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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宛琬]只愛陌生人【愛的主題曲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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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3 15:55:00
標題:
[宛琬]只愛陌生人【愛的主題曲之二】[全文完]
只愛陌生人
(愛的主題曲之二)作者:宛琬
什麼?!
當她大小姐穿著一身露肩繫頸碎花小洋裝鼓起勇氣上前搭訕,
瞧他說的可是人話,「小姐,妳搭訕的台詞實在有點——老套。」
雖然他終究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可是在墾丁的「幾」夜風流後,他竟然打算來個相見不相識!
好!算他狠!從這一天起她就發誓要跟他糾纏到地老天荒……
除了每天上基金會送咖啡、誘拐他每次失控地抱著她狂吻,
更和奶奶串通好設計她的寶貝孫子,
最後總算融化了冰山美男的心,決定提出三個條件來考驗她……
唉……她從以前就覺得好奇怪,
為什麼神燈燈神、仙女急難救助所提出的條件總是三個呢?
可她也只好答應了,誰叫她當初就只愛這個陌生人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3 15:55:29
懶人日記六月篇
宛琬
寫完了——
寫完了——
我寫完了!
什麼?寫太慢了……
誰說的!(宛琬張牙舞爪尋找獵物,意外發現有一團催稿大隊聲勢驚人地迎面而來,大驚之下,只能抱頭鼠竄而去……嗚……)
我何嘗不想寫得很快呢,只是馬有亂蹄、人有失足嘛。而我這人平衡感不好,走路不穩,經常跌倒。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已經很努力地檢討了。天地良心啊,我每回寫完稿子後,都會諄諄告誡自己——下次要寫快一點喔、不可以摸魚阿要讓編輯刮目相看噢。(哈雷編編冷哼一聲:這些話,我聽過108次了。)
哈,反正不想寫稿時,可以有千百個理由——天氣太好,不想寫稿。天氣太壞,不想寫稿。這是身為自由作者的一點任性,當然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啦!
可是——誰要天氣太好、天氣太壞,而我太懶呢?
《只愛陌生人》這本書其實是在完成我的一個心願——一夜情!
對,不要懷疑,你的眼睛沒有看錯。
大家要知道,燈光美、氣氛佳的時候,有時候真的很容易意亂情迷的。只是——我有潔癖!誰知道眼前讓人心跳加快的陌生人,身上會不會有不為人知的隱疾還是細菌啊!
因此,李琳可以有一夜情,她可以找到身體健康檢查絕對衛生合格的男主角。
因為作者做不到的事,主角就應該要為之代勞!
那,有沒有主角可以幫忙寫稿啊?(期待中……)
寫了幾年小說,偶爾也會有厭倦想停 筆的時候。(相信我,我相當喜新厭舊。)
再加上我這人老愛亂操心,總是會害怕哪一天靈感突然消失了,我會再也寫不出東西來。
可是漸漸地,我發現寫得愈多、想得愈深,就愈有更多的感觸,想透過故事跟大家分享。這樣的動力,讓我多少安了點心。
所以,我們就下回見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3 15:56:15
第一章
《只愛陌生人》作詞者:林夕
我愛的比臉色還單純
比寵物還天真
當我需要的只是一個吻
就給我一個吻
我只愛陌生人
我只愛陌生人
從小到大,李琳一直知道自己是個高高在上的公主,直到這一刻——她遇見了她的國王。
李琳一眼不眨地望著那個坐在吧檯最左側的男人。
男人擁有一雙狹長的東方眼眸和一張乾淨斯文的臉龐。眼睛大孝鼻樑高低與雙唇的厚薄全都是恰到好處的不慍不火。如同他的氣質,不屬於那種剛毅地讓人側目的陽剛、亦不是那種白面書生型的做作斯文。甚至連他的體格都是中規中矩的結實,而非那種充滿了壓迫感的堅硬肌肉。 表情內斂、氣質內蘊——
天!這男人簡直是上天為她訂作的一樣!要她如何不為之歇斯底里?
他全身上下無一不是她喜歡的樣子啊!
李琳咬住了唇,無法停止自己對他一眼不眨的露骨注視。
早知道來墾丁度假,就能在PUB裡發現這麼順眼的男人,她就不用每回老是要搭機出國了!
坐到吧櫃邊的男人抬頭和酒保說了幾句話,然後勾唇淺淺一笑——李琳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他的笑容狠狠地掐祝
李琳重重喘了口氣,美好的胸形也隨之起伏地讓在場其他男人意亂情迷。
她很難籠統地說明自己此時的心情,什麼心悸、心亂都只是一些搔不到癢處的形容詞。事實上,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像一顆過份成熟到隨時要爆炸的橘子或石榴,而那些爆發開的汁液,全都會甜得嚇死人。
她要他!
李琳把手裡的果汁放回桌上,拎起杯緣裝飾的鮮黃鳳梨放入鮮紅的唇問咀嚼著,不褪色唇膏是女人的最佳武器,讓她甚至不用到化妝室補妝就能風情萬種地出擊。
她背起一隻印滿了粉紅色花卉的大背包,一身露肩繫頸的碎花短洋裝無論在何時都是引人注目的。
她早習慣了來自於男人的驚艷目光。
事實上,這些如影隨形的目光也是她魅力的一部份——如此一來,那個被她看中的男人,才會知道他有多幸福。
李琳修長小腿下的三寸高跟涼鞋,自信地踩在PUB木質地板上。而那個正在小舞台上奮力跳著踢踏舞的女舞者,則莫名其妙地被人搶走了泰半的風采。
他為什麼不回頭看她?李琳豐滿的唇線不悅地一抿。
他手上那杯酒真的那麼迷人?
李琳蓮步輕移至他的身邊,微微壓低了下顎,用她雙眸最美的角度凝睨著他。
「嗨。」她輕啟艷唇,水眸惑人。
易家文眉頭一蹙,黑瞳裡閃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愉快。
他抬起頭,卻是一愣——
好艷亮的女子!
「我可以坐下嗎?」她問道。
易家文禮貌性地一笑,伸手對她作了個邀請的手勢。
他拿起自己的威士忌輕抿了一口,興味十足地看著她優雅地滑入他身邊的高腳椅。
很少有女人能夠穿著這樣的短洋裝,踩著那樣的高跟鞋,還能夠嫵媚地扶著吧檯、不慌不亂地坐上高腳椅。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他想吹口哨了。
當然,她那雙性感交疊的雪白美腿,也是他想吹口哨的原因。
被這樣的美女搭訕,該算是他忙碌一日中最幸運的事情吧——雖然,他現在其實更想獨處。
易家文沒表露出心底的不悅,仍然主動幫美女叫了杯酒。
「你一個人嗎?」李琳自然而然地說出別人向她搭訕時最常用的台詞。
「沒錯。」
易家文淡淡地說道,饒富興味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不自在。
李琳盯著他透亮的黑瞳,腦中乍然間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個正常句子。
他幹麼一直盯著她瞧?她已經緊張到十根手指頭都快打結了啊!
李琳掩飾性地拿出皮包中的真皮菸盒,挑出一根香菸夾在纖白手指之間——她知道自己夾著香菸的姿態千嬌百媚地好看。
「介意我抽菸嗎?」她揚眸問道。
「介意。」易家文臉上沒有任何笑意,他甚至是有些嚴肅的。
李琳一愣,手上的長菸掉到吧檯上。
他挑了挑眉,有些發噱。她沒被男人拒絕過嗎?
「呃……沒想到你不喜歡菸味。」她故作鎮定地放下菸,卻忍不住輕咬了下嘴唇——好窘。「你來墾丁度假嗎?」
「小姐,你很久沒上PUB了吧?」易家文好整以暇地說道,修長手指轉弄著方型酒杯,讓裡頭的冰塊在光線的折射下發出各種不同的光采。
「什麼意思?」李琳眨了眨刷成天空藍的睫毛。
「我意思是說——你搭訕的台詞其實有點老套了。」他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李琳聞言,耳根一紅,方寸頓時又是大亂。她擠出一個微笑,很努力地不讓自己的尷尬顯得太蠢。
「那敢問眼前的識途老馬,時下流行的搭訕台詞是什麼?」她一定要扭轉劣勢。
「年輕女孩的新台詞通常很直接。」易家文的長腿隨著音樂節拍敲打著地面,目光卻直勾勾地鎖住她的。
嘿,她臉紅了,但卻沒有惱羞成怒。滿好的……
「她們有多直接呢………」她倒抽了一口氣。
因為男子突然傾身向前,兩人的距離倏地縮短成連呼吸都要交融的親密。
「年輕女孩們通常會直接問我——你覺得我怎麼樣?或者她們會問——想不想一塊玩?」易家文的眼眸微瞇,因為發覺她屏住了呼吸。「再不然,也有人直接問過我到房間進行划拳脫衣的意願。你中意哪一種呢?」
他惡意戲弄地在她的耳邊吹了口氣,為的是想看她的反應。
李琳睜大了眼,用力把他推到一臂之外。
「我去的夜店,沒有人會說這種沒格調的話!太低級了!」她搖著頭,美麗的眉毛微蹙。
「實在很抱歉,會向我搭訕的通常是一些沒格調的女人。」易家文交叉著雙臂,深眸冷冷地睇著她。
就他的經驗而言,這種外表冶艷、故作高姿態的女人玩起遊戲來,通常更肆無忌憚。他的前妻正是一個最佳實例!
這位主動向他搭訕的小姐,又當真以為她比那些年輕女孩高明到哪裡?!
李琳望著他臉上的嚴峻,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話得罪他了。她把他的酒杯推到他手邊,柔聲說道:「我剛才的話沒有貶低你或我自己的意思。我承認我對你有感,所以才會主動過來想找你聊聊天,至於我們之間會不會有其他發展,誰知道呢?但是,如果你真的很……很喜歡年輕女孩那種調調的話,那麼我就盡可能地裝年輕羅。」她一聳肩,姿態既有女人味又頗為天真逗人。
「嗨,初次見面,你覺得我怎麼樣?」李琳笑得美美地。
易家文望著她,沒接話,逕自拿起酒杯將澄黃色的威士忌一飲而荊
她很坦奉,坦率地讓人動心,可惜他現在累得沒力氣去弄清楚她想要的是一夜情或者是一段感情關係。
所以,他乾脆完全不予理會。
「你真的生氣了啊?你要知道超過二十五歲的女人總是會多那麼一些些小矜持的嘛。」她都說出這種話了,他至少該給她一點好臉色吧。
李琳微噘著紅唇,不無期待地看著他。
「這間PUB裡有太多男人對你感興趣,你不一定要堅持坐在這裡。」他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輕易地捕捉到一堆對她評頭論足的雄性目光。
「我才不管誰對我有興趣,我只要我喜歡的那一個。」李琳說完,忍不住當著他的面吐了吐舌頭。「我說話是不是太直接了?」
「你相當會滿足男人的虛榮心。不過,很抱歉,你正巧不是我欣賞的那一型。」他一攤手,作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然後毫下留戀的站起身。
李琳傻了眼,眼睜睜地看著他從皮夾裡拿了張鈔票壓在酒杯下,然後若無其事地轉身背對著她——
「你欣賞女人的眼光有問題!」她扯住他的袖子,趁機擋在他的面前。
「你是來和我交朋友,還是來指責我的?」易家文漠然地推開她的手,居高臨下地瞪著她的嬌顏。
他的飯店房間裡,還有一疊政府發下的公文要看、一堆基金會的事情要處理,他可沒閒工夫待在這裡聽一個驕傲的小姐指責他挑女人的眼光。
「我哪裡不好?你告訴我,我會盡量改進的。」李琳仰頭看著他,這時才發現他遠比她想像的還精壯一些。
「那就靠過來一點,讓我告訴你——我喜歡的是什麼樣的女人?」易家文走入PUB的一處陰暗角落,唇角微揚,黑眸閃著幽光。
他朝她勾了勾食指。
李琳咬住自己的唇,卻壓不住怦怦亂撞的心跳。情不自禁地朝他跨近一步,任由他放肆地將呼吸拂過她的唇辦,她嚥了口口水。第一次覺得嘴唇是很敏感的器官。
終於,他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顎,讓兩人的呼吸灼熱著彼此——
「我喜歡不主動的女人。」易家文說。
啥?
李琳的腦子一時之間沒法子消化他的話。
「聽清楚了嗎?我喜歡不主動的女人。」易家文捺著性子再說一次。
她看著他的表情,活像他的臉上黏了一隻大蟑螂。
「為什麼?女人主動不好嗎?」她擰起眉頭,問得很認真。
「因為當女人主動找我搭訕時,通常只是想來段一夜情。而我現在累得對於那種rou體運動,沒什麼太大興趣。」
「太好了,我本來就沒打算和你來段一夜情的。」李琳孩子氣地拍著手,對著他開心地笑著說道:「我們走吧,我請你吃消夜,有一家海鮮店的蝦子超級美味噢!」
趁著他的一時錯愕,李琳自然而然地挽著他的手臂,走出PUB。
等到戶外帶著海風氣味的微溫空氣,朝著易家文迎面撲來時,他才赫然發覺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被她牽著鼻子走。
這女人如果不是天真到近乎白癡,就是扮豬吃老虎的高手!
「你一定要逼我說出我對你沒興趣嗎?」他拉開她柔軟如絲的手掌,用最漠然的眼神睨了她一眼後,逕自轉身離開。
「興趣可以培養。」她理直氣壯地說道,小跑步地跟在他身邊。
「隨你高興怎麼發揮你的興趣,反正我要走了。」
易家文拿出車鑰匙,大跨步地往停車場走去。
李琳看著他的背影,鼓起頰,洩氣地垂下肩,拖著腳步走在他身後。
「為什麼我每次主動出擊,總是得不到好評?」她喃喃自語著,低頭在紅色小包包的一團混亂裡尋找她的車鑰匙。「別人跟我搭訕時,我至少拒絕得很有禮貌。」
「你經常主動出擊?」易家文沒回頭,卻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是第二次。」她老實地回答,還附贈一聲唉聲歎氣。
她第一次主動出擊時,差點被那個男人的冷漠給凍成冰棒,不過那位羅仕傑先生後來也變成她的前任男朋友就是了。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下?我還算不錯耶。」她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易家文啞然失笑地停了下來,回頭看著她一臉無辜地站在路燈之下,閃亮而美麗地像個夜遊女神。
「你究竟喜歡我什麼?我們才見面沒多久。」她的不屈不撓讓他感到好奇。
「喜歡與否憑的不是直覺嗎?就像我走在街上看到了一個讓我愛不釋手的皮包一樣,我當然會想靠近。我喜歡你,所以就走過去和你說話了。這樣不行嗎?」她微傾著頭,一頭柔褐色的波浪長髮落在胸前,充滿女人味的眼眸直率地看著他。
「你喜歡我哪一點?我的臉孔?我的身材?這樣的喜歡和你喜歡皮包有什麼不同?這樣的喜歡很膚淺。」他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
這一代的年輕人。
「我要是只喜歡你的臉孔和身材,只要坐在一邊欣賞就好了,沒必要冒著被人拒絕的風險,不是嗎?可是我想更加瞭解你,想和你說話,我想這樣的喜歡應該比我對皮包的喜歡多了許多許多,不是嗎?」
李琳仰高了臉,一雙清澈的美目與臉上時髦的彩妝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矛盾地讓人移不開目光。
易家文凝視著她摻了純真的性感眼神,心口竟微微一震——
自己有多久不曾像她這樣真誠地去面對人事物了呢?
似乎在父母親因為過份相愛而忽略了他的時候,他就已經藏起了某部份的感情。似乎在離婚之後,他就開始刻意地讓自己過得像一潭靜止的湖水……他當然也有喜怒哀樂,卻總下是那麼強烈。唯有在奶奶及好友羅仕傑面前,他才能展現真誠的笑容。
他知道就旁人的目光看來,自己身為「慈心」基金會董事長的這份工作是有意義的。但是,也許是工作得太久,久得讓人有點麻木了,他已經很難再從這工作中感受到任何意義了。
而這個女孩卻讓他再度有了感覺……
易家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看到她手足無措地換了好幾種站姿。
李琳嚥了口口水,緊張地擠出一個笑容。「你被我嚇得說不出話了嗎?」
「你幾歲?」他低沉地問道。
「二十五。」她看著他近乎緊繃的臉部線條,突然伸手撫了下自己的瞼孔——他該不會嫌她年紀太大了吧?
「你還沒開始工作吧?」她的生氣勃勃突顯了他死氣沉沉的悲哀,他需要找個理由來讓自己好受一點。
「對。」李琳才點頭,立刻捕捉到他臉上「原來如此」的表情。
李琳想也未想地立刻雙手擦腰,一股火氣便從心裡冒了上來。就是因為老爸天天在她耳邊嘮叨,她才逃到墾丁來度假的,怎麼偏生又遇到一個愛說教的人呢!
「你們這些人真奇怪,幹嘛老是要逼我去工作?我就不能好好照我的意思去過日子嗎?我不工作,世界會垮下來嗎?我不工作又妨礙到誰了嗎?」李琳沒給他任何發言的機會,兀自劈哩叭啦又是一串話。「我又不是不打算工作,只是還沒找到很想做的工作啊,我雖然整天晃來晃去的,可是我腦子裡真的想得很用力礙…」
易家文的食指壓上她的紅唇,直接止住她的尖聲抗議。
「我只是覺得你單純的熱情,相當地難能可貴,我沒有任何批評你生活方式的意思。」易家文帶笑的眼凝視著她。
李琳圓睜著眼,就這麼傻憨憨地看著他的笑容,直到他的指尖離開了她的唇,然後那隻大掌居然——
摸了摸她的頭!
拜託!她又不是小朋友或小狗,幹嘛摸她的頭?
李琳翻了個白眼,卻引來了他的一陣笑聲。
那個笑容讓他俊雅的面孔多了幾分稚氣,那一口白牙燦亮地讓她頭昏。
完蛋了,李琳為時已晚地發現她對成熟又有赤子笑容的男人完全沒轍,眼前的他根本是一頓夢幻大餐。
「你把我弄糊塗了,你現在究竟是在拒絕我?還是在鼓勵我靠近你?或者你根本就在『欲迎還拒』?」她一臉不勝其擾地咬著紅唇。
「欲迎還拒?那是女人才會耍的招數。」易家文不置可否地伸了個懶腰,卻意外地在仰頭時,看到滿把滿把的星光灑在黑夜穹廬之上。
這一瞬間,他有了度假的心情。
因為身邊這個不停說話的女孩?
易家文低頭看著這名女子微翹的鼻尖,唇邊的微笑淺到只有自己的心知道,那代表了某種程度的動心。
一夜沒有負擔的纏綿,突然顯得極度地誘人……
「你有性別歧視噢,為什麼『欲迎還拒』是女人才會耍的招數?」李琳不服氣地跟在他身邊嘟嘟嚷嚷地說道,三寸高跟鞋踩得咯咯響。
「因為在我的經驗之中,『欲迎還拒』這種現象應用在男人身上,通常會變成『老謀深算』。」他說。
「拜託,『欲迎還拒』和『老謀深算』聽起來等級差很多耶!那我寧願被說成是『老謀深算。』」李琳鼓著頰,又皺了皺鼻子,臉上表情多變到近乎孩子氣。
「何必一定要老謀深算呢?你現在這個樣子很可愛。」他握緊拳頭,忍住撥亂她長髮的衝動。
「我很可愛?」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沒人說過我可愛。」
「當個可愛的女人不好嗎?我喜歡可愛的女人。」易家文的手指輕點了兩下她的鼻尖,滿意地看著她驚訝地睜大了眼。「走吧!你不是要請我吃消夜嗎?」
他的態度怎麼突然又變了?他這個樣子……可是代表他是喜歡她的?!李琳微張著雙唇,再也管不得什麼男女平等論,一顆心只隨著他含笑的眼神而七上八下。
她想佯裝出冷靜姿態,走路的雙腿卻不小心「糾纏」了下,整個人的重心猛然往旁邊一偏——
「啊!救命……」
她的驚呼聲才溜出口,他的手臂就已經穩穩地扶住她的肩膀。
「腳還好嗎?有沒有扭到?」易家文低頭看著她那雙羅馬式的繫帶高跟涼鞋,不敢苟同地挑了挑眉。「你夠高了,下回不用穿這種鞋子自虐。」
「這鞋子很漂亮……」她低語的地說道,感覺他手掌的溫度與他的男性氣息,正一點一點地滲入她的呼吸裡。
「不穿這雙鞋子,完全無損於你的美麗——相信我。」
易家文一抬眼,溫柔的黑眸直接撞入她氤氳的雙眸間。於足他開始意識到掌下的肌膚有多柔細,而她的樣子又有多么女性化……
李琳輕喘了口氣,飛快別開了眼。她揪著胸前的衣服,差點以為心臟要跳出胸口了。
「我們還要去吃消夜嗎?」易家文握住她的下顎,黑瞳裡卻暗喻著另一種含意。
她睜大了眼,用力地眨著想讓自己清醒一些。她還沒豪放到可以接受一夜情,雖然現在的感覺實在滿對的……
「我覺得你這人真是喜怒無常耶。」她希望能再多瞭解他一點。
「所以呢?因為我喜怒無常,所以你決定不請我吃消夜了?」他不是笨蛋,也不想勉強她。
「對。」李琳認真地點點頭,朝著他燦然地一笑。「我決定讓你請我吃消夜!」
「嗯,你真是『老謀深算』,連一頓消夜都要算計我——這樣的形容詞,你滿意嗎?」易家文笑著說道。
「滿意!」
李琳大聲地拍手鼓掌,然後兩個人相視大笑了起來。
易家文攬過她的肩讓她走在內側,讓一輛正要駛離的車子經過。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李琳覺得自己不能再更開心了!
「上車吧。」易家文走到他的休旅車旁,幫她拉開了車門。
「老天爺!我們開一樣的車子耶!」
李琳突然又叫又跳地指著他的車子,雙眼發亮地直嚷嚷著。「我的車停在那兒,那部銀色的,看到了嗎?我本來也想要買部墨綠色的,可是後來還是決定銀色的比較好搭配衣服些!」
搭配衣服?用一部四百多萬元的RANGEROVER來搭配衣服!易家文一挑眉,對於這種行為不予置評。
他眼前興奮地差點要表演原地轉圈圈的女人,是個富家女吧。
不過,她會和他看上同一款車,倒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這種大型座車,通常會讓女人望之卻步。
「我以為像你這種時髦又頗有品味的女人,應該開福斯的敞篷金龜車,或者是JAUGERXJ那組波浪狀引擎蓋的車款。至少那兩部車無論是在外形或是操控上,都比較符合你的都會氣息。」
「可是我喜歡RANGEROVER藹—它多有個性啊!雖然體型上有點驚人,可是絕對屬於很內斂的陽剛性優雅,你看它從引擎蓋到車頂的線條有多精采啊!」李琳細長的手指親密撫過利落的車身,沒注意到他的黑眸正為她燃起火焰。「它既有吉普車的狂野性能,又兼具房車的內蘊氣質,還有休閒車的寬敞內裝,聰明人都知道要買這種車啊!」
易家文注視著她的眉飛色舞,眼裡的灼熱已經化成了一種汽車同好者的微笑。
她像個百寶箱,隨時都會讓人驚喜。
「瞧吧,就說我的直覺很準吧!我喜歡你不是沒有原因的,我們居然開同樣的車耶。」李琳扶著車門,三寸高跟鞋一蹬就坐上了副座,興高采烈的模樣像個小孩。
易家文發動了引擎,側身望著正在系安全帶的她。
老天!他從來不曉得安全帶是那麼性感的東西——絲絨黑的安全帶撩人地伏貼於她雪白的胸前,隨著她的每一次呼吸而起伏著。她身上的安全帶讓人想犯罪!
「你的名字?」他清了清喉嚨,飛快轉移了目光。
「哎…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李琳傾身向前,向他伸出手。「我叫李琳。」
「易家文。」
易家文緊握了下她的手,不受控制的目光卻「不小心」地在她此時更加呼之欲出的胸前流連了一秒鐘。
「我的身材很好,對不對?」李琳低頭看著自己若隱若現的白皙胸口,然後伸手把衣領線往上拉了一點。
「如果我們的話題再繼續繞著你的身材打轉,我要請你吃的可能就不是消夜,而是早餐了。」易家文直勾勾地盯著她,毫不掩飾他眼中的狂熱。
李琳舉高了手掌,想遮住他那雙露骨得讓她臉紅的眼瞳。
然後,她的手毫無預警地落入了他的掌間,被送到他的唇邊。
她揪著心,感覺他唇間的熱氣灼燙著她的手紋肌理。
他鎖住她的視線,不期然地輕咬了下她細軟的掌心,讓她興奮得腳趾頭都蜷了起來。
太可怕了!她從沒有經歷過這種讓她喘不過氣的誘惑感覺。他像她的RANGEROVER,看似古典溫文,實則性感低斂,爆發力無限。
李琳驀地收回了手,重重地咬住自己的唇。
要不是因為這種陌生的狂野感讓她有些下安,此時血液裡興奮的熱潮,差一點就要打敗她原以為不存在的女性矜持了!
「你……為什麼突然對一夜情有興趣了?」她問,仍然不敢看他。
「因為你現在不再是一具只適合一夜情的美麗身體……」
易家文俯身向前,在她的驚呼聲中,他的長指扣住了她的後頸。
他的呼吸在她耳邊變成了一種蠱惑的節奏,她整個人只能毫無抵抗能力地由著他將她擁近。
她還沒來得及閉上雙眼,他的唇就已熾熱地攻佔了她口中的每一寸柔軟。他的吻太勾引,逼得她無路可退,只能不停地回應著他,來釋放體內那些幾乎讓她喘不了氣的快感。兩人之間的吻,因此而益發纏綿……
李琳晶亮的眸子開始渙散,隱約之間,她聽見他的聲音這樣問道——
「你……還想吃消夜嗎?」
她凝睇著他火般的雙眼,這才發現兩人竟然都沒有在這場親吻間閉上雙眼。
「你的答案?」易家文輕點了下她的鼻尖,挪正身軀回到駕駛座上。
「我不知道。」她低喃著,杏眸迷惘地看著他。
易家文笑了,發現自己喜歡她這種不裝世故的坦白表現。
「我們買消夜回飯店裡找答案吧。」他說,眼神溫柔。
李琳仰望著他俊雅的臉孔,明知道他的話很像是大野狼用語,可她卻沒法子抗拒這樣的誘惑。
畢竟,她一直想知道飛蛾撲火是什麼感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3 15:56:52
第二章
李琳站在飯店裡的電梯前,看著易家文手中那一袋疊成小山狀的海鮮食盒。
她真的開始覺得緊張了,緊張到連肚腹部隱約地抽痛了。
每回要嘗試一件新事物時,總會讓她的身體緊繃得有點不舒服,只不過這回不舒服的程度嚴重了許多就是。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易家文看著她,柔聲問道。
「我……」
李琳本來想給他一個風情萬種的笑容,可是一看到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她就突然像顆洩氣皮球一樣地頹下了雙肩。
「我想我在緊張。」她老實地承認道。
「很好,因為我也在緊張。」
易家文挑起眉,朝她眨了眨眼。
李琳猛然搖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一臉鎮定。
「你幹嘛緊張?」她才不相信呢。
「你以為我經常做這種事情嗎?」易家文一見到她認真地點頭如搗蒜,忍不住低笑出聲。「你難道沒注意到我呼吸的頻率很慢嗎?我緊張的時候就是這樣。」
「哇,感謝上天,你也會緊張,那我們就扯平了。」李琳拍拍胸口,吐吐舌尖,俏皮地笑了。「我們走吧,電梯來了。」
她主動拉起他的手,輕快地進入電梯。
「你真是個好人。」李琳半靠在他身上,看著電梯的樓層數字不停地上升。
「你以為這麼說,就可以打消我腦子裡的壞念頭嗎?」
他故意裝出一臉凶狠的表情,手掌自在地攬著她的肩,彷彿這樣的動作已經做了許多回一樣。
「我才不要你打消壞念頭呢!你對我沒有壞念頭,那我還有什麼搞頭。」她嬌媚地仰起頭說道,很清楚自己正在玩火。
「小姐,你說話就不能含蓄一點嗎?」
易家文的食指逗著她的下巴,像撫摸著一頭小寵物。
「我要是太含蓄的話,你現在哪會拎著海鮮站在我旁邊?我們又哪會聊得這麼愉快呢?」李琳皺了下鼻子,推著他走出電梯。「我的房號是1025。」
「你如果含蓄一點,也許我就會主動上前找你說話了。」他毫不反抗地任由她的小手拉著他向前。
李琳偏著頭,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少來,你才不是那種人呢。」
「恭喜你,你已經愈來愈瞭解我了。」易家文笑得很斯文,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你很喜歡掐人家的鼻子。」她拍開他的手,回擰了下他的手臂。
「誰讓你的鼻子看起來讓人愛不釋手。」
「下次我感冒時,你就有得瞧了。」她皺了下鼻子,走起路來蹦蹦跳跳地像水面上的蜻蜒。
下回?易家文看著她的雀躍模樣,沒有接話,臉色微寒。
他既然都已經打算把那些煩人的公事先拋到一邊了,自然就不想再花費心思去思忖他與她之間的「下次」。
當李琳回頭想和他說話時,看到的就是他那副冷漠的神情。
她抿了下唇,雖然有點受傷,卻沒有痛得太厲害。
反正,只是陌生人嘛——如果他有法子對這種「可能」的一夜情,做到這樣事不關己的地步,那她當然也行。
「喂,你不必那麼緊張吧?我不會死纏著你的。」李琳親熱地攬住他的手臂,長髮依偎在他的肩上。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你發現我的不負責任了。」易家文低頭在她的髮上印下一吻,鬆了一口氣。
「我才不會跟你計較什麼責任哩,反正我早就知道我是那種讓人衝動型的女人了。唉……」最後一聲歎息,真的是有些感傷成份的。
好不容易才遇到這種讓她心動的貨色,結果人家只想和她來段一夜情……
「你很好。只是我現在還不想碰觸感情。」易家文接過她手中的鑰匙,打開了房門。
「太好了,你現在已經拿出花花公子的經典台詞來安慰我了。看你待會兒還要用什麼話從我這裡全身而退。」
李琳趁他不備時,用力捏了下他的鼻子,然後轉身打亮了室內所有的燈。
「歡迎來到李琳的度假香閨。」她在白色刺繡的床罩前,轉了個圈圈。
她拎起裙擺,曲膝行了個公主式的宮廷禮。
「你很可愛。」易家文無法讓自己的目光從她的身上挪開。
「顯然還沒可愛到讓你想留下聯絡電話。」還是忍不住小小地抱怨一下。她也有身為美女的自尊嘛!
