一點點想念他、依戀他,所以中午才分開,晚上她又立刻打電話找他。

  她需要給自己的行為找借口,那麼他就給她借口嘍!

  「這問題的確很嚴重,但我跟陳韻詩又不熟,怎麼警告她?」他邊說,邊開車送她回飯店。

  「可她不是說要跟你……那個嗎?你們怎麼會不熟?」她迅速捕捉到「不熟」兩個字,心裡泛起一陣甜。

  「她說她的,我又沒答應。」他一臉厭惡。「而且,如果每個跟我做生意的人都跟她一樣,提出用肉體交易來抵貨款的要求,我的工廠還要不要經營下去?」

  「也對。」奇怪,她覺得有一點開心……不對,是好大好大的開心,笑得臉上都快長出花來了。

  「但陳韻詩跟有婦之夫交往確實不好,如果對方的妻子告上法庭,不僅陳家倒楣,恐怕我的貨款更難收回來了。妳說呢?這件事要怎麼處理才好?」尊重女人不是喊喊口號就好,得跟她們有商有量的,她們才會開心,才有受到珍視的感覺。

  「你問我?」她覺得好新鮮,從小到大她都是受保護的那個人,連三餐吃什麼都有人幫她決定,幾時有人探詢過她的意見了?但他這樣看重她,嗯,她要替他想一個最好的辦法才行。「你去跟她爸爸說,讓她跟那個有婦之夫分手怎麼樣?我想沒有一個做父母的願意看自己的子女跟已婚人士交往。」

  「也好,我就跟她父親透露一點風聲。」他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她。「幫我找找陳林的電話,撥通了讓我來跟他說。」

  「噢!」她很自然地接過他的手機,查閱起電話簿。「陳林、陳林……找到了。」

  她按下通話鍵,電話只響了兩聲就接通了。

  聽見手機那頭傳來說話聲,容蓉馬上要將手機拿給開車的徐文欽。

  「不好意思,我忘了帶耳機,麻煩妳將電話放在我耳朵旁邊。」這該是個有些親密的動作,但因為他說得太自然,不知不覺地,她也配合得很自然。

  徐文欽將陳韻詩的事大略說了一遍,然後就讓容蓉將電話掛斷了。

  「麻煩妳了,謝謝。」要盡量拉近關係,但也不能因此而失了禮數;這中間的分寸一定要把握好,追女朋友才能百戰百勝。「渴不渴?我請妳喝飲料當謝禮。」

  「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客氣。」因為他的言行舉止是那麼樣的自然,她不知不覺也撤去了心防。

  「麻煩人家做事,當然要有回禮啊!就像我們去餐廳吃飯,服務生服務得好,我們會給小費是一樣的道理。」

  他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她若拒絕,反而顯得無禮。「那好吧!嗯……」努力想了很久,要喝什麼呢?「對了,珍珠奶茶,聽說這玩意兒都紅到日本去了,我從來沒喝過,你知道要去哪兒買嗎?」

  好厲害的千金小姐,她家住在外星球啊?這年頭沒喝過珍珠奶茶的台灣人算異類了吧?

  「沒問題,我帶妳去買。」

  徐文欽轉動方向盤,帶她來到一家連鎖冰飲店,買了兩杯珍珠奶茶遞給她。

  「你怎麼買這麼多?」她哪兒喝得完?

  「妳兩種都先喝一口,我再告訴妳買兩杯的原因。」

  「珍珠奶茶還有分嗎?」她好奇地各嘗了一口,奶精的味道不怎麼樣,茶的等級也不高,但裡頭加的那種QQ的東西卻頗有意思。「原來珍珠奶茶是這種味道,挺有趣的,但是……那個QQ的是什麼?怎麼有的大有的小?」

  「QQ的東西叫粉圓。一開始珍珠奶茶都是加入小顆粉圓,加入大顆粉圓的叫波霸奶茶,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所有的珍珠奶茶都用大顆粉圓做了。」他解釋道。

  「好有趣哦!不過我比較喜歡大顆的,咬起來好有嚼勁。」說著,她就專注地喝起那杯加大顆粉圓的珍珠奶茶了。

  「同感,我也喜歡大顆的粉圓。」他雖然這麼說,卻撿起她不喜歡的那一杯喝了起來。

  「你不是不喜歡喝,怎麼又喝?」

  「買了不喝完浪費嘛!」他幾大口就把一杯750CC的飲料喝個精光。「任何食物都源自於生命,豈可不珍惜?」

  「喂,你不是要告訴我什麼吃素養生、以積後福之類的道理吧?我先說,我可是標準的美食主義者,你別想說服我放棄吃牛排、海鮮。」更重要的是,別對她傳教,她不信那個。

  「哈哈哈……」他大笑。「動物是生命,植物就不是生命嗎?一樣都是生命。人類也是生命,可人類不吃東西就活不下去,這條命當然也要珍惜。我的意思是,要對食物,也就是那些為我們奉獻的生命負責,不要隨便糟蹋它們的犧牲。」

  「噢,你直說嘛!就像我去吃自助餐,只拿自己吃得完的份量,是不是?」說得這麼玄,差點嚇死她。

  「妳很有概念喔!」他誇她。

  「那當然,這是基本禮貌好不好?」雖然故意說得雲淡風輕,但是她心裡很得意,長這麼大,除了父親外,很少人真心誇讚她呢!而他短短的幾個字,卻讓她有一種很窩心的感覺。

  「飯店到了。」他停下車說道,聲音好輕,有著濃濃的不捨,似在暗示這段路太短,他渴望有更多時間跟她相處。

  而她也有相同的感覺,與他聊天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她忍不住期待他開口邀她去喝杯咖啡或者逛逛街,只要能延續這份溫馨,去哪裡都無所謂。

  偏偏徐文欽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溫柔地笑著,癡望她的雙眼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欣賞。

  她被他看得羞紅了臉,心裡暗暗喊著喜歡她就要行動啊!傻愣著有什麼用?

  但他就是這麼傻,除了癡望她之外,什麼動作也沒有。

  容蓉真是給他氣死了,想走,又捨不得,不走,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留他,真沒遇過這樣的傻木頭。

  她想了好久,逼自己先行動。「你還有沒有話要告訴我?」

  「我……時間很晚了,妳好好休息,有事情記得打電話給我,什麼時間都沒關係。」真是個體貼到不行的答案啊!

  可卻把容蓉氣到渾身發抖。「多謝啊!」她咬牙說完,打開車門,走人。

  徐文欽看著她冒火的背影消失在飯店大門內,心裡不知道多得意,預料她整晚都要念著他的憨厚老實、愚蠢遲鈍了。

  下回再見面,想必她不會再對他有任何戒心,他想掌握她的芳心,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

  三天後,容蓉心心唸唸的小粉紅終於修好了,感激老天啊!沒有車的日子簡直像地獄一樣。

  她快樂地坐上計程車,遞上修車廠的地址,讓計程車司機載她去領車。

  領完車,她開著嶄新如同剛出廠的小粉紅去加油,同時遞上信用卡。

  加油員接過卡片,跟她說了句:「請稍等。」然後就去刷卡了。

  容蓉坐在車裡吹冷氣,快樂地哼著歌,想著待會兒要去哪裡玩,但又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東西,是什麼呢?

  「小姐,妳的卡已經刷爆了,請問妳能不能付現?」加油員突然轉回來說道。

  該死的,她就是忘了這件事!剛才在修車廠時,她原本也是想刷卡付帳的,但對方也跟她說這卡不能刷。

  起初她還以為只是信用卡壞掉了,於是又換了一張,直到身上所有的信用卡都輪了一遍,這才發現她每一張信用卡都不能用了。

  最後,她付出了身上所有的現金才把小粉紅領出來。

  該死,怎麼轉個身,她又把信用卡壞掉的事忘了呢?

  「多少錢?」她希望自己習慣在車裡放零錢的行為,可以解救這回的危機。

  「八百二十元。」加油員說。

  她打開車裡的零錢罐,都是些五十元、十塊錢的硬幣。她一向討厭把硬幣帶在身上,嫌它們太重,所以只要一有硬幣就往零錢罐裡扔,這日積月累之下,也存了滿滿一罐,只是……左數右數,數了半天,只有七百九十塊。

  能不能叫加油站把三十塊的汽油抽回去?天哪,她作夢也想不到,她堂堂一個容氏的千金小姐,居然會有為三十塊錢煩惱的一天?

  那混蛋信用卡為什麼會壞掉呢?

  氣死了,丟臉死了。容蓉真想尖叫兩聲,但現在不行,加油員還盯著她要錢呢!

  「不好意思,請你稍等片刻。」冷靜冷靜,她想著該怎麼辦,現在打電話去銀行罵人也來不及了,要找人給她送錢來才行。可找誰呢?朋友?親戚?那她逃家的事還不立刻穿幫?不能找他們,那就只有……她拿出手機,堅定地撥徐文欽的電話,要他拿錢來救人。

  確定徐文欽會來後,她把零錢罐遞給加油員。「這個先給你,還差三十塊,你等一下吧!」

  話落,她把車開到一邊,以免擋住後頭等著加油的人。

  那加油員只是呆呆地捧著零錢罐,完全沒想到開這種名貴跑車的人居然會沒錢付加油費。

  容蓉也是有苦難言,往常,三十塊錢掉在路邊,她看都不會看一眼,幾時想到,自己會為了三十塊而憂心?

  她會落到這步田地,都是那些發卡銀行害的。

  懷著滿腔的憤怒,她照著信用卡後頭那些服務電話,一間間打電話過去罵人。

  但隨著電話一通一通地掛斷,她的臉色不斷地轉白,最後變成鐵青色。

  她總共有十三張信用卡,屬於四家銀行,有三家說她已經把信用卡取消了,另一家則告訴她,她的卡沒壞,只是被縮減額度了,而且不准超刷,更不准預借現金。

  怎麼會這樣?她不記得有取消過任何信用卡啊!至於縮減額度就更荒謬了,她是什麼人?容氏千金啊!身價是以億來算的,銀行竟然會怕她付不出錢,要縮減她的信用額度?

  偏偏,事實就擺在眼前。

  容蓉呆呆地回想著客服人員告訴她的話,好多東西根本都聽不懂,什麼是超刷?什麼叫預借現金?

  長這麼大,她還沒跟銀行打過交道……嗯,應該算有啦!她在銀行裡有存款,也會刷信用卡;但那些事情都是她口頭吩咐一聲,就會有人幫她處理好,她從沒有親自去銀行辦理過任何業務。

  她以為信用卡不能刷就是卡壞了,讓銀行送張新卡給她就行了,哪曉得裡頭有這麼多問題?

  她腦袋完全當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嘿,容小姐。」一隻黝黑的大手在小粉紅的車窗上輕敲兩下。

  容蓉茫然抬起頭,失焦的雙眼對上一張憨厚的面龐,老實的臉上展露著對她濃濃的關懷。

  容蓉當場眼眶就濕了,她一輩子沒有這麼慌張過;以往,不論她去哪裡,身邊都圍著一群保鏢、僕人,她想做什麼事,只要說一聲,自然有人替她辦得妥妥當當。

  她不知道原來自己一個人遇到麻煩,身後沒有依靠會是這樣地無助;更有甚者,這個麻煩只是區區的三十塊錢。

  徐文欽看她紅著眼,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緊張地拍著車門。「別哭別哭,妳先下車,有什麼問題出來再講好不好?」

  他不說話,她還能夠努力忍住淚水,一聽到他的關懷,她串串珠淚如雨滴般潸然落下。

  信用卡的問題她根本不曉得該如何解釋,那客服人員說的話她都聽不懂,又怎麼轉述給他聽?

  至於自己連三十塊錢都拿不出來這樣的糗事,她更是沒臉提,只能哽咽著,讓淚水沖刷得粉臉煞白。

  「容小姐,妳別哭啊!」有話好好講嘛,她這樣叫他怎麼幫她?

  「先生。」最後還是加油員出面解決了這個「天大」的難題。「那位小姐只是欠了三十塊的加油費。」

  呃!徐文欽一張老實的黑臉顯得更呆了。「三十塊?」

  加油員點點頭。

  徐文欽幾乎是呈現癡呆狀態地掏出三個十元硬幣交給加油員。

  加油員收了錢,回道:「謝謝,這是發票。」

  「謝謝。」收了發票,徐文欽看看還在哭的容蓉,女人果然是水做的,不過是三十塊錢嘛!也值得她哭成這樣。「沒事了,乖,別哭了好不好?」他把發票遞給她。

  她吸吸鼻子,刷白的臉上浮現兩朵紅雲,是羞的、也是惱的;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麼楣,怎麼會搞成這樣?

  「吃過中餐沒有?」看她現在情緒極度不穩,他可不敢在這時候留她一個人,出了問題誰負責?

  她搖搖頭,一整個上午都在震驚自己突然變成窮人了,哪有空閒去想吃飯的問題?

  「我請妳吃飯?」他提出邀約。

  這若在以前,她絕不會隨便答應。先不說她家的背景極易引人覬覦,誰知道她一頓飯吃下去,會不會就被人迷暈拖去賣了?

  再說,徐文欽是岑晨朋友的可能性,也讓容蓉對他的感覺很矛盾。

  但現在她極度茫然,不要說是徐文欽了,任何一個認識的人約她,她都會赴約;她正有滿腔的問題想找人幫忙解惑呢!

  「有沒有特別想去哪裡?」他問她。

  容蓉沈吟一下。「安靜的、可以談事情的地方就好。」

  「那妳開車跟在我的車子後頭走好了。」

  「好。」

  她點頭,順從地發動引擎,跟在他的車子後頭,來到一家名叫「雅」的咖啡館。

  小小的招牌立在爬滿牽牛花的圍牆角落,若沒人帶根本不會發現,還以為這是一間平常的住家呢!

  兩個人把車停好,徐文欽領著容蓉走進咖啡館,進門的小路就像一般住家的小花園一樣,擺著幾盆文竹、秋海棠,都是很普通的花草。

  進入咖啡館,真的就像一般人家的客廳,一整組沙發圍著一張大茶几,已經有幾個人坐在那邊吃飯、喝東西了。

  容蓉好奇地望了徐文欽一眼,這裡看起來是很清幽,但……這樣開放的空間適合談事情嗎?

  「樓上有包廂,是給想要享受私人空間的客人準備的。」徐文欽看穿她的心意,為她解釋道。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家咖啡館?這兒這麼隱密。」

  「這間咖啡館是帶我進車床業的師父開的,我那間工廠也是他退休後頂給我的。師父、師母退休後,本來是打算蒔花種草,安享晚年的,但是勞碌大半輩子,突然閒下來實在太無聊,就開了這麼一間咖啡館,只招待熟人。」他領著她走進二樓的包廂,其實也不過是一個獨立的房間,佈置得就像一般家庭的和室那樣。

  「進來吧!這裡沒有菜單,都是師母煮什麼,客人們就吃什麼,不過我師母的手藝絕對一流,保證妳吃過一次就上癮。」徐文欽招呼容蓉坐進和室裡。

  她咬了下嘴唇,今天發生的一切和這間奇異的咖啡館都讓她有些緊張,但和室裡那滿滿的抱枕又令她感到放鬆;她想了想,還是脫下鞋子走了進去。

  「妳先坐一會兒,我去拿午餐。」他說著,人就走了。

  她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想著,竟然連餐點都要自己去拿?這樣還有客人願意上門!

  她沒想到這間咖啡館可是徐文欽的師父和師母開的,就算兩位長輩樂意服務,徐文欽也不敢接受啊!

  現在小小的和室裡就剩容蓉一個人,她又反覆地將今天發生的事想了一遍,越想越感到古怪。

  哪怕她從沒見過世面,也知道旁人不得任意取消他人的信用卡,而她明明沒有取消卡片,怎麼她的信用卡卻不能用了,這分明有問題。

  再說……她用力拍一下腦袋。「我真是笨,不就三十塊嗎?我有金融卡,直接去提款機領不就行了?為什麼要慌成這樣?」

  她正想著,徐文欽已經端了四樣菜、一大碗湯和兩碗飯進來,剛好看見她在打自己的頭。

  「好端端的幹麼打頭?」他邊問、邊放下飯菜。

  「我是氣自己笨……」她把信用卡的事解釋一遍。「其實我可以要求提高額度嘛!再不然拿金融卡去領錢也行啊!可我什麼也沒想到,就知道哭。」

  他遞了一碗飯和一雙筷子到她面前,不曉得該怎麼告訴她,他覺得她遇到的事很有問題,也許幕後有一雙黑手在操控著這一切。「容小姐……」

  「你叫我蓉兒吧!我爸爸都這樣叫我。」想通了事情,她心情變好,燦爛的笑容又掛上了粉紅色的臉蛋。

  「蓉兒。」他想直呼她的名字想好久了,難得她自己要求。「吃完飯我陪妳去領錢吧!」

  「幹什麼?」她以為他是好人,莫非他也居心不良,想偷窺她的金融卡密碼?

  他聳聳肩膀。「既然妳的信用卡會突然出問題,天知道妳的金融卡會不會也莫名其妙壞了,或者帳戶被凍結,也可能……」

  「拜託!」她重重地放下碗。「你別烏鴉嘴好不好?」她已經夠倒楣了,不需要他再增添一筆。

  「如果妳有申請網路或電話銀行,現在就可以查查妳的帳戶餘額。三樓,我師父房間有電腦。」

  「不必。我打電話給銀行經理,直接問他們就知道了。」那些經理跟她家很熟的。容蓉轉過身子,掏出手機,撥起電話;不過三分鐘,粉色嬌顏又變成一片鐵灰。

  「銀行經理怎麼說?」看她的樣子,他也知道情況不樂觀,但到底壞到什麼地步就要由她來說明了。

  「他不相信我是容蓉,他說我是騙子。」她明明就是容蓉,為什麼經理不相信她?事情好像越來越奇怪了,她腦袋不停地脹大,脹得都快破掉。

  不信邪,她又撥起另一家銀行的電話,結果仍是相同,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心臟狠狠揪成一團,莫非她跟岑晨玩的替身遊戲成了真,她這個真小姐變成假小姐,而假小姐卻做了真小姐?

