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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唐絹]不只是朋友【分手協議書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6:47:47     標題: [唐絹]不只是朋友【分手協議書之一】[全文完]

不只是朋友(分手協議書之一)作者:唐絹
 
將成為財團接班人的夏競,向來對自己的決策不曾反悔,
但現在,他卻有些質疑眼前這個堅強勇敢的小女人──
真的就是六年前跟他交往過、那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嗎?
瞧她費盡心思接近他,還敢說她對自己一點企圖都沒有?!
他與她之間的分手協議不是兒戲,難道要他……

房琦湘愛上了這個嚴肅霸道的男人,卻不能擁有他,
但是,她已經從他那兒獲得一份極珍貴的「補償」──
這便足以使她心甘情願地,退回「好朋友」的位置……
經過了這些年,她沒有怨尤,對他也早已不奢求,
誰知在她多事地照顧短暫失明的他之後,一切都大亂了!
這又是他心血來潮的狩獵遊戲,還是他知道她的秘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6:49:15

第一章

  一個身材頎長的大男孩踩著滿地乾枯的紅葉,緩緩走向教室大樓。他的眉眼透著一股凌厲的氣勢,薄唇緊抿著,彷彿在壓抑著什麼不滿。

  踏進玄關之前,他抬眼望了望二樓的某扇窗戶,發現裡頭的纖細身影在秋季涼冷的天候中只穿著單薄的上衣,也沒披件保暖的外套,不禁微微地皺了下眉頭。

  隨即,他自嘲地低下頭,朝轉角樓梯的方向繼續前進--

  房琦湘坐在教室的一隅靜靜地看著書,濃密的睫毛半掩住水媚的雙眸,小巧的唇瓣略帶蒼白,柔軟的長髮披散在瘦弱的肩膀上,形成一道美麗的黑瀑。

  今天早上她只有兩堂課,通常她都會在這間空教室裡等夏競下課,兩人再一起用中餐。

  她和夏競是高中不同班的同學,暗戀他多年的她,在得知他們考上同一所大學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向他告白。

  原本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卻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得到肯定的回復--

  那個時候,她當場喜極而泣,覺得這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

  緩緩飄進教室裡、落在她桌上的紅葉吸引了她的目光,也將她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她抬起左手瞥了手錶一眼,眼看著已經下課半個小時了,夏競還沒有出現,她卻只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又被他遺忘了嗎?那個意氣風發的大男孩不知道又在哪裡揮灑他的魅力了。房琦湘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書本文具,已經很習慣被男朋友放鴿子了。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為了累積經驗,也為了測驗自己的能力極限,早在一進入大學,夏競就接手掌管自家財團底下的分公司。

  除了繁重的課業壓力外,他還得背負數十名員工的生計,這樣的重責大任讓他有時連好好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了,又怎麼會有餘力去想到她這個什麼忙都幫不上的女朋友呢?

  就在她從椅子上起身,準備越過講桌步出教室的時候,她等待的那個大男孩終於從外頭走了進來。

  見到他,她立刻揚起一抹羞怯的笑。「我還以為,你今天不過來了。」她柔柔地說著,一點抱怨或者質問他遲到原因的意思也沒有。

  但那抹溫順且毫無怨言的笑容,看在夏競的眼底卻只讓他覺得厭煩。

  自從他接下父親交給他的挑戰以後,他常常讓她一個人在這空蕩寒冷的教室裡白等他好幾個小時,她卻總是一句責怪的話也沒有,仍舊不厭其煩地遵守著他們的約定……

  老實說,他實在不明白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她為什麼從來不生氣,也不對他撒嬌使性子,就像他之前幾任女友一樣?

  的確,一開始他也曾非常迷戀琦湘的婉約文靜,甚至興起要和她共度一生的念頭……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對她這種默默犧牲、不求回報的態度感到厭倦,也就慢慢地將心思投入工作中,而越來越忽略她的存在。

  「我有話要跟妳說。」他避開她視線,逕自找了個位子坐下。

  房琦湘無助地望著臉色不豫的他,暗暗地揪緊了一顆心。

  他又露出這種不耐煩的表情了……為什麼無論她再怎麼費盡心思取悅他,他還是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對她溫柔地微笑?

  她已經好累好累,不知道究竟該怎麼面對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這段感情,即使,她仍然深愛著他,不曾改變。

  她覷著沉著一張臉的夏競,順從地在他面前的空椅子上坐下,等著他說出要告訴自己的話。

  夏競抬起幽黯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一字一頓地說:「分手吧。」

  這句話並不是詢問,而是非常肯定的結論。

  出乎房琦湘意料之外地,她竟沒有想像中的悲傷,也許是這陣子他的冷淡與不快樂,早已經預言了今天的一切--

  她垂下眼睫,只是淡淡地想著:原來,他已經不想繼續堅持下去了;原來,也是會有這種儘管很努力去愛,卻還是沒有辦法在一起的情況……

  如果他不想維持這段感情,那麼她再怎麼強求,也沒有用吧?與其讓他被自己的愛束縛,倒不如灑脫一點,放他自由……

  「好啊,我們分手吧……」她哽咽地道。雖然已做下決定,但要她說出這句決裂的話,仍是困難至極。

  夏競蹙緊了眉頭。就連自己提出要分手,她也這樣毫無異議地接受,全然不追問理由?她什麼時候變成一尊沒有主見的洋娃娃了?!

  兩個人默默地對坐了一會兒,然後,他疲憊地抹了把臉,眼底滿是挫敗。

  「妳難道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低著頭,讓人看不出表情的女孩,低低問著。

  他想要自己說些什麼?是要她說自己不希望他就這麼放棄?但就算這麼說了他會答應嗎?

  她聽見自己輕輕地開口。「我希望……我們分手以後,還能是朋友。」她勉強自己扯出笑容來。「當然,我不會去干涉你要和誰在一起,我們就只是很單純的好朋友……可以嗎?」

  她貪戀任何能和他有所關聯的機會,即使不能在一起,起碼也能夠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他身邊,確定他過得很好……

  「好,我答應妳。」歎了口氣,他真的放棄了。「也請妳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以後不要干涉我的任何事情!」這一刻她的灑脫,甚至讓他懷疑她是否真的喜歡過自己!

  「嗯,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她忍住喉間的哽咽說著,笑容僵硬,不再像以前那樣甜蜜自然。

  「公司那裡下午還有個會要開,我要立刻趕過去。」他匆匆起身,沒有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逝的強烈失望。「下午的課我不上了,妳要是看見照擎的話,幫我說一聲……」

  他驀地住口,察覺自己又下意識地托她向同學轉告事情。

  「照擎嗎?我知道了。」房琦湘輕輕地點點頭,不在意為他跑這一趟。

  事實上,他還願意找她幫忙,不因為兩人分手就拒她於千里之外,就算只是這麼一點小事,她心裡雖然還痛著,卻也有淡淡的喜悅。

  或許,他們真的比較適合當朋友吧?

  夏競原本反悔地想開口說不用了,反正他有照擎的手機號碼,到時候請秘書幫自己傳話也是可以的,但是在看到她認真地點頭允諾後,卻又莫名地說不出口。

  「我……先走了。」氣氛陡地變得有些尷尬,他拿起包包,轉身就走出空蕩蕩的教室。

  她默默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捨不得移開視線,直到下午第一堂課的預備鐘聲響起,她才忽然驚覺自己發了好一陣子的呆。

  該去上課了……儘管一顆心空空洞洞,根本沒有力氣做任何事,但一向認真的她仍是準備起身前往下一堂課的地點。

  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讓房琦湘差點跌回椅子上,她連忙扶著桌角穩住。

  「又貧血了……」最近她老是覺得頭暈得噁心,又老是想睡,也許她真的太不會照顧自己了……

  她慢慢地回到椅子上坐好,壓抑已久的淚水就這麼滴落在深褐色的桌子上,一顆接著一顆--

  他們分手了……從此以後,能夠陪在他身邊的人,再也不會是自己了……

  *******

  五年後

  十幾坪大的會議室裡,房琦湘穿著合身俐落的象牙色套裝,在組員面前介紹最新的保險配套企劃--

  「景氣雖然還沒有回升,但旅遊業依然商機鼎盛,我所提出的企劃就是針對下一波旅遊旺季。」她起身將企劃概要發給大家,沉著地繼續陳述。「很多保險公司的旅遊平安險都是從被保險人一踏出家門,就開始提供保障,但是限制卻很多,大家可以看到資料上的統計表格,就算再怎麼推出新產品,各家旅遊平安險的業績成長比率都不大。」

  雖然時間的洗煉讓清麗的她多了幾分成熟自信,但那單薄纖瘦的身子看來仍舊弱不禁風。

  她巡視與會的同仁,確定大家都看過資料了,才繼續往下說:「我的構想是,用無限制的觀念來拉攏保戶。以往列入責任免除範圍的高危險活動,例如跳傘、衝浪、登山等等,現在一律可以加入保險契約中,只是保費相對地也要調高。」語畢,她以詢問的眼光望著部長,等待他的裁決。

  「這個案子很有趣,請妳在下次會議前把詳細辦法擬好,我們再討論。」行銷企劃部長殷燁朝她讚許地點了點頭,宣佈散會。

  「小房,妳越來越上手了嘛!最近的大案子都是由妳拿下的耶!」同一部門的同事趙君君一邊勾住房琦湘的脖子,一邊恭賀她。「我記得今天是妳生日吧?下班後一起去慶祝!」

  「部長只是感興趣而已,事情還沒定案。」她恬靜地笑著看向好友,已經很習慣這女人大剌剌的舉止。「妳怎麼知道我今天生日?」

  「這是秘密。」趙君君俏皮地眨眨眼。「怎麼樣?妳想去哪裡吃大餐?我請客喔!」

  趙君君跟她在同一時期進公司,年紀又相仿,雖然個性南轅北轍,但是兩人很快就變成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都一大把年紀了,也沒什麼好慶祝的,不必破費了……」房琦湘靦腆地笑了笑。

  「什麼一大把年紀?!」趙君君誇張地擠眉弄眼。「我和妳同年耶!妳說這什麼鬼話?才二十幾歲就像個老太婆,這樣怎麼可以--」

  她還沒有抱怨完,就被一陣單調的鈴聲截去發言,然後,只見房琦湘手忙腳亂地從抽屜裡拿出手機。

  趙君君有些愣愣地瞅著好友,第一次看到總是溫柔文靜的房琦湘這麼慌張……

  「喂?」房琦湘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以最冷靜平常的聲音接聽電話。

  「生日快樂,我在妳公司門口等妳,忙完了就快下來。」話筒另一端傳來男人低沉好聽的嗓音。

  「你不是很忙嗎?怎麼有空過來……」儘管很高興,她仍然不放心地多問了一句。

  「嗯,臨時多出一點時間。」夏競簡簡單單便把這個話題帶開,淡淡地催促她。「這裡不能停車,五分鐘後下來。」

  「好,我馬上下去。」她切斷通訊,抱歉地望向趙君君。「君君,真對不起,我……」

  「我知道了--唉,說的也是,像妳這樣優雅文靜的大美女,怎麼可能沒有男朋友……」趙君君歎了一口氣,嘴裡還在不停地碎碎念。

  房琦湘看看手錶,發現約好的五分鐘就快要過了,只好歉疚地對她笑道:「真的對不起,我快要來不及了,下次再一起吃飯吧!」

  「不否認?真的是男朋友喔?」趙君君興奮地兩眼一亮,拉住她不讓她走。

  「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啦!」她焦急地望向活潑的好友,想趕快離開卻又不敢甩開趙君君的手。「君君,我要遲到了……」

  看到她困擾的表情,趙君君終於鬆開手。「好吧,我就不當程咬金佔用你們約會的時間了,要玩得開心點啊!」

  「明天見!」一心只想下樓赴約的房琦湘壓根沒有注意在聽,趙君君一鬆手,她便立刻匆匆忙忙地奔向電梯。

  隨著下班的人潮,她一走出辦公大樓,馬上就認出那輛外型流線的進口朋馳跑車。

  她慢慢走上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抬手敲敲副駕駛座的車窗,待男人將電動車窗降下來,她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嗨。」看看車上只有他一個人,她自動地開門坐進副駕駛座。

  大二分手以後,他們還是保持著好朋友的關係,每年生日的時候,彼此都會記得幫對方慶祝。

  其實,一開始是她先試著在他生日的時候,買了禮物送他,後來也許是因為禮尚往來吧!他也在她生日的時候送了回禮,漸漸地,若有什麼重大的節日或者喜事,他們都會一起度過。

  如果要說這樣的相處模式與先前交往有什麼不同,那麼大概就是有的時候,他們的生日慶祝宴上,不一定只有他們兩人……

  「今天只有我們?」房琦湘故意看了看後座,若無其事地問道。「上次一起吃飯的那個陳小姐呢?」

  「陳?」聽她提起那個女人,夏競下意識地蹙起眉頭。「分手了。」

  她唇邊的笑容不減,表情卻有些澀澀地。「這次又維持了多久,兩個月?還是三個月?」

  「感覺不對,就分了。」他緊蹙的眉頭沒有鬆開,像是對這個話題不太耐煩似的。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他總是這樣!陪在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沒有一個能夠穩定交往。但是無論見到這輛朋馳的副駕駛座空下與否,她心頭都會湧起一股既酸又苦的矛盾情緒。

  希望他快快找到可以安定的對象,早點讓自己徹底死心,卻又盼望那一天永遠不要來--

  因為,她無法忍受看著他對另一個陌生的女人,露出幸福的笑容……

  她大概是唯一一個在分手以後,還能這樣友善且頻繁地待在他身邊的女人吧!儘管以「朋友」相稱的代價是--在他心裡,再也不會為她空下一個位子。

  這個話題討論不到三句,他們就不再開口了,車內陷入一片寂靜,只有冷氣的噪音填滿小小的空間。

  趁著等候紅綠燈的空檔,夏競不著痕跡地覷了覷房琦湘清秀妍麗的側臉。

  他的前女友是個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原本以為她是個相當獨立自主的新女性,兩人都是大忙人,應該很能適應這種為了工作而無暇約會的相處模式。不料一旦開始交往,她就時時刻刻都想掌握自己的行蹤,搞得他透不過氣,只有走上分手這條路……

  話說回來,交過這麼多女朋友,似乎除了琦湘總是默默地在他背後等待,其他女人不是過於強勢,就是黏得讓人受不了……

  「女人都這樣嗎?非得要黏在一起才滿意?」在他意識到自己的衝動之前,腦中不斷盤旋的問題就這麼冒出口了。

  他在跟她說話?房琦湘錯愕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太自然地回答。「如果是真的喜歡你,應該會常常想要在一起吧……」

  「麻煩!」他不贊同地喃喃抱怨了句,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妳就不會這樣。」

  她臉上的笑容更加苦澀,雖然已經很習慣他這樣拿自己和其他女友做比較,但是再聽他說起,心裡還是狠狠地一陣刺痛。

  既然他覺得她比較好,那麼當初為什麼還要分手?有的時候,她真的很後悔跟他做出「今後也會是朋友」的協議……

  重新掛上淺淺的笑容,她努力轉移話題。「今天要到哪裡去用餐?車子好像已經開出台北市了吧?」

  「嗯,有家很有趣的餐廳,我想妳大概會喜歡。」夏競的語氣稍嫌冷淡,卻讓她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還記得自己喜歡到新奇的餐廳去冒險呢!以前大學的時候,他總是一臉不耐煩地陪她四處征討各家有特色的新餐廳,現在居然會為了幫她慶祝生日,主動去找她會感興趣的店家?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她臉上的笑容加大,剛才所有的不愉快,全被他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給消弭了。

  總是這樣,就算他們已經分開了那麼久,就算看著他身邊的女伴來來去去,她也以為自己可以從他的影響中逃開,尋找新的戀情了,卻還是會為了他的一舉一動而忽喜忽悲。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夠乾乾脆脆地接受,他已經不愛自己的事實呢?

  眼看著目的地的五星級飯店逐漸接近,夏競將車子停在門口,鑰匙丟給負責泊車的侍者,便親暱地搭著她的肩膀往大廳走去--

  從他厚實大掌傳遞過來的溫度熱得驚人,房琦湘忽地感到一陣顫慄。

  「抱歉,我習慣了。」察覺到她這細微的反應,他突兀地放開手。

  他急於和自己劃出界線的態度,讓她覺得有些受傷。為了隱藏自己失常的反應,她看著電梯內精緻的雕飾花紋,淡淡地笑道:「你該不會要帶我去頂樓的景觀餐廳吧?」

  她最近才從新聞得知,這家剛營業的五星級飯店最大的賣點,就是在它六十層的頂樓設有一間景觀餐廳。

  經過特殊的設計,這個呈現圓形的樓層在營業時間會不停地轉動,讓客人能夠在品嚐頂級美食之際,也能同時觀賞整個大台北的夜景,十分享受。

  「妳已經知道了?」他微微皺了下眉,像是很不高興自己精心設計的驚喜被提早揭穿。

  看著他不悅的表情,房琦湘差點沒有笑出來。「呃,沒有啦,我只是曾經在電視上看過介紹而已,這麼貴的地方,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會來。」

  夏競的臉色稍稍恢復自然,這時電梯門「叮」地一聲滑開,他率先走了出去,告知侍者預約的時間,由侍者帶領他們到早已保留好的座位去。

  「哇!這裡的景觀真的很棒呢……」看著遠方燦爛炫目的夜景,房琦湘忍不住輕聲讚歎。

  他們被安排在靠窗的絕佳座位,不但緊鄰一大片落地窗,可以將整個城市的燈火一覽無遺,現場表演的樂團也正好就在他們座位不遠處。

  「琦湘。」夏競從公事包裡取出一個綁上緞帶的方盒,放在桌上。「這是要給妳的禮物。」

  他喚她的嗓音太過低沉,害得房琦湘險些碰倒水杯。「謝謝……」她連忙接過盒子,拉開緞帶,打開它。「這是……手錶?」

  一支精美典雅的女用表靜靜地躺在盒中,表面還印著某名牌的標誌,看得出來價格不菲。

  「上次吃飯的時候妳說表壞了,沒空拿去修,乾脆送妳一支新的。」他啜了一口香檳,淡淡地說著。

  「謝謝。」她又道了一次謝,並立刻把那支表戴在手腕上。「這支表……真的很漂亮。」

  她的神情看起來雖然非常冷靜自然,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看到這表的時候,不該為他跳動的心又開始劇烈地動搖起來--

  就是因為他老是表現出這種若有似無的溫柔,自己才會一直沒有辦法死心……看著窗外越晚越燦亮的燈火,她暗暗歎了一口氣。

  只是……他們真的再也沒有復合的可能了嗎?每次見到他、聽他抱怨女友的不是,她的心裡都會不斷地生起希望的火花。

  既然他覺得自己比較好,那麼……她是不是還有機會?

  *******

  這一天,房琦湘照樣在規定的上班時間前到達辦公室。她習慣比別人更早開始一天的工作,很多前一天無法跳脫的框框,總是能在一早思緒清明的時候,看得更深、更遠。

  她泡了一杯香濃的熱可可後,回到座位上打開電腦,準備繼續構思上次提出的新專案,不料身後卻突然傳來趙君君精神飽滿的聲音。

  「早安,琦湘妳今天也一樣早啊!」她笑盈盈地走了過來,一把搶走桌上那杯熱騰騰的可可。「啊呸呸--妳又喝這種東西了,我還以為這杯是咖啡!」她將馬克杯放回桌上,還用很嫌惡的表情瞪著她。

  「咖啡太苦了,我才不敢喝呢……」房琦湘吐了吐舌頭,不在意地端起被偷喝了一大口的可可啜飲。

  「妳是小孩子喔?還怕苦……」趙君君好笑地瞥她一眼,隨即想起什麼似的,歎了好長好長的一口氣。「別說這個了,妳看了今天的報紙沒?台灣又少了個黃金單身漢啦!」

  「我沒看,妳在說什麼啊?」她那痛不欲生的誇張表情逗笑了房琦湘。「是哪個名人又要結婚啦?」

  趙君君立志要當少奶奶,每當哪個富家子弟或知名人士解決了終身大事,就代表她的機會就少了一分,也難怪她會這樣感慨了。

  「妳居然不知道?!今天不管是新聞台還是報紙,頭條都是這一則耶!」趙君君翻了個白眼,從包包裡掏出今天的報紙,指著上頭斗大的照片念道:「妳看,夏光財團的接班人夏競,已與內政部長千金締結姻緣,兩人預計在明年……」

  這一刻,房琦湘只覺得天旋地轉,什麼都看不清楚,接下來趙君君還說了些什麼,她也聽不見了--

  夏競他要結婚了?他們昨天才碰面的,他怎麼沒有對她提起?!她臉色倏地一片蒼白,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現實。

  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卻連一個字都沒有說,他們不是好朋友嗎?他已經找到想要廝守一生的對象了,而她卻一點也不知情,這算哪門子的朋友?

  或者,他只是在陪自己玩「假裝朋友」的遊戲,那些溫柔體貼都是假的,事實上,她連他的婚事也無權過問,還得透過報紙才知道?

  她難受得心都快裂成兩半了,卻仍努力扯出一抹笑。「別再念下去了,上班時間到了,妳還不回位子上坐好?」

  趙君君這才注意到她毫無血色的臉蛋,擔憂地問:「琦湘,妳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妳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我……沒事,可能有一點貧血吧!妳快回去吧。」她淡淡地找了個借口打發好友後,轉向電腦,努力讓複雜的工作充滿自己的腦袋--

  啪答、啪答--淚水一顆顆打在鍵盤上,她用力抹去,繼續專心打字,但是越冒越多的眼淚卻模糊了她的視線。

  之前的一切,難道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嗎?他說過的話都沒有任何意義,只是拿來敷衍她的?

  她抽了好幾張面紙壓在眼睛上,狠狠地擦去臉上所有的淚水,緊咬住下唇,不讓別人看見她崩潰的模樣。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她努力在心裡說服自己。

  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作夢的空間,這樣才能早點死心,在更適合的男人身上找到自己的幸福!

  她擤了擤鼻涕,把濕透的面紙扔進垃圾桶,繼續完成新案子的細部內容。

  「琦湘,跟妳借一下擦子……」趙君君坐在電腦椅上滑了過來,看見她的臉,不由得大吃一驚。「嚇!妳的眼睛怎麼這麼紅?沒事吧?」

  「沙子跑進去了。」她苦笑,把擦子遞過去。

  希望這粒名叫「夏競」的沙子,能夠隨著眼淚,也一起流出她心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6:51:12

第二章

  她二十四歲生日後,又過了很多天,他們沒有再聯絡。

  本來嘛,夏競從大學起就是個閒不下來的人,就算當時身為他的女朋友,也只能分到一點點獨佔他的時間,更何況,現在她連他的朋友都構不上邊--

  這樣也好……房琦湘慢吞吞地端著一杯熱可可走進辦公室。不要聯絡、不要再見面,不去碰觸那個讓她心碎欲裂的事實,也許就能快點遺忘。

  見她回到座位上,趙君君鬼鬼祟祟地撥了通內線電話給她。

  「琦湘,妳還那麼悠哉啊?」趙君君緊張兮兮地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在注意她們,才繼續說下去。「妳知道嗎?剛剛組長要妳負責去接洽席揚廣告的那個豬哥耶!」

  席揚廣告工作室的負責人姓朱,因為這個人不但噸位極大,又老是一副色瞇瞇的樣子,尤其喜歡亂吃女人豆腐,跟他合作過幾次,她們便給他取了個「豬哥」的綽號。

  「什麼?!」房琦湘壓抑地低叫,忍不住頭疼起來。「這個人不是一向由組長負責的嗎?怎麼會丟到我頭上來?」

  「都是因為……」趙君君沒好氣地開了個頭,抬頭卻發現她要討伐的對象正走進辦公室,連忙通知好友。「他來了啦!我要掛了。」

  房琦湘才剛掛上電話,身後就傳來組長那粗嗄難聽的聲音。

  「琦湘啊,妳今天晚上沒事吧?席揚的朱先生就拜託妳啦!」他也不管人家到底答應了沒有,硬是把這苦差事往她頭上倒。

  「可是,組長我……」她實在很不想跟那個色慾熏心的臭男人共處一個晚上,但生性老實的她臨時又掰不出什麼借口。

  「不用擔心,如果妳能成功說服朱先生答應我們的條件,我一定在部長面前幫妳美言幾句,幫妳爭取獎金。」組長對她誘之以利。

  這……家裡有老有小要養,能夠多賺一點錢,她是很心動沒錯,可是,她更害怕那個豬哥會對她怎麼樣啊!

  「組長,不能再派一個人跟我一起去嗎?」單獨上戰場實在太恐怖了,多一個人至少可以安心些。

  「其實是朱先生他指名要找妳去負責招待,還說如果不是妳的話,這筆合約就免談了。」組長為難地看著她。「琦湘,為了公司下半年度的廣告,妳一定要堅強一點!」說著,他還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頭。

  房琦湘簡直是哭笑不得,席揚廣告的報價一向比其他同業還要低是沒錯,不過為了省下幾萬塊的預算,就輕易地犧牲自家員工,這種公司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一股倔強的脾氣湧了上來,她挺起胸膛,一口便答應了。

  「好,我去!」誰怕誰啊!如果他敢對自己怎麼樣,頂多大聲喊救命給他難看就是了。

  和夏競分手以後,她身上陸陸續續發生了許多事情,逼得她不得不堅強起來。以往她遇上了會不知所措的災難,現在都能勇於面對--

  「好,很好!我這就去幫妳聯絡朱先生。」終於把燙手山芋丟了出去,組長不由得眉開眼笑。

  「組長,請等一下。」她連忙叫住他。「為了表示誠意,我想聯絡的事情還是由我來好了。」

  「沒問題、沒問題,那就交給妳了。」見她這樣積極,組長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攏地踱出辦公室。

  趙君君確認他走遠了以後,忙不迭地滑過來。「妳瘋啦?妳真的要去?!」

  只見房琦湘不慌不忙地問她。「君君,妳有沒有錄音筆,有沒有數位相機?」

  「有啊,我的MP3有錄音的功能,數位相機在這裡。妳要做什麼啊?」這話問完,趙君君才忽然靈光乍現。「哇,妳是要拿這些東西去跟那隻豬哥吃飯喔?算妳狠!」

  房琦湘淺淺地笑了笑,心裡卻十分得意。

  等著瞧,那個豬哥看她長得柔弱纖瘦,就以為她很好欺負嗎?她會教他嘗到看扁一個人的悲慘下場!

  *******

  當天下班後,房琦湘立刻趕往她和朱先生約定的西餐廳。

  已經進入秋季了,早晚的溫差相當大,她穿著一件七分袖的素雅套裝,匆匆忙忙地付了計程車錢,踏入這間裝潢得富麗堂皇的法式餐廳。

  她在已經預約好的座位上坐下,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會兒,仍然不見那個老挺著鮪魚肚的噁心男人出現,只好把合約拿出來,再重新檢查一遍,順便平靜一下緊張的心情。

  過了十分鐘,都已經快把合約給看出洞來了,那個豬哥還是沒有來,房琦湘開始無聊地四處亂瞟,打量起這間華麗古典的餐廳。

  這個地點是她主動跟那個朱先生約下的,在這麼莊重高級的地方,想必他再怎麼豬頭,也應該不至於會對自己亂來吧?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跟趙君君借了錄音筆和數位相機,要是那人真的這麼不識相,她也絕對要給他「好看」!

