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溫芯]都是你的錯【愛昏頭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05:23
標題:
[溫芯]都是你的錯【愛昏頭之一】[全文完]
都是你的錯
(愛昏頭之一)作者:溫芯
不用打工、不用煩惱下個月的房租,也不用擠在三坪大小的雅房,
可以繼續學習自己最愛的繪畫,還能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庭?
條件這麼令人心動,徐莎莎當下便答應了黎家二少的要求,
假扮成黎家失蹤二十年的女兒,從平凡醜小鴨變身為豪門千金──
豪華的宅第、精緻的美食與衣裳,新生活讓她大開眼界,
最棒的是,還多了個寵她寵得不像話的「哥哥」!
她一皺眉頭,他就費盡心思哄她開心;她說想要天上的月亮,
他也想盡辦法來滿足她。跟他在一起,她就像融化的巧克力,
整顆心都甜蜜蜜的;唉,都怪他對她實在太好,
害她忍不住偷偷地幻想──當他的「妹妹」都這麼快樂了,
要是能當他的老婆,不知道有多幸福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06:13
楔子
二十年前──
「翼恩,聽著,媽媽陪弟弟去試穿新衣服,你先在這裡等著,妹妹就交給你照顧了,要小心看著她喔。」
「咦?要我看著妹妹?」他好不情願,皺著眉頭看了看身旁娃娃車裡,正吸吮著指頭玩的漂亮小女孩。
她是長得很可愛啦,臉頰粉紅粉紅的,像蘋果似的惹人想咬一口。可是那是她心情好的時候,要是鬧起脾氣來,她的音量可比幾百架噴射飛機經過還恐怖,嚇死人了!
「幾分鐘而已。」媽媽知道他不願意,好聲好氣地哄著他。「弟弟一個人穿不好衣服,媽媽不去不行啊。哪,你這個好哥哥就當幫媽媽一個忙好不?」
「好吧。」看在媽媽微笑好溫柔的分上,他勉為其難地同意。
「那就交給你嘍。乖乖在這兒等,別亂跑。」
「知道了。」他拉長語音。
媽媽輕聲一笑,鼓勵似的揉揉他的頭,便轉身進更衣室幫弟弟試衣服去了。
他握著娃娃車的車把,無聊地在外頭等著,百貨公司人來人往,煞是熱鬧,偶爾有幾個年紀與他相當的小女孩經過,都會害羞地多瞧他幾眼。
類似愛慕的眼光,他在學校被女同學們看得多了,也不甚在意,倒是瞧見一個小男孩握著遙控桿,囂張地在室內玩起遙控飛機來,心中一動。
「哇哦~~」眼睛盯著那一下竄高、一下俯低的飛機,他忍不住驚歎出聲。
是遙控飛機呢!他也好想要一台。
可惜他們家經濟情況不太好,媽媽說爸爸把所有賺來的錢都投資在開新公司上了,為了一圓爸爸創業的夢想,所以他們全家都得勒緊腰帶,縮衣節食。
除了必要的支出,什麼都不能買。
遙控飛機,自然也不可能買了。他歎氣,更加羨慕地看著那神氣地操控著飛機的小男孩。
咦?飛機好像有點怪怪的。
他屏息看著,只見紅色的飛機在上空凌亂地盤旋一陣後,發出尖銳的聲響,漫無目標地往前方竄去。
該不會掉下來吧?他伸長頸子,踮高腳尖,好奇地察看,卻還是看不清楚飛機的行蹤。
小手,鬆開了娃娃車把,他失了魂地往遙控飛機墜落的方向追去──
等他再回到原地的時候,嬰兒車裡,已經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而總是溫柔地笑著的媽媽,第一次流露出驚慌恐懼的表情。
「翼恩!妹妹呢?」
他茫然眨眼,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
「妹妹哪裡去了?」媽媽歇斯底里地提高聲調。「我不是要你看著她嗎?!」
妹妹呢?他臉色死白,這才恍然大悟──
妹妹不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06:32
第一章
妹妹不見了。
是他,弄丟了她。
黎翼恩悚然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爬滿一張臉。
他坐起身,兩條長腿擱下沙發,情緒一時還沒從夢中那強烈的驚恐中脫離,胸膛裡,心臟一下下猛然重擊。
雙手掩住臉,他先是沉沉吐了一口氣,然後拿掌心隨意揉去汗水,甩甩頭站起身。
旋開會客室的百葉窗,清晨的陽光,暖暖地射進室內。
看來今天又是個好天氣。
他前額抵著窗玻璃,站在父親一手打造的商業帝國最高處,俯視這座半睡半醒的城市。
無須看手錶,他也能從街道上的車流量猜出現在的時刻,大約剛過七點吧,是孩子們出門上學,而上班族們還掙扎著該不該早些到公司搶停車位的時候。
他側過身,目光從遙遠的地面收回,先是掏出一根煙,恍惚地吸了幾口後,才推開玻璃門,往另一側的辦公室走去。
寬闊氣派的空間,全是屬於他一個人的,身為海燕集團的首席副總經理,縱然他再想低調行事,門面還是不得不顧的,至少和客戶談生意時,氣勢不至於因裝潢太樸實而落居下風。
白手起家的黎萬里很明白佛要金裝這個道理,也要求長子一定要顧及集團與家族的面子。
父親怎麼吩咐,他就怎麼做,二十年來,毫無異議。
他習慣了聽話,也不得不聽話。
黎翼恩澀澀地苦笑,在寶格麗水晶煙灰缸捻熄了煙,推開牆壁上一扇隱藏門,門後,是他私人的更衣室和浴室。
他快速地沖了個涼,盥洗修面,然後從更衣室裡一排襯衫中取下一件Armani真絲淺灰襯衫,搭鐵灰色的西裝,領帶、皮帶、袖扣、領夾,全身上下,無一不是名牌,大部分是他愛用的Armani,偶爾是Gucci。
冷調、保守、線條俐落、絕不譁眾取寵,這是他時裝品味的最高原則。
整裝過後,一個身材修長精實,面容英挺冷俊的男人走回辦公室,神采奕奕的模樣任誰也看不出他又在公司工作到凌晨,而且才睡了三個小時。
打開電腦,他又埋首於永遠忙不完的工作中。八點半,他的秘書來上班,同情地瞥他一眼,送來一杯黑咖啡和簡單的三明治,報告一天的行程。
九點半,他對家族事業毫無興趣的弟弟黎明淳,在前一天父親的千交代萬囑咐下,老大不情願地前來參加董事會議。
他提早半個小時到達,讓黎翼恩有點吃驚。
「又是黑咖啡跟火腿三明治?」黎明淳挑剔地檢視哥哥的早餐。「你就不能換點花樣嗎?偶爾也去餐廳,好好地吃一頓嘛。」
「你怎麼這麼早來?」黎翼恩不答反問。「我還以為你會遲到呢。」
「我也想多睡一會兒啊。昨晚寫一首曲子到半夜,累死我了。」黎明淳攤攤手,頗無奈的。「不過我看你昨天三更半夜還不回來,知道你又睡在公司了,所以忍不住想提早來看看你。」
黎翼恩俊朗的劍眉一挑。「待會兒開會不就見到了?」
「那怎麼一樣?開會的時候能跟你閒聊嗎?不被老爸罵死才怪!」
「你有話跟我說?什麼事?」黎翼恩問。
黎明淳不語,亮燦燦的黑眸若有所思地瞧了他好片刻。
「到底什麼事?」
「你有沒有算過?」黎明淳慢條斯理地開口。「你這是第幾天沒回家了?」
「嗄?」黎翼恩一楞,沒想到弟弟會這麼問。「沒算過。」
「已經一個禮拜了。」黎明淳重重歎氣。「這一個禮拜,你天天睡在公司,你不累,我都替你感覺累了。」
「最近是比較忙一點。今天的董事會要討論兩項重大投資計劃,我得事先做點準備。」
「我早猜到是這樣了。每次開董事會,你就緊張兮兮的,非弄到盡善盡美不可。」黎明淳像是抱怨。
「準備充分不好嗎?」
「當然好,問題是你也別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啊!就算不是一百分,九十九分也不錯了。」
「要做就做一百分。」黎翼恩沈聲說道。這點堅持,沒得商量。
「如果不是老爸老愛釘你,你會壓力這麼大嗎?」黎明淳緊盯他,眼神像似看透了一切。
黎翼恩沒回答,端起咖啡杯,藉著啜飲掩飾沈鬱的眼神。
「說來老爸也真奇怪!你都已經這麼賣力了,他是還想怎樣?老是挑你毛病,還老愛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你下不了台!嘖!」黎明淳揮揮手,在室內懊惱地踱步,替哥哥抱不平。「我就不相信其他人做得有你一半好,就連老爸自己,也未必有你工作賣力……」
「別說了。」黎翼恩淡淡打斷弟弟的抱怨。「我年紀輕,經驗淺,本來就該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
「你啊!」黎明淳雙手撐住辦公桌,無奈地瞪他。「被人當奴隸使喚,還很高興地幫對方數鈔票呢!」
「是我們家投資的事業,怎麼能說幫別人數鈔票呢?」他雲淡風輕地應道。
「哎!」拿他這無所謂的態度沒法,黎明淳煩躁地直想扯頭髮。「總之我就是看不下去啦。你知道嗎?你這樣拚了命地工作讓我看了真的很難過,也很慚愧,好像自己是整天只懂得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
「你不是公子哥兒。」黎翼恩認真地安慰弟弟。「你能彈琴,又會作曲,才華洋溢,是我們家最有藝術細胞的一個,大家都以你為榮。」
黎明淳瞠望著兄長,不得不承認他這番話把他給捧得飄飄然。他何其有幸,爸爸和奶奶雖然常碎碎念希望他也能進家族企業,卻從不疾言厲色地逼他,而這個寵愛他到極點的哥哥,更是一肩扛下所有責任,連他的份一起挑。
他能活得這般自由自在,可以說,都是哥哥給的。
但就因為如此,他看著哥哥無日無夜地工作,從來不曾享受過片刻私人生活,他就替他覺得難過。
這麼無趣枯燥的人生,如果是他,早就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虧翼恩還能若無其事地過二十年!
「你可不可以快樂一點?」他心疼地俯望兄長。「初蕾的事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就不要再自責了好嗎?」
初蕾。
乍聽這芳名,黎翼恩渾身一顫。
黎初蕾,黎家的第一朵嬌花,爸媽盼望許久的掌上明珠,他可愛的妹妹。
是他,弄丟了她。
因為這不可饒恕的過失,媽媽鬱鬱寡歡,兩年後因病辭世,而深愛妻子的父親更從此把他當成了眼中釘,掩不住對他的怨恨。
他活該。犯了錯的人,活該受罰。
一切,是他自作孽。
黎翼恩閉了閉眸,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收拾待會兒開會要用的文件。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時間差不多了,她應該回去了。
徐莎莎抱著一迭手畫稿,站在星巴克前的門廊下,茫然地看著天空。
天空很藍,陽光燦爛,非常棒的好天氣,可是她的心,偷偷地在下雨。
「又落選了。」她低低地、悵然地對自己歎氣,垂下眸,傻楞楞地看著捧在懷裡的畫稿。
這畫稿,是她幾年來的心血與夢想,是她願意賭上性命的寶貝,可是卻在一群早內定得獎者的評審運作下,以一票之差落選。
只差一票,只差一票她便能得到這屆的漫畫新人獎,只差一票就能實現從小便偷藏在心底的瑰麗夢想。
她好不甘心啊!
該回去工作了。她告訴自己。
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只要她持續努力,總有一天出版社會願意採用她的漫畫,總有一天她能實現夢想。
在鄉下買間小房子,辟一塊菜園,院子裡有鞦韆和躺椅,門窗是落地的,讓她能清楚地看見戶外的自然風光。
屋裡,有一張大大的工作桌,她坐在桌前,一面聽窗外鳥語蟬鳴,一面畫漫畫。假日的時候,請她所有的朋友來家裡,開一場溫暖的家庭派對。
多寫意的生活啊!
然後也許……只是也許,她會遇上一個很優秀的男人,跟他談一場很浪漫的戀愛,和他結婚生子。
那樣,她就能真正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了──
徐莎莎又是一聲歎息。
還是別作白日夢了吧。眼前的她,連每個月的房租都不一定能按期交出來呢,在咖啡店的打工也只能勉強求個溫飽。
「好吧,回去嘍。」做好心理建設後,徐莎莎眨回眼中不爭氣的淚霧,唇畔硬是扯開一抹燦笑。
開玩笑!她可是號稱「不倒翁」的新時代女強人呢,怎能因為這麼一點點小挫折就垂頭喪氣的?在天之靈的姊姊要是知道了,也會笑她的。
「嗯,我要加油,姊姊,我一定加油!」她喃喃自語,對姊姊許諾,也為自己打氣,捧著畫稿樂觀地向前走。
可能是上天有意考驗她的意志吧,街邊,一個男人忽地擦身撞上了她,畫稿散落一地,跟著一陣怪風狂亂地吹起。
「我的畫!」
徐莎莎驚喊,忙蹲下身,狼狽地搶回四散的心血,其中幾張被吹到馬路上,她擔心被來往的車輪壓壞了,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叭!叭叭!
抗議的喇叭聲響起,她好尷尬,跳起身胡亂地鞠躬,跟四面八方的駕駛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這是很重要的畫稿,千萬不要輾過去,等我一下下就好了。」
然後又蹲下去,繼續撿。
好不容易撿完最後一張,她抱著畫稿匆匆退回街邊,一輛豪華的凱迪拉克正要駛出,司機見狀趕忙踩煞車。
她嚇了一跳,嬌小的身軀讓車頭給微微擦撞了一下,沒受傷,只是有些疼,但手中的畫稿又不小心飛走一張。
「小姐,你沒事吧?」司機開門下車,著急地問她。
「我的……我的畫!」徐莎莎根本無暇注意自己的情況,只是眼睜睜地瞪著那隨風不停亂飛的原稿。
終於,畫稿撞上了一個男人,在他臉上硬生生地停住,男人皺眉,伸手正欲扯下。
「小心點!別扯壞了!」徐莎莎尖聲驚呼。
他似乎聽見了,放緩了力道,雙手小心翼翼地拿下吻上他臉的畫稿。
徐莎莎立刻衝過去。「我的原稿沒事吧?!」她急急接過來審視。稍微有些髒,有些發縐,但狀況大致完好。
「太好了!你們都沒事,太好了!」她像對自己的孩子般對著畫稿興奮地歎道,捧起稿子,連續親了幾口,然後揚起頭,抓住那男人的臂膀,踮起腳尖湊上他的頰就是熱情一吻。
「先生,先生!真是太謝謝你了,謝謝你救回我的原稿。」她亮著眼,頻頻道謝。
男人怔楞,完全沒料到會受到一個陌生女孩如此熱烈感謝,遭她點上香吻的頰,微微發熱。
「先生,謝謝你!真的很謝謝!」
他蹙眉看她,深沈暗郁的眸,掠過一絲異芒。「這稿子,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她熱切地點頭。「雖然這次還是落選了,不過這些都是我嘔心瀝血畫出來的,如果弄壞了我會很難過的。」
「……是嗎?」他深刻地望著她。
而她,忽然被他看得有些窘迫,略微平靜下來後,她才赫然發現眼前這男人長得很帥,雖然臉部線條有些冷硬,眼神也過於陰鬱,可那洗練的穿著,以及從容不迫的氣質,讓他全身上下流露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
很成熟、很複雜的男人味,讓她在他面前,會忽然覺得自己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
徐莎莎莫名地心跳加速。「呃,真的很謝謝你,我還要回去工作,先走了。」深深一鞠躬後,她飛也似的離去。
那男人站在原地,目送她嬌小瘦削的背影。
「好活潑的女生。」他身後,另一個男人走過來,笑著評論。「像陽光一樣,挺可愛的。」
「是嗎?」
「你覺不覺得她眉眼有點像奶奶?」
「不覺得。」他反應漠然,卻收不回視線。
「哈囉,翼恩,回魂嘍。」黎明淳惡作劇似的在他面前張開五指。
黎翼恩這才回神,責備似的掃了弟弟一眼,轉過身,司機早拉開後車門恭候著。他坐上凱迪拉克。
黎明淳卻沒立刻跟上,揉著下頷,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徐莎莎消失的方向。
「還不上車?」黎翼恩催促他。
「來了!」
「來了!」徐莎莎穿著粉紅色圍裙,端著托盤來到靠窗的桌前。「先生,您的熱卡布其諾和烤布丁,請慢用。」
「啊,謝、謝謝。」正發呆的男人嚇了一跳,趕忙收回定在吧檯後的視線,禮貌性地跟她點個頭。
無須回頭確認,徐莎莎也能猜出他在看誰。基本上,來到這店裡的男人百分之九十都是衝著老闆娘李丹蔻而來,而另外百分之十伴著女朋友意外踏進這裡的男人,通常也會迅速忘了其女友的存在。
久而久之,這家鄰近中研院、專賣蛋糕與咖啡的小店,成了男人口耳相傳的天堂。午後,黑夜,當他們工作累了,想休息一下,順便一飽眼福就會來到這裡。
有些女人聽說這兒男客特別多,也會抱著想來釣凱子的心理,碰碰運氣,只不過一瞥見那國色天香、美麗又嫵媚的老闆娘,便知此路不通,以後也會認命地絕足不來。
除了李丹蔻幾個女性死黨,這裡少有女客,全是男客,可是她絲毫不介意,不但自己穿得更加性感,連來她店裡打工的徐莎莎也在她淫威之下,不得不換上超短迷你裙,走日本可愛侍女風。
「我說莎莎啊,你就不能有點女人味嗎?」偶爾,李丹蔻會挑剔地審視她削得清爽的短髮,以及瘦得像洗衣板,完全顯不出凹凸有致的身材歎道。「起碼也留個長髮啊,裝可愛時綁兩條辮子,裝成熟時盤起髮髻,宜動宜靜,多好!」
「短髮方便,我討厭每天早上還要花時間整理頭髮。」對老闆娘的批評,徐莎莎毫不在意。
「女人啊,不能懶的。」李丹蔻捧住她小巧的臉蛋。「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都還不搽保養品。」
「我哪有錢買那些瓶瓶罐罐啊?」徐莎莎聳聳肩。
「嘖,幸虧你現在還年輕,有本錢這樣糟蹋肌膚,等你長到跟我一樣年紀,就知道厲害了。」李丹蔻略微幽怨地念道,雖是對自己成熟的魅力自信十足,但看到剛過二十的年輕小妹妹,還是不免哀歎年華易逝。
「丹蔻姊也才快三十,還好啦!」
「噓噓噓!」李丹蔻玉手掩住她的唇,彷彿她剛洩漏了什麼最高機密,媚眸一瞟,確定週遭無人聽聞,才放心地放下手,兩根纖纖蔥指,交叉成十字。
徐莎莎會意,歉意地吐吐舌頭。「對不起,丹蔻姊,這話題是禁忌,我以後不會再說了。」
「記得就好了。」李丹蔻滿意地微笑,將剛煮好的兩杯招牌咖啡遞給她。「哪,三號桌點的,端去吧。」
「遵命!」徐莎莎端著托盤,送咖啡去也,短裙下兩條長腿輕快而娉婷,是她全身上下最能吸引異性眼光的地方。
只不過這雙年輕的美腿,比起李丹蔻波霸般的身材,只能說小巫見大巫,光彩完全黯淡。
「兩位先生,你們的招牌咖啡,請慢用。」
笑容再怎麼甜美燦爛,也沒人理她,一徑呆望著正垂首撥弄秀髮的李丹蔻。
唉唉,這些男人!
趁沒人注意,徐莎莎悄悄扮了個鬼臉,店門口的風鈴叮噹響起,她連忙轉身迎接客人。
「歡迎光臨!」
進來的,想當然耳又是一個男人,只不過比起在中研院工作的大部分男客,這傢伙顯然帥氣多了,一身名牌休閒服完美地襯托出模特兒般的骨架,俊俏的臉上笑意盈盈,一雙桃花眼炯炯有神,噙著玩世不恭。
「先生一個人嗎?」徐莎莎迎上去,巧笑倩兮地問著廢話。
來到這裡的男人,除非特別膽小的,通常都是單槍匹馬前來。
他垂下視線,在看清她的臉時劍眉忽然挑起。「是妳!」
「嗄?」她楞了楞,不解這新來的客人幹麼要擺出一副巧遇她的驚奇表情。「我們見過嗎?」
「你忘了嗎?」他熱切地回道。「前幾天我們在街上見過的,那時你忙著搶救你的畫稿,還差點讓車給撞了。」
徐莎莎眨眨眼,還是不懂。
她是曾經在街上搶救原稿,但他是誰?
「你有一張畫還飛到我大哥臉上。」他笑著提示她。
一張好看卻沈鬱的男性臉孔晃過她腦海,她恍然大悟。「原來那人是你大哥?」
「看來你完全沒注意到那時我也站在旁邊呢。」他調侃地呵呵笑,伸出手。「我姓黎,黎明淳。」
「黎明的黎明?」她呆呆地伸出手。
「沒錯。很多人都說那個香港男星黎明挺像我的,你覺得呢?」
她聞言,認真地打量他,俊秀的五官和高挺的身材是有幾分像。「嗯,你是有點像他。」
「是他像我。」黎明淳糾正她,還歪了歪嘴,擺出一副很不高興她把他當仿冒品的姿態。
徐莎莎不禁噗哧一笑,明眸亮晶晶。「你真是個滿自戀的男人呢。」她毫不客氣地評論。「請跟我來,先生。」
黎明淳挑眉,彷彿很訝異她的直率,笑看她數秒,才跟著她在一張桌几旁坐下。
「請問要點些什麼?」她遞出菜單。
他卻看也不看,直接笑道:「我點你們老闆娘。」
「什麼?!」不但徐莎莎聽了大為吃驚,鄰近幾個男人更馬上投來幾道陰狠嗆辣的目光。
這恬不知恥的男人居然一進來就表明吃他們性感女神的豆腐,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們同仇敵愾地盯著黎明淳,他卻好似沒注意到,手指閒閒敲了敲玻璃桌,竟還不要命地揚聲喊:「丹蔻,快點過來!」
啥?竟然直呼他們親愛女神的芳名?還像叫自己老婆似的使喚她?
可惡啊!
眾男子摩拳擦掌,只待有人登高一呼,馬上就要衝過來圍毆。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徐莎莎神經緊繃起來,她俯下身,善意地警告他。
「黎先生,這裡客人多,請你自重。」
「我哪裡不自重了?」
「呃,你要知道,丹寇姊是我們店裡的老闆娘,不是坐台小姐,不是你想點就點的,而且這裡還有這麼多客人……」
「我要自己的表妹過來招待客人,會很過分嗎?」黎明淳無辜地反問。
「嗄?表妹?」徐莎莎一愣。
眾男客也一楞。
只見李丹蔻搖擺著豐臀,盈盈走過來。「表哥,怎麼興致這麼好來光顧我這家小店啊?」
此話一出,眾男客尷尬地收回隨時準備出手的拳頭。
原來是女神的表哥啊!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低頭喝咖啡,雙耳卻高高豎起,不放過任何一句可能捕捉到的對話。
「來看看你生意做得怎麼樣嘍。」
「托你的福,還可以啦。」李丹蔻嬌笑應道,朝徐莎莎使個眼色。「莎莎,我表哥喜歡吃甜點,你去多拿幾份過來。」
「喔,好。」
徐莎莎離去後,李丹蔻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只見黎明淳一徑興致盎然地盯著莎莎的背影。
「怎麼?看上我們店裡的小妹啦?」秀麗的柳眉嘲諷地挑了挑。「我還以為你今天專程來,是為了另一個女人呢。」
「哪個女人?」黎明淳收回視線。
「還需要我點明嗎?」李丹蔻若有所指。
知道自己心事被猜破,黎明淳咳了咳,極力維護男性自尊。「你想錯了,我今天純粹是來探望你的。」
「哦?是嗎?」李丹蔻很不給面子地一臉狐疑。
黎明淳臉一熱,趕忙轉移話題。「對了,你剛剛說那個小妹叫什麼名字?」
「徐莎莎。」
「徐莎莎。」他微笑咀嚼。「好可愛的名字。」
「怎麼?你真對她有興趣?」李丹蔻訝異。
「有一點。」他坦承。「她在你這兒打工嗎?多大了?還在唸書嗎?」
「她是五專生,半工半讀,今年應該是二十二歲。」
二十二歲。跟初蕾的年紀一樣。
黎明淳心一動,繼續追問:「那她家庭狀況怎樣?家住哪裡?」
「你管那麼多幹麼?」李丹蔻覺得不對勁。「我從來不曉得你把美眉還會先打聽對方家世背景。」
「你別管,先回答我的問題就是了。」
李丹蔻瞪他。「我警告你,雖然莎莎在我這兒才工作半年,可我已經把她當自己的妹妹了。她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無父無母的,我不許你動她腦筋。」
「什麼?她是孤兒?」
黎明淳猛然跳起身,差點撞上正送點心來的徐莎莎,她身子一晃,他趕忙抓住她臂膀,穩住她。
「黎先生,你怎麼──」徐莎莎抬頭想抱怨,卻讓黎明淳驚愕的目光給看得心跳一突。「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有話跟你說,莎莎。」他不由分說地把她往後面的小廚房拉。
「你幹麼?!放開我!喂!」
她抗議,他卻不理,粗魯地把她拽到廚房裡。
「你到底想怎樣?」她氣惱地瞪他。
「我有些事要問你,你要坦白回答我。」他嚴肅地說道。
「我幹麼要回答你啊?你這人真莫名其妙,我又不認識你──」
「你說不定是我妹妹。」
「什麼?」她震驚地倒抽口涼氣。
他卻一臉正經,一字一句慢慢說道:「你二十二歲,是孤兒,眼睛很像我奶奶,我在想,你或許是我二十年前失蹤的妹妹。」
她是他妹妹?怎麼可能?
徐莎莎傻站在原地,僵硬的身軀像被寒冰給封住了,一動也不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06:52
第二章
「明淳怎麼搞的?明知今天是你奶奶生日啊,又鬼混到哪裡去了?還不快點回來!」
發話的是黎家兄弟的父親黎萬里,日理萬機的他為了慶祝母親生日,剛過六點,便趕回位於淡水河畔的豪宅,沒料到他那個不肖老二竟比老爸還大牌。
前陣子借口工作關係搬出家裡也就罷了,連奶奶生日都慢吞吞地,好像多不情願回來似的。真是!養這兩個兒子到底有什麼用?只會惹他生氣!
