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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宛宛]三生不有幸[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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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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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3 00:3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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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宛宛]三生不有幸[全文完]
三生不有幸
作者:余宛宛
西元2070年在這個貧富差距極大的時代
他是最有權勢的單身漢她則是最下層的貧民百姓
為了什麼狗屁的「拉近貧富差距」
總督以第七行星的建築權作為與她聯婚的交換條件
因此,妻子對他而言只是一個籌碼然而,
她的微笑卻奇異的打動了他
也讓他產生極大的不安全感因為那個夢!
夢中,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她卻同樣為了他而亡
難道這樣的輪迴又要在他們身上上演?
不!這一切,他有把握絕對不會再失去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3 00:33:00
楔子
肅州乾熱的黃泥地被太煬蒸曬出縷縷煙氣,那氤氳的霧氣是要迷濛人雙眼,定要讓人頭昏的。
這一年頭,極熱、極熱。
稻作因天旱而收成不佳,而官府的開倉賑糧,又尚未撥放到肅州來。
為了生存,縱是民風淳厚之地,淪為盜賊的百姓亦不在少數。
「她可能是迷路了!」紀綾睜著古靈精怪的眼睛,菱紅小嘴催促著旁邊的男人:「師父,你和她說話啊!」
「小姑娘,你爹娘呢?」身著灰色長袍的邱愁人,慈祥地問著那個蹲在枯樹下的小女孩。
「我到後園玩,被壞人捉走……看不到娘和爹……壞人在睡覺……我跑了出來……我不到爹娘……」小女孩哭到雙眼都腫了起來,身上昂貴的薄絹衣料被磨破,露出頸間那串價值非凡的珠鏈。
紀綾很好心地拿出身上的藥膏,替小女孩手上磨出血痕的傷口上藥。
「很痛……」小女孩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地往下掉。
「待會兒就不痛了!」紀綾好奇地看著她的淚水,「你怎麼這麼愛哭啊?」
邱愁人莫可奈何地捶了下紀綾的頭,「人家迷路了,哭是常理。」
「迷路了,那就找到路把她送回去啊!」紀綾回答得很理所當然。
「看這串珠鏈也知道她是有錢人家的小孩,肅州就那幾戶大富人家,應該也不難找吧!小姑娘,這珠鏈可得收到衣服裡,別讓壞人看見了。」邱愁人替小女孩拉好了衣服,好心交代著。
「你們是壞人嗎?」小女孩問道。
「壞得不能再壞了。」紀綾齜牙咧嘴地對她扮了個鬼臉。
「藹—哇哇……」小女孩哽咽了兩聲,又開始大哭。
「不要理那個瘋丫頭,我會送你回家的。」邱愁人平凡無奇的面孔努力擺出和藹的模樣。他最怕孩子哭了!
「我是瘋丫頭,你就是瘋師父。」記仇的紀綾在一旁破壞。
「小姑娘,你家住肅州哪裡?」邱愁人把徒弟推到一邊,輕聲問道。
「我住長安,來肅州玩兒。」小女孩抽噎地說道。
「長安?這可麻煩了……」邱愁人長歎了一口氣。
「我們帶她走嗎?」紀綾好奇問,對於小女孩動不動就哭,只覺得有趣。
「帶她走,她家人會找不到她;可是不帶她走,壞人可能待會又把她捉了回去。但是我們還要趕路回沙洲啊!」邱愁人喃喃自語。
「那就帶她一塊離開啊!這個問題也要想這麼久!」紀綾很好心地分了一顆藥草糖給小姑娘。
「我不能帶著她,我師父規定我只能收一個徒弟行走江湖。」邱愁人苦思著解決方法。
「哎!幸好我們這個門派向來徒弟比師父聰明。」紀綾拐著彎罵師父,笑得可得意了。「要不,我收她當徒弟好了,你可沒只讓我收一個徒弟嘛!」
「喂,你幾歲?」紀綾轉向小女孩,一臉想佔人便宜的表情。
「六歲。」小女孩的臉上儘是稚氣。
「我七歲半,以後就叫我師父。」紀綾手插腰,幾分的神氣全寫在臉上。
「讀書的師傅?」
「不是,我不教你那些無聊的事。」紀綾一臉的嗤之以鼻。
「你叫什麼名字?」邱愁人深諳自己徒弟會和人扯上大半天的壞毛病,連忙摀住徒兒的嘴。
「青芸,李青芸。」小女孩嬌嫩嫩地說道,慢慢地不再發抖。
「青芸?這名宇聽起來倒和欹雲挺相近的。」邱愁人喃喃自語地掏出一塊布巾,替小女孩遮好太陽,並給了她一壼水。
他拿出包裹中的筆墨,快速地在幾張紙上寫下「李青芸在沙洲邱愁人處」的字後,沿路在樹上張貼了起來。
只是,他們前腳才離開這個地區,肅州就下了一場彌足珍貴的大雨——
旱像是解除了,人民也頻頻稱喜,但是那幾張告知李青芸去處的紙條卻全泡成了泥濘,再也不得尋。
大雨過後的隔天,一群護衛及一隊車騎聲勢浩大地來到了這個地方。
「如果我不帶她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白秋鳳抱著未足五歲的小女兒直淌眼淚。
「夫人,別再自責了,我會派更多人手去找青芸的。」李王爺威儀的臉上,兩道濃眉深鎖著。
「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妹妹的。」已是少年挺拔姿態的李家三子篤定地說道。
當時若不是他貪聽商旅往來之事而沒有陪著青芸玩,她就不會不見了。
「姊姊長大後要嫁給二哥……不會不見……」被抱在懷裡的么女鼓著圓圓的頰,含糊不清地說道。
大家都笑了,只是那笑容卻都不約而同地帶些悲哀。
青芸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3 00:33:23
第一章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他發誓等他回到長安之後,他會一舉把這群沙漠匪幫全都殲滅!
但是,當務之急是先救活顧明義!
李仲麾冒著冷汗,抱著這個跟了他十數年的忠僕,一路狼狽地向前。
「你撐著點,快到大夫家了。」李仲麾將水壺裡的最後一口水送入了顧明義的口中,他自己只是嚥了口唾液。
「二少爺……我們快離開吧……你為了救我,殺死了他們的頭子,他們一定會來找你報仇的……」顧明義青黑的臉上寫滿了對少爺的擔心,「我不用看大夫,我撐得下去的。我們快離開沙洲吧!」
李仲麾不以為然地挑挑眉。身上被捅了那麼大一刀,血不知道流了幾碗,怎麼可能沒事!
擔心歸擔心,他為了安慰顧明義,俊雅的容顏上硬是斜挑起一抹笑意。
「是我的手傷需要看大夫,這樣總可以了吧!況且,剛才那個路人說大夫是個女兒身,我怎能不掛在心上?」
顧明義咧嘴一笑,又立刻痛得倒抽了口氣。
「請問女大夫是否就住在附近?」李仲麾走入一處村落,攔住一名老翁問道。
「沒錯,沒錯,大夫就住在前面那棟木屋。」老翁直接領他們走到木屋之前。
李仲麾頷了頷首,俊美的輪廓少去了慣有的調笑神情後,是陰沉而嚴肅的。
他逕自推開半合的門,立刻與門內一雙神氣十足的眼睛對上——
「救他。」李仲麾開口對紅衣女子說道。
紀綾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捉起一把瓜子送入嘴裡,根本沒看那個傷者一眼。
「救人是大夫的義務。」李仲麾命令地說道,小心地將顧明義放到了靠窗的臥椅上。
「誰要救一個不請自來的傢伙。」她拿了個大蒲扇搧啊搧的,硬是誰也不瞧上一眼。她不救這種沒禮貌的人。
「只要你救得活他,多少的代價,我都付得起!」李仲麾惱怒的朝她瞪去一眼。沒想到這個女大夫竟如此囂張!