  她正在磨拳霍霍向豬頭的時候,不遠處的餐廳大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又有人推門進餐廳了。

  房琦湘下意識地抬起頭往門口的方向望去,便見到了她也許這輩子都不想碰到的兩個人--

  一襲深色條紋西裝,將夏競高大昂藏的身材襯托得更加貴氣不凡,而站在他身旁那個小鳥依人的美艷女子,則是一身香奈兒最新秋裝,連手上的白色皮包都特意搭配著粉色系的洋裝,也是香奈兒的。

  他們的衣著、舉止都散發出上流階級的氣息,餐廳內所有人的視線頓時被他們吸引,忍不住讚歎這對儷人。

  房琦湘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專注到眼睛都乾澀得發痛了。

  為什麼要讓她看見他們?她今天的遭遇還不夠倒楣嗎?這一瞬間,她真的有股奪門而出的衝動。

  她沒有那麼堅強,可以忍受這種才剛剛失戀,就馬上親眼目睹心上人和新歡親暱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情況!

  困難地舔了舔乾燥的雙唇,她竭力壓抑自己疼痛欲裂的心,低下頭假裝繼續研究桌上的合約。

  「房小姐,抱歉啊,讓妳久等啦!」忽然間,一個流里流氣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房琦湘抬起頭,透過面前矮胖男人的肩膀,正好可以看到那對未婚夫妻在侍者的帶領下,就坐在離他們幾張桌子遠的地方。

  彷彿感應到她的目光,夏競突然轉過臉來,朝她這個方向覷了一眼。

  「沒關係的,朱先生。」她做賊心虛地調回視線,向面前的男人扯出一抹不由衷的笑。「其實我也才剛到。」

  他想要跟誰在一起,都不是她管得著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跟這個豬哥簽下半年度的廣告合約!

  她在心裡用力提醒自己要專心,雖然應付這個色鬼讓人感到厭煩,但總比心碎地看著夏競和未婚妻的甜蜜互動,還要來得好多了……

  話雖是這樣說,可是無論是在她點菜,或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豬哥抬槓的時候,眼睛總是會不知不覺地,往斜前方飄過去--

  她食不知味,根本沒有在聽對座的男人說了些什麼,只是一心在意著那兩人相處的情況。

  就算和論及婚嫁的女人在一起,夏競依舊是板著一張臉,沒有顯露出太多的情緒。

  儘管看似不耐煩,但她知道,通常這就表示他的心情還不錯--她垂下眼,強迫自己把眼淚吞回去。

  他的未婚妻真的很美,又是知名政治家的千金,想必夏競一定是非常喜愛她,才會露出這種表情、才會興起與她訂下終身的念頭……

  「房小姐,妳不太專心喔!」朱先盛瞪著面前這個心不在焉的女人,語氣有些微的不滿。

  「呃,抱歉……我突然想起新的企劃,不小心出神了。」房琦湘勉強地扯了個微笑,再次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在這個難纏的簽約對像身上。「朱先生,我們也該來談談合約的事情了吧……」

  「噯,別這麼傷感情嘛!」朱先盛小小的眼睛裡閃著淫光,將又肥又短的手掌覆在她的柔荑上。「妳每天通車上班,很辛苦吧?跟了我,我會讓妳吃香的、喝辣的,絕對不讓妳受一點委屈!」

  房琦湘不著痕跡地從他的豬蹄下抽回自己的手,仍舊極力維持臉上溫婉柔和的微笑。

  「朱先生,您不是已經結婚了嗎?」她忍著到廁所去把手刷乾淨的衝動,把話題導向公事上頭。「這是我們公司擬好的合約,請您過目一下,如果有任何問題,我們都可以再商量的。」

  其實,在離夏競這麼近的地方,還碰上這麼難堪的事情,她真的好想調頭就逃走,才不管什麼鬼合約、鬼公司……

  可是,拚著一股氣,她就是不想就這樣落荒而逃!她要盡力用行動來證明,就算沒有他,她也一樣可以過得好好的!

  如果她今天可以成功地克服這個豬頭的騷擾,和他簽下廣告約,那麼,她也一定可以慢慢放棄心中那些不可能實現的奢望,心甘情願去尋找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無視於她心中壯士斷腕的決心,朱先盛又再度施展攻勢--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將她扯向自己,色瞇瞇地涎著臉笑道:「小寶貝,不要這麼害羞嘛!來,給葛格親一個--」

  「朱先生,請您不要這樣!」

  房琦湘這才回過神來盡全力掙扎,可是男人的蠻力忒大,她根本無法掙開,眼看著那張噁心的醜臉即將逼近自己,她不顧一切地抬起腳,奮力往上一踢!

  「啊--」霎時,優雅安靜的法式餐廳立刻響起一聲豬號。

  *******

  剛踏進這家餐廳,夏競便發現角落那道緊追不捨的視線。

  頂著「夏光財團接班人」的光環,從小到大,他一向是眾人所注目的焦點,早就習慣別人這樣失禮地盯著他瞧。

  直到在那人的附近坐下,他才終於看清「她」的臉孔--

  是琦湘!這麼巧,她也選在這裡用餐?他略略感到驚訝。

  房琦湘向來節儉不愛浪費,除非必要,否則很少到這種充場面用的高級餐廳消費。因為有些在意,他不由得分了一點神在那個低頭看著桌上文件的身影上。

  「競,你在看什麼?」周怡芬見男伴目光的焦點不是放在自己身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他竟然在看一個瘦瘦弱弱的女人,忍不住吃起醋來。「你認識那個女人?」

  「一個老朋友。」像是突然失去興趣似的,夏競慢條斯理地收回視線。

  他的臉上雖然保持著平板嚴肅的表情,但心裡隱藏的情緒卻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真有趣,這小妮子的新對象,居然是個其貌不揚的矮胖子?而且,她明明打從自己一進餐廳就一直看著他,現在還裝作沒發現似的迴避他的注視?

  這女人到底在玩什麼花樣?難道她對他還抱著什麼不該有的妄想?甚至企圖用別的男人來測試他的反應?!

  難道,本來乖巧順從的小女人,踏出校園、在職場打滾了幾年之後,也學會這種「麻雀變鳳凰」的俗氣戲碼了?

  很好,他倒想瞧瞧,這個看似無害的女人到底有哪些招數!眼底迅速閃過一抹興味,他換上殘酷的笑容遠遠觀望。

  他當然知道房琦湘根本不想跟那個把淫慾寫在臉上的粗鄙男人見面,也知道她正在竭力忍受那個男人的毛手毛腳,這些都可以從她僵硬且不甘願的表情上看出端倪。

  她想做什麼?以為故作可憐委屈,他就會陪她演出一場英雄救美的好戲?夏競扯了個嘲諷的笑。

  這女人未免也把他想得太簡單了,居然妄想用這種可笑的方式試探他!他冷淡地移開視線,叉起餐盤中的海鮮啖了一口。

  「唉唷,競!你看,那邊真好玩。」周怡芬嬌笑著望向房琦湘他們那一桌,刻薄地道:「那個胖子在調戲你的『老朋友』欸!要不要去救她?」

  她故作大方地說著,眼底卻暗藏著詭譎的光芒--

  看夏競那副眼神動不動就飄過去的態度,她會相信他們真的是「單純」的朋友才怪!

  就算自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得到了這個卓爾不凡的男人,婚期也近在眼前,她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外面有太多想要從她手中奪走競的野女人了,她必須將這些纏人的小蟲子一個一個剷除--

  夏競連眼皮子也沒抬一下,只是冷冷地說道:「那是她自己的事,她必須自己解決。」

  周怡芬轉過頭來瞥了他一眼,心思細密的她感覺得出來,雖然他的態度冷淡,但是放在那女人身上的關注可沒有少過。

  她皮笑肉不笑,意有所指地道:「是嗎?真可惜了那個漂亮的小姐,她長得這樣瘦弱,不知道承不承受得了人家的折騰?」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抬眼瞅著她。

  「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跟我生氣吧?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周怡芬故作無辜地聳聳肩,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等一下吃飽飯要上哪去?你最近好忙,該挪出一點時間陪我了吧!」

  夏競張開口,正想說些什麼,突然,一聲粗嗄難聽的慘叫打斷了他的話--

  「啊--」朱先盛痛得鬆開箝制住房琦湘的雙手,護在自己嚴重受創的重要部位上,嘴裡不斷發出活像在殺豬般的哀號。

  房琦湘先是呆了呆,她沒有想到自己臨危時刻做出的直覺反應,竟然能重創這個豬哥,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呃……我很抱歉,您還好吧?」她擔憂地看著整張臉都痛得揪在一起的朱先盛,關切地問著。

  朱先盛抬起頭來,用那雙瞇瞇眼狠狠地瞪著她。「媽的!妳這個臭女人竟然敢踢我?!我朱先盛要妳是看得起妳,否則憑妳這副倒盡男人胃口的窮酸貨色,有誰想要爬上妳的床?」

  他嘴裡不乾不淨地罵了起來,也不管這裡是多麼幽靜的用餐場所,更不管剛才他的慘叫已經吸引眾人的注目,逕自說著污辱她的話。

  房琦湘皺起眉,並不因為他的辱罵而退縮。

  她挺直腰桿,義正辭嚴地道:「朱先生,今天我約您出來,只是很單純地想要跟您談公事,是您的舉止太過分了,我才會有所反擊。

  如果您真的受到不可挽回的傷害,那麼我願意賠償醫藥費。但是就剛才的情況而言,我自認沒有做錯,也絕不會跟您道歉!」

  聽了她理直氣壯的這番話,朱先盛更加光火,他失去理智地大吼大叫--

  「妳說什麼?!妳這個女人真他媽的不識相!不肯跟我道歉是吧?走著瞧,我要告妳!到時候妳可不要哭著跪下求我要妳!」他眼中閃著淫穢的光芒,放肆的目光由上往下掃過她略為纖瘦的身軀。

  房琦湘壓抑地閉了閉眼,臉上表情像在忍耐一個無理取鬧的三歲小孩,從包包裡拿出一個筆型的金屬物品。

  「朱先生,您知道什麼叫錄音筆,什麼又叫針孔攝影機嗎?」她指了指桌上那個隱藏在玫瑰花與顧客回函之間的迷你攝影機。「您剛才對我所有不合宜的舉動,全都被記錄下來了,現場的人證也不少。如果您堅持要對我提出告訴,我也只好接受,只是,您確定真的要專程跑到法院去丟這個臉嗎?」

  朱先盛萬萬沒有想到她會有這麼一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張大嘴巴乾瞪眼。

  房琦湘不慌不忙地收好所有監視器材,把才纔因為掙扎而掉落的合約撿起來,重新攤在桌子上。

  「朱先生,我想我就暫時保留控訴您性騷擾的權利。」她瞅著他,揚起一抹堅定的微笑。「現在,我們可以來看看合約了嗎?」

  相較於她不卑不亢,有恃無恐,朱先盛剛進餐廳時的囂張氣焰,這會兒可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駝著背,默默地簽下兩人面前這張半年度的廣告合約--

  待他簽完所有相關文件後,房琦湘收回來檢視了一遍,隨即禮貌性地露出一抹微笑。「這樣就可以了,希望我們以後合作愉快。那麼,我先走了。」

  語畢,她連一秒鐘都不願意多留在這間餐廳,動作神速地收好所有東西塞入包包中,瀟灑萬分地扭頭就走。

  她走後,朱正盛依舊駝著背,像被搾乾似的呆呆坐在原位一動也不動。

  周怡芬好笑地睨著那個肚子擠出好幾層肥肉的男人,尖酸地諷道:「沒想到那個女人還不笨,知道要拿針孔攝影機威脅他。」說著,她故意瞥向也同樣望著那一桌的夏競,刺探地問:「你喜歡那樣表裡不一的厲害女人?我記得你以前中意的類型都是精明能幹的女強人不是嗎?」

  夏競眼裡滿是驚訝。他原本以為,房琦湘絕對會哭著跑出餐廳,搞砸這次的洽商;了不起也只是默默忍受那男人的毛手毛腳,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沒用表情。

  沒想到,才短短幾年的時間,她竟然變得這麼……不簡單?

  不過,看來她只是很單純地來這裡談公事罷了,否則也不會準備得這麼周全。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一點,他心裡竟隱隱約約有些失望。

  「競,你在想什麼?」發現他又開始心不在焉,肯定是在想著剛才那個女人,周怡芬扯起一抹假假的媚笑。「被他們這麼一鬧,我也沒胃口了,我們走吧!我知道陽明山有個地方,可以看到很美的夜景喔!」

  她企圖奪回男人的注意力,可惜夏競並不是個容易被掌控的人。

  「再說吧!」他冷冷地敷衍她,逕自起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那個女人……真的變了嗎?那個原本柔弱得像是一不小心就會被碰碎的女人,難道只是在短短的幾年之間,接受了職場的洗煉,就能變得這樣堅強?

  他突然在意起,那個過去一向唯有在固定時間才會想起的小女人,有股不可理喻的衝動,想要知道她是否真的改變了。

  周怡芬連忙跟了上去,壓抑著滿心的不悅與臆度,嬌笑著道:「那你想要去哪裡?回公司?我也跟你去……」

  夏競一言不發地走出門口,到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又轉身把她推進去。

  「送這位小姐到……」他報出地址,隨手關上車門,退回人行道。

  「夏競!」周怡芬氣急敗壞,但她隨即忍了下來,不願在他面前表現出不完美的模樣。「沒關係,今晚我先回去,但是相對地,明天請你一定要陪我,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她朝他露出笑容,但那抹美艷的笑顏卻毫無溫度。

  夏競從懷裡掏出一根煙點燃,注視著遠去的計程車尾燈,舉步往停車場走去。

  如果不要那麼纏人,周怡芬確實是個相當理想的伴侶。她非常聰明,知道什麼時候該退讓,什麼時候可以爭取自己的權利。

  他經過垃圾桶,將已經捻熄的煙蒂扔進去,走向那輛在夜色下閃著動人光芒的跑車--

  *******

  房琦湘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覺得全身虛軟無力,好像所有的力量都在剛剛對付朱先盛的時候消耗殆盡了。

  上午她跟趙君君借數位相機時,趙君君還幫她出了不少主意,甚至為她借來了一台相當迷你的攝影機充當針孔攝影機,確保她準備充分、就算吃虧也能討回應有的公道。

  幸好有君君替她張羅這一切,看著那個老是作威作福慣了的臭豬哥吃癟,果然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啊!

  一陣冷風吹來,她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但這個動作卻讓她兩手手腕處驀地一痛。

  她愣了愣,舉起手腕,才發現上頭有一圈恐怖赤紅的瘀痕,想必是朱先盛用蠻力制住她的時候留下的。

  看著雙手上的瘀痕,被她強迫壓下的恐懼這才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她驟然停下腳步,卻無法停止不斷冒出眼眶的淚水……

  其實,剛剛她只是在故作堅強。遇上這麼可怕的事情,身邊又沒有人及時伸出援手,要是沒有作那些保護自己的準備,那麼她是不是就注定要被那個豬哥欺負到底了?

  遲來的害怕和終於鬆了一口氣的安心感讓她淚如泉湧,怎麼也沒有辦法恢復冷靜。房琦湘哭到幾乎走不動,只好在附近的小公園找了張椅子坐下來,等自己平靜一些再去搭公車。

  驀地,一輛銀亮的朋馳跑車在小公園旁的馬路邊停下。她有些納悶地凝望著那輛線條流暢的美麗跑車,覺得它看起來很眼熟……

  下一刻,從駕駛座走出的偉岸男人證實了她的猜測--

  夏競一眼就望見那個縮在石椅上啜泣的小女人,扯起一抹瞭然的微笑,他朝她走去。

  他就知道,一個人不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有這麼大的轉變。就算她看起來變得比較強悍了,其實也不過是只紙老虎!

  見他走向自己,房琦湘靜靜擦乾眼淚,仍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在餐廳裡,他是故意要看她出醜,所以才沒有幫她的吧?在他眼底,自己難道連勞煩他伸出援手的價值都沒有嗎?她傷心地想著,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差點奪眶而出。

  看她一副可憐兮兮、受盡委屈的模樣,不知為何竟讓他心情大好。「我送妳回去。」他拉她從椅子上起身,推著她進車子裡。

  「你的未婚妻呢?」看看車子裡沒有半個人,房琦湘忍不住問。

  然而他卻沒有回答,只是逕自發動車子送她回家,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是不耐煩,或是不屑回答。

  沒有多久,房琦湘和家人一起租賃的公寓便近在眼前,她淡淡地道了聲謝,拉開門正準備下車--

  「妳不問我為什麼不救妳?」她的耳旁遽然響起男人略帶嘲諷的聲音。

  她望向他,眸底幽幽深深,像一潭不見底的湖水。

  「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有能力解決。」她說出和他如出一轍的話,卻讓男人皺緊了眉。「你已經有了未婚妻,為了避免誤會,以後若再遇見我,無論如何,請你就當作沒看到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6:51:43

第三章

  夏光財團總部 十六樓

  夏競坐在舒適的真皮沙發上,點燃了煙,卻只是拿在手上,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下方車水馬龍的街道。

  送房琦湘回家後,他習慣性地回到自己的專屬辦公室處理事務。但不知道為什麼,一向以工作狂著稱的他,今天竟然沒有半點加班的跡象,只是靜靜看著手中的煙慢慢燃燒。

  想起一個小時前,房琦湘用那種面無表情的漠然態度,對自己說出近似決裂的話語,他的心裡就滿是不痛快--

  她到底想怎麼樣?要跟他玩欲擒故縱的遊戲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他要為她毫不青澀的手法鼓掌,這女人真的該死的惹他生氣了!

  什麼叫做「為了避免誤會,以後遇到她就當作沒看見」?她真以為自己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可以左右他的決定嗎?

  他冷嗤了聲,捻熄即將燒到盡頭的香煙,轉向辦公桌準備工作,臉上有著殘虐的冷酷。

  既然她主動這樣要求,他會讓她清清楚楚地體會,膽敢跟他玩遊戲的下場……

  *******

  由於合約順利簽下,而組長也說話算話地幫房琦湘爭取到獎金,雖然金額不太多,但對於家計有些吃緊的她來說,還是一筆不小的資助。

  她壓抑不了臉上喜悅的微笑,輕輕帶上組長室的木門,走回自己的座位。

  「喂,女人!妳想暗吞這筆獎金啊?我可是到處跑腿幫妳借那些高科技產品,功勞也不小耶!」

  趙君君一看到她從組長室走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個紅包,忍不住大剌剌地邀起功來。

  「我沒有忘記妳的辛苦奔波!」她臉上的笑容加大,不吝嗇地邀請好友一起享用這筆獎金。「今天晚上我打算帶家人好好吃上一頓,妳也一起過來吧!」

  她們情同姊妹,房琦湘也常帶單身的趙君君回家用餐,她的家人和這個率直開朗的同事早已打成一片。

  趙君君興奮得瞠大眼睛。「真的嗎?那我就又可以看到可愛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一個充滿怒氣的聲音打斷。

  「房琦湘,妳馬上跟我過來!」組長急匆匆地衝進辦公室,見到才立下大功的房琦湘,竟一改剛剛讚許的態度,黑著一張臉吼她。

  這突如其來的斥責讓她一時之間反應不及,只能呆呆地答道:「是,我這就過去……」

  趙君君偷偷地吐吐舌。「組長幹嘛?吞了炸藥啊?」

  一股不好的預感悄悄升起,她皺起眉,擔憂地搖搖頭。

  「大概是我又犯了什麼錯吧!」房琦湘將紅包收放在包包裡,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像是在安撫她,也像在安撫自己。「我去去就回,妳等我下班。」

  說完,她便踏著忐忑的步伐,走向組長室--

  一打開門,她就看到行銷企劃部的部長也在裡頭。「部長……」她吶吶地打了聲招呼,心裡的疑雲越來越大。

  她到底犯了什麼重大的錯誤,連部長也親自過來盤問處置?可是無論她如何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什麼端倪來。

  部長殷燁坐在組長辦公桌後,蹙緊了眉頭。「琦湘,妳工作一向非常認真,提出的企劃也都很優秀,可是……」他將一本時下最流行的八卦雜誌丟在桌上。「發生這種事情,我們真的很為難。」

  房琦湘愣了一會兒,才在組長的眼神示意下,拿起那本雜誌湊近眼前一看--

  雜誌上頭的封面,居然刊著她跟夏競在小公園裡,手拉手、推她上車的親暱照片!尤有甚者,記者還用聳動的紅色字體配上誇張的標題:「深夜幽會,夏光財團接班人被仙人跳?!」

  「我……這是……」她驚慌地抬起頭,想要辯解卻又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被拍到呢?照理說,她跑到那個小公園純屬偶然,怎麼這樣湊巧,就剛好被記者拍下這個曖昧的動作?

  殷燁沉著聲音說道:「基本上,我們不會過問員工的私生活,但是,一旦牽扯到公司的名譽問題,還是要有必要的處分。」

  他嘴裡雖然說著冠冕堂皇的借口,事實上,今天剛進公司的時候,他的頂頭上司就扔來這本雜誌,拋下一句話,要他開除上頭提及的員工……

  他向來很中意做事不推托敷衍的琦湘,也很欣賞她所提出的專案,可惜,惹惱了上面的人,就算自己再怎麼愛惜人才,也保不住她。

  房琦湘默默翻開雜誌,很快將那篇腥膻不實的報導看過一遍。

  上面把她說得好不堪。什麼為爬上枝頭不擇手段搶男人、什麼故作委屈引起夏競的憐惜--

  天曉得他對自己根本不屑一顧,看到她有難還袖手旁觀。她並不怨他,只是痛恨對他還抱存著一絲遐想的自己……

  「請問,公司打算怎麼處置我?」半晌,她才極其艱難的開口問道。

  雖然熟識她的同事都知道她不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但上頭的管理階級會怎麼看待這篇一派胡言的報導,就不是她能預料得到的了……

  殷燁露出猶豫的表情。「琦湘,這件事情是上頭交代下來的,我個人十分器重妳,也很期待妳未來的表現,不過……」

  聽到這裡,房琦湘已經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下場了,她難過地垂下眼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要被開除了嗎?可是,她身上還擔著一個家的生計,不能失去這份工作啊!

  「我想妳也知道了,很抱歉,公司無法再用妳了……」殷燁終於坦白宣佈她的處置,見柔弱的她立刻紅了眼眶,不忍地安慰她。「妳很優秀,我想應該很快就會找到新工作的。」

  「謝謝你,部長。」她勉強自己微笑。「也謝謝你過去的照顧。」

  「妳去收拾東西吧!」組長也歎了一口氣。「這個月的薪資會在下個月匯進妳的戶頭。」

  房琦湘默默無語地低頭走出組長室,全身的力氣彷彿在一瞬之間被抽乾,疲累得幾乎連走回辦公室都做不到。

  她強自壓抑著無助的情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東西。原以為她會在這家人壽保險公司待到退休,誰知道……

  趙君君看剛才還興高采烈的她,竟變得有氣無力地回來,而且還開始打包私人用品,詫異得嘴都合不起來。

  「琦湘,妳在幹嘛?為什麼突然收東西?」她緊張地拉著好友問道:「妳怎麼了?他們要把妳調到哪一個部門?」

  琦湘的臉色好差,組長到底跟她說了什麼?!如果是升職,她根本不會這副悲慘得好像被炒魷魚的模樣……趙君君在心裡分析著。

  「不是調職……」她欲言又止,最後才壓低音量,淡淡地坦承。「因為我毀損了公司的形象,所以他們要開除我。」

  「什麼?!」趙君君忍不住失聲大叫。「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妳做了什麼損壞公司形象的事,怎麼可能?」

  房琦湘難過地搖搖頭。這件事情,其實她心裡也感到有些懷疑。那篇報導一面倒地批評譭謗她這個半路冒出來的「第三者」,對於夏競方面,倒是避重就輕地一筆帶過去。

  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特意安排的?要不然,怎麼可能會有這樣巧合的事情,過去他們一起用餐、出遊都沒發生任何緋聞,這次卻鬧得這樣沸沸揚揚?

  只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為了要讓她知難而退嗎?她都已經表明了不會去干擾他的婚姻,他怎麼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這種種的挫折與災難讓她幾乎抑制不了滿眶的淚水,同事間的竊竊私語也令她難以忍受,她加快收拾的速度,匆匆辦好了交接手續,抱著一個小小的箱子走出辦公大樓……

  今後她該怎麼辦?又該怎麼跟家人說明她被開除的理由?站在公司大門口,她心事重重、目光呆滯地怔忡著,感到無所適從。

  「我記得妳,妳是競的『老朋友』,對吧?」一個美艷窈窕的女人在她面前站定,笑盈盈地望著她。「我是周怡芬,競的未婚妻。」

  她似乎有意無意地加重「未婚妻」這三個字,讓房琦湘不由得收回了飄蕩游離的神志。

  是她!那個即將和夏競訂婚的部長千金。見到她,總會讓自己苦澀地想起,她和夏競站在一起,是多麼相配美麗的一幅畫面。

  房琦湘面無表情地開口。「有什麼事嗎?」她也看了那篇報導嗎?她應該是來質問自己的吧!若不是這樣,她們兩人根本沒有任何交談的必要。

  周怡芬瞅著臉色蒼白、手裡還抱著紙箱的她好一會兒,然後滿意地點點頭,用甜膩的軟軟嗓音說道:「看來章董的動作很快嘛!早上才跟他通過電話的,下午就看到妳了。」

  房琦湘先是一愣,隨即全身發冷,不可置信地瞪著這個故作無辜的女人--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自己遭遇的這一切,全都是她所指使的?

  「妳……是妳設計的?妳要章董開除我?」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激動得捏緊了手中的箱子。

  「這是一點教訓,要妳記得離別人的男人遠一點!」周怡芬臉上的嬌笑不變,出口的話語卻冰冷得刺人。「如果再讓我撞見一次,就不是這麼簡單便能了事的,房小姐!」

  房琦湘氣得渾身發抖,但她生性敦厚老實,學不來耍狠鬥心機的招數,只能凜著一張臉,一字一頓地聲明。

  「我和夏競只是很單純的朋友,不會去干涉彼此的感情,周小姐對我恐怕有很深的誤會。」

  「喔……那當然再好不過了。」周怡芬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房小姐,請多保重啊!」語畢,她便坐上停在路旁的一輛高級轎車,揚長而去。

  她走後,房琦湘立刻收起所有警戒,虛弱得連生氣的餘力也沒有,只能拖著沉重的身體,繼續往站牌的方向前進。

  這個女人好可怕!只為了這種理由,就如此輕易地斷絕一個人的生路……她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的薪水雖然比不上千金小姐一天的花用,卻是她重要家人賴以維生的一切啊!

  想到那個支撐自己度過所有難關的人兒,房琦湘下意識地挺直腰桿--對,她必須重新振作起來,趕快找到新工作,絕不能讓家人受苦!