「你的房間景色很棒。」
易家文在桌上放下食盒,摟過她的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我比房間的景色更棒。」她捧住他的臉,沒戳破他的顧左右而言他。
「那是無庸置疑的。」
他低下頭抵著她的額,在她的驚呼聲中,攔腰抱起了她。
「哇,看不出來這位男主角身強體壯哩!你千萬不要勉強噢,萬一你腰痛的話,我可負擔不起掛急診的惡名。」話雖是這麼說,她卻摟住了他的脖子,興奮地飛踢著小腿。
「放心吧,和我們會裡辦活動的那些器材比起來,你還算輕的了。」易家文臉不紅氣不喘地抱著她往陽台前進。
「大哥,你開始提到公事了,代表你開始對我表露心事了,這不是件好事噢。」她昂起下巴,戲譫地對他說道。
「順其自然吧,在美女面前,我的保密防諜實在沒法子做到滴水不漏。」
易家文將她抱至落地窗邊的雙人籐椅裡,兩人就這麼自然而然地並肩而坐。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隨意挖掘你的私人秘密羅?」她抓著他的手指頭玩耍,晶亮的眼睛直瞅著他不放。
「如果你挖得到的話。」他眉頭一挑,自信地說道。
「自大狂。你總有一天會踢到鐵板的。」
李琳在他旁邊半跪地坐起身,纖纖玉指譴責地抵在他的眉心中央。
易家文擰起眉心,雙掌撫壓住她粉軟的雙腮。
「你改名叫鐵板了嗎?」他問。
「哈……」
李琳笑著倒在他的身上,嫵媚長髮披散在他的胸膛上,透出一股子玫瑰芬芳。
「易家文,我喜歡你!」她的唇貼上他的額頭,用力地瞅了一聲。
「彼此彼此。」在她的髮梢處,回敬給她一個吻。
李琳把臉頰貼在他的心跳上,忍不住伸手將他環腰抱緊。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讓人這麼抱著她了,她當然要捉住機會好好地撒嬌個夠本——她喜歡被寵愛的感覺,那讓她開心,讓她覺得不那麼孤單。
可是,怎麼心裡還是有一種空洞不實的感覺呢?
因為這樣的緊密依偎只是一種表相嗎?
因為他與她是兩個陌生人嗎?
「怎麼了?」易家文撫著她的髮,她突然的安靜讓他有些不解。
為什麼她會這麼容易感到寂寞呢?李琳睜著大眼看著他,卻沒有開口問他——
畢竟他們只是陌生人。
「沒事啦,人家只是餓到沒力氣說話……」她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傻瓜,不早說。」易家文凝視著她不無勉強的笑容,伸手揉亂她的髮絲,卻沒有多問她眼中的茫然是為何故。「那堆海鮮足夠把你餵飽到說不出話了。」
「是嗎?」李琳鼓著頰,也反手揉了下他的頭髮。
「那我先去換衣服,你不准偷吃噢。」為了掩飾心底的失落,她起身走向浴室。
傻子,她在期待什麼?期待他分享她的心情點滴嗎?
哈。
「我拒絕和一個只穿薄紗睡衣的女人吃海鮮大餐。」易家文拎過餐盒,順手推過一台活動小餐車。
「放心吧!我心機才沒那麼重,而且人家也沒那種睡衣哩。」她倚在浴室門口,故意睜眼擺出天真無邪的模樣。
「我倒是很難想像你會是穿著休閒服上床睡覺的那種女人。」他挑了挑眉。
「親愛的……」她舉起食指對他搖了兩下,眼神突然變得很迷濛。「你難道不知道性感尤物都只穿NO.5香水睡覺嗎?」
她傭懶地眨了下眼,嘟起唇擺出一個瑪莉蓮夢露式的笑容,然後在他的燦爛笑容中,她拎著短褲、T恤,定進浴室,關上了門——
大理石洗手台上的橢圓鏡子照映出一個毫無笑容的女子。
李琳歎了口氣。
「李琳,你和易家文只是一場度假中的遊戲插曲,不准投入太多情緒。」她教訓著鏡子裡那張愁眉苦臉。
不能認真時,嘻皮笑臉是最好的表情,不是嗎?
她不是已經輕鬆愉快地過了二十多年了嗎?為什麼最近會這麼容易對於自己的生活感到不耐煩呢?
李琳拿起卸妝乳,徹底地除去臉上所有的彩妝,最後乾脆連隱形眼鏡都一塊拿了下來。
然後,她瞇著近視九百度的大眼睛,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她總是看不清楚自己……
她想做什麼?是不是該什麼都不去想,然後繼續好命五十年呢?
總是喜歡那種擁有絕對自信的男人,所以才會想去接近易家文。但他,又能給她什麼呢?
他已經擺明態度了,他可以給她的「只是」一個愉快的晚上。
她不能老是以為,跟著一個有目標的人,她的日子就會變得有意義一些。截至目前為止,那些擁有明確目標的人,要不是對她別有目的,就是根本受不了她的缺乏目標。
唉。李琳換上T恤、短褲,拿過深銅色的眼鏡掛到鼻樑上。
鏡子裡那個皺眉頭的李琳,有點嚴肅,看起來……頗難看。
哪天該去檢查一下,她是不是有什麼早發性更年期的毛病,一臉煩躁地像個黃臉婆!
不管了。人生得意須盡歡!外頭有個俊男自掏腰包請她吃海鮮哩。她胡思亂想那麼多做什麼?
李琳對自己的鏡中身影拋去一個飛吻,然後抬頭挺胸地走出了浴室。
他正坐在陽台邊的籐椅裡凝視著窗外,男性化的側臉在斂去了所有表情之後,陌生地讓她有些卻步。
「喜歡清粥小菜嗎?」她忍不住開口,指了指自己一身的樸實無華。
易家文才回頭,立刻吹了一聲口哨。
「拜託,我現在很醜耶。」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她推了下眼鏡來強調自己此刻的平凡。
「你就像是從男性雜誌裡走出來的性感模特兒。」那件上衣短到露出她的雪色小蠻腰,而那件包裹著她結實臀部的短褲,則緊到讓人血脈賁張。
易家文目光瀏覽過她一雙無瑕的長腿,最後決定對她的美麗身段報以另一聲口哨。
「感謝你的讚美。」她笑盈盈地行了個舉手禮。
「感謝你讓我有機會讚美。」他笑著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走到活動餐車邊。「過來吃東西吧,不是肚子餓了嗎?」
李琳點頭,才看見那四盤顏色美麗的海鮮,她就忍不住嚥了口口水,快手拈起一條炸成金黃酥脆的銀魚送到嘴邊。
「好……好好吃噢。」
她開心地跺著腳,又抓了條銀魚送到他嘴邊。
接著,她興高采烈地將推車裡的食物全拿到地板上一字排開,最後把他用力往下一扯。
「坐啊!不用客氣!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她笑瞇瞇地說道,手指已經開始朝著蝦子進攻。
他戳了下她鼓起的右頰,拿個空盤讓她裝蝦殼,而她吃蝦剝蝦的速度則讓他大開眼界。
纖指利落地扭下蝦首,津津有味地享受著蝦醬的鮮汁之後,玉手緊接著同時壓住蝦殼與蝦腳。「咯」地兩聲蝦殼脫落,飽滿的蝦肉則隨之進入她的唇間,然後她的微笑開始變得心滿意足——
整個過程歷時最多不超過十秒。
「你吃東西的速度,實在是不像個美女。」他瞠目結舌地說道。
「為什麼?我的吃相很糟嗎?」她剝了只蝦子送到他唇邊。「來,姊姊餵你吃蝦子噢。哇……快幫我推一下眼鏡,快滑下來了。」
她伸著沾滿了蝦子汁液的十指,眼巴巴地看著他。
易家文望著她臉上的活力,沿著鼻粱將她的眼鏡推回原位,也順便將她幾絡不聽話的髮絲塞回耳後。
他的眼眸帶笑,溫柔地睨看著她。
李琳心口一窒,嘴巴裡的美味蝦子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他真的很讓人怦然心動!如果他現在吻了她,她也無須掙扎著要不要和他發生一夜情了——她根本沒有力氣抗拒他。
況且,這種致命的吸引,一輩子可能就這麼一回呀!她幹嘛抗拒?
李琳怔怔地望著他傾身向前,而她輕顫著身子,閉上了雙眼,屏住了呼吸。
啊?!
他的吻沒有落在她的唇邊,他的唇只是輕拂了一下她的唇瓣。
李琳驚訝地睜大雙眼,他卻已經神色自若地拿起一根蟹管,沾了酸醋醬料後餵著她吃。
「不要這麼緊張,該發生的時候它就會發生。現在讓我多享受一些和你相處的時間。」他輕點了下她的俏鼻尖,有些不捨地挪開手。要不是他對感情早已失去了信心……
李琳凝睇著他,食不知味地吃著蟹管。有點心酸,不是因為他的體貼,而是因為他溫柔卻殘忍的話語。他一直在提醒她——他們之間只會有一夜情。
「沒想到你會戴眼鏡。」他說。
「我有九百多度的近視。」李琳拿過蟹殼,用小湯匙盛起裡頭的蟹黃放到他嘴裡。
看著他點頭表示好吃,她居然想哭——真討厭,她真的好喜歡他……
「怎麼沒去動近視矯正手術?」
「眼科醫生自己都戴眼鏡了,我才不要動手術當白老鼠呢。」她理所當然地說道,然後盯著他的眼睛猛瞧。「你沒近視?」
「沒有。」
「不公平,那我半夜醒來時,看不清楚人的不就只有我一個。」她脫口說道,然後又尷尬地吐了吐舌頭。「當我沒說。」
她實在不該表現得那麼迫不及待。
「放心吧!如果我們有機會躺到那張床上的話,你根本沒有機會在半夜醒來。」
他握起她的手掌,細心地用濕紙巾逐一拭淨她的指尖、指腹。
他包覆著她的手掌是灼熱的,而那擦過她指尖的濕紙巾卻被冷氣凍得沁涼——
又冷又熱,像他的人、像她的心……
李琳微張著唇,而他則對她的發呆模樣挑了下眉。
她急忙抽回自己的手指,緊握成拳。
「你確定你不是花花公子假扮而成的紳士?」她快速地尋找話題,以掩飾自己的心慌。
「每個人都有雙面性格,只是程度之別罷了。」他挑起她的下顎,把她的心慌意亂全看在眼裡。「像你,就是個嚴重矛盾的例子。」
「我哪裡矛盾了,我表裡如一。」她嘴硬地說道,不想在他面前洩漏出更多的自己。
「你是天使和魔鬼的綜合體,集性感及天真於一身。你可能很衝動,卻又愛鑽牛角尖;你勇於嘗試,卻又討厭失敗,或者該說,你根本就不允許也不相信自己會失敗呢?你或者習慣被人捧在掌中,可是你又經常覺得孤獨。」易家文握住她冷得像冰的手指,聰睿的眼裡閃過一絲心驚——他竟然觀察了她這麼許多……
「你說得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跳起來了!」
李琳驀然爆出一聲哇哇大叫,伸長了手臂讓他觀看。
易家文驀地將她攬人懷裡,讓她的柔軟身子提醒著自己,他今天要的只是一夕狂歡,其他心理層次的東西,他不想、也不願再碰了。
「你怎麼有法子那麼懂我?」李琳抬頭看著他俊雅卻不失男性化的臉孔。
「只要多觀察,就能拼湊出一個大概。人的問題其實是大同小異的,面對問題所產生的情緒反應也不會有太大的差異。只是說與不說,或是怎麼說的差別而已。」他的下顎置於她的頸間,手指捲著她的髮絲,刻意用一種理性的聲音說道。
「也許吧。不過因為我和誰都不熟,就只有一個好朋友——她是那種善良型的清秀佳人,心思很單純的。所以,我根本無從知道其他人的腦子是不是很複雜。」李琳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你和同性處不來嗎?」他猜測著。
「也許足因為她們在我身上找不到共鳴吧。我不長痘子、沒有零用錢的問題、十八歲時買的衣服可能是她們到了三十八歲時才買得起的名品、我怎麼糟蹋自己都不會變醜、吃得再多也不會發胖,然後又有一堆男人成天追著我跑。」她在他懷裡仰高頭,語氣不無嘲諷,卻又認真的說,「我想她們討厭我。」
「聽到你剛才那一連串的得天獨厚之後,女人討厭你似乎比喜歡你容易一些。」他摸摸她的下顎,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天生家境就好。你總不能刻意叫我去過貧窮的生活吧。」她皺著眉抱怨。
「沒人要你去過貧窮的生活,只是你把你的生活視為太理所當然了。這才是讓那些女孩子反感的地方吧。」他太清楚這類女子的通病了。
「我不覺得是這樣,我覺得她們是嫉妒我。」
李琳從他的懷裡直起身子,很嚴肅地跪坐在他面前、很認真地希望他給她一個答案。
「如果你真的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她們的嫉妒應該只會是一時的情緒。」易家文推了下她的眼鏡,冷靜地說道。
「我真的那麼差勁嗎?」她咬著下唇,煩躁地扯著自己的頭髮。
「你只是比較不懂得去體會別人的情緒吧。」他的前妻高珍珍便是這類富家女的最佳代言人。
易家文的眼瞳陰闔下來,臉龐線條也因為回憶而變得冷硬。
「可是我跟心渝——就是我的好朋友,就沒有這一類的問題。」她反駁著。
「你的這位朋友是不是細心、溫柔,而且總是扮演著配合的角色呢?」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沒告訴她,他也曾經扮演過同樣的角色。
李琳瞪著他交叉著雙臂的漠然姿態,突然扁起了嘴,曲膝背對著他而坐。
「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差勁。我不能只顧好自己嗎?我一定要和別人溝通嗎?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她忿忿地瞪著陽台外的星光點點。
煩死了,墾丁的星星沒事那麼多做什麼!
易家文瞪著她驕縱的背影,怒氣油然而生。
別人的批評,這些大小姐根本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如果你這輩子都打算要一個人孤僻一生的話,隨你高興怎麼做吧。不過,如果你不想和別人溝通,就不要隨便露出那種希望別人瞭解你的寂寞表情,也麻煩你學好如何一個人自處,不要在寂寞的時候,才想到隨便找個人來陪伴你!」易家文霍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
「易家文!我跟你有仇嗎?為何一定要把我說得像個飢不擇食的女人!」李琳驀然起身,一見到他陰沉的臉色,立刻不快地指著他的鼻子大吼。
「你是不是那種女人,自己心裏有數。」
易家文的眼裏閃著怒焰,腦子裡閃爍的儘是高珍珍與其他男人躺在他床上的影像。
「有問題的人是你!我已經很清楚地把我的想法告訴你了,你居然還可以有辦法把我想得那麼齷齪!」李琳說得咬牙切齒,俏顏生煙。「誰知道你之前是不是曾經栽在別的女人手裡,所以才要教訓我教訓得那麼不遺餘力!」
「這又關你什麼事呢?你又憑什麼猜測我的心思!你不過就是要人陪你,不是嗎?」
易家文的手臂乍然勒住她的腰,火速地將她整個人向前一扯。
他粗暴的唇在下一刻欺壓上她的雙唇,她的眼鏡被他撞偏,鏡架不慎劃過了她的眼睛,痛得她淚水直流。
易家文挑起她的眼鏡,往地上一扔,男性雙唇竭盡所能地挑逗、吮吻著她的唇舌,大掌更是不顧她反對地探入她的胸前,握住她飽滿的曲線。
「放手!」李琳悶哼出聲,手指直接戳向他的眼睛。
「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嗎?別口是心非了吧!」他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雙唇仍然暴戾地侵佔著她的芳津。
李琳掙扎不開他的粗暴,被他吻痛的唇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嚇出了一身冷汗,眼淚差一點就要奪眶而出。
冷靜!要冷靜啊!她一直不乏臨機應變的小聰明的……
「唉…」李琳仰頭將長髮朝後一甩,並誇張地嬌吟出聲,發現他的身子一僵,停住了所有侵略動作。
「嗯……用力一點……」她主動伸手將他的手掌更加緊覆向她的胸部。「哎…好舒服……」
易家文一怔,瞪著她媚眼迷濛的神態。
「早知道你也喜歡玩這種把戲,人家也不用換衣服了,剛才那一件撕起來比較有感覺……」她的手順勢撫上他的胸膛,磨蹭著他結實的肌理。
易家文瞪著她妖艷的媚態,胃間突然一陣作惡。高珍珍當時也是用這種yinhui的姿態勾引別的男人嗎?
他用力推開李琳,厭惡地看著她腳步踉艙地撞倒在床角。他咬著牙,雙手的青筋猙獰地像是隨時要爆裂一般。
「你別這麼粗暴嘛,待會再把你的力氣用到該用的地方……」李琳嬌瞠著,很快地瞄了一眼自己與大門的距離。
她妖嬈地站起身,用一種脫衣舞孃的誘惑腳步朝他前進。
她拉起T恤的下擺,像蛇一樣地扭動著身軀,在腳步停止於他的面前時,她的雙臂高舉於頭頂,T恤也在同一刻脫褪到手腕處。
「喜歡嗎?」李琳用胸部輕觸著他,高舉的雙臂緊貼在他的臉龐兩側。
易家文後退一步,用一種怨恨的眼神盯著她。
「看來你不是很滿意我的表現,我的上衣免費送給你如何?」她嬌笑出聲,手腕快速地一轉,反掌抓住T恤。
在他還不及有任何反應前,她用力拉下T恤包蓋住他的頭。
「你搞什麼鬼!」
在他伸手要去掀開T恤時,李琳眼冒凶光地抬起右腳,狠狠、狠狠地踹向他的「重要部位」,踹得她的腳差點抽筋。
易家文痛苦地蹲跪在地上,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李琳則快速地衝到門口,拉開了房間的大門——
他仍然蜷曲著身子趴在地上倒抽著氣,就連臉上的T恤都沒有力氣拉下來。
李琳忿忿地睨看著那個試圖非禮她的男人,心底的難堪怨憤,讓她恨不得再上前去踹他個十腳八腳!
見鬼的王八蛋易家文!
要不是她反應快,他當真要來個霸王硬上弓嗎?他的儒雅風趣,都只是包裝他衣冠禽獸的假象嗎?
她環住自己不停顫抖的雙臂,瞪著易家文慢慢地拉下了瞼上的T恤,露出了那張欺騙了她的臉龐。
易家文盯著手裡的紅色T恤,低喘著氣,卻始終不發一語。
半晌,當他終於有法子開口說話時,他抬起頭看向她——
「對不……」
「滾出去。」李琳惱火地低吼著,一腳踢向門板。
易家文看著前方僅著紅色內衣,神態卻像名戰鬥女神的李琳,他難堪地扶著牆壁站起身,緩緩走向門口。
夜深人靜,飯店的走廊上空無一人,他低沉短促的呼吸於是更加清晰可聞。
「抱歉。」易家文站在門口,把她的T恤遞到她面前。
「不用抱歉,是我瞎了眼。」李琳搶回她的衣服,沒有立刻穿上,只是防備地看著他。
他居然還敢用那麼悲傷的眼神看她!真是夠了!
「我不知道自己居然會失控。」他乾嗄地說道,沒有勇氣再看向她譴責的眼眸。
「每個強暴犯都有他們的一套說訶,但是對於已經造成的傷害,卻是完全無濟於事!」她低吼著,愈想愈氣——
手掌一揮,給了他一巴掌。
易家文沒有閃躲,他甚至沒有閉上眼,就讓那一巴掌打得他臉頰熱辣辣地抽痛著。
李琳掐住自己發麻的手掌,全身竟不爭氣地抖悚著——
差一點,她就被他傷害了啊!
「對不起。」他啞然地說。
「你混蛋——」她瞪著他瞼上被長指甲刮出的血痕,雙手緊握成拳。
她知道他臉上的痛苦不是因為被她打痛了,而是因為他……自責。不過,她不想同情一個要傷害她的人。
「快滾。」李琳瞪他一眼,憤怒地別過了頭。
易家文凝視著她仍然停不住發抖的手臂,他欲言又止地跨出了房間,卻沒有離開。
「對不起。」他想解釋,卻只說得出這句話。
「『對下起』沒有辦法改變什麼!你至少給我一個理由!難道我真的讓你覺得我是個可以隨便和人上床的女人嗎?」她要知道別人眼中的自己,是否真的是那般地不堪。
「如果我真的當你是個隨便的女人,就不會和你回到飯店。」他的眼裡沒有一點敷衍。
「那你為什麼要強迫我?」她失控地紅了眼眶。
易家文看著她固執卻微閃著淚光的眼,他咬緊了牙根,臉頰在瞬間緊繃如石——
有件事,他從沒對外人說出口過……
「你說不出理由了吧!反正男人就是覺得主動向人搭訕的女人很CHEAP……
她受傷地自嘲著,往後退了一步,旋風般地關上了門——
「啊!」她驚呼了一聲。
易家文的手掌,夾卡在門隙之間!
「你搞什麼……」她用力拉開了門,瞪著他已經腫起來的手背。
「我前妻曾經有過外遇,對方是個她才認識兩天的男人,而她說她只是寂寞……」他對著地板說道。
李琳身子一僵,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可我不是你的前妻。」她低語道。
「我知道你不是她,你比她自然、比她真誠。只是你剛才的任性,突然讓我產生了錯覺,我也沒想到我會把那些沒對她發洩的怒氣,全都丟到了你身上。」他不敢看她,也不敢讓自己有太多的表情,只敢用一種克制過的語調,不疾下徐地說道。
「你知道老婆有外遇,卻沒有對她發脾氣?」她睜大了眼,表情怪異地瞪著他。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先賞她一巴掌,然後再把那個男人痛扁到絕子絕孫!」
易家文驚訝地抬起頭,躍入眼簾的就是她義憤填膺的臉龐。
「我隔天就把離婚協議書給她了。」他勉強地擠出一個微笑,卻悄悄地把她每一個細微表情全都烙在腦海裡。
「易家文,你有沒有搞錯啊!你至少應該對她表現出剛才對我的兩倍狠勁啊!這樣子她才有反省的可能。至少……至少會讓她心虛得想付贍養費賠償你啊!」李琳忍不住上前揪住他的衣領,胡亂地教訓著他。「你腦子有問題嗎?」
「也許我腦子真的有問題,否則何必和你說這些呢?」易家文拉下了她的雙手,斯文的眼瞳裡閃過一絲心虛。「也許因為我今天凌晨五點就起床了,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機會休息,所以累到神志不清了,才會對你做出那麼失禮的事……」
他陡然彎身向她鞠了個九十度的躬。「真的很對不起!」
易家文逃避似的飛轉過身,把紅腫的手放回口袋裡,朝著電梯的方向走去。
李琳看著他的背影在長廊漸行漸遠,突然覺得胸口痛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就是沒有辦法忍受他孤單的背影。
「易家文,你給我站祝」她把雙手攏成喇叭形狀,朝著他放聲大叫。
易家文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
「是人就要對自己做的事負責。你買了那麼多海鮮,至少要把它們吃完吧!」她盯著他的背影,很快地穿回了她的紅上衣,恢復了戰鬥力。
他慢慢地轉過了身,隔著一段距離,她的表情他或者看不真切,但她的心意,他卻百分百地感受到了。
「那些蝦兵蟹將犧牲了它們寶貴的生命,你應該要心懷感激,並且有禮貌地把它們吃進肚子裡,這樣它們才能趕快投胎……」李琳的話梗在喉嚨裡,開始有點掰不下去了。
「你不怕我嗎?」易家文問。
「怕什麼怕!飯店有規定房客吃海鮮時,不能開著門的嗎?」
她雙手擦腰地瞪著他。
他動了下嘴角,笑了……
1025號房,在清晨兩點半,由一雙塗著粉紅指甲油的纖指關上了門。
那晚,他喝完了冰箱裡的半打啤酒,迷濛著那雙狹長的眼眸,說完了他的童年往事,還不及多談他的婚姻,他就已經在她的沙發上睡得像個小孩。
而她凝視著他的臉龐,卻是難以入眠。
聽完易家文的故事,她才知道——原來太相愛的父母,也會對孩子造成傷害。
至少,當易家文提到他的父母視他為家中另一個「成員」,而不是他們的「孩子」時,他眼裡欲哭無淚的悲傷,讓她難受地為他掉下了眼淚。他說奶奶很愛他,很疼他,可是他不知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多孤單。
沒有孩子喜歡被父母忽略、也沒有人喜歡被伴侶背叛,而他卻接連受到了這樣的待遇。
這讓她……不由自主的覺得心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3 15:57:41
第三章
那一夜,對易家文和李琳而言,是個開始——
也是個結束。
他們在墾丁待了一個禮拜,在她的飯店房間裡談心、擁吻並自然而然地發生了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
他不處理公事的時候,就陪著她一塊到鵝鑾鼻的海 濱棧道上散步、陪著她去看佳樂水那些被海水侵蝕成千奇百怪的石頭。
她不賴床的時候,就陪著他吃飯店的早餐吃上一、兩個鐘頭。他老是不許她早餐配咖啡,總是會強迫她灌上一杯果汁。
接到父親要她回去相親的電話,她對電話大吼著自己對慈眉善目的好男人不感興趣,然後一回頭就告訴他——她喜歡他斯文的模樣,要他不許改變。
他們喜歡談話——談興趣、談嗜好,卻不多談彼此的身家背景。
李琳知道他不想有太深的牽扯,所以最多就是警告他,如果再讓她遇見他的話,她一定會倒追他,追到讓他無力反擊、追到他棄械投降。
易家文則是一直不明白,自己怎麼能夠和一個他甚至稱不上熟悉的女子,如此親密相偎而毫無芥蒂呢?