「他剛剛打過電話,說臨時有點事會晚點到。」回話的是黎翼恩,還是一貫不疾不徐的語氣。
黎萬里明明聽見了,卻不理他,逕自在客廳的高級義大利沙發坐下,蹺起二郎腿,翻看商業雜誌。
果然還是拿他當隱形人。
黎翼恩對父親冷淡的態度早習以為常,澀澀地拉了拉唇,轉身詢問正忙碌著的管家卿嫂。
「卿嫂,廚房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馬上可以上菜了。」
「奶奶愛吃的菜,都替她準備了吧?」
「放心吧,大少爺,菜單是我親自擬的,沒問題。」卿嫂笑道。
「那就好了。」他點頭。「奶奶還在樓上房裡嗎?」
「是啊,琇雯小姐正替她打扮呢。」
「琇姨也來了?」黎翼恩挑眉,瞥了自顧自看雜誌的父親一眼。
琇姨是父親最信任的秘書,跟了他十幾年了,自從母親死後,可以說是她一手打理父親的公務和私生活。
他看得出來,至今未婚的琇姨對父親很是依戀,可惜父親對她忽冷忽熱的,也不知心裡到底怎麼想。
算了,這並不關他的事。
黎翼恩聳聳肩,淡淡吩咐卿嫂:「等奶奶跟琇姨下來,就開始上菜吧。」
「是,大少爺……啊,說曹操曹操到,這可不是老太大嗎?」卿嫂笑盈盈道。
黎翼恩跟著調轉視線,只見樓梯上,黎家老奶奶正扶著鏤空雕花的扶手,在琇姨的陪伴下,一步一步走下來。
老人家雖然年歲大了,髮色花白,還戴著副老花眼鏡,但身上那件純手工的刺繡旗袍,以及喀什米爾薄羊毛粉色披肩,仍將她整個人襯得精神奕奕。
「奶奶好漂亮。」黎翼恩迎上去,俊容難得顯現笑意。
「媽!」黎萬里也趕忙放下雜誌,迎上來,攙起老人家一邊臂膀。「怎麼不戴上我剛剛送您的首飾?」
「有啊,你沒瞧我脖子上一串珍珠項鏈嗎?」黎奶奶笑咪咪地指了指胸前。
「還有耳環跟手煉呢?」
「太多了。自家人吃飯,何必那麼盛裝打扮?簡單點好。」
「我都說要幫您辦場熱熱鬧鬧的壽宴了,是您堅持不要的。」
「唉,人老了,怕吵。」黎奶奶很明白兒子的孝心,安慰他。「我們一家人團聚,安安靜靜地吃頓飯,不是很好嗎?」她頓了頓。「對了,明淳呢?怎麼沒見人影?」
「他說會晚點到。」黎翼恩回應。
「這不肖子!回來我罵他一頓,奶奶生日都敢遲到!」黎萬里氣得磨牙。
「好了好了,你氣什麼?」黎奶奶拍拍兒子手背,安撫他。「明淳工作忙,晚點回來也沒什麼。」
「他那算什麼工作了?整天只曉得玩音樂,沒個正經。」
「明淳寫的曲子很受歡迎的,在業界也算小有名氣。」黎翼恩忍不住為弟弟辯護。
「我教訓你弟弟,輪不到你來插口!」黎萬里怒斥他。
「是。」黎翼恩恭謹地點頭,不再多話。
黎奶奶瞧了瞧關係緊張的兩父子,花眉皺起,想勸說,卻又不知該從何勸起,只能暗歎。
一家人連同琇姨剛在長方形的餐桌上坐定,玄關處便傳來黎明淳清朗的嗓音。
「哈囉!奶奶,我回來了。」
「是明淳啊。」黎奶奶笑呵呵地,也揚聲喊:「快進來餐廳。」
不一會兒,黎明淳挺帥的身影越過一面中國屏風,來到餐廳,他立刻將一束艷紅的玫瑰送上,熱情地從身後摟住黎奶奶。
「恭祝奶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呵呵呵。」黎奶奶笑得合不攏嘴,似瞋非瞋。「奶奶都一把年紀了,還送我玫瑰花。」
「這可不是我送給您的啊,是替人代送的。」
「替人代送?誰啊?」
「這個嘛……」黎明淳站直身子,眨了眨星亮的眼。「奶奶,接下來這位才是我送給您的生日禮物。」
「究竟搞什麼花樣?」黎萬里不耐地瞪著老愛胡鬧的二兒子。
「待會兒就知道了。」黎明淳只是笑,彈了彈指頭。「莎莎,妳可以過來了。」
聽到他召喚,一直躲在屏風後的徐莎莎這才走出來,水瑩瑩的雙眸依序瞥過眾人,有些害羞地微笑著。
「嗨,大家好。」
一見到她,黎翼恩身子微震,他很快便認出她正是那天當街親吻他臉頰的女孩。他複雜地打量她,比起那天她一身T恤牛仔褲的率性,今夜的她顯然經過刻意打扮,短髮際別上俏麗的髮夾,米白色短洋裝襯得她小巧的臉蛋更清純可愛。
她也正看著他,從眼睫下偷偷看著,不知在想什麼,紅霞染了一臉。
「是你女朋友嗎?明淳。」黎奶奶頗開心地問。
聽見這問話,黎翼恩又是一震,胸臆間漫開怪異滋味。
她,是明淳的女朋友?
這麼活潑天真的一個女孩,玩得起明淳那成人式的風流遊戲嗎?黎翼恩暗暗掐握拳,不解自己為何有些不悅。
察覺出他沈下來的臉色,徐莎莎似乎有些慌,霞色從臉頰褪去,變得蒼白。
「……才不是呢,奶奶。」對黎奶奶的猜測,黎明淳笑著一口否認。「這麼可愛的女孩,我敢隨便出手嗎?」說著,他拉過徐莎莎。「奶奶,你仔細瞧瞧,她長得像誰?」
「咦?」黎奶奶架起老花眼鏡,上下打量。「是有點面熟,可是我看不太出來,是哪個女明星嗎?」
「是,是我們家最受歡迎的女明星。」黎明淳笑道。「奶奶不覺得莎莎長得有點像你嗎?」
「我?」黎奶奶一愣。
其他人聽了也發楞。黎翼恩更是心臟狂跳,差點沒蹦出胸膛。
「莎莎今年二十二歲,四歲那年被丟在育幼院門口,她媽媽留下一封信說莎莎其實不是她親生女兒,是她兩年前因為自己的女兒病死了,思女成狂,所以才從街上偷抱人家的孩子回來。她說她跟老公離婚了,養不起這個孩子,所以不得已只好將她托給育幼院。」說到這兒,黎明淳意味深長地停下來。
所有人都聽呆了,不敢相信地瞪著他。
還是黎奶奶先顫著唇開口。「明淳,你這意思該不會是……這個女孩是……」
「我請人做過DNA比對了,莎莎跟爸爸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機率可能是父女。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奶奶。」
「這孩子是……初蕾?」黎奶奶猛地站起身,顫巍巍地拉住徐莎莎的手。「是我們黎家的女兒,是初蕾!」
「奶……奶奶。」徐莎莎怯怯地喚了一聲。
只是這麼嬌聲一喚,便完全融化了老人家的心,緊緊抱住她。「是初蕾!是初蕾啊!是我們家的初蕾,嗚嗚……」
「媽,事情還沒確定,您別太激動。」黎萬里起身想勸母親。
「什麼沒確定?你沒聽明淳說嗎?已經做過DNA比對了!」
「可是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我偷偷刮了老爸你身上的皮膚組織。」黎明淳接口解釋。「還親自送給中研院的研究室鑒定,不會有錯的。」
「真的假的?」黎萬里還是狐疑。「你別唬卡我。」
黎奶奶不高興了。「怎麼?難道你還懷疑自己的兒子會騙你嗎?初蕾好不容易回到這個家,你別當她的面說這些有的沒的!」她捧住徐莎莎的小臉,含淚望著她。「你們瞧瞧這眉眼,跟我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怪不得我覺得她看起來面熟。就是瘦了點,可憐的丫頭!一定在外面受了不少苦,是這個家對不起你,是我們害你在外面吃苦。」
「別這麼說啊,奶奶。」對黎奶奶毫不懷疑的熱情,徐莎莎似乎很感動,也紅了眼眶。「這些年來我除了沒有個家,其實過得還算不錯啦,育幼院供吃供住,把我養到國中畢業,院長跟老師都很照顧我。」
「那畢業以後呢?你現在做什麼?住在哪裡?」
「她先工作了幾年,然後到台北來念五專的夜間部,半工半讀。」黎明淳在一旁替莎莎回答。
「半工半讀?」黎奶奶驚恐地倒抽口氣。黎家的寶貝女兒居然還要自己打工才能唸書,而且還是念夜間部?
「快,快坐下來!卿嫂,添副碗筷。」黎奶奶拉著莎莎坐下,已經把她當自家孫女兒。「還有啊,以後每天都要煮些補湯,替三小姐滋養身子。這孩子實在太瘦了,得好好地養胖她。」
「是,我知道了,老太大。」對這骨肉重逢的一幕,卿嫂在一旁看得也甚是感動,抹了抹眼淚,領命而去。
整頓晚飯,莎莎喧賓奪主,成了主角,壽星黎奶奶拉著她問長問短,像恨不得在這短短幾個小時內便分享孫女這二十年來的人生。
黎明淳也很開心,配合著黎奶奶一搭一唱,琇姨也偶爾會微笑地插上幾句。
身為父親的黎萬里倒是頗為沈默,似乎還在掂量這天外飛來的女兒,究竟有幾分真實性。
至於黎翼恩,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何心情。
二十年了,他們黎家終於找回當年被他弄丟的妹妹,照理說,他應該感到高興。
雖然一切還有待他進一步確認,但明淳應該不會無緣無故說謊。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是他妹妹,那他……那他……
黎翼恩默默抬眸,望向正對著奶奶敘述自己生活瑣事的莎莎。她是個開朗的女孩,就算在育幼院長大,仍是抱著樂觀向上的心態,絲毫不怨天尤人。
她很有禮貌,他只不過撿起她一張原稿,她也能鞠躬道謝老半天,還送給他一記熱烈的香吻。
一念及此,黎翼恩不覺伸手撫上頰--那曾經被她輕吻的地方,宛如被烙了印,到現在還微微發熱。
她是個活潑的女孩,很特別。
如果,她真的是他妹妹--
黎翼恩心一擰,胸口發疼。
如果她是他妹妹,他一定會好好疼她、愛護她,就算為她付出自己的全部,也在所不惜。
在黎奶奶的堅持下,莎莎當晚便住進了黎家,卿嫂命下人清出一間客房,換上了全新的床單被套。
雖然只是客房,但也擁有私人的浴室和更衣間,闊朗的空間比莎莎現在租的雅房大上好幾倍,幾乎有房東一整層公寓那麼大。
「太誇張了吧?」和奶奶道過晚安後,莎莎來到臥房裡,矯舌不下地看著房內高雅的裝潢。
單說那張大床就好了,居然是傳說中的四柱床,還垂下白色簾帳,上頭堆了好幾個各式各樣的刺繡枕頭。
她只有一個人啊,需要這麼多枕頭嗎?
還有那清一色鑲金邊的法武古典傢俱,以及數了數不下十幾樣的嵌燈、壁燈、立燈、桌燈……莎莎愕然坐倒在沙發上,瞪著這一切。
實在太富貴了、太豪華了,她一個育幼院長大的窮女孩,怎受得起這些?
叩、叩。
門扉傳來響聲,她驚跳起身,幾乎以為那是灰姑娘故事裡的午夜鐘聲。
「莎莎。」站在門口的男人,低聲喚她。
是黎翼恩。
她傻傻地望他,一時不知所措。
「我可以進來嗎?」他對她微微一笑。那笑,淡淡的,帶著點不確定及一些些難以形容的憂鬱。
感覺很好的微笑。莎莎捧著胸口,發現自己心跳奇怪地加速了。
「請進。」
他走進來,走近她,深沈的眼鎖住她。「還缺少什麼嗎?我讓卿嫂他們送過來。」
「缺少?」她輕輕地傻笑。怎麼可能還少什麼?簡直太多了。「不用了,謝謝。」
黎翼恩誤解了她的猶豫。「你不喜歡這房間嗎?不喜歡可以換,我們還有幾間空房。」
「換?不、不用了!」莎莎忙搖手。「這裡已經夠好了,我覺得……唉。」她頓了頓,一歎。「我很不習慣,這房間,對我來說太豪華了。」坦白招認。
「豪華?」
「我沒住過這麼大的房間。」她吐吐舌頭,開玩笑。「傷腦筋,我還真擔心半夜起來上廁所會迷路呢。」
「你房裡就有洗手間,不需要走出去。」他沒理解她的幽默。
「嗄?」莎莎一愣,眨眨眼,笑了。
「你笑什麼?」他蹙眉。
「你這人,總是這麼正經八百的嗎?」她好笑地看他,眼睛閃閃發光,不知為何,就是很想逗他。
黎翼恩心一動。
他發現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不大,內雙,卻老是閃著亮晶晶的光,像星星,也像太陽,燦爛又溫暖。
他轉過視線,忽然不敢看她。
這雙漂亮的眼睛,對他而言,太燦爛,也太溫暖了。
「大哥。」
她陡地喚他一聲,他渾身一顫。
「呃,我可以這麼叫你嗎?」看他反應怪異,她語氣也變得不確定了。「我是不是太僭越了?」
「不,你是我妹妹,當然可以這麼叫我。」他忙安慰她。
「你真的認為我是你親妹妹嗎?」
他回眸,迎向她若有所思的眼光。
他的冷淡讓她覺得自己不受歡迎了嗎?他怎能如此傷害她!
「你別誤會,莎莎,我只是一時還無法適應而已,絕沒有懷疑你的意思。」
莎莎歎息。「其實你不敢相信也很自然,我剛知道這消息,也很震驚呢。」
他深深望她。「明淳怎麼找到你的?」
「你認識丹蔻姊嗎?」她不答反問。
「丹蔻?」劍眉一揚。「李丹蔻?」那不是表妹嗎?
「嗯,我就在她的咖啡店打工,兩個月前,二哥到店裡找丹蔻姊,跟她一聊,知道了我的身世,起了疑心。」
「所以他才開始調查。」
「後來二哥請人做了DNA比對,確定我可能就是他妹妹,他說,要將這事保留到奶奶的生日,給大家一個驚喜。」
「於是你今晚就出現了。」他瞭然地點頭,頓了頓,忍不住想問:「這些日子,你常跟明淳見面嗎?」
「嗯,二哥幾乎天天來看我。」
二哥、二哥!瞧她叫得多順啊。黎翼恩皺眉,莫名地泛起一腔妒意。
為什麼不是他先找到她呢?為什麼不是他親自將這個妹妹給帶回家來?如今她跟明淳已經相處兩個月,兩人的感情想必很融洽了……
等等!黎翼恩阻止自己莫名的思緒。他是怎麼了?他居然嫉妒自己的弟弟跟妹妹感情好?
「今天吃飯的時候,你的話似乎很少。」莎莎忽然說。
他定了定神。
「你父親……咳咳,對不起,我想暫時還是不要叫他爸爸比較好。」莎莎尷尬地補充,看了他一會兒。「他好像也不太說話。他不喜歡我吧?」
「不是這樣的!」黎翼恩直覺辯解,急著要安慰她。「爸爸不是不喜歡你,只是還沒接受這消息而已。你別擔心,只要他確認你真的是黎家的女兒,他會對你比誰都好,他一定會非常非常寵你。」
她眨眨眼。「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他扯了扯唇,有些苦澀地放低音量。「他常說,女兒就是生來寵的,他一直很遺憾當年失去了你。而且他很愛媽媽,如果媽媽還在,一定也希望他好好疼你的。」
她望著他變得陰暗的臉色,胃部一擰,也跟著放低音量。「媽媽……很早以前就走了吧?」
「你失蹤後兩年,她就因病去世了。」
「是因為擔心我嗎?」
「嗯。」他點頭。「都是我不好,如果我那時候好好看著你,你也不會……」深沈的眼底閃過一絲痛楚。「都是我的錯。」
「大哥!」她抗議似的喚他,不喜歡他如此自責。
他心弦一緊,被她這聲大哥叫得又是激動、又是甜蜜,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恍惚地看著她。
因為擔憂,她清秀的眉輕輕揪著,臉頰因為焦急,刷上淡淡的粉紅色,眼睛水亮亮的,似乎藏著許多話想說。
她真是個好女孩。
他不禁伸出手,輕撫她略嫌清瘦的臉蛋。「你真的太瘦了,以後要多吃點東西。」溫柔地囑咐。
莎莎呼吸一緊,身子頓時有些僵硬。
他似乎也警覺自己的舉動過於親密,忙垂下手,退後一步。「晚了,你先睡吧,明天我會找時間跟你到你住的地方收拾行李。」
她楞楞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許久許久,她一直站在原地,好像失了魂的洋娃娃。然後,她歎一口氣,作夢似的旋舞了一圈,嬌小的身軀往床鋪一倒。
天哪!好柔好軟的床。
她讚歎著,小臉埋入柔軟的被窩裡,貪戀地摩觸那上好的質料。
這就是羽毛被嗎?好舒服!
她閉起眼,享受著這近乎不真實的幸福感,腦海裡,朦朦朧朧響起黎明淳的嗓音。
「……你唯一該做的,就是讓我大哥快樂起來。二十年了,他一直活在自責中,從來沒一天快樂過,連笑容也很少。你能想像沒有歡笑的人生嗎?拜託你救救他吧!你應該有辦法吧!」
她有辦法嗎?
莎莎坐起身,隨手抱來一個歐洲風味的抱枕,沈思地咬著唇。
她,能讓他快樂嗎?
讓那個從來不笑的男人懂得笑、懂得快樂?
她能辦到嗎?
「一定辦得到的,莎莎。」她鼓勵似的自言自語。「你既然答應了人家,就一定要辦到。」
就算不是為了諾言,也為了她自己。
因為她發現自己很想看黎翼恩開懷大笑,她想知道那會是什麼模樣,而光是這麼想,她的心,就已經怦怦跳地像小鹿亂撞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07:21
第三章
隔天,黎翼恩首先飛到屏東,到莎莎以前待的育幼院拜訪,跟院長談了將近一個小時,又看了相關文件,確定弟弟的轉述並無造假。
然後,他飛回台北,到南港中研院拜訪那位替莎莎做DNA鑒定的研究員,她叫汪藍,是生物醫學領域相當著名的女博士,專業程度不容置疑,相關的數據和資料也很具說服力。
是真的!莎莎真的是他妹妹黎初蕾。
黎翼恩立刻打電話,向父親報告他調查的結果。黎萬里在電話那頭半天說不出話來,顯是心情激動。
好不容易,他才擠出沙啞的嗓音。「你今天別進辦公室了,快點去幫她打包行李吧。」
就這麼一句話,黎翼恩明白父親已經承認莎莎的身份。
他立刻打電話給李丹蔻,確定莎莎在她店裡,便驅車直奔南港。
中研院旁一條小巷子,一間小巧的咖啡館在角落,落地玻璃,觀葉植物,以及小小庭院裡乳白的餐桌座椅,外觀顯得很南歐。
推開玻璃門,風鈴叮咚響,屋內的裝潢也走雅致的歐風路線,店面不大,幾張桌子都已坐滿客人,清一色是男性。
「歡迎光臨!」清脆的嬌嗓揚起,跟著,一道粉紅倩影翩旋過來。
是莎莎。
黎翼恩瞠圓眼,瞪著她身上的制服--蓬蓬的公主袖、白色花邊圍裙、短得不能再短的粉紅色迷你裙……
眼看迷你裙下,她修長白嫩的腿就這麼光裸裸地晾在外頭,他心裡一把怒火直燒上來。
「你做什麼穿成這樣?」他壓低音量咆哮。
「不好看嗎?」莎莎誤解了他的怒氣,小嘴嘟起。「我也知道自己不適合穿這樣啊,可是丹蔻姊非要我穿。」
「是丹蔻要妳穿的?」
「對啊。」
很好!
找到該責怪的對象,黎翼恩大踏步,拉著莎莎往吧檯處飆去興師問罪。
這男人想做啥?
一室男客頓時警覺起來,挽袖握拳,擺好準備護衛女神的架勢。
只見黎翼恩拖著莎莎,來到揚眉嬌笑的李丹蔻面前,劈頭就是一句:「她做到今天為止!」
「什麼?」李丹蔻訝異。
莎莎同樣愕然,轉過頭,望向表情緊繃的黎翼恩。「大哥,我……」
「快去換下這身衣服。」對她說話,他的語氣就和緩多了。「我去幫你收拾行李。」
「咦?嗄?可是我還沒下班……」
「從今天起,你不必打工了。」他握住她纖瘦的肩膀,認真說道:「黎家的女兒不需要在外頭工作。」
「可是我--」莎莎依然猶豫,倒是一旁的李丹蔻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儘管去換衣服。
她只得聽話去換了。
她一走,黎翼恩立刻傾過身,瞇起眼怒視李丹蔻。「你一直讓她穿著那種衣服工作?」
「有什麼不對嗎?」她嬌笑盈盈。
「當然不對!」他低咆。「那麼短的裙子!你故意要讓那些男人眼睛吃冰淇淋嗎?」凌厲的眸光一掃,逼得一道道好奇望向這裡的視線全急忙調開。「怪不得來你這裡的都是些男客!妳根本、根本是--」
「根本是怎樣?」李丹蔻笑容可掏。「以色侍人?藉著放送春光來招攬客人?」
英挺的劍眉聚攏。
明知他說不出這些貶抑的話,李丹蔻笑得更愉悅了。「你啊,就連罵人都這麼彬彬有禮的,一點氣勢也沒有,嘖嘖!」她搖搖頭,一副好無奈的樣子。「真奇怪,你這麼溫溫吞吞的,在公司怎麼壓得住底下的人?」
「我不需要用粗話來約束部屬。」
意思是她太冥頑不靈嗎?李丹蔻聳聳肩,閒閒地攤開玉手。
「幹麼?」黎翼恩瞪她。
「表哥半路把我的工讀生搶走,難道不需要付點補償費嗎?你要知道,這店裡我一個人是很難忙得過來的,你起碼也賠我點精神損失。」
這倒也有理。他臨時把人帶走,是稍稍為難了這個表妹。
黎翼恩點頭,探乎從西裝內袋取出一本支票簿,撕下一張,龍飛鳳舞簽了名。
「要多少妳自己填吧。」
「真的隨我填?」李丹蔻驚喜地接過支票。「你不怕我獅子大開口?」
「那也沒辦法。」黎翼恩看得很開。「就當是感謝這些日子來你對莎莎的照顧吧。」
李丹蔻無聲地吹了個口哨。「為了帶走妹妹,你連空白支票都肯開。」她諧謔地笑,揮了揮手中支票。「謝啦!」
不一會兒,莎莎便從後頭的更衣室定了出來。見她換回牛仔褲,完全遮去一雙美腿,黎翼恩顯得安心許多,緊繃的眉宇舒展開。
「對不起,丹蔻姊,給你添麻煩。」莎莎不好意思地道歉。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李丹蔻笑嘻嘻地握著支票。「你快跟表哥走吧,莎莎,有空來看我,要是哪天想再回來做,儘管回來,我竭誠歡迎。」
冰淡的眸光射向李丹蔻。「她不會再回來了!」
「哦,你確定?」
黎翼恩不理她。「走吧,莎莎。」他小心翼翼地側過身,以自己的身軀擋去想像中其他男人的視線。
「莎莎,記得以後裙子別穿太短喔!不然有人會發火唷!」帶笑的聲音追過來。
莎莎一楞,步出咖啡館後,她瞥了眼黎翼恩臉上那像是略微不自在的神情,恍然大悟。「原來你剛才是因為我裙子太短在生氣。」
「我沒生氣。」黎翼恩否認。
「你為什麼要生氣?」她沒神經地繼續追問。
他歎口氣。坦白說,就連他自己也不太確定那一股氣從何而來。
「莎莎,你太年輕,也許還不懂。男人,簡而言之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你穿得太性感,他們可能……呃,也許會一時控制不住就……」他乾瞪著她,實在不知如何解釋。
倒是她好像早就聽明白了,噗哧一笑,眼眸閃閃發光。「你擔心他們對我餓虎撲羊嗎?」
「你聽得懂?」他鬆了一口氣。
她不禁莞爾。「我二十二歲了耶,大哥,你不要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小女生。」
他一怔。
是啊,她二十二歲了,已經長大了,可是在他眼底,她彷彿還是當年那亟需呵護的襁褓女嬰。
不知怎地,他就是有種想保護她的強烈慾望。
「……而且你的擔心根本是多餘的,那些男客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他們全都是衝著丹蔻姊來的。」她笑道。
「全衝著丹蔻?」
「對啊。丹蔻姊長得漂亮、身材又好,那些男人都為她瘋狂呢。至於我,他們只把我當成負責送咖啡的工讀生啦,唉。」她自憐似的歎氣,眼睛卻笑盈盈的,看不出一絲頹喪的模樣。
黎翼恩心動地注視她,俊唇淡淡一牽。
「那是那些男人沒眼光。」他柔聲說道。「你的腿很直很漂亮,長得又可愛。」
「真的嗎?」他的稱讚令她粉頰一暖,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你真的覺得我可愛?」
「嗯。」看著她因興奮而紼紅的臉頰,黎翼恩的胸膛也跟著微微揪擰起來,他別過眼,有些不敢看她。「我的妹妹,當然是這世上最可愛的。」
妹妹啊。她咀嚼著這名詞,呆站在原地,楞楞地看他。
原來是因為當她是妹妹,所以怎麼看都可愛了。
那如果不是呢?如果她不是他妹妹,他還會覺得她可愛嗎?
莎莎失魂落魄地想,直到他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她才猛然回神。
「上車吧,帶我到你租的房子去。」
這就是她租的房子?她住的地方?
黎翼恩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的一切。
小小的、約莫只有三坪大的房間,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簡單的帆布衣櫥,餘下的,就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紙箱,其中一個大紙箱上頭堆著些紙筆之類的東西,顯然被拿來當作書桌的用途。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注意到他驚異的眼光,莎莎尷尬地十指交握。「我東西很少,大部分是漫畫。漫畫全都收在紙箱裡了。」
「這些紙箱,你該不會從搬進來到現在,從來沒打開過吧?」黎翼恩蹙眉問她。
「打開了也不曉得放在哪裡啊。你也看到了,這裡沒多大空間可以放書。」
根本是沒有空間好嗎?小小的房裡,連供他高大的身軀回身都稍嫌困難。
「這就是你所謂的『雅房』?」哪裡稱得上「雅」了?