  她的神情轉為堅定,眸中散射出熠熠光芒。為了「那個人」,她要更堅強,任何事情都不能打倒她--

  *******

  站在汛益人壽保險公司的大門口,房琦湘深深吸了一口氣,吞下一口唾沫,才鼓起勇氣舉步走進去。

  這已經是她應徵的第七家公司了,雖然一失業她就立刻積極地四處丟履歷信,但是給予回應的卻少之又少,而面試以後,再跟她聯絡的更是一家也沒有。

  一家、兩家……一直到第六家都是如此,以自己之前還算顯眼的工作經歷,居然找不到任何願意用她的公司,她不得不開始懷疑,這是否又是周怡芬偷偷在背後搞的鬼……

  最糟糕的是,儘管她省吃儉用,攢下了一些錢,但是她已經有整整一個多月沒有收入了,要是不快點找到工作的話,存再多錢也會有耗盡的一天。

  今天找她來面試的這家汛益保險,雖然不是業界中最頂尖的,倒還算得上是穩紮穩打的一間公司,也是她現階段所能應徵的最後一家公司了……

  她帶著怯怯的微笑走向服務台。「我是來應徵產品企劃員的,敝姓房,請問面試場地在哪裡?」

  櫃檯小姐親切地指引方向,她輕聲道謝以後,便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前往面試會場……

  半個小時後--

  汛益人壽保險公司的產品企劃部主管滿意地點點頭,對她說道:「目前為止,妳是最符合我們需求的應徵者,如果沒有問題的話,今天下班前我們會通知妳明天來上班。」

  房琦湘喜出望外,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如此接近錄取的答覆!過去那六家不是直接告訴她「不適任」,就是拿「謝謝再聯絡」的說法打發她……

  「謝謝!」她從椅子上起身,朝考官們鞠了個躬。

  等到她終於走出會場,便再也掩不住臉上的興奮與喜悅--

  太好了!這麼說來,這一次應該很有希望了。她踏著與剛進來時不同的雀躍腳步,走向附近的公車站牌。

  這家公司比先前她所待的公司離家還要近,坐公車只要一段票就到了,一個月可以省下不少交通費呢!還沒有接到錄取的通知電話,她就開始幻想自己上班的情景。

  包包裡的手機忽地響起,她罕見地慌張起來,在包包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總算找到手機--

  「喂、喂?」她緊張得結結巴巴,必須花費極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自己不要發抖。「我是房琦湘。」

  「喂,房小姐。」話筒另一端傳來方才其中一位考官的聲音。「恭喜妳,我們一致決定錄取妳,請妳明天早上九點到公司產品企劃部,找林先生報到……」

  天啊,她成功了!「林先生嗎?我知道了,謝謝您!」她開心得好想粗魯地大喊大叫,想趕快回家跟親愛的家人分享這個大好消息--

  發生了那麼多不愉快的事情,她應該算是否極泰來了吧?從今以後,她要努力在工作上衝刺,不再去想夏競的一切了……

  *******

  才在新公司上班不到兩個星期,房琦湘就隱隱約約感覺到,整間公司的氣氛好像有些不對勁……

  這幾天,那些高級主管的臉色都很凝重,連帶地也影響了公司同仁的情緒,辦公室裡流動著一股浮躁詭異的氛圍,大家都有滿腹疑問,卻沒有人敢問出口。

  這些疑點的答案終於在短短一個禮拜後得以解開--汛益人壽保險背後的財團因為經營不善,計畫將這間每年獲利不少的公司賣給赫赫有名的夏光財團!

  所有主管階級都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被裁員,讓空降部隊搶走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才會出現這番緊繃僵硬的氣氛。

  相較於主管們的提心吊膽,一般的職員倒不太煩惱自己的出路。只要不犯下太離譜的差錯,他們應該可以順利保住飯碗。

  但是,還是有個人在聽到公司即將被收購的消息後,憂慮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房琦湘呆呆地瞪著電腦螢幕,腦袋裡一團混亂--

  她早就從同事間的耳語中得知,這家不起眼的小公司將會被夏光的獨生子,也就是夏競負責接管。

  她該怎麼辦?!為什麼自己已經刻意避開夏光財團的相關企業了,卻還是會發生這種事情?

  這份工作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也開始適應新環境、漸漸對業務感到上手,如果她就這麼失業了,要再上哪兒找願意用她的公司?

  過幾天夏競就要對全體公司同仁精神講話,她由衷地期盼,希望他不要發現自己才好……

  下一秒,她自嘲地笑了。就算發現了那又怎麼樣呢?上次她那麼冷漠地劃清界線,他應該不會想再看到自己吧!更何況,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職員,他根本不會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她握緊雙拳,悄悄下定決心--為了保住這個工作,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輕言放棄的!

  *******

  「夏先生,請往這邊走。」汛益保險的方總經理畢恭畢敬地站在公司門口,迎接剛下車的冷酷男人。

  男人默默地點了個頭,跟著方總經理的腳步邁向貴賓室。

  突如其來地,一道纖瘦脆弱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慢下了前進的速度,緊盯著那道身影出現的方向不放。

  「那個……夏先生?」方總經理發現男人並沒有繼續跟上,連忙停下腳步。「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把公司的人事檔案拿來給我。」被他這麼一問,夏競調回視線,輕輕淡淡地交代一句。

  呃?他們這間公司小歸小,但是上上下下可也有一百多人哪!這個新老闆到底想幹嘛?方總經理心中雖然充滿疑惑,卻還是依言派人從資料庫中調出人事檔案,送到夏競面前。

  他看也不看其他資料夾,毫不猶豫地從中間抽出產品企劃部的員工資料,快速把整本資料夾翻過一遍,果然在新進人員名單上看到熟悉的人名。

  他瞄向資料上註明進入公司的日期,忍不住冷冷地勾起薄唇,露出了嘲諷的微笑。

  兩個禮拜以前進來的?那不就是汛益剛傳出要被夏光財團收購消息的時候嗎?這女人的居心也未免太過明顯了吧!他將資料扔回桌上,收起笑容。

  還敢大言不慚地說什麼「今後看到她也要當作沒看見」?那麼像她這樣明明知道自己會來接管這間公司,卻還故意辭掉先前的工作,到這裡來應徵企劃員,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厭煩地皺起眉頭,沒有興趣陪已經分手數年,壓根連一點感情都不剩的女人玩這種欲擒故縱、勾心鬥角的無聊追逐戰,也不打算姑息她,讓她抱著不該有的希望,從此沒完沒了。

  「把她叫來。」他招手喚來方總經理,指著資料上房琦湘的照片吩咐道。

  方總經理聞言更是一頭霧水,但依舊遵照他的指令,打了通電話告知產品企劃部--

  夏先生與這個女職員……似乎是舊識?看他剛才一經過產品企劃部,就立刻要自己拿出員工資料,還直接挑出產品企劃部的資料夾來看……方總經理暗暗地猜測著,雖然心頭疑雲越來越大,卻不敢出聲問他。

  沒有多久,門口便響起一陣清脆的敲門聲--

  房琦湘低垂下頭,雙手緊緊地交握著,站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前。

  她才剛進公司不滿一個月,總經理會要她過來,除了夏競已經發現她的存在這個可能以外,不會有其他的原因了吧……

  他找她要做什麼?最後一次見面分別的時候,他顯得很不高興,想必是因為自己想要與他劃清界線的舉動惹怒了他。而且後來又發生了鬧上雜誌的事情,她原本以為,夏競根本不會想再見到自己。

  該不會,他就是要跟她算這筆帳的?他是夏光財團的接班人,前途大有可為,卻因為她而被那種八卦雜誌記者盯上,還當了封面人物,這對他的形象也會有很不好的影響吧?

  無論如何,她都要堅持自己的立場,不會再主動見他,也不會輕易辭職!

  她舉起手敲了敲厚重的門板,辦公室內立刻傳來方總經理的聲音。

  「進來。」

  房琦湘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打開門走進辦公室--

  當門打開到能夠觀察裡頭情形的程度時,她果然看見那個俊美卻淡漠的男人,坐在氣派的辦公桌後。

  她用盡全力維持臉上平靜嚴肅的表情,朝方總經理恭敬地問道:「我就是房琦湘,請問總經理有什麼事嗎?」

  「方總經理,我有些事情要與這位房小姐討論,請你離開一下。」不等方總經理開口,夏競就揚聲回答。

  聞言,房琦湘纖弱的身軀微微地震了一震,交迭在身前的雙手也握得更緊了。這些反應雖然相當細微,卻逃不過男人銳利的黑眸。

  待礙眼的方總經理離開這個小小的房間,他扯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

  「好久不見,琦湘。」他緩緩地走向她,臉上的笑容轉為殘酷。「或者,我該叫妳『房小姐』比較好?」

  她頓了頓,壓下滿心的不知所措,低聲說道:「我並不知道你會來接手掌管這間公司。不過,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我沒有辦法辭職……」接著,她抬起頭,以無比鎮定的表情望向他。「請你放心,我會把你當上司看待,不會因為我們認識就藉此攀關係。」

  聽見這番話,夏競卻只是嘲弄地挑了挑眉,沒有任何反應。

  為了接近自己,這當然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也當然「沒有辦法」辭職……越看見她,他的心裡就越煩躁,偏偏這個女人還不快點露出馬腳,只是一徑地在背後搞這種偷雞摸狗的詭計。

  她應該知道自己最討厭糾纏不清的女人了吧?之前明明都還很聽話順從,為什麼在那一晚以後,就整個人都變了?

  「很好,我知道了。」沉默半晌,他終於再度開口。「我不會要妳馬上離職,不過要是妳犯錯,我會比對待其他人更嚴厲地懲罰妳。」他的語氣雖然平淡,深不見底的眸中卻倏地閃過一絲譎光。

  房琦湘毫不考慮地點點頭,以生疏客氣的態度說道:「那麼,如果沒有其他事情要交代,我先出去了。」

  瞅著她離去的背影,夏競的表情驀地轉暗--

  既然她膽敢跑到太歲頭上動土,那麼就別怪他不顧念舊情!

  他拿起分機,撥了通電話。「方總經理,請你立刻拿產品企劃部的工作進度表過來給我,馬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6:56:42

第四章

  這天是星期一,房琦湘照慣例第一個進產品企劃部辦公室,認真地準備待會召開的例行企劃會議。

  雖然汛益的體制、規矩都和之前的公司不太相同,但她總算是上軌道了,還趁著假日休息兩天苦心思索了幾個點子,打算在今天會議上提出。

  為了把握這幾十分鐘的時間,她一邊打開電腦上網搜尋相關資料,一邊啃著自己做的三明治。

  上次見過夏競以後,她忙著適應新工作環境,而他也忙著接管新公司的繁雜事宜,所以儘管整間公司才這麼點大,兩個人卻都沒有再碰上一面。

  從總經理室走出來的時候,她就已經下定決心,不但絕對不讓人抓到任何工作上的把柄,她還要好好表現,成為產品企劃部不可或缺的員工,這麼一來,無論誰也趕她不走。

  她真的不能再失去這份工作了,也許周怡芬知道她在夏競手下工作後,很有可能會重施故技,設下圈套逼她走,可是這一次,說什麼她也不會再傻呼呼地任人宰割了!

  同事小娟一踏進辦公室,便看到她板著張臉瞪著電腦瞧,瞪得眼睛都發直了,忍不住調侃她。「琦湘,妳才剛進來沒多久,就這麼認真準備企劃會啊?不要給我們壓力嘛!」

  她淺淺一笑,將視線從螢幕上調開。「我家裡有老有小要養啊!如果有賺獎金的機會,當然要努力加把勁囉!」

  小娟活潑的個性和趙君君極為相似,她一進汛益,就立刻跟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前輩」混熟,兩個人很談得來。

  「對了,妳是為了那個才這麼拚命吧?」小娟突然擠眉弄眼了起來。「我聽說今天夏先生也要一起開會,看來他很重視我們開發部門喔!」

  「什麼?妳是說……等一下開會的時候,他會在旁邊看?」房琦湘第一次得知這個消息,難以置信地瞠大雙眼。

  「對啊!我沒有跟妳說過嗎?前幾天我拿文件去給部長簽名的時候,剛好他在跟夏先生通電話,才被我偷聽到這個恐怖的消息。」說著,小娟縮了縮肩膀。「不知道夏先生會不會趁機把沒有發言的人攆走,總之,我們一起加油啦!」

  「嗯,是呀……」她淡淡地應聲,心裡卻想著其他事情。

  夏競他忽然說要在企劃會上列席,該不會……是衝著自己來的吧?思及這個可能性,她不由得蹙起好看的柳眉。

  然而下一秒,她卻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太過杞人憂天--

  要接手一間在市場上已然佔有一席之地的公司,當然必須從最重要的開發部門瞭解起,因此夏競會想要參與他們部門的重要例行會議,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她將注意力集中在螢幕裡的資料上頭,心底那股不好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

  還有十分鐘就要在會議室召開例行的企劃會議,整個部門的同事已來了大半,和以往鬆散怠慢的態度大不相同,大家都戰戰兢兢地準備好粗略的企劃,怕新來的主事者拿自己開刀。

  夏競就坐在角落的位子,雖然擺出一副悠閒的姿態,但那渾然天成的領導者氣勢卻仍壓得所有人繃緊了神經。

  部長張慎哲是個很會炒熱現場的人,在這樣的僵硬的氣氛下,他故意強迫大家發表意見。

  「主題上次已經告訴過你們了,現在從離我最遠的那個人開始發言,每個人的發言時間不得少於五分鐘。」無視於大夥兒無聲的哀號,張慎哲望向坐在另一個角落的房琦湘。「琦湘,就是妳了!妳第一個說。」

  房琦湘原本就是因為要避開夏競,才會坐到離他最遠的桌角去,沒想到竟會被第一個點到名。

  不過幸好她早已做好了準備,再次確認一下資料的內容,便鎮定地起身發表她的想法。

  「我認為我們可以跑在其他同業之前與相關企業合作,先搶下『美容風險』這塊新領域。凡是與美容有關的手術或課程都可以保險,如果發生失敗或意外,公司可以……」

  她大膽地提出前所未有的新穎意見,部長和其他同事都露出極感興趣的表情,只有一個人大皺起眉頭。

  「暫停。」會議室裡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往另一端的桌角望去--

  夏競雙手環胸,毫無情緒起伏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這項提議是否可行還有很大的爭議,妳確實地收集過資料了嗎?各項美容醫療行為的風險性如何、過去十年發生意外糾紛的比率,還有必須加以限制的類別,這些文件我都沒看到。

  這麼倉卒隨便的企劃,也虧妳敢提出來在例行會議上討論,妳做事一向這樣輕率嗎?」

  他咄咄逼人的批評,讓房琦湘唇邊的淺笑漸漸凍結。「對不起,我這次的確不夠用心,下次會改進。」她低下頭,忍住哽咽不讓人聽見自己的軟弱。

  其實,依照產品企劃部的慣例,第一次提出的企劃草案若經過大家一致同意,才會開始規畫這些細部的內容。夏競早在開會前就已經從部門的進度表上得知這件事了,卻仍故意藉此找她的碴--

  「剛剛我說的那些資料,請妳在今天下班以前整理成報表寄給我!」語畢,他瀟灑地從椅子上起身,逕自離開會議室,留下一桌子面面相覷的員工。

  「那個……琦湘,我總覺得夏先生是針對妳一個人耶……」小娟湊過來對她咬耳朵。「他怎麼這樣啊?明明覺得妳的提議不錯,還要這樣夾槍帶棍地羞辱人一頓才開心喔?!」

  「不過,我準備不足,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夏先生只是凶一點罷了!」房琦湘苦地笑了笑,那笑容卻讓人心痛。

  「好啦!既然這樣,大家都回去辦公室,幫琦湘完成那些工作吧!」眼看最高決策者已經做下決定,部長張慎哲也只好搔搔頭宣佈散會。

  房琦湘過意不去地看著所有同事。「抱歉,都是因為我,害得大家的工作又加重了……」

  小娟擺擺手,很率性地道:「跟我們客氣什麼?妳提出的企劃如果成功,獎金再跟我們平分就好啦!」

  她被小娟裝模作樣的語氣逗笑了,心底卻痛得不斷發出悲鳴。

  夏競他是故意的嗎?因為他不喜歡這麼頻繁地見到自己,所以才刻意刁難她?原來,他討厭自己討厭成這樣?她垂下長長的眼睫,隱藏已久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可是,她已經下定決心了,不管怎麼樣都不會認輸的!房琦湘很快地擦去臉上的淚,抬頭挺胸走回辦公室。

  *******

  過了幾天以後,她才知道那不過是夏競給她的下馬威,還有更刁鑽難搞的考驗在等著她……

  房琦湘一如往常地比任何人都還要早到公司,由於今天的預定工作進度她已經在昨天就一併做完,因此可以很愜意地一邊喝著熱可可,一邊翻閱報紙。

  忽地,一陣電話鈴響打斷了她的悠閒時光--

  她狐疑地望了望牆上的時鐘,現在還不到九點呢!這通電話又是內線,是誰要找她?

  難道是打錯了?她一頭霧水,但還是迅速接起。「早安,產品企劃部,我是房琦湘……」

  「妳馬上過來一趟。」男人毫無溫度的嗓音從話筒彼端傳了過來。

  是夏競!她緊繃地用力握住了話筒。「是,我這就過去。」

  他……又找自己做什麼?雖然剛才在電話裡聽不出他的情緒是好是壞,但她明白,他找自己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房琦湘放下手邊的報紙熱飲,留了張字條交代自己的行蹤,便拖著沉重的腳步起身到夏競的臨時辦公室。

  一想起他,她的胸口就充滿了無奈與心酸。幾個月以前,他們雖然不算是感情極好的「朋友」,至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交惡。而更可惡的是,每次一見到他,她就會發現自己還是很不爭氣的愛著他……

  為什麼呢?他對自己那麼壞,她到底還愛著他的什麼地方呢?

  公司就那麼丁點大,沒走幾步路她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了。房琦湘抬手敲了敲門,等著裡頭的男人喚她進去。

  「進來。」夏競自己開了門。

  「請問,夏先生找我有什麼事情?」她偷覷著他依舊淡漠的表情,實在猜不出他的心思。

  男人瞥了她一眼,隨即走回辦公桌後坐下,將她前幾天辛苦找了一整天的資料扔在桌上。

  「在交上來給我之前,妳仔細檢查過了嗎?」他雙手交握,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我檢查過了……」房琦湘怯怯地上前將資料拿了過來,重新審視一遍。「請問究竟是哪裡出錯了?」

  他沒有直接指出錯誤的地方,只是冷著一張臉警告她。

  「妳確定連細節都檢查過了?這是很重要的資料,如果有一點差錯,很可能會造成公司極大的損失,這可不是妳能擔負得起的!」

  她強自鎮定,努力不被他的恐嚇影響,再把數據從頭看過,仍然找不出錯誤。

  「夏先生,我確定這份資料的數據沒有錯誤,請問您覺得哪裡有問題?」她將資料放回桌上,虛心地請他指點。

  夏競蹙緊眉頭。其實這份資料不但沒有一點錯誤,還整理得淺顯易懂、有條有理,根本沒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

  他原本以為自己限定她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要找出這些龐雜的資料數值,她一定會忙中有錯,屆時,他就可以利用這一點趕她走,卻沒想到她的能力居然比自己想像中的還好!

  這女人,倒還真有兩、三把刷子!他微扯唇瓣。

  「這份資料整理得很好,沒有問題。」良久,他才終於大發慈悲地赦免還在罰站等答案的房琦湘。

  「呃,可是,剛剛您說……」房琦湘錯愕地愣住,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改變態度放過自己。

  「妳難道對自己那麼沒有信心?」他威脅地挑起眉。「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公司不需要這樣的人!」

  「不,抱歉,我會改進。」他善變的態度讓她無所適從,房琦湘覺得全身的壓力與疲勞都累積到最高點。「那麼,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

  她急著逃離自己身邊的明顯態度令夏競再次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地道:「妳可以回去了,不過,明天下班以前,請把詳細企劃交給我。」

  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望見他帶點挑釁的目光,便又垂下眼--

  他是故意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詳細規畫一個新案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他明明知道,卻故意為難自己,他就這麼急著把她趕走嗎?

  可是,為了賺錢養活一家大小,她才不會就這樣輕易被打敗呢!

  「是,我知道了,明天下班前我會準時交出。」她倔強地再次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堅定。「夏先生,我先回辦公室了。」

  什麼?!他萬萬沒有想到房琦湘會答應這種無理的要求--難道這女人這麼不擇手段,連他的刻意打壓刁難也嚇不走她嗎?

  「該死!」他煩躁地怒咒一聲,抓過桌上的煙點燃,抽了起來。

  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最近越是看見她那副風一吹就倒的柔弱模樣,以及臉上那不同以往的堅毅表情,他的心裡就越是焦躁,彷彿有什麼東西梗在胸口,怎麼樣也揮不去似的。

  這女人,以前還覺得她溫馴順從,總是靜靜地守在自己身後,不料現在也學會扮豬吃老虎了!擺出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對他的找碴逆來順受,搞得自己像個大壞蛋似的……

  算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去做,實在沒那個美國時間陪她勾心鬥角。夏競不耐煩地把手上的煙捻熄,開始叫出檔案處理繁複的交接事務。

  至於那個不知心懷什麼鬼胎的女人……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教她露出孤狸尾巴的!

  *******

  春光明媚的四月份,被夏光財團接手收購的汛益人壽保險公司正式改名為「夏益」,為了讓新舊客戶更加深印象,所有部門都忙著舉辦大型活動,全公司上下進入兵荒馬亂的黑暗期--

  「天哪--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啊?我已經有好多天沒跟我們家阿娜答說到話了耶……」偷得一絲空檔,小娟累極趴倒在辦公桌上,不滿地嘟囔。「每次我回到家,他已經睡死了。然後等我醒來,他又早早地出門,我根本只能看到他呆呆的睡臉嘛!」

  房琦湘好笑地看著她頹廢沮喪的樣子,雖然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同樣只能看到親愛家人甜美的睡相,但她仍努力安慰小娟。

  「放心吧!也只有這個月忙成這樣,下個月就有超豪華的員工旅行等著我們了不是嗎?」房琦湘一邊說話,手裡可也沒閒著,還不停地在鍵盤上打字。

  汛益的員工福利一向很完善,尤其一年一度的員工旅遊更是令眾人期待。雖然只有短短四天,可是不但可以放下一切公事到國外散心,而且全部免費!因此一到公司創辦紀念日前後,所有人就開始期待這一年中最大的盛事--

  「說的也是!」小娟總算振作了起來,兩眼更是配合地發出燦爛的光芒。「這次我一定要逼我家老公陪我去,來個二次蜜月!」

  小娟這句話突然刺中房琦湘心底最隱晦的一角,她緩緩地收起柔美的笑容,在鍵盤上快速移動的手指也驀地停下了。

  是啊,她都忘了……公司規定可以帶一位眷屬參加,只需再付一半的費用就可以了。

  可是她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今年的員工旅行,她是注定只能自己一個人去參加了。

  雖然覺得很對不起「那個人」,可是,她不希望被夏競發現了「那個人」的存在,也只有請家人辛苦一點,幫她照料看顧幾天了……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不過一眨眼,時鐘就已經走到中午十二點了。

  小娟拿著錢包走到房琦湘的座位旁,不由分說便拉起她。

  「走了、走了,那麼拚命幹嘛?不差這麼一點時間啦!」她拖著房琦湘,興致高昂地往公司外頭跑。「我前幾天在巷子裡發現一家麵店,陪我去吃吃看!」

  正當她們走到公司大門口的時候,一輛加長型禮車忽然在門口的路邊停下,在她們好奇的注視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從駕駛座下車,走到加長的豪華後座為裡頭的嬌客開門--

  一個身材窈窕、衣著華麗的女人從裡頭走了出來,緩緩朝著她們的方向前進,美麗的五官卻滿是冰霜,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周怡芬在她的面前站定,皮笑肉不笑地道:「真巧,竟然在這裡遇見妳啊,房小姐,妳該不會是『夏益』的員工吧?」

  「沒錯。」房琦湘根本不想再見到這個自私的女人,她僵著一張臉,勉強扯了抹笑容,只想說完就快快走人。「小娟,我們走吧!」

  不料周怡芬卻一把拉住她。「等一下,難得在這裡碰面,我有些話要說。」語畢,便用力將措手不及的她再度拖進公司裡。

  右手被人緊緊地拽著,那個人還像是抓狂了似的拚命帶著自己往裡頭沖,房琦湘也懶得浪費時間跟她拉拉扯扯。反正自己做事一向問心無愧,會進這間由夏競負責的公司更是巧合,也不怕她質問什麼!

  周怡芬將她拖到某個樓層的樓梯間,小心確認沒有人在四周徘徊後,便關上安全門,雙手環胸、兇惡地瞪著她。

  「妳到底有什麼事情?」房琦湘可不怕她,別以為她還能像上次那樣任意地呼風喚雨,自己為了保住這個工作,可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妳這女人還真不簡單,到底去哪兒打聽到競的事情,居然追著他追到這裡來了?」周怡芬冷哼一聲,說話還是一樣刻薄缺德。「真不知道該說妳不要臉,還是神經遲鈍!」

  「周小姐,我沒有那麼神通廣大。」她忍耐地吞了口唾沫,力持平靜。「在我來應徽這份工作之前,根本不知道夏競會被派來『汛益』!」

  「妳把我當成三歲小孩啊?這麼可笑的理由妳也說得出口?!」周怡芬挑起一道精心描繪的柳眉,危險地瞇起眼。「我說過了吧?下次再被我撞見,可不會那麼簡單就了事……」

  她也挑了挑眉,毫不認輸地說:「妳難道忘了嗎?現在這裡是由夏競在做主,我不認為他是妳可以左右的人。」

  其實,她只是在逞強罷了,她根本沒有任何自信能夠篤定地相信,夏競不會因為這女人的挑撥離間而無故將她開除。

  更何況,這女人還是他的未婚妻……

  「妳倒是很悠哉嘛!我可是競最深愛的女人,他不聽我的,還能聽誰的?」房琦湘那毫不畏懼的表情惹惱了周怡芬,她怒極反笑。「而且妳知道嗎?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周怡芬目光炯炯地瞪著眼前的柔弱女子,企圖給她最致命的一擊--

  「妳說……妳懷孕了?」彷彿這個訊息無法及時傳達到腦中,房琦湘有些怔忡地重複了一遍。

  覷著她驟然蒼白無血色的嬌顏,周怡芬十分得意。看來自己似乎確實地踩中敵人的弱點了,又趁機補上一腳。

  「競如果知道我懷孕,一定會很高興。」周怡芬燦笑如花,房琦湘卻只覺得那笑顏帶著扎心的尖刺。「也許還會提早跟我結婚呢!到時候,還請妳來參加喜宴,我會請他寄帖子給妳的。」

  房琦湘全身劇烈地發抖,完全無法克制--

  她在嫉妒,沒錯,她非常非常嫉妒這個即將與夏競共偕白首的女人,這女人有法律保障的權利,能夠生養他的小孩,而自己呢?連這麼一點小小的奢望都不被允許……

  因為嫉妒、憎恨,她體內驀地湧出連她自己也感到驚訝的勇氣,朝眼前趾高氣揚的美艷女人冷哼了一聲。

  「妳懷孕了有必要來向我報告嗎?」她說著從未說過的冷嘲熱諷,簡直就像這些話是自動從她口中流洩出去的一般。「還是說,妳不敢去跟夏競說,所以才跑來要我幫妳傳話?」

  「妳……妳說什麼?!」周怡芬可沒料想到她會反擊,一張精緻美麗的臉霎時氣得青一陣、白一陣。

  「妳奪走我前一份工作還不夠嗎?我有家人要養,必須累得半死才能支撐一個家庭的開銷,不像妳伸手就有用不完的錢可以花。」她覺得現下的自己好醜惡,卻沒有辦法停止脫口而出的話語。「基本上,我還沒有傻到要拿全家的生死,去押在一個已經訂婚的男人身上,妳儘管放心好了!」

  「哼!算妳識相。」周怡芬這才露出得意的嬌笑。「如果再讓我發現妳有什麼愚蠢的念頭舉動,我一定會讓妳後悔莫及,妳等著瞧好了!」

  撂下最後一句狠話,驕傲如女王的周怡芬便頭也不回地走出樓梯間。

  房琦湘失魂落魄地盯著周怡芬遠去的背影,直到安全門另一側傳來腳步聲,她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顫抖不已。

  她不但妒忌那個女人的身份,還妒忌那女人擁有與夏競門當戶對的家世。如果她們身份地位相當,自己絕對不會輸--

  然而下一秒,她立刻自嘲地笑了,積壓在眼眶的淚水也就這麼迸落。

  就算她是富家千金那又怎麼樣呢?早在五年多以前,他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他要的女人,絕不是自己。

  那一天,她的心碎裂了,但對他的愛意卻沒有一日消失過。

  如果可以不要那麼傻就好了,如果那天她說從此以後都不要再見面就好了……變成現在這種僵局,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啊……

  雖然迎擊周怡芬的時候,她表現得很勇敢,但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是在自我安慰……

  她還這麼在意夏競,根本做不到對他視而不見。夏競一定是發現自己的言不由衷了,所以才會擺出那麼明顯的排斥態度。

  她是不是……應該要放手了?長久以來,她緊抓著這份已然冷卻的感情不肯鬆開,卻刺傷了自己,也將夏競越推越遠。

  與其這樣痛苦下去,倒不如乾脆一點放棄算了!