然而,他們之間卻是愈來愈像一對情侶了。
到了第七天,當他們實在是不能再稱之為陌生人,而他也無法以公事為由繼續留在屏東時,他掙扎了許久,最後還是毅然決定離開。
他不想因為自己對感情的卻步,而傷害了她。
雖然,連他自己都覺得「因為我喜歡你,所以要離開你」的這種理由,蹩腳得可以。
他離開的前一晚,房間裡有著香檳、蠟燭和她最愛的海鮮美食,一切美麗如夢。
聰明如她,美目裡即使閃過淚光,卻沒有多說什麼。她只是在纏綿之後,偎著他說話。
然後,她一整夜都枕在他的肩臂上,怎麼也不放手。
只不過,她終究還是睡著了。
他只留下了一張紙條——
咖啡少喝點、多愛自己一點。
這樣的決定,該是最好的結局吧?
易家文走過一問LV專賣店,腳步卻停駐在櫥窗前那一款彩繪著亮光粉紅、陽光橘、葡萄紫等各色LVLOGO的繽紛花彩提袋前。
李琳應該會喜歡這個皮包吧?!
她不喜歡灰暗的色系,尤其偏愛色彩斑斕的服飾與配件。她曾經說過最適合她的衣服是夏威夷的草裙舞女郎裝。
易家文的唇角揚起了笑容,卻在路人奇怪的目光中,驀地發覺了自己的失常。
很快地斂去不合宜的笑意,恢復了平日儒雅的神態。他目不斜視地走過那座櫥窗、快速地經過店門口,而後走過轉角,推門進入一家咖啡店,打算替自己點一杯其實不那麼常喝的咖啡。
此時,一名擁有柔褐長髮的女子正從LV店內拎了個大紙袋狂奔而出,她左右張望著,甚至踩著細跟涼鞋狂奔至左右兩側的街角尋找著,卻還是失望地垂下了肩。
於是,她失魂落魄地伸手招來一部計程車,孤單地坐上了車,揚長而去。
而轉角的咖啡店裡——
鈴鈴鈴——
易家文接起電話,拿著咖啡走出了咖啡店。
「喂,我是易家文。」
「家文嗎?我是珍珍。」
「有事嗎?」易家文眉頭一擰,語氣也隨之低沉——前妻找他,向來沒好事。
「我買了一隻鑽石手環,不過我的卡片額度不夠,所以刷了你辦給我那張附卡。」高珍珍嬌柔的聲音帶著幾分討好。
「只要你下個月的帳款交得出來,你高興刷多少,是你的自由。」易家文平淡地說道。
「可是我下個月還要付其他的帳單。」高珍珍說話口氣不高興了,聲調頓時拔高了一個音階。
「我不會再讓你分期付款了。上次那套禮眼的錢還沒有付完,你還記得吧?」他不明白一個不賺錢的人,怎麼還敢花錢花得這麼肆無忌憚。
他當初是因為不想讓她離婚之後,經濟狀況一下子變得過份拮据,所以才沒停止她附卡的權利。而她沒為此感謝他不打緊,居然還天真地認為他應該繼續為她的奢華負責!
「你家裡的土地那麼多,光收房租就吃喝不盡了,幹嘛跟我斤斤計較那些幾萬塊的小錢呢!」高珍珍不滿地大叫著。
「就算我有錢,也沒必要讓你這樣揮霍,這個社會有很多比你更需要幫助的人。還有,請別忘記我們已經離婚了,你的債務高築已經不關我的事了。」易家文瞪著街上川流不息的車輛,下意識地尋找著一台銀色的RANGEROVER。
「是啊!我做什麼都不關你的事!從以前就是這樣,就因為你只會把注意力放在基金會那些老弱傷殘的人身上,所以我才要找別的男人來陪我,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
易家文皺著眉,將話筒拿離耳邊三公分——
「你需要的是一個二十四小時黏著你的哈巴狗。」他當初怎麼會被她單純無邪的甜美外表所吸引?!瞧瞧他的膚淺為自己換來了什麼樣的後果。
「我本來以為你是的,誰知道你只不過比哈巴狗付帳高明一點!」高珍珍尖聲回話。
「說得好,我馬上取消你的附卡。」
易家文切斷來電,立刻撥電話到信用卡公司做了取消附卡的動作。
他打開手裡的咖啡,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讓咖啡的苦澀與高熱一下子佔領他的口腔味覺。
他皺起眉頭,一古腦兒地把咖啡全吞進肚子裡。他真不知道咖啡有什麼好喝的,人生還不夠苦嗎?
鈴鈴鈴——鈴鈴鈴——
他的手機拚了命地響著。
易家文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決定把手機關掉。
他再一次地確定,他和李琳分開是個明智的主意。富家女由於不問世事,多數還存有一定程度的赤子之心。但是時間一久,那種單純可愛就會變成不知民間疾苦,就會變成任性、自我中心……
他一甩頭,不想再去煩惱這種閒雜瑣事,他待會兒和「重立」集團的李董事長還有約,要討論奶奶設在屏東的那座「博愛」安養院內部院材的募款事宜。
屏東那座計畫由官辦民營的「博愛」安養院,是由中央補助了建築物的經費,但是預定要負責內部硬體的縣政府現在卻推說沒預算,要他們先找足資金來源添購設施,然後明年再向內政部申請補助。
他雖然有信心明年內政部應該能夠通過補助七成的款項,不過安養院內部需要自籌的經費還是要在四、五百萬元以上。
所以,他雖然明知今天和李董事長的這場會面,李董為獨生女作媒的企圖明顯至極,他還是得前往一會。
又一個富家女!易家文不屑地抿了下嘴角,伸手把空咖啡杯丟到垃圾桶裡。
唯一讓人不那麼討厭的是——那個富家女也姓「李」。
李琳懶洋洋地跨人「重立」集團總部,有氣無力地坐上電梯,精神不濟地和老爸的秘書打了聲招呼後,就自顧自地窩到老爸的休息室裡,等待著他的召喚。
又是要幫她相親吧?打從她今年畢業回國之後,老爸就經常「命令」她到公司陪他吃飯,然後通常就會有一些符合「青年才抗這個字眼的未婚男人陪侍在一旁。
她不喜歡那樣的場合。
可是,她喜歡爸爸對著別人介紹他的「寶貝」時,圓圓臉上笑逐顏開的表情。
所以,她還是盡量出席陪著爸爸吃飯。她知道爸爸愛她,而她能回報給老爸的,就是盡可能地讓他開心。
也之所以,當初在美國唸書時,當老爸介紹得意手下羅仕傑給她認識的時候,她才會很盡責地主動和他交往。當然啦,異鄉遊子怕寂寞也有一些吧。
結果哩!才交往了一個月,她就受了那個自大狂一肚子的氣。
兩人在冷戰期間分了手,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前一陣子,羅仕傑居然和她最好的朋友心渝看對了眼!
她沒跟心渝提過自己曾經和羅仕傑曾經交往的那件事,因為心渝不是那麼有自信的人。而她更從來沒打算跟自己的未來男友提到那一段短暫的戀愛——因為無關痛癢嘛。
唉,可是她的未來男友在哪裡呢?李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別人成雙成對,而她形孤影單的,好可憐喔……
李琳百般無聊地把舊袋子裡的東西放入她剛買下的LV新款皮包中。
好討厭,她剛才真的以為她看到易家文了!才會匆匆拋下了和她正談得熱烈的售貨人員,火燒屁股似的衝了出去。
現在,她相當肯定自己是因為思念過度而有了妄想症。
李琳拿著皮包,在穿衣鏡前試背了一番。
還不錯,滿有春夏清爽水艷的感覺,和她今天一身黑沉沉的衣著也還算適合。
今天生理期來,身子微微不適,連化妝都沒有心情,只勉強上了點唇彩,以免老爸的面子太掛不祝
剛才沒看到易家文是對的,她的額頭上長了一顆大痘子,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她幻想過兩人再度重逢時,她絕對要表現得千嬌百媚風情萬種,讓他對於那天只留下簡短的一句留言給她,卻沒有留下電話號碼一事,感到無比的懊惱與後悔……
好慢噢,老爸在談什麼嘛。
李琳擱下她的新皮包,眼珠子一轉,決定發揮她身為大小姐的特權——偷聽。
休息室和老爸的辦公室是相通的,而她決定先聆聽一下他們的談話進度到了哪裡,再決定她是要乖乖坐下來等候,還是乾脆先去喝一杯咖啡。
她無聲推開那扇相連的門,剛讓人修整過的微鬈髮絲在背上不停地飄拂著,讓她的小臉添了些許稚氣。
「李董,這個案子就麻煩您過目了。」
李琳心一擰,這個聲音好像易家文噢!
她忍不住又把頭往外探出去一點,結果只看到一個坐在沙發裡的背影。
應該不是易家文吧?!
一定不是!依照她目前神志恍惚的狀況看來,可能連「哆啦A夢」的聲音,她都會把它和易家文弄混。
咦,羅仕傑也在。
老爸現在是打算把她的舊愛和未來可能的新歡,放在一起作個比較是吧?!
李琳看著面對她的老爸和羅仕傑,總覺得這兩個人的表情比平常多了幾分愉悅。她老爸就算了,看到條件符合的未婚男人,他總是這副笑容可掬的表情。可是要那位撲克臉的羅仕傑掛上笑容,就不是常人能辦得到的!
莫非那個背對著她的男人是羅仕傑介紹的?或者那個男人是羅仕傑的舊識?
那她是不是可以現在就走人啊?
辦公室內,沒人察覺這一頭齜牙咧嘴的女獅子,三人兀自聊得開心。
「你什麼時候才會有賺錢的生意給我做。」李騰笑咪瞇地看著斯文有禮的易家文,怎麼看怎麼滿意。
「李董這麼熱心公益、企業形象又好,自然會財源廣進。」易家文對於這個總是笑得像彌勒佛的長輩是尊敬的。
李董屬於胼手胝足的第一代企業家,認真努力地為事業奮鬥。至於第二代的女兒嘛,那就真的要靠佛祖、老天保佑了。
「小老弟,你真是愛說笑。三歲小娃都知道企業形象和財源廣進,實在是沒有什麼大關係的。」李騰喝了一大口熱茶。
「我相信李董絕對有本事讓這兩樣同時並存的。」易家文真誠地說道,也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好茶。這烏龍不但香氣夠,也很甘潤順口,一點茶菁味都沒有。」易家文讚美道,又抿了一口茶。
「好眼光!看來你喝茶也有一定的段數。這可是人家送的冠軍白毫烏籠!下回你到我家,用我那組骨瓷泡出來的茶,才真的是清香撲鼻。」李騰笑瞇了眼,伸手就要幫易家文倒茶。「你最近怎麼樣,有女朋友嗎?」
「董事長,我來。」羅仕傑接過李騰手中的茶壺,幫大家添了茶水,也順道幫好友接了話。「他最近忙著打理屏東的『博愛』安養院,忙到沒空交女朋友。」
羅仕傑推了下眼鏡,挑眉對易家文一笑——相親大會要開始了。
「年輕人忙一點好。」李騰讚許地說道。「我女兒待會會過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她啊,最近死氣沉沉的,畢業已經好一陣子了,每次開口要她工作,她就一副我要逼她上梁山的樣子。」
此語一出,躲在門後的李琳翻了個白眼。老爸不會又要開始重複那第一百零八遍「養女不教父之過」的魔咒了吧?
「李小姐好命,不用為工作煩心。」易家文客氣地說道,心裡的不以為然只有羅仕傑才看得清楚。
「他」的聲音和易家文真的好像喔——李琳咬住唇,整張臉幾乎快和門隙合為一體了。
同樣溫醇悅耳的男中音、同樣不疾不徐的說話語調——他會不會長得「也」和易家文很相像?
她想看——好想看!
「我那丫頭也不年輕了,想當初我老婆二十四歲的時候就嫁給我了,只不過我們一直到三十多歲才生了這個愛玩的丫頭。你現在三十多歲,也差不多該結婚生子吧……」
「李伯伯,您知道我才離婚一年多,現在還在療傷期。」易家文盡量不落痕跡地說道。
「要不是因為欣賞你的人品,我會把我的寶貝女兒介紹給一個離過婚的男人嗎?
「你那個老婆啊,不是李伯伯要說,像我們家李……」李騰正打算開始一連串的長篇大論。
「爸!」
李琳突然推開了門,插入了三個男人之間的談話。
易家文僵住了身子——這個聲音是……
「你怎麼躲在那裡偷聽呢?」李騰笑嘻嘻地起身,朝女兒招了招手。
易家文禮貌性地也跟著李騰站起身,但他沒有回頭——
不會吧?台灣不算小,而姓「李」的大小姐也絕對不只她一個。
「我才沒偷聽呢,人家是打算站在那裡等你們談完話才出來的,誰知道你一直說我的壞話。」李琳盯著那個背對著她的修長背影。
她的背脊冒出了冷汗,而她的心臟則緊張地怦怦亂跳一通。
聲音像!身高像!連背影都超級像!
「小丫頭,爸爸哪捨得說你的壞話,我說的都是實話。」李騰看著美麗的女兒,驕傲感頓時油然而生。「琳琳過來,爸爸幫你介紹一個認真上進、熱心公益的年輕人。」
琳琳!
易家文臉上平靜的面具陡地剝落,他面對著羅仕傑,一時之間根本來不及掩飾自己臉上的錯愕。
然後,李琳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依然是一雙炯亮美麗的杏眼、依然是一身的時街流行、依然讓人移不開視線。
易家文凝望著她,唇角微動,卻說不出任何寒暄的話語。
李琳握緊拳頭,仔仔細細地把他的眉眼五官全巡視了一回——他是不是瘦了一點呢?因為……她嗎?
他的呼吸變得緩慢,而她的呼吸則突然變得急促到讓她喘不過氣來。
兩人都知道該移開視線的,但他們都沒有。
該用什麼面貌與對方相見?
情人?朋友?或是陌生人?
易家文先別過頭,在眨眼垂眸的瞬間,調整了自己的心情——很快作了判斷。
「易家文,這就是我女兒李琳。」李騰一見到易家文因為李琳而失魂落魄的樣子,樂得急忙回頭注視著李琳。
他這女兒怎麼在瞪人家呢?李騰著急地扯了扯她的手臂。
「李琳,沒禮貌,還不快點打招呼。」李騰催促道。
「易家文先生,你好。」李琳看著易家文,努力控制著自己想尖叫的情緒。
「你好。」
易家文握住她的手,鎮定地說道。
她睜大了眼,死瞪著他臉上的淡然——可惡,他打算撇清關係嗎?!
李騰的目光滿意地在這兩人之間流連著,始終不發一語的羅仕傑卻一直在注意他們之間的眼神交流——這兩人認識吧?
家文知道他和李琳交往過嗎?他記得自己並沒有向家文提過這段戀情。
「大家坐啊!坐啊!」李騰把女兒拉到身邊,然後小聲地交代道:「以後晚上早點睡,你瞧瞧你臉上那顆大痘子好不嚇人。」
痘子!
李琳驀地「啪」一手拍向自己的額頭。
完了,她忘了自己額頭上的那顆青春痘,腫得跟一顆M&M巧克力一樣大!
她圓睜著眼,看著易家文一身高雅的淺灰色西服。
李琳倏然站起身,三個男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的臉上。
她懊惱地低吼了一聲,左手又一個巴掌「啪」地拍上自己的臉頰——慘,她今天也沒化妝!
不行,她現在不能站在這裡,她現在沒法子思考。
「我先出去一下。」
李琳在老爸受挫的驚叫聲中,衝回老爸的休息室,她甚至沒有勇氣多看易家文一眼。
火速衝進附設的洗手間,把皮包裡的化妝包全倒了出來——
遮瑕膏,有!粉餅,有!眉筆,有!睫毛膏,有!口紅,有!
她用一種破金氏世界紀錄的速度,為自己的臉改變形象,直到鏡子裡的自己再度美艷無雙為止。
身上的這套黑衣不好看!讓她像個化了妝的漂亮女鬼!
去買一套。她霍地衝出洗手間。
不行,萬一易家文溜走了怎麼辦?她又衝進洗手間。
她站在洗手間做什麼——李琳瞪著鏡子的自己,急得原地直轉圈。
她沒化妝的樣子、她睡眼惺忪的樣子,他都看過了,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地擔心自己的外貌呢!
李琳拖著發軟的身子溜回休息室,把自己摔入沙發床裡——
她只是心慌意亂到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她無法看著他,而不去想到那些天極盡纏綿的旖旎時光。
他的溫柔、他的吻、他的撫觸,她都還沒有法子忘記。
她發覺她遠比自己想像的稚嫩許多,因為她學不來他一副陌路人的姿態。
他怎麼可以對她視若無睹!
不行,這口氣她吞不下。李琳交叉著雙臂,眼眸冒火地瞪著休息室與辦公室之間的門扉。
她撂過狠話——如果她再遇見易家文的話,一定要追到他無力反擊、追到他棄械投降。
李琳踮著腳尖,再度無聲地貼近門板,然後高超地把門扇拉開一道小隙,窺探著敵情。
「李伯伯,我奶奶搭下午一點的飛機抵達,我還要開車去接她,很抱歉不能陪您用餐了。下回務必讓我請您吃飯。」易家文和李騰握了握手。
「年輕人孝順是應該的。」李騰拍拍他的肩。「至於『重立』是不是要認捐南部『博愛』安養院的病床及醫療儀器的部分,我會提出來和董事們討論的。」
「無論李伯伯這回是不是願意資助屏東的『博愛』安養院,我都要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們北部「慈心」基金會的幫助。」易家文緊緊地握住李騰的手,誠心誠意地道。
「仕傑,幫我送家文下樓。」李騰說道。
「李伯伯,我車子就停在B1,不用送了。」易家文客氣地回應。
他要走了!
李琳著急地咬住了手指頭,拚命地深呼吸以補充腦子的含氧量。
她可不可以像女山賊一樣擋在他的面前,然後直接把他扛回山寨?
不管了!她決定去停車場堵他!
李琳當下撈起皮包,先發制人地從休息室的另一個出口奔出,搶先沖人電梯裡頭,一路直下B1停車常
墨綠色的RANGEROVER在哪裡?
李琳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停車場裡轉啊轉,狂奔而過一整排的車輛,卻苦無所獲。
整個停車場至少有兩百多輛車啊!
冷靜!冷靜!李琳按著自己發疼的肚子,彎身喘著氣。
對了——她只要等在電梯前,他就跑下了了嘛。
李琳帶著得意的笑容,拔腿就跑回了電梯前,而電梯門正好在此時打開——
兩人一愣,四目交對,卻沒有人移動。
易家文勉強地揚了下嘴角,緩緩步出電梯。
「真巧,又遇到李小姐了。」他與她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李小姐?李琳眉頭一擰,立刻雙手擦腰,怒目相向。
「易先生,這一點都不巧!我根本就是故意下來堵你的,怎樣!」如果他客氣一點把她當成朋友對待,她或者會讓一切雲淡風輕。
可是瞧他現在那是什麼臭臉!哼!
「看樣子,你似乎不大高興看到我?」她質問道。
「我沒想到會再見到你。」易家文含蓄地道,右手扯鬆了領帶。
「是啊,你的表情的確相當地『雀躍』。」她話說得咬牙切齒,目光比火紅唇彩還彪悍鮮明。
易家文沒有接話,只是看著她一臉的張牙舞爪。
要命,他根本沒想過會再度和她相見。否則,他不會告訴她那麼多他的過往。
「我想你也不樂意讓令尊知道,我們曾經發生過關係。」他說,特意斂去所有情緒。
「我更不樂意看到一個曾經和我發生關係的男人,裝出一副『相見不如懷念』的冷臉。」她看著他淡漠到只能稱為無情的雙眼,十指早已緊握成拳。「你記得我說過,如果我再看到你,就一定會倒追你的這件事嗎?」
他愈想撇清關係,她就愈不要讓他好過!
「你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並不想要一段長遠的關係。」易家文乾脆扯下了領帶,因為那讓他沒有法子呼吸。
「算你狠。」李琳雙眼厲亮地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就算心裡痛得想哭,她也不要讓他看到。
「再見了,你是個很棒的女人。」
易家文隨意一揮手,把領帶塞回口袋裡,瞧也不瞧她一眼地轉過了身。
「而你是個很差勁的男人。」她瞪著他的背影,希望能在他身上灼出一個洞來。
「這句話已經有其他女人說過了。」
他的腳步未停,然則站在他身後的李琳,看到的卻是那個在墾丁的夜裡,對著她喁喁談心的男人。
「我看了一些心理學的書,書上說沒有得到父母親足夠關愛的孩子,長大後經常會有強烈的不安全感。」李琳的聲音在停車場內迴響著,而她緊盯著他,指甲早已經緊張地刺入了掌心之中。
易家文轉過身,雙臂交握在胸前,臉上的溫文神色已被狂怒所取代。
他鬆開了襯衫上頭的數顆鈕扣,頸間的青筋暴凸而起,整體氣勢迥異平日,危險且駭人。
「李小姐,正常人在付出感情前都會有不安全感。當然,如果只是一夜情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易家文說話的速度沒有變快,嚴厲的語氣卻像把利刀,刀刀都要砍到對方哀嚎出聲。「那幾天的事,只是我們兩人的rou體發洩,痛快過了,也就過了!難為你還特別去找專門書籍來研究我的心理狀況,你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
李琳咬住唇,不許自己反駁。因為他的樣子,根本就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腳!
「還有,人的心理如果只是一、兩本書就可以弄得清楚的,精神病院就不會人滿為患了。」此刻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他可以處理好自己的喜怒哀樂。
李琳面對著他的激動,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想抱住他,告訴他傷痛不該壓抑在心底,他不該永遠被過去傷害。
如果他需要擁抱,她願意付出。
「家文,聽我說句話好嗎?」她柔聲說道。
「如果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腦袋裡裝的全是稻草,我建議你少開口。」他冷冷地瞪著她,清峻的臉孔滿是戾氣。
李琳拚命地深呼吸,不許自己的怒氣冒出頭來。她要冷靜,才能處理他的舊傷口。「我知道你還介意著過去的傷痛,否則你不會用這麼多情緒化的字眼來對待我。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惡劣的人。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談。」
「談什麼?想分析我是書裡的哪種案例嗎?」易家文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低吼著——「請問你又憑什麼?我隨便提一提我的過去,你就自以為是上天派來救助我的天使嗎?沒有天使像你那麼會搔首弄姿的!」
「你說夠了吧?」李琳杏眸圓睜,十指用力地掐緊到聽見自己指關節的咯啦聲。
「尚有意猶未盡之處。」他冷哼了一聲。
李琳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一張臭臉,她是好心好意要幫他,他怎麼可以用這種不識相的態度對她。
就算他心底的傷有多難以癒合,當了二十幾年大小姐的她,也沒有必要忍受這種悶氣啊!
「親愛的易先生,我這人缺點是有一大堆沒錯,不過我敢肯定地告訴你,我有一個任誰都沒法子磨滅的優點——那就是我老爸有錢!」她拎高手上新款的LV皮包,皮笑肉不笑地瞪著他。「如果你還想拿到我老爸的捐助款,我建議你的態度最好和善一點。」
易家文的眼睛冒出火來,倏地上前一步扯住她的手臂,灼熱的呼吸憤怒地吐在她的臉上,銳利的眼神刀般地刺入她的眼底。
他最痛恨那些動不動就拿錢來迫人屈服的傢伙!
「拿不到你爸爸的捐款也無所謂了。反正拿不到錢,可憐的是那些孤苦無依的病弱老人。他們活該在家苟延殘喘吧,誰讓他們沒有你那個『唯一』的優點呢!他們窮,所以該死。」他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不客氣地說道。
「易家文,你真的惹火我了!」
李琳仰起下顎,手指也如法炮製地扳住他的下顎。
「那又怎麼樣?你真的以為我會在乎你的威脅嗎?」易家文不耐煩地扯下她的手,兇惡相向。
「不在乎嗎?我們就走著瞧吧!」
她冷笑一聲,以一種唇線抿成一直線的笑法朝著他猛笑,笑到讓他的頭皮發麻。
「你想做什麼?」他瞪著她時髦的面容,心頭乍生出不好的預感。
「我想做什麼?我只是想知道一個不要感情牽扯的男人,被一個女人死纏爛打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故意微偏著頭,朝他甜甜地笑著。
「你是什麼意思?」
易家文後退了一步,防備地瞪著她。
「沒什麼意思啊,我只是打算讓你愛上我而已。」她聳聳肩,彷若「他愛她」這件事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地簡單。
「你腦子有問題!」他不可思議地咆哮出聲。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我會看上你。」李琳突然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然後嘟起唇朝他送去一個飛吻,得意地看著他一臉厭惡的表情。
「我先走了,不用送我了。」她千嬌百媚地走向電梯。
易家文瞪著她的背影,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想一掌把她打昏,還是帶她去照腦部超音波!
「我先走了,明天見。」李琳在電梯門關起的最後一秒,對他拋了個媚眼。
明天見是什麼意思?!
易家文臉色大變地衝到電梯前,卻只看到她挑釁的臨去秋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3 16:01:05
第四章
事實證明,李大小姐是下定決心落實她的威脅了。那天之後,他們不只在隔天見到面了,事實上他們——天天見。
李琳愛開玩笑,做事也經常半途而廢。不過這一回,倒是連她自己也出乎意料的堅持與認真。
從老爸那裡拿到他的名片後,她就替自己的時間表做了個規劃——凡事以他為主。
什麼做臉、護髮、逛街全都擺到了一旁。反正那些事也是因為她無聊,所以才去做的。
李琳抱著一整袋的星巴克咖啡,蝴蝶似的飛進了「慈心」基金會。
「大家好,我替你們送咖啡來了。」她巧笑倩兮地說道。
「謝謝。」
基金會的人已經習慣了這位美女在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帶著咖啡前來替大家提神。
「易家文在嗎?」李琳把咖啡發派到每個人桌上。
「董事長……可能不在。」年資最輕的吳心蘭接過了咖啡。「謝謝。」
「只要我來,他就不在,對嗎?」李琳歎了口氣,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
捧著她的咖啡,李琳自顧自地朝會長室走去,一副基金會就是我家的自在模樣。
沒人阻止她,一來是因為習慣,二來是因為董事長的奶奶劉慈心在今天的晨會之後,私底下和大家攀談了一下,神情愉悅地下令大家要幫李琳多多製造機會。所以,大伙對於李琳的來來去去,也就更加順理成章地睜一隻眼閉一隻限了——有咖啡喝、有俊男美女主演的連續劇可看,何樂而不為呢?
何況,看著一向斯文有禮的董事長因為李琳而臉色大變,其實滿有趣的。
大伙的目光隨著李琳的方向推進——
女主角按照慣例,邊走邊整理了一下頭髮,然後才走到了董事長辦公室前。
「易家文,我來了。」李琳敲了門,半倚在門邊,擺明了早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
門內無聲無息。
「親愛的,我來了。」她又敲了敲門,兩隻粉拳一塊敲,叮叮咚咚地像在打鼓一樣。
「走開。」易家文的聲音,冷冷地透過門板傳出。
啊,鞋帶鬆了。李琳不痛不癢地彎下身去系球鞋的鞋帶——拜他老叫她在門口罰站之賜,她的高跟鞋都晾在鞋櫃裡了。
不過,穿運動鞋真的很舒服哩。
李琳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順道伸長手臂做了個拉腰的運動。「寶貝,開門喔。」
「走開。」易家文的音量提高,這回明顯地帶著怒火。
「你每天都說『走開』,說得不煩嗎?」她好聲好氣地說道,低頭喝了一口她的拿鐵。
「再煩也沒有你煩!」
易家文眼神兇惡地拉開了門,而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兀自一臉愜意地站在牆邊,神情愉快地喝著咖啡。
「十分鐘,比昨天快了兩分鐘。」李琳朝他一笑,倏地從他身邊鑽入他的辦公室。
「你真的很……」他一手擦在腰上,又連忙放下。
雙手擦腰是她生氣時的招牌動作,他才不要受到她的影響。
「我真的很煩,對嗎?」李琳得逞地一笑,大剌剌地跑到離他最近的沙發,把她的背包放到地上,美腿一攤,一副長駐於此的模樣。「嫌我煩嗎?那很簡單啊,只要你接受我的追求,一切就天下太平了。」
「你作夢。」易家文走回他的辦公桌前,重新打開檔案夾。
「不好玩,這句話你昨天說過了。集滿十個『你作夢』,可以換我的香吻一個,如何?!」她捧著咖啡,好心地建議道。
「你……」易家文抬頭要喝斥她,卻忍不住笑出聲來。「你的嘴巴上有一圈牛奶泡沫。」像個老公公。
「喔……」李琳俏皮地伸出舌尖,小貓咪似的舔了嘴巴一圈。
易家文瞪著她性感的小動作,不自覺嚥了口口水,回想起她唇舌的柔軟觸感——芳馥綿柔得不可思議,全身上下皆然。
可這樣女人味的她,偏又愛撒嬌,每回一黏起人時,是連小孩都要自歎弗如的。
不過,小孩可沒她那麼多心眼,她知道如何善用自己的本錢來勾引對方說「YES」。他這幾天已經被她纏得差一點陪她去吃飯了。
易家文抿緊唇,用力掐了下檔案夾,對於自己的自制力相當地不滿。
「還有嗎?」李琳笑咪咪地指著自己的唇問道。
「還有什麼?」他錯愕地看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她在問什麼。
「我嘴巴上還有沒有牛奶泡沫?」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那份檔案很難處理嗎?不然他的手指頭幹嘛掐得那麼緊?