「人命豈是銀兩可以衡量的,你說對不對啊,躺在榻上的受傷老兄?」紀綾冷笑兩聲,故意對傷者的傷處不理不睬。
「不要逼我發火!」李仲麾用最後一絲冷靜說道。
「這話該是我說的吧!」紀綾喝了口茶,依舊沒有起身的打算。
半昏迷的顧明義根本不知道這兩人即將廝殺的戰況,只是不斷地申吟著。
「又有傷者了?」
一個清柔的聲音讓李仲麾轉過了頭——
一個白衣女子正飄然地走入門內。
「師父,你又在鬧彆扭了?」習慣一襲白衣的李欹雲,隨手擰了條冷手巾,便走到傷者旁邊,替他拭去臉上的血污、髒汗。
李仲麾望著她秀致的容顏,,總算寧靜了下來。她——不會見死不放。
「他怎麼了?」李欹雲回頭對上男子那張能讓所有女子臉紅心跳的俊容。
「被盜賊砍傷了,手臂、大腿都是刀口子,血流了很多。」他快步走到她身邊,指出顧明義身上的傷口後,極客氣地說道:「請你救他。」
「我的醫術比我徒弟好。」紀綾倔強地大聲說道。
「她的心地比你好。」李仲麾頭也不回地說道,幫著白衣女子拉高了顧明義的衣服。
「心地好,醫術可能很差勁。」紀綾拚命地潑冷水。
「我對乞求怪脾氣的女人沒興趣。」李仲麾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李欹雲抿著唇笑了起來,笑聲清清幽幽的,像是夏日降溫的一道冷泉。
李仲麾盯著她唇邊的笑,一時之間竟呆愣了。
「喂,別用你那雙眼睛吞了我徒弟!看你還算有趣,我就把徒弟借給你用一下。」
紀綾在傷者旁邊繞了一圈,確定這種傷勢不用她動手後,她又瞄了一眼那個高大俊挺的身影。沙洲這種地方倒少見這種貨色。
不過依他唇上的青白看來,她敢打賭,這傢伙撐不過一個時辰就會昏倒!
「我會處理好你朋友的傷口,你坐著休息吧!」李欹雲快手倒了杯藥草湯給他,卻意外發現他的手是火燙的,她立刻也擰了個冷手巾給他。
「好舒服。」李仲麾仰著頭感受手中的冰涼,長長的睫毛垂棲而下。
李欹雲胸口抽動了下。男性的臉型卻長著如此俊美的五官,煞是好看!
「你發燒了。」她看著他不正常的潮紅臉色。
「我沒事,顧明義就麻煩你了。」他睜開眼,對她投以一個微笑,隨即又疲 憊地閉上了眼。
李欹雲默默側過身,靈巧扯開傷者的衣服,沒有絲毫未婚女子的扭捏。她安靜取了些車前草生葉,用小火焙軟後,敷上他的傷口。
忙碌之間,李欹雲分了會兒神,將滑至手腕的珠鏈推到手臂上方。孩提時期掛於頸間的珠鏈長度已不再適合,如今只得將其束在手腕上。
「仙女……」顧明義恍惚地睜開眼,看見眼前溫柔的女子,不禁脫口喚道。
「我不是仙女。」淺淺的笑容掛在唇邊,她把一顆止痛丹藥放入他唇邊。傷者經常會產生幻覺,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喚作仙女了。
「二少爺也受了傷……」顧明義含糊不清地說道,轉頭想尋找人。
「別動,別把傷口給扯裂了。放心,我會處理好一切的。」她喂傷者吃下一顆止痛丹藥後,輕柔地用手覆住了傷者的眼睛。「休息吧!」
李欹雲見傷者的呼吸逐漸平穩,隨即俐落地拿出針線,卻不自覺地對著傷口蹙起了眉——
得縫合傷口了,希望這人不會有太多力氣來和她掙扎。
她才這麼想著,那個一身尊貴錦衣的男人已經起身走到了她身邊。
「我來壓住他;我也被縫過傷口,我知道那種痛。」李仲麾自嘲地一笑,忍住暈眩的感覺,儘管手上的傷口已從痛到麻木了。
李欹雲微微一笑,對這人的體貼頗有好感。
「你必須壓住他的肩部及手臂。」李欹雲半跪在地上,壓住傷者的大腿。
靠窗的榻邊,沒讓李仲麾有多大的空間去壓制住顧明義。因而,當他制住顧明義的大腿及胸腹時,他頎長的身子也將她整個人環在他的懷裡。
「啊!」在她的針陷入顧明義的皮肉時,顧明義整個人彈跳起來,而輕弱的她則狠狠地被向外一堆,撞人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她執著針,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沒問題吧?」
「繼續,我壓住他了。」方才是怕顧明義痛,才沒放大力壓祝「你還好嗎?」
「我沒事。」她一咬牙,在哀嚎聲中一針一針地縫著傷口。
也許是痛昏了過去,或者是止痛丹發揮了藥效,總之,顧明義停止了掙扎。
而認真的她卻依然置身在一個寬厚胸膛中,完全不知胸膛的主人正不自覺地從她身上竊取著來自她身上那種清涼的淡淡藥香——
那讓他火熱的呼吸感到好受許多。
李欹雲在縫合的傷口上覆上藥草,回頭正想說話,卻被兩人如此親密的姿態所驚嚇到。她匆匆地推開了他,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沒事了。」她說。
「確定沒事了嗎?」李仲麾皺眉問道。
「相信我。」李欹雲一笑。很難得看到這樣互相關心的主僕了。
「我相信你。」
他灼灼地看了她一眼,整個人卻突然癱坐到地上,再沒有力氣起身。
終於可以放鬆了!
「換你了。」她執起他的手腕,卻被他不穩定的脈象所震驚。
這人怎麼還有力氣背著別人來求醫?他應該是早就筋疲力竭了!
「你還有力氣嗎?」她蹙著眉問道。
「陪你玩是沒有,救他倒還有幾分力氣。」他試著說上幾句俏皮話,意識卻是愈來愈不清醒。
「你需要躺下。」李欹雲扶住他的腰,走向房間另一處臥榻。
李仲麾深吸著她身上淡淡的藥草香氣,整個人就這麼跌入臥榻中。
他緊抱著她的腰,不願放手,火熱的氣息於是吐在她的頸間。
她輕易地推開了他。病人是沒多少力氣的。
「你發燒多久了?」她問,從他手臂上新沁出的血痕中,發現了傷口。這個男人的傷可不比另外一個輕啊!
「不知道,可能從被砍傷的那一刻開始吧!」他輕咳了兩聲,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傷口已經再度迸出血來。
一身貴氣的衣服是他們受襲的原因吧!李欹雲在心中忖道。雖說這一區的熱病傳染是在半年前,但日子總是難過的。
「別再說話了。」
李欹雲拂開他臉上的髮絲,想拿草藥他處理傷口,他卻捉住她的手掌。
「那就說話給我聽。」她的聲音像冬日的第一場雪,清冷卻又美麗。
言畢,他輕撫過她的臉龐,然後心滿意足地閉上了雙眼。
李欹雲不能置信地看著這個大男人居然枕著她的手掌沉沉入睡。
「他這麼快就決定以身相許了?」紀綾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他病得不輕。」李欹雲抽回自己的手,皺眉將祛熱的藥散灑上他的傷口。
「是啊!只剩一口氣就要回天乏術的男人,還有力氣抱著你,也不算病得太重。」紀綾嘻嘻一笑,站在一邊打趣著。
「他的傷口不嚴重,但是因為過分勞累而高燒了。我得用藥草幫他擦身子,他的身子太燙了。」
李欹雲不以為意地將陷入昏睡的他挪換了姿勢,緩緩地解開他的衣服。
「你也可以以身相許啊!」紀綾晃到她面前,好奇地看著欹雲臉上的表情。
「師父。」李欹雲看著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如果你今天心情頗佳,或者你的日子過得太空閒了,能否麻煩你幫我到外頭採一些藥草?」
「我不要。」紀綾斷然拒絕。她現在只想看熱鬧。「我剛才到外頭繞了一圈,發現這個男人已經小有名氣,讓好幾個女孩兒的心裡都小鹿亂撞了呢!」
因此,她特來觀看向來平心靜氣的好徒兒心動與否。
紀綾滿意地微笑看著欹雲臉不紅、氣不喘地將男人的上服脫得徹底而俐落,小手也沒有不安分地亂摸一道。不過,這傢伙的體格倒真是挺讓人垂涎的。
紀綾好奇地上前,按了按他的胸口。嗯,挺結實的。
李欹雲無可奈何地朝師父作了個「不可以」的手勢,不明白師父為何笑得如何開心,也沒時間去弄清楚。
而當她忙著將藥草搗爛放入水中,將內服的藥往藥壼裡放,再將一隻薄被覆上他的身子後,才發現師父早無聊的到外頭去找樂子了。
李欹雲坐在床沿,以乾淨的布拭去他額上的汗。希望他沒事,高燒的病人隨時都可能撒手而去的。
「她」就是這樣離開人世的,那一年她和「她」都是十歲吧!