  「總之,現在最重要的是工作。」她擦乾臉上的淚痕,雙手緊握成拳,為自己打氣。「為了『小房子』,我一定要加油!」

  她逕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背後有一道審視評斷的目光,將她和周怡芬爭執的過程觀察得清清楚楚……

  又做了幾次深呼吸,房琦湘才終於推開安全門,回到辦公室去繼續工作。待她消失在厚重的鐵門後,隱藏在上方樓梯的人影才慢條斯理地踱了下來……

  夏競若有所思地走到兩個女人爭吵的地方,忍不住想起她們剛才互相冷嘲熱諷的內容--

  沒想到琦湘真的變了……以前的她若是被人這麼欺負,一定馬上就哭得我見猶憐。現在她居然有能力反駁回去,而且爪子還挺利的!

  他們分開的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堅強不服輸了?她究竟在想什麼,真的對自己一點企圖也沒有嗎?有股詭異的感覺從他心底慢慢竄起,他竟開始在意起她的想法來。

  但是深深刻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其實是房琦湘在落單之後,不期然落下的晶瑩淚水。從以前到現在,他最無力抵抗的,就是她哭泣的臉……

  「見鬼!」夏競暴躁地丟掉手中一直未點燃的煙,忍不住咒罵一句。

  他連他們分手幾年都不記得了,還會因為她的哭臉而有所動搖?這簡直是見鬼了!

  把掉落的煙撿起來,他克制自己體內浮動的情緒,推開安全門,面無表情地走回辦公室。

  他已經做的決定不會改變,這女人留著是個麻煩,他必須盡快解決這件事情才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6:57:11

第五章

  自那天見到周怡芬以後,已經過了將近一個禮拜,她仍舊沒有什麼動作,讓房琦湘稍稍放下了心。

  看來周怡芬是相信了自己表明對夏競沒興趣的那一番話,否則那女人的手腳一向很快,不可能讓自己在夏競身邊多留那麼多天--

  儘管,她很清楚,那一天自己說的話有多不由衷……

  雖然之前經歷了重重困難,但是她進入「夏益」所提出的第一個案子總算要開始實行了。

  這幾天房琦湘都在和行銷部門溝通協商,希望將「美容保險」這個嶄新的理念推展出去,成為夏益的代表作。

  「琦湘,已經中午了耶,你們還不休息嗎?」小娟買便當的途中經過會議室,朝裡頭為首的她招呼一聲。

  「對不起,我們還要再討論一下,妳先吃吧……」房琦湘匆匆地從一大迭資料裡頭抬起頭來,給好友一個抱歉的微笑。

  小娟聳聳肩膀,給她一個別在意的笑,繼續往電梯的方向走。

  琦湘雖說比自己還要晚進入公司,但是實際上擔任企劃員的資歷卻比她長,上次在例行企劃會上所提出的案子也確實很優秀。小娟無聲地歎了口氣,忍不住羨慕起好友的順利。

  她也已經畢業一年多了,每次提出的案子都不被採用,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人拿獎金,自己卻一點成績也沒有……

  她懶洋洋地踏出電梯,走向夏益保險公司的大門,腦子裡開始分心地想著,今天中午要吃哪一家便當--

  天中午要吃哪一家便當--

  忽地,一道纖細窈窕的人影擋住了她的去路。小娟抬頭一看,竟是那天突如其來出現、將房琦湘拉走的有錢美女!

  「妳要找琦湘?」小娟有些戒備地望著女子。這女人美是很美,但不知為何,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見小娟認得自己,周怡芬嬌媚地笑了。「不,我是來找妳的。」

  她正愁沒有什麼地方可以使力,把房琦湘那個礙眼的女人從競的身邊剷除掉,沒想到今天這樣幸運,居然會遇上那女人的好友。

  「找我?!」小娟驚訝極了,忍不住瞠大雙眼瞪著周怡芬,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的話。

  周怡芬揚起一抹絕美的笑容,紅艷的唇瓣緩緩地吐出話。「有件事情,想請妳幫個小忙……」

  *******

  新案子總算進入最後的階段,明天開始,全國的電視廣告、甚至是新聞報導,都能看見他們這項創新大膽的新保險--

  由於一切都已經上了軌道,房琦湘這幾天終於得以放下肩頭的重擔。接下來,就等一段時間後,再來驗收成果了。

  她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起身到茶水間去泡了杯茶。

  時序漸漸走向夏天,她走過有著一大片落地窗的長廊,接近中午的熾熱陽光從向東的玻璃窗射了進來,照亮一室陰暗。

  如果日子可以這樣平靜順利地走下去,那該有多好……她不想再去招惹夏競,他也別來找自己麻煩,就這樣眼不見為淨地相安無事,不是很好嗎?

  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有些厭倦這樣緊繃僵化的關係了。如果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那麼就快刀斬亂麻,把彼此當成陌生人吧……

  走進茶水間,裡頭已經有個人在泡咖啡了,房琦湘定睛一看,原來是小娟。

  「小娟,前陣子都不能跟妳吃飯,真對不起喔……」房琦湘靠近她,拍拍她的肩膀。「中午沒事吧?一起去上次那家麵店?」

  她用的力道極輕,但心不在焉的小娟卻為此狠狠地嚇了一跳。

  小娟渾身一震,忍不住尖叫出聲。「啊--」她撫了撫胸口,有些心虛地望向好友。「是琦湘喔,真是嚇死我了。」

  「抱歉,我以為妳有注意到我走進來了。一房琦湘安撫地拍拍她的背心,又問了一次。「中午去吃麵吧?好久沒去了。」

  小娟的眼神突然游移起來,支支吾吾地回答。「呃……我中午有一點事情,妳自己去吃吧!」

  「這樣啊……好吧。」她有些失望,看小娟還沒有回辦公室的意思,便拿起注滿熱開水的杯子準備離開。

  只是才剛踏出茶水間,小娟的聲音就從她背後響起--

  「那個--琦湘!」她揚聲喚住房琦湘,卻欲言又止。「對不起……」她突然沒頭沒腦地道歉。

  「一點小事而已,幹嘛這麼客氣?」房琦湘以為她是為了中午不能和自己一起用餐而道歉,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先回辦公室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見她轉身離開,小娟低下頭,難受地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幾乎只有自己才聽得見……

  另一方面,回到座位上後,一直到午休時間開始,房琦湘都沒有看到小娟走進辦公室。

  小娟最近真的怪怪的,老是看她離開座位,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麼……房琦湘一邊納悶地想著,一邊從包包裡掏出皮夾,準備到附近的便利超商隨便買個飯團果腹。

  半路上,她經過一家快餐店,下意識地瞥向店家架設在門口附近的電視機。就這麼一眼,卻讓她頓時錯愕地停下腳步--

  那小小的十幾吋螢幕中,氣質大方的新聞女主播正在介紹保險業革命性的大創舉--專為愛美女性設計的「美容保險」。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不是跟記者約好今天下午才來採訪的嗎?如果是臨時改了時間,行銷部門那邊怎麼會連通知一聲都沒有?

  然而,更加驚人的事實還在後頭,當鏡頭轉到某個男人身上時,她的臉色倏地轉為蒼白,整個人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似的,一動也不能動……

  記者正在訪問的這個「某保險公司行銷企劃部長」,不就是她之前公司裡的上司殷燁嗎?!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她的前公司竟然在同一時間和「夏益」提出幾乎一模一樣的產品?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她驚慌失措,根本顧不得自己還沒吃飯,就立刻衝回公司,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內通知上司這件事情。

  她在電梯前遇上了張慎哲,一看到他臉上難得的凝重表情,她霎時明白上司也發現那篇報導了……

  「部長……」房琦湘不安地開口,但還沒說些什麼,放在外套口袋裡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她退到一邊去,做了個手勢請張慎哲先上樓,豈料他卻跟著她站到角落去,堅持要等她一起上去。

  沒時間跟他爭辯,她拿出手機瞄了來電顯示一眼,立刻接起--

  「到我辦公室來,馬上!」電話一接通,話筒彼端隨即傳來男人隱藏著巨大怒氣的低沉嗓音。

  「是。」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差點握不住掌中的手機。

  一定是周怡芬,一定是她在背後動的手腳--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是房琦湘可以肯定,絕對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搞的鬼!

  儘管心裡有數,可是夏競肯聽她的解釋嗎?況且,他似乎還在生她的氣,要是再聽到自己懷疑他的未婚妻,會不會只是火上加油?

  重新按下直達總經理辦公室的專用電梯,她強迫自己鎮定地轉頭面對上司。

  「夏先生找我過去,我先失陪了。」總之,該來的還是得面對,她做好抗爭到底的心理準備,絕對不讓夏競就這麼開除自己。

  或許是她臉上的表情太過壯烈,張慎哲竟然也跟著她一起進入直達電梯。

  「夏先生是找妳去問產品提前曝光的事情吧?我也一起去。」他的態度相當堅持,讓她一時沒有辦法拒絕。

  電梯快速地上升,很快地就到達頂樓的專屬辦公室。房琦湘用力做了個深呼吸之後,率先走出電梯,往那扇厚實沉重的木門走去。

  不要緊的,她沒有做錯什麼,也自認十分積極努力,沒有任何毛病可以挑剔,千萬不可以自亂陣腳。

  敲門之前,她又給自己一番心理建設,這才舉起手在門板上叩了叩,然後直接推開--

  坐在真皮辦公椅上的男人端著一張極其不悅的臉,尤其是看到尾隨在她身後的張慎哲後,臉色又變得更加鐵青了。

  房琦湘愣了一下,雖然已經做好面對他的心理準備,但在實際承受他週身散發出的明顯怒氣時,還是感到很難受……

  「夏先生,關於剛才的新聞報導,我已經間過該台記者,他們宣稱是保險公司的企劃部長直接跟他們聯絡的。」張慎哲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直接報告處理的過程。「至於消息究竟是怎麼洩露出去的,這個我們還在調查中。」

  夏競挑了挑眉毛,吐出的話是一貫的冷漠殘暴。「我並沒有叫你過來,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對她說。」

  張慎哲為難地欲言又止,最後仍是遵照上司的指令,到門外待命。

  他一消失在門後,夏競立刻嘲諷地望向還站在原地的房琦湘。

  「關於這件事情,妳有什麼話要辯解?」他微扯起嘴角,那笑容看來卻有些猙獰。

  看來,自己先前實在太低估這個女人了,沒想到她外表看似柔弱,狠毒的小動作倒是不少!先是處心積慮地跳槽到他所負責的公司,現在發現從自己身上討不到什麼甜頭了,就打算同歸於盡了嗎?

  在他彷彿面對敵人的警戒眸光中,房琦湘努力挺直腰桿,絲毫不被他先入為主的態度擊倒。

  「那個出賣公司機密的人不是我,我只能這麼說。」她一字一頓地說道,神情磊落大方。

  「如果說,我有證據證明那是妳做的呢?」夏競瞇起眼睛,像是看見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女人還真有趣,死到臨頭了還嘴硬,難道她以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可以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算了嗎?!

  房琦湘不可置信地瞠大雙眼。「不可能,我根本沒有做這種事!」雖然她極力保持冷靜沉穩,但聲調仍是忍不住揚高了幾度。

  她敢發誓,自己絕對沒有洩漏任何消息給以前的公司,那所謂的證據究竟是哪裡來的?!

  忽然間,她的腦中靈光乍現--這一定又是周怡芬那個女人安排的陷阱!

  「是嗎?如果有人能證明,就是妳親手將所有企劃資料交給他,讓他一字不改地抄襲呢?」夏競壓根不相信她,逕自冷著臉說著逼供的話。「殷燁這個人,妳認識吧?」

  房琦湘難以承受地閉了閉眼,以再清晰不過的聲音說道:「我沒有做!」

  為什麼他們就是不肯放過自己?她現在只想將全副精神擺在工作上,專心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每個月能夠領到一筆優渥的薪水養家,這樣她就很滿足了,為什麼連這麼一點微渺的心願,他們都要費盡心思阻攔?!

  「我都已經調查清楚了,念在我們的舊情上,我不會要妳負法律上的責任,不過,勸妳還是自己遞上辭呈吧!」他絲毫不理會她的解釋,逕自宣佈判決。

  她受夠了、真的真的受夠了--如果他們真的那麼希望自己消失,那她成全他們總可以了吧?

  「好!我會遞辭呈。」她完全沒有考慮似的立刻點頭,放棄任何澄清的機會,一心只想快快從這團泥沼裡頭掙脫。「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

  她異常乾脆地答應,反而讓他心生懷疑。她的葫蘆裡到底賣著什麼藥?居然這麼輕易就放棄堅持,承認那是自己做的?

  雖然仍有些疑慮,但是總算能清除心頭的大患,也找不出吃虧的地方,他當然得好好把握!

  「妳可以走了,下班前把東西收拾乾淨,明天就不必來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索性決定連辭呈也免了,要她直接離開就好。

  面對他的絕情,儘管她已經一再告訴自己要死心,胸口依舊劇烈地痛著,幾乎要逼出她的眼淚……

  房琦湘倔強地將眼眶裡的熱氣吞回去,頭也不回地走出這間專屬辦公室--

  一關上身後的木質門板,苦苦忍耐的淚水立刻應聲而落。她摀住口鼻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疾步躲到安全門後頭……

  這樣根本算不了什麼!現在所有的痛楚,將來全都會變成自己重新站起來的力量,所以,她不怕痛,她一定會撐過去的!她一邊壓抑地啜泣著,一邊努力地說服自己。

  她一定可以忘記那個總是深深傷害自己的男人,找到真正屬於她的幸福,一定可以的……

  夏競瞬也不瞬、緊緊地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那纖弱的身軀被合上的門板掩住為止。

  為什麼她會答應離職的要求?如果她真的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就應該矢口否認到底,繼續留在「夏益」為所欲為啊?

  其實他剛才只是在套她的話,自己根本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就是她洩露新產品內容給殷燁的。

  雖然將看了就心煩的她趕出自己的視線範圍,是他老早以前就想做的事情,但她就這麼乾脆地接受處分,他心裡反而開始有點不舒坦……

  莫非她找到了比自己更好的對象,所以才這麼毫不留戀地甩掉這一切?

  想到這種可能性,男人原本鐵青的臉色更加深沉。如果這時有人待在他身邊,肯定會被周圍那凝滯的空氣壓得喘不過氣。

  不一會兒,像是發現自己荒謬可笑的反應似的,他自嘲地笑了笑--

  從今以後,那女人想怎麼胡搞瞎搞都不干他的事情,他何必自尋煩惱?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不該再有交集的人,自己陪她玩了那麼多年的「朋友遊戲」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她不該再有所妄想。

  他點燃一根煙,從椅子上起身,望著落地窗下繁忙擁擠的交通,心裡卻驀地感到空洞洞……

  他們之間,真的只是「朋友遊戲」嗎?

  *******

  兩個月後

  離開「夏益」以後,透過朋友的介紹,房琦湘很快地獲得一份食品加工廠的兼職工作。

  因為是兼職,她可以一邊找工作、一邊賺點微薄的薪水,這麼一來,家裡也不會面臨像上次那樣完全斷炊的窘境。

  這間食品加工廠的歷史相當悠久,裡頭的員工都是上了年紀的元老,從設廠之初就跟著工廠走到現在,像她這樣二十幾歲的女子,居然會願意到吵雜悶熱的加工廠工作,簡直是個異類。

  也正因為這樣,其他年長的女工一看到房琦湘年輕柔弱又有禮貌,都紛紛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三不五時便關心問候她,深怕她吃不消,還常常從家裡帶料理給她進補。

  天氣越來越熱,再加上巨大的鍋爐裡二十四小時都烹煮著食材,由鐵皮所搭建而成的工廠,溫度總是超過三十度,悶熱得讓人頭昏眼花。

  「阿湘啊,我冰了一鍋綠豆薏仁湯在冰箱裡,回去的時候記得拿喔!」趁著工作較為悠閒的空檔,最疼愛她的阿雪姨不放心地再三叮嚀。

  「謝謝妳,阿雪『姊』!」房琦湘露出開心的笑容,半開玩笑地諂媚這個熱情又可愛的老婦人。

  「唉唷--妳這孩子真三八,居然吃起我這個老豆腐來了!」果不其然,阿雪姨立刻紅著臉一掌拍了過去。那得意卻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滑稽模樣,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一向愛嚼舌根的美嬌姨忍不住犯起老毛病。「欸,阿湘,聽說副廠長在追妳,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啊?」

  一旁的婆婆媽媽們看終於有人間出這個大家好奇已久的問題,也不由得拉長了耳朵,緊張兮兮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沒有啊,妳們怎麼會這樣認為?」已經數不清到底被問過幾次這種問題了,琦湘無奈地搖搖頭否認。

  美嬌姨不太相信地瞇起眼。「真的是這樣嗎?可是上次我明明看到妳和副廠長出去約會吃飯喔!」

  大夥兒一聽到這個天大的新八卦,不禁異口同聲地「哇」了一聲。

  「我們沒有約會吃飯啦!」房琦湘撫了撫開始抽痛的額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那是因為我家和副廠長那天要去的地方順路,他只是順道載我一程。」

  經驗老道的婆婆媽媽們果然不信這套,馬上用更火辣直接的攻勢逼問她--

  正當房琦湘無法招架之際,說時遲、那時快,牆壁上的廣播驀地響起,傳言中的男主角--副廠長從辦公室呼叫她過去一趟。

  「嗯?人家叫妳到辦公室去耶!」美嬌姨露出「妳們看,我就說吧」的得意表情,壞心地調侃她。「還杵在這裡幹嘛?趕快過去啊!」說著,還搶走她手上做到一半的工作。

  唉……房琦湘在心裡無聲地歎了好長的一口氣,拖著無力的腳步來到副廠長辦公室。

  「副廠長,請問有什麼事嗎?」她淡淡地笑著,突然發現自己似乎總是很容易被上司投以「熱切」的關注--

  思及那個渾身冰霜、難以靠近的男人,她緩緩垂下眼睫。已經兩個多月沒有見到他了,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妳不要緊張,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副廠長黃志新穿著工廠的制服,憨厚地搔了搔頭,有些羞赧地道:「我今天也順路,妳要不要搭我的便車?」

  他示好的態度這樣明顯,她要是再沒有任何反應,好像也說不太過去。

  「謝謝,那就麻煩您了。」她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不過在回家以前,我還要到一個地方去接人……」

  *******

  晚上八點,第一波下班的人潮剛過,路上雖然不似剛才那麼擁擠,卻也稱不上順暢。

  夏競駕著朋馳跑車,煩躁地望著不遠處的交通號志又轉為紅燈,這已經是他在短短幾公里內所遇到的第三個紅燈了。

  這附近的交通流量頗大,看來應該不會馬上變換號志,他不耐煩地從懷中掏出一根煙,就著打火機微弱的火焰點燃。

  倚在半開的車窗上,他臉色陰鷙地吞雲吐霧起來。自從把房琦湘那女人趕走以後,她就像是突然消聲匿跡了一樣,不但不再陰魂不散地出現在他面前,而且還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怎麼回事?這女人真的放棄了嗎?或者,她找到了更好得手的對象,所以才毫不眷戀地轉移目標?

  後頭遽然傳來催促的喇叭聲,他定睛一看,才發現綠燈早就亮了,而自己居然想那個女人的事情想到失神。

  因為起步晚了,到達下個路口時又是一個紅燈,他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注意起路旁的街景。

  一輛老舊的發財車停在他的斜前方,驀地,從那輛車上躍下的一道瘦弱人影奪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房琦湘穿著剪裁合身的襯衫與棉質長褲,使她纖細的身軀看來更加柔弱。

  她臉上掛著一貫的淺淺笑容,走向路旁的某間商店,接著,他注意到她的旁邊亦步亦趨地眼了一個陌生男子……

  夏競直覺地上下打量起這名穿著樸實的陌生人,看著他臉上再明顯不過的愛戀表情,忍不住一陣惱怒。

  那女人的新對象,難道就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男子?!她到底在想什麼?或者,這又是她故意要引起自己注意的手段?

  這火氣來得莫名其妙,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為了一個早該忘掉的女人大動肝火?!

  然而就在他難以忍受這樣詭異的心情,準備踩下油門盡速離開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又讓他差點掉了嘴裡的煙--

  他看見房琦湘漾著滿滿的笑容走進一家安親班,沒多久,一個小男孩親暱地賴在她的懷裡,見到那名陌生男子,還熱情地討著要抱抱。

  夏競整個人狠狠地愣住了,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思考--

  那、那是琦湘的兒子嗎?她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兒子了?這麼說來,那個陌生的男子是孩子的父親?!

  他的腦筋終於開始運作,卻越想越混亂。

  難道就是因為她有孩子要養,所以才死賴在「夏益」不肯離開?這麼說來,那個洩露機密的人就不可能是她了,她沒有必要犧牲一份薪水穩定的工作,只為了要報復或擺脫自己……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莫非從頭到尾,他都誤會琦湘了?其實琦湘對他根本一點企圖也沒有,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妄想錯覺?

  瞧瞧他對琦湘做了什麼好事?她默默地背負著那麼沉重的擔子,自己還逼她辭掉喜歡的工作……

  他心頭大亂,過去和房琦湘之間的種種衝突越是浮上心頭,對她的愧疚就越是加深。

  他無意識地猛踩油門,沒有注意到越來越快的車速和前方的路況。突然間,路旁的巷口竄出一輛正要右轉的貨櫃車,司機顧著和友人聊天,也沒注意到左右的來車--

  砰--

  一聲震懾人心的巨響傳來,朋馳跑車像是被打壞的玩具車一樣,車頭嚴重內凹,而夏競頹然倒在方向盤上,額際不斷冒出汨汩鮮血……

  接了兒子,正準備搭副廠長的便車回家的房琦湘看到這一幕,臉上頓時血色盡失。

  「停車、停車--」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心急如焚地要黃志新停車。不等車子停穩,她便不顧一切地拉開車門衝了出去。

  火速奔到車禍現場,她撥開圍觀的人群,難以置信地望著血流滿面的男人。

  「夏競!」

  倒在方向盤上的男人依舊沒有回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6:58:20

第六章

  T大醫院

  綠色的布簾被拉起,房琦湘手足無措地站在人來人往的急診室裡,望著布簾裡頭晃動的人影,想藉此瞭解情況。

  夏競發生車禍之後,她因為太過驚慌失措,結果還是副廠長幫她叫了救護車,才趕緊把血流不止的他送到醫院治療……

  看到他流了那麼多血,她整個人都傻了,胸口揪痛得像有人狠狠握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要窒息。

  那一刻,她才終於明白,就算再怎麼逞強否認自己對他還有情意,心底那真實的聲音也早就有了答案……

  她的腦海裡還滿滿是他的影子,她根本放不下他!

  布簾忽然被人從裡頭拉開,醫生帶著護士走了出來,朝房琦湘問道:「請問,小姐妳是這位傷患的家屬嗎?」

  她連忙回過神。「不是,我是他的……朋友。」她挑了個最保守的答案,然後緊張地問:「他的傷勢很嚴重嗎?」

  「頭上的外傷並不嚴重,我已經縫合了,但必須經過精密的檢查,才能判斷有沒有傷及腦部。」醫生一邊填寫診斷書,一邊交代她。「請您通知他的家屬,必要的話,很有可能要動手術。」

  家屬嗎……房琦湘垂下眼睫,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根本不知道他老家的電話,又怎麼跟他的家屬聯絡?

  過,想必夏競一定不想看到自己,萬一讓他知道是她送他就醫,搞不好又會開始懷疑自己居心不良……

  她小心翼翼,不敢吵醒熟睡中的他,在病床邊找到他的西裝外套,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搜尋電話號碼--

  電話是夏家的傭人接的,她匆匆交代醫院名稱和事情的緣由後,便立即掛斷了電話。

  將手機放回他的外套口袋,房琦湘凝視著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的英俊男人,心疼地輕觸纏在他頭上的繃帶。

  明明知道他的家人很快就會抵達醫院,她卻捨不得離開……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這個唯我獨尊的男人,才不會表現出一副拒她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而她多可笑,就算清楚他根本不想再看到自己,才會藉故逼她離開公司,卻仍對過往的甜蜜戀戀不忘。

  自己上輩子必定是欠了他什麼,這一世才非得這樣以淚償還不可啊……她歎了一口氣,將撫觸的手縮回。

  病床上的男人微蹙起眉頭,像是在抗議她的離開,但低頭沉思的房琦湘沒有察覺,逕自離開了--

  半晌,男人終於睜開眼睛,疑惑地望向急診室緩緩合上的自動門……

  *******

  隔天,房琦湘照常到食品加工廠上班。雖然明知道副廠長十分在意自己與夏競之間的關係,但是她實在沒有心力去解釋。

  不曉得他的傷勢要不要緊,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昨天她就這樣悄悄地離開醫院,也不知道他到底醒過來了沒有……

  「阿湘,妳是不是太累了?看妳氣色很差喔!」阿雪姨擔心地望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色,一把便將她手上的工作搶了過去。「不舒服就不要逞強,去旁邊休息、喝口水,去!」

  房琦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我去喝杯水。」

  自己臉上的情緒起伏那麼明顯嗎?她歎了一口氣,走到一旁的開飲機去接了一杯溫開水喝下。

  將水杯洗淨晾乾之後,她加快腳步回到作業區,卻被美嬌姨推著出去。

  「琦湘,剛才副廠長有廣播叫妳過去,妳還不快點去?」美嬌姨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硬是把她給趕出鐵皮工廠。

  副廠長?他找自己做什麼?「是嗎?」她有如丈二金剛般摸不著頭腦。「可是我怎麼沒有聽到……」

  廠裡到處都設有喇叭,就算她剛剛跑到外面去喝水,應該也能聽得見才對啊!