「沒有。」易家文簡短地回答,尷尬地把目光移回下半年度的經費預算書。
李琳習慣了他突如其來的冷漠,兀自低頭喝熱咖啡喝得唏哩呼嚕,完全不知道他又分神看了她一眼。
「我幫你泡茶,好不好?」她心滿意足地喝完咖啡後,心血來潮地問道。
「我自己會泡茶,而且你已經妨礙到我的工作了。」他板起臉,目不轉睛地看著預算書上的數字。
「你可以打電話跟我爸申訴。」
她溜到了他的辦公桌前,偏著頭朝他狡猾地一笑。
「打電話給李伯伯,那才叫自投羅網。他把你嫁掉的目標是很明確的。」易家文不以為然地抬頭說道,鼻間清楚地聞到她身上的玫瑰香氣。
「幹嘛把人家說得像個滯銷品一樣?!」她嘟起唇抱怨道,順勢坐上他的辦公桌,兩條腿在他面前晃啊晃地。
「你如果沒滯銷,何必天天來我這裡報到。擺明了就是行情下好,沒事做嘛。」
易家文拿起檔案夾打了下她的背,推她跳下辦公桌。
「我是沒事做啊!而且,我好喜歡這裡的感覺嘛,每個人看起來都好平和。」她才滑下桌子,眼睛就突然冒出星星,不由分說地便抓住了他的手。「喂,我來這裡工作好下好?」
「我們請不起你。」他望著她眼中的興奮,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是老了——她腦筋運轉的速度,顯然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我可以當免費義工。」她舉起手行了個童子軍禮,眼巴巴地看著他。
「請你態度認真一點,不要把別人的工作及生活當成遊戲。」莫名的煩躁讓他重重地放下了手上的文件,打散了一桌子的年度活動計畫。
他討厭自己規律的生活被人打亂!更討厭那種受她影響的感覺!
「我追你追得不夠認真嗎?你一點都沒有感受到我的認真嗎?」她沒有笑,擰著眉凝睇著他。
「你追我的理由不過是因為我惹火了你,這樣的追逐實在太遊戲人間了!」
易家文猛然推開椅子,踱步到角落的置物櫃,洩憤似的抓了一把茶葉丟到陶杯裡,為自己泡了一杯茶。
李琳擋在他的面前,不讓他離開。
「如果那個說法只是個藉口呢?」她深吸了一口氣,笑容竟緊張到有點顫抖。她知道——當初那些氣急敗壞的說詞,只是她潛意識的希望反射。
易家文用力地放下茶杯,身子一僵,肩膀也不自覺地繃硬了起來。他的心跳亂轟轟地在胸口胡亂衝撞著,一點也無法思考。
「我本來就很喜歡你,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喜歡我。」李琳紅了臉,輕咬了下唇,卻還是毅然地拉住他的手臂,仰著臉對他說道:「你喜歡我,好不好?」
易家文說不出話,感覺到她發涼的小手在他的手臂上輕輕顫動著。
要如何拒絕這樣真誠的要求?
他看著她耳朵上那副喬治傑生的近萬元銀耳環,又把目光栘向她手上那只最少超過三萬元的愛瑪仕手錶。
他想起了高珍珍。
「我不會上當的。」他寒聲說道,面無表情地推開她的手,轉身走回辦公桌。
「你瞧吧,你心裡那道防備的高牆根本不許任何人靠近。我甚至覺得你不是不喜歡我,你是害怕這樣的關係。」
李琳洩氣地跟在他的身後,忍不住低聲叨念著。
「那些心理學的書本,只教了你胡亂揣測別人的心意嗎?」易家文凜著瞼坐回辦公桌後。
「你喜歡一個人時,難道不會去猜想她在想什麼嗎?」她給了他一個白眼,嚴重懷疑自己究竟喜歡這個固執的傢伙哪一點?
「猜想有什麼用?人生不會因為猜想,而有任何改變。」就像他永遠猜不懂爸媽為什麼不能對他多在意一點、不懂爸媽為什麼可以在兒子國中時就丟下他與奶奶,自私地在英國的街頭逍遙,過著兩人世界。或者,他根本是不敢去猜想爸媽這些舉動背後的真相,可能只是——
他不值得愛……
易家文拿起鋼筆在一份文件上簽了名,失控的力道甚且劃破了紙張。
李琳端起了那杯被他遺忘在置物櫃上方的熱茶,小心翼翼地走向他。
他盯著那杯熱氣騰騰的茶,不想開口。
「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兩個人都得到幸福呢?」她坦白地說道,美麗的臉上滿是苦惱。
易家文沒抬頭,手掌卻已經捏緊到連指關節都泛著白。不能再看到她必然楚楚可憐的神色,否則他真的會為她壞了不碰感情的原則。
「看著我,好嗎?」她的手覆上他的。
「你不該招惹我的。你明知道我無心跟你玩這種戀愛遊戲。」他警告地說道,冷冷地揮開她的手,用一種刻意冷漠的眼神望著她。
「你以為我喜歡空手握白刀啊!喜歡上就是喜歡上了。你是天使還是惡魔,哪是我能決定的呢?我只能拜託你對我手下留情一點,不要傷害我太重。」李琳鼓起頰,幽怨地看他—眼。
「你如果不想受到傷害,就穿上鎧甲保護好你自己。」該死!他的語氣和聲調透露了太多令自己心驚膽跳的期待。
「穿上鎧甲,然後感受不到春夏秋冬的變化?」神經向來大條的她,沒發覺他的異常,只忙著想導正他的不正確觀念。「因為害怕可能的傷害,所以放棄了愛人的美妙,那就像一個人害怕明天會死去,所以就整天混吃等死一樣地消極啊!」
「我不需要一個生活沒有目標的大小姐來教導我生命的意義。」他瞇起眼瞪她。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人活著至少要讓自己愉快,不是嗎?你創辦基金會,不也是想讓別人的生活過得更好嗎?那為什麼你不先敞開自己的心胸,讓自己更好呢?」她愈說愈起勁,最後還拿起他的茶喝了一大口。
易家文皺起了眉,目光卻無法從她臉上移開。
他總算知道自己為她動搖的原因了——因為她熱愛生命。
他只是一具靠別人的快樂當燃料的機器,看到別人過得好,他就會覺得好。至於什麼會對他最好,他已經不願意去想了。感受得愈多、在乎得愈多,受到的傷害就會愈大。從他的父母到前妻,他已經受夠了。所以,他對李琳愈是在乎,他就愈是提心吊膽。
他在乎李琳!易家文心頭一震,臉色鐵青地瞪著她——他該不會是妄想自己可能從她身上,得到和父母親一樣的狂情摯愛吧?!
他不要那種自我中心的愛藹—可是私心底,他又忍不住想知道,那樣被愛著的感覺是什麼……
「哈哈,我說得太好了。你沒話可以反駁我了吧?!」李琳看著他臉上的震撼,忍不住雙手擦腰,小小得意地昂起下巴。
「我沒有空和一個無業遊民閒扯!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他狼狽地別開頭,粗聲地命令道。
「那你忙,我不吵你喔。」李琳暈陶陶地瞄了一眼他頻頻深呼吸的舉動,卻沒有戳破他的惱羞成怒。
她知道他動搖了,只是拉不下臉來同意她的話罷了。就像他其實可以狠下心把她趕出門的,可是他縱容她了,甚至沒有因為她而找理由不來基金會上班。他的心裡還是想獲得幸福的,不是嗎?她好想看他棄械投降的樣子噢!
李琳雀躍地哼著歌,然後又掩著嘴把唱歌的聲音降低一些——他又皺眉頭了,一臉橫眉豎目想找人吵架的樣子。
李琳踮著腳尖,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櫃前左右張望著——哇,好多檔案夾、好多社會學的書噢。
她隨手抽了一本上個月的老人訪視紀錄,窩到沙發裡坐下。
過了半晌,聽不見李琳的喳呼聲,易家文趁著喝茶的空檔,飛快的瞄了她一眼。
那小妮子低著頭,捧著檔案看得可認真了。
於是他不自覺地揚起嘴角,也專心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
「財團法人基金會和一般的基金會有什麼不一樣?」李琳突然抬頭問道。
「財團法人要交一千萬的保證金,基金會不用。但是前者可以申請補助、從事募捐,後者則不行。」
「原來如此。」她又低下頭,認真地和檔案前幾頁的公文奮鬥。「那你們每個月要負責多少個老人訪視案例啊?」
「不一定,看當時的人力及社會局轉介過來的個案有多少。」他頭也未抬地說道。嗯,下一季應該在南部辦一次志工培訓,替未來的安養院招募一些基本志工。
「可是你們基金會的人又不多,只有這麼三、四個人,如果全都出去做個案,那基金會不就鬧空城計了嗎?」她又問,一臉的好奇。
「有些合格的志工,可以代替我們的職員去做這種訪視的工作。」他拿出記事本,記錄下一些未來的待辦事宜。
「那要怎麼才能成為合格的志……」
「你很吵。」易家文停住寫字的動作,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
「小氣鬼,教我一下又不會怎麼樣。」李琳咕噥著,心不甘情不願地鼓起頰說道。
「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他刻意強調著她的無所事事。
「那你下班時間教我,好下好?」她一臉求知若渴的樣子,只是眼裡的晶光閃爍得太耀眼。
「你閉嘴。」他低吼了一聲,再度低下頭。
呵,他沒拒絕耶。李琳抿著唇,掩去她的偷笑。她翻過檔案頭幾頁無聊的公文,開始看那一疊訪談紀錄。
易家文斂回心神,把奶奶創設的「博愛」基金會檔案拿起來研究。 過陣子,他可能要陪奶奶南下幫忙處理一些申請文件。
奶奶嘴裡沒說,可是最近身體的確又差了些,上下樓梯的時候也愈來愈容易氣喘吁吁了,回南部老家時再幫她排一次例行的心臟檢查好了。
嗚……
什麼聲音?易家文警覺地抬頭看向房間另一端的她——
只見李琳低著頭,抱著檔案夾,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沙發上。
她睡著了嗎?果然,對一個大小姐而言,這些東西無聊瑣碎得緊,等到她的新鮮感過去之後,就會像高珍珍一樣開始對所有的事不耐煩。他太清楚那樣的變化了。
他臉色一沉,彎身打開了電腦,卻又聽見一陣疑似抽泣的聲音。
「嗚……」雖然這一次的啜泣聲已經轉弱到接近呼吸的音量,不過易家文仍是聽到了。
易家文疑惑地起身朝她走去,每靠近一步,就更確定雙肩微微抽動的她,似乎真的在哭泣。
「怎麼了?」他伸出手挑起她的臉頰,驚見她一臉的淚漣漣。
李琳睜著眼,幾顆掛在眼眶邊的淚珠被他一嚇,便滴溜溜地滑出了眼眶。
「為什麼……」她哽咽地倒抽了一口氣,顫抖的手指緊抓著訪視檔案。「為什麼會……會有這樣的事?」
易家文低頭拿過那份訪視紀錄,很快地看了一遍後,合上了檔案夾,擺到桌上。
「人生裡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他鎮定地說道。
「可是那樣真的很慘。這個老伯伯已經八十歲了,一個月才領不到一萬塊的津貼,他兒子還要回來搶這些錢。他年紀那麼大,又是一個人住,萬一身體不舒服,根本沒有人能幫忙。」李琳急得直跳腳,完全沒注意到易家文正拿了張面紙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我們曾安排他去住安養院,老先生不願意,我們總不能強迫他。」他拿過桌上一瓶水,扭開瓶蓋之後,遞到了她手裡。
「我去找他談!」她拿著礦泉水,激動地說道。
「一個人活到了八十歲,要他照著別人的意思去過日子,是件很難的事。就像他拿錢給他兒子一事,如果不是他心甘情願地給,那麼他兒子也拿不到一文半毫,不是嗎?」
「我不懂這個老伯伯為什麼不讓自己變得更好。」她咬著瓶口,嬌美小瞼苦哈哈地皺成一團。
「我們也不懂。但是,我們會盡可能地幫助老先生過得好一點,這就是我們基金會成立的目的。我們的志工人員一個月會去探視他兩次,幫他打掃房子、陪他說說話,至少當他需要人幫忙的時候,知道自己還可以打電話告訴我們。」易家文在她身邊坐下,平心靜氣地說道。
「我下次可以跟你們一塊去探視他嗎?」她的小臉充滿了愛心與期待。
「志工們還要負責幫他做居家打掃,你受不了那種髒亂的。」
他皺起眉,不知道這位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小姐又想耍什麼把戲。
「你沒帶我去過,怎麼知道我不行?!」她大聲抗議道。
「我怎麼知道你不行?」易家文看了她一身的高級服飾,不以為然地抿了下嘴角。「因為你看起來就是不行。」
「我喜歡用好的東西,這和我想做好事的心情並不違背。」她振振有詞地說道。
李琳「砰」地一聲把礦泉水擺到桌上,噴濺出來的水鬧了一桌子的水災。
易家文搶救起檔案夾,快手抓了幾張面紙擦去上頭的濕漬,不屑地看她一眼,擺明了就是認定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內疚地拿起面紙也想幫忙,卻被他的手推開。
「我已經處理好了,不勞你多事。」他說。
「我只是不喜歡被誤解嘛。」她輕咬著唇,明媚的臉孔頓時化為小媳婦般委屈。
「何況,我身上的衣服也是趁打折的時候買的呀……你可不要雞蛋裡挑骨頭啊,每個人的愛心程度不一樣嘛,你不能要求我不愛自己而去愛別人。」
「我當然不會要求你愛別人比愛自己多,只是你缺乏了當志工的正確觀念——需要幫助的人,他們不會希望別人同情他,他們需要的是別人的關心。」易家文沉聲說道。
李琳看著他忽然變得嚴峻的面容,整個人突然安靜了下來。
「我懂了。」她霍然低頭絞著自已的手指。
「不要因為我說了你兩句,你就給我掉眼淚!」易家文粗聲命令道,濃眉擰得死緊。
她的眼淚應聲而落。
一滴、兩滴、三滴……無聲地落在她的牛仔褲上。
「我真的懂……真的。我……我媽媽……」青蔥十指絞成結,說話聲調微帶著顫音。「在我四歲的時候就過世了。我不是很記得那時候的感覺了,只記得我最討厭別人摸著我的頭說——好可憐,這麼漂亮的孩子居然沒有媽媽。我寧願他們讀故事書給我聽、或者是陪我玩,而不是拉著我的手一直說,沒關係喔,還有爸爸可以陪你。我當然知道我還有爸爸,我一點都不可憐!」
易家文望著她光滑手背上的青筋畢露,閉上眼眸一秒鐘,然後任由自己的意志控制了自己的手臂,環住了她的肩膀。
「抱歉,我不知道你母親已經過世了。」心疼地將她攬緊了一點。
「沒關係,我習慣了。」她佯裝不在意地聳聳肩,姿態卻無力地像在發抖。
「這種事,會有人真正習慣嗎?」
易家文的下顎頂住她的髮絲,輕歎了一口氣。
李琳鼻間一酸,重重地咬住自己的手指。
「都是你害我哭的!」她的拳頭捶上他的肩頭,臉頰卻又矛盾地益發挨近他的胸膛。「對不起,害你也跟著我難過。」
「我沒有難過。」他淡淡地說道。
「死鴨子嘴硬。」她紅腫的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抿直的唇線。
他低頭看她,擰了下她的鼻子。
「不要捏我的鼻子!」她驚叫一聲,急忙拿面紙搗住自己的鼻子,阻止了兩管鼻涕橫流的慘劇。
易家文勾起唇一笑,笑容卻悲哀地像在流淚。李琳是因為沒有母親而難受,而他這個父母健全卻形同虛設的人,又能作出什麼反應呢?
「哭一哭會好一點的。相信我,這是過來人的建議。」李琳捧起他的臉孔,鎖住他的視線。
「是嗎?」他挑挑眉,不予置評。
「對!」她用力地點頭。
「傻丫頭。」他摸摸她的頭,淡淡笑了。
李琳仰頭想說話,只是才看到他空洞的眼神,眼淚就一古腦兒地掉了下來。
「你哭什麼?你剛才是在建議我哭,不是建議你自己哭吧?」易家文心煩意亂地看著她的淚水,胸口不舒服地發窒著。
「你哭不出來,我只好幫你哭……」她驀然撞入他的胸膛裡,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別人不愛你,可是還有人很想愛你的……」
易家文瞪著胸前哭到不能自己的她,好半晌才有法子說出話來。
「我該拿你如何是好?」他低語著。
她沒聽清楚他的話,抬起一雙被淚水浸成火紅的眼眸,疑惑地看向他——
而後,他低頭吻住了她……
吻去了那些為他而流的淚水、吻入了他不想說出口的情感。他的吻激切狂野,帶著一種將她整個人全都吮入骨子裡的強悍,完全沒有給她任何喘息的時間與力氣,霸氣地索取著她情難自禁的申吟,讓彼此在吮吻之間忘了所有過去與悲傷,只記得當下這一刻的纏綿。
「這樣代表著……我還是很有希望追到你嗎?」她紅著頰,雙手倚在他的胸膛上,氣息微喘地睨著他。
「那只代表了男人的劣根性。」易家文臉色驟變地將她推到一臂之外。
該死,他不該吻她的!就算她看起來楚楚可憐、就算她讓他感到心軟心動心痛,他都不該吻她的。因為他不要感情,而且也不想傷害她。
易家文以一種刻意的冷漠眼神,瞪著她被吻成水紅的雙唇。
「易家文!」她看出他神情中的變化,直接揪住他的衣領,忿忿地低吼道:「你膽敢在那樣吻我之後,再說一些混帳話試試看!」
「抱歉,剛才的事是我失禮了。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面了。」易家文客氣地拉下她的手,有禮地說道:「明天開始,我們基金會不再是你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了。」
「你……你這個反覆無常的臭男人!」李琳扯住他的手臂,不讓他起身。「你要去哪裡?」
「我去洗手間,而你可以離開了。」他深深凝視了她一眼,卻堅定地拉開了她的糾纏。
沒讓她來得及再次握住他的手,他已經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李琳看著緊閉的門扉,她洩憤地一腳踹向桌子,在黑色桌腳上留下了一隻球鞋櫻
怎麼會這樣!他應該、肯定、絕對是喜歡她的啊!
「董事長,你奶奶打來的電話。」電話的內線擴音,在安靜的辦公室迴響著。
李琳看著電話、盯著電話,而後疾衝到電話旁,毅然地抓起了聽筒,為自己的愛情尋找外援。
「喂……奶奶,您好!我是李琳……嗯,我就是那個咖啡美女啦……」
十分鐘過後,李琳終於瞭解什麼叫作薑是老的辣、什麼叫吉人自有天相、什麼又叫作姻緣天注定!
易家文,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哇哈哈——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3 16:02:04
第五章
李琳已經一個星期沒到「慈心」基金會了。
易家文心不在焉地坐在家裡的沙發上看著電視新聞,一杯烏龍茶拿在手裡握成了溫涼,卻是連一口都沒喝。
他把杯子拿到鼻尖,聞著茶葉的清新味,卻異常地有點想念起咖啡的苦香。
都怪李琳!她人是沒到「慈心」基金會,可是咖啡卻仍然每天準時在十一點左右送達。
只有大小姐能有這種大手筆,居然讓快遞公司去咖啡店取件送貨,高珍珍的奢華程度恐怕還不到她的十分之一。話說回來,高珍珍娘家只是一般的中小型企業,當然是沒有資格和李琳這種上市集團的大小姐相提並論的。
話雖如此,李琳卻比高珍珍來得平易近人、沒有架子。
可是這一段時間以來,他仍然猜不透李琳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真的已經放棄了,就不該天天以咖啡來報到。如果她沒放棄,那麼這種不現身的舉動又算什麼?!
欲擒故縱嗎?易家文擰起眉,一口氣將把整杯茶喝完。
明天,讓快遞公司把咖啡退回吧。他不想讓任何人動搖他的生活模式。
「家文,現在幾點了?」劉慈心站在廚房門口,向孫子問道。
「六點半。」易家文看了一眼手錶,神情微愣了下。
他居然發呆發了整整半個小時!
「還有個燉湯沒弄好,七點再開飯。」劉慈心搖搖湯枸,年長卻仍然美麗的臉孔正帶著微笑,看著她唯一的孫子。
易家文起身走到奶奶身邊環住她的肩膀,性格的單眼皮笑得稚氣。
「接你來我這裡住幾天,就是要你好好休息,怎麼你還煮了這麼一大堆來操勞。」他親了下奶奶的臉頰,拉著她的手走到燉鍋邊。「好香噢。」
「覺得香就多吃一點,想到你一個人住老是不長肉,我就算是腰酸背痛也要煮給你吃。」劉慈心拍拍孫子的手。「看看菜夠不夠吃!」
「奶奶!」易家文目瞪口呆地看著桌上的海陸全餐。「兩個人吃八道菜!你是打算把我喂成中年小腹男啊!」
「放心吧,我們家族根本吃不胖。你只要不把吃下去的食物全變成肌肉,我就謝天謝地了。奶奶實在是對於那種胸口像大猩猩的男人不敢苟同。」劉慈心扁扁嘴,完全一副老頑童姿態。
「那叫健美。」但是,因為奶奶不喜歡,所以他健身練肌肉絕對會自我克制。
「隨便啦,誰覺得美就去劍我孫子別去練就好了。」劉慈心說。
「你可以賄賂我啊,否則我下回就以健美先生的造型出席你的同學會。」易家文故意舉起手臂,擠出肌肉。
「大膽!」劉慈心笑看他只在自己和羅仕傑面前才會顯現出的孩子氣。
「太后,小文子可以吃飯了吧!」易家文開始擺碗筷了。
「湯還沒好,而且奶奶有話要問你。」劉慈心的湯杓直指向孫子,聲勢凌厲。
「你剛才幹嘛在發呆啊?莫非在想著那位追求你的美女?還不從實招來。」
「她已經有一陣子沒出現了。」易家文據實以答,並不意外奶奶知道這個消息。奶奶向來和誰都處得不錯——高珍珍是個例外。
「如果在意她沒出現,那就主動去找她。」劉慈心可沒放過孫子臉上的悵然若失。
「我們不適合。」他淡淡地說道,並不想多談。
「奶奶說過多少次,沒做過的事千萬不要先畫地自限,人生是充滿著無限可能的!」這孩子就是實心眼——是優點,也是缺點。
「我並不需要無限的可能,我只想要我要的那一種未來。」易家文篤定地看著奶奶。
「你太固執了,人生哪能每一步都依照你的計畫去行事呢?」
劉慈心舉高湯杓,作勢要敲他的頭。
易家文沒閃躲,因為算準了奶奶不會真的敲他的頭。
「我只聽過立志要趁早。何況許多事情明知道不在自己的計畫內,做了也只是多走一點冤枉路罷了。」他拉過一把餐椅,讓奶奶坐下。
「但是,這樣的一板一眼也少了很多樂趣,不是嗎?」劉慈心歎了口氣,拍拍他的手。
「人生不能只靠樂趣維持。」易家文看著難得嚴肅的奶奶凝重著一張臉,啞然失笑地在奶奶面前蹲低了身子。「別這麼擔心嘛……你親愛的孫子當然知道人生不能盡如己意,而且我自認挫折容忍度還不算太差,我只是不喜歡那些會讓我偏離原來軌道的『意外』罷了。這事有這麼嚴重嗎?」
劉慈心伸手撫了下孫子烏黑的剛硬髮絲。「奶奶年紀大了,沒有法子等到你完全把喜怒哀樂全都排除在心門外時,再來提醒你這些事。」
「不許你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易家文牢牢地握住奶奶的手,激動地說道:「你還要陪著我十年、二十年的。」
「傻孩子,奶奶又不是老妖精。」劉慈心安撫地拍拍他冰涼的手背。
「我的要求向來很務實,我只要求你當台灣最美麗的人瑞。」他在笑,可是卻沒辦法讓自己的笑輕鬆自在一些。
「台灣最美麗的人瑞,這個詞倒是新鮮。」
劉慈心笑著站起身,戴上隔熱手套,掀起燉鍋鍋蓋看著一鍋的熱氣蒸薰。
她活到七十六歲了,其實並不懼怕死亡。只是她真的擔心這個孫子會因為她的離開,從此更加封鎖心房。
人離世,最害怕的就是牽腸掛肚。所以,她今晚要給他一個驚喜。
「這豬肚應該熟透了。」她說。
「我去添飯。」易家文飛快地說道,不想再談論死亡這麼沉重的話題。
「小子,且慢。」劉慈心拉住孫子的衣服,一臉的認真。「奶奶真是老了,要說的話題都被你這混小子扯遠了。我就明說吧,奶奶覺得你既然不討厭那位咖啡美女,甚至還因為她而坐在電視前發呆,那麼,你是不是該給她一個機會呢?」
「她那種人不能給她機會,她太不屈不撓了。如果再給她機會,恐怕就只有銅牆鐵壁才擋得住她的厚臉皮和不請自來。」易家文說著說著,突然搖頭笑了——俊朗五官頓時神采飛揚了下少。
「她讓你很開心,不是嗎?」
「我和高珍珍一開始也過得很好。」互相吸引這回事說穿了,不過就是荷爾蒙作祟。時間一久,真相也就殘酷了。
「你很清楚咖啡美女和高珍珍是不一樣的人,否則她不會有機會進到基金會裡。」
「也許吧。」易家文不置可否地抿了下唇角,眉頭擰蹙著。「反正,我已經叫她不准再到基金會了,一切都結束了。」
「如果真的都結束了,你就不會失魂落魄了。」
「我沒有失魂落魄。」他斷然否認。
「在我看來你就是失魂落魄。」劉慈心權威地阻止他再度開口。「我問你,如果她再度出現的話,你會再給她一次機會嗎?」
「她不會再出現了。」他唇邊的笑意一斂,臉頰也隨之緊繃了起來。「你不需要這麼在乎這件事。」
「奶奶在乎任何你可以得到幸福的機會,不要讓高珍珍毀了你的所有機會,那太便宜高珍珍了。回答我,如果咖啡美女又出現,你會再給她一次機會嗎?」劉慈心堅持地說道,知道他一旦承諾了便會做到。
易家文怔愣了下,看著奶奶鼓勵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氣,笑容有點緊張。
「也許吧,我會考慮給她一個機會……」好吧,承認他有點在意她又怎麼樣?反正,她是不會再出現了……唉。
劉慈心滿意地點點頭,無論如何,他願意重新打開心扉總是件好事。
「先說好,你不准打電話給她。」易家文望著奶奶臉上的笑容,心有不安地交代道。
「太遲了。」劉慈心從碗櫃裡多拿了一副餐具出來。
「奶奶,你是什麼意……」
叮噹。
易家文僵在原地,瞪著餐桌上的那三副餐具——不會吧。
「嘴巴閉起來,快去開門。有美女來訪哩。」劉慈心從口袋裡掏出老花眼鏡,目光對準大門口。
「你怎麼可以算計我?」他的嗓門大了起來。
「因為你是我最愛的孫子。」劉慈心溫暖地笑著,朝他甩甩手。「快去吧。」
易家文抿緊唇,呼吸頻率變得極度緩慢,他抓了下耳朵,又扯了下上衣,手腳動作突然間全變得侷促了起來。
他僵硬地抬起手臂,像機器人般地轉過身,同手同腳地朝著大門前進。
劉慈心睜大著眼,拚命地忍住笑聲——
好一個「沒有」失魂落魄的男人啊!