  這怎麼可能?一切都只是場遊戲啊!她只想要一場短暫的自由、一段瘋狂的玩樂,她沒真要拋下容家所有的。

  「不行,我要回家。」她瘋也似地衝出和室。

  「蓉兒。」他急急追著她的腳步離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29:44

第五章

  俗話說,人倒楣,喝水都會塞牙縫。

  容蓉現在就處於這樣的狀態中,信用卡被取消、銀行不承認她的身份、又不讓她領錢,她想要回家,車子開到半途,一個摩托車騎士突然從後頭撞上來。

  砰地,好大一聲。

  她嚇一跳,急忙踩煞車,打開車門下車查看;結果她人才走出車子,一條迅捷的身影幾乎是擦著她的身體擠進駕駛座,當著她的面把她的車子開走。

  光天化日之下耶!小偷就這樣搶走了她的車,有沒有天理啊?

  更慘的是,她下車時太匆忙,把皮包忘在車上了;她所有證件,包括身份證、護照、信用卡、金融卡……都同時隨著車子的被搶而消失了。

  她一瞬間呆了,也沒發現那個撞到她車的摩托車騎士很快地催動油門,眨個眼,消失無蹤。

  這是個騙局!她回過神來,立刻去報警。

  可到了警察局,人家問她小粉紅的車牌號碼,她居然不曉得;因為小粉紅是如此顯眼好認,她怎會刻意去記它的車牌號碼?

  她一問三不知,警察也沒辦法受理她的報案。

  容蓉紅著眼眶,都快哭了。她一輩子沒受過這麼多挫折,好像老天故意跟她作對,把她下半生的福氣都一股腦兒掃光了似的。

  出了警察局,她想叫計程車回家,但又沒錢;想了好一會兒,她終於投降了,打電話向家裡求救。

  更見鬼的事又發生了,她熟悉的老傭人都不在了,接電話的人都說「容小姐」好好地在家裡,怎麼也不信她的話。

  她又打電話去公司,同樣被當成騙子罵了回來。

  她一惱,索性直接叫計程車坐回家裡。她身上沒錢也沒關係,只要能回家,她要多少錢都有。

  可當她來到家門口的時候,警衛居然不開門,任憑她在外頭叫吼、怒罵,他們理都不理她。

  她拚命地叫著老管家和四個貼身保鏢的名字,向他們求救。但新警衛卻告訴她,容家根本沒有她說的那些人。

  原先熟悉的世界突然間全部消失了,剩下的現實是……不!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虛假了。

  她身邊唯一剩下的真實就是:一個伸長手準備跟她要計程車費的司機。

  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她瘋了?她已然搞不清楚。

  她茫然地站著,聽見計程車司機說要扭她進警局、聽見那些警衛要趕她走,聽見……一陣熟悉的音樂響起,是她的手機。

  容蓉下意識接起手機,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蓉兒,妳在哪裡?」

  是徐文欽。

  還有人會喚她的名、還有人相信她是容蓉、還有人知道她沒有騙人……徐文欽的一聲「蓉兒」就好像一顆巨石,狠狠砸中她心窩,讓那受創得幾近崩潰的心又重新跳動了起來。

  她未語淚先流。「我不知道……沒有人認識我了,大家都不相信我是容蓉,我不曉得該怎麼辦……」

  電話那頭靜默片刻,傳來一個沉重的聲音。「蓉兒,妳旁邊有人嗎?能不能找個人跟我說話?」

  徐文欽判斷容蓉心靈受創過大,現在沒有理智分析事情現狀,最好的辦法是找人幫忙。

  「找人?」容蓉前後左右看了老半天,決定把手機交給計程車司機,讓他跟徐文欽談去。

  她沒有注意去聽他們談了些什麼,只是癡望著自己住了二十五年的家。曾經,她無比唾棄它,覺得住在裡頭跟窩在鑽石打造的鳥籠裡沒兩樣,而她就是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金絲雀,每天只能遙望著那碧藍晴空,幻想著飛翔在藍天中的快感。

  現在她出了鳥籠,得到自由,愛怎麼飛就怎麼飛。為何她卻懷念起這隻金碧輝煌的鳥籠?是她腦袋有問題,還是她已被關成習慣了?

  當計程車司機將手機還給容蓉時,徐文欽的車子也出現了,原來剛才司機就是在跟徐文欽報路,引導他來這裡。

  徐文欽一來,先付了計程車費,然後走向容蓉。「蓉兒,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妳不要太難過,我會幫妳想出辦法的。」

  「能有什麼辦法?他們都不相信我才是真正的容蓉。我……我自己都搞不太清楚,是不是我哪裡弄錯了?這裡的警衛、傭人我沒一個認識,那些原本服侍我的人呢?難道是我憑空想像出來的?我……不知道……」她捉著徐文欽的衣服,串串淚水如翩然細雨般落下。

  這些事情的確很詭異,讓他聯想到一長串的陰謀,先是使計誘她離家,斷了她的經濟來源,換掉她家所有的守衛、僕人,讓另一個人完全頂替她的身份,簡直就是……標準的戲劇式奪產陰謀嘛!

  但電視是電視,現實生活中,這種陰謀哪如此容易成真?

  容蓉總有親戚朋友吧!只要她能夠找出其中一個相信她的話,再來看是開記者會,或向八卦雜誌爆料,再不然去法院按鈴申告也行……總是可以找出證明她身份的關鍵點,粉碎陰謀。

  徐文欽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會布下如此莫名其妙的局陷害容蓉,要照他的說法,簡直是愚蠢透頂。

  「好了,蓉兒,別哭了,事情總能解決的。」起碼他現在心裡就有幾十條解決方案。「現在妳告訴我,妳剛才不是自己開車嗎?車呢?怎麼不見了?弄得妳要搭計程車回家?」

  她抽抽噎噎地將車子被搶走的事約略說了一遍。

  他長臂摟住她的腰,將她帶進懷裡,大手小心翼翼拍撫她的背。「妳不記得車牌號碼沒關係,負責幫妳修車的工廠對這類事應該很清楚,去問他們就知道了。」

  事情真的可以這麼簡單就解決,她不敢相信。她原本是很有自信的人,但一天的重大打擊已然令她失去所有的信心。

  「可以嗎?修車廠真的肯幫我的忙?」

  「協助警方辦案是市民應盡的義務,他們不會拒絕的。走,我們先去修車廠,拿到妳的跑車資料,然後去警局報案。」他牽起她的手。

  她柔嫩的小手接觸到一堆粗繭,證實這是一隻久經勞動的手,分外有力,深具安全感。

  惶惶不安的心在他的掌握下,逐漸平靜,好像又回到了家中、回到了她父親猶在世時的樣子,不管她闖了什麼禍,父親都會替她想主意。所不同的是,如今,這靠山變成了徐文欽,一個比她父親更高壯有力的男人。

  他們相識不久,但他給她的感覺卻比認識了十幾二十年的親戚朋友更加親近自然;直覺告訴她,她可以相信他。

  ******

  從修車廠那邊順利得到小粉紅的資料,報完了案,徐文欽開著車子送容蓉離開。

  「蓉兒,妳現在是要回飯店,還是有其他住的地方?」要他說,他會建議她將飯店房間退掉,現在她身無分文,哪有能力去負擔這筆住房費用?

  但她卻下意識地回答:「我不去飯店要去哪裡?」

  三個小時前她才哭得唏哩嘩啦,短短一百八十分鐘過後,她又恢復到神經超大條的千金小姐,也不緊張自己的身份問題,更沒想到失去經濟來源後,她要怎麼生活的問題。

  她曾說過,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很好欺負的老實樣。但現在,誰才是那個遲鈍的人兒呢?

  「我記得凱悅飯店不便宜,而妳……妳現在有錢付帳嗎?」他不得不提醒她。

  「對喔!該死,我的現金都用光了,信用卡和金融卡又被偷走,現在……」她抓著頭髮,思考著要去哪裡弄錢。「對了,我可以去公司拿錢啊!現在太晚了,公司的人都下班了,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去公司找會計經理,讓他開張支票給我就沒問題了。」

  真是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啊!他讚佩之餘,只得再度提出警告。「妳確定明天公司的守衛會讓妳進去找會計經理?」

  「為什麼不讓我進去?我以前常常去公司,那些經理我哪一個不認識?」尤其她還是容氏的掛名董事長耶!

  「妳以前也每天在家,有想過有一天會有家不能回嗎?」

  她張大了嘴,他沒提,她真的沒想到那麼多。再一次癡望他黝黑的面龐,一派憨厚老實的模樣,想不到心思居然如此細膩!

  「你說的對,那我該怎麼辦?」

  「打電話給妳的親朋好友,最好是那種地位超然、很有權勢的人物,如果妳能請出其中一個證實妳的身份,妳想要回家就不是問題了。」

  「好主意耶!」她真的是開始佩服他了。「對不起,以前我還說你笨,其實你很精明呢!」

  他本來就不笨,憨厚只是他的長相,不過隨著年紀的增長,他發現人還是不要太出風頭的好,低調點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如今,他更不會為了愚笨或精明這樣的事與人爭論。

  「妳快打電話吧!」他怕遲則生變。

  「好。」說著,她就伸手進口袋拿手機,但是……「咦,我的手機呢?剛才明明還在的。」

  「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找找看。」他說,同時拿出自己的手機撥她的電話號碼,也許她把手機落在車上了,只要有電話鈴聲就能找到手機。再不然,如果有好心人接起他撥的電話,也能夠把手機找回來。

  但是……不通,她的電話怎麼都直接進語音信箱?這只有幾個可能,她的手機丟在收不到訊號的地方,或者手機關機了、手機的SIM卡被抽掉……不管哪一種情況都非常糟糕,這意味著她找到電話的機會大大減少。

  「沒有。」她摸過身上每一個口袋了,都找不到手機。「啊,剛才出警局的時候,有個人突然衝過來撞了我一下,害我跌倒,也沒說對不起就跑掉了;手機一定是那時候弄丟的。」

  「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那時候你去開車了。」

  這麼短時間內她的手機便弄丟了,天哪,是巧合?還是陰謀?若是陰謀,那幕後設計者也太厲害了,簡直把他們每一步路都猜到了,處處擋在他們行動之前。

  不行!他要反守為攻才行。

  徐文欽直接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容蓉。「用我的電話打去找妳的親人、朋友。」

  但她只是看著手機,沒有伸手去接。

  「怎麼了?」

  「我根本不記得電話號碼,你叫我打給誰呢?」

  「一個也好,難道妳連一個號碼都記不住?」

  「我一向把電話號碼存在手機的電話簿裡,想打的時候,直接按手機找就是了,怎麼會去記電話?」再則,她也沒獨自出過門,往常身邊總是跟著一堆保鏢、傭人,有什麼問題交代一聲,自然有人幫她做好,日子過得太好了,如今就跟被馴養慣了的動物一樣,完全喪失了野外求生的本能。

  「沒辦法,只好親自上門找人了。」不過要一個個找,可能會累得半死就是了。

  「我……」她只說了一個字,又開始掉眼淚了。

  「不會吧?」他感覺好像被一道雷正正劈中了腦袋。「不要告訴我,妳也不記得那些親朋好友的住址。」

  「以前我要去哪裡,只要跟司機說一聲,他就會載我去,我幹麼要自己認路?」更別說去背住址了。她從來都是上車睡覺、下車尿尿的。

  他沈吟了好久,帶著細微的希望問道:「一個也好,總有哪個親戚朋友跟妳是特別好的,妳能記得他家怎麼走,我就載妳去。」

  「好吧!我想想,不過……你能不能把車子開到我家門口,從那裡出發,我可能比較想得起來。」她最清楚的就是自己家怎麼走,至於別人家……她沒信心找得到路,實在是路癡啊!

  徐文欽真想問她,像她這樣的生活白癡、方向白癡、基本常識白癡……她怎麼敢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玩?她就不怕把自己弄丟了?

  唉!以前看報紙、電視說,有父母太寵小孩,凡事都幫孩子做到好,結果小孩長大了,連衣服髒了都不會洗,渴了也不懂如何燒水喝,肚子餓了就只會呆坐著等人把飯菜送到面前……他都覺得那是笑話,一個人活到二、三十歲,哪可能連最基本的謀生能力都沒有?

  現在終於讓他遇到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了。容蓉大小姐,以往過的是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日子,現在一離開家裡,沒了別人服侍,就無力如同三歲小兒了。

  「我開始佩服妳父母了。」能把女兒寵到這種程度,堪稱當今第一「孝女」了。

  容蓉直覺地回答:「噢,改天我可以帶你去我爸媽靈前,你再告訴他們,現在……」她看著面前的路,每一條都很熟悉、又有點陌生。「我姑姑家……嗯,左轉。」

  聽著她那萬分不確定的語氣,他有種今天一定會迷路的可怕預感。

  「下一個紅綠燈……嗯,右轉吧!」她說著,同時喃喃自語。「怪了,以前我來的時候有看過7-11嗎?什麼時候新開這樣一家店我都不知道。」

  他覺得頭皮發麻,迷路了,他們肯定、鐵定、百分之百是迷路了。

  「咦!不對啊!我姑姑家是三層樓別墅,這裡只有兩層樓耶!」

  他早說啦,他們一定會迷路的,看,被他說中了吧!

  ******

  徐文欽實在很佩服惡整容蓉的那個人,對方完全瞭解容蓉的想法、行為,才會設計出這一大套趕她出容家的辦法,並且確實地讓她有家歸不得,有路無處去;了不起,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徐文欽已經不想再跟容蓉一起玩「迷路」遊戲了。

  此刻凌晨一點鐘,他們足足在台北市轉了四個半小時,其間他還加了一次油,仍然找不到她所謂的「姑姑家」。台北雖然不大,但要在這座繁華的城市中找出正確的三層樓別墅,還是有很高的難度的。尤其,那個帶路者還是個百分百的路癡兼路盲……這絕對沒誇大,有幾條路他們明明反覆走過三遍了,她還是沒能記住,可見方向感之差。

  「放棄吧!蓉兒,我想妳根本不知道姑姑家在哪裡,繼續碰運氣轉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先回去休息一晚,有事睡飽了再說。」

  一天的打擊下來,容蓉已經從初始的驚慌、著急、憤怒,到現在種種情緒都呈現麻痺狀態了。

  不再讓感情掌控腦袋,她的理智開始運作。「為什麼會這樣?我不過離開家幾天,什麼事都變了,難道是我記錯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啊!就在前天,一切都還好好的,突然就……是我在作夢嗎?」

  他不想打擊她,但事實勝於雄辯。「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妳差點撞到我媽的事情吧!警察開妳紅單的時候,我看到了妳的身份證、行照和駕照,妳的確叫容蓉沒錯。」

  「那為什麼他們都不相信我是容蓉,都說我騙人?」

  在她精神如此不安的情況下,他趁虛而入,偷走她的芳心似乎不太道德,但是……追女孩子如果凡事都要講禮貌、守規則,君子到底,那真的是要領好人卡一輩子了。

  如此一想,使一點點手段也是必須的,就跟「善意的謊言」是一樣的意思嘛!

  打定主意,他說:「我不清楚妳的身世來歷,也不明白妳家明明就在台北,為何妳不回家,要去住飯店?在什麼線索都沒有的情況下,我無法為妳做出任何判斷。」

  而容蓉的反應也確如徐文欽所料,在衡量自己的秘密與目前處境後,決定說實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叫我『小晨』記不記得?」

  「妳長得有點像我的鄰居岑晨,她是個美發師,有一個生病的母親。」她提到「小晨」,他腦袋裡突然閃過一個非常荒唐的童話──真假王子。好像是一個王子跟乞丐交換了衣服出去玩,後來乞丐被誤認為王子,王子卻被當成乞丐的故事。容蓉跟岑晨不會也在玩這個遊戲吧?

  命運果然不可捉摸,容蓉招供了一切。「我是容氏集團名義上的董事長,不過我從來沒有管過公司的事。我一出生媽媽就死了,爸爸很疼我,不希望我太累,所以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領養了趙風,將他當成接班人那樣栽培。爸爸說,趙風是他精挑細選,可以幫我守住家業,賺很多錢給我花的人。所以雖然我很不喜歡趙風,但還是將他當哥哥看待,直到幾年前爸爸去世,臨死前居然要我和趙風結婚,天哪,那傢伙是個偽君子、惡魔、大壞蛋耶!一想到要嫁給他,我就一秒鐘也不想在家裡待下去。可因為我八歲時差點被綁架,爸爸擔心我的安全,從此給我配備了全天候的保鏢和傭人,每次我外出,那些人就緊張兮兮的,看了就討厭。就在我被那些保鏢和趙風弄得快要精神崩潰的時候,我遇到了岑晨,一看到她,我就發現我們長得好像,讓我忽然想到了一個點子……」

  聽到這裡,徐文欽已然證實心中所想,當下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這兩個天真的小女孩當這是在寫童書嗎?