  「唉!妳年紀輕輕耳朵就壞壞去喔?」美嬌姨的眼神有些游移,更加用力地催促她離開。「總之妳趕快去就是了啦!」

  忽然間她什麼都明白了,這美嬌姨還真可愛,竟然想要用這種方式湊合她和副廠長呢!

  她搖頭笑了笑,依言走向辦公室,給這熱心過頭的美嬌姨一點面子。

  來到涼爽的辦公室,她敲了敲副廠長室虛掩的門板,便直接推門進去。

  繞了一圈,辦公室裡空無一人,她正想回去糗糗美嬌姨,視線忽地被一旁電視螢幕中熟悉的場景給吸引了去。

  房琦湘慢慢地轉過頭去,目不轉睛地瞅著那台小小的電視,看著螢幕上一閃而過的醫院大廳和急診室、看著那聳動的標語--夏光財團接班人車禍重傷,恐有失明之虞?!

  霎時,她眼前一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是事實。夏競真的傷得這麼重?他的眼睛……從此以後都看不見了嗎?!

  不行!她必須去看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不斷衝擊著她的心房,她腳跟一旋,就要奔出辦公室。

  副廠長黃志新剛好從外頭走了進來,一看到正要跑開的房琦湘,連忙攔住她。

  「琦湘,妳怎麼會在這裡?」他疑惑地觀察著她臉上魂不守舍的表情。「妳找我有什麼事嗎?」

  「副廠長……」她抬起頭,筆直地望著黃志新,心裡立刻做出一項決定。「我要辭職!」

  *******

  T大醫院

  「我再說一次,滾!」頭等病房中驟然傳出一聲怒吼,在空蕩蕩的長廊不斷迴響……

  「從來沒看過你這麼過分的病人!」另一道同樣憤怒的女聲隨後響起。「你不想看到我?那正好,老娘也不幹了!」接著,一個身材福泰的中年女子便火冒三丈地提著包包衝出病房。

  他快被氣死了--

  夏競努力壓抑著出拳揍人的衝動,額際的青筋盡現。

  自己才住進這間頭等病房不到兩天,就已經換了三個看護!

  這些看護的架子一個比一個還要大,才來服侍他沒多久,她們居然就這樣一個個忤逆他,然後說自己不幹了--

  難怪現在外籍看護這樣搶手!誰受得了這種對病人萬般兇惡的看護?!

  他煩躁地伸長手,朝矮櫃的方向摸去,想要拿上頭的煙來抽,卻怎麼也摸不著任何東西,讓他的心情更加惡劣了。

  因為車禍的撞擊,跑車的擋風玻璃全毀,其中一小片碎片劃傷他的雙眼,和新聞媒體所報導的消息一樣,只要再偏一點點,他就會失明了。

  幸好這樣的小傷口只要靜心休養一個多禮拜,就會完全痊癒,只是在這一個多禮拜的時間裡,他的傷眼都必須要用紗布覆蓋,過著盲人般的生活。

  摸了半天還找不到煙盒,就算找到了,自己一個人也沒辦法點火,夏競忿忿地用力搥了一下矮桌。

  房琦湘走進頭等病房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幅他遷怒矮桌的畫面。

  她猜得沒錯,只要他身體一不舒服,便會不自覺地變得比較暴躁。果然,她才剛剛踏上通往這間病房的走廊,就看到一位似乎是看護的中年婦女氣呼呼地從裡頭衝了出來……

  她輕輕咳了一聲,引起夏競的注意。「誰在那裡?」是誰進來了?他怎麼沒有聽到腳步聲?

  「那個……夏先『孫』喔?偶素你的新看護啦!」她故意操著台灣國語,盡量讓他聽不出自己原本的聲音。「你叫偶……叫偶阿雪就口以了。」表面上雖然裝得很鎮定,但其實她緊張得胃都揪了起來。

  前一個看護才離開還不到五分鐘吧,這麼快就補了一個新的?夏競懷疑地將頭轉向聲音的方向,隱隱覺得這女人的嗓音有些耳熟。

  「夏先『孫』,已經中午了,你想不想吃點什麼東西?」為了不讓他多心,房琦湘連忙轉移話題。「偶從家裡帶了一些家常菜,如果不嫌棄就吃吃看吧!」要過來醫院看他之前,她特地回家做了一些快速又好吃的菜色,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他淡淡地挑高了一道眉。自己做的家常菜?照她的口音聽來,這個新看護應該有點年紀了,那些菜大概又油又難吃。一想到這裡,他厭惡地皺起眉頭,正打算開

  口拒絕,卻被她塞了滿嘴的小菜--

  「這個醋拌雞絲會不會太酸?」這些菜都是她的拿手料理,但面對他,她仍是沒什麼把握。「其他還有蒜泥白肉、幾樣炒青菜……你要吃哪樣?」

  他又皺了一下眉頭,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醋拌雞絲。」

  見他喜歡自己的料理,她開心地露出燦爛的笑容,又夾了一筷子的雞絲塞進他嘴裡。

  這其間,儘管他曾經多次想要開口,要她讓自己動手吃就好,無奈每次他一張開嘴巴,就會立刻被她餵進一些好吃的小菜,害他只顧著品嚐美食,都忘了要表達抗議。

  就這樣,她所帶來的飯菜很快地就被挑嘴又任性的病人吃得乾乾淨淨。夏競一邊滿足地喝著淡茶,一邊納悶自己為何無法反抗這個新看護……

  「妳聽好了,我--」他清了清嗓子,準備伸張自己身為僱主的權利,可是才剛剛起了個頭,就被她打斷。

  「喔、你都吃光了欸!偶煮的菜很好吃厚?」她裝出得意洋洋的聲音,刻意將他的注意力轉到其他地方。「你晚餐想吃什麼?只要你點菜,偶都會想辦法煮給你吃喔!」

  他可以隨意點菜?!不可否認,這句話確實讓他有些心動,之前那幾個凶巴巴的的看護不是對他管東管西,就是控制他的一切吃喝。病人突然獲得選擇權,他忍不住露出一絲絲喜悅的表情。

  「隨便,都可以。」忽然察覺自己的失態,他連忙重新擺出一張冷淡的標準表情,但是那微微揚起的嘴角卻背叛了他。

  「隨便喔……」房琦湘暗暗覺得好笑,知道這個大男人絕對不是「隨便」兩個字就可以解決的。「那偶用薄鹽煎一點牛排,配上馬鈴薯泥沙拉,再加上巧達濃湯怎麼樣?還想吃點什麼?」

  夏競不由得想像起來,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口水。「……這樣就好。」

  「沒問題!」看他不自覺地露出一臉饞相,她臉上的笑容加大,卻還要努力裝出平靜自然的聲音。「那偶就不吵你囉,有事就叫一聲喔!」

  他微微蹙起眉頭--自從眼睛被紗布蒙起來以後,他的情緒便不知不覺地漸漸顯露在臉上。這女人難道也跟前幾個看護一樣,仗恃著自己看不見,就打算溜到外面去偷懶?

  但他的懷疑很快就被打破,病房角落在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音後,突然傳來知名女聲樂家抒情悠揚的歌聲,讓他不由自主地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接下來,彷彿配合著歌曲裡的節拍,小小的簡便廚房也響起切剁東西的聲音,雖然完全不搭調,聽起來卻意外地有趣。

  一會兒後,切東西的聲音停止了,某人默不吭聲地碰了他的肩膀一下,將一個長方形的盒子塞進他手裡,又放了叉子在他右手。他萬般疑惑地用叉子往盒子裡一叉,發現裡頭是已然切成一口大小、方便食用的綜合水果。

  相較於剛才的聒噪活躍,這個看護現在好像安靜得詭異……夏競一邊吃著飯後水果,一邊納悶一個人怎麼會有這樣截然不同的面貌。

  不過,這樣也好!他嘲諷地勾起嘴角。只要別來煩擾他,就算她要在病房裡頭大跳土風舞,他也不會多加干涉。

  他們就這麼平靜和諧地度過了一個下午,等到他發現的時候,她所待的時間已經比他歷任的看護都還要來得長了。

  傍晚,房琦湘正在服侍他用餐,夏競的男助理毫無預警地出現在病房門口--

  「妳……」助理訝異地瞪著病房裡的女子,認出她是自家老闆屈指可數的幾位因為曾經幫中途離席的老闆送她回家幾次,他對這位氣質優雅嫻靜的清麗女子其實很有好感。

  但是近來老闆似乎有意疏遠她,所以忽然看見她在病房裡出現,他免不了將驚訝寫在臉上。

  讀出助理的困惑,房琦湘連忙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先別說出去。

  助理頓了頓,立即明瞭她的用意。他配合地恢復了公事化的口吻,向老闆有條理地口述一些必須馬上決定的事項。

  儘管是在療傷靜養中,夏競還是有接不完的電話、開不完的視訊會議,還有傷不完的腦筋,根本沒有辦法好好休息……

  房琦湘躲進小小的廚房裡,遠遠地望著兩個陷入熱烈討論的男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為了打發等待的時間,她盤算著明天早上該採買哪些蔬菜肉類,該變換哪些不同的菜色,她的「僱主」才不會太快吃膩。

  剛決定好菜單,助理便端著一張凝重的表情來敲敲廚房的門,示意她出去外面談話。

  「房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一合起隔音效果良好的門板,助理便迫不及待地發問。「妳怎麼會跑來照顧夏先生?原來的看護呢?」

  「呃……我過來探望夏競的時候,正好看到她被趕走了。」她展開勸說,極力說服助理讓自己留下。「我和夏競是很久的朋友了,也比較知道他生活上的喜好,讓我來擔任他的看護,應該比那些陌生人適合吧?」

  「房小姐,話不是這麼說……」助理雖然說著拒絕的話語,臉上的表情卻是左右為難的。

  說實話,為了尋找專業又能忍受老闆脾氣的看護,他的確是找到快發瘋了,偏偏老闆像跟他過不去似的,用恐怖的速度淘汰自己辛苦尋來的人選……

  「如果你怕我會做出什麼不理性的事情,我們可以簽約。」察覺他的態度開始動搖,房琦湘趕快再補上一句。「條件都隨你開,薪資我也不在乎。我保證只要夏競眼傷痊癒、不再需要看護了就立刻自動離開,他絕對不會知道是我!」她說得斬釘截鐵,就怕助理堅持將她排除在外。

  助理沉吟著--人家都幫他設想得這麼周全了,再加上方纔他踏進病房時,老闆的臉色確實比過去的任何一天都來得好,他似乎沒有什麼理由能夠拒絕這麼好的交易……

  「好吧!那麼薪資方面就照之前的行情計算,明天我會帶合約過來。」最後,他終於妥協答應了。「另外,醫生說一周後夏先生眼睛的繃帶就可以拆下了,就請妳在那之前離開吧!」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先把期限交代清楚,免得她到時候賴帳不肯離開。

  「一個禮拜嗎?我知道了。」房琦湘配合地點點頭。「那我先進去了。」

  「夏先生就麻煩妳了。」助理跟她客套幾句,也轉身離去。

  回到明亮寬敞的頭等病房,她忍不住又歎了長長的一口氣。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衝動地辭去原本的兼職工作,放棄還算穩定的薪水,跑到夏競身邊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看護,不但要悉心照料挑剔又暴躁的他,還得小心翼翼不讓他發現自己的身份,更別說期限只有短短的七天!

  她這樣辛苦奉獻,是想要換得什麼呢?早告訴自己千百次要放手、要放手,但一聽到他出事,她卻又顧不得思前想後,滿心滿眼只看得到他……

  總之,能不跟他交談,她就盡量不要開口,反正再怎麼樣也只有七天,應該還挺好混過去、不被他發現的吧?

  她樂觀地想,完全沒發現,自己詭異的言行已經引起男人的注意了……

  *******

  「來--」女人挾了份量適中的菜送至男人嘴邊,等著他張開嘴巴。「這是最後一口了。」

  夏競依言張嘴吃下她的餵食,並順手接過她遞來的飯後茶水。

  她才來不到兩天,他們就已經有了十足的默契,不管是吃飯、上廁所,或者其他原本生活上極為自然的行為,房琦湘都將他照顧得服服貼貼,跟尚未失明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

  而他,也從之前的不耐厭惡轉為平心以待,很快地習慣了這種飲食起居都需要旁人協助的生活,更有漸漸依賴起這個超完美看護的趨勢--

  過去他太過忙碌,三餐總是輕率解決,也從未注重什麼營養均衡。自從換了這個「阿雪」當看護後,她精心搭配的菜色不僅讓人胃口大開,也顧及了醫生特別交代的飲食限制,而且她不曉得上哪去打聽到他的資料,烹煮的口味都是他喜歡的,也常常做些美味的茶點當作正餐之間的點心。

  更讓人讚不絕口的是,就算他沒有明指自己要什麼,光靠他的語氣和狀況,她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簡直就像是他肚子裡的蛔蟲!

  只跟他相處了幾十個小時,就能把他摸得這麼透徹嗎?夏競忍不住深深懷疑起她的真實身份來。

  這個「阿雪」到底是誰?這幾天聽她的台灣國語,總覺得說得很蹩腳,就彷彿是刻意要裝出自己國語不標準似的,聲音也忽地低沉老氣、忽地悅耳年輕,她肯定不像自己當初所想的,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婦人。

  那麼……會是誰?誰會這樣悉心照顧他,卻又不希望他知道這些是自己做的?

  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從腦海深處漸漸浮了上來,答案似乎很明顯,但他卻始終看不清楚--

  洗完餐具的房琦湘回到病床邊,揚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夏先『孫』,吃點水果。」她操著不熟練的台灣國語,將切洗好的水果裝在不易打翻的保鮮盒裡遞給他,然後拉來一旁的圓凳,靜靜地坐著等他吃完。

  這個場景驀地令夏競感到萬分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也曾這樣待在他身邊,默默地等著他……

  這一瞬間,那個模糊不清的影像更加明朗了--是琦湘?!他難以置信地暗忖,無法理解為什麼她會這麼做。

  如果她想要利用這個機會爭取自己對她的好感,應該會處處留下破綻,讓他早點發現是她,可是她不但沒有,還極力避免與他接觸交談。

  如果她不是為了這個目的,那麼又為何要特地放下自己原有的工作,跑來照顧他?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思索之間,他不知不覺便把一整盒水果吃完了,房琦湘輕輕碰了他的肩膀一下,從他手中取走保鮮盒。

  夏競的眉頭不禁皺得更緊,他實在看不出這女人究竟在玩什麼花樣。她看似對自己一點企圖也沒有,可是,如果不是為著什麼目的,她何必把自己照顧得如此無微不至?

  「阿雪,妳多大年紀?」甚為難得地,他主動開口與她談話,而且還是這種類似閒聊的內容。

  「呃,什麼?問偶幾歲喔?」她萬萬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對自己產生興趣,說起話來有些結結巴巴。「呵呵,比你老很多啦!偶素老太婆一個啦……」

  她不知道自己吞吞吐吐的閃避態度,只是更加證實他的猜測,他忽然興起捉弄她的念頭,忍不住故意挑一些敏感的話題來聊。

  「妳結婚生子了嗎?」他臉上維持嚴肅的表情,事實上卻是玩心大起,就是要逗得不會說謊的房琦湘自己露出馬腳。

  這、這男人到底怎麼回事啊?!都已經說了她是個老太婆了,他還對自己的事情這樣好奇,他什麼時候改變宗旨了?

  看他一副非得到答案,否則絕不肯善罷甘休的堅持模樣,她避重就輕地,跳過會惹他懷疑的部分回答。

  「我是有個兒子,雖然很多平常小朋友應該要有的東西,我都沒有辦法給他,可是他很乖很聽話……」提起自己深以為傲的兒子,她忍不住放柔了嗓子,也忘了要裝出台灣國語。

  夏競挑了挑眉。聽她這樣溫柔甜蜜地談論著另一個「男人」,不知怎地,他竟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起發生車禍的前一刻,自己從車窗看見的那個小男孩,還有陪在房琦湘身邊,深情凝望她的男人。

  他們看起來就像是非常幸福美滿的一家人……他回憶著那幅牢牢在腦海中生根的畫面,下意識地將那個陌生男人的臉換成自己的--

  赫然察覺自己在想些什麼,夏競全身狠狠一震,差點沒有摔下病床。

  他在幹嘛?!他瘋了不成?居然會想要成為那樣甜蜜家庭的一份子?別說自己對房琦湘根本已經沒有感情了,他最痛恨小孩,絕對不可能會耐著性子和那種還沒上小學的小野人浪費時間!

  見他一臉複雜地沉默不語,房琦湘害怕他會從自己的話中猜出什麼,趕緊轉移話題。

  「那個……夏先生,你要不要下床走一走,外面天氣很好喔!」她替他取來外出用鞋,蹲下身為他套上。

  當她靠近他的那一瞬間,一陣幽幽淡淡的香味隨著氣息飄進他鼻端,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汲取更多清淡好聞的氣味。

  對了,這的確是自己以前常在琦湘身上聞到的香味沒錯!他不動聲色地彎腰靠向她。她不喜歡用香水,這極為自然的體香,是她慣用的洗衣精和香皂揉合出來的特殊氣味,是別人身上聞不到的……

  嗅著這清新宜人的香味,他的心情沒來由地大好--

  自從視線被紗布遮蓋以後,他一直很排斥外出走動,討厭那種陷在黑暗中,必須倚賴他人的無力感。雖然房琦湘總是很有耐心地慢慢帶著他散步,他還是提不起勁來。

  但是今天卻很反常地,因為這股宜人的暗香,他開始覺得出去散步也不壞,甚至故意把大部分體重倚在攙扶著自己前進的她身上,以便更加貼近她,吸取更多屬於女人的特殊香氣……

  可憐的房琦湘不明白這男人心裡的邪惡念頭,只能苦苦支撐著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然而有趣的是,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距離近得很曖昧、很親暱,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就像是一對互相扶持的情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6:58:53

第七章

  房琦湘呆愣愣地盯著單口瓦斯爐上的水壺,但是水明明早在幾分鐘前就已經燒開,尖銳刺耳的哨音也持續不斷地響了許久,站在瓦斯爐前的人依舊一點要將它關掉的意思也沒有--

  「阿雪,水燒開了!」就連半躺在病床上的夏競都聽不下去,忍不住揚聲提醒那個心不在焉的女人。「阿、雪--」

  「啊、是……是,我知道了。」她這才如大夢初醒,趕緊回過神來關上爐火,把即將燒干的水壺從爐子上拿開。

  夏競在厚厚的紗布下蹙起眉頭。「妳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專心?連水燒開了那麼吵都沒聽見。」他搖搖頭,不曉得到底該說她後知後覺,還是存心吵死他。

  她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她是因為捨不得和他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才會心不在焉地任神志離開身體四處遊蕩……

  「我……偶素在想……想今天晚上要煮什麼給你『粗』啦!」她一邊熟練地泡者咖啡,一邊胡亂找了個理由搪塞。「你的咖啡好了。」

  將香濃甘醇的咖啡擺上病床所附的活動桌,房琦湘習慣性地靜靜站在他身旁,等著收下他喝完的咖啡杯,就像個乖巧溫馴的小媳婦。

  見她不肯說實話,夏競倒也沒興趣追根究柢,他拿起咖啡緩緩啜飲了一口,不禁微扯起嘴角。

  「阿雪……」他慢條斯理地開口,臉上的表情看來有些邪惡。

  聽見這不熟悉的稱呼,她先是一愣,然後才總算想起那是自己當初在慌亂之中所取的假名,連忙應聲。

  「是!請問夏先生有什麼事?」該不會是她泡的咖啡不合他口味吧?可是在她印象中,他確實是喝這種咖啡沒錯啊……

  「妳怎麼知道我喝咖啡習慣只加奶精?我記得之前沒告訴過妳。」他唇瓣上揚的弧度更大了,存心誘拐她踏進自己佈置的陷阱中。

  沒錯!是他突然要她泡咖啡,卻故意不告訴她自己喜歡的口味。若「阿雪」真的就是琦湘沒有錯,那麼她應該不需要提醒,自然就知道他喜歡在黑咖啡裡加上奶精。

  房琦湘在心底暗暗叫了一聲糟,回想起剛才的對話,他的確沒有交代自己要加入奶精,她卻擅自按照記憶泡出這樣的咖啡,粗心地洩了自己的底--

  她慌張失措,急著想要彌補這無心的疏忽。

  「那個喔……因為偶兒子的老爸也是喝、喝這種咖啡啦!偶泡習慣了,原來先生你也是這樣喝喔?」她說著不熟練的謊話,還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房琦湘不禁慶幸夏競的眼睛看不見,否則一定很快就會因為自己臉上那明顯心虛的表情,而發現她在說謊……

  「那麼,妳又是怎麼知道我喝的是哪種咖啡豆?」只是,男人可不打算這麼簡單就放過她。

  這就不是隨隨便便掰個蹩腳的借口--「因為我孩子的爹也是」,就能解釋得過去了吧?

  明明很清楚,自己對她的感情早在幾年前分手的那一天就宣告結束了,但是一聽到她提起什麼「兒子的老爸」、再想起那個毫不掩飾對她的愛意的男人,他就莫名其妙地一肚子火!

  房琦湘的動作頓了頓,臉上的表情驀地變得很奇怪。

  「那包咖啡豆……是偶在廚房的櫃子裡找到的啊!」她無辜地道:「偶想,應該是之前的看護準備的吧?」

  「那個……妳……」夏競的臉色霎時一陣青、一陣白。「妳可以出去了!」他想要說些什麼為自己詭異的質問開脫,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有拉下臉趕她走,來個眼不見為淨。

  「喔,剛好五點半了。」她克制住滿肚子想要大笑的慾望,故作正經地看了看手錶。「偶也該去安親班接偶兒子,那麼,偶六點半會回來。」

  他淡淡地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雖然什麼也看不到。「慢慢來沒關係,如果家裡沒有人看著,把他帶過來這裡也可以,我不會介意。」

  從這幾天跟她聊天所得到的片段資訊中,他隱約猜出和她生下那個小孩的男人並不負責照顧孩子,把所有重擔都讓她一個弱質女子背負……

  儘管心裡對她和別人有過孩子的事情有些疙瘩,不過念在她這樣盡心盡力地照顧自己,他給個方便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收拾的動作猛地停下,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個向來鐵石心腸的男人,幾乎以為自己剛剛犯了幻聽--

  夏競他……怎麼會突然想要見小房子?!她的胸口驟然一緊,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不、不可能!她立刻否決掉這個可能性。自己在提起兒子的時候一直都格外小心翼翼,連用字遣辭都要再三斟酌,就是害怕他會從自己的回答中聽出什麼蛛絲馬跡來。所以,他絕對不可能知道些什麼!

  房琦湘強自安撫急促跳動的心臟,平心靜氣地回答。「還是不要吧!那隻小猴子皮得很,來了也只是給夏先生添麻煩。」她太過平靜,反而忘了自己拿來當保護色用的台灣國語口音。

  「我給認真的員工一點方便,是那麼難得的一件事嗎?」男人立刻就發現了,他掀了掀嘴皮子,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來妳是真的很驚訝啊……連台灣國語都不見了。」

  房琦湘霎時滿臉通紅,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才好--她是要回到之前的台灣國語腔才好呢、還是恢復平常說話的習慣就好?

  她不知所措到最後,變成惱羞成怒地瞪著那個滿臉壞笑的男人。他的個性變壞了,夏競以前不會這樣邪惡地捉弄她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幾天他對自己的態度確實是有很明顯的轉變--

  他對她比以往更體貼了,會注意到讓她也能有屬於自己的私人時間和空間。不僅如此,他對她更多了一點耐心心。

  先前要是發現她不說一聲就擅自離開病房,不管她消失的時間多麼短暫,都會招來他一頓好罵,搞得她連上個廁所也要跟他報備過後,才准通行。然而現在就算突然發現自己不在房裡,他也不會再對她大呼小叫的了……

  這樣的改變,或許是因為他很滿意自己目前為止的細心服侍吧!她消極地自我安慰,不敢抱有太高的期待。

  就算夏競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份,才會突然改變態度,那又怎麼樣呢?就算事實真是如此,她可能會開心得落下眼淚,但她心裡深深明白:這個男人,並不屬於自己。

  雖然這樣朝夕相處的生活,讓她幾乎有兩人是夫妻的錯覺,但她腦中一直有個聲音不斷地在提醒自己--他終究要回到那位千金小姐的身邊,這個注定要呼風喚雨的偉岸男人,不是她這個平凡無奇的女人能配得上的……

  她收起臉上惆悵的表情,輕輕地交代道:「我先去接孩子了,等會兒再帶晚餐過來。」

  早在決定要辭掉工作,自願來照顧他的當下,她就知道,這段甜蜜又虛幻不實的時光,全是她詐取豪奪得來的--

  總有一天,她搶來的這一切美夢,仍是得悉數奉還到他那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手上……

  *******

  她走後才不到五分鐘,夏競就開始覺得整間頭等病房空蕩蕩的,教人打從骨子裡不舒服起來。

  距離他老是和之前的看護大吼大叫、爆發衝突的日子,其實也只過了幾天,他卻有種彷彿那是在上個月發生的錯覺。

  在自己受傷以前,他從不認為會有跟房琦湘和平共處的一天,也不相信她對自己真的一點企圖也沒有。可是這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下來,他不但開始習慣這種恬淡悠閒的休養生活,也很享受有她陪伴的日子。

  只要她待在自己身邊,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會感到心神寧靜,整個人彷彿被清水洗滌過一遍,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也都不那麼重要了……

  病房的隔音門忽地被人從外頭打開,門口處隨即傳來一陣屬於女子高跟鞋的足音,將他從沉思中驚醒。

  是誰?琦湘一向都會等到他有所回應,才會拉開門,從未這麼無禮,更何況,她根本不穿高跟鞋。夏競微微蹙起濃眉,隱隱約約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競,你的傷好些了嗎?」周怡芬千嬌百媚地坐上病床,雙手親暱地環上他的頸項。「我好想你……」

  他默不作聲,嘲諷地挑了挑覆蓋在紗布下的濃眉,沒有回應她。

  她還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想念他?要是真的想念他,會到他車禍都過了快一個星期,才終於「撥冗」到醫院來探望他嗎?

  他們之間是策略聯姻,他原本也不太在意這女人是不是喜歡自己,只要彼此都能把持得住,不要鬧出什麼難看的醜聞就行了。

  可是這幾天和房琦湘朝夕相處,他竟然像被她催眠似的,開始嚮往起和諧恬適的平凡夫妻生活……

  「競,你怎麼不說話?不舒服嗎?」看他一派冷漠,對她的肢體接觸愛理不理的,周怡芬不禁有些心慌。競該不會是在氣自己太晚來看他吧?!

  這也不能怪她啊!誰教那個主治醫師醫術太差,竟然拖到今天才終於確定他的眼睛百分之百能夠恢復視力,她才會遲遲無法來看他。

  如果她沉不住氣,趕在醫師宣佈之前就跑來探望可能會失明的他,讓他真的愛上自己,難道她燦爛光明的後半輩子都要葬送在一個瞎子手裡嗎?