李欹雲歎了口氣,正打算起身要離去時,他卻突然睜開眼,炯炯地直視著她。
「陪我。」沒有疑問,只是要求。
「你需要休息。」她輕聲說道。
「你的名字?」李仲麾不肯鬆手,灼熱的體溫直炙入她的骨肉之中。
「李欹雲。」她拿手絹拭去他額上的汗,沒理會他不合常理的舉止。
「欹雲。」李仲麾低喚道,指尖劃過她頰邊白淨的肌膚,深黑的眼瞳清醒得不似個病人。
「噓,好好休息。」李欹雲輕輕掩住他的眼,遮擋住他的視線,也適時地阻止了自己不該紊亂的心跳。
人在高燒時,總會產生各種奇怪的徵狀。
※※※
她像是這片林間孕育出來的仙子。
早晨的霧氣將她的身影籠罩在濛濛的白煙之間,仍是一身白衣白裙的她仰望著遠方,那縹緲的身子彷若即將迎風飛遠一般。
「為什麼這麼多天都沒見著你?」李仲麾走到她的面前,目光未曾須臾離開她的臉孔。
「我還有其他的病人。」李欹雲淺淺一笑,注意到他的氣色已好轉了許多。
一襲粗布衣衫,卻未掩去他的劍眉英目,他無疑是引人注目的!
李欹雲彎身摘拾起一叢藥草,放入肘邊的籐籃中。
「你師父在做什麼?為什麼總是你在做事?」他不贊同地皺起眉頭。這些時日,樂道遙是紀綾最常做的事。
「師父目前正鑽研新的祛毒丹藥,她自然沒空。」李欹雲不以為意地說道。
「你如此早起,又總是忙到深夜,你該多休息。」他不由分說地提過她手中的籐籃。
誰都看得出來,她那個師父是不管事的,村人的噓寒問暖也多半是針對李欹雲而來。
「我一休息,那些病了、傷了的人怎麼辦?」她說。
「我不希望你蹧蹋自己的身子。」李仲麾抬起她的下顎,輕拭去她頰邊沾染上的露珠。
李欹雲輕擰了下眉,不悅他輕佻的舉動。
「你也只是我的一個病人。」她輕推開他。
「我不會只是你的一個病人。」他黑亮的目光直逼入她的眼眸深處。
和她相處已有半個月的時間,她的聰慧、她的溫婉、她的蕙質蘭心,在在讓他心動不已。離別在即,他有太多情意想傾訴。
「別躲著我。」他粗嗄地說道,伸手想握住她的手腕。
「我不需躲你,也沒有必要。」李欹雲閃身避開他的碰觸,轉身往屋後的一處小草坡走去。
口是心非啊!背過身的她揚起一個苦笑。她現在不正是在躲嗎?
「我要去看一個朋友,你可以幫我把籐籃拿回屋子裡。」見他仍執意跟在身後,她只得這樣說道。
「這就是你的朋友嗎?」李仲麾看著她摘下了一束小白花,放到一個簡單豎起的墳碑之前。
「是的。」李欹雲合起雙掌,虔敬地在心中向「她」訴說著昨天發生的事。
在「她」去世時,她和師父已依「她」的要求燃骨成灰灑向大海,然則自己卻習慣在每一處落腳處替她造個小土塚,就像「她」還在她們身邊一樣。
李欹雲靜默地在墓前站了一會兒,才緩緩地睜開了眼。
「若我身亡,你會如此待我嗎?」他站至她的身側,霸氣地佔據她的注意。
「你只是個陌生人。」她輕描淡寫地推開他的問句,只當他是逞口舌之快。
她必須否認與他對望時的心情。
過客只是過客——他或她皆然。
「我說過,我不會只是你的病人。」李仲麾執起她的手肘,貪戀著她的容顏。
「行醫數年,倒不曾有人對我如此另眼相待。」
她想推開他的手,他卻一逕不放。
她微惱了,瞪視著他,卻被他眼中露骨的感情刺紅了雙頰。多不含蓄的男人!
貝齒陷入粉唇之中,她故意側頭看向一株被農人珍視地圍起的牡丹及牡丹邊那一叢不知名的小白花——他這般搶眼,和師父站在一起才適合吧……
「你師父確實美得搶眼,但,男人只會多看她數眼,卻會為了你的似水柔情而心動。」李仲麾徐聲說道,炯亮的黑眼直覷到她眼前。
李欹雲一愣,為他的敏銳,她不過是看了那些花草一眼罷了。
「你什麼時候離去?」她說。當「離去」二字脫口而出時,未曾有過波濤的心竟漾起了一點漣漪。
「你希望我離去嗎?」李仲麾看著她澄澈得足可映出一切的水眸。
「顧明義曾經在閒談時提到你們的『李記櫃坊』——是那家全國都有分坊的『李記』嗎?」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將目光投向遠方以避開他。
他總是將距離拉得太親暱。
「沒錯!有本事將商旅兌現銀兩的生意擴展到肅州的櫃坊,也只有『李記﹄了。」他臉上的笑是自信的。 櫃坊能有今天的局面,憑的不是父親的權勢,而是他的努力。
「我希望你能為這個地方製造一些機會。這裡如同多數我和師父走過的村莊一樣,人民和善,卻都是苦哈哈地咬牙在過日子。」若在此設櫃坊,生意人一多,來往貨物一多,百姓還怕沒生意做嗎?