  「妳們互換了身份,是不?」他接口說道。

  「咦?你怎麼曉得?」

  「小晨跟我是十幾二十年的老鄰居了,她家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她忽然失蹤,她母親就被送去醫院做非常昂貴的治療……對照妳所說的,一切都很明瞭了,唉……妳們怎麼會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呢?」

  「不好嗎?她需要錢,而我想要透透氣,我們不過各取所需,有什麼不對?」

  「小晨家境貧困,沒什麼值得人覬覦的。但妳難道沒想過,妳一換了小晨的身份,被有心人士知道,有可能會設計奪走妳的財產地位,讓妳由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變得乞丐不如?」

  「我觀察岑小姐很久了,她是個老實人,我相信她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我沒說使壞的是小晨,她沒那種狠毒的手段和本領。但是妳身旁那些有錢有勢的親朋好友呢?他們認出小晨的身份,利用這個把柄要脅她,要她徹底頂替妳的位置,從中獲取大筆利益,這就有可能了吧!」

  「我和岑小姐長得這麼像,哪這麼容易被認出來?」容蓉不信自己籌思三年的妙計會如此脆弱。

  「我第一眼看到妳時,的確差點誤以為妳是小晨,但接下來就再沒錯認過。」她的標誌太明顯了好嗎?一身粉紅,從頭到腳都寫著「我是迷戀粉紅色的容蓉」,這樣的大招牌,白癡才會認不出來。

  「所以……」她尖叫起來。「岑小姐受人要脅,被當成迫害我的工具。快快快,我們去報警,讓警察把岑小姐救出來。」

  「不要叫這麼大聲。」他耳朵快聾了。「妳現在什麼身份證件都沒有,貿然去報警,人家也不會相信妳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妳有沒有底,是誰會對妳做出這樣的事?」

  「趙風。」她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吐出了這個名字。「我認識的人裡頭就數他最卑鄙、無恥、下流,如果有人使壞,一定是他。你不知道他這個人多奸詐,爸爸活著的時候,他就專會在爸爸面前裝乖孩子,但轉身又對人冷笑,家裡的傭人看到他就怕,連公司一些老股東、董事也說他狡猾,個個看到他便發抖,不必猜了,一定是他。」

  對於她的論點,徐文欽不好下評斷,畢竟他並不認識趙風。

  但他清楚一件事,容蓉的父親要她跟趙風結婚,絕對是老人癡呆症發作下做的決定,容蓉這麼討厭趙風,讓他們結婚,會幸福才有鬼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30:06

第六章

  徐文欽坐在房中,看著有關容氏集團大小姐容蓉與總經理趙風的諸樣報告。

  他隨和好相處,人脈寬廣,不必特別花錢僱人調查,只要請托下去,自有親朋好友為他奔走四方,找出有用的線索。

  但這些報告也真是好笑,完全的兩極化。容家的老傭人、眾親戚對容蓉這位從小看到長大的小姐大有好感,將她誇得天上有、地下無,一致口碑認定,她就是那高高在上、無人能及的千金大小姐。至於趙風在他們眼中,則是一個出身低微,卻愛裝腔作勢、狐假虎威的小人。

  而公司的員工和容家的新下人,則覺得容大小姐刁蠻任性、嬌縱無禮,完全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大小姐。那趙風就不同了,儘管身世淒涼,卻極為上進,勤奮用功,將容氏集團打理得井井有條,是難得的商業奇才。

  明明是同一個人,但在不同人眼中,觀感卻有天壤之別,真是不可思議。

  徐文欽再一次對「人性」感到歎為觀止。

  是是非非本來就沒有一定的標準,就看下評論的人是站在哪一個角度;看問題的方向不同,得出的結果自然不一樣。

  但這些人有一個結論倒是一致的,那就是──容蓉和趙風就像生死仇敵般處不好。

  而且容蓉離家這麼久,容家那邊不但沒傳出什麼消息;相反地,還加緊腳步在籌備「容蓉與趙風」的婚禮。

  徐文欽不相信趙風會分辨不出容蓉與岑晨間的差別,但婚禮還是照舊,那只有一個可能了,容蓉的有家歸不得根本就是趙風一手策劃,擺明了是要以岑晨徹底替換容蓉。

  想到這裡,徐文欽不由感慨,有錢有勢就是好,趙風使點手段,容蓉的經濟來源就完全被切斷,銀行不僅乖乖地減了她的信用卡額度,封了她的帳戶,還不敢跟她推銷一些有的沒有的個人信貸、現金卡什麼的。這若換成一般人,銀行早就哄得容蓉債台高築;而容蓉這樣天真的人,絕對是只顧眼前,當下有錢花就好,哪裡會想到日後還款的辛苦?

  容蓉這次想回家,大概是難了。

  哎,都怪她父親太寵孩子,讓她都二十五歲了依舊不解世事。

  疼愛孩子不是錯,但將孩子疼寵到喪失基本生活能力,就大有問題了。

  外人也許羨慕容蓉,但在徐文欽眼中,他只覺得她做為一個人,所能感受到人生中種種真實的喜怒哀樂,盡皆被剝奪了,他反倒為她感到可憐。

  不過……

  「妳在幹什麼?」徐母突然大叫一聲,屋頂幾乎快被掀飛了。

  自從徐文欽把容蓉帶回家……沒辦法,她身無分文,兩人幾經商量下,她決定暫時到他家落腳,至少他能負責她衣食無憂。

  但徐文欽和容蓉開心,徐母就可憐了,真的很可憐……她正憤怒難平地從垃圾桶裡將一堆鍋碗瓢盆一一拾回。

  「妳為什麼將碗盤都丟進垃圾桶裡?」徐母質問容蓉。

  「不是妳叫我收拾的嗎?」容蓉一派的無辜。

  吃完晚餐,徐母就吩咐她收拾善後。容蓉從來沒做過家事,甚至連衣服都不太會自己穿,畢竟平日都有傭人替她服務,她只要做到定期付薪水就好,其他的事與她何幹。

  如果她現在還有錢,她還是會付錢請人解決一切,偏偏現在她身無分文,寄住在徐家,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屋主要她做事,她也不好推托,為了將廚房收拾乾淨,她想盡辦法,終於將廚房收拾得一乾二淨……當然乾淨啦!能丟的東西都被她丟光了,不乾淨才有鬼。

  她都這麼努力了,徐母還有什麼不滿的?

  徐文欽偷偷打開房門,瞄一眼廚房裡兩個女人的戰爭,這算不算「婆媳問題」?應該算吧!雖然他還沒娶容蓉,不過活到現在,她是唯一讓他深感興趣的女人,他是娶定她了。

  那麼這場提前開戰的婆媳之爭……「呿,白癡才會攪和進這種麻煩問題裡。」他對容蓉的天真和自己老媽的善良深具信心,所以關上門,繼續研究桌上的資料。

  廚房裡,徐母被容蓉那張無辜的臉激得血壓不知上升了多少?

  「要妳收拾善後,是要妳把這些碗盤、鍋子洗乾淨,不是要妳丟掉它們!每吃一餐飯就要丟掉一堆鍋碗瓢盆,我們家不是開銀行的,哪這麼多錢買這些東西?」敗家女啊!容蓉居然連還剩大半瓶的醬油都扔了,還有辣椒醬、香油、胡椒粉……天哪,不行了,她要暈了。

  容蓉看著那堆成小山一座的碗盤、鍋子。「可是我沒看到洗碗機啊!要怎麼把這些東西洗乾淨?」

  「手,用手洗。我們家沒有洗碗機。」

  啊?要用手洗喔!她看著自己白細綿軟的纖纖玉手,一輩子也沒洗過碗,真不知道該怎麼洗。可是屋主都開口了,那……只有做嘍!誰教她現在窮得連房租都付不起,就當成打工抵債了。

  「那有蒸餾水嗎?」她開始挽袖子準備洗碗。

  這會兒換徐母愣了。「洗個碗要蒸餾水幹什麼?」

  「因為自來水裡都添加了氯來消毒,加上台灣的水質也不是太好,用這種水清洗瓷器,會對瓷器造成傷害,所以要用蒸餾水。」她很認真地解釋。

  徐母聽到差點發狂。「一個十塊錢的碗要什麼蒸餾水來洗?」她氣得拿起一隻碗用力揮,不小心敲到流理台,鏗一聲,飯碗很快地碎成了三片。

  「沒關係,我認識古董修理商,保證一個月內還妳一個完完整整的碗。」容蓉真當這碗是她家那些動輒超過百萬的古董餐盤。

  「十塊錢的碗破了就破了,還修什麼修?修理費都比這個碗貴幾百倍。」徐母實在太生氣了,不小心又敲破一隻碗。

  「不修啊!那這些碎片要怎麼辦?」

  「丟垃圾桶。」

  「既然要丟,那剛剛為什麼還要把它們撿起來?」多此一舉嘛!容蓉頗為不解。

  徐母氣煞。「妳出去,我自己來。」

  再跟容蓉繼續相處下去,她非少活幾十年不可。這該死的欽仔,什麼老婆不好選,挑個被寵成生活白癡的千金小姐,混蛋兒子,存心氣他老媽,從明天開始,連續三天都不要準備他的早餐了,讓他餓著肚子去上班。

  徐母倒不惱容蓉,看也知道容蓉是真的不懂這些生活瑣事,但能怪她嗎?一來,她出身優渥,所見所聞本就與一般家庭有異,觀念、想法不同是理所當然的。二來,小丫頭明顯是個不解世事的孩子;她就算跟她賭氣賭到死,容蓉都不會明白她氣些什麼,既然如此,不如不氣。

  ******

  徐家雖然稱不上大富大貴,但也算小康之家,生活上一切需要不虞匱乏……起碼在徐家母子眼中,是這樣的沒錯。

  但這條準則放到容蓉身上……徐文欽和其母呆呆地看著容蓉。「妳把剛才的要求再說一遍。」

  「沒有人幫我換衣服、洗澡,我不會。」夜深了,要梳洗睡覺了,容蓉卻說她不會自己換衣服、洗澡,這可真把徐家母子二人嚇得魂飛天外。

  「妳幾歲了?」徐文欽呆呆地問。

  「二十五啊!」容蓉很自然地回答。

  「這麼大了還不會自己洗澡──」徐文欽幾乎有一種想把容家老頭子拖出來鞭屍的衝動,寵小孩也要有個底限吧!

  「可我從小就有傭人幫我換衣服、洗澡啊!」據說是因為她五歲的時候差點在浴缸裡淹死,父親就再也不放心讓她一個人洗澡了。

  徐母用力拍了下徐文欽的肩膀。「兒子,我是你媽,不是傭人。」

  「老媽,我是男人。」徐文欽的回答更絕。

  「反正是你的老婆,早晚會看到的。」

  「老媽,還沒舉行婚禮,不能叫老婆。」

  「難道你要你媽去幫你老婆洗澡?」有沒有天理啊?

  「老媽,我的意思是,麻煩妳去洗一遍示範給她看。」徐文欽看容蓉也不太笨……廢話,她如果真的笨,也無法順利大學畢業,不過就是被寵壞了而已。

  「我已經洗過了。」

  「就當天氣熱,再衝一回涼嘍!」徐文欽哀求母親。「麻煩,頭也洗一次給她看。」

  徐母又被氣出了一身汗,人家娶媳婦,她也娶媳婦,別人的媳婦是賢淑又能幹,她家的媳婦卻……也很「閒會」啦,閒閒什麼都不會。

  「走啦!」她招呼容蓉去浴室。「我洗一遍給妳看,妳努力點,一次學會,知不知道?」

  容蓉拚命點頭,她當然高興啦!長這麼大沒多少機會自己洗澡,在家裡有傭人服侍,到飯店,有這類麻煩也可以花錢商請手腳俐落的服務生幫忙,只要小費給多一些,服務生是不在乎多賺一筆外快的;即便沒有服務生,拜託,現在SPA會館那麼多,只要有錢,還怕找不到人幫忙從頭服務到腳嗎?

  至於洗頭就更別提了,家裡可是替她請了一個專用美發師,不論洗髮、護髮、燙髮、染髮……設計師全包了,哪裡有她自己動手的機會?

  她其實嚮往「雙手萬能」的日子很久了,除了吃飯、睡覺、花錢外,什麼事也做不得的日子過久了也是會膩的;天天逛街買東西更是無聊,她老早想找些刺激嘗嘗了。

  「我保證一次學好。」她就差沒舉手發誓。「我很聰明的,小時候讀書都是第一名,駕照也是一次就過,這次當然也行。」

  徐母長歎口氣,知道容蓉天性應該是聰明、機靈的,只是家中長輩不會教導,讓她成了一個事事不通的生活白癡。

  教養、教養,生出一個孩子,不只要能養她成人,還要會教才行啊!

  「妳跟我來吧!」她牽著容蓉的手進了浴室,一一指導她卸妝、脫衣服、褲子、貼身衣物……幾乎是每一樣都要教,她家人到底是怎麼寵她的……「內衣不是這樣脫的,把扣子解開,對,挑開它,天啊!妳怎麼什麼都不會?」

  「我又沒做過。」容蓉完全沒有因為挨罵而生氣,反而是與一身衣物奮鬥得興致勃勃。「不過很有趣呢!」

  徐母卻一點都不覺得有趣,突然想起當年她為何單生一個兒子就不想再生了。因為孩子太難教了啊!光是要教會一個小小孩童自己上廁所,就差點讓她拔光自己三千煩惱絲。

  「有趣就認真點,天哪……先用水打濕頭髮……妳到底會不會洗頭?」

  「不會。」不過她學得很認真啊!為什麼徐媽媽要生氣?容蓉感到不解。「老太……不對,徐大哥說我不能隨便叫人老太婆,要稱伯母。伯母,妳先洗一遍給我看,我自然就會啦!」

  「是啊、是啊!」徐母用力翻個白眼,又洗了一次頭髮給容蓉做示範。「這樣懂了嗎?」

  「瞭解。」容蓉照著做。「伯母,洗完頭後該幹什麼?」

  「洗澡。」可憐徐母今天已是第二次洗澡,快搓下一層皮了。「妳啊……難道沒人教妳,說話要有禮貌嗎?」

  「我很沒禮貌嗎?」容蓉自己覺得還好耶!

  「我看起來很老?」徐母問她。

  「還好,大概五十出頭,不過比我老。」

  廢話嘛!但她的話徐母愛聽,因為徐母本人已經六十二了。「既然我看起來不太老,為什麼妳開口就叫我老太婆呢?」

  「不然要叫什麼?」

  「伯母啊!太太、夫人……怎麼樣都比老太婆好聽吧!」

  「噢!」容蓉懂了。「就是要我甜言蜜語哄人嘛!我會啊,以前家裡開宴會的時候,爸爸都會要我誇那些叔叔、伯伯英俊挺拔、威武不凡,雖然他們一個個都是啤酒肚兼禿頭,但我還是會哄得他們很開心。爸爸說,這叫社交。可平常生活又不是開宴會,還要做社交嗎?」

  徐母無奈地歎了口氣。「我這樣說吧!今天,妳的體重稍微增加了幾公斤,妳是喜歡聽人說妳豐滿?還是愛聽人叫妳胖子?」

  「我又不胖。」不過容蓉倒瞭解了,同樣是一句話,不同的說法給人不同的感覺。如果她自己都不愛聽那些批評的話,為什麼要將自己不喜歡的事加諸在別人身上?「我知道了。我不愛別人說我,就不要隨便去說人。」

  「這就對了,但……為什麼妳洗臉不洗耳朵?」

  「我沒看到妳洗耳朵啊!」

  那是因為她今天已洗過一次,第二次洗難免有些草率,尤其這兩次洗澡中間不過隔了半小時。徐母微紅了臉。「洗臉也要洗耳朵啦!過來……」她拉過容蓉的手,幫她擦了擦耳後。「洗腳的時候每一個地方都要洗到,指縫間也不要漏掉,唉呀,妳笨手笨腳的……我來……」

  「伯母,妳要幫我洗嗎?」有一點點遺憾,容蓉原本以為可以完全自己來的,想不到還是不行。

  浴室門傳來幾記敲門聲。

  「老媽,不能因為別人一時學不會妳就代替她做,這跟坊間那些『孝子孝女』有什麼差別?」原來徐文欽一直躲在浴室外聽壁腳。

  「你在外頭幹什麼?滾啦!」徐母臉更紅了,她也不想替容蓉做啊!可她天生急性子,看容蓉這樣慢慢磨,難免沒耐性。

  「我這是在關心妳,老媽。」徐文欽雖然這麼說,還是慢慢地踱離了浴室範圍。

  「該死。」徐母低罵,再回過頭,卻見容蓉一臉怡然自得樣,就像個發現什麼新奇玩具的天真孩童。

  她是沒有心機的,做人處事一派直率,難怪自己兒子會中意她。徐母可是很清楚,兒子外表憨厚,心機卻極深,但那是在工作上必須如此,在家裡,他是能懶則懶。

  過去徐文欽沒有主動追求過任何女孩子,因為他覺得談感情比跟人談生意更累百倍,時時要猜測女孩的心思,陪盡小心,實在太辛苦了。

  容蓉就不同了,想法、念頭樣樣表現在臉上,會就說會,黑的絕對不會說成白的,完全地單純天真。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她在生活上完全無能。

  唉,所謂有一得必有一失,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容蓉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這裡雖然沒有按摩浴缸舒活筋骨、也無高級香精潤澤肌膚,卻自由自在,令她通體舒暢。

  「好舒服啊!」她喊著。

  「洗好就出來吧!」徐母招呼她出浴室。

  「好啊!」她開心地奔出浴室……太開心了,連浴巾都沒圍。

  「喂──」徐母嚇得趕快抓起一條浴巾追出去。「妳沒穿衣服,萬一……」

  不必萬一了,因為容蓉已經撞上了徐文欽,就看他軟玉溫香在懷,目瞪口呆,鼻間有一點可疑的紅色緩緩流下來。

  「算了,我什麼也沒看到。」徐母訕訕回房。

  至於外頭要起什麼風浪……唉,那是年輕人的事了,老人家還是不要太操心的好,睡覺吧、睡覺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30:30

第七章

  徐文欽抱著那嬌軟溫潤的身軀,黑眸與容蓉的對上,就見那秋水一般的眼睛裡有三分驚慌、七分羞怯,嬌嬌弱弱,直讓人瞧著心律失措。

  「蓉……蓉兒……」他感到口乾舌燥,明明懷中佳人柔軟如綿,但他心口卻隱隱有沈若盤石的感覺。

  這是一種責任感,一種男人遇到他真心喜愛的女子,有了想要步入婚姻、成立家庭的覺悟。

  徐文欽沒有想到自己會陷得這麼深,才多久時間的相處,他已經有了為她而改變日後生活的想法。

  心情有幾分慌張又期待,他更加大了手勁摟住她,腦子像風車一樣轉動起來,以前對她的小小勾引,讓她看見他就臉紅紅、心慌慌;這樣的程度已不能滿足他現在的需求,他想要她更多的愛,他想擁有她的全部,那就得別出蹊徑才行。

  打定生意,他柔聲說道:「怎麼這樣跑出來了?也不怕著涼。」

  容蓉羞紅了臉,一句話也不敢說,她再天真,也知道不能在一個男人面前赤身裸體的。

  徐文欽瞧得心頭蕩漾,幾乎就想立刻將她抱上床。但這樣他充其量只是她心底比較喜歡的一個人,卻絕難成為她生命中的唯一。

  徐文欽性情古怪,對於一般事物總是不太在乎,弄得多數人都以為他大方海派;其實他很小氣,尤其對象是自己珍愛之物時,他若不能全部擁有,必然盡數拋卻。

  容蓉就是他想要完全獨佔的人,對她,他自然會更用心機,看著她的目光柔得就像水一樣。

  容蓉對著他的溫柔,心裡既高興他體貼,卻也埋怨他不解風情。在這麼浪漫的時刻,談什麼著不著涼的嘛!