易家文沒察覺身後已經笑到直不起腰的奶奶,他只是瞪著門,無法預測開門後的世界,究竟會是天堂還是地獄。
「見鬼了……」他低咒著。
他幹嘛答應奶奶給李琳機會啊?瞧他把自己推入了什麼樣的陷阱裡!
不過,他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今天一旦打開了門,就代表他的心相當程度的為她開放了啊!
他真的準備好要再度踏人感情了嗎?
他是在乎李琳,但是他能不能想出一種更好的文往方式來確定他不會再次受到傷害呢?易家文在腦中忖道。
他的手緊抓著門把,而臂上的肌肉僵硬如石。
好!他決定了。他的愛情冒險要有遊戲規則,而她如果不能遵守他所立下的規則,那麼他們也不用談什麼開始與結果了。
數到三就開門——一、二、三!
易家文「唰」地一聲拉開門。
沒人!
門口沒人。
他瞪著夜裡的空氣,表情卻像看到一群猩猩在門口唱歌。
「SURPRISE!」
忽然間,李琳拿著—束百合跳到他的面前。
易家文屏住了呼吸,整個人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只能動彈不得地任由百合清雅的淡香和她的嫣然笑意,一古腦兒地奪走他的心神。
天!他都快要忘了她的笑容有多麼燦爛奪人、她的眼睛又有多麼明媚閃亮!
不,他根本一點都沒忘,他根本就想她想得要命!
易家文緊掐了下自己的拳頭。
「為什麼來?」易家文聽見自己用一種壓抑的聲音問她。
「因為我想來。」李琳才說完,便對著他「噗」一聲笑了出來。「唉呀,你不要一瞼嚴肅地看著我嘛。難道我來找你還要講十萬八千句大道理啊?你知道我的腦細胞容量有限的。」
「你能站在這裡,就代表你心機頗深。」他眼也不眨地盯著她嬌美臉上的每一寸表情,卻心虛地不敢多想自己那天在基金會斬釘截鐵要她離開的態度。
他的立場竟然如此地不堅定……
「唉呀,不屈不撓總是件好事。」她吐吐舌頭,一逕地朝他漾出最天真無邪的可愛笑容。天知道,她剛才緊張地肚子直髮疼哩。
「你不適合裝可愛。」他老實地說。
李琳瞪他一眼,然後,朝他皺鼻子吐舌頭。
易家文乍然間感到胸口缺氧、口乾舌燥。這下真的完了,她瞪眼皺鼻吐舌頭的每一絲表情,只讓他覺得好可愛!好想捧住她的臉,就這樣……
「你和我奶奶怎麼聯絡上的?」他清咳了兩聲,故意藉著說話來鎮定自己的心神。
李琳把百合花捧在胸前,本來又想情不自禁地裝無辜,後來還是聳聳粉嫩的雙肩,嘟了嘟紅唇,「你那天在基金會尿遁的時候,我幫你接了一通奶奶打來的電話。」
「你大小姐用詞能不能文雅一點。」易家文接過她手中的百合,捏了下她的鼻子。
「反正你又不喜歡大小姐。」
李琳仰頭望著他,卻沒有抓下他愛捏人鼻子的手指。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可是他很高興看到她卻是無庸置疑的事實。
「我是不喜歡大小姐,但是世事有時實在是不能盡如人意。」易家文的手指順著鼻樑滑到她的雙唇上。
「你是什麼意思?」她輕咬了下他的手指,他卻驚嚇地抽開了手。
「我也不知道。」他左手拿花,被她碰觸過的右手則藏到了背後。
李琳偏著頭,看著他眼裡閃爍的迷惘,看著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地不知所措,她的唇角勾起一個危險的掠奪笑容。
然後,她勾下他的頸子,熱情地覆住了他的唇。
他緊閉著唇,沒有反應。
她頑皮的舌尖在他的雙唇間靈活地挑動著,而他睜著眼,氣息粗重。她睨著他的眼,拋給他一個媚媚的笑,然後雙手從他的胸前滑落到腰間——狠狠一掐。
「你做什……」易家文痛呼出聲。
李琳的笑聲飛入他的口中,唇間的滑嫩小舌鑽人他的天地裡,勾引出男與女之間最原始的情慾。
易家文手裡的花咯地一聲落到了地上,兩人的熱吻激烈得連她一腳踩上了百合花束都毫無所覺。
等到易家文的吻開始滑下李琳的頸子,親吻著她泛著玫瑰香氣的肌膚,而門內突然傳出一陣猛烈的咳嗽聲之時,他才突然想起他們現在——站在家門口!
老天保佑,他現在真的很慶幸自己住的是獨棟獨戶的房子,而左鄰右舍正巧都很配合地待在家裡吃飯。
易家文伸手把她的桃紅襯衫向上拉提回正常的高度,一雙眼睛卻相當不合作地直盯著她胸前那一片動情的粉紅肌理。
李琳咬住唇偷笑著,彎身撿起了那束被踩斷了兩根的百合花束。
「花斷了。」他避開她的眼,覺得有點尷尬。
「還不都是你害的!」
她自然而親熱地摟住他的手臂,整個人都挨在他的身側。
「是你主動吻我的。」易家文控訴著她的罪行。
「是啊!誰讓你害我小鹿亂撞、情不自禁、神魂顛倒、意亂情迷嘛。不過,我說親愛的……」她踮起腳尖在他頰邊啄了一個吻,笑容一直沒離開過她的唇邊。「依照你剛才熱情的反應看來,我是不是應該再離開個三天?這樣你才會對我更乾柴烈火一點呀!」
易家文凝視著她的盈盈笑顏,臉色卻是益發地沉穆——他已經沒有任何掙扎的權利了。
上星期,他在基金會吻了她。今晚,他投入在兩人深吻中的激情並不下於她。
他不是個愛情遊戲者,所以他應該要負起某部份的愛情責任。
「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反覆不定、喜怒無常,不是一個好對象。」他如此說道,腦子裡卻已經先行訂出了他所要要求她的愛情規則。
「你是不是好對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對我來說,你是個『對的』對象。」李琳執起他的手,讓兩人的手指親密地交握著。「我追逐著你,走進這個愛情迷宮。而你既然每次都失控地吻了我,證明你是無法抗拒我的。所以,就不要再扭捏了嘛,就義無反顧地帶著我好好談一場纏綿悱惻的戀愛吧。」
「我也很想什麼都不管,把一切拋到腦後。可是在我這樣做之前,我有些要求,希望你可以和我配合。」易家文一臉的嚴肅,不像在戀愛,反倒像和官員爭論經費時的一本正經。
這一回,他真的是狠下心,才敢讓自己再度投入感情的……她,可別讓他失望。
「天啊,早知道在得到王子之前,還要先練習屠龍,那我剛才應該要吃飽再過來的!」她可憐兮兮地拍拍自己餓扁的肚皮,然後歎了口氣。「來吧。要殺要剮隨便你。」
他撫著她的臉龐,低笑出聲。她總是有辦法讓自己開心,愉快到心坎裡的那種開心。
「我有三個條件。」他說。
「我以前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神燈許願、仙女急難救助,都是只能許『三個』願望呢?」她插話,一臉的求知若渴,然後又很快地在他怪異的眼神之下,改口說道:「抱歉,請繼續。」
沒法子啊,她真的高興到有點神志不清了嘛。
「第一個條件,我要你試著找出你最想做的事。有了生活重心,你至少不會像一般大小姐一樣只會以消費為生活重心。」他嚴肅地說道。
「我發誓,我會努力。」她用力地點頭,一臉遇到知音的感動表情。她一直想找出自己的長處為何,只是人懶,所以晃著晃著便晃掉了二十多年。
「第二件事,我希望你能到『慈心』基金會實習、參與志工活動,並且要拿到合格的志工證書。」
「唉呀,你特別提出這個,一定是因為當志工很難,對不對?」她苦哈哈地垮下臉孔。
「成為合格志工不難,難的是如何堅持下去。我不要一個不知民間疾若的大小姐在身邊,我需要一個能和我分享生活的伴侶。」他拍拍她的肩膀,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你心腸軟,個性又活潑熱絡,應該可以做一個不錯的志工。」
「原來我優點不少嘛。」她揮舞著百合花束,竊喜了一下,然後又急忙地問道:
「那第三個條件呢?」
「第三個條件……」
易家文輕咳了兩聲,雙臂一下子在胸前交握,一下子又像個老學究一樣地背到身後。總之就是一臉不自在。
「快說啊,是不是十八限的那種?」她可樂了,纖纖食指故意劃過他緊張地上下滑動的喉結,一點都不含蓄地得意洋洋了起來。
易家文怔愣了一下,回答是或不是,似乎都不對。
「快說。」要不是她今天的妝上得特美,早就像小貓一樣地把臉貼到他身上磨蹭了。
「等你通過前兩個條件之後……」他盡量讓自己的話顯得自然,不過他的紅耳朵卻破壞了整體效果。「我希望你能搬過來和我一起祝」
「哇。」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看得他斯文白淨的臉孔差點陷入火常
「你用不著以這麼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只是提出我的想法,你不一定要同意。」他尷尬地板起臉孔說道。
「你如果不想要我同意,幹嘛提出來?」她朝他眨眨眼,笑得很曖昧。
「提出住在一起的要求,只是想確定我們是不是可以實際生活在一起。我不會佔你的便宜,會盡量當個君子。」
「那我搬來你家還有什麼樂趣?」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李琳!」易家文一手拊額,已經可以預料到未來,他必然會被她的大膽言行弄得多困窘了。
原來,「未來」兩個字是可以有所期待的。
「喂,我從小到大都當公主當得很習慣了,你總要給我一點甜頭利誘我去當女勇士。你求我一下吧,不然至少也要用一點好處說服我。」李琳甩著手中的百合花,有種天真的性感。
「沒問題。」易家文點頭,眼裡瞬間閃過一絲挾怨報復的快感。
「什麼好處?」
李琳伸出手——手心朝上。
易家文倏地拉過她的手,在她的驚呼聲中,吻入她的唇間。
如果剛才的吻狂熾似火,那他現在的吻便是要蝕碎她骨肉的纏綿至極。他的唇舌細膩地吮觸著她最敏感的舌尖兩側,卻不留情地加以侵略到讓她無法自禁地在他唇下輕顫。
李琳茫茫然地任快感淹沒她的意識、癱瘓她的知覺。她真的覺得自己快被他……吃了。
「不要了……」她舉高雙手捶打他的肩,而手中的那束百合就這麼沒頭沒腦地砸上了他的頭。
他是鬆了手,卻沒有移開唇。
「這樣的甜頭,女勇士還滿意嗎?」他在她低吟的唇間問道。
「成交……」她嬌弱無力地說道。
「成交的話,就先進來把你們的肚子餵飽,然後兩位再繼續過五關斬六將,如何?」劉慈心走到門邊,笑容可掏地看著這對小情人。
「當然好!」李琳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朝奶奶鞠了個躬。「奶奶,對不起噢,在您面前不禮貌了。」
「沒關係,奶奶連續劇看多了,這種算小CASE。」劉慈心拉著李琳的手,進入屋內。
李琳笑了,回頭對易家文說:「聽到沒有,你還要再加強練習。」
「我怕你承受不祝」易家文一挑眉,背身關上門,唇邊帶著笑。
「奶奶,易家文扮豬吃老虎啦!」李琳舉起右手哇哇大叫,這才再度看到自己手上那束百合花。「香花贈美人——這是送奶奶的花。對不起,花束稍有毀損,我下回再補送給奶奶更棒的花束。」
「你的心意,奶奶收到了。好好對待這個小子,奶奶就心滿意足了。」劉慈心把花擺在客廳最醒目的櫃子上。
「放心,一切交給我!」李琳豪氣地拍拍胸口,然後忍俊不住地對著易家文大笑出聲。「老天爺,我真的很努力想要扮演嬌滴滴的角色,可是每回都忍不住把本性表露無遺。 哈……」
「你這樣很好。」易家文漫不經心地說道,沒發現自己臉上的表情有多溫柔。
李琳咬著唇,難得地露出了羞怯的笑意。
劉慈心則是笑瞇了眼,更加熱絡地挽住李琳的手,走到餐桌前。
「快過來吃飯,菜都涼了。」劉慈心說道。
「半碗飯夠嗎?」易家文手拿飯匙,回頭問李琳。
「我要大碗飯,這些菜看起來好好吃。」李琳眉飛色舞地看著桌上的佳餚。「我最喜歡蠔油芥藍了,還有翡翠蝦仁,而且那個檸檬魚看起來也好好吃!哇,還有蟹管炒蛋……」
「湯是我奶奶最拿手的酸菜豬肚湯。」易家文好笑地看著李琳毫下淑女地吞了一口口水。
「大胃王小姐,現在可以開動了嗎?」他揶揄地說道。記得這丫頭從剛才就在喊肚子餓了。
李琳沒空接話,因為她的筷子已經迫不及待地疾飛而出。
於是,在李琳滿嘴食物、滿口讚美的驚呼聲中,這一餐吃得是賓主盡歡。
劉慈心發現自己很難不去喜歡這個女孩子,也下定決心要撮合他們——她伸手幫李琳盛了碗湯。
易家文飯吃得沒有李琳多,感觸卻比她深刻十倍不止。當初婚後,高珍珍堅持要組兩人家庭,他不同意且為此和她爭執過,結果奶奶為了不讓他為難,自個兒跑到屏東,創了「博愛」基金會。結果呢——他和高珍珍卻還是離婚了。如果當初遇見的是李琳,一切會有所不同吧。
易家文幫她夾了一筷子的檸檬魚,放到她的碗裡。
而李琳呢?她吃得不亦樂乎,因為有兩雙手隨時不停地在幫她布菜。
「奶奶,您身上掛的是祖母綠嗎?光澤很棒耶。」李琳心滿意足地吞下爽口的蝦仁,然後才有空檔說話。「不過下回或許可以建議師傅,旁邊的細鑽可以省略一半,盡量讓祖母綠原有的瑩亮透出來,那會更好。」
「你懂珠寶設計嗎?」劉慈心問道。
「不能算很懂啦。」她暍了一口湯,滿足地瞇起了眼。這個酸菜的味道不澀不膩,好好吃!
「三折肱成良醫,這位小姐八成是錢砸多,砸到懂了。」易家文不以為然地道。
「那可不一定,有的人當冤大頭當一輩子還不自知。」劉慈心笑咪咪地看著李琳很捧場的把每一道夾到她面前的菜吃得一乾二淨。
「對嘛,還是奶奶最好了。」李琳朝著奶奶一笑。「其實,我是因為喜歡尚保羅的珠寶作品,所以才開始注意到珠寶。尚保羅的品牌今年剛到台灣設專賣店,奶奶,我們下回一塊去看。他啊,真的不是浪得虛名,他設計的珠寶都好典雅呢。」
易家文看著她雙眼發亮、連珠炮式的說話方式,淡淡地問了一句——
「你呢?試過自己設計珠寶嗎?」
「哇,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還是我們心有靈犀一點通?」李琳送給他一個飛吻,一臉遇到知音的表情。「平常我只是隨便畫個樣子交給熟悉的工匠,讓他們幫我製作,不過因為師傅被挖角到香港去了,所以最近只能買現成的。」李琳開心地把髮絲撩到耳後,讓大家看她的得意之作。「你們看——這是我自己設計的噢。」
一個水滴狀的裸鑽鑲在波浪般的白金片上,襯著她的桃紅色上衣,既簡單又出色。
「你上過珠寶設計方面的課?」易家文問道,覺得她的耳環頗具現代感。
「沒有。」李琳搖頭,拿餐巾紙拭了下唇。
「有興趣的話,可以去試試看。」他建議道,幫她倒了杯水。
李琳聞言,眼睛一亮。
「我還以為你會認為這種珠寶設計的事,太過大小姐派頭了呢。」她興奮地朝他傾過身。
「能賺錢的事就不算。」他理所當然地說道,為了能捐款救人,他在賺錢方面可也花了下少心思研究。「珠寶設計雖然是一種美感表現,但是也可以當成一門生意啊,如果你真的有這方面的天份,可以試著成立一個個人品牌,甚至幫別人預約訂作。我相信只要將珠寶戴在你身上,就是最好的廣告了。」
「奶奶當你的第一個客戶。」劉慈心說道。
「哇!」李琳激動地拍了下手,旋即起身和兩人握手。「原來受人肯定的感覺這麼愉快!感謝兩位的大力支持。」
「先別太早下定論,可能你根本沒這種天份,那副耳環只是你靈感的曇花一現。」易家文不客氣地重捏了下她的手。
「呸呸呸。不要詛咒我,我一定會成功的!』李琳伸手擺出一個勝利的V字形,信心滿滿地說道。「而且我還要再喝一碗湯來慶祝。」
易家文翻了個白眼,開始有點為他的選擇而感到不好意思——這女人居然比他還會吃!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確定你是姓『李』,不是姓『豬』?」他嘲笑著她。
一旁的劉慈心笑到一口飯吃了一分鐘,都還沒嚥下去。
「你真是很討厭耶,你看像羅仕傑那麼硬邦邦的人,在提到心渝時,還不是很鐵漢柔情,他對心渝可是又疼又寵的。不像你,就只會潑我冷水。」她雙手擦腰,甚是不滿。
「沒人叫你喜歡我。」他瞄了一眼鍋底,然後故作漫下經心地舀了一碗湯。
「我笨嘛。」一雙美目控訴地看著他,彷若她的不聰明全是他的錯。
「那你應該不會喜歡上我才對。」他慢條斯理地喝著湯,故意在她面前夾起碗裏的豬肚送進嘴裡。
李琳隨著他的動作吞嚥了一下,然後才又繼續說道:「因為我笨,所以喜歡聰明一點的人。就因為你看起來滿聰明的,剛好長得又是我無法抗拒的樣子,所以我才會喜歡上你的嘛。誰知道我竟然會誤上賊船,遇到一個不懂得珍惜我的人,還要我出面頻頻點醒你的不智。」
「虧我老爸還一天到晚說他既聰明又熱心咧。」最後這句話是對著奶奶講的,她對著奶奶雙手一攤,一臉的不敢置信。
「最後一碗湯被我喝掉了。」易家文亮了一下手上的空碗。
李琳臉色一變,倏地站起身,抱起大湯碗——
果真空空如也。
「小偷!」她大聲指責他,一把搶過他的碗——
依然空空如也。
「奶奶,他偷喝我的湯!」
「喂喂……這是我家,什麼叫我偷喝你的湯?」
劉慈心笑不可抑地看著兩個超齡的大孩子在餐桌上爭得臉紅脖子粗,而她早巳笑得沒有力氣告訴他們——
廚房還有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3 16:03:04
第六章
那天晚餐過後,易家文和李琳進入了一種穩定的交往階段。
他學著讓自己對感情坦率一些,而她則朝著他所開出的條件進行學習之旅。
她開始到基金會幫忙、也報名了珠寶設計的課程。而這樣有目標的忙碌,讓李琳每天心情都很好。她的心情好到——經常覺得需要找人說話來分享她的喜悅,否則一定會因為生活太充實而快樂地爆炸的。
因為心渝在上班,不方便打電話吵她,所以——
李琳停下練習打字的纖纖十指,回頭找基金會的工作人員說話。
「電腦好難打。」李琳嬌聲抱怨道,其實只是想說話。
「你的指甲太長了。」四十來歲的陳姊瞄了她一眼,如此建議道。
「你的指甲好漂亮。」二十多歲的吳心蘭兩眼發亮地看著李琳指甲上的彩繪小花。
「我自己塗的噢,改天我也幫你塗。」
李琳兩腳一蹬,把自己推到吳心蘭旁邊,抓起她的手瞧了瞧。「你適合橙色系的指甲油,會讓你的皮膚顏色變亮。」
「可是我指甲這麼短,塗指甲油不好看吧?」
吳心蘭推了推鼻樑上的大眼鏡,羨慕地看著李琳戴在小指上的鑽石戒指——好耀眼。
「要打好電腦,指甲本來就應該要剪掉。」陳姊看了吳心蘭一眼,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輸入志工受訓證明書的名字。
「啊,你不打電腦的時候,可以裝假指甲啊,一盒大概是三百多塊,花樣很多也很美呢。」李琳說。
「一盒三百多塊。」一身樸素的吳心蘭猶豫了一下,她的衣服一件也差下多是三百多塊。
「不會很貴啊,而且可以用很多次。」李琳說得起勁,開心地希望每個人都美得不得了。
「我再考慮看看好了。」吳心蘭乾笑了下,半側過身拿出一份電話訪視的名單。
「偶爾要對自己好一點啊,像你長得其實滿可愛的,實在是應該改戴隱形眼鏡的。」李琳不滿地打量著吳心蘭臉上過時的咖啡色大鏡框,然後愈看眼睛睜得愈大。「你的皮膚超級好耶……咦,愈看你愈覺得你很像尚保羅新品展示的模特兒!你知道尚保羅吧!就是那個世界頂尖、超級知名的珠寶設計師。」
吳心蘭被她一連串的話弄到頭昏腦脹,只知道要抓住重點回答——
「隱形眼鏡太貴了,而且每個月還要花藥水錢。」吳心蘭低聲說著,其實並不想討論這種會讓她自慚形穢的話題。自己既丑又平凡,而且根本沒聽過什麼尚保羅……
「不用那麼節省啦,在基金會上班的薪水應該還不錯吧。」李琳理所當然地說道。
「沒有社工學歷、經歷,我一個月的薪水才兩萬多。」吳心蘭老實地說道,然後又急忙改口道:「不過,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董事長給我們的福利很好。」
「福利是福利,薪水是薪水啊!兩萬多怎麼活!」李琳不可思議地低呼出聲。
「兩萬多對年輕女孩來說,只要不浪費亂花錢,又不用付什麼車貸、房貸的,已經很夠用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天生家境富裕,可以穿好的、用好的。」陳姊的聲音稍有不快。
李琳忍住雙手擦腰的衝動,也努力地讓自己的表情不要太難看。她知道陳姊離過婚,而先生才和一個年輕女人再婚,心情難免不好。
但是,即便是像她這種別人口中所謂的「大小姐」,也知道不可以因為自己的不快而遷怒於他人,那陳姊又有什麼資格針對她呢?
「花適當的金錢讓自己變漂亮,怎麼可以說是浪費亂花錢呢?」李琳盡量面帶微笑地說道。
「指甲變漂亮了,臉變漂亮了,衣服是不是也該換好一點呢?那皮包、皮鞋呢?」陳姊一想起女兒跟著同學一窩蜂地追求名牌,對李琳的口氣自然更加不客氣了起來。
「不同的薪水可以有不同的漂亮方式。」李琳堅持就事論事地說道。
「漂亮能幹嘛?每個人都要去當明星嗎?當了明星還不是存不了錢,照樣左手進右手出。」陳姊的聲音開始激動地變大。
吳心蘭噤了聲,不動聲色地朝李琳搖搖頭。
李琳看著陳姊的臭臉,捏緊了拳頭,柳眉擠成小山狀。
她還要在基金會待上一段時間,不能讓易家文難做人。
「易家文不是滿有錢的嗎?幹嘛對你們這麼刻薄?」李琳擠出一個不情願的笑容。
好吧!她沒志氣地轉而為她們抱不平了,這樣總可以站在同一陣線了吧。
「董事長的家境是不錯,難得的是在他接手了之後,雖然有著基金會的龐大負擔,他們的祖產卻是不減反增。」陳姊不屑地看了那個成天無所事事的大小姐一眼。「董事長懂得如何買到最好的土地、房子,然後藉著承租房屋、廠房而得到最大的利益。他交遊廣闊又有生意頭腦,而且又不是那種只會花錢在自己身上的人,基金會裡就有很多大筆捐款都是他捐的。」
「那就對啦,易家文開名車,衣服也穿得不錯——他對自己也很好。」李琳昂起下巴說道,已經開始想咆哮了。
陳姊說的話,她都贊同。可是陳姊沒資格用這種教訓人的口氣吆喝人吧!
「董事長當然有資格開名車,穿名牌,因為那是他努力付出後的成果。」陳姊堅持。
「那跟我剛才的話有什麼衝突嗎?所以我才說不同的薪水有不同的漂亮方式啊!」李琳緊抓著桌角,克制著想拍桌子和人對吼的衝動。
「等你開始會自己賺錢的時候,當然就可以選擇自己的漂亮方式。」陳姊冷笑一聲,一副辯論成功的姿態。
「如果連我爸爸都沒有干涉過我的消費方式,請問誰有資格在我面前得意洋洋地教訓我?」李琳艷麗的雙眼,此時森冷地讓人不敢直視。
「我是代替他跟你說道理……」陳姊別開頭,聲音轉為微弱。
「請問你是我的誰?你以為自己很了……」
李琳雙手擦腰,正要咆哮時,卻看見了吳心蘭正一臉焦急地看著她們。
這裡是基金會,不是誰的家!她不要當沒風度的女人。
李琳忿忿地旋過身,「啪」地一掌打在鍵盤上。
「鍵盤和你有仇嗎?」易家文的聲音在辦公室響起。
李琳飛快地轉過身,一見到他,表情就像看見天使降臨一樣。
「你來了!」
她朝著他飛奔而去,一身的嫩綠像春天的葉子般落入他的懷裡。
陳姊臉色突然變得鐵青,低頭瞪著那堆志工受訓的名單,一語不發地開始打字:噠啦噠啦啦啦……
「怎麼了,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易家文握著她的肩膀,沒讓她真的衝進他的懷裡。
李琳抿著唇,仰頭看著他關心的眼瞳。
她張開嘴,又閉上嘴,張開嘴,又閉上嘴。
最後,她搖搖頭。
「沒事。」她悶聲說道,側過臉龐在他的手背印下一吻。
「沒事幹嘛擺一張臭臉?」
易家文握住她的手,把她帶往他辦公室的方向。
「沒有啦,我笨手笨腳的,電腦打不好,所以生悶氣啦。」她的聲音清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裡。
「電腦打不好,就先去外頭報名學。不許偷懶!」易家文習慣性地教訓著她。
「我當初還真沒想到,這年頭還有你這種科技白癡,居然完全不會電腦!」
「唉呀,我已經進步很多了啦。而且我有去報名電腦課啊,可是要下星期才上課嘛。對了,我告訴你喔,我們珠寶設計接下來也會有電腦課程呢,學會操作那套軟體之後,我就可以用電腦繪圖,也可以在設計圖還沒動工前,先看到成品的樣子。」
一提到她有興趣的東西,她的精神就全來了。她站在走廊上,扯著他的手臂,開始撒嬌。「我今天要開始上珠寶設計中級班了噢。了不起吧!誇獎我。」
「看得出來某人愈來愈得意忘形了。」他揶揄著她。
「你這是什麼男朋友啊,都不知道要鼓勵女朋友。」她舉起手肘,朝他的肚側撞了一下。
易家文悶哼一聲,反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她故意睜大眼,吐長舌頭扮鬼臉,讓他笑到再也捏不下去。
「我開給閣下的三個條件,目前似乎都還是現在進行式,我還不需要承認你是我女朋友吧。」
「如果我三個條件都達到了,我就會自稱是你老婆了。」李琳伸出食指按住他的額頭中央,凶巴巴地說道:「懂嗎?」
「懂。」
他拉下她的手指,推開辦公室的門,伸手將她拉進。
門才合上,他就摟住了她的腰,低頭凝視著她。
「請問我的美麗女朋友,剛才外頭發生什麼事了,讓你決定打鍵盤洩憤?」他柔聲問道。
李琳眨了眨眼,有點小感動,所以決定投懷送抱一番——
她熱情地把他推進沙發上坐好,然後老大不客氣地佔據了他的大腿,帶點小委屈的嬌顏則挨在他的頸間。
「我沒事啦。」她吶吶地說道。
「做出這麼可憐兮兮的動作,還說沒事。」他的手指滑人她一頭長髮裡,輕捏了兩下她僵硬的頸肩。
「我不知道怎麼跟大家相處啦,在她們眼裡我好像異形一樣,可她們在我眼裡也像是異形。」她的額頭抵向他的,苦惱地搖著頭。「人家該怎麼辦?」
「這種事只有你能幫你自己了。」他捧住她的臉龐,嚴肅地說道。
「謝謝你的安慰及這麼實用的金王『涼』言。」李琳抬起頭,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你和陳姊的爭論就像寓言故事裡的『瞎子摸象』一樣,一個摸到的是象鼻、一個摸到的是象腿,明明兩個人摸到的都只是大象的一部份,卻又都堅持自己摸到的就是象的全形,怎麼可能不吵架?」他冷靜地分析著,臉上全無偏袒的神色。
「你都聽到了?」
李琳扁了下嘴,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哀怨地看著自己漂亮的指甲。
「該聽到的都沒漏掉。」他說。
「我錯了嗎?」她輕聲問。
「陳姊算是我的長輩,我不方便多說什麼,只能說她有些情緒化。而你就是一路太順遂,所以不清楚你的天生好命會讓多少人眼紅不滿。多站在別人的立場想一想吧。」他輕點住她的唇,讓她把他的話聽完。「假設你的薪水只有兩萬塊,卻聽到一個全身名牌總價超過二十萬的大小姐談論著金錢與美麗的話題,你會有什麼感想?」
李琳噤聲,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內心一方面因為他發現她的醜陋個性而忐忑,另一方面,又情不自禁地愈來愈喜歡他直言不諱的個性。
「你的反應是沒有反應?」易家文擰了下眉,微帶失望地對她擠出一個笑容。
「算了,是我太心急要你改變了。」
「如果我一個月薪水只有兩萬,然後看到像「李琳」那種女人的話,我可能會有兩種反應——」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咬了下唇,不得不承認:「一是自卑地不敢有太多回應,二是跳出來與她激烈爭戰一番。吳心蘭應該是前者,而陳姊則是後者。」
「說得好。」易家文讚許地拍拍她的頭。
「我討厭別人讓我覺得自己很笨。」李琳也拍拍他的頭,然後還佯裝不高興地瞟他一眼。
「我可以相信你待會兒再出去面對她們時,會做出一些聰明的舉動嗎?」他拉下她的手,在她唇問輕吻了一下。
「好啦,我會盡量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然後在『修身養性』之外,也順便『韜光養晦』地改變一下穿著,給別人時間適應我,這樣可以吧?老爺子。」她反啄著他的唇,然後熱情的雙唇開始不安份地蠢蠢欲動了起來。
「這裡是辦公室,尺度不宜太清涼。」
易家文拍拍她的臉頰,把她「搬」到旁邊,然後他起身,走到櫥櫃前替兩人各泡一杯茶。
特別幫她準備了金萱,因為記得她說過喜歡這種茶葉裡特有的牛奶香氣。
「你真的很老古板。」李琳踢掉金色涼鞋,盤腿在沙發上坐著。「還有啊,你怎能每次都能這麼冷靜?難道我真的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啊?」
她開始伸手解著自己的襯衫鈕扣——一顆、兩顆、三顆。
嗯,這樣的性感剛剛好。
「我是尊重你。」他衝入熱水,專心地看著茶葉在茶裡沸騰飛舞的樣子。
「才不哩,我覺得你害臊的成份可能還多一點。」這人在工作職場上其實是很拘謹的,和他當時在墾丁面對她的狂野截然不同。
「恭喜你,你愈來愈瞭解我了。」他微笑地說道,用茶盤端起兩杯茶,慢慢轉過身。
天!