「呃,對啊!」
黎翼恩眼神陰暗地點點頭,不再說話。
氣氛怪異地沈默,莎莎喘口氣,拉開衣櫥,拖出一個中型行李袋。「好了,全在這裡了。」
「這些就是你全部的家當?」黎翼恩總算開口。
「嗯。」
「衣服呢?」
「都在這裡面了。」她指指行李袋。
那袋子才多大?夠裝幾件衣服?黎翼恩眉頭皺得更緊了,取出手機,打電話請秘書安排快遞公司來取貨。
交代完畢後,他掛斷電話,單手提起行李袋。「走吧。」
「咦?就這樣嗎?那其他東西……」
「我已經請人來取了,今天晚上就會送回我們家。」
他領著她步下陰暗的樓梯間,將行李袋放進凌志休旅車的後車座,然後開著車往台北市區駛去。
半小時後,車子停進中山北路一處停車場。
「我們不回淡水嗎?」莎莎奇怪地問。
「現在才五點多,我們先去別的地方。」
「去哪兒?」
「買衣服。」
「買衣服?」莎莎驚訝,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已經被黎翼恩拉進高達三層樓的Gucci旗艦店。
闊朗的空間,冷冽的裝潢,時尚的精品,無須誰來說明,對名牌毫無概念的莎莎也知道這家店絕對非同小可。
穿著黑色西裝的店經理一見黎翼恩,立刻笑容滿面地迎上來。
「黎先生,歡迎歡迎!今天怎麼忽然有空來?」黎翼恩一向重視時間,通常都是事先看過他們送上的目錄,勾選想要的產品,然後吩咐他們送貨上府,很少親自來店消費。
「今天的客人不是我,是她。」黎翼恩握住莎莎的肩,將處在癡呆狀態的她推到經理面前。
經理笑容更燦爛了。「這位小姐是黎先生的女朋友嗎?」
「是我妹妹。」
妹妹?!店經理睜大眼,下巴差點掉下來。從沒聽說海燕黎家有個掌上明珠啊!
「她剛從國外回來。」黎翼恩隨口一句打發店經理的疑惑。「我想看看店裡有沒適合她的衣服。」
「有,有,當然有!」經理忙不迭應道,上門的貴客豈有送出去的道理?「黎小姐這邊請。」
店門關上,店經理索性也不做別人的生意了,命令所有店員都來到莎莎面前,專門服務這位黎家三小姐。
「要喝點什麼飲料嗎?香檳?紅酒?咖啡?」
「空調可以嗎?會不會太冷或太熱?」
「黎小姐,這是我們最新一季的型錄,請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眾人七嘴八舌,拿莎莎當公主似的簇擁著。這輩子她是第一次進入這種頂級名店,又受到如此熱烈歡迎,著實吃不消。
她求救地望向黎翼恩。「大哥。」
嬌嗓一喚,黎翼恩全身便像通了電流,輕飄飄的。他在她身邊坐下,溫聲說道:「你儘管看有沒有喜歡的,不確定的話就試穿看看,總會找到幾件還不錯的。」
「是啊,黎小姐,要不試穿一下這件?這件黑色小禮服剛剛才到貨,很多貴婦搶著要呢。」
在黎翼恩的鼓勵以及店經理的鼓吹下,莎莎無法推拒,只得進更衣間試裝。
削肩露背的小禮服,性感到極點,可穿在纖瘦的她身上,卻不免有些好笑。莎莎困窘地走出來,對坐在沙發上的黎翼恩扮了個鬼臉。
「哥。」她拾起手指,作勢拉了拉快要撐不住的低胸領。「你確定我得當眾提供飛機起降嗎?」
飛機起降?黎翼恩困惑地蹙眉。
「飛機場。」她俏皮地伸直雙手,模擬那直直往前延伸的跑道。「又平又直。」
啊,他懂了,她是指她的胸部吧?
黎翼恩垂下視線,眼見她小巧的胸部確實撐得很辛苦。「換一件吧。」他悄悄抿嘴。
另一件雪紡禮服,裙角呈不規則狀。
「小伙子。」莎莎搭住黎翼恩肩膀,故意嫵媚地瞟他一眼,裝熟女。「麻煩借個火。」
果然太老氣了。黎翼恩再次抿嘴。「換一件。」
粉紅色高腰娃娃裝。
「哈囉!肯尼。」莎莎眨著眼,高跟尖頭鞋睬著小碎步,搖搖擺擺地走近他。
「今晚要跟芭比約會嗎?」裝可愛地左右歪頭。
黎翼恩嘴角的弧度擴大。「這件不錯,你穿起來很好看。」
「咦?不會吧!」莎莎好訝異。他覺得她適合扮芭比娃娃?
「這件要了。」黎翼恩不理會她的抗議,逕自要店員包起來。
就這樣,他們在這店裡耗了將近一個小時,逛過了Gucci,又到附近的Chanel、Fendi等各家名店,上衣、裙子、洋裝、禮服,莎莎不停地試穿,不停地耍寶,黎翼恩更是百看不厭地欣賞她每一次服裝表演。
他的微笑愈來愈深、愈來愈大,當她在LV換上牛仔連身裙,拿一條皮帶猛揮裝帥氣牛仔,不幸甩到一個男店員臉上,把對方嚇得高八度尖叫時,他更是毫不客氣地大笑出聲。
而她,被他爽朗的笑聲給驚住了,呆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記得對店員道歉。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一面道歉,一面對他嬌瞋。「哥!你笑什麼啦?」
「好,好,我不笑。」話雖如此,他還是忍俊不禁。「這件包起來,皮帶也要。」
「這只是道具……」她想阻止他。
「這可是女牛仔重要的防身武器,怎麼可以不帶回去?」他笑道。
他這是在逗她嗎?
莎莎驚異地望他,從他發亮的眼,到他大大咧開的唇。
他在笑呢。明淳告訴過她,他幾乎從來不笑的,而他,現在笑了。
驚訝在心頭發酵,她撫著胸口,覺得那兒,好像有一點怪異的、甜甜的感覺。
她發現自己好喜歡看他笑啊,好喜歡好喜歡……
「你在想什麼?」低沈的嗓音拉回她的思緒。
「啊,沒什麼。」她定定神。
「你喜歡這個皮包嗎?」
「嗄?」她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手裡不知何時又被店員硬塞進一個造型可愛的櫻桃包。
「這個也要了。」誤解她發楞的原因,黎翼恩又爽快地多買了一樣東西。
「不用啦!」莎莎忙阻止他。「已經太多了,我不需要這麼多……」
「你當然需要。」他淡淡地聲明。「你可是我們黎家的女兒啊。」
黎家的女兒?她一怔,霎時無言。
他沒注意到她的異樣,刷了卡,吩咐店員直接送貨到府後,才結束了這天的購物行程。
回到黎宅,已將近九點。黎奶奶坐在客廳,焦盼地等著孫女兒,一見到莎莎,她笑逐顏開,趕忙讓下人熱菜上菜,張羅她吃飯。
莎莎用過餐後,黎萬里也回來了,悶不吭聲地坐在一邊聽他們聊天,莎莎看得出他三番兩次想插嘴,卻好似不知該說什麼好。
趁著傭人送上水果,莎莎叉了一片蘋果,送到黎萬里面前。「二哥說,您最喜歡吃蘋果。」
「嗄?」黎萬里呆呆地看著她。
莎莎紅著臉微笑。「您不吃嗎?呃……爸爸?」猶豫地低叫一聲。
「你叫我什麼?」黎萬里整個人驚跳起身。
她也跟著嚇了一跳,急忙起身。「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這麼叫?」她果然太自以為是了嗎?
「不,不是的--」黎萬里想解釋,卻吶吶地說不出口,倒是黎奶奶開口斥責他。
「你搞什麼?萬里,要嚇死孩子嗎?這麼大呼小叫的幹什麼?」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黎萬里尷尬地直搓手。在商場上以精明冷厲聞名的他,此刻竟赧著臉,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學生。
黎奶奶不禁好笑。「乖孫女要給你吃蘋果,你吃就是了,這麼婆婆媽媽做啥?」
「是,是。」黎萬里連連點頭,接過莎莎遞來的叉子,咬下蘋果。
莎莎驚訝地看著他的反應,片刻,輕輕一笑。他不是不喜歡她叫他,或許就是太喜歡了,所以才不知怎麼辦好。
「再吃一片好嗎?爸爸。」她又叫了一次,這一次,還半歪著頭,古靈精怪地對他眨眼。
「好、好,我吃。」對她甜甜的叫喚,黎萬里完全毫無招架之力,面對兒子時那股嚴厲氣勢都不知哪兒去了,百煉鋼頓時成了繞指柔。
看來翼恩說的沒錯,他的確會很寵女兒。
莎莎轉過頭,瞥了坐在客廳角落的黎翼恩一眼,他淡淡地、不著痕跡地對她微微一笑。
「對了,莎莎,這是爸爸……」黎萬里頓了頓,深吸口氣,彷彿在享受如此自稱的美好滋味。「這張附卡是爸爸給你的。」遞出一張信用卡。
「咦?」莎莎搖頭。「不用啦,我不需要。」
「誰說不需要?以後你出門總需要用到錢的,總不能每次都讓翼恩陪你去買衣服吧?」黎萬里堅持要給她。「這張月額度只有三十萬,要是不夠的話你再跟我說,我讓銀行調一下。」
三、三十萬?莎莎瞪大眼。「這是一個月的額度?」
「嗯。」
別開玩笑了!三十萬她省吃儉用可以活超過一年耶。
她更加驚慌地想把卡給推回去。「不要啦,真的不要,我自己還有一點點存款……」
「那怎麼夠?」黎萬里不悅地皺眉。
「嗄?可是……」
「妳就收下吧,莎莎。」黎翼恩不疾不徐的聲音揚起。「這也是爸爸的一番心意。」
為她買名牌衣服,給她信用卡附卡,讓她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這就是黎家人愛她的方式吧。
莎莎胸臆一暖,沒再拒絕,收下了。反正備而不用,應該沒關係吧?
「謝謝您,爸爸。」又是甜甜一笑。
這笑,讓黎萬里更加飄飄然,深怕自己嚴父形象一夕之間毀去,忙找了借口進書房工作去。
初次見兒子如此發窘,黎奶奶笑得可開心了,直贊莎莎果然是黎家的甜心寶貝。
過不久,黎奶奶也累了,卻捨不得放棄和孫女兒相聚的時間,莎莎半哄半勸,送老人家上樓就寢後,回到客廳。
黎翼恩還在客廳裡,正倚在落地窗邊,抬眸看戶外月色。
一輪明月當空掛,倒影映在游泳池面,隨著水波晃動。他看著天上水面兩個月亮,表情沉沉地不知在想什麼。
她躊躇著該不該打擾他,他卻像驚覺她的存在,轉過頭來。
沈鬱的眼神宛如魔咒,召喚著她不知不覺走向他。「今天真謝謝你,大哥。」
「是我應該謝你才對。你一回來,這個家笑聲就變多了,不僅奶奶開心,就連爸爸……也很高興。」
「那你呢?」她看著他複雜的表情。
「我比誰都開心。」他淡淡牽唇,囚住她的眼,好溫柔。
她心跳怦然。他開心,她心動,他的快樂牽引著她。
「對了,莎莎,你想出國留學嗎?」他忽問。
「留學?」
「你不是說你喜歡畫畫嗎?我想過了,如果你想好好學畫我就送你出國留學,不過希望你能先休學一年,在家裡多陪陪奶奶和爸爸。」
「你要送我……出國留學?」莎莎腦子一昏,今天的驚喜也未免太多了。
「看你想去法國或義大利,我會替你安排。」
「法國或義大利?」老天!莎莎既不敢相信,又不禁失笑。「哥,我畫的是漫畫耶,真要留學的話也該去日本,那裡才是漫畫王國。」
「是這樣嗎?」黎翼恩蹙眉,顯然對這個領域完全不瞭解。「好吧,日本也行,你想去哪裡都可以,只要跟我說一聲。」
她心一緊。
「……你別對我這麼好啦。」好得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
「我說,其實念不唸書也沒那麼重要啦!」她揮揮手,強裝鎮定。「我只希望有一天有人願意出版我畫的漫畫就好了。」
「出版漫畫?」他有些遲疑。
「這個你大概幫不上忙吧。」她吐吐舌頭,自嘲道:「我現在畫技還很不成熟,劇情也下強,連參加比賽都沒辦法得到評審青睞,看來還有一段長遠的路要走哩。」
「只要出版你的漫畫就行了嗎?」黎翼恩認真地問。
她一愣。不會吧?他連這個都能幫她安排?
「我可以想辦法跟幾家出版商談談看。」彷彿看出她的思緒,他解釋道:「大不了我們自己開家出版社。」
「咦?嗄?不要鬧了啦!」莎莎困窘地連連搖手。為了出版她畫的漫畫開一家出版社?會不會太誇張了點?「你不用管我啦,哥,關於這個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你有辦法嗎?」
「總之你別管。」她揚起小臉,很嚴肅地囑咐他:「千萬別插手,不然我會生氣喔。」
「我知道了。」聽她以生氣來要脅,他似乎也慌了,連連點頭。「我絕對不會管這件事。但你也要答應我,其他任何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
他就這麼怕她不高興嗎?哎,這會讓她有點想欺負他呢。
莎莎心一蕩,眨眨眼,眼眸亮晶晶的。「只要跟你說,任何夢想你都能為我實現嗎?」
「你儘管說。」他許諾。
「難道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要摘下來給我嗎?」她故意為難他。
他卻從容接招。「這雖然有點難,不過也未必不能辦到。」
「嗄?」
他溫文地微笑。「你今晚睡覺前,打開房裡的窗戶就知道了。」
於是這晚臨睡前,莎莎捲起羅馬簾,推開窗扉。
白色圍欄架成的窗台上,不知何時放上一圈玫瑰編成的花環,花環中央,嵌著一面圓形鏡,角度傾斜的鏡面,正好映出一輪圓滿咬潔的明月。
他是什麼時候放下這花與鏡子的?她怎麼完全不知道?
莎莎驚訝地探出身子,四處張望,終於在往上看時,發現一張微笑的俊顏。
是黎翼恩,原來他一直站在樓頂,用細細的鐵絲降下花環,然後守在那兒隨著月亮移動的方向調整鏡面的角度。
為了替她摘下月亮,他費盡心機,像個傻子癡癡守在樓頂上。
他對她……真的太好了!好到讓她的心,忍不住要發痛。
莎莎縮回身子,心口像小鳥撲翅,怦怦直跳。她捧著胸,慢慢地、夢幻似的在窗邊轉圈圈。
她真的太幸福了!
能遇上這個男人,當他的妹妹,實在太幸福了--幸福得讓她不禁有種甜蜜的罪惡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07:48
第四章
「他對我,真的太好了!」莎莎夢幻似的歎息。
「有多好?」黎明淳笑問。他坐在後院裡,一面聽她轉述這些天來的生活狀況,一面握著把吉他,漫不經心地撥弄著。
在兩個月前暫時搬出家裡的他,這天就是為了拿這把吉他才回家一趟的,當然也得順便打聽一下家裡的現況。
「很好很好。你知道嗎?上禮拜我只是隨口開玩笑問他能不能摘月亮給我,結果他真的去做了!」
摘月亮?黎明淳這下可好奇了。「怎麼摘?」
「他啊,先在玫瑰花環裡嵌了一面鏡子,然後……」莎莎述著那夜黎翼恩為她所做的一切。
黎明淳聽得瞠目結舌,停下了撥弦的動作。
那是他的大哥?居然也懂得要這種浪漫?天哪!天哪!
笑意飛上了黎明淳的眼。「我就知道你肯定有這種能耐,莎莎,連我大哥那種木頭人都能為了討好你變得這麼浪漫,嘖嘖、嘖嘖!」他頻頻讚歎。
「唉,其他人也對我好好。奶奶每天都讓卿嫂給我做許多好吃的東西,深怕我吃不飽似的,每天催著我吃。爸爸也給了我張附卡,還說不夠的話可以再跟他要--三十萬耶!我哪有可能花這麼多錢啊?」
「他既然給了你,你就大大方方花吧,反正老爸不缺這麼一點錢。」
「我怎麼能花?」莎莎搖頭,秀巧的眉蹙起,明媚的眸飄過一朵烏雲。「我又不是黎家真正的女兒,怎麼能夠隨便用黎家的錢?」
對了,這就是問題所在。
這就是為何黎家每一個人都對她極好,拿她當珍珠寶貝兒似的捧著,她卻無法全然開心地接受。
她很愧疚。因為她,欺騙了他們。
「明淳,怎麼辦?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他們。」她只能在私底下,向唯一知道真相的黎家人求救。
「在家裡,你還是叫我二哥吧。」黎明淳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你別太擔心,莎莎,只要認真扮演好這個角色。」
「可是他們遲早會發現我是假冒的。」莎莎很苦惱。
遲早,黎家人會知道雖然她的確是被丟在育幼院門口的棄嬰,但那個拋下她的女人卻不是在百貨公司撿到她的。
至於黎明淳安排的那個DNA鑒定,其實是拿他自己身上的組織和父親的做比對,他們原就是父子,做出來的結果當然毫無疑問是親子關係。而且那個負責鑒定的研究員是李丹蔻的好朋友,所以善意地幫忙隱瞞子方的性別。
這一切,都是黎明淳替她安排好的證據與說詞,只為了讓她能順利進這個家頂替黎初蕾的身份。
他希望她能假扮黎家失蹤的女兒,甚至還給她一筆錢要她配合演出。
「……我真的太壞了。要是他們發現了真相,一定會很恨我吧?」莎莎黯然咬唇。
尤其是黎翼恩,他對她格外用心,到時也一定格外恨她。
她不敢想像自己能否承受他的恨意……不,只要他對她有一絲絲討厭,她都會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放心吧,他們要恨也該恨我,是我請你來演這齣戲。」黎明淳苦笑。「你別想太多,能瞞多久就瞞多久,最重要的,是幫助我大哥走出從前的陰影。」他頓了頓,眼神變得堅決。「只要他肯走出來,我被罵死都無所謂。」
「萬一,他還是走不出來呢?」莎莎很擔心這一點。
雖然這是她之所以答應黎明淳演這齣戲的最大原因,但她仍無把握自己一定能做得到。
她想要他快樂,好怕他不快樂……
「我相信妳做得到。」對這點,黎明淳倒是毫不擔心。「不說別的,起碼你能有辦法讓大哥花心思為你摘月亮,光這點就不是尋常女生能做到的了。他那個人啊,悶騷得很,除了談生意,從來不多看女人一眼。」他笑著搖頭。「有時我都懷疑他跟我到底是不是親兄弟呢!」
否則怎會一個風流倜儻,以浪蕩情場為樂,一個卻好似柳下惠,坐懷不亂?
「他對我好,是因為以為我是他妹妹。」莎莎澀澀地撇嘴。「他若是知道我騙了他,一定會很恨我。」
「他不會知道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丹蔻也不說,沒人會發現真相。除非--」
「除非怎樣?」莎莎提心吊膽地問。
黎明淳神秘地抿唇。「兩種可能。」他比出兩根手指頭。「第一,是我們找到了真正的初蕾。」
找到了黎家正牌的公主,自然不需要她這個假冒的了。
「那第二種可能呢?」
「那就要看我大哥了。」
「看他什麼?」莎莎不解。
看他什麼時候愛上妹妹嘍!
黎明淳自顧自地撥著吉他,嘴角勾著奇特的笑意,絲毫沒有解謎的意願。
「你說啊!明--二哥,別賣關子!」她焦急地催促。
他卻只是搖搖頭。「現在還不到點破的時候,還需要多點時間,我還得再觀察觀察。」
「觀察什麼?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都聽不懂!」她懊惱,小嘴翹嘟嘟的,可愛極了。
黎明淳笑出聲,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莎莎豐潤的臉頰。
「看來奶奶的養豬政策很有成效,你這臉頰確實胖多了,掐起來挺好玩的呢。」
「好啊!明淳你這小子,都是這樣欺負你妹妹的嗎?」蒼老的嗓音慢吞吞地響起。
兩人都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只見黎奶奶不知何時也來到後院裡,老眼彷彿不高興地瞇著,唇邊卻漫著笑意。
「奶奶!」兩個年輕人同時驚叫一聲,忙起身去扶老人家。
「我剛都聽到了,明淳。」黎奶奶瞪了孫子一眼。「你說我在養豬。這什麼意思?你罵你妹妹是豬嗎?」
「奶奶別誤會,我只是開玩笑的啊!」黎明淳急忙澄清。
「奶奶現在才知道,二哥最壞了,都欺負我!」莎莎偏在一邊火上加油。
「他怎麼欺負你?你跟奶奶說,奶奶替你做主!」黎奶奶完全站在孫女那一邊。
「冤枉啊!奶奶,我疼莎莎都來不及了,哪敢欺負她啊?」黎明淳大聲辯駁。
「是嗎?」
「天地良心!」
「奶奶別信二哥,他剛還笑我胖呢,又捏我臉頰,奶奶快幫我教訓他。」
「好好好,乖孫女別生氣,奶奶替你出氣。」
「莎莎,你講話可要憑良心。」
「我有啊!我說話最有良心了,奶奶,對喔?」
「對對對,莎莎說什麼都對。」
「咦?不公平!奶奶重女輕男,我要申冤!」
「奶奶別聽他胡說。」
「莎莎!你再挑撥離間,看我怎麼教訓你?」
「奶奶妳看!二哥果然欺負我了,我好怕喔。」
「明淳,你別欺負你妹妹。」
「是誰欺負誰啊……」
後院裡,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笑聲震盪了泳池的水,一圈圈漣漪裡,旋捲的都是深深的歡樂與幸福。
歡樂與幸福。
二十年來,黎翼恩從不認為這些能與自己扯得上什麼關係,但近日,他卻漸漸覺得也許自己真能有得到它們的一天。
也許有一天,他也能懂得歡樂,擁有幸福。
也許有一天--
黎翼恩擱下鋼筆,靠上椅背,看了一早上文件的眼睛稍稍閉了閉,再睜開,望向辦公桌上一面精緻的K金相框。
相框裡,是他和奶奶及莎莎的合照,老人家坐在一張舒適的座椅上,莎莎撒嬌地偎在她腿上,他則站在座椅旁。
奶奶笑得開懷,莎莎也甜蜜蜜的,唯有他,雖是微扯著嘴角,表情仍有些許僵硬。
莎莎在看相片時,曾嬌嬌地埋怨他不懂得笑,說他笑起來簡直比哭還難看,他只是好脾氣地聽著,也不多做解釋。
事實上最近這些日子,他笑的次數已經比以往二十年加起來的都多了,多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就連現在,當他望著這張相片,嘴角也是不自覺淡淡揚起,噙著微笑。
莎莎啊!只要看到她、想到她,不知怎地,他就是想笑。
雖然,他還不太懂得怎麼笑……
嗶、嗶。
內線電話的響聲拉回黎翼恩思緒,他按下通話鍵。
「什麼事?」
「首席,有位小姐要見你。」秘書幹練的嗓音傳過來。
他微微蹙眉。「哪一位?」
「她說她姓黎,是首席的……」秘書猶疑地一頓。「妹妹?」
是莎莎!
他驀地驚跳起身。「快請她進來!」
剛下完令不久,敲門聲便響起,他清清嗓子,揚聲喊:「進來吧。」
隨著推開的門扉走進來的,果然是莎莎嬌小俏麗的身影,她穿著那天在LV買的牛仔連身裙,繫著絲巾,足上蹬黑色馬靴,肩上側背著個Prada包包,短髮上別著根水鑽髮夾,青春洋溢。
「我有沒有打擾你?」關上門後,她還先禮貌地道歉。
「沒有,當然沒有。」他迎上去。「怎麼會突然想來?」
「我帶這個來給你。」高高舉起一個以碎花布巾包好的飯盒。
「這是什麼?」黎翼恩疑惑。
「便當。」
「便當?」他愕然。
「我親手做的。」她獻寶似的吐吐舌頭。「爸爸也有一個,我剛剛已經拿給他了。」
「你親手做便當給我們?」黎翼恩遲疑地接過飯盒,滿臉不可置信。
「二哥說你在公司吃飯很隨便,經常一個三明治就打發一餐,我想反正今天有空,就順便做便當帶來給你吃。」莎莎解釋,臉蛋微紅,有些不好意思。「我……呃,手藝還不錯的,以前在育幼院時,都是我負責煮飯給大家吃。」
「所以這真是你自己做的?」黎翼恩吐氣。
他的妹妹親手做便當給他呢,他陶陶然地想,在辦公椅上坐下,迫不及待地扯開布巾,打開飯盒。
飯盒有兩層,下面一層鋪著白飯,澄亮的米粒上綴著點點黑芝麻,一根根切得細細的蛋絲、火腿絲以及小黃瓜絲。
上面一層則是幾道精緻配菜,紅燒獅子頭、香煎鱈魚、奶油白菜等等,每一道都是他喜歡的,看得出來她的確花了心思。
「現在十二點半了,差不多是用餐的時候,你要不要趁熱吃?」莎莎試探性地問他。
當然要!
他傻傻地望向她,還沒從極度的驚喜中恢復。「那妳呢?」
「我也帶了自己的來了。」她又變出一個比較小的飯盒。「如果大哥有空的話,我跟你一起吃好不好?」
「當然好。」他怎能拒絕她的任何要求?「跟我來,我們到隔壁去吃。」黎翼恩站起身,領著妹妹推開玻璃門,來到與辦公室相連的會客室。
「哇哦!你的辦公室還真大耶。」莎莎在沙發上坐下,好奇地打量週遭。
「這裡是會客的地方,隔壁才是辦公室。」黎翼恩解釋。
「你跟客戶談生意,都會在這裡嗎?」
「有時候會。不過真正的大生意通常都是在高爾夫球場或俱樂部談成的。」
「邊打球邊談生意?」莎莎瞇起眼,很難想像。「感覺好不認真。」
「那只是初步啦。」黎翼恩低笑。「細節當然還要後續的開會討論才能敲定。」他頓了頓。「要不要喝點什麼?」
「都好。」她眼珠兒一轉,忽問:「對了,你想不想喝咖啡?」
「你要喝嗎?」
「我煮給你喝。」她興致勃勃地跳起身。「我在丹蔻姊店裡打工,偷偷學了不少撇步喔!我泡給你鑒賞一下。」
「好啊。」他點頭。「那邊有義大利咖啡壺,咖啡豆在櫃子裡。」
「好!看我的。」莎莎打開櫃子,找出幾罐咖啡豆,首先辨認豆子的種類,接著以適當的比例混合,放入磨豆機。「這可是我的獨家秘方喔!你是第一個有幸品嚐的人。」
黎翼恩微笑注視她。
看著她如此熱切地選豆、磨豆,親手煮咖啡給他喝,還沒聞到咖啡香,他全身細胞便已舒爽地張開了。
等她磨好了豆子,開始煮咖啡,他更是全身從上到下,滿滿地、滿滿地浸在某種奇特的愉悅中。
他覺得自己像是醉了,這醺醺然的感覺,讓他腦子有些眩暈,辨不清方向。
「來了!」煮好咖啡後,莎莎斟了兩杯,端來茶几邊。「這位客人,您點的招牌莎莎咖啡,請慢慢享用。」
濃郁的咖啡香襲來,他深深一嗅,微笑著接過。
她在他對面坐下,期盼地注視他的反應。
他喝了一口,作勢在唇腔裡品嚐了好一會兒。
「怎樣?好不好喝?」
「好像有點太酸了。」他嚴肅地評論。「這莎莎咖啡是加了醋嗎?」
「太酸了?會嗎?」莎莎蹙眉,端起自己那一杯,啜了一口。「不會酸啊,我倒覺得有點苦呢。」
「我猜想可能是這位叫莎莎的小姑娘習慣喝醋吧,所以不覺得酸。」
「我習慣喝醋?」莎莎茫然,幾秒後,恍然大悟。「好啊!哥,你拐了彎在笑我!」
「我有嗎?」黎翼恩裝傻。
「還說沒有?你笑我愛吃醋!」她氣得噗噗跳。「我才不是那種小氣的女生呢!我從不吃醋。」
「真的嗎?」
「真的!我啊--」眼見黎翼恩笑意盈盈,滿上了眉梢,莎莎忽地一怔。
這個嚴肅的男人啊,他漸漸也懂得開玩笑了。她應該高興,不是嗎?何必認真辯駁?