「我何必呢?這裡的人都如此不識好歹,我才想在這裡設個櫃坊,沒想到卻差一點命喪於黃土之中。我還以為這裡需要商機,沒想到全是殺機。」一念及此,他不悅地抿閉著唇。
「你畢竟沒死,你遇到了我,不是嗎?所以……」她忙說道,卻被他環上腰間的大掌一驚,忘了自己正要說的話。
「是啊!我遇到了你。也不枉我被人刺傷了這一刀。」李仲麾輕易地扣住她想掙脫的身子,將嬌柔的她緊箝在他的胸前。
她全身繃得極緊,水淨的眸掀起不悅的水波,怒視著他。
「放開!」
「櫃坊不是我現在想談的事情。」他笑著說道。
「這也不是我喜歡的姿勢。」
她睨望了他一眼,緩緩地伸出一手撫過他的臉龐——
李仲麾深長地凝睇著她,卻在下一瞬感到一股椎心的疼。
李欹雲挪開按在他痛穴上的兩指,輕易脫身站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你可知我一向喜歡能夠與我抗衡的聰明女子?」他揚唇一笑,對她的欣賞又多了幾分。
「那麼,這村落有許多女人可以滿足你的需求。」她略帶揶揄地指著他身上那件由諸多姑娘共同縫製的衣服。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我認為你需要的是一池泉湖。」言畢,她看向遠端漸漸高昇的太陽。
火熱的紅球再再上升,刺人的光線眩了兩人的眼。
她抬起手掩住那刺目的光,珠鏈滑下了手臂,在陽光下又是一道閃光。
「什麼東西在閃?」李仲麾的眼睛微瞇了下,並未看清她手腕上的東西。
「一串珠鏈罷了。」迅速地將珠鏈推回上臂,她緊抿著唇。
不喜歡別人見到這樣東西,是心虛或是怯懦,她並不完全理解。
「你討厭我?」他朗聲問道。
「我並不討厭你,我只是不像其他女人一樣為你癡迷。」她漫步離開,注視著沿途的黃綠草堆。
「即使我將要離開,你仍然吝惜給我一個微笑?」李仲麾擋住她的視線,因為她的不在意而慍火了起來。
「你的神智看來已經清醒了,我不想你把感激當成男女之情。」她直言以對。
「我長你許多歲,我對自己的感情比你想像的清楚。我要你!我無時無刻不期待你的出現!」李仲麾的手穩穩地扶住她的眉頭,俊逸的鼻尖拂過她的臉頰。
李欹雲心中一震,才想開口就被他侵略的唇奪去了呼吸。
他溫熱的唇覆上她冰涼的唇瓣,引起她唇瓣的一陣不適,她圓睜著眼,與他意在奪得的雙眼相對。
容不得他再作任何進一步的接觸,她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震得自己的手都麻了。她握緊拳頭,氣這個男人的輕保
「很痛,但是值得。」他滿意她笑著,甚至不曾鬆手放開她。「我向來認為女子都一樣,直到我遇見了你。」
「我從未遇過如你一樣大膽妄為的男人。」她指責著他。
「我不道歉,因為你是我第一個想掌握的女子。」他緊握住她的柔荑,眼中有著她仍然不願接受的承諾。
「天亮了,我還有一些活得做。」李欹雲深吸了口氣,只想盡快遠離他。
「我幫你。」他緊跟在她身後。
「你會劈柴?」她懷疑地問道。身為李記櫃坊的人,他的家境富裕可見一般。
「如果你會,我沒有不會的道理。」他自信滿滿地說道。
兩人的聲音在田野間散開來,在陽光下,一前一後的影子親密地交疊。
自己對他是特別的嗎?她發著楞,知道他對那些傾心的姑娘向來不踰矩。
「雲兒。」他突然出聲喚道。
「為什麼如此噢我?」她不悅地問。
「我不想與別人喚同樣的名。」
「喚什麼名都一樣,我都是一樣的我。」
「在我面前,你會不同的!」
李仲麾為她將頰邊的長髮塞回耳後,望入她有些迷濛的雙眼——
「我的雲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3 00:33:47
第二章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喂,他是當真想把你娶走啊!他已經跟我提了一百次你的婚事了!他知不知道你是江湖上人人稱讚的『玉面神醫﹄的徒弟?」紀綾噘著紅唇,繞著方桌來回走了幾次。
「你是在擔心我會離開,還是在自吹自擂?」李欹雲輕笑著說道。
這些日子下來,他是不是真心待她,她比誰都清楚。
「沒辦法,人總是虛榮嘛!我好久沒見到別人聽見『玉面神醫』時那種目瞪口呆的樣子了,很懷念哩!」紀綾拿了一把瓜子,喀咯地吃出了一座小山。
「你開始感到無聊了?」李欹雲停下忙碌的雙手,看了她一眼。
「師父沒說錯,你老是不吭氣,卻總是把每個人的心思都摸得清清楚楚的。」紀綾燦爛一笑,親熱地挨著她坐下。
自從欹雲被邱愁人收養的那一天起,兩人就是這樣情同姊妹的。這一路走來,也有十年了。
「雲兒。」一聲叫喚後,門板被擅自推開來。
「你又忘了先敲門。」李欹雲皺了下眉頭,卻沒有發怒。這男人霸氣慣了,一時半刻也改不了。
「他什麼時候開始喚你雲兒的?」紀綾故意緊緊地抱住李欹雲的手臂。
哈!她最喜歡看那傢伙一副快捉狂的嫉妒模樣。
「從我發現你對她頤指氣使的那一天開始。」李仲麾走到李欹雲身邊,取走她手上的針線。又在做包裹藥草的布包了!她似乎沒有一刻得閒的。
「喂,你平日那副對女人溫柔風趣的神情,怎麼一見到我就變了模樣?」紀綾大聲抗議道。紅色的鮮明衣服,及不上她明艷如火的神情。
「你如果有她們的一半愛慕我,我會改變對你的態度。」李仲麾還以顏色,體貼地為李欹雲倒了杯茶。
「登徒子。」紀綾冷哼了一聲,搶過那杯茶,一口氣喝個精光。
「你該分攤她一些工作的。」李仲麾低聲地對李欹雲說道,溫柔地為她將髮絲撥到身後。他偏愛指尖滑過她頰邊秀髮的感覺,那讓他想寵愛她。
「『雲兒』的個性你還不清楚嗎?她總是為別人做得太多,有些事很本不用她操心的,像是那種賴著不走的病患。」紀綾揶揄著,故意盯著李仲麾看。
「你對我的付出還不夠……雲兒,你對我該比對這些東西還專注數十倍的。」李仲麾凝視著李欹雲,深情得幾乎將人融化。
「別這麼肆無忌憚的談情說愛。很噁心!」紀綾拿起一片甘草放入口中。
「你不想破壞你徒弟的好事吧!」李仲麾明示地指向門口。
「哼,看你囂張到幾時,你們好好聊吧!反正時問也不多了。」紀綾意味深長地望了李欹雲一眼。這裡的病患都治療得差不多了,她們也將居民得病的症狀做了詳細的記錄,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她是什麼意思?你們要離開了嗎?」他執起她冰涼的手,迫人地追問著。
李欹雲恬淡地一笑,望了窗外的村莊一眼。
沒有什麼特別景象,依然是黃土小坡,依舊是茅屋稻捨,依舊是為生活而努力的尋常百姓……然則,她的心為何不捨?
心中一悸,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回到他的臉上——因為遇見了他啊!
「看著我時,便只許想著我。」他捧住她的臉,不想在這麼私人的時刻有其他的人、事、物的介入。
「我腦子裡想的事怎由得了你作主?」李欹雲輕歎了口氣,由著他粗糙的指尖撫過臉頰,帶來一陣酥麻的感受。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們要離開了嗎?」他固執地追問著,雙眼中有著期待。
「過些時日,是該走了。」她以為他至少該表現出一點失望。
李仲麾聞言,雙眼一亮,雙唇印上她的雙眉之間,吸吮她幽蘭似的清新肌膚。
「你的爹娘呢?」他追問道
「我不知爹娘在何處。」她黯然地望著地板,手掌直覺地摀住左臂上的珠鏈。
「那麼,你的天地裡就只會有我。」他說得張狂,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凌空抱起,轉著圈圈。
「別胡鬧了,放我下來。」李欹雲的耳稍染上一點紅,心中那種歸屬的喜悅卻是怎麼也擋不祝
「這個給你。」她的腳尖才一著地,他立即將胸前懸掛的一隻圓型玉珮遞到她手裡,褐色的大掌包裹住她修長的十指。
「給我這個,代表什麼意思?」冰涼的玉珮平貼在掌中,而他火熱的皮膚則覆在手背,極端的熱與極端的冷交錯著。
「代表你是我的人。」他指著玉珮上的麒麟圖騰說道。
她的表情斂為正經,心口不聽使喚地怦怦亂跳。
「我有過太多經歷,我知道自己在尋覓的是什麼。」他說。
她想出聲詢問,他的食指卻按住了她的唇。
「可以嗎?」他低問。
她沒應聲,輕輕閉上了眼——
在他的唇蓋上她的時,她直覺地想退縮,他卻不許。
李仲麾的唇不容拒絕地封住了她的檀口,渴望的舌尖中試探到狂野地吮遍了她香滑的口舌。她握住玉牌的手被他握緊,緊得在她手掌中上烙下了李家的麒麟印記。
李欹雲偎在他的胸口,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劇烈心跳,人幾乎化在他懷裡。
「記住,你這輩子都是我的人。」他親吻著她手中的玉珮,傎重地將玉珮掛上她的頸間。
「為什麼突然說出這些承諾?」她望著他,此時方驚覺到他爽朗的眉眼不似平日的愜意。
「聰慧如你呵!」李仲麾倏然抱起纖秀的她平坐在桌上,額頭親密地抵住她的較涼的肌膚。
「不要再讓我更喜歡你了,否則我會無法離開的。」他在她的唇上低語著。
「你……要離開?」李欹雲咬住下唇,纖手推開他的胸膛。
「是的,今天就要起程。」李仲麾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拉開兩人的距離。
「既然又走,又何必留著一個紀念?」她伸手就想解開玉珮,但他的手卻阻止了她。
「我有很多話想告訴你……」李仲麾雙手置於她的眉頭,不想她有任何誤解。沙洲那邊傳來有人看過青芸手上那串珠鏈的消息,他必須前去一探。
「你不用解釋了,我什麼都不想聽。今天要離開,而你現在才告訴我——是在告訴我你的忙碌,還是在表明我對你的意義僅及於此?」李欹雲淒涼的一笑,側過頭不願看他。
「消息來得突然,否則我絕不會離開得如此匆促。給了你這塊玉珮,代表了這輩子我只認定你一個人。我會回來找你,相信我!」李仲麾灼熱的眼神訴說著他的心聲。
「我也快離開這裡了,沒有理由再相逢的。」李欹雲蹙起眉說道。
原就是萍水相逢;她是浪跡天涯的人,他則是偶然路過啊!