易家文手上的茶盤劇烈地搖晃了一番,兩杯茶差點全餵了地板。
「小心!」李琳驚喊出聲,從沙發上跳起身,豐盈的酥胸隨之性感地彈跳了一下。
「你才該小心一點,不該出現的東西就別讓它出現。」易家文的眼睛直接看向天花板。
「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李琳蓮步輕栘,妖嬈地向他走去。
「扣子扣好。」他看著她的眼,粗聲命令道。
「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清涼嗎?」她嬌聲問道,胸部有意無意地碰觸著他的胸口。
「不,我覺得很熱。」易家文把茶盤放到桌上,然後皺著眉傾身幫她扣上襯衫的鈕扣。
「知道我的厲害就好。」她無辜地挺起胸脯,故意加重他幫她扣扣子的困難度。
他的呼吸停頓了一下,而李琳則滿意地呵呵低笑,一個勁地挨在他的身邊坐著。
他啊!其實矛盾得很。渴望轟轟烈烈,卻又害怕受傷,所以當他在墾丁面對陌生的她時,可以毫無顧忌地狂野不羈——因為她不會參與他的未來。可是,一旦回到現實裡,他恐懼失敗的心理會讓他的考慮多如牛毛。
她啊!其實開始有點瞭解他了!李琳在心裡偷笑。
易家文拿起她的茶杯,送到她的唇邊,止住她貓兒般的奸笑。
而李琳抿了口熱茶,已經慢慢喜歡上茶香在喉嚨裡回甘的感覺了。
「看來你已經非常受到我的影響嘛……那麼……如果我沒達成你那嚴苛的三個條件,你會不會放水讓我通過你的測試呢?」
「不會。」易家文想也末想地便回答道。他不希望造成她怠惰的心理!
李琳的笑意瞬間兵敗如山倒,面色如土地瞪著他毫無玩笑之意的臉孔。
「你說『不會』是什麼意思。」她瞪他,一股寒意從心窩處漫到四肢。
「如果你沒有達到那三個條件,我不會接受你成為我的女友、我的妻子。」他和高珍珍的過去,就是太衝動了,所以這回他要完全按部就班來談感情。而他相信李琳可以達到他的要求。
他望著她,斯文的五官並沒有太多表情,那神色平靜地近乎無情。
「好一句『不會』!那我們之間的感情又算什麼?」李琳起身上前抓住他的衣領,激動地漲紅了臉。「哪有人是這樣談戀愛的!你怎麼可以理性地因為我的『條件』不符,就把我們感性的那部份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呢?戀愛不是買車,你不可以把你開出的三個條件當成標準配備,而把我的情感當成你的選配!」
「我挑車先挑品牌形象,今天如果不是你,我根本連那三個標準配備的條件都不會開出來。」他擰起眉,也開始微有怒意。
他給了她機會,這樣還不夠好嗎?
李琳垂下肩,突然覺得四肢無力。她洩氣地倒坐在沙發裡,看著桌上那只她專用的紫紅陶杯。
「現在想一想,忽然覺得好不公平。為什麼總是我在改變,而你只需要袖手旁觀我為你付出的努力呢?而且,一旦我達不到你的標準,你大可一腳把我踹開。到時候,傷心難過的人還是只有我一個。」她喃喃自語著。
「你怎麼能確定我不傷心呢?」易家文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愁眉苦臉,無法理解她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看吧,你根本就覺得我們一定會分手。」
「你現在是在雞蛋裡挑骨頭嗎?你給我聽好了!」他握住她的下顎,不許她移開視線。「在你調整自己生活方向的過程中,難道我就沒有任何改變嗎?你甚至比我更不需要費力,因為你很確定你要的是什麼,而我卻不確定有些東西是不是我付得起的。但是,就因為你讓我動心了,所以我選擇跨出了這一步,嘗試著是不是可以讓生活過得更……見鬼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
易家文忿忿地背過身,瞪著牆壁。
李琳望著他緊繃的身影——這個愛硬撐的傢伙喔。
「承認吧,你比你想像的還在乎我,你只是還不願承認而已。」她輕觸了下他的手臂,他驚跳了一下,揮開她的手。
易家文屏住呼吸,感覺自己的心正被人掏出來公開展示。那種無所遁形的赤裸感受讓他——驚慌。
「反正,你如果還想要繼續計較誰比較吃虧的話,門就在那邊,你請自便。」易家文粗聲說道,呼吸沉重而緩慢。
「HONEY,你真的生氣了?」李琳把臉頰偎上了他的後背,對他低語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情,想讓你更瞭解我在想什麼啊,這樣不好嗎?你別生氣了,好不好?你也知道像我們這種自己送上門的,總是會比較缺乏安全感的……」她自嘲著。
「不許你那樣說你自己。」他把她抓到身前,瞪她一眼。
「可是人家真的覺得自己很吃虧嘛。」她嘟起紅唇,還是有點小哀怨。
易家文用手指彈了下她的前額,李琳驚呼出聲,驀然睜大了眸,而後他的唇在一瞬間溫柔地吮了下她的唇。
「這還差不多。」她揚起唇,笑了。「再問一次,如果我沒達成那三個條件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我考慮一下。」
「討厭鬼。」她不甘心地皺了皺鼻子,突然心血來潮地逼問道:「我問你!當初是你追你前妻,還是她追你的?」
「喝茶。」易家文逕自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
李琳捧著茶,卻緊盯著他。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是你追她,還是她追你?」她的臉直逼到他的面前。
「我追她。」他不得已地承認。
「噢——我就知道!」她嘟起嘴,拉長了音節。「不公平,我也想讓你追。」
「我們認識得太晚了,我這輩子就追過一個女人,以後也不打算再追了。」
他說得篤定,她卻聽得十分不愉悅。
「我討厭你前妻。」她抱怨著,眼睛瞪的卻是他。
「因為我追她?」易家文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撫了下她的臉龐——幸好,她沒有真的拂袖而去。天知道,他從來沒這麼喜歡過一個女人。
「因為她讓你不追我!因為她讓你雖然很難抗拒我,卻又更加地抗拒你自己的過去。所以……」她故弄玄虛地降低了聲音,五根手指直接貼在他的心跳上。
「所以怎麼樣?」他挑挑眉,好奇地問道。
「我一定會改變你,讓你對我死心塌地、追我追到天昏地暗!」李琳大聲地宣示道。
「我不會變成那種男人的。」
易家文啄了下她的唇,摟著她窩入沙發間。
「哈,我們走著瞧。」她對自己可是充滿了信心哩!
「對了,我待會要開車送奶奶回屏東。」
「奶奶不是明天才要回去屏東嗎?而且坐飛機不是比較快、也比較舒服嗎?」
「我們順道要去台中參觀一家安養中心,然後就在那裡過一夜。接著明天早上再從台中開回屏東去處理一些事。『博愛』安養院的事沒完全處理好,奶奶就沒法子安心在我這裡住下來。」他說。
「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啊?」她躺在他的大腿上,食指劃過他的喉嚨。
「後天晚上吧。」他的眸光變深,手指也隨之滑上她細滑的頸。
她低吟了一聲,微瞇了一雙杏眸。
「可是,人家後天晚上要開始上珠寶監定的課了耶……」她勾下他的頸子,舌尖挑逗地滑過他的下唇。
「等你上完課我們再碰面。」他扣住她的後頸,讓舌尖與她嬉戲著。
「四十八小時看不到你,我會很想念你、很寂寞的……」
「乖乖等我回來。」他溫柔的囑咐著,低頭覆住了她的唇——
吻住了她的所有聲音,吻得她四肢無力到沒法子走出他的辦公室,吻到她花了兩天的時間才有法子把心跳恢復正常。
直到過了兩天,就在易家文要回來的那一晚,李琳才赫然發覺自己其實沒有那麼想念他,因為她過得遠比想像中要忙祿許多。
到基金會實習上班時,她忙著找出和陳姊溝通的最佳方式,認真地報名了參加志工研習,還興奮地把腦中的靈感畫成設計圖……她想到了一個要表達相思的作品——作品用紅寶石當主軸,然後用白K材質編成一個交錯情網當成底座。
而當她回到家裡,坐在看電視的老爸旁邊,畫圖畫得正起勁時,因為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過得很充實,所以黏著老爸,要他拍手鼓勵她的認真生活。
她知道老爸很開心、也很滿意現在積極的她——因為老爸鼓掌鼓到手掌都紅了。
李琳輕哼著歌,推開珠寶監定的教室大門。
剛剛易家文打了電話回來,說他今晚大約十一點多會到家。
而她小人地穿上了新買的紅色性感蕾絲內衣。
咦,她走錯教室了嗎?
李琳驚訝地停在珠寶監定的教室門口,看著裡頭一堆珠光寶氣的女人,孔雀似的趾高氣揚著。
原來珠寶設計和珠寶監定的學生族群,區隔得滿明顯的哩。參加珠寶設計課程的學生通常是比較流行、有主見的時尚女孩。而珠寶監定的年齡層不但偏高一些,而且穿著打扮亦是貴氣十足。
李琳目瞪口呆地看著一顆足夠把她噎死的南洋珍珠,掛在一個略微豐腴的脖子上。
「李琳!你也來了。」
南洋珍珠的女主人突然伸出手,熱絡地抓住了李琳。
「小徐,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你還是老樣子嘛!」堅持「大」就是美。李琳瞄了一眼小徐耳朵上閃閃發亮的鑽石耳環。
「你也沒變,身材還是很魔鬼!你最近怎麼都不跟我們出去玩了。」小徐親密地攬著她的手臂。
「老了,要休息了。不像你還年輕,有本錢玩。」李琳寒暄地說道,只覺得小徐身上的香水噴得太多了一點。
「你講話怎麼變得這麼老人家了?一定是太久沒跟我們出去玩了。」小徐哇哇大叫著。「我們待會去LALA,你要不要一塊去?」
「不去了,我和我男朋友有約了。」李琳搖頭,一點興致都沒有。
「重色輕友噢,原來是有男朋友,所以才不跟我們出去。」小徐咯咯笑著,朝她曖昧地眨眨眼。
李琳抿了下唇角,沒有接話。 怪了,她和小徐有這麼熟嗎?她幹嘛說話這麼熱絡?
「你男朋友做什麼的?」小徐好奇地問道。
「他在基金會做事。」李琳輕描淡寫地說,不想搬出易家文的頭銜來。
「他家裡背景怎麼樣?」
「他名下的財產應該比我多吧。」李琳簡單地答道,突然對過去的自己感到極度陌生。
她真的曾經和這樣一群女人在PUB裡狂歡作樂嗎?
「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有些人在基金會做事做上了癮,寧願將家裡的資產全捐給別人,也不願花在自己老婆身上,我有個朋友的前夫就是這樣……」小徐突然踮起腳尖,朝著李琳的身後大叫——
「高珍珍!你過來一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3 16:03:47
第七章
高珍珍?
自己並不認識她吧。李琳皺了眉,抬頭看向朝著她們走來的纖瘦美女——氣質冷傲、有點目中無人的氣勢,全身名牌,很像名暖圈的人。
「高珍珍,這位大美女是李琳,『重立』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女。」小徐對高珍珍說道,驕傲的樣子彷若她才是李琳。
「你好,我是高珍珍。」高珍珍臉上的笑容明顯熱絡了許多。
李琳卻因這種熱絡而漠然了表情。她朝高珍珍輕頷了頷首,笑容很淡。高珍珍這種朋友,她已經夠多了。
「高珍珍的父親在做水產養殖出口的貿易,生意做得可下小呢。我和高珍珍是在健身房認識的。」小徐在一旁敲鑼打鼓,營造著一種大家都是同一掛人的氣氛。
「小徐,別拿我家那種小公司和『重立』集團比較。」高珍珍很淑女地抿著唇回應。「李琳,你的衣服很好看。」
「謝謝。」李琳的笑容進到了眼睛裡。這件黑色一字領洋裝可是易家文幫她挑的呢!
「李琳的男朋友也在基金會做事,我剛才才告訴她要小心一點,免得遇上了像你前夫那種男人。」小徐劈哩叭啦地對著高珍珍說完,馬上又轉向了李琳繼續八卦。「本來我們還以為高珍珍找到了一座下半輩子的金礦,結果卻是一個只會把錢砸在外人身上的怪男人。」
李琳抿了下唇,卻懶得跟她爭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啦!
她交叉著雙臂,看著教室裡的學員,微笑地朝一個也上過珠寶設計課的女孩揮揮手。
「那些慈善基金會是填不滿的無底洞。他們那些熱心過度的男人,以為自己是上帝,再多的錢都捨得砸進去。」高珍珍有些不快李琳的分心,於是努力用一種過來人的姿態,老成地說道。
「拿錢幫助別人,不好嗎?」反正,用在你們身上,也只是拿來買衣服而已——李琳睨了高珍珍一眼。
她現在很清楚地知道陳姊的想法了——不事生產又視花費別人心血為理所當然的大小姐,真的滿欠扁的。
「拿錢幫人當然好,把錢留著自己花也很好嘛。」小徐朝著李琳眨眨眼,然後自己覺得很好笑地呵呵大笑了起來。
「總之啊,你小心一點總是好的。婚前眼睛要睜大一點,離過婚的身價總是差一點。」高珍珍自憐自棄地說道。
「哇,你這只鑽石手環不錯哩,是尚保羅這季的新貨吧。」小徐拉著高珍珍的手腕評頭論足了起來。「誰送的啊?」
「我前夫。」高珍珍嘴角的笑意輕揚著,不無得意。反正,這裡又沒人認識易家文,隨她高興怎麼說都行。
「哇,你前夫還滿凱哩。離婚了還這麼捨得,一定是舊情難了,對不對?」小徐興奮地嘰哩呱啦。「李琳,你說對不對?」
「他錢多沒地方花吧。」李琳專心地看了一眼尚保羅出名的鑲箝設計,卻對高珍珍的行為不以為然。這女人不覺得離了婚還拿前夫的錢很可恥嗎?
「高珍珍啊,你前夫不是長得不錯嘛,而且離婚後還願意買這種鑽石手環給你,應該沒你說的那麼小器嘛。那你們幹嘛離婚?」小徐問道。
「他滿無聊的,我可不想接下來的五十年,每天都對著一張撲克臉。」高珍珍臉色不甚自然地笑了笑,總不能告訴別人,她是因為外遇所以才被迫離婚的吧。
「面對一張撲克臉有什麼關係,私底下去玩不就好了。」小徐壓低聲音,笑得像只母雞。
「他那個人一忙起來,根本沒空陪我,我只有自己找樂子嘛。」高珍珍理直氣壯地說道:「而且我每次逛街買個幾樣東西,他就教訓東教訓西的,還要我在家當黃臉婆伺候他奶奶。我婚前在家大小姐當得好好的,幹嘛婚後還要去他們家當下女啊?我才不要浪費我的青春在他身上,我有條件可以找到更好的戶頭。」
教室裡,開始有人頻頻回頭聆聽她們的對話。而高珍珍的臉色,也因此變得更加驕傲且眉飛色舞了起來。
「沒錯。咱們女人就是要這樣爽快。」小徐大聲附和道。
「離婚後還會買鑽石手環給你的前夫,應該對你還不差吧,你這樣背後說他壞話,不覺得自己很沒品嗎?」李琳皺起眉頭,終於忍不住發言。
不知道易家文的前妻是不是也是這副德性?讓人看了就是不爽!
「我沒要求他買手環給我,他喜歡我,自願送東西給我,我又沒有逼他!」高珍珍臉色難看地瞪著李琳,說話聲音頗尖銳。
「笑死人,你沒要求他買鑽石手環,他會眼巴巴地送上門來?哇,莫非他會讀心術,這真是太神奇了。」李琳挖苦著她,覺得教訓別人前妻的感覺滿痛快的。
「是他自己辦了一張附卡給我,要不是他心甘情願,我總不能逼他去辦吧。」高珍珍極力地想強調自己的魅力驚人。
「是啊!一個被前夫包養的女人,的確好有本事喔。」李琳故意瞠大了眼眸,擺出一臉的天真無邪樣。
「我沒有被他包養!」高珍珍瞪著李琳,雙唇氣得顫抖。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不關我的事。」
李琳逕自走向教室第一排的座位,連聲「再見」都懶得說。
「你給我站住!」高珍珍氣得要去抓住李琳。
小徐瞄了一眼教室裡側目的眼光,立刻拉著高珍珍往教室外走去。「好了,別生氣了……我們不要上課了,我們現在就去LALA,走啦……對了,小娜約我們星期五晚上去九華飯店吃晚餐順便逛街,那天精品街會下第一波折扣……」
李琳不以為然地打開上課講義,而後隨著老師的到來,她也就專心地投入課程之中。
只是,在上課期間,她的心卻突然冒出了一個疑惑。
不知道易家文是怎麼對待他前妻的?
如果他也任由他的前妻這樣揮霍無度的話,那她就真的跟他拚了。根本雙重標準嘛。
她決定——待會馬上殺去他家質問他!
銀色RANGEROVER載著一位重新補了妝的絕艷美女,手提著一個海鮮披薩和半打騏麟啤酒,直奔易家文的住處。
李琳用他給的備份鑰匙打開門,卻失望地發現她心繫的那個男人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踮著腳尖,走到沙發邊的地板上,調皮地拿起一塊披薩放到他鼻前。
「好香噢……」她裝出美味的聲音說道。
易家文別開頭,擰了下眉,仍然沒有睜開眼。
「哼。」她咬了一口披薩,乾脆開了瓶啤酒,自顧自地喝了幾口。
一分鐘後……
「親愛的。」她用手指沾了一點酒,搗蛋地塗在他唇上。
易家文伸手推開她,眼睛卻沒有睜開。
「親愛的!」她的下巴頂住沙發,用手指去掀他的眼皮。
「你下課了……」他疲 憊地把她拉到胸口上趴著,拍拍她的背。「乖,睡覺。」
「寶貝,我如果沒卸妝就陪你睡覺,很快就會從天鵝變成醜小鴨了。」她搔搔他的下巴。
沒有了那些世故的表情,皮膚還不錯的他在眼睛半閉時,像個小娃娃。
她寵愛地在他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你去卸妝,我睡覺。」易家文抓下她在他臉上亂摸的手,雙眼仍然不屈不撓地不願張開。
「不要……除非你幫我卸妝……」李琳覺得這時候的他,簡直可愛到不行。
「我很累。」他皺著眉頭說道,微有不悅。
「起來嘛,人家很想你啊!」她扳著他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地數著。「只要你現在醒來,就可以得到一份大匹薩、一瓶冰啤酒和一個美女火辣辣的熱吻。」
「我開車開了六個多小時,很累。」易家文又重複了一次,聲音變得較低沉。
「喂……」她用最嬌嗔的聲音說道。
「吵死了!」
易家文突然坐起身,而李琳則被他的舉動嚇到跌坐到地上。
他抿緊唇瓣,一語不發。
她咬住下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琳猛然背過身,瞪著披薩和啤酒。
「我要走了。」她抓著桌子站起身,「不小心」地把啤酒和披薩全潑到地上。
「等一下!」易家文低喝了一聲,儒雅的修長眉形已然擰成了少見的兇惡姿態。
「幹嘛啦——」
李琳原就移動緩慢的身子於是完全靜止,粉亮唇邊漾起一個得逞的笑容。
「把披薩和啤酒撿起來。」他命令道。
「易家文!」
李琳睜著一雙火眼金睛,火冒三丈地轉過身。
他雙臂交叉在胸前是什麼意思!
現在是他錯還是她錯!
李琳雙手擦腰,聲勢驚人地衝到他的面前大吼大叫:「易家文,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我好心好意帶著消夜來慰勞你,不是來要債的,請問你現在擺的是什麼表情啊!」
「我開了六個多小時的車,你會比我累嗎?」易家文的音量可沒比她校
她杏眼圓睜,手指直接戳向他的胸膛。「是!因為你最累,所以你最了不起,所以你就可以把別人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嗎?」
「你跑到我家來吵我,我難道還要感謝你嗎?!」易家文深吸了一口氣,又吸了一口,頭仍然因為疲 憊而隱約作疼著。
她怎麼這麼不可理喻?!
「反正我就是太自作多情、太喜歡你、太迫不及待想看到你,所以才會半夜三更地站在你的客廳裡讓你凶我……」李琳開始自憐自艾了起來,說著說著也真的覺得自己滿悲情的,眼眶也就隨之紅了起來。
「不要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你自己認真想一想,你是不是有點耍小姐脾氣?」
易家文坐入沙發上,一雙長腿傲慢地交疊著。「我當然也很高興你來找我,可是我折騰了一整天,也真的是很累了,你就不能多體諒我一些嗎?如果我今天發高燒、生重病,那麼我也要強顏歡笑和你飲酒作樂嗎?」
李琳聞言,嘴角一陣顫抖,美艷的容顏甚至有些許抽搐的危險。
他看著她全身緊繃的姿態,抿直了唇,開始檢討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些。李琳並沒有惡意,她是真的急著想見他一面的。
易家文回想起以往只有他晚歸,卻發現高珍珍玩得比他更晚的例子。李琳對他,是夠用心的……
兩人四目交接——李琳咬住了唇,緩緩地低下了頭。
「哈……」
易家文瞪著她顫抖的雙肩,懷疑她的哭聲迥異於常人。
「哈……」她笑到彎下身,笑到乾脆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雙膝,笑了個驚天動地,笑到他臉色大變。
「你把自己說得好像陪客的舞男!哈哈……」她一邊拍著桌子,一邊忙著擦去眼角那些笑出來的淚。
「你……」易家文臉上五味雜陳,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表現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叫作正常。
「那些什麼強顏歡笑、飲酒作樂的話,配上你一副操勞過度的表情……我的天……」她笑到必須停下來喘口氣,然後再繼續笑。「請問易家文董事長,你一個鐘點的坐台費是多少錢?」
「你不怕我惱羞成怒?」他沉聲問道。
「不怕,因為你已經在偷笑了。」她仍然抱著肚子在笑。
易家文看著她漾著笑的眼眸,終於也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來。「你還好意思說我,你剛才潑婦罵街的姿態,簡直像個黃臉婆。」他不甘示弱地說道。
「我才沒有潑婦罵街。」她昂起下巴否認,用一種優雅的貴婦姿態把髮絲撩到耳後。
「哈。」他一挑眉,不予置評。
李琳俏皮地一聳肩,然後突然衝進他的懷裡,把他撞平躺在沙發上——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要吵你,也不是故意要對你發脾氣的。」她一連在他的下巴親吻了好幾下。「人家只是不習慣被潑冷水。」
「扯平了,我也不習慣在想休息的時候被人吵醒。」易家文說。
「你的態度不夠有悔意喔,你是不是少說了一句什麼啊?」她用一種裹了蜜的聲音說道,十指直接擺在他的咽喉處。
「對不起。」他向來從善如流,而且喜歡實話實說。「不過,你生氣的樣子很……很美。」
易家文用指節滑過她粉嫩如嬰兒的肌膚,且不忘輕敲了下她的鼻尖。
「說我是你看過生起氣來最美麗的女人——說。」李琳得寸進尺地說道。
「你是我看過氣生起來最美麗的女人。」他的手指穿入她的髮間撥弄著,讓她的髮香散在他的呼吸之間。
「這還差不多。」
李琳滿意地點點頭。她已經愈來愈瞭解這個外表成熟穩重的男人,內心那屬於孩子氣的一面了。
「剛才不是有美女自願要陪我吃披薩、喝啤酒嗎?」他攬著她坐起身,先開了一瓶啤酒。「下次買海尼根。」
「不要,我喜歡騏麟,要海尼根你自己去買。」她忙著和披薩上的起士絲掙扎著。「喂,我們住在一起之後,吵架也會這麼和平地結束嗎?」
易家文停住喝酒的動作,凝視著她。
「我不知道。」他坦白地說道,咬了一口她遞來分享的披薩。「今天是因為你笑成了一團而停止了爭論,否則也許我們已經拿著披薩和啤酒互扔了。」
「我才不是那麼好戰的人呢。」她滑下沙發坐在地板上,伸直一雙美腿,像一個活生生的芭比娃娃。
「那請問你平常會那麼凶狠地指責人,會那麼大聲地和別人吵架嗎?」他拿起紙巾擦去她唇角的食物細屑。
「呃……」她停住了咀嚼的動作,望著天花板想了一下。「好像不會耶……」
「那就對了,愈是我們愈親近、愈在乎的人,我們就會覺得他們應該更懂得我、更應該體諒我。而且正是因為太親密了,所以少了社會化的那層面具,因此我們爭吵時,內心的魔鬼就會毫無保留地拿出最刻薄的話來攻擊對方。」
易家文背靠向沙發,也跟她一樣看著天花板。
「好可怕噢。那代表我從來沒有真的喜歡上哪個人羅?我每次和人家分手都分得很和平耶。」小腦袋自然而然地枕向他的大腿。
「也可能是你沒遇到我這種人。」
「真的耶,我是真的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耶,所以,才老是患得患失的。」她仰頭看他,肯定自己看到他臉上的得意,於是懲罰地捏了下他的大腿。「喂,有我這麼天真善良、美麗無邪,又非常懂得如何化吵架危機為轉機的女朋友,算你賺到了。」
「大恩不言謝。」易家文傾身向前,扣住她的後頸,重重地給了她一個唇舌交纏的熱吻。
「起士好像放太多了。」她舔舔齒顎。
「你的洋蔥味很重。」
「臭死你。」她拉開第二瓶啤酒,暢快地喝了一口。「我告訴你喔!我今天去上珠寶監定課,結果一個女人公然述說她敲詐前夫的惡劣言行。」
「那個男人是笨蛋。」一想不對,他連忙又補了幾句,「或者那個男人只是心腸太軟,或者那個男人覺得有照顧前妻的義務……」
「我怎麼覺得你在幫那個男人說話?你說——」她雙眸凌厲地看著他,手掌用力一捏,啤酒鋁罐變了形。「會不會是前夫對她餘情未了啊?」
「如果真的餘情未了,就不會離婚了。」易家文坦蕩蕩地說道,一臉犯人不是我的誠實姿態。
「你真的這麼想,我就放心了。」李琳爬上沙發,正氣凜然地拍拍他的肩頭。
「當然。」他拿了一塊披薩餵她。
他不想說出信用卡的事以免引起太多是非。反正,被取消附卡的高珍珍,現在應該已經受到教訓了。而她欠的那些舊債,也已經逐漸地在償還中。 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奶奶好嗎?她才回去一天,我已經在想她了。她真的妤可愛噢……」李琳半坐半躺地賴在他身上。
「奶奶也很想你,還一直問我們什麼時候訂婚。」他自然而然地說道。
「那不關我的事。」她朝他搖了搖食指。
「不關你的事?」
易家文皺起眉頭,低頭看著她慧黠的大眼對他眨啊眨地。
難道她被他改造得太徹底,已經完全對婚姻不抱任何希望了嗎?他的心毫無預警地被扔入一池冷水裡。
他好不容易才對婚姻重新燃起一點希望的。
「幹嘛用看怪物的表情看我啊!我們訂不訂婚,當然不關我的事。」李琳說得可理直氣壯了,還附贈一個白眼給他。「本來問題就都在你的身上,你OK,我就OK啦!我們各憑良心嘛。」
易家文鬆了口氣,意外地發現她已經在他心中佔領了一個不可或缺的地位了。或者,在對她開出那三個條件的同時,他就已經全盤地接受她了……
「你爸爸約我星期五晚上七點吃飯。」他深情款款凝視著她,直到此時才發覺到——當男人想去珍惜女人的時候,他就會想給她承諾。
「我老爸有沒有答應給你贊助?」她眼睛一亮,抓著他的手臂,興奮地追問道。
「有。」他點頭。
「恭喜、恭喜。」李琳用力拍拍手,雀躍的模樣彷若他剛得到了今年的諾貝爾獎。「我個人也贊助病床一張。啊,病床一張多少錢?」
「平均是三萬到五萬不等。」她的表情看得他一陣心暖,攏住她的肩將她牢牢地擁在懷裡。「至於你嘛,就不用特別贊助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的錢還不是從你爸那裡拿來的。」
「不一樣,那是我從零用錢裡撥出來樂捐的。這一季新衣,我可不買了呢。」
李琳吐吐舌頭,有點不好意思。「我知道我還在拿零用錢有點不爭氣,可是古有名言,由奢入儉難嘛,我已經在努力了噢。」
「我用你的名義幫你認捐一張病床吧。」他說。
「我們非親非故,我怎能接受這樣的大禮呢?」她裝出很苦惱的樣子。
「再演下去就不像你了。」
她呵呵笑著,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熱切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個重重的甜蜜之吻。
她柔軟的身子隨之緊貼於他的身上,讓兩人的每一次呼吸,都吐納成了誘惑的氣息。
他攬住她的腰,指尖順著她的鎖骨處滑至豐盈的胸口。
她輕顫了下,卻是毫不保留地挺起身子,貪戀著從他指間撥出的快感。
「你星期五晚上會和你爸爸跟我一塊吃飯嗎?」他的唇在她頸間低語著。
「不行啦,我爸一旦察覺我們郎有情、妹有意,他就開始找人合八字了。」李琳忽而輕笑出聲,看著他因為慾望而闐黑的深眸。
「你明天晚上也一塊過來吃飯吧。」他說。
李琳捧起他的臉,不可思議地盯著他認真的眼神,美眸乍泛出一層水光——
他在許諾啊!