  既然確定他依舊前途無限,為了抓緊這個金龜婿,什麼諂媚溫情的話她都說得出口。

  「我們不要住在醫院了好不好?住久了沒病也會悶出病來。」她柔若無骨地倚仕他寬厚的胸前。「你搬到我那裡去住好了,我來照顧你,一定恢復得更快!」

  「再說吧,已經有個看護在照顧我了。」他回答得冷淡,甚至毫不掩飾地往旁邊挪了挪,蓄意避開她的貼近。

  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她的提議是多餘的。從小到大還沒有被人這樣明顯地排拒,周怡芬感到又難堪又生氣,但是為了自己將來的榮華富貴,她不得不擺出低姿態。

  「怎麼?你在氣我?我也是很忙的啊!你可知道我今天為了來看你,推掉多少重要的約會?」她裝出一副萬般委屈的模樣,原本期待男人能體諒她的難處,沒想到卻只收到反效果……

  夏競連回答都懶,只從鼻子發出一聲嘲諷的嗤哼。

  說得好像她犧牲多大的樣子,要是讓她知道,房琦湘為了能夠來照顧自己,連唯一的兼職工作都給辭掉了,這個裝模作樣的女人臉上會出現什麼表情,他倒是很想看一看!

  思及那個腦子裡不曉得在想些什麼的纖弱女子,他臉上有如面具般的冷漠忍不住消融了……

  琦湘說要去安親班接孩子回家,這會兒也該回來了吧?要是她走進病房,讓這個潑辣善妒的女人發現他們過著幾乎像老夫老妻的生活,不知又要怎麼樣大吵大鬧了……

  「我累了,妳明天再來吧!」為了避免一場爭風吃醋的麻煩戲碼,他冷淡地對她下逐客令。

  周怡芬雖有些不甘願,但是看他似乎還在氣頭上,自己再怎麼死纏爛打也沒有用,只好就此作罷。

  「那我明天晚上再來看你,你自己多保重喔!」她在他頰上重重親了一記,故意留下一個明顯的口紅印。

  因為看不見而無法預先閃躲的夏競略帶厭惡地推開她,直到聽見門口處傳來關門的聲音,他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沒有多久,病房的隔音門又被人打開。由於中間相隔的時間實在太短,他直覺地便聯想到是還不死心的周怡芬去而復返--

  「妳又回來做什麼?我不是叫妳走了?!」他的表情充滿了不耐煩,用前所未有的兇惡語氣對門口的人沉聲說道。

  那人的腳步頓了一下,似乎有點猶豫究竟該走進來,還是依言轉身出去。就這麼短短幾秒的猶豫,夏競立刻察覺自己凶錯人了。

  「阿雪?」他聞到飄散在空氣中的飯菜香,確切地認出了來者的身份。

  「嘿嘿……是偶啦!夏先生。」房琦湘怯怯不安地開口。「你剛才是不是認錯人了?不然怎麼突然那麼凶?」

  她應該沒有做出什麼惹他生氣的事情吧--除了隱瞞自己的身份以外。所以他那驚人的怒氣應該也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那個方才差點在走廊上跟她擦肩而過的女人……

  當她提著熱騰騰的飯菜走出電梯,卻赫然在走廊上瞧見周怡芬的身影,她的心臟險些沒有跳出胸口!幸好她反應夠快,急急忙忙躲到一旁的護理站,才沒有被那個女人發現自己。

  「抱歉,剛才有個討厭的客人……」他淡淡地解釋,並沒有指出那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沒關係啦!」她甩甩頭,鴕鳥地要自己快快忘記不開;心的事情,用愉悅的口吻面對他。「你看,偶今天煮了很多好吃的東西,有高麗菜卷、馬鈴薯燉肉,還有……」只是菜單才念到一半,她的聲音便突如其來地戛然而止。

  夏競疑惑地把臉轉向她,不明白她為什麼說當機就當機。

  「夏先生,剛才是你女朋友來看你吧?還說什麼討厭的客人……」好一會兒工夫後,房琦湘才終於用幹幹澀澀的聲音,半開玩笑地道:「你的臉上被人家做記號了喔,看來你女朋友也很不放心哪!」

  那個紅艷刺眼的唇印深深刻刻地譏諷著她可笑的存在,讓她心痛欲裂,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周怡芬恐怕就是唯恐自己不在未婚夫身邊的時候,會被別的女人搶走自己原有的地盤,才會在這麼明顯的地方宣示所有權--她悶悶地想著,有股想要將唇印用力擦掉的衝動,卻沒有這麼做的勇氣。

  充其量,她不過是夏競的看護罷了,若非還有這個身份作為掩護,她根本連待在他附近的權利都沒有!等他的視力一恢復,就算再怎麼不甘願,她也得拍拍屁股瀟灑走人。

  清醒一點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房琦湘咬著下唇,狠心下了某項決定,然後她昂起臉,故作輕快地調侃男人。

  「夏先生和女朋友感情很好喔?什麼時候要結婚啊?」說這句話的時候,從心口泛上的痛楚竟比她原本預想的還要強數倍。

  聽著她那略帶顫抖的語氣,夏競緊皺眉頭,不喜歡她這樣勉強自己壓抑心底的真實情感。

  「幫我擦掉。」他的聲音雖低柔,但其中所蘊藏的霸道氣勢卻不容小覷。

  她笑笑地拒絕。「為什麼要擦掉呢?這代表你們之間很相愛啊……」事實上,她的腦子裡已經亂成一片,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我說,幫我擦掉。」他又重複了一次,語氣中的強勢氣魄讓人無法拒絕。

  她默默地抽了一張面紙、沾上些許肥皂,慢慢地將那枚如針般刺眼刺心的唇印擦掉。

  雖然不知道夏競為什麼如此堅持,但既然他不想要,那就照他的話去做吧!

  只是,她絕對不能再自作多情了……房琦湘像是催眠似的不斷反覆告訴自己。無論他和周怡芬之間發生了任何事情,都與現在的她無關!

  等到覆蓋在他眼睛上的紗布拆下的那一天,也就是「他們」從他眼前消失的日子……

  *******

  房琦湘失蹤了!正確地說,她是從醫生宣佈夏競所有的紗布繃帶都可以拆除,不必再過著盲人般的生活的那一刻起,就突然從他的身旁蒸發了一樣,迅速逃得無影無蹤--

  這早已是夏競意料之中的事情,那麼膽小羞怯的她要是還敢留在自己身邊,那他才要感到大吃一驚呢!

  他的確很感謝她,要不是她這段時間費盡心力地照顧、陪伴自己,他很可能早就悶死在醫院裡了。關於這一點,他也已經請助理匯了一筆優厚的薪資到她的戶頭裡,以聊表他的感謝之意。

  但他萬萬沒有料想到的是,才那麼短短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他居然就被她無微不至的服侍給寵壞了!

  起先發現不對勁,是在甫出院的那一天--

  除了專門來替他收拾行李的助理,一大清早的,就有許多熱愛拍馬屁的財團幹部或商界重要人士來逢迎巴結,還企圖要藉機舉辦一個宴會,結果全部被他毫不留情地趕回去。

  他是很討厭人多嘴雜的場面沒有錯,可是等到煩人的群眾真的悉數散去,一整棟寬敞的豪宅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那種孤單寂寥的空洞,卻驀地令他感到說不出的難受!

  「怎麼會這樣?」因為太過震驚,他甚至開始喃喃自語。

  這棟別墅他住了至少三年以上,從來不曾感覺到寂寞,現在應該只是突然不太習慣沒有人在身邊,隨時聽命行事,所以覺得有些不方便吧!

  他努力說服自己這是暫時性的不適應,且企圖用忙碌的工作來掩蓋一切。

  第二天早上,他順利地重新找回自己過去的生活步調,西裝筆挺、信心滿滿地搭著助理的車子前往公司。

  才踏進公司,這一向呼風喚雨的男人就立刻又遭到了挫折--他吞不慣助理從早餐店買來的早餐、嚥不下油膩膩的便當。沒辦法吃到房琦湘精心烹調的美食,他對其他食物根本提不起一點食慾。

  才不過被她「喂養」了幾日,他的舌頭就被她養刁了……

  沒關係,這個好解決!他咬牙硬是否認她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只要花點錢,找個擁有營養師資格的廚師來為自己處理吃食就行了--

  但是一個禮拜過去,無論是他自己找來的、或是助理推薦的名廚,全都被他打了回票。

  他終於承認,再怎麼努力尋求替補的人選,依舊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房琦湘的地位……也終於承認,自己該死地想念那個不知不覺在他心底扎根的女人!

  她一定是對他下了某種蠱,才會害他這樣對她眷戀不捨,無法再忍受沒有她的生活--

  下一秒,夏競捻熄手中的煙,神情篤定地拿起分機撥了通電話給坐鎮於另一間辦公室的助理。

  「是我。」他頓了頓,臉上緩緩露出勢在必得的微笑。「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

  坐在平穩前進的高級轎車中,夏競一邊聽著助理報告行程,一邊分心瞅著窗外飛逝而過的荒涼景色。

  「夏先生,早上的行程已經全部結束,接下來用過餐後,下午已經遵照您的指示,把行程全部空下來了。」助理拿著輕便的日誌報告他今日的安排。「請問夏先生要按原先預定的計畫呢,還是先回飯店休息?」

  助理盡責地報告完畢,老闆卻沒有任何反應或者回答,他偷偷地抬眼覷了覷對座的男人。

  「夏先生?」

  夏競逕自沉溺於自己的思考中,絲毫沒有注意到,下屬正以疑惑的眼光望著自己--

  調查的事情很快便有了結果,房琦湘千里迢迢地搬到這個再偏僻不過的地方來,躲著自己的意圖非常明顯……

  只是,她為什麼要躲他?就算被他知道了她這完美看護的真實身份,那又怎麼樣呢?自己又不會吃了她,有必要為了這麼點理由就放棄早已習慣的生活環境,跑到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超級鄉下來受苦嗎?

  除非--琦湘有什麼天大的事情偷偷瞞著他,不敢讓他知道,才會這樣趁他出院、有許多荒廢已久的工作必須盡快處理,就算知道她的下落也無法任性離開工作崗位時,連夜逃到花蓮……

  「夏先生?」助理又試探性地喚了一次,司機已經將車子開出市區,要是老闆還無法回神,他們很可能必須要在路邊停車,等老闆的神志回籠……

  「按照原定計畫,先到那裡去找人。」懶洋洋地下完決定,夏競靠向身後的真皮椅背,開始閉目養神。

  根據他派人調查的結果,房琦湘找到一家附食宿的知名特色餐廳,做她最拿手的烹飪工作。雖然薪資比她過去擔任產品企劃時少了很多很多,但因為是她喜歡的工作,照片中她的表情總是很愉快,沒有任何的不適應。

  不過令他感到不解的是,琦湘說過自己有個兒子,在聊天的時候,可以感覺得出她十分疼愛那個懂事早熟的孩子,他也確實曾經親眼看過她到安親班接一個小男孩回家。

  但是現在搬到花蓮的,卻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而把孩子丟在台北托父母照顧。這其中,似乎也有一點古怪……

  話又說回來,待會兒見到她的時候,該說些什麼才好?告訴她自己已經習慣了有她打點一切的方便生活,還是公事公辦地請她來當自己的管家?

  夏競下意識地緊蹙著眉頭,總是頭腦清晰、思辯分明的他,還是第一次為了如何讓一個人改變心意而感到傷腦筋。

  就在他苦心思索的時候,高級轎車已緩緩接近一家別具風格的小木屋--

  「夏先生,我們到了。」助理見他又陷入沉思之中,便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嗯。」夏競點點頭,讓司機為他打開車門。「你們留在車上等我,我馬上就回來。」踏上停車場的地面,他回過身阻止要跟著進去的助理。

  他早就決定好了,造成自己現在這種坐立難安窘境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把他給寵壞的女人,如果她不回來,還有誰對他負責?!

  所以不管說好說歹,他都絕對要把房琦湘帶回台北!就算她獅子大開口,或者威脅要連小孩也一起搬進他家,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只要她趕快跟他回去解決他現在最迫切的困擾!

  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他邁著沉穩的步伐踏進餐廳裡,卻驀地被門後的情景給震住了--

  只見一個英俊高大的男子從背後伸手環住房琦湘,而她小鳥依人地倚在男子的懷中,兩人的姿勢既親暱又曖昧。

  一股無以名狀的怒氣猛然在夏競體內亂竄,他還來不及細思,身體已經快一步動作了--

  「放開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7:00:58

第八章

  「放開她!」腦袋還未完全消化眼前的畫面,他的身體就已經早一步做出了反應。

  夏競衝上前去推開那個陌生男子,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看那個男的不順眼到了極點--

  豈料,他是趁人不備,成功地隔開那名男子沒有錯,但是那名男子放手以後,原本倚靠在那人胸前的房琦湘卻像個布娃娃一樣,軟軟地朝後頭癱倒下去--

  夏競大吃一驚,連忙趕在男子之前抱住她,這才發現她的臉色蒼白至極,嘴唇也毫無血色,整個人已經昏了過去。

  「琦湘、琦湘!」他拍拍她的臉頰,企圖叫醒她,房琦湘卻仍緊閉著雙眼,臉上神情看似十分痛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對她做了什麼?!」

  他凶狠地瞇起眼,睨著那個被自己推到一旁的男子,忍不住懷疑這人對房琦湘做出什麼不軌的事情,否則好好的一個人怎會無緣無故突然昏倒?

  「琦湘只是因為太過勞累而貧血昏倒,我正要扶她進去休息,你就突然衝出來了。」男子扯開一抹淡淡的微笑,但笑意卻沒有傳到眼裡。「我是琦湘的老闆,程東敘,請問您是哪位?」

  雖然他的語氣相當平靜,臉上的表情也十分溫和,但是夏競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從他身上傳過來的強烈敵意。

  有意思……這個男人想跟他鬥?他臉上浮現殘酷嗜血的笑容,更加抱緊了懷中的佳人--他會讓這人知道什麼叫做自不量力!

  「我是夏競,琦湘的未婚夫!」他想也不想地就撂下這句狠話,果然如願地看見程東敘的臉色一變。「她根本沒辦法好好照顧自己,我要帶她回去,這份工作你另請高明吧!」

  「這不是你可以私自決定的吧?」程東敘連忙上前想要拉住他,卻被他事先察覺而躲開。「琦湘的意見呢?你不必徵詢她的意願嗎?」

  夏競嘲諷地挑高一道眉。「她都因為操勞過度而昏倒了,你以為我還會讓她待在這種壓搾勞工的地方工作嗎?」他打橫抱起房琦湘就往門口的方向走。「無論你心裡打著什麼主意,勸你最好趕快死心!」

  發出最後通牒後,他得意地抱著佳人回到車上。助理看見自家老闆抱著陷入昏迷的女人上車,忍不住黑了一張臉。

  「這……這是……夏先生,房小姐她沒事吧?」壓不下滿心的好奇與惶恐,助理吞了口口水,還是開口問了。

  老闆該不會是因為談判失敗,就乾脆動粗把房小姐打昏,硬是綁回台北吧?這樣可是妨害自由,是犯法的啊!

  「你在怕什麼?一夏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胡思亂想。「她只是因為太累了才貧血昏倒,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呃、抱歉……」助理糗得想找個地洞躲起來。「那麼,我到前面去坐,這裡留給房小姐休息好了。」為了挽回一點形象,他很識相地把後座的空間讓給他們。

  夏競滿意地點點頭。就是因為這個助理考慮事情一向很周到,自己才會讓他跟在身邊那麼久。

  發現自己還將房琦湘緊緊困在胸前,他連忙放下她,還細心地幫她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位置。

  凝望著她蒼白虛弱的臉龐,他一貫的冷漠表情不由得放柔--

  這女人也真是的,明明那麼會照顧病人,但是自己身體再怎麼不舒服,她卻吭也不吭一聲,照樣勉強自己,在別人面前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從他認識她的時候就一直都是這樣。

  一綹青絲隨著他將她放置到皮椅上而飄到她唇上,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將之撥回原位,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動作和神情有多麼溫柔……

  他終於找回她了!等她醒來,他的生活就可以回到正軌,隨時有吃不膩的美食可以享用,也不會總是患得患失,好像丟失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似的……

  琦湘的意見呢?你不必徵詢她的意願嗎?

  不知怎地,程東敘的聲音驟然在他的腦海中響起,令他不悅地皺緊眉頭。

  想也知道,這麼偏僻荒涼的地方有什麼好留戀的?而且她居然累到昏倒,可見自己強勢地替她辭去那個工作,讓她回到他身邊擔任管家,絕對是再明智不過的決定!

  「我的頭好暈……」房琦湘悠悠轉醒,撫著簡直像原地打轉一百圈的暈眩腦袋坐了起來,訝異地瞪著他。「夏、夏競?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到的。夏競怎麼可能會忽然跑到花蓮來,還坐在她旁邊?!

  她記得自己剛剛跟老闆討論新菜色到一半,就突然眼前一黑昏倒了--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很努力地想要找出一點頭緒,無奈血壓實在太低,一動腦就更加不舒服,她只好放棄。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虛弱地癱回椅子上,看著窗外飛快往後移動的景象,認出車子正在前往市區的路上。

  「當然是醫院。」夏競面無表情地回答,臉色看來有些不高興。「妳難道忘記自己昏倒了嗎?」

  他如此不辭辛勞地親自跑來花蓮接她,她卻一點開心驚喜的表情也沒有,反而擺出一副「你來幹嘛」的樣子。就像被人潑了一桶冷水,他的心裡很是不痛快。

  「我沒忘,但是我還在工作啊!」責任感很重的房琦湘擔心店裡的餐點沒人料理,不顧自己的身體,一心只想著要回餐廳。「我已經好多了,而且也不能丟下工作不管,請你立刻載我回去。」

  男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她都昏倒了,還不忘惦記著自己未完成的工作,那家餐廳的待遇真的有好到值得她這樣犧牲奉獻嗎?或者,她掛念的不是那家店,而是擁有店的人?

  「妳那麼想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嗎?」挫敗的心情讓他開始口不擇言。

  當初--不管是五年多以前或是兩個星期前,她離開自己的時候都走得那樣乾脆,對那個姓程的男人卻牽腸掛肚的,好像一刻也不願意和他分開,這教他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你在說什麼啊?」房琦湘搖了搖頭,企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廚房只有我一個人,如果我走掉了,東敘肯定忙不過來的……」

  東敘?叫得這麼親熱……想起那個男人也是直呼她的名字,那好不容易熄滅的熊熊怒火便又一股腦兒地衝上他的腦門。

  「妳這個女人未免太隨便了吧?」他冷冷地笑著,薄唇吐出嫵情的話語。「這種每到一個地方就把男人迷得團團轉的本事,還真不簡單!」

  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啊……身體的疲憊加上這陣子累積的重重壓力,房琦湘實在沒有心力去跟他爭辯。

  「別忘了,我們曾經協議過的,不干涉彼此的交友情況。」她抬起手遮擋刺眼的陽光,自暴自棄地搬出分手時做出的協議,只想快快擺脫他。

  豈料,這句話只帶來了反效果--

  夏競怒不可遏地攫住她的手腕,瞪著她的閻眸熾熱得幾乎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這女人現在還搬出那套鬼協議,究竟是什麼意思?!她寧願選擇那個不懷好意的男人,也不願接受他嗎?她喜歡那個男人,所以不想再回到自己身邊?他絕對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妳是我的女人!我要妳回去,妳就乖乖跟我回去--」

  這話一脫口而出,不僅房琦湘,就連他自己都錯愕地愣住了。

  夏競難得地僵在原地。他剛剛……說了什麼?她是他的女人?!他怎麼會說出這種可笑的話來?而且對像還是好幾年前就分手的女友?!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心裡一點後悔的感覺也沒有,反而有股一吐為快的舒暢。

  這句話就是他最真實的心聲,只是他一直選擇忽略逃避。難怪在她離開以後,自己會全身不對勁,原來她不單在自己腦袋中扎根,也早就在他的心裡偷偷佔據了一個角落--

  她總是默默地陪伴在自己身邊,只要他一回頭,就能看見她撫慰心靈的溫暖微笑,正因為如此,自己才會太過習以為常,從來不去珍惜……

  「你、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房琦湘還處在萬般震驚的狀態,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請你現在馬上送我回餐廳,我不想去醫院!」

  她強自鎮定,想裝作沒聽見那句佔有慾極強的話,可是卻羞得連耳根都又紅又燙,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

  自己剛才可是做出一輩子也許只能聽見一次的丟臉告白,這女人居然想要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他怎麼可能這樣輕易就放過她!

  「好,不去醫院。」他回答得乾脆,但不等房琦湘鬆口氣,便立即發動另外一波攻擊。「妳跟我回去,我要聘請妳當管家。」

  「什麼?!你要聘我當管家?」事情的進展快得讓人無法消化,房琦湘只能愣愣地像只鸚鵡重複他的話。

  他不是很討厭她、恨不得再也不要見到她嗎?怎麼會突然找她當必須朝夕相處的管家?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很抱歉,你找錯對象了吧?我可不會服侍人!」她勉強扯出微笑,說著不習慣的謊話,心裡其實慌得要命。

  她是不是真的很沒用?儘管感到驚訝、難以置信,但是聽見他說出「妳是我的女人」這種曖昧的話,就算是假的也沒關係,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幸福得幾乎要落淚……

  可是,這絕對是錯誤的!如果他真的喜歡自己,先前又怎麼會千方百計地逼她離開「夏益」?要是他真的在乎她,應該無時無刻都會想要跟她在一起吧?

  也許他只是因為遇上競爭者的關係,才突然引發對她的強烈佔有慾。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這種感情只是一時興起,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玩膩了吧?

  「妳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夏競邪邪地扯開笑臉,彷彿在嘲諷她的想法太過天真。「我住院的時候,那個照顧我的『阿雪』就是妳吧?」

  他真的知道了--房琦湘簡直想尖叫!

  一想起他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知情了,自己卻還蠢蠢地掙扎掩飾,她就困窘得想要挖個大坑把自己埋起來……

  「那又怎麼樣?這並不代表我就有接受的義務吧?」她嘴硬地頂了回去,沒注意到自己這麼說等於是默認了。「我要回去,請你送我回去!」

  夏競挑挑眉毛。說好說歹,她還是不肯乖乖跟自己回台北,到底要怎麼做她才會滿意?莫非她真的喜歡那個人?

  「妳真的忍心丟下兒子,一個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工作?」雖然利用人家的弱點來進行攻擊,確實是小人了一點,但是為了達成他的目標,就算再下流的手段他都會使出來!

  他要得到她、絕對要得到她!既然已經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當然就沒有再放她走的道理--

  聽他談起兒子,房琦湘驀地胸口一緊,一股深深的恐懼猛然攫住她的心臟。

  夏競為什麼突然提起「小房子」?儘管她努力說服自己要冷靜,事情不一定像她想得那麼糟糕,但還是忍不住害怕得顫抖起來……

  要是他知道……「小房子」是他的親生骨肉,會不會從她身邊奪走支撐自己一路走來的原動力?

  剛和夏競分手的那一陣子,她過得很萎靡,要不是知道自己懷了「小房子」,她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振作起來!

  「我知道了,我會跟你回去。」屈服於他所施予的壓力,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允諾。「不過,我要求朝九晚五,而且還要周休二日。」她擺出一副「不答應就拉倒」的模樣,以罕見的強悍姿態爭取自己應有的福利。

  「那當然。」他笑得比簽下一筆利潤高達千萬的合約還要開心。

  沒想到會誤打誤撞地碰上她的弱點,讓她在瞬間放棄所有堅持,夏競暗暗在心裡叫了聲好,完全不在意她所開出的條件,就算她說要蓋一棟房子專供她住,恐怕自己也會毫無異議地照辦--

  「那麼,你現在可以送我回去一趟嗎?」她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我的行李還放在那裡,也該跟老闆說一聲要辭職吧……」

  既然任務已然達成,夏競樂得配合她任何的要求。他點點頭示意,司機立刻聽命調轉車頭,往餐廳的方向駛去--

  房琦湘垂下眼,不再看向那個依舊能牽動自己心緒的男人。

  命運還真是愛作弄人,當她苦苦追逐他的時候,他對自己不屑一顧;然而等到她死心了,打算將他從自己的生活中剔除時,卻變成他纏著她不放……

  縱然在夢中幻想過千百次的畫面成真了,她仍沒被沖昏頭,就此忘記這個男人有個未婚妻的事實。

  周怡芬那個女人為了鞏固自己「未婚妻」的地位,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沒有辦法再承受一絲絲的傷害了……

  既然他只是因為可笑的男性自尊,才突然回心轉意,那麼她就順著他一些,等到他開始覺得無趣了,就會放過自己了吧?

  心頭忽地一痛,她咬緊下唇,忍住衝上眼眶的酸楚淚水。

  只要忍耐到他對百依百順的自己失去征服的興致,她就能夠從兩人糾纏不清的命運中解脫了。

  可以擁有乖巧懂事的小房子,已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幸福,就算她戀戀不捨的男人並不屬於自己,她也毫不怨尤。

  這樣就夠了,她不該太貪心……閉上充血酸痛的雙眼,房琦湘催眠般地喃喃自語……

  *******

  被夏競以半脅迫半綁架的方式擄回台北也已經三天了,房琦湘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

  雖然當初她確實是下定了決心,要讓那個喜怒無常的男人快快厭倦自己,可是她卻挫敗地發現,自己壓根沒有辦法跟上他的攻勢。

  就拿他要自己回來的理由來說吧!明明是要聘她當管家,但是一到他家,他卻像是發神經似的限制起她的工作內容--

  不准爬高、不准搬重物、不准做太粗重的家事……簡直就是把她當孕婦嘛!她不滿地碎碎念著,把集中的灰塵紙層掃進畚箕裡。

  叮咚叮叮咚--忽地,自她踏入這個家後從沒響過的門鈴被人按了一下,發出清脆悅耳的樂音。

  會是誰呀?訪客的話應該會直接到財團總部去找夏競,他要回來也不可能會按門鈴,難道是……

  她忐忑不安地打開門口的監視畫面,外頭竟是個從未見過的年輕男子,手上還抱著一大束鮮花。她心中的疑雲更大了,但還是開了門。

  「您好,請問是房小姐嗎?」年輕人走了進來,有禮地問著,見她點點頭,他才繼續解釋。「這些是夏先生要送給您的花,您要放在哪裡?」

  什麼?夏競送她花?!而且,這人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她懷疑地從年輕人的身後望去,遽然發現不只他手上的那一束,不遠處的小貨車上,還密密麻麻地擺著好多色彩繽紛的美麗花朵……

  她霎時傻眼,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這……難不成他是想到以前從來沒有送她花,所以現在才一次補償地送個過癮嗎?房琦湘知道這樣想有點無厘頭,但是她實在不瞭解那個男人的思維模式。

  上次也是,他突然在假日的早晨開車到她的小套房接她,說是要逛百貨公司,但其實買的都是要給她的東西。

  在他的默許下,專櫃小姐押著她,像個紙娃娃似的,替她換上一套又一套華而不實的禮服,這些最後都進了她家衣櫃。

  光是衣服的總價就高達百萬,更別提還有那些搭配的首飾、配件……最後究竟花了多少錢,她連想都不敢想!