  「我我我……」基於女性的矜持,她心裡千言萬語一個字也出不了口,靠著他雄偉的身軀,傾聽那有力的心跳,她心神迷醉。

  「我帶妳回房穿衣服吧!」他就這樣摟著她,帶她進了客房。

  小巧的房間整齊乾淨,單人床上放了一套棉質粉色睡衣,淺粉紅的布料上印著桃紅色的Kitty貓,無比地可愛討喜。

  然而徐文欽幾次叫她去換上睡衣,她卻軟在他懷裡,一動也不動。

  「蓉兒。」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晚上會比較涼,妳還是趕快把睡衣穿起來,以免著涼。」

  她明眸大眼愣愣地望著他,對於他的催促感到幾分溫暖,卻有更多的失落。打認識開始,她就知道他是個老實人,心地光明磊落。

  她曾笑他呆,但心裡卻很信任他;每每有事,她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他。

  她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他,不只是因為自己此刻孤立無援;更多的是,她想要藉此機會更親近他一點。

  而今,他們兩人這麼親密,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撫著她光滑裸背的手掌輕顫的律動。

  這該表示他對她有意思吧?但是為什麼他卻沒有再更進一步的意思?甚至還出現了拒絕的跡象,是她感覺錯誤嗎?

  「怎麼?不會自己穿衣服嗎?」他調笑著拍拍她的手,話語說得輕描淡寫,但心裡正在戰鬥,一邊罵自己被虐狂,喜歡就上啊,何必忍得這樣辛苦?一邊卻喊著,欲速則不達,他不能用一般的方法追求容蓉,要反過來讓她主動才是,越是困難得到的東西,人們才會越加珍惜。

  不過……這該死的慾火還真難忍耐,他全身都快冒煙了……

  容蓉怔怔地抬頭望他,水汪汪的黑眸裡湧滿了對他的渴望,他為什麼要拒絕她?他不可能對她沒意思,因為他對她太好了,好到她一通電話,任何麻煩他都自願幫忙解決到底。這不是有情是什麼?

  「我知道了。」然而,他卻更加果斷地推開了她。「妳是要我教妳如何穿衣服是不是?」

  她心一酸,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一顆少女心瞬間冰凍起來。

  「來。」他維持了十足的君子風度,眼睛不亂瞟一眼,彎身拿起睡衣,「我教妳穿。」

  她的芳心在碎裂,點點滴滴的熱淚滑下眼眶,一顆一顆又一顆,其中幾滴滴到徐文欽的手背上。

  他覺得手上一熱,嚇了一跳,睡衣差點從指間滑落。

  他是不是逼她過甚了,她畢竟是女孩子,要她主動示愛,是否太難為她?

  也許他應該放鬆一些,給她更多的安慰,她才會對他開放更大的心靈空間,任他進駐。

  對!他要對她更溫柔一點。

  「沒關係,不如我幫妳穿吧!」他拉起她的手,試著讓手臂穿過袖子,但是──

  「走開啦!」容蓉終於忍不住了,不喜歡她就不要對她太溫柔,那會讓她產生不該有的幻想。

  或許她應該回家去,她根本無法適應外頭的生活,她已經被豢養慣了,只能住在鑽石鳥籠中,徒然望著萬里晴天心生羨慕;那從未伸展過的羽翼,已然無力飛上青空。

  「怎麼了?蓉兒,不喜歡我幫妳嗎?不然我叫我媽來。」他的腦子拚命地轉著,自己哪個地方做錯了呢?惹得她這麼生氣!

  他的心被她的淚攪得無比混亂,無數個念頭飛掠而過,卻捉不住一絲可尋之跡。

  「我不要人幫忙,我自己會穿。」穿好衣服她就回家,如果趙風敢再阻撓她,她就去八卦雜誌爆料,或開記者會、上法院按鈴申告趙風霸佔家產……總之她豁出去了,就算鬧得人盡皆知、公司倒閉,她都要回家。只要能不再見到徐文欽,她什麼都干。

  糟糕,這一步棋好像真的下錯了,怎麼辦?徐文欽焦慮地看著她清淚點點的嬌顏和……她果然很不會穿衣服,上下扣子都扣錯了。

  但她也不管,身上掛了塊布就要往外走。

  「妳要去哪裡?」他趕緊拉住她,一個補救的想法已然在腦海裡成形。剛才他的確是對她太冷淡了,可能因此讓她誤會他無情,這會兒他要積極一點才行。

  「我要回家。」

  「怎麼回?別忘了,現在可有人擋著妳的回家之路。」

  「回不去也要回。」只要能夠離開徐文欽,不管要去哪裡,她都不在乎。

  「可這裡離妳家很遠耶!妳就這麼走要走到幾時?」

  這個討厭鬼、大混蛋,居然沒想要留她!只問她要走到何時?不要愛他,她再也不要喜歡他了啦!

  「我可以叫計程車,總之我就是要回家。」剛才他推開她是吧?現在她也不要他拉了。

  「那……妳好歹把衣服穿好嘛!瞧,妳扣子都上下扣顛倒了,這樣走出去會被笑的。」

  她恨死他了啦!眼淚糊了滿臉,憂怨塞滿胸腔。「我承認自己笨,連衣服都不會穿,可以了吧!」

  「我沒說妳笨,妳只是沒捉到訣竅。來,先把扣子都解開,從最下面那顆開始扣起,慢慢來,沒錯,就是這樣,對,妳很聰明嘛!一次就辦到啦!」他傾過頭,雙手溫柔地捧住她的臉,專注的目光盯著她的眼兒,一眨也不眨的。

  她感覺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他眼底深濃的愛戀像支利箭,筆直射中她心窩。

  他果然還是對她有意思的吧!她滿心期待地緩緩閉上眼,等候那夢寐以求的親吻落上唇畔。

  但是……

  「傻瓜蓉兒。」他灼熱的唇瓣居然只在她額頭輕如飛羽地掃過,絕對的熱情,卻也絕對的淡薄。

  容蓉生氣地睜開眼睛看著他,他一定要這麼木頭嗎?積極一點他是會死啊!

  「別哭了,蓉兒。」他厚實的大掌溫柔無比地撫去她臉上的淚珠。「妳哭我會心疼的,妳想回家,我載妳回去就是了,我現在去開車。」說著,他給了她一抹無限深情的笑。

  她突然覺得心跳在那一笑中停止了,滿心滿眼只剩他那憨厚的臉龐。

  看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轉過身,最後回眸的那一眼充滿了深濃的不捨。

  「等等,我去開車,這就送妳回家。」

  他巨大的身影在這幾秒鐘之內變得頹喪,整個人都縮了一圈,他想必也是不希望她離開的吧,卻呆得不懂要伸手抓住她。

  徐文欽走到門邊,一手按住門把,回過頭。「對了,晚上天氣比較涼,妳單穿睡衣就外出恐怕不太好,再去拿件外套吧!」他指著衣櫃。「裡頭有幾件我幫妳買好的薄外套,妳看喜不喜歡?」

  他早有預謀拐她進家門,自然是準備好了一些她應該會喜歡的衣服,就等她住下來,慢慢去發現那份驚喜。

  誰知她突然說要走,那驚喜只好提前拆封,化身成挽留她住下的「哀兵之策」。

  不過也幸虧他準備周全啊!否則意外突然發生,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徐大哥。」情不自禁,容蓉飛奔上前摟住他寬闊的背。「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只求他別露出這樣難過的表情,她什麼事都依他。

  YES!徐文欽在心裡歡呼一聲,成功了,他終於誘得她主動出擊了。

  他轉過身,將她纖弱的嬌軀緊緊擁進懷裡,向來沈穩的口氣也變得激動。「好好好,妳肯留下是最好了。」

  他會編織一張最細密的情網,讓她甘心停駐,再不興起飛離的念頭。

  ******

  徐文欽對容蓉逼情的陣仗,疾如風、迅如火。

  確定自己愛她之後,他再不願放她回家,反而隱隱配合著趙風的行動,阻止容蓉的歸鄉路。

  容蓉氣得近乎發狂,她不知趙風哪兒來這麼大本事,只要她一有返家念頭,走上那條回家的道路,不是有人搶她錢包,就是車子突然壞掉,還遇過假車禍、警察臨檢……總之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會發生,絕對讓她卡在半路上,有家難歸。

  容蓉是想不到徐文欽也有份阻擋她回家,所以她心裡只把趙風罵了個半死,對於「好心」收留她的徐文欽倒是感恩戴德。

  但徐文欽絕不滿足於此,他非要她滿心滿眼除了他之外,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

  於是,他又開始跟陳韻詩一家催討欠債。

  當然,他要的不是錢,陳家的票子接二連三地跳,他已經知道陳家財務出了問題,現在逼他們還錢也吐不出半張鈔票,只可能引來一個人──就是一心要以身還債的陳韻詩。

  陳韻詩應父親的委託前來與徐文欽商討分期還債的事務。不過話也只是說說而已,陳家早剩空殼,哪裡有錢還債?如果可能,她希望徐文欽接受另一種還錢法,比如:她的身體。

  她對自己可是很有自信的,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雖構不上絕世尤物之名,也堪稱一代美女。

  尤其她交際手腕高超,出得廳堂、進得閨房。廚房她是不去的,油煙那麼大,會破壞她嬌嫩的肌膚;但她卻吸煙,那對皮膚的影響不是更大嗎?

  「徐老闆。」陳韻詩人未進工廠,嬌聲嗲氣已然飄了進來。

  徐文欽打了個寒顫,明明工廠內的溫度計指著三十六度,他卻覺得背脊一陣冰寒。這陳韻詩啊……也不是討厭她,但她那種比蜜還要甜上百倍的言行舉止就是讓他渾身不自在。

  小尾巴、牛頭和大胖,不約而同對著徐文欽露出曖昧的笑容。

  「老闆,牛皮膏藥貼上門,你慘了。」小尾巴幸災樂禍地說。

  還是大胖有良心。「她怎麼這時候找上門?未來老闆娘就快來送飯了,老闆,你如果不能在十一點半以前趕走她,恐怕你回家要跪算盤了。」

  徐文欽放下做到一半的工作,抽起牆上一條濕毛巾抹去精壯上身的汗滴。「這有什麼好著急的?教你們個乖,愛情不是只有甜蜜,嫉妒也是愛情的一環。要酸甜苦辣遍嘗,那才是愛情的真味。」說著,他丟下毛巾,迎向扭動著性感嬌軀、風情款款走過來的陳韻詩。

  小尾巴、牛頭和大胖互望一眼。

  「老闆的意思是不是,這場麻煩是他親手設計的,要讓未來老闆娘吃醋,反過來對他投懷送抱?」牛頭疑問。

  小尾巴咋舌。「老闆真是越來越奸了,居然想得出這麼下流的方法勾引人家小女孩的心。」

  大胖不停地點著頭。「看來我們真的快喝老闆的喜酒了,你們幾時看過老闆對一個女人用這麼深的心機?」

  「不過就是騙一個老婆嘛!有什麼了不起。」小尾巴雖然這麼說,心裡卻在想,改天定要找徐文欽討教個幾招,想必不出幾個月,他也可以抱著老婆進洞房了。

  話說徐文欽,今天可是把自己的性感魅力開到了最高點,當他赤裸著上身來到陳韻詩面前時,陳韻詩喉嚨都開始冒火了。

  她一直知道徐文欽有一副強壯的好身材,站在他身邊,可以很清楚地看見細密的汗珠隨著結實肌肉的起伏,在他身上滾動著,滑出一條魅力的軌道。他整個人就像一團火,熊熊燒得四周空氣都翻騰起白煙。

  徐文欽對她咧唇一笑,倏忽間,從一頭酣睡的困虎變成一隻威武的猛獅,磅礡氣勢熾人心魂。

  陳韻詩情不自禁倒退一步,心如擂鼓般怦怦急跳。

  在自家公司裡,她坐的是公關的位置,長袖善舞是她的強項,見識頗眾。

  但她從來沒遇過像徐文欽這樣的人,外表看起來老實到不行,平常也是好好先生一個,只要是真的有困難,跟他提一聲,延個三、五個月的票期都不是問題。

  陳家就是因為這樣,才會不知不覺拖欠他五十餘萬的債務長達八個月,但家裡開銷大,別的債務人又都比徐文欽狠,陳家自是拖著徐文欽的貨款,先處理其他債務。當然,陳韻詩希望賴掉這筆債務也是原因之一。

  這種事她常幹,只要給那些蠢男人一點甜頭吃,他們就會飛撲到她腳下,成為她裙下之臣。

  至於做這種事合不合乎道德,陳韻詩根本不去想這些問題;景氣不好,生意越來越難做,想活下去就要踩著別人往上爬,尤其陳家只是小型企業,被當成踏墊太多次了,既然別人可以對陳家惡性倒閉,為何陳家不行?

  昨天徐文欽找她,她就打定主意要想法子引誘他,讓他取消這筆貨款。所以今天來之前她特地打扮了一下,上身一件薄紗襯衫,看似包得密密實實,但卻隱約露出窈窕身材,更顯性感魅力。

  當她在徐家門口停下車子,走出來時,她甚至清楚聽到幾個路人倒吸口氣的聲音。

  她曾以為這份魅力只要是男人都無法抵抗,直到碰見徐文欽,他的強大電力將她的性感削弱得一絲不剩。

  如今的陳韻詩是無比地後悔,她怎會以為徐文欽好欺負呢?他是頭猛虎,只是貪懶了些,不要吵他,大家相安無事,偏偏,她讓睡虎清醒了。

  陳韻詩看著他,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倒是徐文欽悠哉悠哉,依然按老習慣沖了涼水,帶著一身的潮濕來到陳韻詩面前。

  「陳小姐,這裡不好談話,到我的辦公室吧!」他全身滴著水,連牛仔褲都濕透了,黝黑的皮膚上點點水漬反射太陽光,眩目得讓人不敢逼視。

  陳韻詩喉嚨發苦,如果她曾對那些工人有所輕視的話,看到如此氣勢的徐文欽,也只能歎服。

  徐文欽領著她走進工廠旁邊的小辦公室,十幾坪的空間,也沒擺太多的文書用品,就一台電腦、幾張躺椅,主要是這裡有冷氣,專門讓徐文欽和員工們吃午飯休憩用。

  當他們走進來的時候,容蓉正在裡頭擺放餐具,其實也不過是把便當、飲料和筷子分別放好。

  「還不到十二點耶,今天提早休息……咦,陳韻詩!」容蓉先是看到徐文欽,才發現陳韻詩,見她特意打扮過的妖嬈模樣,心底警鐘大響。她沒有忘記,陳韻詩找徐文欽只為一件事──以身償債。

  這換在以前,容蓉也許有興趣算一下,賣身來還五十餘萬的債務,要費多少時間才能本利兩清。

  但現在,不說她很依賴徐文欽,不想見到徐文欽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大筆貨款,萬一工廠因此發生經營危機,她到哪裡再找一座這麼好的靠山。再則……她對徐文欽的感覺越走越歪,一見他,她心就慌,不見他,她更心亂。

  她知道自己是喜歡上徐文欽了,偏偏徐文欽對她的態度總是曖昧不明,極端的體貼,卻從不表態,在這種情況下,讓她怎能不對徐文欽產生患得患失的感覺?又如何不對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戒懼謹慎?

  容蓉迅速地衝上來,擋在徐文欽面前,就像母雞護衛小雞那樣地狠狠瞪著陳韻詩。

  「陳小姐,我想以身償債這種事是不可行的,徐大哥之前已經拒絕過妳,妳再來一百次,他還是不會同意的,對不對,徐大哥?」她轉頭,直直地看著徐文欽,只要他敢對陳韻詩流露出丁點意思,她絕不排斥將他「就地正法」。

  徐文欽表面上不置可否,暗地裡偷笑,他沒想到陳韻詩刺激容蓉的效果會這麼好,看來他抱得美人歸的時候不遠了。

  這可把容蓉急壞了。「徐大哥,你怎麼不說話?」

  陳韻詩這時才隱隱有些瞭解,她是被徐文欽當棋子用了;這換在從前,她非使刁撒潑,好好作亂一番不可。

  但她剛才被徐文欽驟然轉變的氣勢嚇一大跳,已經瞭解徐文欽不是好欺負的人,與他作對,不如與他為友。

  她猜測徐文欽的意思,試探地說道:「唉喲,我們家絕對沒有意思要賴帳,只是一時資金調度出了問題,除非徐老闆肯允許將貨款的償還日期再延個半年,否則……哎,現在陳家也就剩我這個人還有一點價值了,你看著辦嘍!」言語間,她媚眼連拋,似乎更願意徐文欽選擇以身償債。

  徐文欽沒說話,容蓉急得心如火焚。「徐大哥……」

  陳韻詩看徐文欽又變回那頭酣睡的猛虎,木木然的雙眼裡不存半絲精厲,大不同於方才對她展現出來那股強烈的氣勢。

  她額上冒出冷汗,想不到徐文欽心機這麼深,完完全全就是雙面人一個。

  不過徐文欽不說話就表示她的臆測是對的,徐文欽正在利用她刺激容蓉,這個男人連感情都要算計,真是可怕。

  徐文欽越沈默,容蓉就越著急,終於受不了,拖著他離開辦公室。

  「抱歉了,陳韻詩,還錢的事下次再說,我和徐大哥另外有要事要談,不送。」她說話的口氣還是那麼直接,不懂得拐彎,偏偏徐文欽就是喜歡她這份直來直往。

  徐文欽被拖經陳韻詩身邊時,趁容蓉不注意,睡虎再變猛獅,黑眸裡射出兩道精光,以無聲的口形對她說出「半年」二字,答應了延長還款期。

  直到徐文欽和容蓉身影完全消失,陳韻詩鬆下一口氣,頹坐在地,雖然只是短短幾分鐘,卻差點嚇死她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30:54

第八章

  徐家,徐文欽的房間裡。

  容蓉以著她自認最凶狠的目光瞪著徐文欽,不過……

  他實在很想告訴她,無論她裝出多麼猙獰的表情,在這樣一身粉紅娃娃裝的襯托下,還是一點都不顯得可怕,倒是像極一隻被惹怒的小花貓,可愛又憐人。

  「你為什麼不拒絕她?」容蓉用力推他。

  當然,他是不可能被她推動的;但他好不容易才勾起她的嫉妒心,引她失去了理智,人在衝動的時候是最容易做錯事的,也許現在就是他們美滿姻緣的關鍵時刻,他怎能不配合好好當上一回「受害者」。

  容蓉一直將徐文欽從門口推到了床邊,再一個用力,他倒坐床鋪上,那模樣、那姿態,完全就是一個受到凌虐、欺辱的可憐……壯碩男子。

  「你說話啊!」她雙手插腰,真有幾分茶壺狀。

  「妳要我說什麼?」他可是把無辜樣裝到了十成十。

  「你真要接受陳韻詩的『錢債肉償』?」沒良心沒良心,虧她這麼喜歡他,結果他……花心大蘿蔔,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妳幾時聽見我接受陳小姐的提案了?」他委委屈屈地歎了好長一口氣。「今天我從頭到尾也沒說過一句話啊!」

  好像對喔!但是……「你也沒拒絕啊!」

  「我來得及拒絕嗎?從頭到尾都是妳們兩個人在說話。」態度更加地委屈,總而言之就是要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似乎真是這樣,那……「你打算怎麼處理這筆欠債?」她可不要陳韻詩老打他主意,他這麼老實,誰曉得會不會被狐狸精拐走?