「有必要這麼激動嗎?」他憐愛地用手指撥撥她濕潤的長睫毛。
「農夫在收割的時候,不可以感動一下嗎?」
她愛嬌地捶了下他的胸口,手指頭順勢玩弄著他的上衣鈕扣。
「說得好像你已經嘔心瀝血很久似的。」
「就一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來說,我對你難道還不夠嘔心瀝血嗎?」手指鑽入他的胸膛,緊緊貼住他的心跳。
「不要說你的改變都是為了我。」易家文挑起她的下顎,看入她的眼裡。「問問你自己——你現在過得比以前快樂、過得比以前充實嗎?」
李琳笑了,笑靨如花。
「這樣就夠了。」他吮住她的唇瓣,輕輕啃咬著。
「你錯了,那樣還不夠……」
她的唇從他的唇邊滑開,滑過他的下顎、他的咽喉,舌尖甚且調皮地舔了下他的喉結。「我要的向來很多……」
「貪心的人要為自己的貪心付出代價。」他的聲音變得嗄啞,牢牢攬住她的身子往他灼熱的身軀貼近。
「紅色的蕾絲內衣夠不夠付款?」
李琳拉下洋裝的拉鏈,呈露出一身雪滑的玉跡他灼熱的雙唇則在下一瞬間索取了她所應允的代價——
紅色蕾絲內衣從他的唇間滑下,她氬氳著雙眸,豐潤紅唇逸出嬌吟,直到她再也無法思考……
這天夜裡,她枕在他的臂彎間,就著窗外的微光看著他的睡顏。
她唇角漾著一個笑容,身子卻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怎麼太幸福也會讓人感到不安啊?
他是真的在乎她比在乎前妻多吧?
星期五,在與老爸用餐的前—個小時,李琳摟著易家文的手臂,在九華飯店的精品街裡為她的好友心渝挑選著生日禮物。
她正在店內試拿著一個真皮手提包,而易家文則低頭為李琳調整頸間的絲巾——要命,那晚的激情吻痕仍然佔據著她雪白的頸膚裡。
「還痛嗎?」他低聲問道。
「痛得很有快感。」她大笑地看著他一臉的尷尬,然後又認真地打量著鏡子裡的手提包——容量夠大,質感也不錯,又不會時髦到讓心渝不敢背。
「小姐,我要這個提包。我要送人的,麻煩你包裝一下。」李琳拿出信用卡,回頭對他扮了個鬼臉。「這個月的荷包,真的是山窮水盡了。」
「放心吧,你的食宿會有專人打理的。」
「感謝老爺羅。」她甜蜜地啄了下他的唇,而他沒拒絕。
易家文握著她的手,發現自己實在喜歡寵溺她,因為喜歡她在發現自己被人寵愛時,美麗容顏上那種幸福到極點的笑容。
他知道她要的只是一份心意,而這一點,讓他更情不自禁地想寵愛她。
她和高珍珍——截然不同。
「喂,你打算怎麼跟我老爸說我們在一起了?」李琳在等候結帳時,巧笑倩兮地偏著頭問他。
「當然是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他揶揄著她。
「沒創意。」她嘟著唇,換來鼻尖上的一記輕捏。「我沒告訴我老爸,今天的飯局我也會到。他到時候一定會嚇呆的。」她呵呵笑著。
「您的簽帳單、發票和您的商品。」售貨小姐將東西交給李琳。
易家文順手接過提袋,攬著她的腰一塊走出店門。
「打折耶!」李琳才走出店,就指著對面的一家高級服飾店說道。「我可不可以去看一下那家的衣服?」
「不是有人說這一季不買新衣服了嗎?」他挑挑眉,等著她自圓其說。
「打折不去湊一下熱鬧,很奇怪嘛。而且都下七折了,不算新衣了。」看到他不顧斯文形象地翻了個白眼之後,她大笑著拍拍他莫可奈何的臉頰。「乖啦,我開玩笑的,我只是看看而已啦。」
鈴鈴鈴——易家文的手機響起。
「我接一下電話,待會再過去那間店找你。」易家文背過身,走到精晶街的轉角接電話。
李琳則開開心心地晃入服飾店裡,走向一排擺放著桃紅刺繡衣裳的玻璃櫃。
她低頭拿了一件麻質上衣,而另一雙手也在同時覆上了這件衣服。
「你——」高珍珍首先驚叫出聲,臉色一變。
「你!」李琳抿了下唇,鬆開手讓高珍珍搶走上衣。
才不和這種欺壓前夫的人穿同一款衣服呢。
高珍珍冷凝著臉,拿著上衣到更衣室試穿,瞧也不瞧她一眼——真倒楣,要不是小徐遲到,她也不會碰到李琳。
「真倒楣。」李琳嘟了下唇,轉過身,卻被櫃檯櫃內展示的一條桃紅印染絲巾吸引住視線。
「李琳。」易家文走入店內,笑著走到她身邊。「奶奶說她下個月想去北海道,問你要不要……」
話還沒說完,更衣室內走出了一個穿著桃紅色上衣的女子。
「家文!」高珍珍驚呼出聲。
易家文聞言,臉色一沉,整個人頓時變得僵硬無比。
李琳抬頭看他,立刻察覺了事情的不對勁。
「你們認識?」李琳問他。
高珍珍看著易家文攬著李琳的手臂,她的紅唇一抿,露出一個笑容。
「何只認識,家文是我前夫。」高珍珍說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3 16:04:23
第八章
李琳抬頭看著易家文發青的臉色,她後退了一步,心底一涼,手指緊握成拳。
她不在乎付出多少努力,可是她在乎他最在乎的人不是她。她在乎自己牽暢掛肚著如何為他變得更好的時候,他卻對記憶裡的人物持續付出關愛。
李琳又後退了一步,且不自覺地輕搖著頭。
「我們出去談!」李琳二話不說地走出服飾店,站在店門邊的一處轉角等人。
「我可以解釋。」易家文旋即扣住她的肩膀,手指烙入她輕顫的肌膚裡。
「我想自己瞭解狀況。」李琳側臉看著他,漠然地拉下他的手。「高珍珍是你的前妻,沒錯吧?」
「對。」易家文冷聲說道,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她夠聰明,定然不會像其他女人一樣妄下斷語的。
李琳的唇角勾起一道冷笑,她轉頭看向僵立在一旁的高珍珍。
「易家文就是那個辦附卡給你,買鑽石手環給你的前夫?」李琳的眼神冷冽。
「呃……」高珍珍侷促地換了個站姿,卻還是點了點頭。「對。」
「很好。」李琳昂起下巴,雙臂交叉在胸前,毫不客氣地質問著易家文:「那個男人是笨蛋?」
她就要拿他的話來堵他的嘴!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回去再解釋。」易家文握住她的手肘,只想離開。
「幹嘛回去再討論?現在可以當面對質,不是更好。」李琳甩開他的手,堅持站在原地。
她不看他,就望著那個緊抓著皮包的高珍珍。
「沒什麼好對質的。我是辦了附卡給她,因為我曾經答應過她的家人要照顧她。至於那個鑽石手環,那完全不關我的事,沒什麼好對質的。」他對高珍珍投去凌厲的一眼,嚴厲的眼色連李琳都感到訝異。
「他說鑽石手環不關他的事。」李琳也看著高珍珍,心裡卻隱約地泛上一層悲哀。
她相信易家文,因為她已經愈來愈瞭解他了。所以,她才更不敢去想,他要照顧高珍珍的真正動機。
「手環是我自己用附卡買的,他……說可以分期付款。」高珍珍心虛地說道,把右手藏到身後。
「我說你可以分期付款是因為你上期刷卡買了一件八萬塊的禮服,而你根本沒法子一次償清。」易家文寒著聲說道,東方的眼眸在陰沉時,顯得比別人更冷峭數倍。
「你一個月才給我兩萬塊,我怎麼有法子還清。」高珍珍聲音微弱地說道,不自在地看著飯店的大理石地板。
「你一個月給她兩萬塊!」
李琳瞪著易家文,拳頭倏地握成死緊——天知道她要費多大的力氣,才能控制自己不要一拳打扁易家文的有眼無珠。
「那是贍養費。」高珍珍急忙說道,深怕又被李琳非議成「被前夫包養」的女人。
「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李琳沒理她,卻是直勾勾地看著易家文。「你的職員一個月薪水才領兩萬多,而你一個月給她兩萬元的贍養費,讓她整天無所事事、成天敗家。然後,你卻拿另一種標準來要求我!」
李琳說得咬牙切齒,最後一句話更是恨不得將他咬碎千百段的齜牙咧嘴。
她不服氣!
「拿那麼多的標準來要求你,就是不願你走上和她一樣的路。」易家文皺著眉,沒有動怒。
他都願意和她一塊去見她的父親了,她不會到現在還不清楚他的用心良苦吧。
「我不是高珍珍,你還弄不清楚嗎?」李琳瞪著他,怒問道。
「可能家文把你當成了我。」高珍珍撫著自己的手環,得意了起來。
「你給我閉嘴!」李琳狠狠瞪了她一眼,瞪到她連頭部抬不起來。「易家文又不是瞎子,他只是不想再娶到一個會外遇的老婆,而你居然有臉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這個圈子就那麼點大,你就不怕我到處宣傳你的惡行惡態?」
「這些有錢人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花天酒地,我不過是出軌一次,幹嘛把我說得十惡不赦?」高珍珍儼然一副女性主義的悍衛姿態。
「管他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是對感情不忠實,傷害到自己的伴侶,那就是不對!」李琳咆哮出聲,雙眼瞪大如銅鈴,氣到整個人都在顫抖。
易家文望著李琳的目光轉為深邃,胸腔中那把已經被她扯松的心鎖,「咚」地一聲在瞬間瓦解成片。
「那麼這樣好了,我幫你宣傳一下你現在手邊一個月只有兩萬塊的花費,如何?」李琳冷笑著對高珍珍說道。
她太清楚那個勢利的圈子,會如何對待這種假名媛。
「你敢……」高珍珍臉色慘白地看著李琳,然後可憐兮兮地喚了聲:「家文……」
「我就敢!而且偏偏要做!」李琳杏睜一瞪,怒焰更熾。這女人居然還敢向易家文撒嬌。
「李琳,算了。」易家文攬過李琳的肩,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我們走吧,爸爸還在等我們吃飯。」
「好一個寬宏大量的前夫啊!」李琳氣到沒注意他對她爸爸的稱呼已經改變了。
「給前妻錢、幫前妻說話,你們為什麼不乾脆復合算了?」
李琳忿忿地拉下他的右手,毫不猶豫地在手臂上抓出五條血痕。
她抓得很用力、抓得很殘忍——她故意的!
她不馴地看著他,那杏瞳又野又痛地讓他移不開視線。
「如果你覺得這樣子會讓你消氣的話,你可以對左手也比照辦理。」易家文鎖住她的眼眸,沉靜地說道。
「你這個雙重標準的王八蛋!」李琳的手指不客氣地又抓向他的左手,然後她自己卻紅了眼眶。「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用餐時間漸近,飯店裡的人潮開始增多。而他們兩女一男站在服飾店前談判的姿態又著實太醒目,已經引來了不少的指指點點。
「我回家再和你解釋,好嗎?」他用自己的背擋住那些對李琳窺伺的目光。
「我和別人有約,要先走了。」高珍珍神情緊張地說道。萬一小徐來的話,看到這一幕,那她就毀了。
李琳瞪她一眼,才張開口要罵人,他的手指卻已經早一步點住她的唇。
「別和她一般見識。」他說,專注地只看她一人,讓眼神道盡他沒有說出口的對她的在乎。
「很高興聽見你說人話了。」李琳冷哼一聲,臉色沒有軟化,卻收回原本想用高跟鞋把他的腳踩爛的念頭。
高珍珍瞪著他們兩人,然後她臭著一張臉,氣惱地踩著高跟鞋走向飯店的化妝室——
最好他們兩人待會就吵架吵到分手!
「快七點了,我們也該上去吃飯了。」易家文攬住她的肩,刻意忽略手臂上傳來的刺痛感。
「你該不會以為事情就這麼解決了吧?」李琳扭動身子,甩開他的擁抱。
她雙手擦腰,一臉的不爽快。
「我沒有拿你和高珍珍比較,現在是你在拿自己和她比較。」易家文捺著性子說道。
「說謊!你開的那三個條件明明都是高珍珍條款!你還敢說你沒有拿我和她比較。」她氣得就差沒跺腳了,他就不會哄哄她嗎?
「你在接受我的條件之前,不是已經知道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那種人了嗎?是你自己硬要闖進我的世界裡的。」他凜著聲說道,硬是忍住了怒氣。
他不想吵架!
「那是因為我之前不知道你那麼縱容高珍珍!」她今天一定要把事情吵出個水落石出。在她的愛情世界裡,她是唯一的女王。
「我給她一個月兩萬的贍養費,只持續到她找到另一個對像為止。會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她某些奢華習性是我慣出來的。」他與高珍珍之間,早已沒有男女情愛的成份。不過,就是一種責任。「我習慣選擇有品質的東西,因為好的東西實用,我的皮夾一個兩萬多,可是我用了三年,也打算繼續使用下去。可高珍珍沒弄清楚這點,她又要東西好,又要跟著流行走,所以才變成現在這種樣子。」易家文嚴肅地看著她,沉聲問道:「懂嗎?」
「不懂!」嫉妒燒紅了她的眼,她像頭憤怒的母獅子朝著他咆哮。
他居然承認高珍珍的驕縱是他慣出來的!
「有什麼地方不懂?」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氣成這樣。即便分手了,他們也曾經是夫妻。丈夫本就該照顧妻子……
「我就不懂,為什麼我那麼對你,你這樣對我!而她那樣對你,你卻這樣對她!」她怒睜著眼,掐著十指,掐到自己痛得要命。
「你根本沒必要嫉妒她。失去她,我最多就是懊惱自己沒把這段感情處理好。但是,現在如果失去你……」易家文勾起她的下顎,那眼像燒灼的火,是要燃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我會……瘋掉。」
「我相信你。」李琳低呼了一聲,伸手牢牢地抱住他的腰。
易家文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背。
「可是……」李琳仰望著他的艷麗臉龐,儘是矛盾的荏弱與不安。「我就是無法讓心底的惡魔不去計較你和她的過去。我討厭她還和你有任何關係!」
「我沒想到你真的是個醋罈子。」
他看著她緊蹙的眉頭,忍不住低笑出聲,輕掐了下她的鼻尖。
「你說得簡單,我怎麼可能不嫉妒!感情的世界本來就自私地容不下第三者。」
她搖頭,不高興地看著他臉上的雲淡風輕。
他應該要更重視她的情緒啊!
「高珍珍現在的地位不能稱為第三者,她只是一個過去的陰影。」易家文用手指刮刮她的臉,一臉把她當成孩子在無理取鬧的神情。
「我們之間連陰影都不可以有。」她捧住他的臉,要他專心看她。「如果不是因為感情的世界容不下任何陰影,你為什麼還會對高珍珍的出軌耿耿於懷呢?」
「因為那是一種失敗、一種背叛、一種憤怒,但不是陰影。和她結婚之後,我們之間早已沒有了愛情——甚至,我懷疑那段愛情是不是真的存在過。」他苦笑著,側頭親了下她的手心。
「我的疑神疑鬼很奇怪嗎?」她以為那是人性,只要太喜歡一個人,就容易惴惴不安的。
「那代表了你對我不夠有信心。」他在她的髮梢覆下一吻,攬著她的肩膀就要往前走。
「那麼你對我有信心嗎?」她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的前進。
「有絕對的信心。」他相當肯定地說道。
「即使你知道我和羅仕傑以前交往過,也一樣對我有信心?」她脫口說道。
易家文瞪著她的臉,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李琳咬住唇,心情開始忐忑。她是不是不該說出這件事呢?
可她不甘心他就這麼認定她是幼稚地在吃醋。她只是要他將心比心!
「你說你和仕傑曾經交往過?」他的音量突然變大,頸問的肌肉也變得僵緊無比。
「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曾經和羅仕傑交往過一個月。」她坦白地道,澄亮眼眸毫不閃躲地迎視著他。
易家文深吸了一口氣,拳頭握成死緊。
她伸手想撫摸他的手臂,他卻直覺地閃避了她的碰觸。
氣氛在瞬間變得僵硬。
她沒說話,他也沒主動開口,面面相覷之下,李琳抱住自己的雙臂,覺得飯店的空調突然冷得讓人無法忍受。
「現在你知道你的愛情世界裡不是不會有任何芥蒂,你只是鴕鳥或者是自大地認為我的過去裡,沒有任何能夠讓你產生危機的戀愛。」她乾笑著,無力地倚著牆壁看著他。
「你和仕傑……為什麼分手?」他忍不住問道。
「瞧吧,你不是對我真的有信心嗎?否則,你不會問我這些話。」
「如果你和仕傑的感情已經是往事了,你不該故意隱瞞不說。」胸腹裡翻攪的五味雜陳,讓他非常的不舒服。
他覺得自己被騙了!
為什麼每回當他付出的時候,得到的卻全然不是他所預計的全心全意?
「如果我和羅仕傑有過什麼,那麼我不會耍手段把心渝弄到羅仕傑身邊工作。就是因為我和他之間什麼都沒有,所以才會什麼也沒告訴你們。」她凝視著他,沒有漏看他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不要替自己的隱瞞找理由。」他繃著臉,瞪著她身後的牆壁。
「你現在可以體會我的感受了吧。你也說你和高珍珍已經毫不相關了,可是我就是會在意。」她柔聲說道。
「我和高珍珍除了金錢上的資助,其他再沒有相關了。但是,仕傑是我一輩子的朋友,你要我以後用什麼表情去面對他!」想到她的笑容、她的紅唇曾經屬於他最好的朋友,他就完全沒法子思考。
「該死的!」
易家文煩躁地一拳捶向牆壁,李琳驚跳了下,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到說不出話來。
「幹嘛這麼激動?你現在用什麼態度對待羅仕傑,以後就繼續那麼對他。」李琳奇怪地看他一眼。
「仕傑還不知道我們在交往。」易家文粗聲說道。
李琳咬住唇,胸口一窒。
「為什麼沒告訴他?」她悶聲問道。
「我想在我們的感情真正有了結果之後,再告訴仕傑。」他說。
看著他狂亂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可以把他的表現解釋成嫉妒,可是她沒法子理解,為什麼他沒有把他們的戀情告訴自己的好朋友?!
「如果我們的感情沒有結果,這段感情就會被你當成不存在嗎?看來我太高估自己的份量了。我以為無論如何,我都該在你心裡佔一個地位的。」
「我不會像我爸媽一樣,整個心裡就只有對方。」他反感地說道,回想起那些有奶奶陪伴,可父母眼中卻沒有這個孩子的悲哀,他的臉色一凝。「除了感情,我的生命裡,還有其他重要的事。」
「因為你的生命裡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所以,感情就該被拋到一邊,我就活該單方面付出?」李琳閉上眼睛,揪住胸口的衣服,彎下身低喘著氣。
易家文心痛如絞地看著她的難受模樣,伸出手想擁住她,卻又縮回了手。
如果她要和他在一起,就該習慣他這樣的感情比例。
「我不想跟你吵架,和你爸爸約的時間快到了。走吧。」易家文故意看了一眼手錶,率先往前走。「我們吃完飯後,再來討論你和仕傑的事吧。」
「沒有討論的必要了。」李琳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向前移動、看著他走了幾步後,又回頭用疑問的眼神看著她。
「你……不來嗎?」他看著她眼中的難過,整個脊椎突然泛出一陣涼意。
為什麼要用那麼疏離的眼神看著他!
「我要的就是一個全心全意對我付出的男人。」她說。
李琳站直身子,往他的方向走近。
然後,與他擦身而過——
「等等。」易家文驀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聲音顫抖。
「等什麼?反正你又達不到我的要求,不是嗎?」李琳拉下他的手,伸手撫住他的臉,對他淺淺一笑,悲哀的笑像花一樣地綻在唇邊。
「再見。」
易家文整個人定在原地,看著她一個人走入人群之間、看著她走出飯店、看著她消失在他的視線外……
他自己都離過婚了,又有什麼資格苛求李琳過去的感情紀錄?他不過就是——
吃醋又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在乎罷了。
胸口的窒悶,讓他乍然驚覺到,他不想失去她、也不能失去她。
只因他現在不知道一個沒有心的人,該怎麼走完人生後半段的長路……
幾家歡樂幾家愁,正是她與心渝這對好姊妹的最佳寫照——
李琳看著一室的賓客,在心裡這樣忖道。
在易家文知道了她曾與羅仕傑交往事實的隔天,心渝也知道了這件事。只是,羅仕傑和心渝的誤會在當天冰釋,這兩人甚至在一個星期內迅速地訂了婚。而她,卻連一通易家文的電話都沒有接到。
所以,心渝今天訂婚,而她站在心渝身邊,努力地不讓自己去尋找易家文的蹤影。
從早上的訂婚儀式到現在等待用餐的期間,她都沒有正眼瞧過他一次。可他在注意她,她知道。
但,她這回是鐵了心的。
如果他知道她的真情可貴,就該主動追求她。
如果他無論如何都鼓不起勇氣面對她與新感情,就讓他繼續孤單下去吧。他活該!