  更恐怖的還在後頭--不光是他強迫自己買下的東西,凡是她摸過、在櫃前多停留了幾秒的所有商品,回到家後不久,百貨公司所委託的貨運工人就一樣也不少地搬進她的小小套房裡……

  就算那次瘋狂購物的豐碩「收穫」幾乎快把她的套房給撐爆,但是在他面前,她卻什麼也不敢說,深怕如果自己冒出一句抱怨的話,那個買東西買上癮的男人會乾脆送她一間寬敞的新房子……

  相較之下,今天的鮮花攻勢似乎就顯得可愛多了--房琦湘關上大門,遠遠注視著客廳偌大落地窗前的一片花海,忍不住好心情地彎起嘴角。

  只是這樣的小小幸福並沒有持續太久,她不經意地從玄關的穿衣鏡中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立刻將那微揚的弧度扯平。

  她在想什麼啊?!怎麼可以為了這麼一點小事情就感到高興!如果太過大意,到時候傷得最重的還是自己,她應該很清楚才對,為何老是學不乖呢?

  不過,夏競他這次真的好奇怪啊!她所認識的他一向很討厭麻煩,也是個標準的工作狂,一忙起來絕對是六親不認的,這樣的他居然會為了討好自己,不辭辛勞地陪她買女人家的東西--雖然是他強迫她的;而且還在上班時間想起她喜歡的花種,特地請人送來一大車。

  沒錯,這一片花海全都是她最喜歡的花,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這樣出奇不意的溫柔,老實說,她心裡不可能沒有一點動搖,她是真的真的很感動。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麼做是犯規的啊?她都已經防禦得很辛苦了,他的攻勢卻還無窮無盡,而且一招比一招更令人難以招架,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嗎……

  「已經送到了?」夏競忽然悄然無聲地出現在她身後,陪她一起看著窗前的繽紛花海。「喜歡嗎?」

  儘管並沒有碰觸到她身體的任何部分,但他那炙熱的體溫已透過空氣傳導至她的皮膚,讓她不自覺地全身發顫發熱……

  冷靜一點!房琦湘努力維持表面的無動於衷,淡淡笑著回答。「這些都是我喜歡的花,謝謝。」

  他轉過頭來,細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妳看起來似乎不很高興的樣子?」一邊問話,他還一邊挑起一絡她的長髮湊近鼻端。「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妳覺得開心?」

  她渾身一震,因為他這看似無心的自然舉動而心跳加速,難以平靜--

  這真是太奇怪了!以前的夏競從來不會問她「該怎麼做」,他總是將自以為對她最好的方式強硬地套用在她身上,也不懂得關心她的反應。

  可是現在,他不但注意到自己細微的情緒,甚至開始留心她的實際需求……這讓她不由得有種錯覺,以為他是很認真地在追求自己,而不是為了證明什麼男性尊嚴。

  「你用不著討好我,也不要為了我浪費那麼多錢。」她刻意擺出冷淡的臉色跟他劃清界線,不想再縱容他這種敗家的壞習慣。

  「我說過了,妳是我的女人。」他揚起眉,霸道地攫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向自己。

  他又這麼說了!儘管知道不能相信他的甜言蜜語,她的臉還是不爭氣地燒紅一片。

  「你別開玩笑了……」她努力想推開他,卻發現男人的力量大得驚人。「上次你送我的那些衣服和禮物我也會拿去退掉,不要再浪費錢了!」

  其實她也想扮演好服從溫馴、無趣女人的角色,可是他的行為已經超出她所能接受的範圍了,她無法平白無故地接受那些昂貴奢侈的禮物。

  就算知道只要自己跟那些膚淺拜金的女人一樣,開開心心地收下,甚至可以趁機獅子大開口勒索更多東西,就能早一點讓他對自己死心厭倦,早一點擺脫他,她也不能忍受!

  夏競稍稍鬆開她。「妳敢拿去退,我保證隔天一定買更多東西送去妳家。」他臉上雖然是在笑,但語氣卻是十足十的威脅。

  他究竟挑了一個怎樣難取悅的公主啊?別的女人一看到那些名牌服飾、珠寶和生活用品,感謝他、巴結他都來不及了,有誰會像她一樣,收得不甘不願,還淨想著要把東西退還給他?

  不過,幸好花海戰術這一招還算成功,至少剛才她老老實實地道了謝,而且臉上的表情也不盡然全是不高興……

  房琦湘悔恨地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本來是想要讓他打退堂鼓的,沒料到自己一時不察,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只是,她的心情也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他能早點想起自己的平凡枯燥,放過彼此;另一方面卻又害怕那一天很快就會來臨。

  她想要再多享受這種受盡呵護、虛幻的幸福生活,即使不能永遠擁有他的溫柔眷寵,至少目前讓她切切實實地感受……

  她異常的柔順讓夏競心情大好,他略略收了收手臂,將她擁得更緊,享受她暖暖的體溫和宜人的香味。

  他知道樸實節儉的琦湘不喜歡鋪張浪費,但是除了這麼做,也真的不曉得要怎麼討女人歡心。以前都是女人主動對他投懷送抱,要他追求一個人,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等我不那麼忙了,再帶妳和小房子出國去玩。」他埋首在她那纖細雪白的頸間,忍不住輕咬了幾口。「你們喜歡哪個國家,日本?美國?」

  多麼奇妙,他發現自己真的很渴望擁有這個女人,為了得到她,他甚至連那個只匆匆一瞥過的小男孩也甘心討好,只因為那是目前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不僅如此,她喜歡什麼、厭惡什麼,就算是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想知道。儘管很窩囊,但是他情難自己、無法自持。

  相較於他的熱情,聽了這句話,房琦湘只覺得有人兜頭潑了自己一桶冰水--

  他為什麼突然提起小房子?那句話難道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

  「放開我!」她不由自主地全身發抖,奮力從他的懷抱裡掙脫開來,張起身上所有警戒,拒絕他的接近。

  「琦湘?」夏競皺起眉頭,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劇烈地抗拒自己,像是在深深恐懼什麼一樣……

  房琦湘戒備地瞪著他。她受夠了!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再過下去了!

  小房子是她的唯一,只有他才是自己能夠牢牢握在手裡,永遠不會輕易捨棄她的重要家人。即使夏競是他的親生父親,也不能從她身邊奪走他!

  她不能繼續待在這裡逃避現實了,必須離他越遠越好--

  「抱歉,我已經沒有辦法再陪你玩任何遊戲,請你放過我吧!」她蒼白著一張臉,困難地要求提前結束這場狩獵遊戲。「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請你……放過我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7:02:49

第九章

  「玩遊戲?妳這是什麼意思?」男人危險地瞇起雙眼,沉渾的嗓音驀地又低了好幾度。

  房琦湘低下頭沉默不語,她實在沒有足夠的自信來說服自己,夏競真的是因為重新愛上她,才會對她展開如此猛烈的追求。

  畢竟,他們都已經分手那麼多年了,他卻一直到出現競爭者,才忽然用強硬的手段企圖挽回。無論她怎麼看,都覺得他只是不想把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輕易地拱手讓人……

  見她默認了這項指控,夏競簡直氣到無以復加!

  她以為他的時間很多嗎?每天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家看看她、吃她做的晚餐,假日也努力推掉所有的應酬約會,竭盡所能地巧立名目拉她出去,就只是為了要增加和她相處的時間--

  他做的還不夠明顯嗎?或者這個女人真的是遲鈍到了極點?就算他費盡心力討她歡心,她仍舊感覺不出他的心意?

  他挫敗地耙亂原本一絲不苟的頭髮,所有的心機詭計在她身上全派不上用場。

  「到底要怎麼做,妳才會明白?」他不由分說地將她扯回懷裡,低低地在她耳旁輕訴。「我要妳回到我身邊,妳哪裡都不准去!」

  他溫柔的耳語令她痛苦萬分。「不對,你並不是真的要我……」她在他的胸前拚命搖頭。「你只是因為發現快要失去我了,才會覺得不甘心放手,這不是真正的感情……」

  「你在胡說什麼?」他詫異地稍稍退開,瞅著她泫然欲泣的痛苦表情。

  「我沒有胡說,是你自己還不清醒!」她哽咽地大吼,淚水也因為她過於激動的反應而猛往下墜。「我已經沒辦法再忍受這種折磨了,請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他們注定無緣,再怎麼勉強彼此、委曲求全,終究不能長久相守。與其這樣歹戲拖棚,倒不如由她來斬斷所有糾纏不清的錯誤情感,也好過繼續自欺欺人……

  她突如其來的決裂態度令他一陣恐慌--她想要擺脫他、還說這段平和的日子對她是一種折磨?!

  她到底在想什麼?自己都已經盡量順著她的意願去做了,她為什麼還想要從他身邊逃開?

  「房琦湘,妳明明對我還有感情,為什麼要故意假裝無動於衷?」情急之下,他一心只想說些什麼來逼她正視自己的心意,憤怒和恐懼卻讓他不加思索地脫口說出傷人的話語。「看我被妳耍得團團轉,這樣妳就開心了嗎?」

  她全身顫抖著,臉色蒼白驚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咬緊著雙唇,任眼淚不停落下。

  他一刀便挑中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醜陋瘡疤,逼得她無以反駁--

  任性妄為地把人耍得團團轉的,一直都是他吧?!自己從來就只能在他高興的時候才能靠近他,然後又在他感到不耐煩的時候,必須識相地躲得遠遠地……

  她痛哭失聲,哭得他心發疼,五臟六腑都糾結在一起了。

  「噓、噓……不要哭……」他笨拙地安慰她,伸手輕輕為她擦去臉上縱橫的淚水,見她沒有拒絕,才小心翼翼地將她納入懷中。

  房琦湘哭得聲嘶力竭,像是要把所有的壓抑和委屈全都發洩出來。

  她已經撐不下去了……明明還眷戀著他,卻要昧著心意抗拒他所有溫柔體貼,這樣和內心渴望劇烈拉扯的日子,她真的連一天也不能忍受了……

  夏競摟著她,一下又一下拍著她的背心,幽幽歎了一口氣。「妳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嗎?」

  她簡直是生來折磨他的剋星!天曉得他曾經對哪個女人這樣處處忍讓,深怕她離開自己,她怎麼就是不明白?

  她搖搖頭,確實對他早已破產的信用沒有什麼好評價,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不信任。

  她知道自己很無趣、很呆板,現在他喜愛自己,只是因為一時的新鮮感,等到哪天自己真的被他追上手、那陣新鮮感消失了,也就是他開始厭煩的日子……就像五年前一樣。

  他沒有興趣了,大可以拍拍屁股瀟灑走人,但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不能再承受任何的傷害了。

  也許和他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周怡芬,才是那個真正適合他,能陪他長長久久的女人……

  「我累了。」她感到心力交瘁,沒有多餘的氣力跟他抗爭,只想回到那個溫暖的小窩好好休息。

  他深深地瞅著她,好半晌才歎了口氣,在她略顯蒼白的唇上輕觸一下。

  「走吧,我送妳回去。」他拉著她從沙發上起身,牢牢地握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由客廳走到車庫,說什麼也不肯放。

  她一直默默地任他牽著,很久很久以後,才終於輕輕、輕輕地回握住他厚實的大掌……

  *******

  那個該死的女人又失蹤了!

  早上他要出門的時候,她還一副風平浪靜的模樣,彷彿昨天那些爭吵和眼淚都不曾存在似的。

  當時他雖然也有過片刻的疑慮,但是一想到她或許是終於能夠瞭解自己的心意了,便沒有再深入思考。

  沒想到,房琦湘竟是早有預謀,他才剛踏出家門上班去,她就立刻衝回家款好包袱,帶著兒子消失無蹤--

  而他居然還是到了中午,助理幫他回家拿中餐時,才終於得知這個天大的「驚喜」!

  「夏先生……」覷著老闆黑到不行的臉色,助理戒慎恐懼地開口。。「關於房小姐可能會落腳的地方,請問您有沒有任何頭緒?」

  夏競不悅地橫了一眼過去,助理馬上識相滾出辦公室,讓老闆耳根清靜清靜。

  至於房琦湘的下落,那當然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任務了……

  疲憊地靠向椅背,夏競閉起眼睛,捏了捏眉心,已經不知道該拿那個愛逃跑的女人怎麼辦了。

  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吵雜的高跟鞋足音,他皺著眉睜開眼睛,不耐煩地瞪著面前的不速之客。

  「怡芬,妳來做什麼?」他的臉上滿是煩躁,沒有心思維持平常的生疏有禮。

  面對這樣又直又衝的質問,周怡芬不由得一怔,但她很快地恢復過來,掛上一貫的嬌媚笑容。

  「我當然是想你、來看看你的啊!你真是明知故問。」她面不改色地說著違心之論,笑靨雖美麗卻毫無感情。「我還特地帶了京月酒店的便當要給你,你快趁熱吃吧!」

  「先放著,我還有事要忙。」他興趣缺缺地瞥了那個滿是大魚大肉的油膩便當一眼,連碰都不想碰一下。

  他完全不捧場的態度令周怡芬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可她也不是省油的燈,見他心情不佳,知道現下必須稍微退一步,死纏爛打只會逼得他跟自己撕破臉罷了。

  她就是因為懂得察言觀色,才會從眾家千金小姐之中脫穎而出,被夏競挑選為木婚妻的人選。

  「算了,我也不煩你了。別忘記明天晚上要到我家吃飯啊!」語畢,她習慣性的俯下身,噘唇欲在他頰邊落下一吻。

  夏競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肩頭,及時阻止她繼續貼近。「怡芬,我們解除婚約吧。」沉吟良久,他仍是說出自己早已做下的決定。

  周怡芬頓了頓,臉上的笑容不變。「我剛剛說到哪兒了?噢,我爸說,他很久沒看到你了,要你一定……」

  「夠了!」他打斷她自欺欺人的話,重申自己堅定的結論。「我另有中意的女人,沒有辦法跟妳結婚,請妳諒解。周部長那邊,我自己會去跟他解釋。」

  他來真的?!周怡芬大驚失色,不明白他為什麼說變卦就變卦,情急之下,她衝上前去揪住他的衣袖。

  「競……你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吧?我們的感情不是一直都很好嗎?」她裝出楚楚可憐的表情,企圖藉此激發他的憐惜。「你一定是一時迷惑,才會這麼說的,沒關係,我可以等你回心轉意,無論要花多久時間都要緊……」

  她抬起頭,乞求地望著他,卻驀地發現他正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瞅著自己,一股被看穿的難堪猛然襲上,她臉色一變,原本的弱勢頓時消失殆盡。

  「為了一個窮酸女人,你要跟我分手?我勸你最好再考慮清楚一點!」她露出真面目,咄咄逼人地說道。

  夏競挑了挑眉,看似完全不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他不顧她難看僵硬的臉色,攫住她的手臂拖著她扔出門外--

  「我的意思應該很清楚了,詳細情形我會直接跟周部長聯絡。」他冷冷地撂下話,也不等她反應,便逕自關上門。

  周怡芬愣愣地看著他無情地在自己面前合上門板,這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不顧形象地大吼大叫。

  「開門--夏競,我絕對不跟你解除婚約!」她衝上前去,瘋狂地槌著厚厚的隔音門板,不甘心他這樣輕率地甩了自己。「你聽見沒有?我絕對不會跟你解除婚約!要是你真的選了那個女人,我發誓,你一定會後悔的!」

  「周小姐,您這樣會影響我們同仁的上班情緒,我送您回去吧……」見她失去理智地大吵大鬧起來,助理連忙委婉地請她離開。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周怡芬惡狠狠地瞪著他,眸中的殘暴凶光令人不寒而慄。若非助理是個大男人,現在很可能就變成她遷怒凌虐的對象了。

  她洩恨似的用力踩著高跟鞋離開,發出刺耳的噪音,美麗的臉上滿是猙獰的表情。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不能對那個狐狸精手下留情!瞧瞧她現在面臨什麼樣的下場?!

  那個女人,自己都已經一再警告她了,她居然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明目張膽地搶自己的男人?

  周怡芬露出詭譎的微笑,眼底滿是算計--

  既然有膽量向她挑釁,她絕對要讓那個蠢女人知道,惹惱她所要付出的代價!

  *******

  中央廚房裡,房琦湘正專心地切著食材,忽地一陣暈眩襲來,她手中的菜刀一偏,劃過了她柔嫩細緻的手指。

  「好痛!」她驚呼一聲,隨即放下菜刀,將受傷的手指放在水龍頭底下,沖洗滿是菜汁的傷口。

  用刀的時候,她一向都是很小心謹慎的,怎麼會忽然分心傷到自己呢?她一邊用面紙壓住傷口,一邊從櫃子裡翻出急救箱。

  餐廳負責人程東敘推開門進來,看見她拿著碘酒正要消毒,擔心地衝上前,小心翼翼抓過她的傷口查看。

  「怎麼啦?切到自己的手了?」他只顧著關心她的傷勢,沒有注意自己過於急切的態度十分曖昧。「妳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

  「呃……好,我以後會多注意的。」房琦湘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有吶吶地點頭。「那個,程大哥,你能不能先放開我的手?」

  程東敘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唐突地緊握著她的手。「琦湘,真對不起……」他依言鬆開大掌,臉上的表情有些惋惜。

  她不介意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頭,將一盤水果遞給他。「這是二桌的水果,麻煩你了。」

  她知道溫柔的程大哥對自己很有好感,可惜她的心還在那個霸道的男人身上,無法給他任何回應……

  程東敘從她手中接過水果,卻沒有走開,反而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那道略帶深意的目光令房琦湘的胸口驟地一跳。

  「琦湘,等一下我有話要跟妳說。」他淡淡地拋下一句話,便端著盤子回到餐廳去。

  他一走出廚房,她便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大口氣。

  打從她帶著小房子回到花蓮,出現在程大哥面前以後,他對自己的態度就一天比一天還要來得積極熱切,讓她漸漸感到壓力沉重……

  一想到等會兒就要面對的尷尬場面,她忍不住疲憊地搥搥僵硬的後頸,突然覺得全身酸痛。

  一旦自己拒絕了他,勢必就得另外找新的落腳處,若還奢望他們能如往常般地一起工作,似乎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可是,她很喜歡這家小小的餐廳,也已經愛上了這個偏僻悠閒的小鄉鎮,實在不想離開啊……

  她下意識地又歎了一口氣,就在這個時候,廚房的門再度被人推開。

  「琦湘……」程東敘走了進來,極其困難地開口。「我想妳應該也知道我要說些什麼--我很喜歡妳,希望妳能接受我的心意。」

  「對不起,程大哥……」雖然真的很難以啟齒,她仍是努力找出不那麼傷人的理由拒絕。「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沒有辦法再接受你的感情。」

  而且即使明知道那個人不可能屬於自己,她的愛戀依舊無法停止,整整延續了六年啊……

  程東敘的臉色暗了下來,語帶苦澀地道:「我知道,就是上次跑到這裡來接妳回去的那個男人吧?」

  她微微扯起唇瓣笑了一下,當作是回答。

  他英俊的臉上滿是挫折。「他……對妳不好吧?不然妳也不會三番兩次離開他,千里迢迢地跑到這裡躲起來了。」就算是這樣,他深深明白,自己還是沒有任何希望。

  「不,他對我很好……可惜弄錯對象了。」回憶起他那些霸道又幼稚的追求手段,她泛起柔柔的笑容。「他只是因為害怕我被搶走,才會處心積慮地想要把我留在身邊。但那不過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他並不是真的喜歡我……」

  程東敘困惑地瞅著她臉上堅定的表情,覺得事情似乎不像她所想的那樣。

  就男人的直覺而言,他看得出那個人是真的很重視她。如果只是無聊膚淺的佔有慾作祟,應該不會花上六、七個小時的車程,親自跑到這麼荒涼的地方接她,也不會在見到她昏倒的時候,緊張得臉色大變--

  不過,他可沒有傻到會主動告訴琦湘這些事情。基本上,只要他們之間一天存在著誤會,自己就多得是機會可以慢慢感動她,讓她忘記那個盛氣凌人的男人!

  他正打著絕妙的如意算盤,廚房的門卻突然被人猛力撞開--一個怒氣沖沖的女人出現在門口,用充滿血絲的雙眼狠命瞪著房琦湘。

  「賤女人!我終於找到妳了!」周怡芬不知哪來的蠻力,竟然能把身高一百八的程東敘推到一旁,對毫無防備的房琦湘動粗。「都是妳、都是妳,這一切都是妳害的!」

  她動用了一切關係,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這個狐狸精的下落,就立刻搭飛機趕到花蓮教訓這個奪走自己幸福的罪魁禍首。

  房琦湘無法抵擋她兇猛狠毒的攻勢,只能一徑地後退躲避。程東敘連忙從身後架住周怡芬,這才總算停止她瘋狂的攻擊。

  只是周怡芬雖然無法再靠近她,一張毒辣刻薄的嘴卻仍不饒人地冷嘲熱諷。

  「房琦湘,妳還真是了不起,先是搶了我的男人,現在又跑到這種鄉下地方拈花惹草?」她漾起笑容,極盡所能地醜化敵人。「啊,我知道了,原來一個男人還不夠滿足妳?在這種偏僻的地方養一個小白臉,算妳聰明啊!」

  「妳夠了沒有?!」程東敘聽不下去,她要不是女人,自己早就把她打倒在地了!「勸妳最好趕快滾出這裡,否則我就要報警處理了!」

  「你要報警?啊哈哈哈--」周怡芬驀地爆出一陣尖銳的笑聲。「房琦湘,告訴他我是什麼人,憑他也配威脅我?!」

  房琦湘已經疲累到了極點,卻還得忽視身上的痛楚,挺直腰桿凜然面對這個陷入瘋狂的女人。

  「周小姐,我既然躲到花蓮來,跟夏競就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她一字一頓地申明自己的立場。「你們結婚的那一天,記得寄張喜帖給我,我一定會出席祝福你們。」

  周怡芬狐疑地睨著她,似乎還有些半信半疑。

  祝福他們?她不知道夏競要解除婚約的事情嗎?難道這一切都是夏競自己在唱獨角戲?!

  她腦中驟然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他們這對男女究竟在搞什麼鬼了--

  沒想到在愛情裡向來無往不利的夏競,也會有吃癟的一天?看來這女人確實對他沒有興趣,要不然也不會躲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來了!

  「你說的最好都是真的,我可沒有那個美國時間陪你玩遊戲!」儘管如此,她仍舊用毫無溫度的目光盯著房琦湘,冷冷地撂下警告。「下一次,我會讓妳後悔跟我作對--」

  語畢,她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留下還處在警戒狀態中的兩個人。

  房琦湘虛軟無力癱坐在廚房的地上,兩眼無神地望著門口發呆。

  她真的被嚇壞了--周怡芬剛剛那股狠勁,讓她幾乎以為自己會沒命,要不是程東敘在這裡,並且及時拉住那個瘋女人,她真不敢想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琦湘,妳還好吧?」程東敘皺著眉,碰碰陷入呆滯的她,有些擔心她的精神狀況。「妳的手都被抓傷了,我幫妳擦藥。」

  只是他才稍稍觸摸到她的肩膀,就猛地被她一把揮開--

  「不要碰我!」她驚慌失措地大叫。

  「你在做什麼?!」另一道屬於男人的低沉嗓音也同時響起。

  廚房裡的兩人不約而同往門口的方向看去,只見夏競邁開大步朝他們走來,臉色非常詭譎。

  他一把揪住程東敘的領口,語氣兇惡地質問。「你對琦湘做了什麼?她為什麼全身是傷?!」

  「這個問題應該要問你吧?」一提起這件事,程東敘忍不住滿肚子火氣。「剛才有個女人莫名其妙衝進來,劈頭就對琦湘動粗,還對她說了很難聽的話。是男人的話,就不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你的感情糾紛裡!」

  聞言,夏競愀然變色。「什麼?周怡芬那女人竟敢打妳?!」

  房琦湘故作鎮定地開口。「那跟你沒有關係,只要你離我遠遠的,我就會一點事也沒有。」其實她還怕得要命,也無法停止全身劇烈的顫抖……

  沒有錯,他最好不要再來招惹自己了!今天幸虧是有程大哥跟她在一起,要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或者更糟,萬一小房子也在她身邊的話呢?一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從體內竄出一股惡寒。

  她那打定主意拒他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惹怒了男人--

  「妳錯了,就是因為妳沒有好好待在我身邊,那個瘋女人才會有機可乘。」他用力抓住她瘦弱的手腕,不容拒絕地命令她。「跟我回去!」

  「我不要!」她也吃了秤陀、鐵了心,硬是不肯乖乖聽話。

  「喂,你快放手!她都說不要了。」程東敘看不下去,出面阻止他。

  「滾!」夏競橫了一眼過來,冷冷從薄唇吐出一個字。

  房琦湘趕緊打圓場。「程大哥,我不會有事的。」夏競雖然很霸道,可是還不至於會強押她離開。「我要跟他談一談,你能不能先避開?」

  程東敘失望地垮下雙肩,不敢相信她居然要自己離開……儘管看不慣那一瞬間夏競所露出的優越表情,但是為了尊重她的決定,他還是垂頭喪氣地從後門走出廚房。

  程東敘走後,偌大的空間只剩下他們,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兩人卻只是動也不動地沉默著。

  「妳還在發抖。」他淡淡地道,語氣裡有著明顯的心疼。

  房琦湘瑟縮了下,想要把手抽回來,卻被男人更加用力地握住。

  他細細檢視著她臉上、手上的傷口。「急救箱?」順著她指引的方向,他找到所需的藥品,再度抓起她的手輕輕地上藥。

  這無聲的溫柔牽動了她脆弱的心房,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緩緩滑下臉龐,滴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夏競抬起眼,凝望著她靜靜落淚的臉。雖然她哭泣的樣子也很美,但他發現自己還是比較喜歡看到她的笑顏。

  「跟我回去吧!我會保護你們。」他放下姿態,不再強勢地逼迫她。

  她是很心動。他說「會保護你們」,表示把小房子也給算進去了,而不是只有她。但不行,她必須堅守原則,不能因為一點點柔情就有所動搖。

  「謝謝你,我自己來就好。」她從他手中拿走碘酒和棉花棒,變相地下了逐客令。

  她又在逞強了。「琦湘--」夏競蹙起眉頭瞅著她。

  「這只是一點小傷,不礙事的。」她佯裝專心地在傷口上輕敷藥水,頭也不抬一下。「你可以回去了,我會照顧自己。」

  男人不說話了。沒有多久,她便聽見一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然後是廚房鐵門被關上的聲音。

  這麼做才是對的!他以為自己現在受了驚嚇,就能輕易地乘虛而入,她偏不讓他如願!