  「我不是找陳韻詩過來談了嗎?只是妳們誰也沒有給我開口的機會。」語氣要再帶上一黠可憐兮兮的味道,這樣才說服得了人。

  「幹麼找她談?」她嚴重懷疑他居心不良。

  「現在陳家的一切都是她作主,陳董因為公司經營不善,前陣子操勞過度病倒了,我不找陳韻詩談,要找誰談?」十句謊言中至少要帶上兩句真話,這樣才不會被人看破。

  哪這麼巧啊!陳韻詩這麼風騷,徐文欽又是木頭一樣的老實人,容蓉是怕死他被勾走了。

  「你老實告訴我,你喜不喜歡陳韻詩?」

  「妳說到哪兒去了?」這時候一定不能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能推就推,她的疑心才會如風助火勢般,越鼓越大。然後……嘿嘿嘿,他與她就有戲看了。

  「我是問你喜不喜歡陳韻詩?」她的酸味都可以媲美陳年老醋了。

  「不知道妳在說什麼。」他索性一個扭腰往身後的大床躺去。

  容蓉氣得跺腳,她是被奉承慣了的,從來就只有男人追著她跑的分,從沒遇過徐文欽這樣不解風情的男人。

  她深信他對她是有感情的,否則不會對她這樣好,而且還完全不求回報,這樣好的對象打著燈籠都找不到……起碼她活了二十五年,參加過無數場豪門夜宴,見過數不清的年輕企業家、鑽石王老五,雖然他們各有各的好處,但他們有一個共通點,在他們的生命中,家庭、妻子絕不會排在第一位。

  手掌大權者,身繫萬千期待,哪怕他們自己願意,大局勢也容不得他們沈溺於兒女私情中;江山與美人總是只能選一個。

  但容蓉的愛情卻是純潔的,她可以為了利益結婚,可要她奉獻真心,必得以最誠摯的心來換取。

  徐文欽對她無所求、對她萬般呵護、絲毫不敢越雷池一步,他的珍視已經證明了他的真心。

  於是,她願意將最純潔的愛給他。

  奈何……他就這麼憨厚,連碰都不敢碰她一下。難道要她主動去親近他,表達愛意?

  可惡可惡,她討厭精明似鬼的人,可像他這樣老實到近乎愚蠢的地步也讓她生氣。

  「我說什麼,我說這個。」氣死她了。恨恨俯下身,一個用力咬他的唇,嘗到一點鹹腥在唇裡蔓延,她又心疼得淚水溢滿眼眶。

  「你是白癡嗎?也不會推開我!」瞧,他的唇都流血了,一定很痛吧!

  她纖纖十指來回撫觸著他紅腫的唇,心疼死了。

  「我怎麼可以推開妳呢?萬一害妳跌倒怎麼辦?」無比的溫柔深深牽絆住她的心。他兩隻大手扣住她的腰,將她拉近,輕輕地吻去她臉上點點淚痕。

  「所以你就任我咬?」怎麼有這樣傻的人,傻得讓她愛極、也戀極了。「痛不痛?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皮粗肉厚的,妳這一口對我來說就跟蚊子叮沒兩樣,怎麼會痛?」尤其被咬一口可以換來她的投懷送抱,值啊,太值了。

  「可是流血了……」她好後悔,明明這麼愛他,怎麼忍得下心傷害他?

  「血?」他舉手隨便一抹。「這樣就沒啦!」

  「你怎麼這麼粗魯?唉呀,你瞧瞧,傷口又弄得更大了。」

  當然要把傷口弄大啊!這樣她才會心軟,也許他們心有靈犀一點通,她會以他心裡最期望的方法幫他治療呢!

  想像她溫潤的、帶著甜香味的柔舌輕舔著他……咦?她她她……她來真的。

  那粉紅色的丁香小舌滑過他唇上的咬痕,輕輕地舔去每一絲鮮血,在那受創較嚴重的部位微使勁地點壓,以幫助止血。

  他的眼睛清楚讀出她心底的不捨,濃濃愛戀透過那唇舌交接處,流淌過他身體每一處。

  他的心在融化,大掌梳刷過她柔軟的黑髮,稍微用力,壓下她的頭,用一個溫柔的吻取代那療傷行為。

  「蓉兒……」沙啞的聲音彰顯出他的情慾。

  她的心跳失去了它原本該有的韻律,兇猛地狂奔亂跳著。

  他的舌頭與她的香舌交纏,那份嬌柔和綿軟讓他心醉神迷。

  「蓉兒……」纏綿的吻從她的唇轉移到她粉嫩的頰,白玉般的精巧耳垂,舌頭一卷,他勾住了那抹柔軟,「蓉兒,我心裡從來就只有妳,再裝不下其他人了。」

  她清澈的淚珠再次滾落,落在他臉上,帶著灼燙的溫度,讓他的心臟一陣緊縮,忍不住反覆思索,他是否逼得她太緊了?但不逼她,他們怎麼會有結果?

  從相識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被吸引了;隨著兩人的相處,他敏感地察覺兩人身份、地位上的差別,她不是他慇勤追求就可以娶到手的女孩,沒有用一點心計,她萬萬不會落入他的情網中。

  他的誘情行動展開得無聲無息。

  給她電話,卻不要她的電話是第一招,讓她對他心無防範。

  隨傳隨到的體貼令她對他產生依賴感,最後離不開他。

  最後再下陳韻詩這劑猛藥,終於迫得她化被動為主動,搶先以行為表示自己的心意。

  如此一來,她不會誤以為他對她的愛是看中她家的財產,因為──他是她費盡心思追來的。

  「我也是。」話出口的瞬間,容蓉清楚察覺自己的生命改變了。

  如果她曾經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擁有無與倫比的富貴與權勢,但代價是要用心靈的自由去換取;那麼現在,她失去了所有的榮光,變成一個普通的凡人,從此上流社會的風華徹底遠離她。可她將獲得一份真摯的感情,其中沒有利益、沒有虛假,只有平平凡凡的幸福,每天為柴米油鹽操煩,時時刻刻牽著彼此的手,在小事上煩惱,為一些小東西開心。

  有一點點怕,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完全適應這般平凡的生活?

  但更多的是期待。貴夫人的職責是能籌備一場豪華的宴會,為丈夫打下良好的社交基礎;可一般的妻子需要的卻是親手為丈夫烹調幾道家常小菜……當然,她是不懂得做飯的。不過她想,就算她每天給徐文欽吃冷凍水餃和泡麵,他也是不會有絲毫怨言的。

  以他的個性,與其讓妻子日日弄大餐,將屋子整理得纖塵不染,他或許更希望在空閒時,夫妻倆手牽手到公園散散步,窩在房裡聽聽音樂,偶爾上海產店點幾樣小炒補補口福。

  平凡的丈夫、平凡的日子、平凡的人生……卻比通天的富貴更加充實、並溫暖著她的心。

  徐文欽的手從她的頭髮一路往下撫過她的背,最終停留在她挺翹的臀部,那性感的曲線讓他心頭發抖。

  「蓉兒。」他黑眸變得更加深邃,一點情火如流星,剎那間點燃夜空。

  此時無聲勝有聲。

  不須過多的言語,她壓下身子,輕啄著他厚實的唇。

  激情似焰火,一燃即著,轟轟烈烈地炸出了滿室的光彩。

  「啊!」她嬌呼一聲,隨著他一個翻轉,身子陷入了床被中。

  徐文欽壓在她身上,眼裡燃起情火,兩個月來的相思、籌謀終在今日得償所願。

  旖旎情雨乍起,蔓延滿天。

  ******

  六個小時後,雨收雲歇……不是徐文欽太強,實在是心機用得太深,層層計劃,步步推敲,長這麼大,他第一次為一件事下這麼大的心思,總算騙愛成功,讓他興奮過頭,也就不自覺地需索無度。

  容蓉只覺得全身都快散了,腳軟、腰軟,無一處不軟。

  「唉,我突然有些同情陳韻詩了。」賣身還債不容易啊!尤其遇到的客戶如果都是像徐文欽這般悍勇的,怕命都要短上十年八載。

  「怎麼又提起她,不是告訴妳,我與她沒有關係嗎?」他是曾利用陳韻詩引起容蓉的嫉妒心,但計劃成功後陳韻詩就再沒用處啦!他可不希望日後他與容蓉的生活中都要卡著這樣一個女人。

  「我知道你對她沒有不軌的念頭,之前你說過啦!」她不輕易去愛,可一旦愛上,就絕不改變。她也只有這一點像是企業家之女,認準目標便勇往直前,誓死達成任務。「我相信你。」

  他毫不質疑她的保證,這天真的女孩有著最執著的心性。不過……「那妳幹麼還提她?別告訴我,妳建議我接受陳小姐的還債方法。」

  「你想得美咧!我的愛一定要是最專一、最誠摯、最單純的,半分虛偽都不能有;哪一天你敢背叛我,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這一點我可以跟妳保證,不只我的身體,連心靈都只會對妳百分百忠誠。那種野花比家花香的事我從來不信,只屬於我的花才是最香的、也是最完美的。」他長這麼大還沒拈過花、惹過草,不是沒有慾望,而是在情與欲不能合而為一的時候,他覺得與人毫無遮掩的赤裸相對、相濡以沫是一件很噁心的事。

  「我就知道你是最專情的好男人。」獎賞他,給他一記甜蜜蜜的親親。「但是你太強了,我好辛苦。」那六個小時啊,真是痛與樂並存著。

  真是……好驕傲啊!「感激妳滿意我剛才的努力。」他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旁邊了。

  「得了吧,你!」她不輕不重地掐了下他臉頰。「我提到陳韻詩,是突然想起她說要賣身還債嘛!你也說她家的公司最近經營得不是很好,想必她要還的債務必然不少,若是那些債主個個都像你一樣如狼似虎,恐怕她再有幾條命都不夠玩……唉,拿命來換錢,怎麼算都不合算,真是……算了,別人家的事也輪不到我來說,我只問你,陳家的債你打算怎麼處理?」

  她居然還沒忘記算這玩意兒,真是服了她了。

  「陳韻詩自己都提到延緩半年還款了,我也不逼人太甚,就跟她簽合約,讓她半年後分期攤還;再仁至義盡一點,那就不算她利息,只讓她還本金嘍!」也算是他報答陳韻詩幫他追到容蓉。

  「的確,逼她太緊,萬一將她逼死了,對誰都沒好處;你是對的,我們……」她還想再說。

  「喂,你們兩個快出來。」徐母卻突然在外頭拍門大叫,那聲音緊張中帶著點慌急。

  徐文欽知道自己的母親人很精明,不會輕易慌了手腳的,會這樣狂亂拍門,一定是出事了。

  「妳慢慢來,我先出去看看。」他拍拍容蓉的臂,說著,隨便套了條牛仔褲就往外跑。

  「噢!」容蓉點點頭,等徐文欽離開後,她鑽出被窩,撿起自己的粉紅色襯衫……糟糕,被撕破了耶!怎麼辦?回自己房間拿?不行,會被徐媽媽罵死,住進徐家近兩個月以來,她沒有一天沒被罵的。

  有時候容蓉會覺得徐媽媽就像電視裡演的惡婆婆……她最近迷上了「斷掌順娘」,益發感到自己像那可憐的、被虐待的小媳婦。

  不過她天生神經大條,徐母吼吼吼,她當下聽一聽,哀怨頂多維持三秒,立刻忘得一乾二淨……但這似乎造成了徐母更大的怨氣。

  徐母常以為她是故意與她對抗,其實她才沒那麼無聊,她只是覺得凡事要說清楚講明白,不必為了人情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

  舉個例子來說:徐母容易結石,理應避免草酸性食物,諸如菠菜、地瓜葉之類的。但這裡的鄰居很喜歡互贈蔬菜,說是自己種的有機農作,對身體最好,常常一拎就是幾袋的菠菜或地瓜葉……人家好意送,徐母就笑著收,放進冰箱裡,這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吃嘛!再結石很痛又很麻煩的;不吃,都是好菜,扔掉多可惜?

  容蓉就建議以後不要再收這類型的蔬菜,偏偏徐母便罵她不識好人心,不懂交際,這樣一天到晚拒絕別人的好意,是會惹人厭的。

  容蓉又提,反正自己不能吃,不如再拿去送人。徐母再罵,這社區有多大,左右鄰居都認識,把東家送的東西拿去送西家,不僅丟臉,還很失禮。

  所以菜就繼續往冰箱裡冰嘍!

  容蓉對這種事真覺得很無聊,幹麼為了人情去收一些讓自己為難的東西?徐母三罵,說她以前人緣一定很差。

  容蓉仔細一想,她遭人嫌嗎?似乎有一點,起碼她還是有自知之明,家裡的傭人中折損率最高的就是服侍她的。

  但她活得快活自在,才不管別人怎麼看呢,再說也不是人人都討厭她,那些老傭人和親戚對她還是大大讚賞的。

  徐母罵她無藥可救。

  容蓉也清楚,自己是個很自我的人,絕不從別人的角度去考慮事情。但這真的很不好嗎?像徐媽媽這樣處處考慮別人,卻弄得自己難做人,又真的好嗎?

  答案是──無解。

  反正想不通的答案她就懶得想了,徐母愛罵讓她罵,容蓉又不痛不癢,日子久了就習慣了。

  如今她住徐家跟住飯店也沒太大差別,洗衣煮飯打掃,樣樣雜事都有人做……大家都嫌她手腳慢、做得又不俐落,乾脆撿回去自己做。容蓉也樂得繼續消遙,所以……如果有一天她真跟徐文欽結婚的話,這婆媳關係應該會很愉快──她很愉快,徐母就難說了。

  容蓉將手中的破衣一丟,直接走向徐文欽的衣櫃,既然她的衣服被他撕破了,就拿他的來頂替嘍!

  不過……徐文欽的衣服真不是普通的醜,不是黑就是白,最鮮艷的是咖啡色;他怎麼就沒有一些美麗一點的……比如粉紅色的衣服呢?

  好醜好醜,這麼難看的衣服她怎麼能穿?可是不穿又出不去,討厭,她挑了半天,沒辦法,還是挑了件白色的罩上身,然後撿起自己的粉紅色七分褲穿上,慢悠悠走了出去。

  到了客廳,容蓉看到徐母和徐文欽正圍著一個信封發呆,她立刻繞過他們,想快回自己房間換件粉紅色襯衫,徐文欽的衣服太醜了,她光穿在身上都感到全身像爬滿毛毛蟲。

  但是徐母看見她,隨即喊了句:「蓉兒,妳過來。」

  「等我回房換件衣服好不好?」她真的不喜歡穿著這麼醜的衣服見人,好丟臉的。

  「好端端的,換什麼衣服?」

  「這一件太醜了。」

  「喂!」徐母不高興了,她兒子的衣服向來是她打理的,容蓉說衣服丑,豈非說她沒眼光。「妳給我說清楚,這衣服哪裡丑?」

  「顏色難看、樣式老氣,還不醜?」容蓉還想說它難看到翻天呢!但考慮到徐母天天念著基本禮儀規範,還是把那最難聽的話縮回肚子裡。

  徐文欽看兩個女人為了一件衣服也能吵翻天,覺得好笑。「媽,妳第一天認識蓉兒嗎?她除了粉紅色外,哪一種顏色她都覺得難看。而蓉兒,妳只要想像一下以我的身材、體型穿上粉紅色會是什麼樣子就好。」

  徐母不說話了。

  容蓉打個寒顫,實在是徐文欽叫她想的東西太恐怖。一個身高一百八十,小平頭,長相老實、古銅膚色的大男人配上嬌嫩的粉紅……嗯!她要去吐一下先。

  容蓉跑進自個兒房裡乾嘔兼換衣服。

  徐文欽和徐母繼續盯著那隻牛皮信封,也不是說信封多特別,鑲金又包銀,不過裡頭裝的東西足可買很多金銀就是了,那是整整二十萬新台幣啊!是誰會寄這麼多錢到徐家,還指名給容蓉?