「我要到哪裡找你?」李仲麾勾起她的下顎,硬要她不能挪開視線。他不鬆手,絕不!
「有緣自然能再見。」她不給承諾。
江湖行走久了,見多識多了,她知道時間與距離會淡化所有濃烈的感情。她不要給承諾!
「我不要什麼緣分,我只要能夠再見到你!」李仲麾驀然鎖住她的腰,內心的激動讓他的聲音狂野。
李欹雲望了他一眼,就再也挪不開視線。
「我總是在和人離別——雙親、師祖、好友……」她的眼中有著藏不住的落寞。
「我會給你一個家——一個被我的愛、我的心圍繞的家。」他肯定地說道。
「那麼我該給你什麼?」
「守著我,愛著我,只想著我;這就足矣。」
「我想著你,不難;你想著我,可就不容易。」她低語道,看了一眼胸前的玉珮——質地澄澈得甚至可以看見她的膚色。
「玉珮如同我的心,心繫在你身上,看誰都是無心的。」他不捨地輕啄了下她的唇。
李欹雲哽咽了,第一次主動把頭埋入他的胸口。此時的她與亙古癡戀的女子一樣——她相信他!
「拿著這塊玉珮到任何李家櫃坊找我,我會立刻趕到那個地方與你相逢;或者直接到長安的李家本舖,他們會帶你到我的府郟」他戀戀不捨地撫摸著她的長髮。
「二少爺,我是顧明義,我們該上路了。」
敲了門入室的顧明義,一看到李欹雲頸中的玉珮,立刻眉飛色舞地大聲賀道:
「恭喜二少爺,賀喜欹雲姑娘。」
「何來恭喜之有?」李欹雲疑惑地問道,微微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你手中的玉珮是專屬於二少爺的信物,李記櫃坊見此麒麟玉珮如同見到少爺本人,這隻玉佩只給未來的二夫人呢!」顧明義笑瞇瞇地回視著她。
李欹雲不敢置信地朝李仲麾投去一眼,卻被他火熱的目光弄得臉紅。
她的臉色一赧,手不自覺地握住胸口的白玉。
「你先下去,我馬上就出去了。」
李仲麾交代了一句,在門台上的那一刻,將她的身子摟到身邊。
「這下肯定了吧!還要從別人的口中才能肯定我對你的情,我這愛還真不值。」
「所有的事物,我都需要一段時間習慣。」四處行醫、遷徙,她眷戀的不過是一份能讓人放心的安全感。
「答應我,你會來找我;答應我,你會成為李家人。」他要求著。
「我們同姓李。」律法規定同姓為婚者,是要判刑二年的。
「李是聖上賜姓,我們本家不姓李。」
話一說完,他立刻眉舒目展她笑望著她。
「娘子方纔的言下之意,是答應要嫁子小生了?」
李欹雲抿著笑,赧紅著顏輕點了頭。
他迅捷地低下頭,以一記長吻分享著彼此的欣喜若狂。
「快走吧!我不想有太多感傷,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不是嗎?」她喘著氣,輕推著他的身子。
「沒錯。」他不捨地輕吻著她的鼻尖。「每一次呼吸都要記得我,我的雲兒。」
「快走吧!別讓顧明義等太久。」
她的手讓他握住,與他一併走出了房門。
李仲麾緊擁了她一下,瀟灑地跨上馬背,消失在滾滾黃沙中。
她像個妻子嗎?李欹雲低頭看了仍懸在衣領外的玉珮,小心地將其收回衣服底衣之下。她可不想因為一隻玉珮而引來殺身之禍。
在他走後,她忙著打理自個離開時該攜帶的用品,一時之間倒也未有心思去體會離別之情。等到所有事都處理完畢,村民也為即將遠行的她們擺完了餞行酒席後,村人卻緊急送來了一名受傷的旅人——
「大夫,這個人被蛇咬了。」救人的村長負責發言。
「什麼蛇?」她問道。
「青色的,頭圓圓的。」村民回想著那條被丟在門外的蛇屍。
「身體兩邊有沒有一條白色的線?尾部是綠的還是紅的?」李欹雲快手將牡丹皮與一些涼血、鎮痛的藥材放入土壼中煎煮著。
「那蛇綠綠的,沒有什麼其他顏色。」村民期待地看著她。好久沒有野味加菜了。
「那就可以放心了,那只是一般的青蛇。」李欹雲英看著村民喜悅地鼓掌叫好,知道自己今晚又多了一道菜餚了。
她拿起烤熱的刀子,在傷患的傷口上劃下十字,以一隻木栓吸出了髒皿。
傷患痛苦地申吟著,右手用力地一撥,直將鮮血甩到了她的衣袖上。
李欹雲鎮定捲起袖子,而那條隨身繫於上臂的珠鏈則隨之滑下到她的手腕間。
「張開嘴。」她拿起一顆丹丸餵入他的口中。
顧正禮一睜開眼,正巧望見了那條白碧相間的珠鏈。
「青芸小姐!」他猛然打直身子,大叫出聲。
李欹雲的臉色一僵,什麼也沒說,逕自取了些雀舌草療治他的傷。
「小姐,我是顧正禮啊!你不記得顧叔了嗎?」他吃力地捉住李欹雲的手臂,對著那串珠鏈直掉眼淚。
「你會不會弄錯了?」哪邊有熱鬧住哪邊鑽的紀綾咬著一很香草,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個淚流滿面的中年男人。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不會弄錯的,這串雙色玉石是王妃的陪嫁物,王妃特別在小姐六歲生日時,把它改成護身符讓小姐掛上的。」顧正禮涕淚縱橫地拉住李欹雲的衣袖。
「小姐,我們找你找得好苦!」
「魂都給你叫出來了!」紀綾看著李欹雲蒼白的臉色,隨手將她推到了後頭。
李欹雲默默低望著懸在手腕問的珠鏈,深深地歎了口氣,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好友墳墓的方向。許過的諾言不可違啊!
「你怎麼會不記得我?你小時候,我常帶你去後園玩啊!」顧正禮掙扎地說道。
「我……什麼也不記得了,太多年了。」無中生有是她做不來的事。
「王妃天天惦著你,我今天尋得你,死都值得了。」顧正禮擦去臉上的淚痕,興奮讓他忘了自己的傷口。
「你少囉嗦!再多說兩句,你就先嚥氣了!這裡不僅風沙大,禿鷹也多,蒼蠅、野狗也對屍體很有興趣。」
紀綾事不關己地從懷裡拿出一顆藥丸,歎息再三後,還是給了他。
「唉!你自行了斷吧!」便宜他了,剛出爐的呢!