只要他開心就好了。
她甜甜地想,卻故意裝出高姿態。「哼!我不跟你爭論了,我肚子餓了,想吃飯。」
他笑了,揉揉她的頭。「快吃吧。」
伴著濃濃的咖啡香,兩人開始用餐,黎翼恩雖然沒稱讚一句好吃,卻把整個飯盒掃得精光,連一粒米都不剩,咖啡也喝完一杯,又斟一杯。
他用實際行動表達了對她手藝的讚賞。
莎莎偷偷地笑,對他的反應十分滿意。
吃完飯後,兩人一陣天南地北亂聊,她纏著他問了不少關於公司運作的事,他也耐心地一一回答。
「什麼叫首席副總?副總還分首席、次席嗎?」她好奇地指著他辦公桌上擱的頭銜名牌問。
「不是那個意思。因為海燕公司規模很大,分成很多個事業部,每個事業部都有專門負責的副總,首席副總是台灣總公司給的職稱,我的工作大概就是負責協調各個事業部。」
「那總經理是誰?是爸爸嗎?」
「爸爸是董事長,總經理是我們從德國聘來的專業經理人。」
「為什麼不是你?」莎莎眨著眼看他。「我還以為爸爸以後一定會把公司交給你呢。」
「他給我們的不是公司,是公司的股份。你以後也會分到一部分。」
「咦?我也有?不要鬧了啦!」莎莎慌得直搖手。「我什麼也不懂,會把這公司搞垮的!我不要。」
「沒人說要把公司交給你啊。」對她激動的反應,黎翼恩忍不住好笑。「是給你股票。你如果對公司經營沒興趣,就安心做你的股東,每年等著領股東紅利就好了。」
「我什麼都不必做,就有紅利可以領?」
「如果公司賺錢的話。」
「好奇怪喔。」莎莎迷惑地蹙眉,對這些複雜的商業概念一竅不通。「那你呢?你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在公司工作?」
「因為我也算是這家公司的員工啊!我領了薪水,總不能不做事吧?」
在自己家的公司工作,領自家人發的薪水,左邊口袋進來,右邊口袋又出去,然後又進來,再出去……
「呵呵,真的好複雜。」莎莎傻笑。「我看這輩子我是別想搞懂了。」
「妳不必搞懂。」黎翼恩寵溺地看著她。「只要開開心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公司的事你不必煩惱,有我跟爸爸啊。」
「你很喜歡嗎?」她突如其來地問。
「什麼?」
「大哥喜歡在公司工作嗎?」她很認真地問他。
他皺眉,從沒想過這問題。「也談不上喜不喜歡。」
「只是總得有個人挑起家族事業,既然我跟二哥都沒興趣,自然只有你了。對不對?」莎莎聰慧地猜測。
雖然她完全不懂商業運作,但黎翼恩的無奈她仍能看得出來。對他而言,這份工作完全跟興趣無關,只是責任而已。
他鼓勵弟妹去發展興趣,自己一肩挑起傳承的責任。
他護衛他們的自由,自己卻從不自由。
「你真傻耶,哥。」她心疼地歎息。
「我不傻,這都是我自己高興做的事啊。」他淡淡說著違心之論。
她惆悵地望他。他為什麼要獨自承受所有的重擔呢?他不累嗎?
察覺到她滿溢關懷的視線,他別過頭。「我得開始工作了。」
「喔,好,那我不打擾你了。」她回過神,偏頭想了想,忽問:「我可以在這裡再待一會兒嗎?」
「你想幹麼?」
「取材。」她打開背包,取出一本素描簿,眼睛閃閃發亮。「我想畫個新故事,男主角是個有錢人,你的辦公室可以借我用來當故事背景嗎?」
「可以啊。」他微笑點頭。「請便。」
「那我就不客氣嘍!」她興奮地抱著素描簿,拿起鉛筆,開始為新漫畫「取材」。
她睡著了。
一個半小時後,當黎翼恩再次從一份冗長的投資企劃案中抬起頭,愕然發現他親愛的妹妹已蜷縮在會客室沙發上,好安詳地睡著。
居然睡著了。
他微笑著搖頭,站起身,悄悄進更衣室拿了一床薄薄的毛毯,輕手輕腳地蓋在她身上。
她下意識拉了拉毯子,卻沒有醒來,甜甜地吁了一口氣。
黎翼恩蹲下身,替她撿起掉落在地的鉛筆,茶几上的素描簿攤開著,他忍不住好奇地翻看。
攤開的那張是會客室的速寫,畫得很細,立體和遠近感掌握得不錯。
看來他這個妹妹是有些繪畫的天分啊。
他隨意翻頁,發現前頭大多是景物的描繪,辦公大樓、街道、商店、轎車,甚至連她臥房內的擺設也成了她取材的對象。
他一頁一頁翻閱,來到會客室前一張時,赫然發現素描的對象竟是他。
他坐在辦公桌前,翻閱著文件,一面拿鋼筆做記號。
這是她方才畫的吧?黎翼恩看著畫像:心跳莫名地加速。
素描本上的男人,眼眸斂著,神態極為專注,微微擰著的眉流露了些許沈鬱的味道。
這就是她眼中的他?
黎翼恩氣息略促,轉過頭,深思地注視莎莎恬靜的睡顏。
比起她的活潑俏皮,他確實顯得深沈憂鬱,也許她有時候會覺得他頗難以接近……
這麼一想,黎翼恩頓時有些懊惱。
他不希望她有這種想法,他希望在她心裡,他是隨時可以撒嬌的好哥哥,希望她能全心信任他。
「莎莎。」他歎息地低喚一聲,伸出手,輕輕撫摸她微亂的髮綹。
她嚶嚀一聲,扭動了下身子,毛毯因而滑落,他接住,正打算重新替她蓋好時,藕臂一垂,壓在他手臂上。
他頓時不敢動彈,怕一抽出手,就把她給驚醒了。
她睡了才沒多久,他不想這麼快便吵醒她。
於是他維持著奇怪的姿勢半跪半坐在沙發邊,右手臂任她壓著,一動也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漸漸地感到手臂酸麻,卻仍是不忍叫醒她。
他的秘書似乎是因為找不到他,猶豫地推開辦公室的門,目光四處掃了一會兒,才發現在隔壁會客室的他。
他將食指抵在唇前,透過玻璃牆,對秘書比了個要她噤聲的手勢。
她茫然眨眼,躡手躡腳地走過來,推開相連的門,這才發現沙發上躺著一個女孩,而老闆一隻手臂硬生生被壓著。
她驚愕地瞪著眼前這一幕。
「有什麼事?」黎翼恩低聲問道。
初次見老闆對一個女人如此疼寵,秘書好像也慌了,囁嚅了許久才小小聲地應道:「開會時間到了。」
「已經三點半了嗎?」
「嗯。」
「這樣啊。」黎翼恩斂眸沈思。開會時間到了,他該叫醒莎莎嗎?「再給我十分鐘。」
作風向來一板一眼的首席竟然為了個女人延後開會時間?
秘書不敢相信,卻不得不相信,點了點頭,悄然無聲地退下。
又過了幾分鐘,黎翼恩一徑靜靜守著莎莎,不曾移動分毫,倒是莎莎睡夠了,朦朦朧朧睜開眼。
映入眼底的,是一張微笑的俊臉,很溫柔、很容忍的微笑,笑得她心慌,臉頰發熱。
她頓時清醒,忙坐起身。「真是的!我怎麼睡著了?我睡了很久嗎?」
「一下子而已。」黎翼恩不著痕跡地抽回手,忍著那極度的酸麻。
莎莎眨眨眼,發現了蓋在身上的毛毯。「是你幫我蓋上的嗎?謝謝你,哥。」她又是感動,又是不好意思。
「不用客氣。」他淡淡道,站起身,雙腿因維持蹲踞的姿勢太久,有些撐不住,差點軟倒。
「你怎麼了?」莎莎擔憂地看著他。
「沒事。」他扶住牆,雲淡風輕地笑。「我得去開會了,你自己待在這裡可以嗎?」
「沒關係,我也該回去了。大哥快去開會吧,別管我。」
「要不要我請司機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好吧,小心點。」低聲叮囑後,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離去。
莎莎悵然凝望著他的背影,一時有些迷惘。
他一直在她身邊看著她睡嗎?她的睡相會不會很難看?該不會張著嘴流口水吧?
這麼一想,莎莎悚然一驚,手壓上自己的唇,慌亂地探索著。
還好,沒濕。她鬆了一口氣。
要是讓他見到她醜兮兮的睡顏,她可是會想去撞牆的呢。她甜蜜地、有些無奈地歎息。
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何特別在意他的看法,但她,就是在意他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08:13
第五章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自從那天後,莎莎心血來潮時,便會親自下廚為兩父子做便當,再風塵僕僕地送去。
黎萬里也好、黎翼恩也罷,兩人嘴上都說不希望她太辛苦,以後別再這麼費功夫了,可是每天午餐時間一到,便不自覺會期盼起她的到來。
有一天,兩父子同時在會議室開會,時鐘剛過十二點,便一塊兒坐立不安起來,急著想把冗長又無聊的會議結束掉。
等聽說莎莎果真來了,黎萬里立刻下令解散,黎翼恩也二話不說地起身收拾文件,教一群高階主管看得直發楞。
海燕集團最「熱愛」工作的兩父子耶!從前就算連續開上四、五個小時的會,也從不會喊一聲暫停的工作狂,現在居然懂得要休息吃飯了?
不過比起頻呼不可思議的這些主管們,日日跟在兩父子身邊,親眼見證主子改變的秘書們受到的驚嚇才真正算大。
「你最近可成了海燕的熱門話題了,莎莎。」
這天,莎莎又送便當來,董事長室首席秘書也是黎家人都熟悉的李琇雯笑著對她說道。
莎莎一愣。「我?」
「是啊,大家都在傳,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居然有辦法把嚴厲的老董事長變成和藹老人,還讓老是板著一張臉的憂鬱王子露出笑容?」
「咦?」莎莎完全沒想到自己已成為眾人八卦的焦點。她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了?會不會造成兩父子的困擾?
「放心吧,他們樂得很。」彷彿看出她的疑惑,李琇雯輕輕一笑。「跟了董事長這麼多年,我還沒見他如此開心過呢。以前他老要我提醒他該吃飯了,現在只要他在辦公室,中午時間一到,他就會主動問你今天有沒有送便當來。你都不知道,有時候你沒空來,他那表情有多失望啊!就好像要不到糖吃的孩子一樣。」
「真的嗎?」聽聞黎萬里對她的便當如此捧場,莎莎快樂地臉紅。「那我以後一定更常送來。」
「那就麻煩你了。你做的飯盒營養均衡又衛生,比我在外頭買的好多了,董事長吃的時候也很落胃,我想應該對他的健康很有幫助的。」李琇雯幽幽地、歎息般地說道。
莎莎眨眨眼,看著李繡雯那濃濃關懷的表情,在心頭橫亙許久的問題忍不住衝出口。
「琇姨,其實你……喜歡爸爸吧?」
「嗄?」李琇雯一震,臉頰一下子染紅。
她這反應令莎莎更確定自己的猜測。「說真的,你跟在爸爸身邊也十幾年了,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他,也受不了他的脾氣吧?」
「你、你這孩子胡說什麼?」李琇雯臉爆紅。四十幾歲的女人了,羞澀的模樣竟還如同一個少女。
莎莎抿嘴直笑。「大哥告訴我,你這秘書不只幫爸爸處理公事,連爸爸吃什麼、穿什麼,都是你一手打理的。有些事情問你比問他本人還清楚。大哥說他沒法想像如果沒有你跟在身邊,爸爸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
「哪會……哪會怎樣?」李琇雯別過眼,微微悵然。「他都五、六十歲了,又不是小孩子,怎會不懂得照顧自己?」
「那可不一定。」莎莎俏皮地眨眨星眸。「你剛剛不也說了嗎?爸爸有時候也會像要不到糖吃的孩子。」
「你別胡說了,莎莎。」李琇雯愈來愈尷尬,紅著臉阻止她。「我跟你爸爸的關係……就只是老闆跟秘書而已,沒別的。」
「普通的秘書會像你這樣幫老闆處理私事嗎?」莎莎不懷好意地追問。
「偶爾也會的。」李琇雯虛弱地辯解。
「連他媽媽的生日也要去祝壽?」
「那是董事長邀我去的。」
「那天只是個家庭聚會,為什麼爸爸不邀別人,偏偏要請你?」
「那我……我怎麼會知道?也許他只是希望人多熱鬧一些。」李琇雯苦澀地低聲道:「他從來也沒對我多說些什麼,我想他純粹只把我當成一個能幹的幫手吧。」
只是純粹的幫手?
莎莎瞇起眼,對李繡雯這樣的想法並不以為然。黎爸爸看來並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男人,他會邀琇姨出席奶奶的壽宴,顯然對她有些別的感覺。
只不過依他那悶騷又古怪的脾氣,就算有什麼意思,也不會明白表示出來的。
「你太寵爸爸了,琇姨。」莎莎蹙眉歎道。
「我太寵他?」李琇雯愕然抬眸。
「你啊,對爸爸太好了,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他習慣了你的存在,自然就不懂得感激了。」莎莎掐著下頷沈吟,亮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李琇雯。
李琇雯被她看得好不自在。
忽地,莎莎眼珠兒一轉,靈光一現。「琇姨,你有沒想過跟爸爸冷戰?」
「什麼?!我、我跟董事長……冷、冷戰?」李琇雯震驚得口吃。
「對啊,偶爾一陣子不理爸爸,讓他知道日子有多難過,這樣他才會懂得珍惜你。」愈想愈覺得自己這主意出得真好,莎莎得意地笑了。「就這麼辦吧,琇姨,你跟我爸冷戰一星期。」
「可、可是--」
「你放心,照我的話去做。」莎莎熱情地攬住李琇雯的肩,笑盈盈地注視她。
「我保證爸爸一個禮拜後絕對向你投降!」
「你這丫頭!怎麼笑得這麼古靈精怪的?」
整個進餐期間,莎莎一徑抿著嘴偷笑,一雙眼笑咪咪的,瑩瑩燦亮。黎翼恩望著她,感覺詭異。
「你該不會在打什麼鬼主意吧?」
「我哪有?」莎莎叫冤,微微嘟起嘴。「我這主意棒透了!一點也不鬼。」
果然有陰謀。
黎翼恩挑起好看的眉毛。「到底怎麼回事?」
「嘿嘿。」莎莎笑而不答。
黎翼恩被她笑得全身發毛。「你這丫頭,不會又要你哥哥去做摘星星月亮那種蠢事了吧?」
「才不是!」莎莎抗議。「不過如果你這次想摘星星給我,我也不會反對啦。」撒嬌地呵呵笑。
他無奈地翻白眼。「莎莎!」
「好好,我不開玩笑,我認真點。」話雖如此,莎莎放下筷子,一雙手托著下巴的姿態仍是顯得淘氣。「我告訴你喔,哥,我有個好點子。」
「什麼點子?」黎翼恩有不祥的預感。
「是關於爸爸跟琇姨的。」
「他們怎麼了?」
「嗯。」莎莎不說話,只是輕輕地笑。
銀鈴般的笑聲勾惹黎翼恩的心。「你倒是說話啊!莎莎。」
「你下禮拜五晚上有沒有空?」她不答反問。
「下禮拜五?」他一愣。「怎麼?」
「先說你有沒有空啦。」
「等等,我查一下。」拿出PDA點了點。「目前應該沒事。」
「那你趕快把那天空下來。」莎莎嬌聲命令。「不許排應酬喔。」
「你想幹麼?」
「嘻,你到時候就知道了。」莎莎繼續裝神秘。
眼見寶貝妹妹無論如何就是不肯說,黎翼恩也沒法子,只好乖乖等下禮拜五到來。反正天大的事,一個禮拜後就見真章。
到了那天晚上,莎莎穿著一襲粉嫩又可愛的娃娃裝,拖著他來到公司附近一家日本餐廳,兩人在一間半開放的榻榻米包廂內坐下,與隔壁包廂隔著一扇紙門。
不一會兒,一個打扮優雅的女子在服務生的帶路下,盈盈朝隔壁包廂走來,莎莎連忙扳過他的臉,不讓那女子認出兩人。
黎翼恩心知不妙。「剛剛那個女的是琇姨吧?她就坐在我們隔壁?」
「噓。」莎莎蔥指抵住唇,要他降低音量。「琇姨今天很漂亮吧?」
「真的是她?」黎翼恩驚異地瞪大眼。「她來這裡幹麼?」
「這不是廢話嗎?來餐廳,當然是吃飯嘍。」莎莎白他一眼,搖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他無言,沈默兩秒。「她該不會要跟爸爸吃飯吧?」
「賓果!」莎莎嬌笑地對他豎起大拇指。
黎翼恩眼角一抽。「莎莎,妳--」
「噓、噓!」她伸手掩住他的嘴。「快點轉過頭,爸爸來了!」
黎翼恩身子一僵,忙別過頭,眼角餘光果然瞥見黎萬里行色匆匆地推開餐廳大門,連服務生的招呼也不理,便直接大踏步往最裡頭的包廂走來。
經過黎翼恩和莎莎的包廂時,他看也不看一眼,踢開皮鞋,坐上隔壁的榻榻米,劈頭就對著李琇雯怒吼。
「你給我聽著,我絕對不准你辭職!」
什麼?耳聞父親的咆哮聲毫不顧忌地飄過來,黎翼恩駭異得合不攏嘴。
一向最好面子的爸爸竟然氣得在公共場合發飆?
隔壁的琇姨似乎也嚇了一跳,許久以後才顫聲開口:「請你小聲一點,董事長。」
回應她的,是一聲重重拍案。
不過黎萬里確實也放低了音量,接下來,只聽隔壁傳來一陣陣急促低語聲,卻聽不清楚說話內容。
「他們在說什麼?」莎莎好奇到不行,跪著身子從另一邊爬過來,耳朵貼在紙門上。
「你做什麼?!」黎翼恩震驚地斥她。
她伸指抵唇,又是一個要他噤聲的動作。
老天!「你別鬧了,莎莎。」他徒勞地想勸阻。「爸爸如果發現了,一定會生氣的。」
調皮的眼眸眨了眨,彷彿在說,我才不怕他生氣呢。
是啊,她是不必怕,反正爸爸一定會把所有過錯怪到他這個做哥哥的身上。
黎翼恩暗暗歎氣。
忽地,莎莎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話,噗哧一笑。
「怎麼了?」他好奇地問。
「你聽就知道了。」她小小聲地在他耳畔說道。
他心一蕩,不知不覺依了她,也把耳朵貼上去。
唉,要是讓旁人看見他這樣陪著妹妹胡鬧,偷聽自己父親跟秘書的談話,他這個海燕首席副總也不用做了。
「……你到底是怎麼了?最近一直跟我鬧脾氣!嫌薪水太低嗎?我給你調!你要多少,儘管開口。」父親不悅的嗓音隱約傳來。
「不是薪水的問題,是……」琇姨的聲音很細很低,幾乎聽不清。
「這麼說你是堅決要辭職嘍?」
「你在乎嗎?」
「該死!你是故意要氣我嗎?你明知道我對你--」
一陣沈默。
黎翼恩一顆心提了起來,他望向莎莎,只見她正歪著頭,俏皮地對他微笑。
不會吧?難道爸爸竟是……來對琇姨表白的?
「……十二年了,我真的很累,我老了,也許該退休了。」琇姨幽幽感歎。
「你想去哪兒?」父親的嗓音緊繃。
「也許去加拿大吧。我妹妹跟妹夫在那裡,他們說有個男人很不錯,想安排我們認識。誰知道呢?說不定我還嫁得出去。」
「你、你居然要去相親?」
「嗯。」
「我不准!」父親又克制不住地咆吼起來了。「不准你去相親!聽到沒?!」
「你憑什麼不准?」
「憑我是你老闆!」
「就快不是了……」
「我說了,不許你辭職!不准妳嫁人,就算要嫁也只能嫁我!妳--」
再度沈寂。
即使隔著扇紙門,黎翼恩仍能感受到父親的焦躁與驚慌。他是真的慌了,慌到不顧一切吐真言、掏真心。
他終於肯承認自己對琇姨的心意了。
黎翼恩不禁微笑了,為父親肯打開心房而感到高興,他瞥向莎莎,目光溫暖。
這一切,都是她設計的嗎?
莎莎看出他眼底的疑問,露齒一笑,舉起右手,得意地比了個V字形。他又無奈又寵溺地搖搖頭,禁不住伸手捏捏她的頰。
她吐著舌頭,無聲地嬌笑,想回自己座位,雙腿卻因跪下太久有些酸麻,軟了下,嬌軀跟著往紙門一晃。
咚!
這聲悶響引起隔壁注意,黎萬里臉色一變,起身唰地拉開紙門。
眼看一場妙計就要穿幫,莎莎驚呼一聲,連忙彎下腰,雙手抱頭,沒種地整個人龜縮在黎翼恩懷裡。
而莫名其妙被她拉來的黎翼恩卻是躲不得,只能硬著頭皮,假裝鎮靜地打招呼。
「爸爸。」
黎萬里怒視他,雙眸噴出的烈火足以燒融整座地獄。「你們倆見鬼地怎麼會在這兒?!」
「這個嘛,」黎翼恩尷尬地乾笑。「說來話長--」
黎萬里才不管兒子怎麼說呢!一回到家,他立刻便把黎翼恩叫進書房痛罵一陣,也不管這事其實是莎莎主導的,一股腦兒全怪在長子頭上。
他罵得激動,吹鬍子瞪眼,一口氣訓了快一個小時,黎翼恩只是默默聽著,也不反駁,逆來順受。
直到在門外偷聽的莎莎實在忍不住了,闖進書房仗義執言。
「爸爸,你別怪大哥啦,這件事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張。」
「不怪他怪誰?做哥哥的還帶著妹妹胡鬧,成何體統?」
「不是的,爸爸,哥是被我硬拖下水的,你別怪他啦。拜託你了,別生氣好不好?」莎莎拉著黎萬里的臂膀直撒嬌。
「哼。」失了顏面的黎萬里還是老大不爽。
「別生氣了啦。我跟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啦!」她舉起手,不停行禮,螓首一次壓得比一次低。
見女兒如此乖巧柔順地認錯,黎萬里一時沒轍了,忿忿然又念了幾句後,也只好自認倒楣。
「妳啊!以後再搞這種飛機,看爸爸怎麼對付你!」
「知道了啦。」莎莎嘻嘻地笑。「那我跟哥哥可以走了喔?」
「去去去,都給我滾出去!」
「遵命!」機不可失,莎莎拉起黎翼恩的手便往外走,只是走出書房門後,她忽然又一個人踅回來,扶著門邊笑道:「爸,那你可要把握良機快點跟琇姨求婚喔!」
「死丫頭!」驚天動地的怒吼差點掀了天花板。
她呵呵笑,拉著黎翼恩匆匆逃開,一口氣奔回臥房,然後身子一仰,笑倒在柔軟的床上。
她躺在床上,喘著氣笑著,望著床頂的眼亮晶晶,臉頰粉紅粉紅的,像即將成熟的蜜桃,水嫩嫩。
看著那可愛到不行的笑容,黎翼恩幾乎有股衝動,想一口咬下她粉嫩的臉頰。
糟糕!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居然想輕薄自己的妹妹?
他急忙別過頭,咬牙壓抑體內莫名的渴望。
莎莎笑了好一會兒,總算盡興了,這才想起自己還沒為自己惹的禍向黎翼恩正式道歉。
她爬起身,跪坐在床上,小手文雅地放在雙膝上。「對不起,大哥,害你挨罵了。」深深一鞠躬。
見她如此慎重地道歉,黎翼恩不覺好笑,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莎莎誤會了他的無奈,以為他真的生氣了,驚慌地揚起容顏。「你別怪我,我真的不曉得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只是好心想撮合爸爸跟琇姨--」
「謝謝你。」他溫聲地打斷她。
「嗄?」她一愣。
他在床沿坐下,微笑地注視她。「其實爸爸跟琇姨之間的曖昧,我們都早就看出來了,卻一直沒人採取行動,只有你。」
看出他並未生氣,她鬆了一口氣,恢復了玩笑的心情。「你的意思是只有我敢去捋爸爸虎鬚嗎?」
他卻沒有回應她的玩笑,很認真地看著她。「只有你,會熱心地想為他們做些什麼,還說做就做。」
「啊,其實也沒什麼啦!」莎莎被他讚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大概我這人天生比較雞婆吧。」
黎翼恩微笑,抬起手,溫柔地替她理了理凌亂的髮綹。「其實你很希望爸爸得到幸福,對吧?莎莎。」
「嗯。」莎莎坦然承認。「你也說了,爸爸是白手起家,幾十年來總是好辛苦地工作,沒享過一天福,媽媽的去世對他來說更是一大打擊。他現在年紀大了,也該是享福的時候了,何況琇姨又一直對他這麼好,他們早該在一起了。」
「是啊。」他完全同意。
「我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得到幸福。」她抬起眸,熱情地說道:「爸爸、奶奶、二哥、還有……你。」
特別是你。莎莎在心底默默補充。她最希望他得到幸福。
黎翼恩靜靜地望著她,許久、許久,才輕輕地開口:「我已經很幸福了--能找回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莎莎胸口一融,像遇到高溫的巧克力,一下子化成一團甜蜜。她斂下眸,徒勞地想掩飾不停發燙髮紅的臉。
怎麼辦?她好開心喔!太開心太開心了,全身輕飄飄的,像要飛起來。
「哥,你實在……」不依地歎息。「太會說話了啦!你讓人家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了。」
這半撒嬌半懊惱的抗議聽得黎翼恩直笑,胸口同樣暖融融的。「你怎麼會長得這麼樂觀活潑呢?莎莎,為什麼好像全世界的陽光都照在你身上似的?」他感歎。
照理說,她從小被拋棄在育幼院門口,過著無父無母又清貧困窘的生活,應該多多少少對這世間有些怨懟啊!為什麼她好像一絲埋怨都沒有,總是一副快快樂樂的模樣?