  容蓉換好衣服走出來,看徐家兩母子還是瞪著那只信封發呆,好奇走過去拿起信封。「什麼東西這麼稀奇,讓你們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二十萬。」徐文欽指了指信封說。「有人特地寄給妳的,能猜出是誰嗎?」

  容蓉看著信封上的筆跡,一抹掩飾不住的厭惡之情溢上眉眼。「這筆跡一看就知道是企圖侵佔我容家財產的壞蛋趙風的,不過他會這樣好心寄錢給我嗎?不會是假鈔或贓款,用了就會被捉進警察局吧?」

  徐文欽又想笑了,老聽容蓉將趙風罵得狗血淋頭,不知情的人真會以為趙風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但根據他側面瞭解,趙風和容蓉在不同人眼中,那評價是有若天壤之別。

  沒有誰好誰壞,就像這個世界不會有完美的人一樣。徐文欽唯一好奇的是,趙風對容蓉的情況也太清楚了,就這麼直接把錢寄到這裡,可怕的男人。

  「好吧!我們先假設這筆錢來歷清白,妳想拿它們做什麼呢?」

  容蓉想了想,抽出其中一半遞給徐媽媽。「房租。剩下的是我的。」

  她好久沒有血拼了,十萬塊雖然買不到什麼東西,也夠消磨一點時間。

  徐母滿意地輕點頭,小丫頭還算有一點良心,不枉她這麼疼她,每天辛苦教導她處理各種生活瑣事;不過這些錢她是不會花的,會幫小丫頭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但三人中最開心的卻是徐文欽,她們婆媳相處和諧,他這個做兒子、做丈夫的日子過起來才順暢嘛!至於能否得到實質利益,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31:17

第九章

  跟徐文欽的老媽去買菜,是容蓉最討厭做的一件事,但很奇怪,徐母就是很愛拉她一起去逛市場,然後回來再碎碎念她不懂人情世故。

  開玩笑,她本來就不懂那玩意兒嘛……

  事實上,在她過去的人生裡,也不需要去理解如何與別人相處融洽;她的身份地位造就了她被奉承的前半生,不過她愛上了徐文欽,似乎便要去理解他的生活方式。

  哎,好麻煩啊!容蓉一邊在心裡哀嚎,一邊提著菜籃跟在徐母身後,突然……

  「喂,你站住。」她拋下徐母,追向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

  「發生什麼事了?」正跟菜販哈啦得愉快的徐母,發現她未來兒媳婦又鬧事了,急忙也跟了過去。

  容蓉終於捉住了那個男人。

  中年男子生氣地甩開她的手,咆哮道:「放開,妳抓住我幹什麼?」

  「你沒放錢。」容蓉指著前方五公尺處的蔥油餅攤,這是一個殘障老伯的攤子,但因為老伯身體不方便,只顧得到專心做餅,卻沒有能力一邊收錢,就弄了個水桶吊在攤子前,讓客人拿了餅,主動把錢放進去。

  社區裡的人都叫這裡是「良心餅攤」,拿了餅,各憑良心付帳。容蓉跟著徐母也光顧過這攤子幾次,每回都規規矩矩地拿了餅,放三十塊,社區裡的人也都這樣做,沒人賴過帳,像這樣拿餅不給錢的,她還是頭一回遇到,尤其對方還衣冠楚楚,更讓她覺得不齒。

  徐母走近,看到那中年男人,尷尬地打聲招呼。「王老師,你好啊!」

  同時她悄悄地扯了扯容蓉的衣角,讓她別在公眾場合上鬧得太難看,給人留點餘地,尤其對方還是自家鄰居,日後天天要見面的,把事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容蓉卻仍不服氣,低聲喃喃。「如果人人都跟他一樣拿餅不付錢,老伯怎麼生活?」

  中年男子氣紅了臉。「我說了不給錢嗎?不過今天身上沒零錢,改天再付,人家老闆都不說話,妳這個瘋女人在這裡叫什麼叫?」

  男子把話說得太難聽,容蓉還沒反應過來,倒是徐母先發火了。「喲,虧你還是做老師的,說話還真是斯文啊!賒帳賒得這麼光明正大。改天付帳,不知道要改到幾天去,是明年、後年、還是大後年呢?也是啦!老師是不會賴帳的,一定會還嘛!就不曉得老伯能不能等到你還錢了?」容蓉是她未來媳婦,她自己罵,那叫管教,但別人可不能欺負到她們頭上來。

  男子被徐母一番罵人不帶髒字的話氣得面紅耳赤,又見週遭人群漸漸圍了過來,當下不敢多待,邊跑邊罵:「死老太婆,走著瞧。」

  「呸,憑你這德行也能當老師,簡直是誤人子弟。」徐母罵著,又有點不甘願地瞪了容蓉一眼,真是……每回帶她出來都要鬧事,她怎麼就不懂得用委婉一點的方法處理事情呢?如果剛才她是悄悄追上王老師,請他付帳,對方基於維護自己的身份名譽,不想將事情鬧大,定會乖乖掏出錢來。但就因為容蓉的處理錯誤,結果得罪了一個鄰居,也沒替老伯要到餅錢……

  她眼角瞥見容蓉悄悄地往後退,直退到餅攤旁,快手摸了塊餅,丟了六十元,顯然是連王老師的餅錢都一起付了。

  傻丫頭……徐母搖頭歎氣。一開始她也覺得兒子的眼光有問題,什麼女人不好挑,卻愛上一個半點生活常識都沒有的千金小姐。

  而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瞭解了容蓉的個性──她說話、做事都很直接,沒有緩衝地帶,很容易得罪人。但這是因為她千金小姐做久了,天生氣勢就比人家強,判斷事情,直辨是非,也少了體貼人的心。

  雖然如此,容蓉有一個大優點,她不歧視別人。很多自以為了不起的人看不起一般勞動者,歧視外籍勞工、菲傭等弱勢族群。容蓉卻不會,她待人一律公正平等,只論對方的是非,不管對方的權勢和地位。

  這一點讓徐母很欣賞。只是徐母不知道,容蓉原本也不是這樣的,她是認識徐文欽後,體會到別人的純樸與熱情,這才徹底改了觀念和態度。

  容蓉一邊咬著餅,一邊走到徐母身旁。「伯母,買得差不多了吧?要回去了嗎?」

  徐母看著她吃餅,實在有些火。「妳就只顧著自己吃餅,難道沒想到替家裡其他人也買一份嗎?」

  「可是妳和徐大哥都不喜歡吃蔥油餅啊!我記得你們喜歡吃豆花,要買也是去買豆花,幹麼買你們不喜歡的餅?」

  「這是做人情,妳懂不懂啊?就像每天下午我們給欽仔準備點心,同時也要準備小尾巴、牛頭和大胖的分,不能因為他們是員工就漏了他們的。」想當年她當媳婦的時候,如果敢只買自己的點心,不買其他家人的分,一定被罵死。「況且,我可能是妳未來婆婆,就看在這一點的分上,妳不該奉承一下我嗎?」

  「伯母,要做一家人,那種虛偽就不必了,面具掛不了一輩子,還不如大家敞開心懷做人,才能相處長長久久。妳不就是想吃點心嗎?我去買豆花就是了。」她掛著天真的笑容,悠悠晃晃地買豆花去。

  徐母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市場中,搖搖頭,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不過一家人,天天虛偽來虛偽去,的確很惡,算了算了!」儘管這個媳婦老是惹事,但基本上她對這媳婦還是很滿意的。

  沒多久,就看容蓉提著一隻大塑膠袋悠悠走來。

  徐母暗數了一下,六杯豆花。「妳買這麼多做什麼?」

  「妳、我、徐大哥,加上小尾巴他們,六杯剛好啊!是妳說的,要做人情嘛!」

  「小尾巴他們根本不吃豆花。」而且是看到就怕好嗎?

  「所以我給他們買的是薏仁湯。」不過都是白白一杯,所以跟豆花看起來有點像而已。

  徐母又想昏倒了,有這樣一個媳婦真是……唉,早晚不是被她氣死,就是被她笑死。

  ******

  容蓉和徐母買好菜,都還沒進家門,就借口要給徐文欽送點心,一個人往工廠跑去。

  其實現在才早上九點,大家的早餐都還待在胃裡沒消化完畢,哪用得著什麼點心?白癡都知道她落跑別有用意,不過徐母懶得管她,由著她去。

  容蓉進了工廠,正好跟陳韻詩擦身而過。

  以前她見陳韻詩開口閉口賣身還債,還覺得有趣,但跟徐文欽交往後,想到自己的愛人有可能去抱別的女人,心裡萬分不樂意;但陳韻詩又很有禮貌,見到她,俏臉笑得像花一樣。

  如此,容蓉就不好意思對她擺臉色子,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可一定要斷了陳韻詩不軌的念頭才行。

  「陳小姐,又來談貨款的事情啊?看在同為女人的分上,有一件事我非得提醒妳不可,妳說的那種還債方式,用在徐大哥身上,保證大賠。」她湊近陳韻詩耳畔,悄聲說道:「六個小時才賺幾千塊,不值啊!」

  陳韻詩愣住,明白她的意思後不禁俏臉通紅,想解釋她已經放棄跟徐文欽玩心機時,徐文欽的聲音響起。

  「蓉兒,妳不是去買菜了嗎,怎麼突然過來了?」

  「拜拜啊,陳韻詩。」一見徐文欽,容蓉馬上將陳韻詩甩了,迎著心上人的方向跑去。「徐大哥,我給你們送點心來了。」

  陳韻詩看到小工廠內熱熱鬧鬧的情形,不禁感到有些落寞。一開始以為徐文欽是個只會賣勞力的笨男人,還想騙他一些錢花花,誰知道他不僅不笨,還既聰明又體貼,可惜這樣的好男人與她無緣,怎不令人心傷?

  工廠內,容蓉笑嘻嘻地給每個人送上點心,員工們也是含笑接過,相處融洽得就像一個家,相比陳家的公司,一夥親戚勾心鬥角,差別豈止天地。

  陳韻詩真是羨慕他們員工與老闆的好感情,如果陳家的公司也能這樣上下一心的話,還有什麼難關度不了?

  也許她該找個時間向徐文欽請教一下經營之道……陳韻詩邊想著,邊離開了工廠,內心深處其實還有一個聲音:這年頭好男人不多了,遇見了就得抓緊,否則一個結了婚,就又少了一條通往幸福的道路,可惜啊!

  徐文欽接過容蓉送到眼前的豆花,狐疑地打量她。「今天怎麼這麼早?還有,妳剛才跟陳小姐說了什麼,我瞧她離開的時候臉色怪怪的。」

  「我只是告訴她,她如果想用上床來抵貨款,恐怕做到累死,錢都還不完,勸她放棄賣身還債的想法。」容蓉俯近他耳畔俏聲說著。

  徐文欽手一抖,差點翻倒豆花。「妳……妳怎麼連這種事都說?」

  「一勞永逸斬斷她的歪念頭,免得她一天到晚惦記著你啊!」

  「妳又說到哪裡去了?」一個女孩子家成天將這種事掛在嘴邊,她不羞,他還尷尬呢!

  「我實話實說有什麼不對?」

  徐文欽長歎口氣,該是把誤會解釋清楚了,否則她成天講賣身還債的事,他還要不要做人?

  「我告訴妳,我跟陳小姐已經重新簽定合約,她將從六個月後,分四十八期把貨款還給我,以後不會有那種賣身還債的蠢事,妳就別再胡思亂想了。」

  「真的?」

  他點點頭。

  「哇,太好了,我就知道徐大哥是君子,絕不會輕易受迷惑,獎賞你。」她開心地踮起腳尖,在他頰上用力親了一口,發出「啵」地好大一聲。

  連小尾巴他們都受到影響,呆呆地看著他們。

  徐文欽大驚,手一抖,整杯豆花翻倒在地。

  容蓉看著工作台上那點點白花,暗地裡吐舌頭,糟糕,徐家人最討厭浪費食物,這下子非挨訓不可。

  「徐大哥。」她先開口先贏。「我在市場上聽到有人提起岑晨的媽,突然想到,如果可以說服岑伯母,請她幫忙聯絡岑小姐,也許有機會突破那混蛋趙風的封鎖網,讓我回家呢!」

  「妳真這麼想?」徐文欽古怪地瞥她一眼,知道她故意想轉移話題,不過她打錯算盤了。

  「當然。」她點頭如搗蒜;這就是她來找徐文欽的本意,只是提前用來解圍罷了。

  「算了,不讓妳知道事實,妳是不會死心的。」徐文欽麻煩小尾巴他們打掃殘局,然後向容蓉打聲招呼。「走吧,我帶妳去見岑伯母。」

  「太好了。」容蓉歡呼一聲,跟著他找人去也。

  徐文欽領著她走到停車場,替她開了車門,自己坐進駕駛座。

  容蓉哀怨地瞥著另一旁遺失三天才被警察找回來的小粉紅,車體主結構是還完好,但一些細部零件遭到破壞,得進廠維修了,偏偏她現在沒錢修理,高級跑車的零件實在太貴了,否則她更喜歡自己開著小粉紅到處走。

  「懷念以前當小姐的日子了?」徐文欽發動引擎,開著車子上路。

  「我懷念那些錢。」該死的,那是她父親留給她的遺產啊!趙風怎麼可以獨吞,真是混蛋加三級。

  「富裕有富裕的快樂、平凡有平凡的幸福。」

  「我知道啦!」以前她買東西從不會講價,她錢多得燙手,還什麼價?但現在,她手中金額有限,學會了要怎麼用一分錢獲得十分利;幾個月下來,感覺這樣的日子也不壞,一百七十元的牛排和一千七百元的牛排,各有各的滋味。最重要的是,在徐家,她得到徐文欽和徐母真心無私的感情,這在勾心鬥角的豪門中是很難得的。

  就為了這份真心,她甘願伴在他身邊,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女人。

  「我只是不甘心被趙風擺了一道,我一定要贏他一次。」她想回家只剩一個理由,打敗趙風。

  「妳贏他又如何?把公司搶回來自己管?」他料定她不是那材料。

  果然,容蓉一想到容氏那偌大的責任,一張粉紅色的可愛俏臉整個皺了起來。

  「徐大哥,你別嚇我,不然……你幫我……」

  「抱歉,我對經商沒興趣。」

  「那你又自己開工廠。」

  「我開工廠靠的是自己的專長,可沒容氏那種集團公司一大堆事情和麻煩。」

  「但是我看你把工廠經營得很好啊,再學一樣也沒差嘛!現代人不是都說要有第二專長,你就當幫我嘍!」

  「我的原則是,心專則精,要嘛不做,要嘛就做自己行業中最頂尖的,如果我是車床業中的第一名,自然不怕沒飯吃。」

  那她怎麼辦?白白把家產讓給趙風,她不甘心啊!

  「難道要讓趙風得逞,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啊?」

  「可惜容氏很多人不這麼想喔!據我所知,妳家公司裡的員工至少有八成是支持趙風的,他能帶給他們希望和未來。」

  「你是說我在公司沒人望?」

  「幾年前妳父親過世的時候,容氏股價立刻下挫,直到趙風承諾擔起公司重責,股價才回復平穩。這個問題,妳自己又是怎麼看的?」

  好嘛!她知道在公事上她完全沒有貢獻,說難聽點就是,只會壞事,不會辦事。但……

  「我可以不要公司,可爸爸留給我的錢起碼要還給我啊!趙風憑什麼將屬於我的錢控管起來?」

  「沒人幫妳控管,不用十年,妳就敗光家產了。」他算過,以她隨便亂花錢的程度,甭說十年,一年都有可能。

  「喂!要不要說得這麼狠?」他是她男朋友耶,居然這麼說她,未免太直接了。「我承認自己是有點愛花錢,可我也懂得節制啊!住你家一個多月,我的開銷連一萬都不到,很省了。」

  他瞄一眼她身上的粉紅洋裝,不是名牌,不過是一般貨色,一套八百九,可由她穿來,仍是粉嫩嬌貴,宛如一尊放大的芭比娃娃。「簡單的生活不好嗎?」

  用來減肥很好。容蓉有點想這樣說,但仔細一想,跟他在一起的日子並沒有不好,他從來沒虧待過她。

  名牌和地攤貨……她若有所思地摸摸身上的洋裝,是某一天徐文欽帶她去逛夜市時買的。

  那是她這輩子頭一次見識到台灣的夜市風華,與她過去參加過的宴會相比,那種熱鬧好像另一個世界。

  一路上,他始終牽著她的手,不論人群怎麼擠,他都沒有放開過。有好吃的她先吃,有好玩的她先玩,買的全是她喜歡的東西……真是的,他怎會這樣瞭解她的愛好呢?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一夜的溫度好像還留在手上,一直暖進她心窩。

  「徐大哥,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不喜歡妳,怎麼會這麼疼妳?」

  「沒有遇見我之前,在你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麼?」

  「母親、朋友、工作。」

  「跟我相比呢?」

  「要問我,如果妳跟我媽一起落水,我會先救誰啊?」

  「我哪這麼無聊,不過既然你自己提了,你就回答吧!」

  他停下車子,俯近她耳畔,低聲說道:「告訴妳一個秘密,從小我就體育萬能,賽跑、籃球、足球、跳高,我沒一樣不會的,偏偏就是不會游泳。萬一哪天我們落了水,妳記得拉我一把啊!哈哈哈……」

  「壞蛋。」她不依地捶他胸膛。

  他任她撒潑,好半晌,才捉住她的手,深情地凝視著她。「蓉兒,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是早上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妳,晚上回家,第一個見到的還是妳,永永遠遠,一直到我們老了,還是可以手牽手一起逛夜市。」

  她抿著唇,眼眶發熱,層層水霧蒙上秋眸。「恐怕等我老了、變醜了,你也不會再想時時看著我了。」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很難很難,她真心期待,也真的害怕。

  「妳老的時候,我也會同妳一樣變老的。」他瞭解她的心理,人的一生有很多變數,是人都會害怕,但因為愛上的人是她,讓他有勇氣去面對那些變數。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大概在妳為了我媽跟交警大吵,又罵我不孝子的時候吧!」印象超深刻,她當時的模樣亮眼到他至今回想起來,猶自心顫。

  「神經,居然喜歡挨罵。」

  「換我問妳了,妳幾時喜歡我的?」

  她撇撇嘴,回想自己的,感覺她的原因好蠢。「不告訴你。」

  但他知道,她最初是被他的身體吸引,而後才愛上他整個人。因為這一切全都是他設計的嘛!