「大叔,你別聽她瞎說。這是養心脈的丹藥,別人求都求不上一顆。你快吃了吧!」李欹雲好心地端了杯水給他。
「你果然是青芸小姐,你小時候都叫我大叔。」顧正禮精神一振地說道。
「廢話,我碰到不認識的老男人也都稱大叔。」紀綾猛翻了個白眼。「還有啊,她現在比較習慣別人叫她欹雲。」
「小姐,您和我一塊回長安嗎?」他迫不及待地問著。叫什麼都無所謂,二小姐就是二小姐!
「長安?」李仲麾不也在長安嗎?
李欹雲與師父對望一眼,在師父的默許下,她點了點頭,喜悅突如春泉漾滿了心潮——
又將見到他了啊!
※※※
於是,李欹雲到了長安。
於是,李欹雲成了另一個女子——
成了長安李王爺十年前在肅州失散的愛女,因為一串珠鏈。
成了習慣別人喚她「欹雲」的李青芸,因為一串珠鏈。
王爺、王妃見到失散已久的女兒回來,早已不顧她這些年習慣被稱之為張三或是李四了。女兒流落在外十年,卻出落得如此謙恭而有禮,氣度、見識都勝過長安名門閨秀不只一籌,又被「玉面神醫」收為徒弟,身為雙親的他們能不欣慰嗎?
「欹雲,我們先進去休息了。」李家二老笑著起身離去,知道這三個孩子今夜又有一頓長聊了。
「爹、娘,慢走。」李欹雲禮貌地起身,手臂上的雙包珠鏈如今被裁成合適的長度,掛在她的手腕上。
「姊,再說一些你們出去救人的事。」連走出家門都算是冒險的么女李紫華,對於姊姊的遭遇羨慕得緊。
「紫華,別老纏著欹雲,她今天一早替紀姑娘送行,已經夠累了。」長子李伯瞵無奈地對紫華搖頭歎氣。
「我想姊姊、我喜歡姊姊啊!我就要黏著她。她才剛回到家三天,我還有十年的分要黏她!」李紫華膩著李欹雲的肩,粉嫩的小臉寫著撒嬌。
「被你二哥看到,一定又要笑話你活回娘胎了。」即使身為朝廷最年輕的將軍,李伯瞵威儀的臉龐仍不免寫滿了對麼妺的無奈。
「二哥什麼時候回來?他一定也很想看欹雲姊姊。」李紫華咬著圓餅問道。
「應該是昨天就該回來了,不知因何而耽擱了。欹雲,我還有一份戰略的摺子要寫,不陪你們了。紫華,你沒事別吵欹雲,快回房睡覺!」李伯瞵教訓著。
「大哥都不會罵欹雲姊姊。」李紫華嘟起小嘴,喃喃抱怨著。
「因為她懂事啊!吃味了?」李伯瞵拉了下她的髮辮。
「才不會呢!我要把這十年的愛全都一次給她。你不是要寫摺子嗎?快走快走,我們還有好多話要說呢!」李紫華吐吐舌尖,硬是要賴在李欹雲身上。
李欹雲面對著嬌憨的小妹,只是抿唇一笑。她在這裡才待了三天,還是個外人,雖然他們給了她前所未有的關心,但她的心裡卻仍有著不安。
過幾天,就到李記櫃坊去找李仲麾吧!這些天忙著被人噓寒問暖,她著實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
「欹雲姊姊,你真的不記得我們所有人了?」李紫華的話拉回了她的思緒。
「十年不是短時間,你不能奢望一個擔心害怕的小女孩記得所有的事。」李欹雲的眉頭微皺,神情複雜。
「你那時候一定很害怕。」李紫華眼眶泛著淚水,緊緊握住她的手。
「別哭了,我那時還有師父、師祖及一個好朋友。我們四處行醫,也看了不少地方呢!」李欹雲無意識地握住藏在衣服底下的玉珮。不知他人是否已在長安?
「對了!等二哥回來後,再叫他帶我們去外頭玩去。」李紫華興喜地說道。
「青芸在哪裡?」一個欣喜的男聲在正廳外的長廊響起。
好熟悉的聲音!李欹雲攢起眉頭,直覺地看向門扉。
「是二哥!」李紫華跳起了身,像只翩翩彩蝶一樣地穿出正廳門口。
「這裡,我們在這裡!」
一見到二哥,李紫華就拉著他的手往正廳沖,不小心就被裙擺絆了一跤。
「小心點,別讓你青芸姊姊看笑話。」
男人微笑地扶起她,快步向前。
「她改名字了,改了十年了,你現在應該要叫她欹雲。」李紫華跨過門檻後,轉而直衝到欹雲的身邊。
欹雲?男人逆著光的高壯身影猛然打住腳步。
李仲麾僵住身子,瞪著室內白衣翩翩的人影,俊雄臉上的笑意已斂到一絲不剩。
「仲麾哥哥,你快進來啊!」李紫華左手拉著李欹雲,右手高興地朝李仲麾用力揮著。
「快來看欹雲姊姊啊!」
仲麾哥哥?李仲麾川李欹雲屏住呼吸,一顆心全揪到了喉頭。
她眼也不敢眨地等著男人從暗處走向光亮。
四目交接的那一刻,兩人的身子都是一震。
「你怎麼會在這裡?」李仲麾啞著聲,凝望著久違的她。
李欹雲扶住軟榻的扶手,卻無法讓全身無力的自己站起身來。
「她就是青芸啊!」李紫華快快樂樂地說道,卻被李欹雲的蒼白臉色嚇了一大跳。「姊姊,你怎麼了?」
「你出去。」李仲麾朝李紫華粗喝了一聲,雙眼不曾離開過李欹雲。
「不要,我要留下來照顧姊姊。」不喜歡被催回房睡覺的李紫華嘟囔抱怨著。
「出去!我叫你出去!」李忡麾叫吼道,旺暴的情緒讓他的雙眼暴瞠著。
李紫華被嚇出了淚水,整個人躲到李欹雲身邊,不住地發抖。
「紫華,我想……他有事要跟我說,你先出去吧。順便把門帶上好嗎?」李欹雲不明白自己怎麼還有力氣說話,她的腦子一片暈眩啊!
李紫華委屈地瞪了二哥一眼,小跑步地離開正廳,碰地一聲用力甩上了門。
李仲麾霍地衝到李欹雲面前,十指深陷入她的肩頭。
「這是什麼鬼遊戲?」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燒著,燒掉她身上的所有熱度。
「我寧願只是一場遊戲,畢竟遊戲是假的。」李欹雲忍不住全身的寒意,只能睜著眼癡傻地望著他,雷劈似的心痛讓她再說不出話來。
遠遊在外的二哥;商務為生的二哥;風流的二哥;受女人青睞的二哥……現在什麼都清楚了。
二哥居然就是李仲麾——她眷戀在心、惦記於懷的男人!
「你是誰?」李仲麾不置信地追問著,聲音是顫抖的。
「我是李欹雲,或者你該說我是李青芸……」話未畢,兩串淚卻已濕了臉頰。
「你是我的雲兒。」他勉強她笑著,溫柔地將她臉頰上的髮絲輕拂到耳後。
這麼殘酷的事,不可能會是真的!
「在長安的李府,你的雲兒是個過去的幻影。這……才是真實的!」李欹雲舉起手中的珠鏈呈現在他眼前。
「不!」李仲麾狼狽地址過珠鏈,珠子嘩地灑落了一地。
「事情就是如此。」她的聲音柔弱如絲,整個人不住地顫抖著。
「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我的妹妹!」李仲麾直逼到她的眼前。
李欹雲狼狽地避開他的眼,心裡的痛苦漫上喉間,她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唇——
用力再用力,她希望痛到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
「你說話,說你不是我的妹妹。」李仲麾大喊一聲,瘋狂地搖晃著她。
李欹雲彎下身,想撿起那些珠玉,止不住的淚珠卻滴滴灑落在珠玉之上。
「不許撿那些鬼東西!」李仲麾捉起她的手,再度甩開那些珠玉。
她恍惚地抬眼望著他,竟是無法作出任何反應。
心肺俱裂是什麼感覺,她終於懂了。
「上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李仲麾狂喊一聲,忽地扣住她的身子,將她緊緊壓在胸前。
「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將臉埋入她的頸間,手背、頸間的青筋全都怒暴而起。
李欹雲舉起手,輕輕地拍著他。 被他這樣擁抱著,好像回到了從前——
從前的她和他,會有一個完美的故事。
而現在呢?