她令他,忍不住心折。
「……其實我也曾經很不快樂過。」莎莎忽然說道。
他一怔。「真的?」
「嗯,大概念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吧,我喜歡上班上一個男同學,可是他喜歡的,卻是另一個女同學。她很聰明,家裡又很有錢,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來上學。」說到這兒,莎莎自嘲地苦笑。「我很嫉妒她。」
黎翼恩怔忡地看她,難以想像這陽光般燦爛的女孩也有嫉妒別人的時候。
「那時候的我,第一次恨起自己的身世。為什麼爸爸媽媽不要我?為什麼我會被丟在孤兒院?為什麼有人可以每天穿漂亮的衣服,我卻都穿大哥哥大姊姊不要的舊衣服?」莎莎恍惚地回憶。「那時候的我,經常這麼想。」
黎翼恩胃一擰,額頭泛冷汗。「對不起,莎莎。」他啞聲道歉。「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
「別說了,哥,我沒怪你。」見他又要開始自責,莎莎連忙抓住他的手。「其實說真的,我在育幼院物質生活是匱乏了點,卻從來不缺少愛。院長、老師,還有哥哥姊姊每一個人都很疼我,大家都很照顧我。」
「可是你原本也可以過好日子的!雖然我們家剛開始經濟情況也不好,至少不至於要你去穿別人不要的舊衣服。」
「有舊衣服穿,總比沒衣服穿好吧?」莎莎微笑地安慰他。「何況後來我發現,只要能健康地活著,其實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健康地……活著?」他怔望她。
「嗯。」她點頭,握著他的手,一面扳著他指頭玩,一面娓娓訴說從不曾跟人分享的心事。「在育幼院住的時候,有一個大我四歲的姊姊,她跟我住同一間房,我們倆的感情一直特別好,她把我當親妹妹,我也拿她當親姊姊。我一直以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可是就在我讀小學五年級那年,她染上了絕症。」
絕症?黎翼恩一震。
莎莎垂下眼,神情變得黯淡。「你也知道,育幼院日常經費來源都是靠社會上善心人士的贊助,院裡實在沒有多餘的錢讓她治病,那時候也沒什麼全民健保,院長跟老師們雖然想盡辦法籌錢要讓她去住院,卻還是沒法子。」她停止玩他手指的動作,嗓音開始發顫。「姊姊她……雖然病得整個人只剩把骨頭了,卻還是整天笑嘻嘻的,她怕我……難過,還經常反過來、安慰我……」
她忽地哽咽,再也說不下去,沈默了好片刻,才揚起淚光晶瑩的眼,勇敢地對他微笑。
「其實只要活著,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了。對嗎?」
他的心,重重一扯。
她為什麼如此堅強呢?她堅強得令他好心疼。
「莎莎。」他忍不住展臂擁住她,將她嬌小的身軀整個護在懷裡。
她先是僵著,後來漸漸放鬆,再一會兒,便低低地、細細地抽泣。
「姊姊她……很喜歡看漫畫,她幫人家跑腿,替人家做事,換了很多別人不要的舊漫畫,每一本,她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
「你那些壓箱的漫畫,就是她的嗎?」他啞聲問。
「嗯,有一些是她的,不過大部分是我後來自己收集的。」她吸了吸鼻子。「大概是被姊姊影響了吧?我也愛上了漫畫,希望自己能成為漫畫家。」
「你一定會成功的。」他鼓勵她,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
她點點頭,退開他懷裡,揉了揉含淚的眼,自嘲地笑道:「我真丟臉,居然哭得唏哩嘩啦的。」
「沒關係,在我面前,你可以盡量哭。」他溫柔地應許。「我不會笑你的。」
她眨眨眼,傻傻地看他。
「你高興,我就陪你笑,你不開心,就到我懷裡來哭,沒關係的,以後一切都有我來替你頂。」
「哥!」莎莎一驚,感受到他對她的備極疼寵,眼眸一酸,淚水又不爭氣地瀰漫了。「你幹麼這麼疼我啦?你對我太好了啦,人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輕嚷,粉拳抗議似的捶打著那堅硬又溫暖的胸膛。
「傻妹妹,難道你希望我對你不好嗎?」他似在逗她。
「討厭啦!哥,你好討厭喔!」
哥--
聽著那一聲聲愛嬌又甜蜜的叫喚,黎翼恩心弦連續扯斷幾根。
撒嬌或生氣的時候,莎莎總會這麼叫他。
不是大哥,而是很親暱、很嬌氣的一聲「哥」。
他喜歡聽她這麼叫他,這甜到極點的叫喚總惹得他心猿意馬,也讓他不自禁竊喜。
同樣是兄長,明淳偶爾回來吃飯的時候,她雖然也會跟他鬥嘴玩鬧,卻從來都只是規規矩矩地叫他「二哥」。
只差一個字,聽來卻親疏有別。
黎翼恩也不曉得自己在高興什麼,但就是很開心,當她像這樣甜甜叫他的時候,當感覺自己在她心中是最特別的時候。
他希望在她心中,他是最最特別的。
有時候,他也會懊惱地覺得自己這種類似爭寵的想法實在可笑,但,就是克制不住呵!
「好啦,別哭了。」他柔聲哄她,一面替她擦乾眼淚。「來,跟哥說說,你最近畫什麼新漫畫了?你上次說要畫一個很有錢的白馬王子,開始畫了嗎?」
「還沒。」莎莎搖頭,眼睛、鼻子都還紅通通的,煞是可愛。
「瞧你,哭得像隻兔子。」黎翼恩忍不住想逗她。
她嘟起嘴。
他低聲一笑,點點她鼻尖。「說吧!你最近是在忙什麼大事業?學校不是也休學了嗎?總不會一天到晚都在陪奶奶玩吧?」
「你別把人家說得好像每天無所事事的樣子啦!」莎莎不依地皺了皺鼻。「我起碼也常做便當給你和爸吃啊,那也要花不少時間耶。」
「那其他時間呢?你都在幹麼?」
「在陪奶奶啊!」她理直氣壯地應道。「還有,偶爾也畫點東西。」嘟嚷補上一句。
「畫什麼?」
「當然是漫畫啦。」
「你剛不是才說還沒開始畫嗎?」
「那個故事是還沒畫啊。」
「這麼說還有別的故事?什麼樣的故事?說來聽聽。」
「那不是故事啦。」
「那是什麼?」
「不告訴你!」她好神氣地睨他一眼。
「那看一下行下行?」
「不行!」乾脆回絕。
連看也不行?這下黎翼恩更好奇了。「什麼畫這麼神秘?連我也不給看?」
「就是你才更不能看。」清甜的笑容略帶點詭異。
他蹙眉。「莎莎?」
「總之過幾天你就知道了。」她神秘地眨眨眼。「我有個驚喜給你喔,哥。」
驚喜?黎翼恩身子一抖,冷顫。
他這個精靈調皮的妹妹又想出什麼鬼主意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08:35
第六章
關於莎莎要給黎翼恩的驚喜,起因於兩個禮拜前。
那是個週末晚上,黎翼恩和黎萬里,一個出差,一個赴商界應酬,而在外居住的黎明淳更不用說了,早跑得不見人影,家裡於是只剩莎莎和奶奶兩人。
祖孫倆鬧了一下午,吃過晚餐後,奶奶坐在搖椅上織毛衣,莎莎則賴在一旁沙發上看雜誌。
「咦?原來爸爸這麼厲害!」看著看著,莎莎驚叫起來,嚇了黎奶奶一跳。
「怎麼啦?」
「奶奶妳看!」莎莎跳起身,將一本攤開的商業雜誌送到老奶奶眼前。「這上面說,爸爸在那個什麼富比士排行榜上是有名的富豪耶!而且還是排在台灣前幾位。」
「喔,那個啊。」黎奶奶推了推老花眼鏡。「這個排行榜你爸爸去年就上過了。」
「咦,去年就有?」莎莎好驚訝,眨眨眼。「我知道爸爸是白手起家,卻不曉得他這麼厲害,這上面說,他的資產有幾百億台幣耶。」
幾百億?那到底是多少錢?莎莎真的無法想像,怪不得黎萬里能面不改色地連續給了她好幾張信用卡,又時不時買一些珠寶鑽飾送她當禮物。
「唉,你別相信那些報導上的數字啦。妳爸爸跟我說,其實沒那麼誇張。」黎奶奶解釋。「他說是因為公司股票上市,股價高,他的身家看起來好像就變多了,可是只要股價一天跌停板呢,他的財產就跟著縮水上億。」
「上億?這麼多?」莎莎瞠圓眼。「好誇張!」
「所以說啦,你老爸都跟我說別信那些,只是數字遊戲而已。」
「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曉得。」黎奶奶聳聳肩。「股票那玩意兒,我一點都不懂。」
「哈,我也是。」
「你沒興趣就算了,反正公司的事交給你爸爸跟大哥去煩惱就是了。」
「大哥也是這麼說。」莎莎甜甜笑道,頓了頓,又輕聲歎息。「其實大哥也真可憐,我跟二哥都可以去做自己有興趣的事,他卻必須跟爸爸守著公司。」
「他是長子,責任自然要擔多一些了。」黎奶奶也跟著歎氣。「何況那孩子又責任心重,什麼事都愛攬在自己身上,偏偏你爸又特別愛找他麻煩,他只好辛苦一點了。」
「爸爸不喜歡大哥,是因為我的緣故吧?」莎莎望著黎奶奶,嚴肅地問。
「多少是吧。本來翼恩是長子,他爸從小就對他比較嚴厲,後來又發生你失蹤的事--」黎奶奶頓了頓,若有所思地把玩著織了一半的毛衣。「說實在的,這事也不能全怪翼恩,只是你爸的個性實在太倔強了,連我部不知道怎麼勸他才好。」
「大哥那時候也只是個孩子啊!為什麼把一切都怪在他身上呢?」
二十年來,他獨自承擔所有的罪,只要想起他過去總是鬱鬱寡歡,莎莎就覺得心好痛。
「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們父子倆和好呢?」她喃喃自語。
「你別擔心。」看出她的苦惱,黎奶奶安慰她。「現在你回來了,他們父子倆的關係遲早會改善的。」
是啊,遲早會。
但他已經受了太多年的折磨了,她希望他能早一點放下心頭的自責,獲得重生。
她希望,他能早點得到幸福。
怎樣才能使他過得快樂一些呢?她茫茫思索,翻過雜誌另一頁,忽地眼睛一亮。
「奶奶!大哥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奶奶一愣。「對啊,你怎麼知道?」
「呵呵!這上面也有介紹大哥呢。」她舉高雜誌,讓黎奶奶也能看到雜誌上黎翼恩玉樹臨風的照片。「上面說大哥很有才幹,三十歲便當上海燕首席副總,已經快滿一年了,所以我才猜大哥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你這丫頭,還挺細心的嘛。」黎奶奶笑著稱讚她。「沒錯,你大哥生日就在這個月底,我手上這件毛衣就是要織給他的。」
「原來奶奶已經準備好要送大哥的禮物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莎莎嘟起嘴,大感不平。「人家也要準備送給大哥的禮物啊!」
「傻丫頭別生氣。」黎奶奶忙哄她。「翼恩從來不過生日的,每年都是我偷偷送他禮物就算了,我真沒想到要先告訴你。」
「奶奶你這樣就不對了,大哥不愛過生日,難道我們就都不理他嗎?這樣他太淒涼了!」莎莎巧眉一皺,眼珠一轉,已經開始動起腦筋。「今年我們一定要給他一個大驚喜--」
「首席,你要不要考慮今天早點下班?」
下午開完會回到辦公室,秘書跟著走進來,黎翼恩以為她要報告晚上的行程,沒想到竟是建議他提早離開。
「為什麼?」他不解,在辦公桌後坐下。「你早上不是還說,今天有個南亞台商聯誼宴會,我最近正考慮建議公司到印度設CallCenter,去探聽一下人家的經驗也不錯。」
「呃,首席這個到印度設客服中心的構想是很不錯啦。」秘書偷偷抹汗,拚命找借口。「不過剛才董事長打電話來,他說今晚的宴會出席的都不是什麼知名人物,要首席別去浪費時間。」
「怎麼會呢?不是說有許多跨國公司的高級主管都會出席?」黎翼恩還是點不通。
「唉,總之董事長希望您今天早點回家啦。」秘書無法,只好亮出底牌。
爸爸要他早點回家?
黎翼恩皺眉。爸竟然連他的應酬活動也要干涉?
「我知道了。」他面無表情地頷首。「既然這樣,晚上的行程就幫我取消吧。」
秘書退下後,黎翼恩打開抽屜,摸索著煙盒,卻忽然想起幾天以前,莎莎來到他辦公室時,自作主張替他將煙盒丟掉了。
她說抽煙對健康不好,要他改掉這壞習慣,還說他既然可以在家裡忍住不抽煙,在公司應該也可以。
「唉。」他歎息。
偶爾情緒煩躁的時候,他習慣抽根煙紆解一下,莎莎這鐵腕政策真要悶死他了。
可是要他不理會妹妹立下的規矩,偷偷去買煙來藏呢,他又奇怪地沒這個瞻。
無論如何,她也是因為關心他才希望他戒煙,他不想辜負她一番好意。
就忍忍吧!
他強壓不想抽煙的慾望,改取出一片莎莎事先準備好的口香糖,送入嘴裡嚼著。一面嚼,一面起身收拾公事包,穿上西裝外套,遵照父親大人之命回家去。他坐電梯直抵停車場,開出他上班時習慣開的賓士SL300,出停車場後迎接他的是滂沱大雨。
雨下得很大,視線不明,雨刷辛勤地工作,車窗仍是水霧濛濛。
黎翼恩打開音響,聽著華格納的歌劇,不疾不徐地開著車。他不趕時間,也對大排長龍的車陣很有耐心,慢慢地前進。
只是他有耐性,別人卻不一定脾氣好,喇叭聲此起彼落,處處可聞怨氣。
綠燈亮起,他踩油門要前進,一輛急欲衝出車陣的車子卻強行轉彎,他急忙踩煞車,卻閃避不及,車頭與對方擦撞,還不小心牽連一個冒雨在路上行走的白衣女子。
女子摔跌在地,鮮血從她雙腿之間流出,經由雨水沖刷,染紅一地。
黎翼恩看得心驚膽跳,連忙開門衝下車,朝那受傷的女子奔去--
「這小子死哪裡去了?我明明吩咐要他早點下班回家的!」
黎家大廳,黎萬里氣呼呼地來回踱步,看了看牆面指向八點的時鐘,怒火更熾。
「別生氣啦,爸,大哥的秘書說他早就下班了,我想大概是塞在路上了吧?」一旁的莎莎軟著嬌嗓勸他。
「塞車?」黎萬里眼角一抽,對這說詞嗤之以鼻。「我今天也是從市區趕回來的啊!怎麼我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他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手機呢?」黎奶奶見兒子愈趨火大,也跟著打圓場。「打個電話給翼恩,看他現在到哪兒了?」
「我剛才已經打過了,沒人接。」回話的是特別趕回來的黎明淳。
「是沒聽到鈴聲還是忘了帶在身上?怎麼搞的?」黎奶奶有些急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別急。」莎莎舉手要每個人冷靜。「大哥做事很有條理的,他沒交代要去別的地方就一定會回來,我們耐心等他就是了。畢竟今天是他生日嘛,壽星最大嘍。」
「哼!好個壽星最大。」黎萬里諷刺。
「爸。」莎莎櫻唇一嘟,不高興了。「你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今天不能再罵大哥的,一句也不行。」
「莎莎……」
「禮物呢?你準備好了沒?」
「早就準備好了。」黎萬里不情願地對坐在一邊的李琇雯比個手勢。
她會意,捧起一個半透明的長盒子,遞給莎莎看。
透過那透明的膠膜,莎莎看出盒子裡裝的是一條斜紋碎花格領帶,還附著精巧的箭形領帶夾。
「哇喔!好漂亮的領帶和領帶夾!」莎莎喜悅地驚呼。「這樣式很活潑呢,顏色也很特別。」
「好看吧?」李琇雯微笑。「我想翼恩老是穿Armani,太古板了,也該換點新鮮花樣。」
「嗯,好看好看。」莎莎很開心。「這禮物一定是你去挑的吧?琇姨。」
李琇雯笑而不答。
莎莎卻明白自己猜得沒錯,瞇起眼,朝父親拋去一記半嬌瞋半譴責的眼神。「呵!爸,你好沒誠意,送人家生日禮物還不自己親自去挑!」
黎萬里被女兒看得臉微熱。「我哪曉得那死小子會喜歡什麼啊?嘖,我做老爸的送禮物給他,他還挑剔啥?有就不錯了。」低聲咕噥。
「可是你以前送我的禮物,都說是你自己挑的啊。」莎莎清亮的眼直盯他。
「你不一樣啊。」黎萬里理直氣壯。
「你太偏心了,爸。」莎莎搖頭。「雖然你對我好我也很高興啦,可是大哥那麼孝順,那麼聽你的話,你應該對他好一點。」她放軟了嗓音,撒嬌似的勸父親。
黎萬里禁不起她一再軟言相勸,無奈地摸摸鼻子。「好吧,頂多我今天不念他就是了。」
「那就好。」莎莎甜甜一笑。
話說回來,翼恩大哥人到底上哪兒去了呢?
雖然眾人在莎莎安撫之下,暫時靜下來耐心繼續等壽星現身,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連最篤定的她也逐漸動搖起來。
後院的棚子已經搭起來了,雖然細雨仍有一搭沒一搭地下著,莎莎還是堅持要在游泳池畔辦一場夜烤,慶祝黎翼恩生日。
只是不但老天不太賞臉,就連壽星本人也是姍姍來遲。
他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了?
等著等著,莎莎忽然慌張起來,悄悄又打了幾次黎翼恩的手機,卻都沒人接聽。
十一點,雨停了,半月從濃濃的烏雲後探出臉來,黎萬里強忍了一晚的怒氣終於還是爆發。
他拂袖出門,開車送李琇雯回家,黎奶奶也擋不住睡蟲侵擾,回房睡去了,空蕩蕩的後院裡,只剩黎明淳陪莎莎等著。
「其實你很擔心對不對?」黎明淳忽地開口。
「嗄?」莎莎一楞,回過迷惘的眼眸。
「明明最擔心的人是你,卻因為怕爸爸生氣,還要拚命安慰大家。」他瞭解地看著她,雙手一攤。「唉,大哥今天晚上欠妳的人情可大了。」
「沒什麼欠不欠的。」她搖搖頭,淡淡道:「大哥對我這麼好,這是我應該為他做的。」
黎明淳目光一閃,似是很為她的反應而感動,好一會兒,才故意高聲歎道:
「這傢伙!難得全家到齊要替他慶生,他究竟到哪裡去了?連手機都不接。」
「你說他會不會出事了?」莎莎猶豫地問出擱了一晚的疑問。
「出事?」劍眉一揚。「不會的。大哥那麼穩重的一個人,你別瞎操心。」
「可是……」
「放心吧。」黎明淳拍拍她的肩,安慰她。「大哥那人,我敢保證他根本不記得今天是他生日,一定想不到為什麼老爸要催他回來。我看啊,他八成只是跟老爸賭氣,最後還是跑去參加那個什麼聯誼會了。」
「他那麼聽話,會跟爸爸賭氣嗎?」她懷疑。
「誰知道?他最近變很多,說不定終於要開始進入遲來的青春期了。」黎明淳幽默地眨眨眼。
莎莎不禁噗哧一笑。「你胡說什麼啊?二哥,大哥都幾歲了!」
「所以我說遲來的青春期啊!」
莎莎直笑,巧眉彎彎如月,眼睛閃亮如星,編貝白牙在粉唇間若隱若現。
「你笑起來真可愛。」黎明淳感歎似的望著她的笑顏。「連我看了都想好好疼你呢。」
「哦?」她歪過頭,蔥指敲著下頷。「那藍藍姊呢?」
「嗄?」他一愣。這丫頭怎會忽然提起另一個女人?
「她笑起來難道不可愛嗎?」嗓音含笑。
「你提她幹麼?」
「問問嘍。丹蔻姊說,最近藍藍姊追你追得勤呢,你卻老是愛理不理的。你到底喜不喜歡人家啊?」
開玩笑!這可是最高機密呢。
黎明淳咳兩聲,硬是不肯從實招來。「那妳呢?」他不答反問。「你喜不喜歡大哥?」
「當然喜歡嘍。」莎莎答得乾脆。
「拜託,一個女孩子家好歹也矜持點!」他故意翻白眼,嘲笑她。「這麼隨隨便便就說自己喜歡一個男人?」
「二哥!」她跺腳,嬌嗔道:「你說到哪兒去了?人家說的喜歡又不是那種喜歡。」
「那是哪種喜歡?」
「就是兄妹之間的喜歡啊。」
「只有這樣?」黎明淳不信。「你對大哥,除了兄妹之情就沒別的了?」
「我--」莎莎芙頰一熱,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她對翼恩,只有純粹的兄妹之情嗎?她很想大聲說是,卻又隱隱之間感覺自己好似在說謊。
如果單純把他當哥哥,為什麼特別在意他?明淳也是哥哥啊,她可不會有那種想把他攬在懷裡好好疼惜的感覺!
她可不會傻傻地看著明淳臉紅心跳……
「好吧,原來你根本對大哥沒意思。」黎明淳自作主張替她下了結論。「唉,大哥那麼木頭又無聊的一個人,你討厭他也難怪了。」
「誰、誰說我討厭了?」她可喜歡呢,好喜歡、好喜歡。
「那你是喜歡嘍?」黎明淳促狹地問。
問題是,她還沒確定是哪一種喜歡啊。
「二哥,你真的很煩耶!」她心煩意亂,想得頭好昏,索性瞋怪起黎明淳。
「你可不可以閉嘴啊?」
「我偏不,我偏要問個清楚。」他唱反調。
「要問清楚大家來問啊!那你對藍藍姊究竟怎樣?丹蔻姊說你其實挺喜歡她,真的假的?」
「我不告訴你。」
「你很討厭耶。」
「呵呵呵--」
兩人吵吵嚷嚷,在池畔一陣嬉戲打鬧。
黎翼恩回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歡樂的一幕,他目光一暗,情緒莫名低落起來。
他倚在落地窗邊,沈著臉,默默看弟弟和妹妹玩鬧。
忽地,黎明淳捧起莎莎的臉,調笑地喊道:「莎莎,你的臉好紅呢!哇!好像蘋果,讓人想一口咬下去呢!」
黎翼恩身子一僵,胸口怒火霎時翻騰,他大踏步走向兩人,一把扯住弟弟臂膀。
「你跟我來!」
「咦?大哥你回來了啊!」莎莎在一旁喜悅地驚喊,他只是回過頭,隨意瞥她一眼,顧不得跟她說話,逕自將黎明淳拉到角落。
「你是哥哥,怎麼可以對自己妹妹說那種話?」他瞪視弟弟,眼眸噴火。
黎明淳眼光一閃。「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你別裝傻!」黎翼恩低吼。「莎莎是你妹,不是外頭那些女人,我不許你拿花花公子那一套招惹她!」
「你不許?」英眉一挑。「你有什麼資格管我怎麼跟莎莎說話?」
「我是你哥!」黎翼恩氣得磨牙。
黎明淳卻絲毫不以為意,還作勢掏掏耳朵。「你說什麼?」
「明淳!你--」黎翼恩握起拳頭,差點想揍下去。
「你們倆幹麼啊?」莎莎遠遠見著這劍拔弩張的一幕,嚇了一跳,忙搶上來,嬌小的身軀硬生生擠入兩個比她高大許多的男人間。「大哥、二哥,你們怎麼會吵起來了?」
黎明淳拂拂衣袖,冷哼道:「問他嘍。誰知道他一回來就發什麼神經?」
「大哥你怎麼了?」莎莎仰起小臉,擔憂地望向黎翼恩。「你為什麼不高興?」
「我--」黎翼恩答不出來。
要他怎麼說?因為不爽弟弟對妹妹說話過分親暱所以動了氣?他怎麼說得出口?
他咬牙,眼神陰晴不定。
黎明淳在一旁觀察他的表情,湛眸閃過竊笑,嘴角卻故意不屑地一拉。「你啊,有時間教訓我,不如解釋解釋你上哪兒去了?知不知道大夥兒在家裡白等你一晚上?」他擺出老成姿態,教訓自己大哥。
泠冽的眸光不悅地射向他。「等我做什麼?」
「因為你是壽星嘍。為了替你慶生,莎莎可是卯足了勁安排這一切,看看你回報了她什麼?這麼晚才現身,一回來又亂發脾氣。」黎明淳可不管此刻大哥怒火有多旺,毫不客氣地念他。
「今天是我生日?」黎翼恩茫然。
「對啊。唉,我就知道你一定忘了。」莎莎無可奈何似的歎氣,望著他的眼,卻盈滿某種難以形容的溫柔。「生日快樂!哥。」她好輕好輕地說道。
他一怔,橫亙胸臆間的怒氣在聽見她那聲溫暖的生日快樂後,霎時如白雪遇上了春陽,全消融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09:01
第七章
「你特地幫我辦了個生日宴?」黎翼恩不敢相信地問。
此刻,後院只剩他和莎莎兩人,黎明淳借口想睡覺了,先行回房,留他們倆獨處。
「沒你想的那麼誇張,只是個小小的烤肉派對啦!」莎莎吐了吐舌頭,有些下好意思。「就在這裡,我本來想就我們一家人在池畔烤肉、喝酒,鬧一個晚上。」
「就在這裡?」黎翼恩訝然,不覺掃視週遭。
難怪池畔要搭起一座白色篷子,篷內,還擺著座烤爐,花叢、樹梢,處處張燈結綵,繽紛熱鬧,顯是費了一番心思佈置。
他心一緊。「傍晚的時候不是還下過雨嗎?」
「對啊,所以我才請人搭起篷子,唉。看來老天好像也不喜歡我這個主意。」她自嘲地攤攤手。
他凝視她。
她為他費心準備了這些,還把全家人都拉回來參加,刻意要給他一個驚喜,而他居然三更半夜才回來?
他這麼做,不啻當頭對她的熱情澆下一盆冷水啊!為何她還能如此滿不在乎地開玩笑?