  「好啦!妳不是想見岑伯母嗎,到地方了,下車吧!」

  「啊?」她怔忡下了車,看著門口那塊招牌。「怎麼是療養中心?」她記得岑晨說母親病得很重,才跟她交換身份賺錢的,可岑母居然不住在醫院裡,太奇怪了。

  「這應該是趙風的主意吧!讓岑伯母住一個月醫院,先掩人耳目,再將岑伯母轉到療養中心繼續接受治療,以免影響了妳跟小晨的真假公主遊戲。」說實話,徐文欽越研究兩個小女孩玩的遊戲,越感到趙風的高明。一場看似愚蠢到極點的戲碼,卻讓趙風導得滴水不漏,也難怪他能將容蓉玩弄在股掌間。

  「死王八,一腦袋壞主意。」容蓉低咒一聲。「不過趙風安排得這麼仔細,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多委託些人,沒有什麼消息是探不出來的。」

  「原來你也不老實。」

  「難道妳喜歡自己的老公是笨蛋?」

  「你這麼奸詐,我要小心點,否則哪天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她朝他做個鬼臉,衝進療養中心裡。

  「沒有我,妳找得到岑伯母的房間嗎?」徐文欽邊搖頭,跟著走了進去。

  容蓉一進療養中心,就感到渾身不對勁。

  這裡住的都是一些行動不便的病人,雖然有良好的醫療設備,但失去自由的行動能力,每個病人的眼底都喪失光彩;看著他們,感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她有種想要掉頭跑掉的衝動,她不想看到這些東西,完全地負面,沒有希望,恐怖又討厭。

  「蓉兒。」一堵厚實的胸膛突然擋在她身後,徐文欽用他有力的手臂攬住了嬌小的她。「岑伯母住的房間是不對外開放的,我帶妳去吧!」

  「不是不對外開放嗎?」

  「我有朋友在這裡工作。」

  他的交友還真廣闊,不過……「你朋友很了不起,在這種地方還待得下來。」她連多待一分鐘都難受,萬分後悔起了這麼一個傻念頭。

  「有人說,人活著就有希望,我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但我朋友堅信這是正確的,他想將這種希望帶給這裡所有的人,所以堅持了下來。」

  活著就有希望嗎?但容蓉不認為這樣的活算活啊!她生要光輝燦爛,死也要乾淨俐落,不要像這樣半死不活地活著。

  咬著唇,她只覺這條走廊好長、好悶、好難受,忍不住加快腳步,擺脫徐文欽的牽握,意圖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這層陰鬱。

  徐文欽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也不擔心,反正這裡警衛森嚴,沒他帶領,她別說見岑伯母了,連病房區都到不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31:41

第十章

  徐文欽對於這家療養中心的保全措施是很有自信的,想當初他可是透過一層又一層的關係,足足轉了十幾個人才找到這裡;他料定了沒他引導,容蓉不可能見到岑晨的母親。

  誰知世事就是這麼離奇!

  容蓉一路小跑步到二樓的聯誼廳,才想找個人問問看岑母住在哪間房,一個尖叫聲憑空響起,如針一般直刺她耳膜,震得她背脊發麻。

  「小晨──」一個看不出幾歲的女人,頭頂稀稀疏疏的幾撮發,兩隻眼睛黃黃的,閃著熾熱的光芒盯著容蓉看,突然從輪椅上飛撲過來,但許是因為久病無力,這一撲直接倒在輪椅下,還拚命伸長手要去抓容蓉的腳。

  容蓉嚇得驚聲尖叫。「妳是誰啊?不要抓我。」女人的眼神太瘋狂,讓她嚇到了。

  「小晨、小晨……」誰知女人雖然不能走,毅力卻十分驚人,爬也要爬到容蓉身邊。

  「徐大哥。」容蓉大叫,邊喚,不停往後退。

  其實這個女人病得都站不起來了,也不可能對人造成什麼傷害,容蓉很容易就可以擺脫她,可女人發紅的眸子讓她心驚,女人叫出來的「名字」更讓她膽顫。

  這個女人該不會就是岑晨的母親吧?雖然岑晨說過她母親病得很重,想不到竟是這樣的情況,差不多都半身不遂了。

  「小晨、小晨,妳為什麼不要媽了?妳怎麼可以不要媽媽?」

  「妳搞錯了,我不是妳女兒啦!」容蓉一點也不敢反抗,岑母虛弱得好像一碰就會碎掉,她只能緩步往後退,不停不停地退。

  「小晨,是媽媽啊!妳為什麼突然不認我……小晨,媽媽好想妳啊,小晨……」許是母愛的情感太激烈,岑母用爬的,居然還是追上了容蓉。

  當那只冰涼枯瘦的手攀上容蓉穿著粉紅涼鞋的腳趾時,她感覺好像一條毛毛蟲爬上身體。

  「我不是小晨,妳認錯人了。」她閉著眼睛叫,拚命地往後跑。「徐大哥,你快來啊!」她實在是不會應付這個女人啊!

  徐文欽遠遠地聽見容蓉的叫聲,大步跑過來,就看到她閉著眼睛一路跑向某個洞開的落地窗。

  「站住,蓉兒,不要再跑了,停下來。」他大吼。

  容蓉聽到他的聲音,比吃上一百顆鎮定劑都有效,驚魂迅速回籠。

  可當她一睜開眼睛,半隻腳已經踏在落地窗外頭;那裡本來圍著一圈鐵欄杆,但因為年久生銹,正雇工要換成不銹鋼欄杆,如今,舊的拆掉,新的又還沒來得及裝上去,變成一個危險地帶。

  容蓉一腳內、一腳外,兩隻手平伸著,努力想要維持住平衡。

  「哇哇哇……」雖然只是二樓,她還是嚇得臉色發青。

  徐文欽心臟差點麻痺,急急往前撲,大掌抓住她搖搖晃晃的身子,往後一扔。

  「啊!」容蓉感覺自己好像飛了起來一樣,在陽台上滾了兩圈,才安穩落地。

  但徐文欽卻在用力失當的情況下,筆直掉下陽台。

  「徐大哥!」她半爬半跑地奔過去,靠在陽台邊緣著急地大喊。

  還好徐文欽平日就常活動筋骨,在身子接觸到地面的瞬間,團身成球,在草坪上滾了一大圈,卸去全部衝勁,才整個人呈大字形,躺在草坪上喘著氣。

  他心臟跳得像要蹦出胸膛,不是墜樓嚇的,而是剛才見到容蓉發生危險,情緒霎時失控。

  那是一種好像心被撕扯的感覺,好痛,他只知道要保護她,其餘的事都不管了。

  不過想起剛才還真是危險,萬一掉下樓的是容蓉,憑那位大小姐遇事必驚的差勁應變力,現在大概要叫救護車了。

  「徐大哥,你怎麼樣?我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徐文欽才想到救護車,容蓉已經跑到他身邊,準備付諸行動了。

  「我沒事。」徐文欽趕緊按下她撥電話的手。

  「可是你從二樓掉下來耶!」她還是覺得去給醫生檢查看看比較好,以免有內傷。

  「就算……」徐文欽話到一半,一個圓滾滾,長得像彌勒佛的中年男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欽仔,你要死了,跑到我這裡搞出這麼大的事,還不快走,讓院長看到非炒我魷魚不可。」

  徐文欽指著男人對容蓉說:「我朋友,阿樂。這個是容蓉,我女朋友。不好意思,一場意外,我現在就走,改天請你喝茶。」

  「快走、快走,院長快來了。」阿樂可喜歡這工作了,絕不想因為一場小小意外被開除。

  「可是……」容蓉還想說什麼,怕徐文欽撞到什麼要緊部位,不宜隨意移動,徐文欽拉住她的手。

  「這就走了,剛才那位病人,你知道的,多幫我看著她一點。」

  「知道了,你們快走吧!」

  「bye啦!」徐文欽和容蓉來的時候光明正大,像來觀光,回去時卻像小偷,躡手躡腳的,就怕驚動了阿樂的老闆,害他沒工作。

  兩人偷偷摸摸地終於摸到停車場,鑽進車子裡,徐文欽用最快速度將車子開離療養中心。

  一路上,容蓉低著頭,一句話不吭。

  徐文欽知道她心裡受到很大的震盪,也不吵她,帶著她,又拐進了那家名叫「雅」的咖啡館。

  還是二樓的包廂,不過今天容蓉多認識了兩個人,帶徐文欽入車床業的師父和師娘;兩位老人家的年紀都很大了,尤其是老太太,看她臉色有點青黃,聽說上星期才病了一場,咖啡館歇業一段時間。

  可老太太病一好,馬上又鬧著開業,老先生居然也依她。

  容蓉很不解,如果老先生真為老太太好,是不是該勸她多休息?一家開開歇歇的咖啡館能賺多少錢,不值得將健康耗費在這上頭。

  一直等到老先生和老太太手牽著手,互相扶持地下了樓,容蓉終於忍不住疑惑地問徐文欽,「你師父知道自己老婆的身體不好,怎麼不勸她多休息?」

  「沒辦法,我師母的個性就是閒不下來,寧可多幹些活。」徐文欽笑著給容蓉盛飯。

  「就算閒不下來也要逼她休息啊!否則對她身體很不好的。你師父和師母感情到底好不好啊?照理說,恩愛夫妻,一定會很緊張彼此的身體,為什麼你師父好像無動於衷的樣子?」

  「問題是,我們覺得好的東西,對別人而言並不一定就是好啊!」徐文欽知道她為什麼心煩,走到她身後,溫柔地幫她揉著肩膀。「師父也曾逼師母休息過,但那段時間,師母過得很不開心,她覺得生命沒有重心,每天就是吃飯、睡覺,人生完全喪失了意義,結果休養不成,病情反而更嚴重,後來師父才決定隨她的。」

  生活的重心、生命的意義嗎?她想到岑晨的媽,那在地上拚命爬著也要抓到她的景象,那雙血紅色,紅得瘋狂的眼睛……

  岑母厲聲質問她為何要拋棄母親的聲音,聽得容蓉心臟險些停擺。

  岑母到底怎麼想的?岑晨為她做了這麼多,卻似乎沒給她帶來絲毫的歡樂。

  留著一條命,滿懷怨恨地活著;和抱著心愛的女兒,含笑而逝。到底哪一種結局才是岑母真心想要、並且真正需要的?

  徐文欽兩隻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腰,將她嬌小的身子摟進懷裡。「不要想這麼多,妳已經盡力做好自己能力範圍的事啦!剩下的問題就交由上天去決定吧!」

  她也知道岑家母女的事與她無關,但她就是覺得難受,心裡很不安。

  她怕,又不懂自己怕什麼,只是好煩躁、好煩躁。

  不過徐文欽明白,容蓉喜歡他,也想過與他結婚的事;但她還沒清楚覺悟到單身與結婚的不同,對由富家千金變成平凡主婦這條人生道路仍存疑慮。所以之前他多次求婚,她總是笑著含糊帶過。

  他不怪她,這是理所當然的,她過去的生活和現在落差這麼大。以前她也許精神空虛,但物質生活絕對有保障。

  而今,她因為戀愛而充實了精神,但精神這種東西摸不著、看不到,渴了不能喝、餓了不能吃;要她為了精神而捨去物質,確實需要好好想一想。

  他也沒有別的話好說。

  「蓉兒,我只能告訴妳,不管妳選擇什麼,我都樂意陪著妳,我不會強迫妳接受我的思想和觀念,妳只要做妳自己喜歡的事,幾時累了,往後一靠,我絕對在妳身後。」

  枕著他厚實的胸膛,她想哭。他像他師父,只給身邊人她想要的,而非強硬要她改變。

  她回頭拉著他的衣服,抹著淚說:「我先告訴你,哪天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堅決不插管、不做維生系統,我要最舒服、最快活的走。」

  他鬆下一口氣,她肯跟他談未來了,而不是只在心裡想,那就表示她下定決心與他攜手一輩子。

  「謹遵吩咐。」他捧起她的臉,輕柔地吻著她臉上的淚珠。

  「耍寶。」她瞋他一眼,倒到他懷裡。「記住啊!哪一天我真比你先走一步,三年,你至少要等三年才能再娶新的,知不知道?」

  「盡量啦!」

  「喂,你連三年都不能忍啊?」有沒有良心?

  「我是說我盡量想辦法看能不能再找到一個新的,畢竟,我可是花了三十二年才找到妳,要再找到第二個順眼的,嗯……除非真有那一天,妳多保佑我嘍!」

  「我保佑你娶一個天下第一凶的悍婦啦!」狠狠咬他一口。

  徐文欽實在很想說,論凶,她就夠凶了,不必再找其他人啦!

  ******

  傍晚,徐文欽下班回家,都還沒踏進客廳,就聽見他母親驚怒的咆哮聲。

  「什麼?二十萬妳一天就把它花光了?」又是一個月的初一,趙風讓人送容蓉零用錢來的日子,不過這回容蓉沒分一半錢出來交租,似乎一天內將二十萬花光了。

  「我不是告訴過妳要存錢、有錢、存錢的嗎?『未雨綢繆』四個字妳會不會寫?虧我還帶妳去辦了定存,就是要教妳,女人一定要有錢,女人手上有錢男人才不會翻天,妳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話?」

  「媽,妳這樣好像是在挑撥我和蓉兒的感情耶!」徐文欽掏著耳朵走進來。真是的,他老媽嗓門也太大了,屋頂都幾乎被她吼飛出去。

  徐母先瞪了徐文欽一眼,又瞄一下容蓉。唉,她自己的兒子,外表老實,內心奸詐。容蓉卻恰恰相反,打扮時髦,看似厲害,腦子卻單純得一塌糊塗。她是心疼未來媳婦,怕容蓉將來被兒子欺負,否則哪有這麼多閒工夫在這裡做壞人?

  「妳啊!怎麼教都教不會,氣死我了。」枉費她一片苦心。

  容蓉納悶地眨眨眼,說實話,今天這頓罵她真是挨得很冤,完全不瞭解自己錯在哪裡。

  但是徐文欽卻清楚。「蓉兒,妳今天又去找岑伯母啦?」

  自從他帶她去過一次療養中心後,她私下就常去,假裝自己是岑晨,讓岑母安一下心。

  她點點頭。「你怎麼知道?」

  「妳那二十萬不是全捐進療養中心裡了?」

  「哇,你跟蹤我嗎?怎麼這麼清楚?」

  「阿樂打電話給我,他說下回妳不必這樣破費,買些小點心、小玩意兒去哄哄那些老人家,他們就很開心了。」

  「我買過啊!上網訂了最有名的大溪豆乾,可惜沒有人要吃。」

  唉,名產不代表人人愛啊!尤其老人家根本咬不動豆乾,還不如送豆腐呢!

  「下回我帶妳一起去買吧!」徐文欽說。

  「原來錢不是妳自己花掉的,妳怎麼不早說?」這個笨媳婦……唉,看來她在存自己老本的時候,也得替容蓉存一份,一個完全不會替自己打算的女人,著實令人擔憂。

  不是她花掉的嗎?也算吧!容蓉不太瞭解這裡頭的關鍵,幾度張嘴,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徐母真慶幸自己生的兒子夠奸,若生到像容蓉這樣單純的孩子,非成天操心死不可。

  她這番憂慮絕對契合了已故容父的心思,想當年,容父也是為容蓉操極了心,所以才會打小就物色「未婚夫」給她,因為無法指望女兒了,只好期待收養的男孩可以在他死後繼續保護容蓉嘍!