她環顧著豪華的正廳,終是無力地垂下了手臂,被動地任他擁抱著。她不該獨自一個人得到幸福的,「她」還哀怨地在五湖四海間飄蕩著礙…
「我以為你是我尋找的女子。」他捧起她的臉龐,深深地注視著她。多情卻換得了無限的悲傷,要他如何放得下!
「我是你的妹妹。」李欹雲一笑,笑意淒涼得連她都忍不住鼻酸。
她徐徐起身,對他了個禮,雙唇一啟,嘗到那股子從心中嘔出的苦澀。
「初次見面,二哥。」
李仲麾狂吼一聲,還想嘗試著捉住她的身影,她卻已飛快地推開門,讓僕傭們入廳收拾那一片凌亂。
※※※
「仲麾,給我一個交代。」李伯瞵攔住了甫自梅院衝出的李仲麾。
仲麾自前日回府後,性情變得極為陰鬱。自己今夜尾隨在他身後,原是想找他談談話,沒想到卻在欹雲的房裡見到了令他無法置信的景象。
「什麼交代?」李仲麾狼嗥似的低吼在夜間分外明顯。他才被拒絕,心情極惡。
「你心裡有數。」李伯瞵瞪著他,腦子浮現的儘是方才映入眼中的一幕——
仲麾擁抱著欹雲,以一種要將她嵌入心的狂野姿勢!
她推開了仲麾,以一種流著淚的心碎神情!
「擁抱一個久未見面的妹妹。是天經地義的事。」他臉色未變地說道。
「沒有人會那樣擁抱自己的妹妹。」李伯瞵指責著他的驚世駭俗。
「那是因為沒有人會在一個月前愛上自己十年未見的妹妹!」李仲麾頹然倒坐在一處花圃邊,愴然苦笑著。
「你們早已認識……」即便是經歷過風浪的李伯瞵,仍不免震驚地變了臉色。
「我在沙洲遇到盜匪時,她救了我一命。」李仲麾回頭望著那漆黑一片的梅院,怨懣的低語在空中漫開:
「沒想到,毀了我一生的人,竟也是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3 00:34:16
第三章
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
「麾兒怎麼了?這一個多月來,他天天喝酒,荒唐得不像話。還好王爺出了遠門,否則見到麾兒這個樣子,怕不氣出病來。」
王妃憂愁地詢問著兩個女兒:「是不是他的生意不順利?」
「不會吧!管家說二哥櫃坊今年的營收可好了,他還叫我跟二哥討個大紅包呢!」李紫華一手拉著娘,一手黏著李欹雲,一臉的不解。
李欹雲只是靜默著,心思飄回到前幾夜他喝醉時,站在梅院門口的苦態。
他有什麼地方不順利,沒人比她更清楚。
只是……有口難言啊!
曾被她救助過的顧明義口風極緊,至今未曾洩漏他們倆的過去,只是夜夜默默地在梅院門口扶走那個不省人事的男人!
這樣的痛苦還要持續多久?
「他會不會是情場失意?廚房的小圓子昨天為了一個男人哭得驚天動地的。」李紫華異想天開地對娘說道。
「麾兒會情場失意?」王妃掩著口,輕笑出聲。
伯瞵不娶,是因為公事繁多,且其威儀容易嚇到沒有膽識的姑娘;而仲麾不娶,就絕對是因為選擇過多,無法作出最終的決定。
忡麾的俊逸連公主都為之心動,曾三番二次試探下嫁的可能啊!
李紫華俏皮地吐吐舌尖,直對著李欹雲笑道:
「欹雲姊姊,你不知道去年的牡丹宴,繞在二哥身邊的女人比牡丹花還多呢。」
「我相信,女人很容易被他吸引。」李欹雲輕聲說道,心酸酸楚楚的。
「麾兒需要一個妻子來管管他,有妻有子,自然就會定下來了。他看不上那些徒有美貌的公主,我就不相信整個京城會找不到一個才貌雙全的姑娘家。欹雲,你覺得前日來訪的劉府千金如何?」王妃說道。
李欹雲勉強一笑,胸口卻狠狠地直揪了下。
他的妻?一個名正言順歸屬在他懷裡的女子;一個可以擁有他音容笑貌的女子……
冷意讓她顫抖了下,一道灼熱的視線卻迫得她抬起了頭——
是他。
李欹雲力持鎮定地喝了一口茶,避開他走入門時的四目相接。
「在聊天嗎?」李仲麾跨入房間,看到她的肩頭動了下。
她逃不開的,都是一家人啊!
「二哥,我們正在談論你娶親的事兒呢!」李紫華頰邊的小梨窩可愛地漾了漾。
「誰提起的?」李仲摩大掌轟地一聲擊向桌面,火灼的視線燒向兀自品著香茗、一身素雅的李欹雲。
室內的氣氛凝重了起來,李仲麾突如其來的怒火讓所有人都不敢開口。一臉怒不可抑的他,削去了原有的瀟灑笑意,顯得暴躁而不容人招惹。
「娶親是誰提的?」他的話冰雹一樣地凍結了初秋的涼意。該死的!她怎麼可以一臉的毫不在意?
他頰邊的肌肉微抽搐著,失控的情緒讓他像頭負傷的野獸。
李欹雲放下手邊的茶,在娘與紫華的注視中,勇敢地起身與他相望。
「是我提的,二哥。」她語調沉靜地說道。
「好一個聰慧的『妹妹』,一入李府就忙我的婚事。」李仲麾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惡意的語調讓王妃及紫華大感不解。
李欹雲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朝自己走來,卻不敢多看他痛苦的雙眼。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大吼一聲,狠狠把她整個人向後一推。
李欹雲狼狽地撞到了桌角,痛得縮成了一團。
「麾兒,你在做什麼!」王妃連忙起身扶起了欹雲。「讓你成親是我的主意,你別怪欹雲。」
李紫華愣在一邊,不明白二哥為什麼變成這副德性。她跑到姊姊前面,扞衛似地擋在她和二哥之間,圓潤的腮幫子憤怒地鼓著。
李欹雲安撫地拍拍紫華的肩,無畏地以一張平靜的面孔面對他。
她從來就不怕仲麾,她只是心疼他的心痛!
「娘擔心你,所以我們才想出這個方法的。」李欹雲靜靜地說道,順手將凌亂的髮絲放回耳後。
他緊盯住她的舉動,直到她縮回了手——那向來是他最愛的動作。
李欹雲放下了手,閉上眼睛斂去眼中的水氣。
「我成親之後,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說啊!」李仲麾俊逸的面容覆了一層冰霜。他忿很自己的無法掙脫!
「你怎麼可以對姊姊那麼凶?!」李紫華忍不住跳出來說話。
「麾兒。」王妃大驚失色地看著兒子,出口教訓道:「欹雲才回到家沒多久,你卻這麼陰陽怪氣的,你是想嚇走她嗎?欹雲不是你的仇人!」
「我寧願她是我的仇人。」李仲麾咬牙切齒地說道。
仇人至少能相守在一起。
李欹雲身子一凜,低頭讓烏絲垂到頰邊,掩去自己微紅的眼眶。
「娘,我先回房休息,別讓二哥不愉快了。」她輕聲說道。
「我允許你離開了嗎?」李仲麾一喝,整個人橫在她的面前。
雪白的裙擺旋起一番小浪花,終至平靜不動。
「何苦這樣相逼呢?我們……是一家人埃」她輕歎了口氣,水眸近乎乞求地凝望著他。
「我不希罕什麼一家人,我只是要知道:叫我娶親,究竟是不是你的主意?」李仲麾頎長的身量擋住了身後所有的視線。
「是。」她昂起下顎。
「我要聽你的理由。」他堅決要求著,不相信她真能毫不留戀。
「妹妹希望哥哥幸福,不需要什麼理由。」每說一個字,心就是一陣痛!