「莎莎,對不起。」他握住她的手,急著對她道歉。「我不是故意這麼晚回來的,我……臨時出了點事。」
「你出事了?」莎莎一驚。「怎麼了?」
「也沒什麼,一個小車禍。」
「車禍?!」莎莎拉高聲調,臉色整個發白。「你沒事吧?哥,有沒有哪裡受傷?」她低下頭,焦急地檢視他全身。
見她如此為他擔憂,他只覺胸窩暖暖的。
「我沒事。」他微笑安慰她。
「真的?」
「我很好。只是為了閃躲一輛車,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女孩,還差點害她流產。」他澀澀地解釋。
「咦?怎麼會這樣?」她蹙眉,望著他自責的表情,恍然大悟。「所以你是為了送她去醫院,才弄到這麼晚?」
「嗯。她昏迷了一陣子,我一直等到她清醒後才回來。」
「原來如此。」莎莎頷首,握了握他的手,柔聲道:「好了,哥,既然沒事的話你也別自責了。只是意外嘛,又不能完全怪你。」
他默不作聲,歉疚地望著她。
知道他在歉疚些什麼,她搖搖頭,嫣然一笑。「好啦,我也沒怪你的意思啊。你又不是故意晚回來,是意外嘛,沒關係的。」
「對不起。」他還是這麼一句。
唉,這個男人,幹麼沒事老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呢?
莎莎歎息,眨眨眼,眼神變得清亮。「對了,大哥,你要不要看看大家送你的禮物?」
「禮物?」黎翼恩一楞,想起方才黎明淳臨上樓前,曾神秘兮兮地拋下一句話。
「看看莎莎送你的禮物吧,大夥兒可都是嫉妒得要死呢!」
什麼樣的禮物會讓大家嫉妒?他忽然好想看。
「你跟我來。」看出他渴望的神色,莎莎抿嘴一笑,牽著他的手,來到泳池畔兩張休閒躺椅前。「閉上眼睛。」她輕輕命令。
他乖乖閉上眼。
她鬆開他的手,不知跑到哪兒去了,過一會兒,才又隨著一陣撩動他心的清風回來。
「哪,你可以張開眼睛了。」
他眨眨眼,定睛一看,發現躺椅上多了許多大大小小的禮物。
「這些都是大家送給你的喔。」她仰起頭,對著他燦燦地笑。「連卿嫂跟司機叔叔都有送。」
這麼多?
黎翼恩瞪著躺椅上堆著的禮物,一時有些無措。
二十年了,他下曾再過生日,只有奶奶,會悄悄送給他一份禮物表示心意,而若不是奶奶的禮物提醒他,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有生日這回事。
對他來說,生日這天和其他日子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從不會有任何特別的期待,也不敢期待。
可是今天,迎接他的卻是這一份份全家上下送給他的禮物,每一份,都是他承受不起的心意。
「快拆禮物啊!」莎莎催促他。
他手足無措,傻傻地站在原地。
「啊,你不曉得先拆哪一個吧?」她誤解了他的遲疑,微笑地蹲下身,自作主張先拿起一隻禮物袋。「這是奶奶送你的。」
她遞給他,他只好打開,取出一件漂亮的黑色毛線背心,織工極密極細緻。
「這是奶奶親手織的喔。試穿看看?」
他依言脫下西裝外套,套上背心,果然完全合身。
莎莎歪頭打量他,露齒一笑。「很好看呢!」她又取出一個小禮盒給他。「這是二哥送你的禮物。」
他拆開包裝紙,是雷朋的墨鏡。
前衛的造型、淺綠色的鏡片,看來相當時髦。「明淳要我戴這種墨鏡?」他怪異地扯唇。這種花俏的格調比較適合二弟自己吧?
「不好看嗎?我覺得應該很帥耶,戴戴看嘛。」莎莎軟語央求。
黎翼恩心一蕩,二話不說戴上了,只是想到臉上掛著這麼副花花公子墨鏡,不免有些侷促。
莎莎偷偷抿著嘴笑。「還有這個,爸爸送你的。」
「爸爸?」他震驚。
「雖然是琇姨幫他挑選的啦,不過也算是爸爸的一份心意喔。」
爸爸送他禮物?黎翼恩接過領帶禮盒,心頭五味雜陳。從來對他只有嚴厲及斥罵的父親竟然送他生日禮物?
是莎莎努力說動的吧?
他顫著手,取出質感很好的名牌領帶,領帶的樣式對他平日的穿著風格來說,也和墨鏡一樣顯得過於花俏,但他一點也下排斥,反而有點……想馬上結上。
「我幫你。」彷彿看出他內心的渴望,莎莎微微一笑,主動接下替他繫上領帶的任務。「琇姨說,你平常穿得太保守了,偶爾也該換換新鮮花樣。」
她踮起腳尖,調整著領結,如蘭的氣息吹來,重重撞了一下他胸口。
「好了。」莎莎拍拍繫好的領結,退後一步欣賞自己的傑作。
胸口失去了她小手的溫度,他竟覺得莫名的冷,若有所失。
「對了,還有這領帶夾。」她忽然想起忘了替他別上領帶夾,又上前一步,低頭在他胸前忙碌。
涼風吹來,柔軟的髮絲有意無意地搔弄著他的下巴,他繃著肌肉,極力壓抑住想將她整個人撈入懷裡的衝動。
「很好看喔!」在將他一顆心震盪得七葷八素後,她若無其事地退開,俏顏上盈滿純真無辜的笑容。
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對他做了什麼。
他澀澀地望著她,全身發僵,喉嚨乾渴。
「那--你要看我送你的禮物嗎?」替家人們都送上禮物後,她害羞地問,臉頰紼紅緋紅的,小手有些緊張地絞在一起。
她在慌什麼?他震顫地注視她,感覺頭愈來愈暈了。
「你要答應我,千萬不可以笑我喔。」她似乎很擔心他看到禮物後的反應,還事先跟他約法三章。
他的心跳得好快。「我答應。」
「你真的不可以笑我喔,不然我會生氣喔。」她撒嬌地又吩咐一次。
他點點頭。
她這才紅著臉,把一本B4尺寸的檔案夾遞給他。
她怎會送他這個?黎翼恩愕然,楞楞地接過。
「你……打開來看啊!」她輕聲道,迴避他的眼神。
「啊。」他這才恍然原來檔案夾裡另有文章,急忙打開來瞧,才剛瞥一眼,他整個人便像被雷劈中,全身竄過電流。
檔案夾裡第一頁是一張彩畫,一個男人的半身像,深邃的眼神,嘴角淡淡的笑紋,端挺儒雅的西裝打扮。
是他。
這畫中的男子,竟然是他。
黎翼恩提起一顆心,屏息翻閱下去。每一頁都是他,各種表情,各種動作,有些是彩畫,有些是素描,有的做成卡片,有的裁成書籤。
而那些卡片或書籤上的他,都是以漫畫來表現,有的是典型的少女漫畫,兩條長腿的比例驚人,有的則是可愛的卡通版,大大的頭配上肥短的身體,效果逗趣。
「這些……都是我?」他不可思議地瞪著那一張張卡通造型的人物,嘴角不知不覺揚起。
「這個叫Q版,很可愛吧?」莎莎笑著解釋。「爸爸他們看到了都好喜歡,還吵著要我也要替他們畫呢。」
怪不得明淳會說大家都嫉妒死了這份禮物!
黎翼恩心弦震盪,猛然抬起眸,望向莎莎。他想說謝謝,想表達內心無限的喜悅和激動,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的沈默,讓莎莎又緊張起來。「你不喜歡嗎?」
「我--」他抖著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不喜歡。」莎莎懊惱地下結論。「唉,早知道我應該送別的禮物。你已經是個大男人了,又不喜歡漫畫,而且我畫得也不好,太幼稚了。」她自嘲。
「不是的,莎莎……」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也知道送這些很奇怪。」嬌容抬起,無所謂地對他微笑,可惜雙眼卻還是不爭氣地泛紅。她連忙蹲下身,藉著整理禮物的動作掩飾自己的脆弱。
她真的太沒用了!有什麼好哭的?
可是,這些都是她花了好多時間心血畫的啊!因為一直不滿意,她還改了又改,經常畫到快天亮,才疲倦地上床。
她希望他喜歡的,也以為他會喜歡--不過畢竟太幼稚了,他是個大男人了,不會欣賞這些小女生的玩意兒吧。
她送錯了禮,表錯了情,她真笨,大傻瓜!
「沒關係,大哥,你如果不喜歡,就把它收起來吧。我以後再送你別的禮物。」她強笑著說道。
一雙臂膀自身後環住她。
她一怔。
「我會收起來。」黎翼恩在她耳畔,溫柔地說道:「不過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因為我太喜歡了,所以要把它們好好地藏起來,不讓別人隨便拿去看。」
一顆眼淚滑落。
「當我累了的時候、不開心的時候,我就一個人把它們拿出來看。我永遠都會記得,這是我三十一歲那年,我妹妹送我的生日禮物,她費了好多心思畫給我的,這裡頭,有她對我深深的關懷,我必須好好珍惜。」
她感動地哽咽。
「五十歲、六十歲,到我好老好老的時候,我還是會一邊坐在搖椅上,一邊捧著這些畫看,然後得意地回想,嗯,原來我也曾經這麼年輕可愛過啊。」他幽默地道。
「哥!」她被他逗笑了。「你別鬧了啦。」
「我是認真的,你居然說我胡鬧?」他淡淡地微笑,擁著她在躺椅邊坐下。
她背靠著他:心口漫流陣陣甜蜜。
「你是安慰我的吧?哥。」她看著月亮,忽然感覺自己好幸福。「你這麼大一個人了,怎麼會喜歡這種禮物?」
「誰說我不喜歡?」他啞聲反問,聲調帶著某種奇怪的壓抑。「妳大概不懂吧?我的心情,就好像一個十二歲的男孩收到他生平第一架遙控飛機,一個他渴望了好久好久的禮物--他好激動、好開心,整個人輕飄飄地像要飛起來,他這輩子都會好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禮物。」
「真的?」她心揪著。
「真的。」他認真地點頭。
她歎息,幸福得不知如何是好。她送的禮物,他會珍藏一輩子呢!到老,都會一直伴著他。
她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哥,你……」她回頭想撒嬌,柔軟的櫻唇卻意外擦過他的唇。
她一時呆了,瑩瑩明眸傻看著他。
他亦同樣震驚,眼色一下子深沈,陰晴不定地鎖住她。
怎麼辦?她不小心……親到他了!
她呼吸急促,心跳怦然,一把熱火從腳趾頭燒上來,燙紅一張粉嫩嫩的臉。
粉紅若蜜桃的臉蛋,上頭還有濕潤末乾的淚痕,他看著,理智瞬間當機,不知不覺低下頭,唇瓣輕輕擦過那抹粉嫩。
他在做什麼?
她驚異地張唇,傻楞楞的模樣更焚燒了他,氣息變得粗重,牙齒輕咬住那撥弄得他心弦晃顫的唇瓣。
輕輕的咬嚙,暖暖的吹氣,莎莎臉發燒,頭腦昏沈,嬌軀像果凍,癱軟在他懷裡。
她想吻他,深深地、深深地吻,與他肌膚相親--
她閉起眼,主動迎向他的唇,啄吻他,品嚐他的滋味。
那滋味,甜美得令她忍不住呻吟。「哥……」
一聲迷濛的嬌喚卻猶如暮鼓晨鐘,霎時敲醒了黎翼恩。
他抬起頭,臉色發青,不敢相信自己竟一時昏了頭,輕薄起自己的親妹妹來。
想他方纔還理直氣壯地痛罵明淳呢!現在呢?他自己又做了什麼?
他驀地跳起身,像受驚的野獸直往後退。
「對、對不起,莎莎。」啞聲拋下一句後,他倉皇地、飛也似的逃開這紅粉誘惑。
他在躲她。
自從那晚在游泳池畔意外一吻後,他便像斷了線的氣球一樣,飄離她遠遠的,連續兩天待在公司加班不回來,第三天更索性找個借口到國外分公司巡視業務去了。
將近兩個禮拜,她見不到他,連通電話也沒機會跟他講。
他打過兩次電話回來,卻都只是問候奶奶,奶奶當然也會跟他報告她的近況,但他只是默默聽著,等奶奶要把電話交給她時,他就會隨口找個理由匆匆掛斷。
他連話,也不肯跟她說--
一念及此,莎莎不由自主地歎氣。雖然她很明白,他會突然疏遠她並不是因為討厭她,但一顆心,仍是結結實實受了傷。
她靠在咖啡座窗邊,百無聊賴地看窗外那一釣新月,想的,卻是那一晚他刻意守候在樓頂,為她「摘」月亮。
那天晚上的月亮,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圓滿最美麗的月亮,沒一點缺角,沒一絲遺憾,清亮動人。
那是她這一生都會記在腦裡、藏在心裡的月亮,她所收到最棒最好的禮物。
她會一直記著,一直藏著。即使有一天,他發現了她真實的身份,從此疏遠了她,至少,她還能擁有這樣美好的回憶。
莎莎悶著氣,心窩緊擰。
會不會有一天,她真的再也見不到他,只能在回憶裡思念他呢?
她好害怕……
「怎麼啦?瞧你不停咳聲歎氣的,發生什麼事了?」帶笑的嬌嗓在莎莎頭頂上方揚起。
她揚起臉,望向笑意盈盈的李丹蔻。「丹蔻姊。」
「咖啡都涼了,怎麼還不喝?」李丹蔻在她對面坐下。「我還以為你是想念我煮的咖啡,所以才專程來喝的呢。」
她搖搖頭。「我是來看你的,丹蔻姊。」
「看我?我瞧是看月亮吧?」李丹蔻柳眉戲謔一挑。「從進來到現在,就看你一直對著窗外發呆,哪裡多看我一眼了?」
莎莎臉一熱。「抱歉。」
「我可沒怪你的意思。」見客人少了,李丹蔻推開窗戶,點起一根煙,嫵媚地吐著煙圈。「說吧,到底有什麼心事?」
「沒有啊。」
「別瞞我了,明明有事。」李丹蔻不讓她打馬虎眼。「是不是為了我那個翼恩表哥?」開門見山。
莎莎一震,端著咖啡的手顫了下,灑落幾滴液體。
「瞧你,我還沒開始審問呢,你就先慌起來了!」李丹蔻閒閒地嘲弄她。
「丹蔻姊!」莎莎被她笑得紅了臉,擱下咖啡杯,拿紙巾擦了擦手,櫻唇嘟起。「你就別笑我了。」
李丹蔻可沒因為她撒嬌就放過她,抖了抖煙灰,明眸媚媚一睨。「說吧。」
「說、說什麼啊?」莎莎心發慌。
「說你一整晚愁眉苦臉的,是不是為了我那個大表哥?」
「哎,沒有啦!」莎莎將鬢髮勾攏至耳後,徒勞地想掩飾心中的動搖。「大哥他最近出差了,我一陣子沒見到他了。」
「所以妳才在這邊害相思病?」李丹蔻順口調笑道。
莎莎嚇一跳,急忙辯解。「我沒那麼說!你別亂講!」
「幹麼那麼激動?」見她反應如此激動,李丹蔻眼中興致更濃了。「我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啊。」
「我跟大哥……不是那種關係,你別亂想。」莎莎急於澄清,卻沒想到這麼一來反而更落人話柄。
「哪種關係?我怎麼沒聽懂?」果然李丹蔻打蛇隨棍上。「怎麼?原來你跟翼恩表哥關係還很特殊?」
「丹蔻姊!」莎莎大聲抗議,語氣卻軟軟的,明顯作賊心虛。
李丹蔻暗暗好笑,慢條斯理地吸了一口煙,才又出招。「你喜歡我表哥吧?莎莎。」
這凌厲一擊,刺得莎莎眼皮一跳,毫無招架之力。「我、我是喜歡他啊,可是不是你想的那一種。」
「那是哪一種?」
「是、是--」
「你敢對我發誓,你對他毫無男女之情?」
「我、我當然--」要地怎麼發誓?那晚與他那些甜蜜蜜的親吻,至今仍令她臉紅心跳。
如果她真當他是哥哥,又怎會主動送上自己的唇?
「那只是意外。」她喃喃地、虛軟無力地想說服自己。
李丹蔻聽出這話中有玄機,眼睛一亮。該不會讓明淳二表哥給料中了吧?這兩個人果真對彼此動了心?
這下可好玩了!她那個正經有餘、幽默不足的大表哥說不定以為自己是個戀妹的變態狂,正陷入痛苦的掙扎中。
呵呵,有好戲看嘍。
李丹蔻眼珠一轉,忽然想起自己下午看到的一本八卦週刊。她抿嘴一笑,秉持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壞心眼,站起身,從雜誌架上拿來那本新出爐的週刊,放到莎莎面前。
「幹麼?」莎莎不解,楞楞望著她。
「我一直在想,這該不會就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吧?」
「我心情不好的原因?」莎莎茫然。
「哪,妳自己瞧瞧。」李丹蔻也不解釋,逕自示意她翻開雜誌。
她依言翻開,一頁又一頁,終於翻到了李丹蔻想讓她看到的那一頁。
一張有些模糊的彩照旁印著大大的標題:海燕少東金屋藏嬌?!
莎莎猛然倒吸口涼氣,捧起雜誌細看,發現照片上的男人果然是黎翼恩沒錯,他親暱地扶著一個白衣女子,走進一棟大樓。女子低垂著頭,只能隱約見著清秀的輪廓。
「那棟大樓我認出來了,是信義區的豪宅公寓,翼恩表哥去年買了一戶,我還去玩過一次呢。」李丹蔻笑著解釋。「沒想到我這個道貌岸然的大表哥,居然也會瞞著家人在外面偷養女人?」
女人?!
莎莎一顫,一顆心直往下沈。
翼恩大哥在外頭,養了個女人?
抓著書頁的手指緊絞起來,幾乎要扯碎雜誌。她瞪著隨頁面而扭曲的照片,胸窩裡像浸了檸檬,滿滿的都是酸味。
他有女朋友了!原來,他在外面一直有個女人。
他還說要出差呢,會不會只是去會情人的借口?他這陣子一直住在她那邊嗎?
「你很生氣吧?」李丹蔻忽然探問她。
「我幹麼……幹麼要生氣?」她無意識地回話。「大、大哥有女朋友,那……很好啊。」
「你真的覺得很好?」
「嗯,我應該……祝福他。」奇怪,她嗓子好像要啞了,乾澀得幾乎不成聲調,眼睛也澀澀的。
「妳真的可以真心祝福他?」
「為什麼不能?」是不是有風吹過,她怎麼全身發冷?「他是我哥哥啊,我這個做妹妹的,當然應該祝福他。」
「他不是你親哥哥,莎莎。」
「我知道,可是他……只把我當妹妹。」臉頰涼涼的,像有水流過,她伸手撫摸,怔怔地想擦乾。
「可是你,不想只當他妹妹,對吧?」
對,她不想只當他妹妹。
在李丹蔻句句逼問下,莎莎終於不得不對自己坦白承認。
她,不想只做翼恩的妹妹。
她,氣他在外面金屋藏嬌。
她,嫉妒那個女人!
她討厭他們那麼親密,一想到他們可能正在他的私人公寓裡熱情繾綣,她就嫉妒得想發狂。這酸酸的、濃濃的、嗆到極點的嫉妒啊,莫非都是因為她下意識地把他視為已有,想獨佔他所有的寵溺?
怎麼辦?她不知所措地瞪著雜誌,淚眼朦朧。
都是他的錯啦!
都怪他對她太好、太溫柔,才會害她貪心地不想只當他妹妹,才會害她在不知不覺中--
愛上了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09:25
第八章
下飛機後,黎翼恩選擇直接進辦公室。可因為飛機提早抵達,他只得先在機場大廳坐著,等候公司司機來接。
離開台灣兩個禮拜,他在海燕集團海外各個事業部四處奔波,德國、美西、日本,又到中國看了幾場展覽,最後由香港搭機返台。
照理說,他應該很累,連日來忙於公事,晚上又難以成眠,眼下都已淡淡浮出黑眼圈。但回到台北,他還是決定暫時捨家門不入。
不敢回家。
遠離了兩個禮拜,他以為自己可以淡忘那晚禁忌的一吻,以為自己可以調適好心情,當一切只是意外,但他沒法。
反倒因為見不著最在乎的人,更加思念她,一時半刻都忘不了。
他真的想念她。幾次打電話回家,其實都是受不了相思的折磨,想聽她的聲音,但臨到頭來,卻又害怕。
怕一旦聽到那嬌軟清甜的嗓子,他便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激情,馬上舉雙手投降。
她是……他妹妹啊!
他怎能對她抱著不正常的愛戀心理?他怎能像這樣時時想著她?想她清亮的眼,她可愛的笑,她撒嬌的聲音?
他是……她哥哥啊!
做哥哥的可以疼妹妹、呵護妹妹,可以把她寵得無法無天,但怎能親她吻她,對她懷抱情慾?
他必須在他們之間畫下距離,安全的、不容瞭越的距離。
他必須,離她遠一點--
「你是黎翼恩?」粗暴的聲嗓忽然在他面前響起。
黎翼恩凜然收回彷徨的思緒,抬起頭。
站在他面前的是個男人,一個面容冷俊,身材筆挺的男人,他穿著名牌西裝,襯衫卻鬆了幾顆鈕扣,領帶也鬆脫,炯炯的眼神泛出血絲,堅毅的下頷滾著鬍渣。
「你是黎翼恩吧?」男人一字一句,從緊咬的兩排牙齒中迸出。
黎翼恩蹙眉,不明白眼前這男人為何好似對他充滿恨意。他點點頭。「請問你是--」
「把她還給我!」男人沒給他說完話的機會,猛然揪起他衣領,對他怒吼。
黎翼恩愕然。「我不明白……」
「別想裝傻!你把她藏起來了對不對?快把她還給我!」毫無理智的咆哮。
黎翼恩被他吼得莫名其妙,板起臉孔。「先生,請你冷靜點,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找錯人?哈!」男人冷哼,將一本雜誌甩到他面前。「這上頭的男人難道不是你?」
黎翼恩接過雜誌,迅速瀏覽頁面上的照片和文字--海燕少東金屋藏嬌?
他心一沈,沒想到從不傳緋聞的自己也會成為狗仔隊八卦的對象。
照片上的人是他沒錯,但他並不是金屋藏嬌,只不過把他的私人公寓暫時借給那個意外被他撞傷的女孩居住而已。
「這照片上是我沒錯--」他試圖解釋。
「好啊!你果然承認了。」男人讓嫉妒給燒紅了眼,揪著他衣領,將他整個人推抵牆面。「快把初蕾還給我!」
他一震。「初蕾?」
「照片上的女人!梁初蕾!你別想打馬虎眼說她不是,她就算化成灰我都認得!」
「梁……初蕾?」黎翼恩茫然重複這名字。這女孩跟他妹妹同名?「可是她告訴我,她叫梁莉莉。」
「那是她的英文名字!說!你跟她到底什麼關係?為什麼她會和你在一起?」男人咄咄逼人地質問。
黎翼恩沒回答,掃視脾氣完全失控的男人一眼,腦中忽地靈光一現。「莫非你就是她口中那個負心漢?」
「什麼?」男人一愣。
「你將她傷得遍體鱗傷,竟然還有臉來跟我要她?」黎翼恩譴責地瞪他。
「你--」男人語窒,臉色一下子慘白,眼神陰晴不定。「我跟她之間的事輪不到你管!告訴我她在哪裡,馬上!」他陰狠地威脅。
「我不能告訴你。」黎翼恩輕輕淡淡一句。
「什麼?!」
「我答應過她了,會讓她暫時不受人打擾。」
「你究竟是誰?憑什麼干涉我跟她的事?」
「我誰也不是,只是一個朋友--」
「我們只是朋友。」梁初蕾對前來探訪她的莎莎說道:「如果你是想來問這個的話。」
莎莎眨眨眼,臉頰瞬間爆紅。她咬著下唇,忽然好後悔自己一時衝動竟跟丹蔻姊要了地址親自跑上門來。
她這沈不住氣的樣子就好像……就好像一個得知丈夫有外遇的妻子,前來會一會他的情婦--
老天!她吃錯了什麼藥?簡直丟臉丟大了。
「對、對不起,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她連忙站起身,尷尬地鞠躬道歉。「我只是看到雜誌報導,所以才來……才想來看看情況……」愈說愈小聲。
嗚嗚,誰來挖個地洞讓她鑽吧!
梁初蕾輕聲一笑。「你一定以為我是你哥哥在外頭包養的女人吧?」
「啊,不是的!」她急急搖手。
「我跟黎先生才剛認識不久,因為他看我沒地方去,所以才好心地暫時把他的房子租給我。」梁初蕾靜靜解釋。「他人真的很好,只象徵性的跟我收一點房租,還答應我絕不說出去。只是我們都沒想到會被狗仔隊拍到照片。」
「我、我知道了,你不必解釋啦!」莎莎下好意思地摸摸頭,霎時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懷疑白雪公主清白的壞巫婆。「我想哥一定是因為不小心撞到你,覺得很抱歉,所以才自願幫忙你的。是我太無聊,想歪了,拜託拜託,你不要怪我啦!」雙掌合十,做出祈求狀。
見她如此率真地求饒,梁初蕾不禁噗哧一笑。
「你請坐吧,黎小姐。喝點紅茶好嗎?」
「呃,妳叫我莎莎吧。好啊,麻煩你了。」
梁初蕾為莎莎斟了一杯紅茶,自己也端了一杯,在她對面沙發坐下。
莎莎啜著紅茶,一面自眼睫下偷偷打量梁初蕾,她長得非常漂亮,眉目分明,唇紅齒白,最重要的,有一股很沈靜、很書卷的氣質。
讓人很舒服的氣質。
莎莎幾乎想馬上跟她做朋友。「梁小姐,我可以叫你莉莉嗎?」
「嗯,可以啊。」她點頭。
莎莎微笑。「你氣質很好呢,莉莉,你一定很受歡迎。」她真心讚道。
梁初蕾揚眉,沒想到一個千金小姐竟如此直率,頓了頓,才輕聲說道:「你的氣質才好呢,黎……呃,莎莎,你們黎家人對人似乎都很好,一點也不會嫌棄我們這種非上流社會的一般人。」說著,她暗下眼神。
莎莎敏感地察覺到她低落的情緒。「難道有人嫌棄過你嗎?」
梁初蕾臉色一白。
「對不起,我可能問得太直接了。」莎莎連忙道歉。「我只是想跟你說,沒關係,有任何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儘管說,我和大哥都會盡量幫你。」
「謝謝你。」梁初蕾真誠地微笑。「你們兄妹倆都是好人,我真的很幸運能遇上你們。」
「哪裡,別這麼說啦!」莎莎嬌憨地笑。
好陽光的女孩。梁初蕾感動地望她。怪不得黎翼恩在勸她看開些時,總要拿他的妹妹做例子了。
「對了,我剛烤了些餅乾,你要吃嗎?」她忽問。
「咦?你會烤餅乾?」莎莎眼睛一亮。「好啊,我想嘗嘗。」
「那我去拿過來。」梁初蕾盈盈起身,正要轉身往廚房走時,忽地頭暈目眩,她怕跌倒,急忙扶著椅背蹲下。
「你怎麼了?」莎莎忙起身來扶她。「你還好吧?」
「我沒事。」她捧住頭,虛弱地應道:「最近身體比較差。」
「啊,我想起來了。」莎莎低叫道。「大哥告訴過我,他那天差點害你流產--你懷寶寶了,不可以過度操勞啊!來,快坐好不要動。」她小心翼翼地扶著梁初蕾坐回沙發。「要不要我倒杯熱水給你喝?」
「好,謝謝。」
莎莎走向廚房,替梁初蕾調了一杯不會太熱的開水,拿回客廳,在她面前蹲下,將馬克杯緣湊向她唇畔,慢慢餵她喝。
喝了半杯,梁初蕾對她搖搖手。「夠了,謝謝。」
莎莎點頭,正要站起身,眼尖地瞥見梁初蕾胸前蕩著一片玫瑰狀精緻的金鎖片。「好可愛的金鎖片啊!」她不禁讚歎。
「啊,這個嗎?」注意到她目光所在,梁初蕾主動拿起金鎖片。「我從小就把它戴在身上。」
「是你爸媽送給你的嗎?」
「大概吧。我養父母說他們領養我的時候,這金鎖片就在我身上了。」
「養父母?」莎莎一愣。「你是被領養的嗎?」
「嗯。」梁初蕾坦承。
「唉,我小時候也好希望自己能被領養呢。」
「嗄?」梁初蕾愕然。「你不是黎家的千金嗎?」
「啊。」莎莎這才猛然醒悟自己說了什麼,她尷尬地咳兩聲。「呃,我小時候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啦,因為……」她陡地一頓,駭然睜大眼。
「怎麼啦?」梁初蕾不解地看著她忽然異樣的臉色。
「你這……上面刻了字。」莎莎顫著手,指著梁初蕾拈在指間把玩的金鎖片。「好像寫著『初蕾』?」
「被你發現啦?」梁初蕾歉意地臉一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們兄妹的,其實初蕾才是我的本名,莉莉是我的英文名字。」
莎莎倒抽口氣。「妳的本名叫……初蕾?」
「嗯。因為這鎖片上刻著這兩個字,我養父母挺喜歡的,就乾脆幫我取這個名字,他們也說,說不定有一天會因此遇上我親生父母。」
親生父母?