  她換了一根新的棉花棒,繼續擦藥的動作,卻發現自己的手還是抖得厲害,連棉花棒都拿不穩。試了好幾次都把藥水滴在地板上,她洩氣地放下碘酒。

  一道頎長偉岸的身影驀地出現,將一袋用毛巾包住的冰塊敷在她紅腫的頰上,接過她鬆鬆握在手裡的棉花棒,倒上碘酒,極其輕柔地抓起她的手塗抹。

  兩隻手都擦好後,男人又幫她處理其他地方的小傷口,她默默地任男人擺佈,只拿一雙晶亮的眸子望住他。

  「跟我回去。」他握住她小小的手,不碰痛她傷口的緊擁住她。「我不會讓你們受到任何傷害。」他的聲音低低的,透過胸膛傳人她耳裡,每個字都像打在她心上。

  她將臉埋在那堵堅實暖熱的胸膛,終於承認現在的自己太過脆弱,根本無力抵抗他給予的一點點溫柔。

  垂放在身側的雙手慢慢環上男人的腰際,兩人的距離更加緊密。「好。」她喃喃自語般地回答。「我跟你回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7:09:47

第十章

  清晨的陽光咬上男人的眼皮,他緩緩轉醒,映入眼簾的是枕在自己臂彎中,還睡得香甜的小女人。

  歷經千辛萬苦,她終於又回到他身邊了!夏競心滿意足地發出一聲喟歎,以手背來回輕觸那柔嫩細緻的臉頰,壞心眼地驚擾她的美夢。

  房琦湘困惑地皺起眉頭,朝枕頭縮了縮,卻還是躲不開某人的侵襲,只有無奈地睜開雙眼--

  「競……」她喃喃地抱怨,因為剛睡醒,聲音格外綿軟性感。

  被他這麼一鬧,昨晚的記憶盡數回到她混沌的腦中。房琦湘頭痛地閉上眼睛,她又迷迷糊糊地被他拐上床了……

  第一次全面失守,是因為被攻擊而跟他回台北的那一天。那時她整個人還恍恍惚惚,被趁機吃干抹淨還有一點道理。但是昨天呢?她一直都很清醒,又怎麼會被他莫名其妙地攻陷?

  她努力想找出最重要的關鍵,卻被體內傳來的陣陣異樣悸動打斷。

  「啊……」她忍不住逸出一聲呻吟,引起男人更加猛烈的攻勢。「你、你在幹嘛?!」

  「時間還早。」夏競瀟灑地用四個字打發她,繼續埋頭耕耘。

  對了,她想起來了……昨天晚上他也是這樣,趁著她心不在焉想事情的時候展開突擊--

  接下來,她什麼也無法思考了……

  一個小時後,房琦湘終於得以下床。看看時間還早,她稍加梳洗,便到廚房去準備早餐。

  她實在太大意了!一不小心就和他發生關係,只會讓他們之間的問題越來越複雜,而自己也會越來越離不開他啊……

  剛沐浴完的夏競從後頭擁住她,親暱地在她頰上偷了一吻,甜蜜得如同新婚夫婦。

  她既沒有推開他的擁抱,但態度也不熱絡。「就快好了,你先去餐廳坐著等一下吧!」

  趁著現在還來得及抽手,她絕對不能陷得太深!房琦湘在心裡告誡自己。

  她必須做好這段關係隨時都有可能結束的心理準備,所以絕對不能對未來抱持著太美好的期待,連想像都絕對不允許--

  那稍嫌冷淡的回應讓夏競微微皺眉,但他不以為意,依言放開對她的箝制,到餐廳去坐好,等著豐盛的早餐上桌。

  將煎蛋、火腿片和烤得酥脆的吐司擺上桌,她倒了一杯黑咖啡,順手加入兩匙奶精,這才把杯子放在他面前。

  他默默地注視著她再自然不過的舉止,彷彿她已經這樣做了千萬次,心窩不自覺地泛起一陣甜。

  越是跟她相處,他就越捨不得放開這個堅強又柔軟的小女人,也才總是故意趁她防備較弱的時候施展偷襲,即使用不光彩的手段,也要將她留下來……

  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睛就能見到她,那種通體舒暢的感覺,簡直不是言語能夠形容的。尤其是她剛剛睡醒,惺忪迷糊的模樣,更是可愛得不得了……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她驀地打斷他的妄想,表情再認真不過。「做家事花不了太多時間,其他時候一個人待在這裡有點可怕,所以,我想要回到壽險公司上班。」

  這棟別墅坐落在山腰上,雖然距離市區只有短短二十分鐘的車程,但周圍的景色確實是挺荒涼的。

  不過,這些都只是她的借口……

  夏競靜靜地瞅著她,沒有馬上應允。先前無論她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會二話不說地爽快答應,可是這一次,她臉上的神情太過堅持篤定,讓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妳想到哪家公司應徵?我可以幫妳打點。」但他轉念一想,還是點頭了。

  讓她一個人待在家裡,他反而擔心她會悶出病來。最近她常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總是心不在焉,才會一再地被他得逞。

  再說,琦湘的工作能力的確相當優秀,把她關在家裡實在太埋沒她了……

  「不用了,我希望是靠自己的能力錄取。」房琦湘淡淡地笑了笑,搖頭拒絕他的好意。「再說,我還有你們要照顧,不會找全職工作的。」她起身,幫他收走空杯盤。

  我還有你們要照顧……這句話聽起來就是讓人忍不住打從心底甜起來,夏競突然拉下她,柔情緒絕地在她唇上輾轉吮吻,剛冒出頭的一點不安瞬間消散。

  她輕輕推開他。「你該出門了,助理應該到了,我剛剛聽見車子的聲音。」

  「不要理他。」他不肯放手,反而站起身緊緊摟住她,抵著她軟嫩紅潤的唇瓣耍賴。

  叮咚--他這話才說完不到幾秒,清脆的門鈴便煞風景地響起。

  無法繼續逞獸慾的男人暗暗在心裡咒罵了幾句,終於鬆開環在她腰間的鐵臂,心不甘、情不願地前去打開大門,拿好公事包準備上班。

  看他像個不饜足的孩子似的鬧起脾氣,房琦湘差點笑出聲來。這男人平時冷酷成熟,但是和她獨處的時候,卻又會顯露出大男孩任性耍賴的一面,常常教她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目送車子駛出別墅大門,她緩緩收起臉上的笑容,視線膠著在男人遠去的方向無法移開……

  其實,覺得無聊、想要出去找工作只是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要為了將來做準備--

  堅持不退掉之前的公寓,也不肯搬進他的別墅,更不讓他和小房子見面。她必須做到毫無後顧之憂,這樣無論夏競何時對已經到手的她失去興致,自己都可以維持正常的生活,正常地去上班、和小房子相依為命,不至於無所適從。

  然而儘管她已經做了萬全的心理建設,卻還是非常非常害怕那一天的到來,而且越是恐懼,她就越是沒有辦法在夏競面前表現得自然。

  她總是戰戰兢兢地斟酌著說話的語氣和表情,像個急於討好父母的孩子,卻反而更加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就算她可以不計名分,拋開所有世俗的譴責,只想偷得短暫與他相守的時光。但是,一段感情如果得如此小心翼翼經營,真的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四周忽地刮起一陣強勁的風,一大片烏雲團團圍聚,晴朗的天空立刻被遮蔽了大半,光線也驟然變得微弱。

  房琦湘黯然地垂下眼,轉身回到屋裡--

  *******

  當天稍晚,房琦湘到安親班接了兒子下課後,便回到夏競的別墅,準備幫他張羅晚餐。

  她搬回台北的隔天,他就特地為她準備了司機,方便她下山買菜、採購生活用品什麼的。不過,她老是覺得這司機只是他變相的監視手法。

  車子甫靠近別墅的大門口,她就詫異地發現,原本人煙稀少的路上現在竟然停了好幾輛轎車。

  她記得這附近除了夏競這棟別墅以外,沒有其他的人家啊?這些人開著車子停在這裡……究竟想要做什麼?

  她滿頭霧水地下了車,謝過司機,提著一大袋食材打開別墅的門--

  見主人終於回家,一群衣著時髦的人立刻從屋子裡蜂擁而出,將不明就裡的房琦湘團團包圍,按著她在準備妥當的客廳坐下。

  「你們……要做什麼?」雖然知道這些人並沒有惡意,但他們過於熱絡且詭異的舉止仍是嚇壞了她。

  「別擔心、別擔心……」一個看來像是領隊的男子一邊柔聲安撫她,一邊俐落地在她臉上擦擦抹抹。「交給我們就對了!」

  他的回答有跟沒有一樣!房琦湘被好幾個男男女女擺弄來、擺弄去,心裡的困惑一直沒有獲得解答,直到那個同樣盛裝的男人回到別墅。

  見到男人出現在家門口,房琦湘終於忍不住向他發出求救訊號--

  「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皺起眉問,卻換來化妝師的一陣嘀咕抱怨。

  遠遠望著她動彈不得的窘境,夏競卻只是笑。「忍耐一下,他們是最專業的造型團隊,不會把妳弄醜的。」

  「我不--」她還有話要說,化妝師卻突然打岔。

  「等一下--把嘴巴閉起來,一下下就好了。」男子快速地刷上唇蜜,然後退了一步滿意地點點頭。「完成了!」

  話聲才剛剛落下,一群人又乾淨俐落地收拾好一切工具,跟出現的時候一樣突然地消失在門外……

  房琦湘愣愣地怔在原地,完全反應不過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感覺自己好像作了一個很詭異的夢!

  望著她呆呆的表情,夏競忍不住揚起微笑,拉著她親了一下,驚喜地發現化妝師幫她擦上了不易掉色的口紅。趁著她還沒回過神來,他又把握機會多騙了好幾個吻。

  「你……等一下!」被嚇呆的佳人總算發現他的不良意圖,急忙推開色心大起的男人。「這是怎麼回事?!」

  剛才那群人不但幫她化上精緻的濃妝,連完美的髮髻、價格不菲的晚禮服都替她打理好了,她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副要去參加晚宴的模樣!

  夏競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把她當成變裝遊戲的洋娃娃嗎?他什麼時候有這種興趣了?她萬般困惑地想著。

  「我喜歡這件禮服,妳看起來好美!」男人擁著她低低地笑了笑,終於宣佈正確解答。「等會兒有個商業晚宴,陪我出席。」他用的是命令肯定句,而不是徵詢她的意見。

  房琦湘忽然拉下一張臉,面無表情地走到穿衣鏡前,開始卸下耳環、項鏈……

  「琦湘,妳這是在做什麼?!」夏競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他飛奔而至,攫住她的手阻止她。

  她垂眸盯著那只抓住自己的大掌,淡淡地道:「該陪你出席的人不是我。」

  「妳在說什麼?」他蹙緊眉頭,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變得消極抗拒。「如果妳不喜歡那種場合,只要去露個面就好,我立刻帶妳回來,嗯?」

  他誤以為她是因為討厭那種充滿阿諛巴結的宴會,才會出現這樣反彈的情緒。反正他只是迫於人情才會答應出席,提早開溜也不要緊。

  「如果只是露個面,女伴不是我也無所謂吧?」她略為使勁地抽回自己的手,伸手準備拆下頭上的髮飾。「我不想去。」

  他再度抓住她的手環在自己腰間,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

  「妳在鬧什麼脾氣,嗯?」他用哄勸任性孩子般的輕柔語氣,曖昧地抵在她唇上開口。「乖,陪我去一下就好。」

  雖然參加宴會是件麻煩透頂的事情,但這次宴會是他從小到大的哥兒們舉辦的,他想要帶房琦湘去見見這個推心置腹的好友。一方面是預告他的好消息就快要到了,一方面也是想要在人前炫耀,他的女人有多麼美好--

  「我不會去的,你找周怡芬陪你吧!」不明白他的心思,房琦湘的態度依舊冷淡。

  他到底在想什麼,居然要帶她去參加那種人多嘴雜的正式宴會?而且明明有個美艷動人的未婚妻,卻帶著名不見經傳的情婦出席,要是讓人看到了,會編些什麼不堪入耳的謠言詆毀他,他有沒有想過?!

  她根本不怕別人說什麼,反正自己微不足道,就算被傳得再難聽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但是他不一樣啊!他是夏光集團的接班人,必須更重視自己的形象,不能有任何落人話柄的醜聞。

  她不能害他因為自己而沾惹一身臭名,她絕對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三番兩次的拒絕令夏競微感不悅,他鬆開這個親密的擁抱,緊盯著她冷若冰霜的表情。

  「妳以為我沒有發現嗎?」沉默良久,他驀地開口,語氣是無奈的。「不管我做得再多,妳還是不肯打開心房,我的信用真有那麼差勁嗎?」

  心事被說中,房琦湘臉色一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該怎麼告訴他,是自己太膽小了,害怕再承受一次六年前那種椎心刺骨的疼痛,所以遲遲不肯邁出步伐?又該怎麼告訴他,她是對自己沒有信心,沒有可以讓他寵愛一輩子的把握?

  見她淚盈於睫,卻還是不說話,他挫敗地低吼一聲。

  這女人簡直快把他給逼瘋了!她答應跟著自己回台北,他原本以為這就代表她已經接受自己,願意回到自己身邊,沒想到,她卻處處擺出疏離戒備的態度。一直不答應搬過來跟他一起住,也從不讓他見她的家人,更不願跟他一起出門!

  究竟該怎麼做,她才會老老實實承認,她也是愛著自己的?

  他已經失去耐性,不想再跟她繼續兜圈子了,如果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踏出自己的世界,那麼,他就算用逼的也要把她逼出來--

  「妳到底要把我整到什麼地步才甘心?」他緊抓著她的手腕不讓她躲避,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她。「或者這是妳的嗜好?非要看到我跪在妳腳邊,懇求妳分一點心思在我身上,妳才會快樂?」

  「我沒有……」他冷漠的語氣和莫須有的指控讓她落下淚來。

  「還是,妳對那個餐廳老闆還念念不忘?」見她動搖,他繼續逼迫她。「妳喜歡那種斯文的男人?他能像我一樣滿足妳嗎?」

  「夠了!」房琦湘咬著下唇,難以忍受他放肆污蔑的言詞。「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你好可惡、好可惡--」她傷心欲絕地用力亂揮亂打,掙扎著要脫離他的箝制。

  他緊緊抱住她,成功困住她的所有行動。「我難道說錯了?要不然妳為什麼不肯好好跟著我?」

  雖然說著傷人的話語,但看見她淚如雨下,他仍是心疼地湊上唇,溫柔地吻去她臉上鹹鹹的淚水。

  「不要!」她抗拒地別開臉,終於被逼得說出深藏在心底的話。「如果你不是真心想要我,就請你放過我,不要再來招惹我了!」

  「如果我說,我非要得到妳不可呢?」他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自己再認真不過的表情。「琦湘,不要逃避我!」

  「我沒有逃避你!」她嘲諷地笑了笑,淚水卻掉得更凶。「你只是因為一時迷惑,才會選擇我的吧?既然結果都一樣是要受傷,不要太過投入,至少可以減輕一點痛苦……」

  「我說了很多次『我只要妳』吧?」他無奈地低頭與她額碰額,不知道原來自己在她心中竟是那樣不可信賴。「妳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

  「你要我相信你?」她像是豁出去似的,激動地將心裡的渴望一股腦兒吼了出來。「那麼如果我要你現在立刻跟周怡芬分手,和她解除婚約,發誓從此以後只准看著我、想著我,永遠不會離開我,你做得到嗎?」

  終於還是說了……房琦湘驀地頓了頓,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衝動。

  雖然一直告誡自己不可以期待、不可以妄想,但是她怎麼管得住自己的心?只是她很清楚,夏競根本不可能為了留下她,而甘心放棄和周怡芬結婚所能得到的好處……

  「如果你做得到,那麼,我才會相信你……」她低低說完,便垂下頭不敢直視他的反應,剛才的氣勢瞬間消失殆盡。

  男人這次沒有強迫她抬頭,只是輕描淡寫地丟下話。「我難道沒有告訴過妳,我跟周怡芬早就解除婚約了嗎?」

  他說得極輕極慢,那漫不經心的語氣聽起來甚至有種故意欺負人的邪惡--

  房琦湘詫異萬分,猛地抬起頭,就看見他臉上壞心眼的笑容。

  「你……」她差點被口水噎著,好不容易才能再度開口。「你是故意不告訴我的?」他是故意的吧?故意看她煩惱得半死,卻硬是不肯告訴她!

  「我沒有說,妳就不知道要問我嗎?」男人挑起好看的濃眉,說得義正辭嚴,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誰教妳對自己不老實,這是懲罰!」

  她呆了呆,看著他那理直氣壯的態度,一股怒氣漸漸凝聚累積,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終於聽到她的真心話,夏競心情大好,根本沒有注意到佳人的狀況不對勁,還逕自牽著她的手,要幫她重新戴上首飾。

  「我們快要遲到了。」他拿起桌上的精緻手煉正想替她繫上,房琦湘卻倏地把手縮了回去。「怎麼了?妳不想戴這個?」他疑惑地望著她鐵青的臉色。

  她瞪著眼前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夏先生,我突然覺得心裡很不舒服,不想陪你去參加宴會,請你自己一個人去吧!」

  語畢,她便撩起長長的裙襬,趁著他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衝回自己的房間裡躲起來,還把房門上了鎖。

  夏競愣在原地,不敢相信一向溫柔可人的她也會伸出爪子,報復他剛才的壞心眼。他無奈地搖頭笑了笑,怎麼樣也沒辦法對她生氣。

  看來今天是不可能帶她去見好友了……他歎了口氣,臉上卻看不到一絲遺憾可惜,反倒得意地揚起了嘴角。

  他終於完完全全得到這個女人了--雖然她還在跟自己鬧脾氣,不過這一點都不影響他雀躍狂喜的心情。

  反正呢,時間多得是,他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慢慢、慢慢地跟她耗下去……

  *******

  儘管知道要讓極少生氣的房琦湘息怒,是一項不太簡單的任務,可是夏競也從來沒有料想到,自己居然要花這麼久的時間……

  整整一個月,他放下所有身段與尊嚴,每天費盡心思討她歡心,希望她早點原諒自己,她卻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堅持跟他冷戰。

  他一如往常地盥洗換裝,然後下樓享用早餐。但是一見他出現在餐廳門口,原本坐在餐桌前喝鮮奶的房琦湘便馬上起身,走到廚房去沖洗杯子,像是不願跟他待在同一個空間似的。

  像這樣被當作病菌看待的日子,到底還要持續多久,她才肯原諒他?

  要是換成其他人,他才不會這麼窩囊地忍耐!因為她生氣鬧彆扭的樣子也很可愛,所以儘管很沒骨氣,他還是甘之如飴地任佳人為所欲為--

  夏競十分無奈地拉開椅子坐下,享用和往常一樣豐盛的早餐。幸好她生氣歸生氣,倒是從來不曾虐待他的胃,還是照樣把他餵得飽飽地。

  不過,他也差不多要達到極限了……

  這一個月以來,她不讓他靠近,也絕不在這裡過夜,不要說擁抱,他已經整整三十天沒有碰到她一根寒毛了,也許是因為這樣,他竟比任何時候都要激烈地渴望她的香味與柔軟。

  這樣下去可不行,一定要想辦法解決!更何況,他都已經忍耐了這麼久,也該賞他一些甜頭吃了吧?

  他驟然振作起來,趕跑充斥腦中的纏綿幻想,一邊用力啃著早餐,一邊動起歪腦筋……

  *******

  一個月後--

  清晨刺眼的陽光撫上男人的眼皮,他緩緩轉醒,望見枕在自己臂彎中,睡得香甜的小女人,忍不住扯起一抹饜足的邪笑。

  一想到等她醒來以後,發現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他就壓不下嘴角上揚的弧度。

  沉浸在甜美夢中的房琦湘像是感應到他的注目,先是動了動光裸的身子,然後慢慢睜開惺忪的眼睛……

  他故意趁她還沒完全清醒,在她的唇上綿綿密密地印下一吻再退開,好整以暇地道:「早安。」

  「你、你你你你--」她霎時睡意盡消,不可思議地瞠大雙眼,指著忽地出現在自己床上的大色狼,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你怎麼會在我房裡?!」

  「妳再看清楚一點。」他的壞心眼全開,故意賣關子。

  房琦湘愣愣地依言環顧自己所在的空間一周,隨即錯愕地發現,這個整體裝潢看來古典雅致的房間既不是她家,也不是他的別墅!剛睡醒的腦袋立刻陷入一團混亂……

  「你到底把我帶到哪裡了……呀--」她氣沖沖地轉頭質問身旁的男人,這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自己和他都是光溜溜地,連忙拉起被單遮擋。「你、你……我們……怎麼會?!」

  夏競靠了過來,霸道地搶走她身上的被單,卻不忘好心地提供解答。

  「這裡是墾丁。昨天晚上等妳睡著以後,我就抱著妳搭飛機到這裡來度假,國外等我們蜜月再去吧!」驀地,他露出極其邪佞的表情。「看來妳也很想念我的身體,我一把妳抱上床,妳就自動自發地扒光我的衣服……」

  「啊--」房琦湘猛地爆出尖叫,用力摀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

  原來昨天夢中的情景全是真的!她、她她她真的主動誘惑他,還做出許多丟臉的事情!

  她鴕鳥般的舉動逗得男人哈哈大笑,他光著身子下床,撿起散落一地的衣物給她穿上。

  「起來,到外面走一走。」他不容拒絕地拉起全身羞紅、埋在被單裡不肯出來的女人,還幫她穿戴衣物。

  「你好過分……嗚……」房琦湘欲哭無淚,根本不敢面對他,卻被他強硬地推出房間。

  一打開房門,她就被眼前的情景嚇住了……

  晴朗無雲的藍天下,是一望無際的蔚藍海岸,金黃色的沙灘在陽光的照射下,彷彿金子般閃閃發亮。不過,這都不足以讓她吃驚--

  「媽咪!」原本在碼頭邊戲水的小房子奔了過來,撲進她懷裡撒嬌。「妳也跟外公、外婆還有小房子一起玩嘛!」

  她呆呆地順著孩子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雙親坐在沙灘椅上,悠閒自在地聊著天,看起來很是幸福。

  握著她的那隻大掌緊了緊,她動容地轉身抱住他,把可憐的小房子夾在中間當內餡。

  「我愛你、我愛你--」他居然把她的家人也都帶來了,她好感動、真的真的好感動!

  「嗯哼!」男人明明很高興,還故意裝出不太在乎的酷樣。

  「媽咪--」小房子不甘心被兩個大人忽略,還被壓扁,忍不住發出抗議了。

  房琦湘漾起燦爛的微笑,看著這兩個她生命中最愛的大小男人,幸福得幾乎要掉下眼淚來。

  「你媽媽是個愛哭鬼。」夏競故意低下頭,對著小房子取笑她,兒子居然還大表贊同地點點頭,惹來她一個白眼。

  但看著他們相處融洽,簡直跟真正的父子沒有兩樣,她胸口溫情滿溢,只願時光就此停駐……

  小房子靜不下來,又咯咚咚地跑到外公外婆身邊撒嬌了。她勾住他的手臂,相依相偎地站在沙灘上,終於向他揭曉一個他疑惑已久的秘密--

  「小房子……是你的兒子喔!」說完,她立刻用盡全力跑開!

  「什麼?!」男人果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嚇住了,他連忙回過神來,拔腿追著那個笑到腿軟的女人。「房琦湘,妳給我站住!」

  「把拔加油--」小房子也跑來湊熱鬧,卻害夏競忽然分心,一個沒踩穩,差點跌倒。

  兩位老人家靜靜地看顧著在不遠處嬉鬧的一家三口,互相交換了一個微笑,緊緊地牽住彼此的手。

  風很輕、天很藍,沙灘上飄蕩著他們無憂無慮的笑聲,久久不散……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1 07:11:21

  炸彈來襲!  唐絹

  各位讀者寶寶好久不見了,大家都還好嗎?

  絹仔最近總算擺脫了先前的楣運,膝蓋上的瘀血也好得差不多,又可以穿著美美的裙子到處趴趴走~~

  只可惜,平靜的日子才過沒幾天,就換絹仔的皮夾遭殃啦--

  十月真是個不錯的月份,不但假日比其他的月份多(雖然都在刮颱風),替連接到喜帖的機會也比其他時候多了一倍。

  絹仔光是這個月就接到兩次紅色炸彈--一張是感情很好、但極少聯絡的國中同學,另一張則是一起住了四年的大學同學,而且宴客時間還集中在同一個週末--

  令絹仔傷腦筋的是,這兩場喜宴的地點簡直天南地北,可是絹仔又實在不想錯過任何一場,只好狠下心砸錢坐火車趕場了。

  不只這樣,為了參加婚禮,在人前拋頭露面,已經很久沒有盛裝打扮的絹仔還特地去換了髮型、血拼鞋子和化妝品,絕對要給他美美地出現在其他同學面前--

  也因為這樣,我那可憐的皮夾就這麼越來越扁、越來越扁……

  不過,在大學同學的喜宴上,絹仔倒是聽到一句很令人感動的話--

  當喜宴正武開始,新人在大家的掌聲中進入會場的時候,通常司儀都免不了要請兩人說說感言什麼的。

  新郎率先接過麥克風,深情地對新娘說,他會遵守他們之間的承諾,愛她一輩子……

  看到這裡,讀者寶寶可能會奇怪地想:這些話很平常啊!除了新娘,大概不會有人覺得感動吧?

  別急別急,重點還在後頭呢--

  新郎頓了頓,又繼續說:「這樣說有點俗氣,那我換個比較年輕的說法。」然後,他溫柔地看著新娘。「以後妳所有的shopping帳單都交給我負責!」

  登時,在場所有的女性同胞--包括我,都忍不住發出羨慕的驚歎,絹仔還不小心瞄到同桌的同學被他女友狠狠推了一下,要他多學著點……

  看到沒有、看到沒有?!人家多會說話啊!真是教絹仔亂感動一把的~~我想大概很少有女生能夠招架這一句吧!

  唉……什麼時候才會輪到絹仔被人羨慕一下呢?嗚嗚嗚~~

  聊完近況,來談談這次的創作過程吧!

  絹仔雖然很早就收到《不只是朋友》的套書企劃,可是真正開始動手寫作的時候,卻又遭到很多阻礙--

  先是我那龜毛的個性又用力地發作起來,把原本好好的大綱大改了三次,而且還每次都不一樣,害得咱家阿編都不敢打電話給我,深怕絹仔又突然哪根筋不對,把已經開始寫的第一章丟掉、再重新擬大綱……

  拖了一個禮拜,絹仔總算良心發現,乖乖坐在電腦前面打開word檔案,不再亂改了,但那股龜毛勁兒卻一直偷偷跑出來作祟--

  常常寫到一半,絹仔就會哀號兩位主角好難搞(其實最難搞的是作者才對),老是愛跟作者玩躲貓貓,害作者一點靈感也沒有!

  稿子一卡再卡,好像怎麼樣也寫不完似的,連千里奔波去喝喜酒,絹仔也隨身帶著筆記型電腦,就是想要早點擺脫這對超不合作的臭情侶。

  話雖然是這麼說,其實絹仔還是很愛他們的啦!尤其是房琦湘,絹仔已經很久沒有寫這種外柔內剛的女主角了,設計劇情的時候,我還花了很多心力去突顯她的特質。

  儘管打上「全書完」的同時,絹仔頭上肯定也多了好幾根白髮。不過,這次的企劃真的很有趣、很有挑戰性,讓絹仔也十分期待其他作者大大的作品呢!

  對了,在這裡要感謝熱情參與「十月之星」活動的各位朋友喔~~希望大家都有得到想要的獎品!

  沒有被抽中的朋友也不要太失望,以後還有很多機會,記得要多多捧絹仔的場喔!

  下一本又要回到《一起幸福吧!》這個企劃了,絹仔打算寫一對多災多難的情侶~~

  有認真看《男人使壞要扣分》的讀者寶寶可能已經猜出,下一本的男女主角是誰了吧?絹仔在這裡先賣個板子,大家等著看新書分曉囉!

  下次再見啦,咕得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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