  「算了,以後妳的老本我負責吧!」徐母搖頭歎氣地走了。

  容蓉終於有機會開口,「我做錯了嗎?」

  「為什麼這麼想?」徐文欽走過來抱住她的腰。

  有人說男人的汗味很臭,但容蓉卻很喜歡徐文欽的味道,哪怕他剛下班回來,一身骯髒,她還是覺得他性感;聞著他的體味,她就感到一陣心暖與甜蜜。

  她嬌軀懶懶地偎入他懷中,小腦袋在他胸膛上蹭了兩下。「因為伯母很生氣啊!」

  「媽那不叫生氣,是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妳老而無靠啊!」

  「我有你在啊!你說過,無論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只要我需要,你都會在背後當我的支柱的。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她不信任則矣,一信任,必定全心投入。她值得最誠摯的感情,而他也必定會以最真的心回報她。

  「當然,我的承諾永遠有效,妳不需要擔心。」不負她,今生今世,他必不負她。

  「所以你不會怪我花太多錢嘍?」

  「妳給錢的時候開心嗎?」

  她想一想,用力點頭。

  「只要妳開心就好。」他溫柔地吻著她的耳垂,輕聲的話語吐入她耳畔。「不過記得別連生活費一起給光就好。」

  「啊!」他不提她都沒想到,他一說她才記起。「我忘了留一點錢養小粉紅了。」她倒不擔心自己會沒飯吃,反正徐文欽會養她。但是……小粉紅怎麼辦?進口跑車保養費好貴的。

  「喏。」徐文欽拋出一張金融卡塞到她手裡。「密碼是妳的生日,有需要自己去領吧!」

  「謝謝徐大哥。」她笑瞇了眼,不過還是把卡還給他。

  「怎麼了?妳不是要養小粉紅?」

  「是啊!可是不能亂用你的錢,你的錢要留下來養我,不養小粉紅。」

  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養妳跟養妳的車有差別嗎?」

  「當然有,小粉紅每次維修都要送回原廠,我嘛……你讓我吃夜市或吃餐廳我都無所謂。」懷念以前的榮光嗎?曾經懷念過,現在不了,奢華如果不帶滋味,也只是無聊。平凡若添上色彩,則更加耀眼。

  「好啦!晚上我們再去逛夜市。」

  「吃完飯才准去。」廚房那頭傳來徐母的聲音,她飯都煮好了,可不許兩個年輕人把飯菜浪費了。

  「曉得了,老媽。」

  徐文欽邊說,邊挽著容蓉朝自己的房間走,途經客廳的茶几,瞥見攤開的報紙斗大的標題──容氏集團董事長容蓉與總經理趙風大婚。

  他停下腳步,把報紙拿起來,看看刊在頭版上那偌大的結婚照。

  「怎麼了?」容蓉好奇湊過去瞄上一眼。「噢……趙風跟岑小姐結婚啦!可憐。」在她看來,任何得跟趙風在一起生活的人都是可憐蟲。因為趙風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加混蛋。

  徐文欽卻是抿緊了唇,一臉嚴肅樣。

  「徐大哥,你怎麼了?」兩人認識三個月,她還沒見他發過脾氣,不免有些擔心。

  「蓉兒,我想妳有必要回容家一趟。」容蓉是他的,徐文欽不想看見她的名字跟任何男人牽扯在一塊,哪怕那純粹就是一場騙局,他還是受不了。他很嫉妒。

  「怎麼突然要我回家?」

  「向趙風提出嚴正訴求,聲明妳容蓉大小姐是我徐文欽的老婆,他娶的那個女人叫岑晨。」

  她先是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出來。「搞了半天,你吃醋。」

  「我不該吃醋嗎?妳本來就是我的。」他用力摟緊她。「可是妳看報紙寫的,說什麼容蓉跟趙風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這像什麼話?」

  「那都是假的。」

  「假的也不行。」她從頭到尾,連頭髮到身體,哪怕只是一個名字,都是屬於他徐文欽的。

  「我現在才知道你那麼愛吃醋。」她刮著臉頰羞他,不過……「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我用過各種方法了,去公司鬧、到家門口大叫、找親戚,向八卦雜誌爆料,可惜就沒人信我,趙風把所有我回家的路都斬斷了。」

  「一定有辦法的。」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點,徐文欽不信趙風能做到滴水不漏。

  「什麼辦法?」

  「暫時還不曉得。」

  「那就別忙啦!之前你還勸我看開的,現在原話送還給你,反正是八卦新聞,看看就算了。」

  他以前勸她看開是因為他還沒將她拐到手,怕她一回家,豪門深深將阻斷他們的姻緣路,但現在……他們都已是實質夫妻了,他堅決護衛妻子的名譽。

  「別的事可以算了,老婆名聲這種大事怎麼可以隨便看待?」他不貪圖容家的財產,但他要全部的容蓉,一分都不讓。「總之我先請朋友密切注意那邊的消息,一旦趙風露出破綻,我立刻送妳去與他理論,要他重新刊一次更正啟事,告訴社會大眾,他娶的是岑晨,妳容蓉是我徐文欽的老婆。」

  醋桶這麼大,她也算服了他了。但她不打算阻止,反而樂觀其成。

  如果能見到趙風,必能見到岑晨,她一定要告訴岑晨趕快去見她母親;一個母親需要的不是最好的醫療或享受,而是親愛的子女能常伴身旁。

  「加油,我精神上支持你。」行動上就算了,她無能為力。

  「妳等著看我為我們的婚姻正名吧!」他說得極度認真。

  她拚命點頭兼鼓掌,就當在看戲。實在沒想到,不久後趙風就生病住院,離開守衛森嚴的容家,徐文欽就趁這個好機會,幫她回去。

  他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32:08

尾聲

  徐文欽心滿意足地看著電視新聞上容氏集團召開的更正記者會,歷經了半年的動盪,趙風終於對媒體發佈,基於容蓉與趙風的個人意願,他們婚配的對象分別是徐文欽與岑晨。

  他和容蓉的關係總算得以正名,他開心得作夢都想笑。

  「呵呵呵……」這場等待真的是好久好久啊!

  「傻兮兮地笑什麼?」徐母一個巴掌拍在他頭上。「遙控器拿來啦!」

  「媽,我正在看新聞耶!」他誓死捍衛觀看他婚姻正名這重大新聞的權利。

  「新聞有什麼好看的,我跟媽要看連續劇,你走開啦!」容蓉乘機搶走了他懷裡的遙控器。

  說來哀怨,自從容蓉進門之後,家裡的電視就變成了兩個女人的專屬物品,徐文欽再沒機會看到一場球賽、看完一小時新聞。

  這婆媳倆啊!什麼事都能鬥嘴,就是看電視的時候統一陣線,一定要看像「還珠格格」、「青青河邊草」、「藍色生死戀」……之類的愛情片。

  她們如果只是看一遍重播,那也就算了,偏偏她們還買了一堆VCD、找到一大箱古老錄影帶,只要有時間就要重溫一回,看了十幾二十遍,還是每看必哭,每哭必看。

  一開始他還會陪她們一起看、一起「笑」,沒錯,她們每次看到淚水直流時,他就笑到滾下椅子,但隨著次數一多,他也笑不出來了,只覺得這玩意兒討厭到極點。

  這些東西有什麼好看的,狗血、煽情、無聊到了極點,兼加教壞小孩;要他說,這類歌頌愛情至上,為了愛什麼都可以犧牲,父母兄弟、情理倫常都能拋卻的東西全該下十八層地獄。

  「又是『還珠格格』,拜託,妳們看不膩嗎?都看了十幾遍了。」不是三部共看十幾遍,是每一部都看了十幾遍,那些台詞連他都會背了,可見他受毒害有多深?

  「你一個大男人懂什麼叫生死無悔的愛?」容蓉恥笑他。

  「別理他。」徐母招呼媳婦趕快看電視。「男人只有在追女人,而且還沒追到手的時候才會有那麼一點點浪漫,一旦讓他們得了手,哼哼,妻子就變成黃臉婆了。」

  黃臉婆這稱呼容蓉可不愛,纖纖五指扭住徐文欽耳朵。「你老實招,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了、丑了,不愛我了?」

  徐文欽開始怨恨自己,為什麼不在主題曲響起的瞬間遁回房裡玩電腦,好過在這裡受她們婆媳倆的精神虐待。

  「好蓉兒,妳知道我是最愛妳的,而且妳這麼可愛……」趕緊把老婆抱進懷裡哄一哄,看一眼她身上的粉紅色小洋裝,蕾絲翻滾,從袖口一路到腰際,活生生一個大芭比,哪裡顯老了?「妳每天出門我就擔心妳會被拐走,不曉得多在乎妳,妳不能冤枉我啊!況且我今天會爭取看新聞,也是想瞭解趙風是不是真為我們的婚姻正了名。我全是為了我們的未來著想,妳要明察秋毫啊!」

  「算你會說話。」她傾過身去,親他一下。「既然你疼我,就陪我看電視吧!」

  「不要吧!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徐文欽此話一出,立刻引來兩個女人的圍剿。

  「這麼感動人心的戲哪裡不好,讓你嫌得一文不值?」徐母先罵。

  「你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今晚就別回房了。」容蓉跟著開炮。

  「好好好,是妳們要我說的。」他已經忍很久了,早就有一肚子怨氣要發洩。「先說這個紫薇好了,戲裡說她仁慈、善良、聰明、靈秀,結果呢?妳們自己看,不過是老公出了意外,她連兒子都不要了,推兒子推得多狠啊!當年她娘被皇帝拋棄的時候,如果也一樣歇斯底里,現在她怎麼會在這裡?老媽,失去老公妳有經驗,小時候妳跟爸的感情也很好,可妳有像她那樣,爸一死就不要我嗎?這哪裡是什麼無悔的愛,這叫自私。」

  徐母和容蓉同時一愣,紫薇和爾康的愛確實感人,但徐文欽說的似乎也有道理耶!

  「那這個感人了吧?」徐母跑去抱出她第二愛的「新月格格」來嗆聲,「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多麼蕩氣迴腸,你沒話說了吧!」

  容蓉拚命點頭,她看這部的時候也是哭得唏哩嘩啦,尤其是新月在情人努達海死後,跟著殉情,多麼感人。

  但徐文欽卻只給兩個女人一個白眼。「什麼玩意兒?這個男主角……叫什麼海的?」

  「努達海。」容蓉提醒他。

  「好,努達海。他是有老婆的人,跟老婆不是相敬如賓,恩愛多年嗎?結果老來卻愛上一個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心理變態嘛!還為了這個小女孩弄得差點家都散了,這叫劈腿、外遇,他最後死了是他活該。」

  「也不能這樣說啊!是他老婆心腸太惡毒,想害新月,努達海才會生氣的。」容蓉反駁,但也覺得這種說法好像不太理直氣壯。

  「倘若有外頭的女人想跟妳們搶老公,妳們就乖乖地任人搶啊?一點都不反擊?」徐文欽撇撇嘴。

  「那……」徐母不死心,再搬出一部她的至愛。「『啞妻』,這個絕對是經典了,你沒話說了吧?」

  「老婆活著的時候不懂得珍惜,不曉得細心愛護,等到人死了才在那裡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照樣送他兩個字:活該。」徐文欽繼續吐槽。

  「『藍色生死戀』,如果這個你再有話說,我就……」徐母想砍人,這個兒子真的是天生來破壞女人浪漫夢想的。

  「老媽、蓉兒,對於這部戲我只有一個感覺,好男人不該讓女人哭,不管這個女人是他的母親、已經不愛的未婚妻,或者深愛的情人都一樣。」說完,走人。反正男人跟女人的愛情觀本來就不一樣,再怎麼辯也不會辯出一個統一的結論來,他還不如回房玩電腦去。

  沒了無聊男士在一邊吵,徐母和容蓉終於可以悠閒自在地看起她們最愛的愛情片了。

  可是……要說是被虐狂,沒人吵就失去看的動力;還是被徐文欽說服了?也搞不清楚,總之兩婆媳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就忍不住打超哈欠。

  沒天理,這麼感人的愛情故事怎會看到打哈欠呢?太失禮了,一定要打起精神努力看、拚命看、用力看……

  「媽,我想回房了,妳自己看吧!」不知怎地,容蓉就是看不下去了,拖著腳步回房去也。

  「喔,晚安啦!」徐母擺擺手,同時掩下一個哈欠。

  「晚安,媽。」容蓉走回房間,看一眼正在玩線上遊戲的徐文欽,腦海裡回想著他剛才說的話,那真是……打碎一片少女心,破壞多數女人的浪漫幻想啊!

  應該捶他一頓的,奈何……

  「徐大哥。」嬌小的身子懶懶地倚向他寬廣的背,上頭的溫度帶給她無比的安全感。「你真那麼看不起愛情嗎?」

  他猛然停住打電動的手。「好蓉兒,妳從哪裡得來我看不起愛情的結論?」

  「剛剛你說的那些話啊!」

  「但妳真的覺得我說的一點道理也沒有?」

  「也不是,不過……照你這麼說,這世上的愛都不值得期待、不值得幻想了;那男人跟女人為什麼要談戀愛、要結婚?」

  「愛是神聖而偉大的,否則為何結婚時要在神前許下承諾?我期待愛,也夢想愛,但我不喜歡以愛為前提,就什麼事情都可以寬恕並包容。」

  「可是像『新月格格』裡的努達海、『藍色生死戀』裡的李俊熙,他們……他們或許曾經有過婚姻和婚約,但那是因為他們還沒遇到真正的至愛,一時做下錯誤的決定,在他們遇到真愛之後,理應給他們一個追求真愛的機會。」

  「如此對那兩個痛失所愛的女人豈非太不公平?」他拉著她,將她抱進懷裡。「蓉兒,承諾是必須被遵守與尊重的,一個違背承諾的愛,我認為不該被稱為真愛。因為誰也不曉得,被背叛過一次的愛會不會再被背叛第二次?」

  這樣說愛好現實、也好嚴苛。但她卻控制不住地感到眼眶發酸,說愛很簡單,許諾也容易,但論到遵守承諾,古今中外有幾人可以做到一諾千金?

  她出身豪門,什麼富貴生活都享受過了,也足夠了。上天待她不薄,又給了她一個能對小女子遵守承諾的老公。

  今生不枉、今生不枉──

  「徐大哥,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我這輩子得到過最珍貴的寶物?」緊緊的摟著他,這要與她相處一輩子的男人啊,她多麼地愛他……

  「妳現在說了。」他捧起她的臉,輕輕烙吻。

  有緣能相識,有分做夫妻,有努力才得白首偕老。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5 00:32:32

後記

  初構思這個系列的時候就想過,要站在兩個不同的立場去寫趙風和容蓉這兩個人。所以在《親愛傻小子》裡,容蓉完全是個不懂得為人著想、任性浪費的千金小姐,但到了這個故事,為人著想變成極具爭議性的問題,從一出場容蓉就開始耍「任性」,罵徐文欽不孝,強逼老太太去醫院、與交警對罵。

  但是她的行為有錯嗎?站在肇事者的立場來講,她對於自己的開車失誤勇於負責,重視人命,這似乎沒有問題,不過她的態度就……

  可考慮到容蓉的出身和從小受到的教養,這樣的霸道似乎又不算什麼了。

  她花費龐大,但她家裡供得起她如此開銷;既然人家有錢,想怎麼花就是她的事了,別人管不著。

  也因此,在《愛情大騙子》裡,原本守成有功、不貪不欲的趙風,變成小氣、意圖謀人財產的惡棍。

  其實很多人、很多事,從不同的角度看,總會得到不同的結論。就好像小學的時候,老師跟我們講佛祖割肉喂鷹的故事,同學們都好感動,此乃真正大愛者。

  長大了,我家老二生了病,看到爸媽那心焦如焚的樣子,再去看割肉喂鷹的故事,思不住再想,誰人不是父母生養,割肉喂鷹救了兔,卻叫其父母怎麼辦?

  不救兔,失了慈悲,救了兔,是否算失了孝心呢?

  世事古難全啊!

  最後,趙風和容蓉這樣兩個評價兩極的角色誕生了。

  不過寫的時候很辛苦,因為這兩個角色我都喜歡,所以要在兩個故事裡各別抹黑對方,心痛啊!

  這個故事雖然叫「愛情大騙子」,以徐文欽巧計布謀,層層誘騙容蓉的感情為軸,不過我大部分重心都放在容蓉身上……也許我是藉著她看到某人吧!

  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有一個女孩,她出身平凡,甚至可以說家境不怎麼樣,家裡還有人重病,但她運氣不錯,認識了一個頗有權勢的朋友,某天,朋友告訴女孩,有個男人愛上妳了,妳知道不?

  女孩不信,她自知條件不是太優,而那男人卻是英俊年輕又多金;但朋友百般暗示,千般撮合,男人多情體貼,女孩墜入了夢裡。

  時間流逝,女孩發現自己與男人家人的生活習慣、思想、觀念有著天與地的差別,豪門規矩條條,稍一不注意,就是一堆白眼。

  男人很保護女孩,女孩也不服輸,扛著萬頃風浪也要往前走,她相信只要努力,總有一天可以與男人白首偕老。

  直到某一天,那富貴的朋友告訴女孩,男人追求女孩是因為有「她」在,朋友家裡的權勢可以更加穩固男人的地位,倘若女孩沒有這個朋友,那男人也是不會追求女孩的。

  女孩憤怒質問男人,男人坦承初始或許別具意圖,其後卻是情真意切。女孩生氣,跟朋友、男人盡皆翻臉,哪管這兩、三年來的交往是有情或無情,摻雜了別的意味的愛情就不是真愛了;愛若不誠,寧可不愛。

  女孩怨怒難平,一場架吵得難看、又熱火。

  三年多後,某夜,女孩問當年與那富貴朋友一同認識的另一友人,若是她,會如何處理這番感情?當時,此友人已嫁為人婦,其夫正在富貴朋友家裡工作。

  友人告訴女孩,這問題富貴朋友也曾問過她,但她覺得跟富貴朋友攀上關係的人何其多,但是她的丈夫卻選擇了她,並且至今恩愛不變,哪怕出發點是為利、為名、為什麼都好,在那麼多目標中,其夫能與她攜手,焉能說無情?既是有情,便有愛了。

  至此,女孩心平。

  然而,午夜夢迴,反覆思量,基於潔癖個性,還是無法接受摻雜了其他滋味的愛。

  我寫徐文欽和容蓉,兩人身份差異同樣巨大,不是徐文欽跟著容蓉混入上流社會,就是容蓉為徐文欽褪去榮華外衣,我沒有預設立場,就順著感覺寫下來,只求一點,那愛要真真誠誠,不摻雜味。

  我讓徐文欽的重諾繫住了容蓉的心──因為愛他、因為他一諾千金、因為他情真意切,容蓉寧可拋去富貴生活,與他相守一生。

  故事完結,了卻一樁心事,過去種種,已如雲煙,再不復存。

  不過我要聲明,尾聲那些對愛情片的想法都不是我的,真不好意思,其實我很喜歡看愛情片的,雖不至於一看再看,但每看必哭倒是真的。

  但有一天,過去做保險的經理約我一起去聚餐。(她每次說老同事聚聚,都是要給人相親,好像屬下或認識的人到了適婚年紀猶自單身,是多麼可怕的事情似的,非得幫人找到對像不可,並且絕不輕言罷手。好幾次我都想勸她改行吧,與其做保險,不如做媒婆。)反正我們一堆人去聚餐,聊啊聊的,就聊到了愛情片上頭。

  那一天,我徹底瞭解了男人對於陪女人看愛情片有多麼厭惡,不說瓊瑤劇和韓片(他們罵得太難聽,我都不好意思寫了),就說有名的電影,如鐵達尼號、第六感生死戀,他們也能批評得一無是處。

  受教受教,原來男人這麼討厭看愛情片。

  可是我在租書店看過不少男人租言情小說耶!真的,還不止一次,是幾乎每次去都會碰上一、兩個。

  或許有人會說,男人看羅曼史多半是挑那些重口味的看。

  錯,我看他們都會站在架前,翻閱幾頁,不挑出版社、不挑作者、不桃書系(在這方面,男人的忠誠度似乎不太高,租書店的老闆娘告訴我,女孩子在這方面就比較挑,有些女顧客甚至只借某出版社的書,完全就是該出版社的粉絲,不借其他社的),總之,他們是看了順眼就借。

  既然言情小說可以男女通殺,沒道理愛情片不行啊!還是剛好我認識的那些男人都不喜歡愛情片呢?

  唉,男人說,女人心海底針。

  我說,男人心天上雲。

  同樣難以捉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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