莎莎惶然跳起身,額前冷汗直冒。「你、你今年幾歲?」
「二十二啊。」
二十二?跟她同年!也跟黎家失蹤的女兒同年。
莎莎昏眩地想,開始覺得情況不妙。「你是在哪裡被領養的?你的養父母怎麼會領養你?」
「有什麼不對嗎?」梁初蕾莫名其妙看著她。「你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
「沒,沒什麼。」莎莎急忙否認。「我只是想問問看,說不定可以幫你探聽你親生父母的消息。」
「這樣啊。」梁初蕾接受了她的說詞。「我的養父母是透過美國一個領養機構領養我的,可是後來他們才發現,我的出生資料好像被人造了假,查證過後,才知道那個機構涉及一些不法手段。」
「也就是說,那個機構是非法取得你的?你有可能是被綁架或販賣?」莎莎靈敏地接口。
「嗯,有可能。」梁初蕾悵然點頭。「所以他們一直對我親生父母很抱歉,感覺好像他們是把我偷來似的。前幾年我父親生意失敗,不幸去世,我母親帶著我回台灣投靠娘家,她一直想幫我找回親生父母,可惜我們手上的線索實在太少。」
莎莎瞪著梁初蕾:心跳狂亂,喉頭乾澀。
她,會不會就是黎家的女兒?翼恩的妹妹?
如果是的話,她這個冒牌貨又該怎麼辦?怎麼辦!
「對不起,我借一下洗手間!」突如其來的噁心湧上喉嚨,她摀著嘴,顧不得梁初蕾訝異的眼光,惶惶然逃進洗手間。
她好慌,在格局寬敞的浴室裡團團轉,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好片刻,她才鼓起勇氣拿出手機,撥黎明淳的電話。
響了好幾聲,他才懶洋洋地接起。「喂,莎莎啊?」
「你在哪裡?」她劈頭就問。
「我在日本啊。」
「日本?」他什麼時候出國去了?「你跑去日本幹麼?」
「躲一個人。」黎明淳悶悶地道。「怎麼?找我有事?」
「我問你,當年初蕾失蹤的時候,身上是不是戴著一個金鎖片?」
「什麼?」黎明淳怔愣。「你突然問這幹麼?」
「你別管!快回答我就是了。」她急得快哭出來。
「好好,你別急。」黎明淳也警覺事態不對,慌忙安慰她。「哪,我想想--對了,奶奶好像說過,我們三個小孩滿月時,她給我們各打了一片金鎖片,保平安求幸福。」
「上頭還刻了名字嗎?」
「對啊。翼恩、明淳、初蕾--嘖,又不是戴狗牌!奶奶也真是的。」
「那形狀呢?初蕾的金鎖片形狀像什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連自己的金鎖片長什麼樣都下記得了!你得問奶奶去。不過我猜以奶奶那種浪漫性格,說不定會給初蕾戴一朵花,呵呵~~」
手機跌落地面,匡啷幾聲,敲碎莎莎的心。
「莎莎、莎莎!你怎麼了?沒事吧?」黎明淳擔憂的呼喊隱隱約約越洋傳來。
莎莎全聽不見,也不管手機,木然推開浴室門扉,遊魂似的走回客廳。
翼恩的親妹妹找到了,他一定會很高興,差不多也是她這個冒牌貨該退場的時候了。
他找回親妹妹後,還會像以前那樣疼她寵她嗎?
不會了吧?他肯定會恨她,恨她欺騙了他。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她好想瞞著這一切不說啊!好想把這秘密永遠、永遠地藏起來……
「你還好吧?莎莎。」梁初蕾焦慮的容顏映入她眼底。
莎莎眨眨眼,視線變得矇矓。
不,她不能隱瞞著不說,這對眼前這個善良的女孩不公平,這麼多年來,初蕾也一直在尋找著自己的親生父母。
她不能不說,不能那麼自私……
「我要跟妳道歉,初蕾。」
「道什麼歉?你在說什麼?」
「妳才是……翼恩的妹妹。」她難受地哽咽。「我、我不是--」
「你說什麼?」梁初蕾震驚。
「我說,你才是……翼恩的妹妹。」小手揪著胸口,強忍住傷心。「妳是……黎初蕾。」
「莎莎!」驚吼聲如春雷乍響,劃破了空氣,也震撼了莎莎。
她惶然轉頭,這才發現黎翼恩不知何時來到這屋裡,正站在梁初蕾身後,臉色蒼白地瞪著她。
她雙腿一軟,駭得差點暈過去。
「對不起,我騙了你。」
稍稍從激動的情緒中回復後,莎莎端坐在沙發上,低頭對黎翼恩道歉。
為了給他們倆私下談話的空間,雖然梁初蕾自己也是滿腔疑問,仍是很體貼地躲回臥房。
她離開後,客廳裡先是一片沈寂,許久,莎莎才鼓起勇氣開口。「我不是……你妹妹。」她黯然坦承。
「那你是誰?」黎翼恩鐵青著臉問。
莎莎咬唇,小手緊緊拽住裙襬。「我是徐莎莎。」
「我知道妳是徐莎莎!」他聲音發顫。「可你不就是我失蹤的妹妹嗎?你不是被人在百貨公司撿到,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的嗎?」
「我是從小在育幼院長大,可是並不是在百貨公司被撿到的,那個把我丟下的女人其實是在街上撿到我。」
「那DNA鑒定呢?」
「汪藍姊是丹蔻姊的好朋友,她用來比對的組織其實是明淳二哥的,她故意不告訴你子方的性別。」
黎翼恩腦中轟然一響,如遭雷殛。「所以這些資料,都是造假的?你跟明淳合謀來騙我?」
「……對不起。」莎莎垂著眼,不敢看他。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做?」黎翼恩激憤地咆吼。
「因為二哥擔心你。他說你因為小時候弄丟了妹妹,一直很不快樂,他本來希望我就是初蕾的,可惜不是,所以他才拜託我假扮初蕾。他說,如果能找回妹妹,你就不會那麼自責了。」
沈默。
整整數分鐘,黎翼恩一聲下吭,莎莎好慌張,受不了這樣如冰窖般的冷寂,她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他面無表情。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模樣,臉孔冷冷的,像凝了霜,眼眸深深的,波瀾不興。
她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甚至猜不到他究竟有多生氣,他像冰雕一樣,無情無感的雕像,冷得駭人。
她顫顫地伸出手,試圖想碰他。「大哥……」
「別這樣叫我!」一聲怒吼駁回她的示好。
她嚇了一跳,心口像被刀劃上一道,一下子淌血。
「我不是妳哥哥,妳也不是我妹妹。」他陰沈地聲明。
嗚咽聲街上喉嚨,她想忍,卻忍不住,淚眼朦朧。「你別、別生我的氣,求求你,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明淳給了你什麼好處?」他冷冽地打斷她。
「嗄?」
「你不可能白白答應他來演戲吧?」他冷覷她。「他給你錢了嗎?多少錢?還是他答應你,會讓你來分黎家財產?」
「我沒有!」她驚跳起身,臉色雪白。「我沒想要黎家財產,真的不要。」
「那你想要什麼?」他充滿譏諷。「你敢發誓,你沒拿我弟弟一毛錢嗎?」
「他是……給了我一張支票。」莎莎囁嚅,眼看他深沈的眸霎時凝聚了風暴,她心一涼,直覺攀住他臂膀。「你不要誤會!我真的不是為了錢,我可以還給二哥,我馬上還他……」
「夠了!不准妳叫他二哥!」他厲聲警告,粗暴地甩開她的手。
她身子一晃,小腿脛撞上了桌腳,很疼很疼,但她完全感覺不到,心上的傷口比那還痛上百倍。
她怔望著黎翼恩,他英挺的臉孔在她眼底迷濛成一片。「對不起,對不起。」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拚命道歉。
「妳不用跟我道歉。」他忽然冷笑道。
她呆了呆。
「是我自己太傻,才會被你耍得團團轉。」冷笑,從他唇畔,蔓延到眼角眉梢。
她的心,跟著下起蒼涼的雪。
他深深地、蕭索地看她,眼眸隱隱似掠過一絲痛楚。有一瞬間,她以為他要開口哄她了,就像之前她傷心難過時,那樣溫柔纏綿地哄她。
「莎莎。」他啞聲喚。
「嗯?」她祈求得停止呼吸。
「……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你。」
雪花任暴風吹,無助地,在寂寥裡飄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09:58
第九章
他不想再見到她了!
他曾經把她當最心愛的妹妹來疼,曾經只要她隨便撒嬌,他便立刻全面投降,只要她淚眼汪汪,他就馬上慌了手腳。
曾經,只要她甜甜叫一聲「哥」,他連天上的月亮都願意為她摘下來。
那麼疼她、寵她的他,現在,再也不想見到她了。
莎莎低聲哽咽,她很想忍住不哭的,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她經歷過比這更大的挫折,這沒什麼好哭的。
可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撲簌流不停,平常像陽光閃亮亮的眼睛,此刻,籠罩著濃濃烏雲。
她坐在後座,一路讓鐵青著臉的黎翼恩載回黎宅。他一直擰著眉宇,全身上下散發著森寒的氣勢,冷得嚇人。
她怕他更生氣,不敢跟他說話,也不敢再求饒,只是低低地、小小聲地嗚咽著。
就在他的沈默與她的眼淚中,兩人回到黎家豪宅,一前一後進了門。
正在客廳看電視的黎奶奶一見黎翼恩風馳電掣地衝進來,嚇了一跳,接著又看到跟在他身後眼皮哭得紅腫的莎莎,更是驚駭。
她忙站起身。「怎麼啦?莎莎,翼恩,怎麼回事?」
黎翼恩不答話,凜著臉直接上樓。
「翼恩、翼恩!」黎奶奶焦急地揚聲喊他。「怎麼啦?是不是跟你妹吵架了?」
「她不是我妹妹!」冷冽的怒吼像雷電,當空劈下。
黎奶奶愕然,莎莎聽了,頭暈目眩,眼淚掉得更凶了。
「怎麼啦?乖孫女。」黎奶奶慌了。「到底怎麼回事?你跟翼恩吵架了嗎?你們兄妹倆不是一向感情很好的嗎?怎麼會忽然吵起來了?」
「奶奶,奶奶--」莎莎轉過身,哭倒在黎奶奶懷裡。
「怎麼啦?」老人家沒見過這陣仗,慌得整張臉都白了,連忙拍莎莎背脊哄她。「別哭,別哭啊!快告訴奶奶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你大哥欺負你?」
「他沒、沒欺負我,是我……對不起他。」她嗚咽。
「你哪裡對不起他了?你這麼貼心、這麼乖,怎麼會惹你大哥生氣呢?」
「我不乖,一點也不乖,我很壞,我騙了大哥,也騙了奶奶。」莎莎死命搖頭。
「咦?你騙了我們?怎麼說?」黎奶奶不懂。
莎莎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她說不出口,沒法對奶奶坦承她其實不是黎家的女兒,是假冒的。
如果奶奶知道了她是冒牌貨,一定也會生氣,說不定也會像翼恩大哥那樣不想理她了。
她說不出口,真的說不出口。
「對不起,對不起,奶奶--」她只能哭著對黎奶奶道歉,一面鞠躬,一面往後退,然後忽然轉身,踉蹌衝上樓。
「莎莎、莎莎!」
黎奶奶在她身後喊她,她頭也不回,一口氣回到房裡,鎖上門,倒在床上盡情痛哭。
翼恩不要她了!
前一天,她還自私地想獨佔他全部的愛,還奢求地希望自己不只當他妹妹,沒想到,現在就算她甘願只做妹妹,他也不要了。
她愛他,他卻恨她。
因為她對他說了謊,欺騙了他的真心真情,他恨她耍得他團團轉。
他恨她,他討厭她……
想到這兒,莎莎更是哭得肝腸寸斷。
她活該啊!活該!
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他,不是故意對他說謊,她會答應進黎家演戲,根本不是為了錢啊!
「我錯了嗎?姊姊,我錯了嗎?」莎莎坐起身,從抽屜裡取出一張泛黃的舊相片,對相片上清瘦的少女哭道:「我知道自己很壞,我騙了大哥他們,可是我……真的不是為了錢啊!我只是……只是想要一個家而已。」
她想要一個家,從好小好小的時候,她便一直期盼有一個家。
她經常趴在窗邊,幻想著有一天她的親生父母會找到她,把她接回去,又或者有一對好慈祥的夫婦,來領養她回去。
她想要一個家,家裡有爸爸、媽媽,有兄弟姊妹,她會孝順爸媽,會照顧弟妹,會當一個最乖巧可愛的女兒。
她想要有個家。
所以當黎明淳來找她演戲時,她幾乎沒考慮多久就答應了,因為她想有個家,而那家裡,還有一個不快樂的大哥,她想讓他懂得快樂。
因她而快樂。
她幾乎做到了,不是嗎?這些日子,他難道不是一天比一天快樂嗎?不是一天比一天更懂得笑?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在泳池畔的意外,如果她不要發現梁初蕾的身世,這幸福的美夢,也許還能作上好久好久。
可是,夢碎了,現實很殘酷。
這個家,終究不是屬於她的,奶奶、爸爸,都不是屬於她的,大哥……當然也不是。
她是孤兒,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沒有家、沒有親人的孤兒,她只是說謊騙來了眾人的疼愛,總有一天謊言會被戳破。
她沒有家,永遠都不會有。
「姊姊,我真的……太奢求了嗎?我那麼過分嗎?那麼壞嗎?我不應該厚著臉皮待在這家裡嗎?」她淒楚地問著相片中的少女。
少女的身影瘦弱,笑容卻開朗,她眨著大眼睛,像對莎莎說些什麼。
「我知道,我不應該奢求,我應該覺得開心了。我能擁有這幾個月的幸福,應該滿足了。」莎莎揉眼睛,抹去眼淚,吸氣又吸氣,強迫自己停止哭泣。
她不該哭的,她已經太幸運了,只要活著,就是一種快樂,她已經偷來太多太多不屬於她的幸福了。
「我太傻了,姊姊,我明白妳的意思了。」她紅著眼,哀傷地看著相片。「我應該離開,不該再為大家帶來困擾,也不該再……打擾翼恩。」
她騙了他,對不起他,現在他已經開始討厭她了,她哪還有臉出現在他面前?
她不想惹他心煩啊!
她捧著相片下床,昏昏沉沉地開始收拾行李,一面收,眼淚一面下停地掉,視線一下矇矓,一下清晰。
夜,深了,窗外一團烏雲飄過,靜靜地落下了雨。
雨絲如愁針,細細地扎得人發疼。
黎翼恩坐在窗邊,抽著煙,看窗外寂寞夜色。
幾個小時前的震怒已經逐漸消散了,現在的他,只感覺一股沉沉的、無力的惆悵,壓在他胸口,重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很難受。
二十年來,他一直就像個無悲無喜的機器人,過著抑鬱消沈的生活,日子像一灘死水,無聊至極。
直到幾個月前,明淳將莎莎帶回這個家,告訴他,她是他妹妹。
他灰暗的生活,從此染上了色彩,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多采多姿,更令他喜悅感動。
他以為,他找回一個全天下最甜美可愛的妹妹。
他以為,他終於得到了幸福。
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是精心設計的謊言。
那些笑語呢喃,那俏皮又淘氣的撒嬌,那一聲聲甜到他心裡的叫喚,原來,都只是演戲。
都是假的……
火紅的煙頭燙傷了黎翼恩的手指,他恍惚地瞧了傷處一眼,竟也不曉得要移開煙頭。
這一點點的疼痛,算得了什麼?
比起她的欺騙、她的作假,比起她在他心上劃下的傷口,這一點點痛,真的不算什麼。
他捻熄了燒得過短的煙,又重新點燃一根。
漫漫長夜,他就這麼一根又一根,不停地抽煙。
何必戒煙呢?何必介意抽煙有害健康?反正不會再有人關心,不會有人在他耳邊碎碎念。
隨便吧!反正沒人在乎。
他就像個孩子,賭氣地抽著煙,賭氣地任嗆鼻的煙霧燒灼自己的肺部和眼睛。
胸口愈來愈悶,視線也逐漸迷濛。
他仍是一口一口,恍惚地吐著煙圈。
門外,隱隱傳來某種細碎聲響,他聽而不聞,仍定定望著窗外。
直到天亮了,他將塞滿一整個煙灰缸的煙蒂往垃圾桶丟,才發現門縫前的地板上,靜靜躺著一封信。
他撿起來,猶豫了許久才打開。
那是莎莎寫給他的信,信上很誠懇地對他道歉,然後告訴他,她走了,那些壓箱的漫畫她都已經收好,上頭寫了育幼院的地址,麻煩他們替她寄去。
他讀完信,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猛地拉開門,跌跌撞撞往莎莎臥房奔去--
空無人影,只有一箱箱堆在地上的漫畫,訴說著主人離去時的決然。
她沒有帶走任何一件進了黎家以後所買的衣服、鞋子、飾品,以及父親送給她的那些珠寶,她一樣也沒帶走。
房裡唯一不見的,就是當初她搬進來時那個行李袋,以及行李袋裡的衣物。
當初怎麼來,現在就怎麼走。
她揮揮衣袖,沒帶走一片雲彩。
海燕集團辦公大樓,這幾天,籠罩在一陣低氣壓中。
不知為何,英俊帥挺的首席副總從國外出差回來後,便像隆隆噴著火焰的火山口,隨時處在瀕臨爆發的狀態。經過他身邊時,那陰沈森冽的眼神,能凍得人雙腿發僵,路都走不好。
一般員工尚且感到惶恐,更別說每天與他面對面的秘書了,這幾天簡直像處在冰窖裡,冷得發慌。
首席心情不好,那個最近變得和藹許多的董事長也好不到哪兒去,經常也是板著一張臉,見人就罵。
這父子倆究竟怎麼回事?是同時讓炮火給炸到了嗎?
海燕從上到下,面面相覷,沒人敢招惹他們。
公司裡,唯一還敢從容面對兩父子的,只有董事長秘書李琇雯了,只見她端著杯熱咖啡,走進董事長辦公室。
「怎麼?萬里,還板著臉啊?」眼見坐在辦公椅上的黎萬里擰著眉,陰沈地批示公文,李琇雯不禁搖頭歎氣。「你還要氣到什麼時候?」
「哼。」黎萬里冷哼一聲,重重把文件甩到一邊。
「是,莎莎騙了你們是不對,可是她都已經認錯了,還把真正的初蕾給找回來,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我沒什麼不高興!」黎萬里低吼,粗魯地伸手抓來另一份文件。「真正的初蕾找回來了,我很開心,雖然我現在很想宰了那個害她未婚懷孕的渾小子,不過總算是一家團聚,以後再想法子慢慢教訓那小子也不遲。」
「可是,你還是氣莎莎,對不對?」李琇雯溫柔聰慧地接口。
黎萬里橫她一眼。「那丫頭怎麼樣不關我的事!反正她現在人都不見了。」
「你不氣她騙你嗎?」
「最該死的是明淳!都是那不肖子出的餿主意!」黎萬里氣呼呼地吼。「居然聯合外人來騙自己爸爸,他好大的狗膽!」
「你淨罵兒子有什麼用?」一道蒼老慍怒的嗓音在辦公室門口響起。「他會這麼做,還不是因為你這老爸太頑固?」
黎萬里愕然抬眸,只見母親大人和女兒初蕾同時現身。他嚇了一跳,忙起身迎接。「你怎麼突然來了?」
「還問?」黎奶奶白他一眼。「我來看看你們這對不知感恩的父子倆還要鬧脾氣到什麼時候?」
「鬧脾氣?我沒有哇!」黎萬里喊冤。
「還說沒有?」黎奶奶瞇起眼,在梁初蕾的攙扶下,在沙發上坐下。「莎莎走了都快一個禮拜,你們父子倆沒一個想到要去找她,還說不是在鬧彆扭?」
「找她幹什麼?她又不是我們黎家的女兒!」
「你不認她做女兒,我還想要這個孫女呢!」黎奶奶厲聲道。「我要你馬上去把莎莎給帶回來!」
「媽,您別是搞錯了吧?」黎萬里緊緊皺眉。「初蕾才是我們家的孩子,她現在都搬回來了,有她陪著你,還不行嗎?」
「初蕾是初蕾,莎莎是莎莎。」黎奶奶拍了拍一旁的初蕾,祖孫倆交換會心一笑。「初蕾是我的乖孫女,我當然疼她、喜歡她。可是莎莎陪了我幾個月,也是貼心可愛,我也喜歡她啊!」
「可是……」
「沒有可是!」黎奶奶不許兒子爭辯。「我要你馬上把她給找回來。」
「要找的話,叫明淳不就得了?這件事是他跟莎莎合謀,他會不知道那丫頭上哪兒去了嗎?」
「他要是知道,我還用得著麻煩你嗎?他找遍了!問題是莎莎好像消失了一樣,連丹蔻跟育幼院的院長也不曉得她下落。」
「她沒臉見我們,當然是躲得遠遠的嘍。」黎萬里不悅地嘟囔。
「我說你啊!能不能別再像個老頑固?」黎奶奶氣得渾身發抖。「都怪我以前太寵你,明知你對翼恩不好,也沒多罵你幾句,搞得我們全家都低氣壓。好不容易來了個莎莎,是她給我們黎家帶來了歡樂,你憑著良心想想,如果不是她暗中幫忙,你跟琇雯會有今天嗎?你啊!就知道自己生悶氣,有沒有想過莎莎為我們做了什麼?」
黎萬里默然,被母親教訓得臉色陰晴不定。
黎奶奶歎氣。「我老實跟你說吧,其實我一開始就覺得不太對勁了,莎莎是有點像我,可是也沒那麼像,只不過我看在她是明淳親自帶回來的,又討喜可愛,所以才自私地想把她留下來。」
「什麼?」黎萬里怔楞。「媽,您這意思是您早猜到她不是初蕾?」
「不管是不是,反正我從看到她那一刻就認定她是了。」黎奶奶堅定地說道。「後來有一天晚上,她跟明淳私下在院子裡講話,我隱隱約約聽到幾句,大概也猜到莎莎很自責,她也不想騙我們的感情……」
「您那麼早就知道真相了?」黎萬里不敢相信。
「知道了又怎樣?」黎奶奶理直氣壯地瞪他。「就算她不是初蕾,我也認定她就是咱們家的孫女,不行嗎?」
黎萬里怔望著母親。原來一直以來最耳聰目明的便是這個高齡的老人家,他和翼恩都被騙得不知天南地北,她卻早把一切看在眼底。
「唉,媽,您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呢?」他不禁埋怨。
「跟你說做什麼?好讓你再變回從前那副陰陽怪氣的模樣?」黎奶奶怒瞠他。「你也不想想,這些日子你托莎莎的福,過得有多開心?琇雯跟我說,你之前還每天都高高興興等便當吃呢!直誇這個女兒對你有心,怎麼一下子全忘記了?」
「她是有心,但那心意,未必是真的。」黎萬里撇撇嘴,這才是他大大不爽的重點。「我聽翼恩說了,明淳答應給她一筆錢,所以她才答應來演戲,不是嗎?」
「原來你們兩父子都把她當成那種見錢眼開的女孩!」黎奶奶氣得眼冒金星。「明淳昨天跟我說了,莎莎離開後就主動把那些錢全匯給丹蔻了,托她轉交給明淳,一毛錢也不少。」
「什麼?!」黎萬里驚怔。
「人家白來當你的女兒,一毛錢也沒拿,一件小東西也沒帶走,還幫你找了一個好老婆,這筆帳算下來究竟誰比較划算?你給我用點腦筋仔細想想!」
黎萬里惘然。
這麼一想,似乎的確是他比較佔便宜,白受人家幾個月的孝心,又即將討回一個賢慧愛妻。
他發楞片刻,忽然靈光一現。「莎莎走後,曾經留給我一封信,她跟我道歉,祝我跟琇雯婚姻幸福,還……呃,」尷尬地一頓。「還勸了我一些事。」
「什麼事?」
黎萬里瞥了一旁的李琇雯一眼,接收到她眼底無言的鼓勵,才咳兩聲,不情願地回答。「關於翼恩的啦。她要我別怪翼恩,對他好一點。」
「我就知道。」黎奶奶聞言,一點也不意外,反而欣慰地點點頭。「我早看出那孩子對翼恩的感情了。」
黎萬里意味深長地望著母親。「媽,這麼說,您也認為莎莎--呃,喜歡上翼恩了?」
「那還用說嗎?」黎奶奶毫不遲疑,篤定地微笑。
清脆的叩門聲拉回黎翼恩恍惚的思緒,他走離窗邊,在煙灰缸裡捻熄煙。
「請進。」
推開房門進來的,是剛剛認祖歸宗的初蕾。一進來,那清麗的臉蛋便漾開淺笑。
「大哥。」她柔聲喚。
「是妳啊。」黎翼恩勉力扯動嘴角,笑了笑。「這麼晚了不睡,找我什麼事?」
「奉爸爸之命,來送信給你。」她揚了揚夾在指間的一封信。
黎翼恩訝然抬眉,伸手接過。「什麼信?」
「莎莎寫給爸爸的信。」
「莎莎寫的?」黎翼恩一震,臉色整個刷白。
「嗯。」
他沈默數秒,澀澀地望著初蕾。「莎莎寫給爸的信,幹麼要拿給我?」
「因為他說裡頭有一段是關於你的,猜你可能有興趣知道。」初蕾笑道。
他沒答腔,信封捏在手裡,眼神陰晴不定。
「打開來看看啊,大哥。」初蕾輕聲催促他。
他一動也不動,半晌,把信塞回給她。「我不看。」
「不行啦!你非看不可。」
「我不看。」他依然堅持。
「就算是我這個妹妹求你,可以嗎?」初蕾軟軟地問。
他身子一僵,瞥了妹妹一眼,她的表情,雖然不似莎莎求他時那般古靈精怪,卻仍帶著女孩特有的嬌氣。
她笑盈盈地看他,眼神很溫柔。
他歎息,終究拗不過她,無奈地接過信,坐上沙發,取出信封裡的信紙時,手指竟有些發抖。
他懊惱地皺眉,暗自詛咒自己的不鎮定,深吸口氣,摸索著又點根煙,這才攤開信紙,強迫自己讀下去。
初始,就像寫給他的信一樣,莎莎對父親婉轉地道歉,簡單地說明了一切緣由。然後,她祝福爸爸和琇姨,盼望他們白頭偕老,寫完將近兩張信紙後,她忽然話鋒一轉--
我知道接下來我要說的可能會令您更生氣,我先跟您致上十二分的歉意,請您原諒我。不論您會怎麼生氣,我還走想說,請您,對翼恩好一點。
雖然我在黎家只待了短短幾個月,跟他相處的時問沒有您來得長,但我真的很驚訝,您竟然沒看出他是一個多麼優秀又體貼的兒子!