李琳拿了瓶礦泉水,插了吸管送到李心渝手裡。
「謝謝。」李心渝給了她一個溫柔恬靜的笑容。
「心渝,你的項鏈好漂亮。」訂婚儀式在李心渝家裡進行,被邀請來的年輕親戚們對於李心渝的首飾有著極大的興趣。
「這是李琳幫我設計的。」李心渝笑著把李琳推到大家面前。
「大家好。」李琳朝大家一笑,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笑容有多空洞。
或者,心渝也知道——因為心渝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做珠寶設計啊,好厲害。」親人一號說。
「那可以幫我設計一下嗎?我兩個月後要訂婚了。」親人二號說。
「當然沒問題,保證是為你們量身訂作的獨一無二珠寶。」李琳笑意嫣然地和這些未來的可能客戶談天說地。
於是,在房子的右邊客廳一隅,一群女人討論著珠寶,喧喧鬧鬧的氣氛,正是今天訂婚該有的歡樂氣氛。
然則,相對於右方的熱鬧,左邊的陽台就嫌冷清許多——
兩個男人,兩根香菸,安靜無聲到讓人咋舌。
「李琳看起來還算正常,反倒是你,瘦得滿明顯的。」羅仕傑打破了沉默,金邊鏡框下的雙眼銳厲卻不失關心。
「你知道我和李琳在一起了?」易家文吐出一口煙霧,儒雅臉上儘是睡眠不足的疲 憊姿態。
「心渝前幾天告訴我,你們分手了,我才知道你們曾經交往過。」羅仕傑吸了口菸,倚向陽台欄杆,主動解釋著過去。「我和李琳會在一起,原本就是異鄉遊子的寂寞因素吧。你知道我這人對別人的任性向來反感,而那位大小姐顯然意見不少。」
「她的自我中心,有時候滿可愛的。」易家文想起她那種全然自信要自己愛上她的模樣,臉孔的線條頓時變得柔和。「李琳很熱情,對她感興趣的人事物也很有熱忱,那樣的熱力很容易感染別人。」看著香菸上的火點,他想起另一雙火般艷然的杏眼。
「吸引很容易,重要的是吸引之後,你希望得到的是什麼?」羅仕傑拈熄香菸,看著眼前明顯為情所困的好友。
「我希望得到什麼?一份簡單的愛情加上一顆完整而不受傷的心吧!」易家文說完,自己拊著額笑了出來。「老天爺,看來我遲來的多愁善感還真是不合邏輯,愛上別人的同時,心其實就不是那麼完整了。」
羅仕傑低笑著,附和地點頭。「這陣子,我偶爾會想,男人的多愁善感似乎總來得晚一點。我們習慣掌控,也習慣地去推斷我們的女人就該配合我們一切的情感走向,卻忘了我們喜歡上的女人,絕不會是那種沒有主見、沒有想法的花瓶。」
羅仕傑推了下眼鏡,想起屋子裡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小女人,也只能笑著搖頭。
「看來你也吃了一點苦頭。」易家文感興趣地說道。
「心渝的個性不會讓我吃太多苦,你的李琳小姐可能還比較難擺平一點。」羅仕傑挑眉說道。
「是啊,她這幾天是一直在我腦子裡擺不平!」易家文歎了口氣,臉上卻揚起了一個微笑。
這幾天,他腦子裡轉的全都是李琳。偏偏就在他們吵架的隔天,他就因公前往屏東,一直到昨天才回到了家。沒有打電話給她,一來是因為不想對著電話解釋著自己的錯誤,二來則是因為他忙著尋找一顆能代表他心情的寶石。
現在,一切都大功告成了。
「那你還站在這裡猶豫什麼?」羅仕傑笑著問道。
「我在享受這幾分鐘難得的單身生活,因為以後就是攜家帶眷的人了,」易家文笑著從口袋裡拿出一顆放在黑色絲絨袋裏的紅寶石裸鑽。
「原來你這傢伙是有備而來噢。」羅仕傑哥兒們地捶下了他的肩頭。「快去吧,當心拖太久,大小姐會翻臉不認人。」
「她翻臉不認人也是我活該,反正我這回是卯足了勁,肯定追到她原諒我為止。」易家文直起身軀,專注地看著屋內背對著他的李琳。
「那就先恭喜你了。」羅仕傑說道,知道他真的完全脫離那場婚姻惡夢了。
「也許我會比你先舉行婚禮。」
易家文一挑眉,與羅仕傑相視一笑,一同走出了陽台。
「對了,李伯伯今天會到嗎?」易家文忽而低聲問道。
「應該待會就到了。」羅仕傑看了一眼易家文黠亮的眼,薄唇亦泛起了一道算計的笑容。「需要幫忙?」
「麻煩你多注意一下我的臉色,然後在適當的時機,請李伯伯出現在我們身邊。
「萬事拜託。」易家文和羅仕傑握了下手,一臉的志在必得。
李伯伯愛女心切,任何男人佔了一點便宜都不得輕饒。
況且,他佔李琳的便宜還真的佔了很不少。
除了「以身相許」之外,實在是沒有其他的解決之道了。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的心機這麼重?」羅仕傑有些發噱。
「非常時期,需要一點非常手段來讓生米煮成熟飯。」
易家文歎了口氣,卻是神情愉悅地走向客廳、走向李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3-12-13 16:05:37
第九章
易家文盯著李琳的背影,看著她興高采烈地揚起手腕,對著別人說話。
李心渝先看見了他,恬靜地朝他笑了笑,然後附耳在李琳旁邊說了句話。
李琳身子瞬時一僵,全身的毛細孔開始敏感地全張。
「你今天很美。」易家文上前一步,手掌直接攬住她的腰,若無其事地像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一樣。
「你是誰?」李琳推開他的手,瞪著他。
三寸高跟鞋精準地落在他的皮鞋上,踩得很凶狠。
易家文握住她的手腕,深深地凝視著她,雖然腳板上傳來的剌痛讓他擰著眉、臉色微青,他卻沒挪開她的腳,就這麼任由她發洩怒氣。
李琳握緊拳頭,把高跟鞋抬高一公分。然後——
再狠狠地踩了下去。
易家文倒抽了一口氣,然後—旁的李心渝則幫他驚呼出聲。
「會痛……」李心渝咬住了唇,看著易家文好像要抽筋的雙腿。
李琳冷哼一聲,昂起下巴,雙手擦腰,再奉送給他一個張狂的笑容。
「對不起。」易家文誠摯地說道。
「我不希罕這種馬後炮。」她沒好氣地別開眼,他以為「對不起」可以改變什麼嗎?嘴巴說說,誰都會!
「小倆口吵架了啊?」親人一號發言。
「他都道歉了,就原諒他啦。」親人二號補充。
「謝謝大家幫我說話。」
易家文給了大家一個溫柔的笑容,笑得眾女士們都想幫他想辦法把李琳那雙紅色閃亮高跟鞋推開。
李琳瞪著他唇邊的笑,瞪到他自動斂起了笑容,改用一臉內疚的表情凝視著她。
她囂張的紅唇邊帶著一絲冷笑——知道害怕就好!
前來求饒的人,就應該要擺出戰敗的姿態,不可以用他的笑容去迷惑其他女人。
天知道他這種天使臉孔,結實卻不過份精壯的身材可是很有市場的。
「李琳,我們可以私下……」易家文握住她的手肘,低聲說道。
「心渝,我們去房間,我幫你補妝。」李琳不動聲色地避開他,拉著李心渝的手,快步走向李心渝的房間。
「我……我的妝很好啊!等一下……」並不習慣穿高跟鞋的李心渝,跌跌撞撞地跟在李琳的身後。
才剛踏入房間,李心渝就踩到自己的裙擺,顛簸了下腳步……
「小心。」李琳叫出聲,伸手要去扶她。
羅仕傑早她一步地攬過李心渝的腰,在嬌妻的髮間印下一吻。「你啊,今天跌了不下數百次了。結婚時,改穿短裙好了。」
李琳看著羅仕傑寵溺著李心渝的神態,她哀怨地瞪了易家文一眼。
本來今天都應該是雙雙對對的啊!
「男人通通出去!我們要補妝!」李琳不快地命令道。
「我不覺得李心渝的妝哪邊有問題,是你需要補妝嗎?」羅仕傑好整以暇地說道,幫李心渝把髮絲拂到耳後。
「我的妝好得不得了。」李琳挑釁地看向易家文,一副「違者,斬」的神氣模樣。「你說——我的妝有哪裡不完美了?」
「你的口紅該補了。」易家文神色鎮定,認真地看著她的紅唇。
「胡說,我的口紅……」是不會掉色的……
李琳圓睜著眼,聲音消失在易家文的唇間。
她有些暈眩於他灼熱的吮觸,只是才看見他帶笑的眼神,她馬上不客氣地咬住他的唇瓣,痛到他不得不鬆開她。
「啊,你嘴唇上有血耶,該去擦藥了。」李琳笑得很無辜,一手指向門口。
「謝謝你的自願。」易家文笑得更無辜,接著不由分說地把她往懷裡一拉,同時朝羅仕傑眨了眨眼。
羅仕傑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你們這兩個狼狽為奸的傢伙。」李琳氣得哇哇大叫,卻因為注意到他的憔悴而合上了嘴。她就知道他離不開她啦……
「我是用心良苦。」
易家文牢牢握著她的肩,將她半旋過身,讓她背對著門板。
「你是自作自受,誰教你當初不懂得好好珍惜我!」她啪、啪兩聲打上他的手背,又開始橫眉豎目。
「願意接受一個改過自新的男人嗎?」他凝視著她,輕聲問道。
「不要。」她拽拽地說道,心底暗笑。
易家文歎了口氣,頹下了肩,低眉垂眸,一臉備受打擊的模樣。
快求我啊!李琳帶著得意的笑靨,趾高氣揚地看著他。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
當李琳以為自己的笑已經僵硬成化石時,他驀然抬頭鎖住她著急的眼,然後男性臉龐上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李琳的臉轟地炸成火紅,面子一掛不住,她氣得馬上就想轉身離開。
「你……」易家文握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而她在象徵性地掙扎了幾下後,便順著他的手勢又被拉回了他的面前。
「我怎樣?」她白他一眼,等著他開口呼天搶地的道歉。
「你身上這條項鏈是自己設計的嗎?」他乾笑了一聲,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好意思起來。
「對啦!項鏈是我自己設計的,這種獨立單一的線條,代表女人應當獨立自強,沒有男人也一樣可以活得很好。」她翻了個白眼,為之氣結地擰了下他的手臂。
「如果你要說的只是這些廢話的話,恕小的先告退。」
她怒焰高張地轉過身,臉上神情很猙獰。
這一回,易家文沒有拉住她。
「我不習慣跟別人談論我的心情。」在她的手指碰上門把的那一刻,他突然開口說道。
「那就學著談啊!」李琳再度轉過身,火紅衣裙烈焰般地燃向他的面前。「我警告你——我最討厭別人耍我。你如果再這麼慢吞吞,害得我整個人轉過來、轉過去,轉得頭昏腦脹的話,我們倆就真的玩完了。」
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易家文輕掐了下她的鼻尖,低聲向她問道:「你有沒有發現易家文對感情沒信心?」
「我覺得他根本莫名其妙,不識好歹!」李琳一怔,不過立刻接話說道。
「易家文一直覺得爸媽之間那種連親人、小孩都不顧的愛情,太過自私,所以,他希望自己的人生很理性。但是潛意識裡,他又嚮往爸媽之間那種交心的默契,所以當他遇見了一個需要他照顧的女友之後,他告訴自己,也許他終於還是找到了他的真命天女,而他不會像他爸媽一樣地失去理智。」
易家文停下來,想擠出一個笑容,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李琳抓起他的手,握祝「那些都過去了,你的未來只會比過去好上一百倍。」
「謝謝。」易家文回握著她的手,兩人的手掌緊密相貼到沒有一丁點的縫隙。
「不客氣……所以當易家文娶了女友之後呢……」李琳好奇地壓了下他的手臂,催促問道。
「而後,當易家文娶了他的女友,卻發現他和妻於只能談論柴米油鹽,女友的天真是來自於她父母的保護過度及某種程度的無知。只是,既然結了婚,他的理性還是勸他持續這段婚姻。 畢竟,一個不會讓他有感情衝動的妻子,可以讓他更理性地去經營家庭關係……」
「喂——一個沒有感情的人,跟行屍走肉有什麼不一樣?」李琳忍不住開始發表評論。
「也許他的潛意識裡也是這麼想吧,所以他開始熱中於工作,把奶奶創立的基金會辦得有聲有色,卻無法阻止妻子對奶奶漸生的不滿。有一天,當天他興沖沖地告訴奶奶有一大筆企業捐款時,奶奶正收拾著行李準備搬到南部居祝而他對妻子的不諒解則達到了最高點,他變得不愛回家,他會出去走走,去PUB坐坐,和陌生人聊聊天,那是他紓解壓力的方法。」他平靜地說著自己的過去,卻奇異地不再對過去的灰澀感到悲傷了。
因為有一雙溫暖的手,正牢牢地握著他的。
「對啊,他對陌生人是比對熟人還來得好。」李琳有感而發地說道,對他扮了個鬼臉。
「陌生人的關係不用經營,輕鬆又沒有負擔。所以,他也不喜歡去同樣的PUB。」易家文突然停止說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有一天,當他開始找不到陌生的酒吧時,他下班後直接回了家,而他的妻子正和一個男人在他的床上做愛。」
李琳呆住了,她用力搖著頭,不敢相信他居然是在那麼不堪的情況之下,發現了妻子的外遇。
「她怎麼可以那樣對你!」李琳滿臉通紅地大叫出聲,指甲全陷入了他的手臂裡。
如果她連聽到這件事,都會受到不小的打擊,那麼當他親眼目睹高珍珍外遇的那一刻,他會有多痛苦啊!
「我要去扁她,她居然敢把其他男人帶回家!」李琳掄起拳頭,倏地從他身邊呼嘯而過。
易家文飛快地上前擁住她的腰,把下顎置於她柔軟的頸間,深深地呼吸著屬於她的芳香氣息。
「犯不著對高珍珍動怒,她只是一個不成熟而寂寞的女人罷了。」易家文閉上眼睛,在訴說的同時,也在反省自己的過去。「我也有錯。從我發現我們不適合的那一刻起,我就選擇了逃避,我從沒試著跟她好好溝通過。」
「你說的是什麼鬼話!幹嘛把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你有錯,她就沒錯嗎?男人和女人都是人,都要對自己負責任。她難道就不該檢討自己嗎?」李琳捧住他的臉,手指掀開他的眼瞼,振振有詞地對他說道。
易家文一愣,怔怔地看著她美麗的眼。
「我從沒想過這一點。」他老實地說道。
「豬腦袋!」李琳不客氣地說道,眉頭也皺了起來。「可能是因為你老爸對你老媽保護過度,所以你根本以為男人就該為女人頂天立地!拜託,女人高跟鞋如果穿高一點,也不比男人矮啊!」
有點喘。李琳停下來休息了一秒鐘,又繼續說道:「所以,你是因為那些不必要的內疚才給了高珍珍贍養費。至於你告訴我的什麼你寵壞了她那些理由,都是冰山的一角,對不對?」
「對。」他撫去她眉間的擰紋,深深地凝視著她。
心裡對她的愛意不能再增加下去了,否則他真的會開始崇拜她……
「你早點跟我說清楚嘛,那我也不需要吃上那麼一堆飛醋了。 畢竟,我這種美艷女子,是不適合這種斤斤計較的小家子姿態的……」
她突然發現自己正在嘮叨,所以連忙閉上了嘴,然後還要裝無辜地扁了下唇。
易家文忍住笑意,低頭吻著她的唇。
「你一直都是這麼能言善道嗎?」他問。
「你居然嫌人家……」她嘟起嘴,開始撒嬌。
「我沒有嫌你吵,我只是想問你,還想不想知道易家文和高珍珍離婚後的消息?」易家文拉著她的手,走到李心渝的床邊坐下。
「說——」女王下令。
「易家文的感情故事到這裡本來是該告一段落了,他以為自己是要孤獨一生了。直到有一天,他南下到了墾董…」易家文欲言又止地停住了故事。
「遇見一個天上少有、地下無雙的聰慧明艷女子,她將他帶出了黑暗的深淵,告訴他真愛的美好,讓他重新敞開心房,」李琳主動接話,說得眉飛色舞,就差沒舉起雙手閃爍出星光。
易家文看著她的神采奕奕,就在笑聲即將逸出口,而他的眼眶也開始泛紅的時候,他吻住了她。
用一種最溫柔的姿態,吮滑過她的柔軟香舌,讓這些天的想念糾纏到讓彼此都喘不過氣來。
「原諒我,好嗎?」他在她的唇間輕問道。
「不——好!」
她抬起頭,拒絕得直截了當。
「為什麼?」易家文臉色一白,心頭一涼。
「沒有為什麼!只是覺得為什麼男人一道歉,女人就要痛哭流涕地接受,沒有受到一點教訓,你們是不會學乖的。愛人,也是需要學習的。」火紅蔻丹點上他的額頭,可沒打算讓他這麼容易就過關。
他讓她等了幾天,她就要讓他道歉幾天。
「你願意教我學習如何去愛你嗎?」易家文握住她的手指,逐一親吻著她的指尖。
「像我這種名師,收費都是很高昂的。」李琳可囂張了。
「這個夠付學費嗎?」
易家文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枚紅寶石裸鑽遞到她的掌心。
李琳瞪著在掌心中發亮的紅寶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顆至少有一克拉的紅寶石,色澤深暗卻又紅光奪人。
她知道短時間內,要找到成色這麼完美的紅寶石並不容易……
「你不要耍這種卑鄙的招數。」她悶聲說道。
「你感動了嗎?」他挑起她的下顎,凝視著她——她閃閃發亮的眼眸,是比紅寶石更璀璨的珍寶。
「感動到想踹你一腳。」她咕噥了一聲,手掌一合,緊緊地將那只紅色光芒握在手間。
「我愛你。」他的額頭抵住她的。
「你如果不愛我,才奇怪哩。」她驕傲的鼻尖輕輕地摩擦著他的。
「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屏著氣問道。
「我不知道咧。」
她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子,滿意地看著他的鼻頭泛紅。「不過那個紅寶石如果設計成心形,可能會美到讓人流口水。啊!我們請尚保羅設計,聽說他最近到台灣來了,你知道我最喜歡他的……」
「你不想設計自己的結婚鑽戒嗎?」他打斷她的話,故作不經意地說道。
「想啊,可是我那麼熱愛尚保羅……」李琳看著他唇邊得逞的笑容,頓時杏眼圓睜,雙手擦腰。「喂,我可沒說要原諒易家文那個傢伙、我也沒說要嫁給他喔!然後,再麻煩你轉告一下易家文先生,他如果真的有心要跟我懺悔他的錯誤、真的有心要跟我求婚,這幾天就不該一通電話都沒有!」
「我怕你不原諒我。或者該說我在整理自己的思緒,而在那種彷徨猶豫的時候打電話給你,只會惹得你也心煩吧。」他攏住她的臉龐,深深地凝視著她。
「你愈不敢打電話來,我就愈不原諒你。你究竟懂不懂女人的心啊?」他彷徨可以,但是居然還敢猶豫!
真是的——她這麼世故的女人,怎麼會遇上這麼一個二愣子。
「我就是不懂,所以才會差一點失去你……」
易家文說著說著,眼尖地發現了她身後的門板正一點一點地被推開。
「對了,你有在吃避孕藥嗎?」他握著她的肩膀,突然神色鎮定地問道。
「幹嘛突然問這個?關你什麼事?你來找我復合,該不會就是為了確定我沒有孩子吧。」她雙手擦腰,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
「我來找你當然不是為了孩子,孩子可以日後再有。但是,你如果離開了我,那麼我的人生會變得很恐怖。不過,如果你已經有了我們的孩子,我也很開心地希望有個像你一樣的可愛娃娃。」易家文從眼角餘光看著李騰的側臉出現在門邊,他的聲音於是變得更加體貼。
「這還差不多,不過,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的生理期剛來,代表上回沒中獎。而且,我不要生女娃,一家就只能有一個女王……」她聲音宏亮地說道。
「琳琳。」李騰用力地推開門,突然出聲喚道。
「爸!咳咳——」
李琳被嚇得一口氣喘不過來,低頭拚命猛咳了起來。
易家文拍撫著她的背,並與門邊的羅仕傑交換了一個眼神——
謝了!
「琳琳啊,爸爸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孩子、孫子啊?」李騰雙眼發亮,滿臉笑意地看著易家文與李琳並肩而立的親密姿態。
「沒有啦,是你耳背。」她抵死不承認,並火速地推開易家文。
「你是說我老了?!」李騰發出身為人父的尊嚴怒吼。
「李伯伯,您放心,我既然和李琳在一起了,就會負責到底。」易家文誠摯地對著李騰說道。
李騰滿意地點點頭。
李琳的目光在這兩個人之間來回徘徊了一下,然後怒沖沖地叫起來。
「原來你們是串通好的!」她氣得俏顏生煙。
「什麼串通不串通!」李騰氣呼呼地對女兒說道。「要不是爸爸剛好進來找你,我怎麼會知道原來你和易家文已經……已經……呃,已經……」暗度陳倉了!
「情投意合。」易家文好心地提供成語。
「對!就是你們情投意合了。」李騰用身為長輩的威嚴眼神看著女兒。
「我和他才沒有情投意合,我們分手了。」李琳很快地撇清關係,卻把掌心裡的紅寶石放回了口袋裡。
易家文害她哭了好幾天,她才不要在他道歉未滿二十四小時之前就原諒他!
「你和他發生關係,居然還和他分手,而且你們剛才竟然還摟摟抱抱在一起。」李騰發現自己開始頭痛,唯一讓他沒有直接昏倒的理由在於——眼前的這一對看起來很像是郎有情、妹有意……
「不然要怎麼辦?」李琳無所謂地聳聳肩。
「李伯伯,我正想去拜見您。」易家文向前跨了一步,畢恭畢敬地對李騰說道:「希望您能將李琳交給我照顧,答應我和李琳的婚事。」
「我還沒答應,你就先跟我爸講,你有沒有弄錯求婚程序啊!」
李琳衝到易家文和老爸中間,手指並不客氣地戳了下易家文的肩頭。
「家文是懂得敬老尊賢。」李騰推開女兒,認真地對易家文說:「我答應你。」
「我不要。」李琳旋過身,憤怒地抓住老爸的手臂大叫。
「你們下禮拜就給我訂婚!」
李琳真的有點無力。
她在李家橫行霸道了二十幾年,沒想到竟然會栽在最疼愛她的老爸手裡。
李心渝訂婚宴過後的第七天,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她和易家文也訂了婚。
李琳看著鏡子裡明艷無儔的自己,忍不住扮了個鬼臉。她也不是不願意,只是討厭被人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不過,她待會一定要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至少,她要讓易家文感動到痛哭流涕,清楚他此生不能沒有她!
最重要的是,在這樣歡樂的氣氛裡,他不該再有任何遺憾。所以,她才為他做了那些安排……
李琳拿起手機,神秘兮兮地撥了一通電話。「你們十分鐘後就可以進來了。謝謝。」
「李琳,好了嗎?」敲門聲伴隨著李心渝的聲音傳人房內。
「好了。」
李琳露出一個魔女微笑,深吸了口氣,抬頭挺胸地走出房間——
「李琳!」
「李琳!」
尖叫聲在李琳現身的那一刻,此起彼落。
易家文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露出泰半酥胸、背部全裸示人、絲緞禮服合身得像第兩層皮膚的女人,居然是他的李琳!
她平常就經常穿著性感沒錯,她也有足夠的本錢讓大家看得目不轉睛。可是……可是,她今天根本是擺明了要教人臉紅的。
一身火紅的衣服貼在她雪白的嬌軀上,說有多冶艷,就有多冶艷。
李琳走到易家文面前,故意旋身轉了一圈。「好看嗎?」
在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的時候,易家文的眼盯著她呼之欲出的胸部,真的、真的很想一邊口吐白沫、一邊流鼻血。
「你……你穿這是什麼衣服!」李騰氣急敗壞地抓了個抱枕塞到女兒身前,揮揮手叫李心渝擋在她身浚
「誰要你訂婚典禮決定得這麼快,其他的布科都還來不及織好。」李琳把抱枕丟回沙發上,一臉說謊不眨眼的不馴。
「你還找藉口,你都已經和家文……」李騰急得滿臉通紅,在親戚面前又說不出那種女兒已經和人家「在一起」的話。
「我和家文怎麼樣啊?」李琳笑得像朵盛開的薔薇。
「別為難爸爸了,是我急著想和你訂婚,急著想把你訂下來。所以,才沒考慮到你的布料還沒織好的這個問題。」易家文攬住李琳的肩,成功地將她的美背藏在他的胸前。
李騰拍拍易家文的肩膀,對這個女婿感到相當欣慰。
李琳孝順,而易家文也很配合。小倆口預計結婚後,李琳每禮拜還是會有三天住在娘家,而他正也多了一個可以陪他泡茶的好女婿。大快人心……
「儀式可以開始了嗎?時辰快過了。」媒人此時急急忙忙出常
「等一下,我還要送給易家文三樣禮物。」李琳跳到奶奶身邊,親熱地挽著她的手。「奶奶,您看我是不是對他很好啊!他開三個條件,我卻回送他三樣禮物。這樣好像就叫『以德報怨』,對不對?」
「你是我最好的孫媳婦。」劉慈心笑著拍拍她的臉頰。
易家文苦笑著舉雙手投降,看來李琳是要將他曾經要求她的三個條件記一輩子了。
「第一樣禮物來了!」李琳指著門口,用力地揮揮手。
一對氣質出眾的夫妻,攜手朝他們走來。
「爸、媽,你們怎麼回來了!」易家文驚叫出聲,俊雅的臉龐因為過份震驚而沒有任何表情。
「你訂婚,我們當然要到。」易傳明拉著妻子陸雲的手,一起走到兒子面前。
「可是,我沒通知你們……」易家文看著熟悉又陌生的雙親面孔,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好。
「是我通知的。」李琳拉著奶奶,走到易家文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大方地說道:「爸、媽好。」
易家文低頭看著李琳,而她給了他一個笑容,主動地牢牢握著他的手。他的心一擰,知道自己這輩子無論如何不會再放開她的手。
「我不想打擾你們,你們現在還在學期當中。」易家文一眨不眨地看著在國外大學任教的父母。
「我們應該要到。」陸雲望著兒子與丈夫神似的面容,輕撫了下他的瞼孔。
「謝謝你們。」
易家文感覺母親柔軟的手撫著自己的面容,他回以一個微笑——雖然他們的關愛來得太遲,但是他仍然很開心他們今日的參與。
「你們還可以再客氣一點,例如說句『歡迎光臨』及『多謝您的招待』之類的話。」李琳歎了口氣,對於這種親子關係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劉慈心笑出聲來,對於這個孫媳婦的喜歡有增無減。
「謝謝你們來。」易家文朝父母前進了一步。
李琳驚嚇地以為他要照辦,卻被他的舉動弄得眼眶泛紅……
易家文用力地擁抱了下他的父母,然後對她微笑——笑得像個小男孩得到了最心愛的玩具一樣。
「親家公、親家母,兩位好。」李騰上前自我介紹著。「我是李琳的父親。」
「你好。」易傳明和親家握了握手。「很抱歉,這回的訂婚典禮麻煩你了。」
「沒關係啦。有易家文這種女婿,我再忙個十倍也不打緊。」李騰笑呵呵地說著。
易傳明內疚地看了兒子一眼。李琳在電話中告訴他們——如果你們捨不得彼此分開,那麼你們又如何能要求你們的母親和兒子能習慣與你們分離呢?
這句話,震撼了他們。
「很抱歉,我們不是很盡責的父母。」易傳明對易家文說道。和李琳長談之後,他和妻子才知道他們眼中獨立的兒子,其實是被迫成長的。
「勇於認錯是好事。」李琳說道,卻被老爸敲了下頭。
「李琳,你去那邊乖乖坐好。」李騰命令道。
「不要。」李琳立刻拉著爸爸的手臂,撒起嬌來。「我要站在你身邊陪你。」
易傳明的目光從李琳的身上移開,他看著兒子,低聲地問道:「我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不需要了,你們能來就是對我最好的賀禮了。況且,我現在真的相信——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易家文緊擁住李琳,用行動表示了他的心情。
「對不起。」陸雲輕聲說,滿懷愧意的目光也看了婆婆一眼。
「放心吧,他以後會快樂到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過去的。」劉慈心不在意地給了媳婦一個微笑。
「媽,我們會多花點時間回來陪你和家文的。」易傳明說道。
「第一個禮物,圓滿送出!」
李琳替自己鼓鼓掌,而始終一語不發站在一旁的羅仕傑則突然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
「謝謝你。」羅仕傑簡單地說道。
「噁,心渝,快把你老公帶走啦,我還是比較習慣他對我冷言冷語啦!」李琳作勢嚷嚷道,拍了拍羅仕傑的肩。
「第二樣禮物呢?」李心渝好奇地問道。
「第二樣禮物更棒!」李琳抬頭對易家文一笑,親熱地從奶奶身後抱住了她。
「第二樣禮物就是——奶奶已經決定從屏東搬回來台北,和我們一塊住了!」
李琳用力地親了下奶奶的臉頰,劉慈心則給了她一個擁抱。
易家文再度愣在原地,癡癡地看著李琳與奶奶相擁。
「高不高興?」李琳整個人撲到易家文身上。
「高興到說不出話了……」事實上,他的聲音是有些哽咽了。
明明是該以新娘子為主的歡樂場合,她卻給了他一籮筐的幸福。
「你別哭噢,這樣很像我強搶民女一樣。」李琳給了他一個超級大擁抱。「我告訴你噢,如果你忙到沒空理我,我就拉奶奶陪我去花你的錢。」
「第三樣禮物呢?」他嗄啞著聲音說道。
「晚上你就知道了。」李琳朝他神秘地眨眨眼。
易家文紅了臉、李騰也紅了臉,在場來賓也跟著不好意思了起來。
「李琳,女孩子要含蓄一點。」李騰教誨著女兒。
「我晚上做菜給他吃,不行啊?」李琳雙手擦腰,一臉的天真無辜。「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腦子裡在想什麼!」
李騰鬆了一口氣,連忙招呼著所有人到客廳中間進行訂婚儀式。
「你晚上要做什麼菜?」易家文攬著李琳的腰,輕聲問道。
「李琳全餐。」李琳輕笑出聲,在他耳邊低語道:「晚上的前菜、主菜、甜點都是我。很棒吧!」
易家文大笑出聲,在眾人的側目下,他低頭吻住了她。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世事總是不能盡如人意。
訂婚的當天晚上,易家文卻沒有得到他夢寐以求的李琳大餐。
因為,當晚發刊的某八卦雜誌,居然登出了基金會職員吳心蘭及尚保羅在便利商店買礦泉水的照片!
李琳興奮地兀自滔滔不絕,而且和李心渝通電話一講就是兩個小時。直到他逼不得已地端上了「易家文消夜」,他不專心的未婚妻才將注意力轉回了他的身上……
別人的愛情故事,留給別人去傷神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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