他很敬重您,從來不會違抗您的吩咐,您說什麼,他就做什麼,而且要做就做到最好,絕不讓您失望。
明淳對公司沒興趣,我對商業一竅不通,他告訴我們,只管去完成自己的夢想吧,關於傳承家族事業的責任,就由他一肩挑起。
您一定以為,這本來就是他該做的事,有什麼不對的?
可是這些,真的是他該做的事嗎?他也是個人,也有自己的夢想啊!他也有追求夢想的權利、追求快樂的權利。
但他毫不考慮地放棄了自己的權利。為什麼?我想他是因為希望能討您歡心吧。他很重視您這個父親,他知道您把弄丟妹妹的罪過怪到他身上,他也以此自責,所以加倍地努力,他不敢奢求您的原諒,只求能替您分憂解勞。
他不是個好兒子嗎?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讓您感覺榮耀過嗎?
您能不能,能不能多看他一眼?看看他為您、為了家人、為了公司,都做了些什麼?能不能,對他好一點?
我相信,只要一個微笑、一個點頭,他就會好高興好高興的!
他很寂寞,我常常在他眼裡,看到好深好深的憂鬱,他沒有跟任何人講,只是一個人默默承受。
我知道他很寂寞,我知道他很想令您開心,我知道只要您肯對他笑一笑,他就會什麼辛苦都忘了。
我求求您,請您多看看他,對他好一點。
求您了--
求您了!
她在信裡,一再一再地求懇父親,為他而求。
黎翼恩慢慢讀著信,眼眸刺痛,視線矇矓。讀完信後,他一顆心擰成一團,痛得不能呼吸。
莎莎呵!原來她真的很掛念他,臨走前,還一再懇求父親對他好一些。
原來她,真的很關心他。
可是他對她說了什麼?對她做了什麼?
他說,她不是他妹妹,他要她以後別再出現在他面前。
他對她好絕情,一定傷透了她的心……
煙頭又在他指上烙下傷口,他還是渾然不覺。
彷彿也看出他內心的震撼,初蕾輕聲開口。「爸爸說了,他從來沒放你假,不過如果你把莎莎帶回來,他就放你大假,讓你帶她出去玩。」
爸爸要放他假?
黎翼恩抬起頭,茫然望向初蕾。
她對他微笑。「他還說,以後他不會再找你麻煩了,他知道他以前對你很糟,希望你原諒他。」
他喉嚨哽咽。「爸真的……這麼說?」
「當然沒說得這麼客氣啦,不過大體上是這個意思。」初蕾笑著眨眨眼。
他惘然。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出去了。」她靜靜退離房間,留他獨自平復起伏的情緒。
他怔怔坐著,捏著那信紙,把那密密麻麻、字字句句都是關懷與傷感的段落來回讀了一遍又一遍。
每讀一遍,他的心就更痛一分、更厭惡自己一分。
他到底做了什麼?!
黎翼恩忽地站起身,踉艙衝到一幅畫前,取出藏在油畫後保險箱裡的一本檔案夾。
他坐倒在地,捧著那本檔案夾,一頁一頁翻著。
那是莎莎送給他的禮物,是莎莎費盡心思一筆一筆畫出來的他,各種表情、各種姿態,有成熟穩重的,也有可愛逗趣的。
黎翼恩一張一張看著,小心不讓淚水沾濕了莎莎的心血。
然後,他再也忍不住從心底如潮水般狂湧上來的激動,抱著檔案夾痛楚地低嗚出聲。
「對不起,莎莎,是我辜負了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10:19
第十章
「莎莎,這裡的貨麻煩你點一下。」店長命令道。
「好。」剛偷閒吃了兩口飯,飯盒還滿滿的莎莎立刻站起身,往一箱箱剛進的貨走去。
拿著原子筆,她一面快速數著貨晶數量,一面在進貨單上做記號。
「點完了就趕快把這些排上架去。」店長又交代,也不等她回話,說完後便匆匆離去。
莎莎點完貨,確定數量OK,便和另一個男店員合力將一箱箱飲料搬上推車。
「你先去吃飯吧,這裡我來就可以。」
「不用了,這是我的工作,我去就好。」莎莎婉拒男店員的幫忙,使勁推著幾乎比她前胸還高的推車,往超市陳列區走去。
「借過,不好意思,麻煩借過。」
一陣小心翼翼地左彎右拐後,總算來到飲料陳列區,她搬下紙箱,開始排列。將後頭保存期限比較早到期的往前推,新來的貨往後放,一一迭好。
放完一箱,又放另一箱。
「小姐,借問一下沙茶醬擺哪裡?」一個經過的歐巴桑問她。
她站起來,親切地指了指方向。「往那邊再過去兩排,靠左邊的位置。」
「多謝啦。」
「小姐,今天肉類有特價嗎?」另一個家庭主婦問她。
「牛肉有特價喔,滿新鮮的喔。還有入口那邊有傳單,有列出今天特價的商品,可以去拿一份參考一下。」
「姊姊,我阿媽不見了啦!」小男孩跑到地面前哭訴。
「不哭不哭,阿媽就在這裡面啦。來,你坐上推車,我帶你去找她。」
「莎莎,我要去隔壁繳一下電費,你幫我顧一下收銀台好不好?」同事來求她。
「好啊,沒問題,你去吧。」
整個下午,莎莎在超市內不停地忙碌,像顆陀螺團團轉,很累,但她卻一直精神飽滿,笑臉迎人。
本來還溫熱的飯盒等有空再去吃時,早就涼透了,她也不在乎,低著頭,迅速幾口就把飯菜扒完。
還沒來得及抹嘴呢,又被叫去幫忙了。
由於這家超市算是鄰近幾個鎮最大的,客人來自四面八方,進進出出,狀況不斷,好在她極有耐心,總是熱心地服務。
店長喜歡她,同事們也樂於和她親近,常來的熟客更常會停下來,跟她聊上幾句。
日子雖然忙碌,但過得倒也挺平和的,起碼每個人都對她不錯。
她該滿足了。
只是每當下班後,一個人回到她在附近租的小房間,一股莫名的空虛還是會襲上心頭。
千百次要自己別再眷戀,那段在黎家的快樂日子仍會不時浮現腦海。
離開台北至今已半年,她還是忘不了那像夢一般的生活,忘不了在黎家遇上的每一個人,尤其,忘不了他。
不知道翼恩過得可還好?他找回了真正的妹妹,應該很開心吧?應該……常常笑了吧?
他笑起來,很好看的,有一點點羞澀、一點點不自在,卻有更多的溫柔與寵溺,總讓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
她好懷念他的笑啊!懷念得眼發酸、心發疼,淚水莫名其妙地醞釀。
真的,好想好想他--
因為太過思念,止不住思念,莎莎決定乾脆痛快地抒發心中的感覺,將她曾擁有過的美麗回憶畫出來。
每天晚上,她回到住處,便會趴在窗邊一張矮桌旁,努力地畫漫畫。她畫得暢快淋漓,從不曾如此靈感泉湧,每一筆、每一句對話,都包含著滿滿的熱情。
她孤獨卻又快樂地畫著,夜夜伴她的,只有窗外那缺了又圓,圓了又缺的月亮。
屏東。
她居然躲到這樣的小鎮來了。
停好車後,黎翼恩踏上人車稀少的街道,南台灣的陽光絢爛得教他幾乎睜不開眼。他瞇起眼,茫然地感受著四周的寧靜。
一時不知該往哪兒走,他只能隨便挑了一條看起來商家比較多的道路。走了幾分鐘,總算遇上一個騎自行車的孩子,他開口問鎮上的超市往哪兒走。
長得黝黑又健康的孩子好奇地掃視他身上筆挺的名牌西裝,笑著給他指了個方向,他謝過,繼續前進。
在烈日下又走了十幾分鐘,超市的看板總算在眼前出現了,他心一跳,呼吸急促起來。
根據徵信社的調查,莎莎就在這小鎮上的超市工作。這半年來,他找遍了全台灣,卻沒想到她竟住得離從小長大的地方不遠。
他深吸口氣,抹了抹滿頭大汗,過馬路。
俊挺瀟灑的身影惹來週遭行人的注目,指指點點,他置若罔聞,一心一意只想著好久不見的佳人。
半年不見她了,她過得好嗎?徵信社送來的照片顯示她又瘦了,清秀的臉龐也曬黑不少,奶奶跟爸爸都看得好心疼,只有他,注意到她仍帶著笑容。
她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工作忙碌,照理說該累得擠不出笑容了,可是她在人前,永遠是神采奕奕,從不對任何人擺臉色。
他最佩服的,便是她這點;最心動的,也是這點。
她總是樂觀,總是像陽光一般溫暖別人,也照亮自己,她不怨天、不尤人,也不許自己沈淪於陰鬱當中。
他自歎弗如,自慚形穢。
因為他很明白,那活潑可愛又甜蜜的女孩,其實並不是不曾悲傷的--
黎翼恩走進超市裡,左顧右盼,然後選定了一個方向。
他可以請某個超市員工幫忙喊她出來的,但他寧願自己找。他已經花了半年尋訪她下落,不在乎再多這麼一點點時間。
走過蔬果區及生鮮區後,他開始依序察看那一條條陳列架中的通道。他並不知道,在他傻傻地在人群裡四處繞時,他想找的那個女孩早就不知和他錯過多少次了。
不過錯過也無妨,只要耐著性子,他總會找到的。
他轉進一條通道,一個身胖腿短的小男孩搖搖擺擺地朝他衝過來,他一時沒看到,撞上了他。
「對不起,你沒事吧?」他急忙蹲下來,安撫小男孩。「都怪叔叔太不小心,你還好吧?」
「叔叔。」小男孩臉上掛著兩行眼淚,哽咽著。「我阿媽……又不見了啦!」
「咦?」黎翼恩一楞,幾秒後,才恍然大悟。「你迷路了嗎?」
「不是我,是我阿媽啦。」小男孩抽抽噎噎,可憐兮兮地澄清。
他不禁微笑,摸了摸他的頭。「別緊張,阿媽一定就在超市裡頭,我帶你去找她吧。」
「謝謝叔叔。」小男孩道謝,在黎翼恩示意下,不客氣地坐上他肩頭,居高臨下俯視超市內部。
黎翼恩帶著他,慢慢繞過人群,往結帳櫃檯的方向走,小男孩大概是第一次享受「騎人」的感覺,一下子不哭了,還格格笑著,在他肩上指揮著。
「看到了!叔叔,我看到了!」小男孩忽地大叫,拍拍他頭頂。「右邊右邊,阿媽就在那裡。」
他依言往右轉。
「阿媽、阿媽!」小男孩在他肩頭上用力揮手。
老阿媽聽到乖孫叫聲,忙回過頭,焦急地衝過來。「你這孩子!又趴趴走到哪裡去了?每次都讓阿媽擔心!」
「是阿媽自己亂走,還怪我!」小男孩委屈地抗議。
黎翼恩蹲下身,讓他下來。
「先生,多謝你幫忙啊!」老阿媽牽回外孫的手,感激地猛點頭。
「不客氣,只是一點小事。」
「多謝喔!」老阿媽又道聲謝,才轉過頭喊道:「莎莎,免找了啦,我孫仔在這裡。」
聽聞她叫喊,黎翼恩一震,僵著身子跟著調轉視線,果然發現穿著員工制服的莎莎,盈盈笑著走過來。
她沒看到他,跟祖孫倆說著話,揮揮手跟兩人道別後,她蹲下身,整理一排堆得高高的待價商品。
他艱澀地看著她背影,眼睛泛酸。
幾個湯罐頭滾下地,她忙著撿,兜攏在懷裡,其中一個正巧滾到他腳邊,她要撿,他卻搶先一步伸出手。
「謝謝你啊,先生。」她先是對著一管西裝袖道謝,才揚起容顏。
他無言地、百感交集地盯視她,她臉色刷白,才剛撿起的罐頭又因為太過震驚從懷裡跌落。
「翼……恩?」她顫抖著喚他,似乎不敢相信。
他心一扯。「是我。」
「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來找你。」
「找、找我?」
「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什麼話?」
「我--」黎翼恩喉嚨苦苦乾乾的,一時也不曉得該說什麼。
她很震撼,他同樣激動不已,與她蹲在地上,除了兩兩相望,腦中竟是一片空白。
看著、看著,她看出了他眼底濃濃的眷戀與思念,不覺紅了眼眶,怔怔地流下淚。
他胸口揪擰,幾乎透不過氣。
「別哭。」他啞聲道,伸指掬起那兩顆眼淚。「你哭會讓我心痛。」
她喘口氣,眼淚沒因為他的勸慰收回去,反而滾得更厲害了。
黎翼恩頓時慌了手腳,呆了好一會兒,才記得展臂將她撈入懷裡。「別哭了,莎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了啊!」
她趴在他懷裡,也不知那些眼淚是哪裡來的,源源不絕,好像要把這半年來不許也不敢哭的分,一股腦兒宣洩。
「你、你原諒我了嗎?」她抽噎著。「你是不是不怪我了?」
「我不怪你,我有什麼資格怪你?真正該怪的人是我自己。」他拍撫她起伏下定的肩頭,懊惱地自責。
「為什麼這樣說?」她抬起淚漣漣的小臉。
「我看過你寫給爸爸的信了,也知道你把錢退還給了明淳。其實你是真心對我好的,對不對?」他感傷地問,想起自己曾經誤會她是那種勢利的女孩,便恨不得殺了自己。「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對你說出那種話,傷透了你的心。」
「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錯啊!是我不應該騙你,還有你們一家人。不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只是……只是想要有一個家啊!」她揪住他衣襟,楚楚可憐地哭訴著多年來只敢藏在內心深處的渴望。「我也想有奶奶、爸爸還有哥哥來疼我,我想要哥哥--」
她想要哥哥。
黎翼恩心一沈,胸臆酸酸的、澀澀的,五味雜陳。
「你那麼想要哥哥嗎?」他嚴肅地、小心翼翼地問她:「如果我不想當你哥哥呢?」
他不要她了!
她呼吸停止,心碎成片片,難過地哽咽,偏還要強迫自己微笑。「沒、沒關係,我知道的,你現在有了初蕾,已經不需要我當妹妹了。」
他深思地看著她勉強擠出的笑容,好淒楚,卻也好美麗的笑容。
他覺得自己幾乎要為那樣的笑容而心碎。「我的確不需要再多一個妹妹。」他慢慢地、沙啞地說道:「可是,我很需要一個女朋友。」
「女朋友?」
「嗯,這女人以後要當我老婆的,要陪我一輩子,我非常非常需要她,絕不能沒有她。」他深深望她。
莎莎倒吸口氣。
是她嗎?
他說的這個女人,是指她嗎?她能夠這樣妄想嗎?
她怔看他,淚光在眼底亮閃閃的,鼻子紅紅的,煞是可愛。
黎翼恩看著,滿腔柔情蜜意氾濫,托起她小巧的下巴,撫摸她粉嫩的肌膚。「你知道嗎?莎莎,你離開的時候,帶走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有嗎?」她頓時驚慌。「可是我記得我只帶走了自己的東西啊!」
「你帶走了我的心。」他幽幽說道。
她震懾,唇瓣顫動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帶走了我的心,你害我這半年來像個沒有心的機器人一樣,失魂落魄地過日子。」他看著她,半委屈、半指控地低語。「你知道嗎?我又開始抽煙了。」
「什麼?」
「我想反正也沒人關心、沒人在乎,我乾脆就得肺癌算了。」
「你--你胡說什麼?」她又慌又急,拽住他的手。「不可以這樣輕忽自己的健康!我不是說過嗎?要好好照顧自己。」
「可是就算我很健康,活得很長命又怎樣?」他長歎道。「你不在我身邊,我活得一點也不快樂。」
「嗄?」莎莎怔楞,眨眨眼,看了看他唇畔忍俊不禁的笑意,這才醒悟,原來他是故意逗她。她忽然熱起來了,體內的血流歡愉地奔騰著,衝上她臉頰,染紅一大片。「你……你這樣好像在跟我撒嬌。」她羞澀地道。
黎翼恩聽了,俊臉也不自在地熱了熱,他咳了咳,想扮出很酷的表情,可一觸及她滿是期盼的眼神,立刻破了功。
「莎莎,你當我女朋友好嗎?」他很溫柔、很認真地問。
她心跳狂亂,腦子發暈。
「我需要妳。」他補充。「我發誓,我會很疼很疼你的,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她還是不說話。
他慌了,緊張得又開始冒汗,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告白。「我……我愛你。」
他愛她?他愛她!
細雨霏霏的世界,突然射進萬道金光,她仰起頭,不可思議地領受著這近乎奇跡的洗禮。
她愛的人,也愛著她。
她又哭了,卻也笑了,又哭又笑,像個瘋子緊緊地摟住他脖子,吶喊道:「我也愛你,翼恩,好愛好愛、好愛好愛、好愛好愛!」
她連續說了好幾遍,每一次,都讓黎翼恩更激動,一顆心像巧克力,甜蜜蜜地融成一團。
「莎莎!」他癡喊,深深地、深深地地吻住她,不管兩人現在正坐在地上,而週遭人來人往,都好奇地瞅著他們。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寶貝,哪裡有空顧忌別人的眼光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10:39
終曲
這天晚上,星空燦爛,月色浪漫,在黎家大宅的泳池畔,辦了一場歡樂的烤肉派對。
鋪著白色餐巾的野餐桌上,一家人團團坐著。黎奶奶當然是坐在主位,黎萬里跟新婚夫人李琇雯緊鄰坐著,接下來是黎明淳,對面是大腹便便的黎初蕾,以及目前處在「留校察看」狀態,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她的程昱鴻。
至於堅持辦這場派對的黎翼恩和莎莎,則是跟著傭人們一起烤肉,兩人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端上四盤香噴噴的成品。
「上菜嘍!」莎莎笑喊,跟著黎翼恩在初蕾旁邊的空位坐下。
陣陣烤肉香傳來,眾人食指大動,立刻大快朵頤起來,一面吃,一面談笑風生。
吃了片刻,黎翼恩忽然站起身,端起手中的香檳。「來,讓我們敬莎莎一杯,恭喜她的第一本漫畫『灰姑娘的奇跡』,登上銷售排行榜。」
「耶!乾杯!」大夥兒同時舉杯,熱情地祝賀。
「謝謝大家!」莎莎興奮地紅了臉,舉杯豪邁地一口飲盡,大家拍拍手,讚她夠爽快。
她喝了一杯還不夠,又斟了一杯,開心地仰起臉,對身旁的黎翼恩甜甜地笑。「你知道嗎?這個男主角很受讀者歡迎呢!一堆人寫信來跟我發花癡,呵呵!」
「那男主角的爸爸呢?」黎萬里忍不住追問。「他也很帥啊!應該也有不少讀者喜歡他吧?」
「那種中年老頭誰會有興趣啊?」黎明淳狠狠潑父親冷水。「當然是男主角的弟弟比較受歡迎嘍,又瀟灑又有才氣,肯定迷死一票讀者。」
講這什麼話?黎萬里怒瞪不肖子。
「我說你們父子倆就別爭了,多難看啊!」黎奶奶笑呵呵。「反正主角又不是你們,不用想跟男主角搶鋒頭啦!」
「可是明明就是那個弟弟比較迷人啊。」黎明淳嘟歎道。
「我倒覺得那個爸爸比較有型。」黎萬里也很不情願,瞥了愛妻一眼。「對吧?琇雯。」
李琇雯抿著唇,但笑不語。
倒是莎莎本人開口了。「你們都別爭了啦,人氣第二名是奶奶啦,比女主角還受歡迎呢!」
「咦?真的嗎?」黎奶奶驚訝地推推老花眼鏡。
「當然是真的!」莎莎跳起身,從後頭一把攬住老奶奶,賴著撒嬌。「大家都說奶奶又慈祥又和藹,好想也來當她孫女喔。」
「呵呵,你這丫頭,就會哄人開心。」
「我說的是真的!對不對?初蕾。」莎莎請好姊妹作證。
沒想到平常和她老膩在一起的黎初蕾此刻卻不太給面子。「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我的戲分那麼少?」
「嗄?」
「我要申冤,大哥。」黎初蕾笑吟吟地轉向黎翼恩,似真似假地嘟起嘴。「未來大嫂好像有點不重視我這個小姑耶,你要好好說說她。」
「我也很想幫你嗆聲,妹妹,不過你還是別抱太大希望吧。」黎翼恩星眸閃著笑意。「不信你看漫畫裡,那個男主角哪一次不是被女主角吃得死死的?」
「呵!大哥,你這人胳臂往外彎喔。」黎初蕾眨著水亮大眼諧譫他。「都不疼自己妹妹。」
「沒辦法啊。」黎翼恩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未來老婆是要陪我一輩子的人,太重要了。」
莎莎聽聞此言,雙手鬆開黎奶奶,回到座位上,好認真好可愛地歪著頭瞅著他。「翼恩,你這意思是,我在你心中是最重要最重要的嗎?」
她問得直率,黎翼恩略略紅了臉,察覺到大夥兒在一旁看熱鬧的視線。
「到底是不是嘛?」她執拗地要答案。
他點點頭。
她好得意,眼眸頓時亮晶晶,神采飛揚。
看著她喜不自勝的模樣,他心動不已,不禁也想確認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那我呢?」明知不該當眾問,還是問出口了。
她卻壞心地吊他胃口,故意將一片烤肉往他嘴裡塞。「你吃肉吧,剛烤好的,很香喔。」
「莎莎!」
「呵呵呵~~」
揚起笑聲的不只莎莎,還有一票眼睜睜看著黎翼恩吃癟的人。明知他被她吃得死死的,卻沒人伸出援手,更沒人同情他。
因為他們和他一樣,都被這個甜蜜寶貝給征服了,也清楚地知道,比誰都還寵她的人,正是黎翼恩自己。
他,是心甘情願哪!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2 00:11:07
後記
各位,還記得小芯子在上一本書的後記寫了什麼嗎?從今以後,我要努力種芭樂,呵呵呵,如今小有成果,這就回來跟大家報到了唷~~
看到沒?嶄新的系列、亮閃閃的書名、甜蜜好滋味的故事(最後一句是我自己厚臉皮加的啦)──噹噹噹噹!隆重上市!
【愛昏頭】這個系列呢,總共有三本,講的就是黎家這三兄妹的故事,長幼有序,首先登場的自然是最溫文穩重的大哥嘍。
話說為了種出這顆芭樂──喔,不,寫出這個故事,小芯子可是跟我的芭樂姊妹花──喔不,是親密手帕交,在咖啡店腦力激盪了一下午。
她和我,都是愛編故事的人,腦子裡天馬行空,一堆奇奇怪怪的念頭,每次我們倆碰在一起,淨是些毫無營養的搞笑對話。
隨便摘要幾句如下──
「喂,你那個男主角職業是什麼?」
「嗯,應該是個白領菁英吧,高階主管之類的。」
「什麼?才高階主管?一點都不芭樂!」芭樂姊姊一口否決。「誰要看上班族的故事?他如果不是堂堂董事長,起碼也要撈個總裁來做做。」
「可是他還很年輕ㄟ。」
「年輕多金、又閒閒沒事每天泡美眉的總裁,這才吸引人啊!」
「有這等好康的工作,作者我就第一個霸佔了,哪輪得到他來搶?」小芯子哼哼。
「嘖嘖嘖!腦波不合。」姊姊感歎。「算了,說說你的女主角吧。」
「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的孤兒,有點像《流星花園》裡杉菜那種打不倒的雜草。」
「喔呵呵,這樣就給它對啦!」姊姊很滿意。「雜草女遇上大總裁,絕配絕配!」
「就跟你說那男的不是總裁啦!他是……嗯,是首席!」小芯子終於想到一個響噹噹又不會太誇張的頭銜。
「啥米是首席?」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首席副總,這職稱聽起來夠氣魄吧?」
「很好,芭樂四顆。」姊姊阿莎力地給高評分。
「然後雜草女被首席的弟弟請來冒充他們家失蹤的妹妹,結果首席愛妹妹愛到昏了頭,居然想吞了她……」
「贊贊贊!這個起碼芭樂四顆半。」姊姊興奮不已。「最好這個雜草妹還甜蜜又可愛,不但改變了大總裁,還順便給總裁陰沈的家人們帶來溫暖。」
「不錯唷!姊姊,你這個設定厲害,給你五顆芭樂!」小芯子爽快地送上最高榮譽。
「喔呵呵呵~~」
大家怕了吧?沒想到小芯子的創作靈感居然是被這些無厘頭對話給激出來的吧?
話雖如此,我仍然非常感謝那位時不時陪著我努力激盪故事靈感的好姊姊。
感謝她,常常聽我哀嚎卡稿的痛苦,該安撫的時候安撫,該打氣的時候打氣,把我哄得服服貼貼。
有這樣的好朋友,小芯子真是三生有幸哪。盼望芭樂姊姊對我不離不棄,永遠陪我種好看又好吃的芭樂!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