剎那間,李仲麾黝墨的眼與她清靈的眸有了交會——
我要你……
我求你……
「我要。」李仲麾挪開了視線,火爆的氣息冷然而下。
李仲麾的話一出,三個女人都愣住了;兩個是不敢置信,一個則泛出了一朵含水的笑靨。
「太好了,我得趕緊查查這長安的官員之女,現在有哪幾位還待字閨中?」王妃拉著欹雲的手,高興的計畫著。
「我要有嫂子了!」最愛熱鬧的李紫華,拉著李仲麾的衣袖又叫又跳。「二哥,你比較中意哪一家的姑娘?」
「不用費心了,我不娶正室,只娶侍妾。」
李仲麾淡漠的話語,再度讓室內的氣氛凍結如冰。
「你這孩子怎麼可以枉視禮法?只有那些紈褲子弟才會這樣亂來的!」王妃急得直皺眉頭。沒聽過哪個名門子弟娶親先娶侍妾的,這樣哪有人敢嫁給他呢!
「為了生子,為了滿足你們,所以我娶;然則我的正妻之位,永遠只留給我最愛的女子。」這幾句話並未提高音量,他的眼神卻透露沒有轉圜的餘地。
「你說的不對!如果你真的找到了你的最愛,你為什麼不把她娶回來?」李紫華奇怪地看著他,嬌軟的聲音小聲地說道。
「她死了;在我回到長安的那一天,她就死了。你們就別再問了!如果要我娶妻,就只有在這段時間,以後我不會再論及婚嫁了。」
他挑起花瓶間的白色香花,將它丟向窗外的泥土中。
「應景的花卉又如何?我最深愛的那株香蘭早已凋萎……」
「二哥……」李紫華想安慰他,自個兒的眼睛先紅了起來。
「你以為我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嗎?」他低笑了一聲,帶著無限的孤獨與心酸。
唯有嘗試,他才能試著將她遺忘。
「欹雲,你勸勸你二哥吧!」王妃不能體諒地催促著她。欹雲向來聰慧,連王爺都會聽她的意見了,何況是仲麾呢!
「那你不要娶啊!等到出現另一個你最愛的人再娶嘛!」李紫華搶話說道。
「不會再有那樣的一個人了;刻骨銘心,一次足矣。欹雲,你說是嗎?」他說。
「被你愛上的女子很幸福,縱然死亡,也該在九泉下微笑著。」她答。
默契與不捨在兩人之間散開,然則這樣的情感交流只能在一瞬間。
她——收回了視線,坐到娘的身邊。
他——轉身離去。
「娘,就順著二哥的意思吧。」李欹雲望著他的背影,不無感傷地說道:「他正努力開始他的新生活。」
正跨出到門口的李仲麾,心中一動。
他再也找不到這麼懂他的女子了!
他的妹妹啊!
※※※
「明天不就可以見到她們了嗎?何必要在急在一時呢?」被強拉出房外看熱鬧的李欹雲,唇邊的笑其實很勉強。
「我看到她們了,好美!」李紫華喜孜孜地偷看著正由喜娘領入的兩名女子。
沒有火紅的紅巾頭蓋,沒有八人的大轎,然則該有的婚禮排場卻一樣也沒少。
鑼鼓依然喧天,鞭炮依舊燃放出熱鬧的氣息。絡繹不絕的賓客即便對李家這樣悖理的行為有所微詞,也都只放在私下議論一番。
「她們笑得好開心啊!」一身嫩粉衣裳的李紫華,興奮地拉著李欹雲在走廊上跑來跑去。「好熱鬧!好熱鬧!」
李欹雲快手扶住差一點被門檻絆倒的李紫華。
「你看。」李紫華的大眼發亮地看著那一道道送入新房的佳餚。
李欹雲沉默地站在一邊,望著長廊上盞盞的大紅燈籠。喜樂的絲竹聲奏入了耳,卻聽不入心,她瘦弱的身影在紅色光影下顯得晦暗。
虧得自己平日情緒的起伏不大,否則在這樣的場合,她的落寞豈不引人注目嗎?
「欹雲姊姊,你為什麼從剛才到現在都不說話?是不是因為我太吵了?」李紫華扯了兩下她的衣袖說道。
「昨天沒睡好,我想早點休息。」那傻人在她房外站了一夜,她的淚水也流了一夜,如何睡得安穩呢?
李欹雲的目光無意識地尋找著那個寬厚的身影。他今天是個盡責的新郎,從頭到尾,都是一副喜悅的模樣。
她為他高興,真的。
「哇!顧明義來了,我得快躲起來,免得他又跟二哥說我出來搗蛋。姊姊,別說我在這。」李紫華皺皺小鼻子,一溜煙地離開。
「二小姐。」顧明義禮貌地對李欹雲點了點頭。
「忙碌了一天,你辛苦了。」她輕聲說道。
「您也辛苦了,快請回房歇息吧!您一早就陪著王妃忙碌著迎親之事,的確也夠累了。」顧明義看著她臉上的憔悴,只能歎了口氣。命運作弄人啊!
「只要他能得到幸福,多苦都值得。」李欹雲幽幽歎了口氣,轉身繞過楊柳低垂的池塘邊,走回屬於她的梅院。
她用手掌拂過那一整排梅樹,眼裡乾乾澀澀的,只覺得不舒服。
倚著樹幹,在月光下看著自己清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她多懷念那些和師父四處行醫的口子啊!
彼時,哪來如此多的愁緒呢?
「唉……」歎息聲就這麼溢出口中,道盡她的所有心情。
「難得你也會為我歎上這樣一口氣。」
李仲麾突來的聲音讓她驚跳起身。
頎長的影子蓋住她細瘦的影子,身著深色錦袍、系冠於頂、系佩於身的李仲麾,翩然出現在月光中。
李欹雲乍然抬頭,迎上他寫滿千言萬語的雙眸。
她轉身就走。他什麼都不用說,她全都懂。
因為都懂,所以不敢讓他動搖她,她有她用生命守住的誓言!
「看我。」李仲麾擋住她的去路,一手勒住她的腰,強將她拉回自己的懷裡。
胸口緊貼著胸口,兩人狂亂的心跳聽來似悲涼的曲調。
「你已經作出最正確的選擇,不要再為難找了。」
李欹雲顫抖了下,想拉開兩人的距離,他卻霸氣地不放。
「看我!否則我不介意在這裡站到所有人都看見我們。」他命令著。
於是,在她抬眸的那一刻,他看清楚了她的所有情緒——
她不是不在乎,她是「不敢」在乎啊!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了我。」他深亮的眼眸直望入她的眼中,深深、深深地揪住她的靈魂。
李欹雲很快地別開了眼,雙拳緊握到筋脈都疼痛了,陰鬱的情緒將她澄亮的眼珠浸成灰暗。
「都寫在眼中了,你還想怎麼躲!」李仲麾的唇邊漾起了一個笑,他的手撫上她柔軟的髮。要她要得心痛!他怎麼會傻到以為他可以試著放棄她呢?
「你該走了,別人會發現的。」她繃緊著全身的肌內,努力讓自己的臉沒有表情。
「發現又如何?我是來探望我的……」他低嗄的聲音頤然而止,緊握住她的手臂有片刻的鬆懈。
「你的妹妹。」李欹雲替他接下了話,很快地推開他在一臂之外。
那兩個字,硬生生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面面相對的兩人,都像是即將凌遲受刑的罪犯。
「這玉珮還給你。」李欹雲毅然地拿下頸間的玉珮。頸間一涼時,她也痛下決心了。她愛家人,她不忍心讓他們因此難過。
李仲麾冷凝了眼,震怒地上前一步,扣住她的手。
「我付出的絕不收回。」
「這該屬於你的妻。」
「她們不配得到。」月光之下,他的臉色鐵青如石。偽裝了一天的歡樂姿態,只是讓他確定了自己的無法遺忘。
「她們配不配得到都無妨;她們是你的妻子。」
「我的妻子只有一個,所以我站在這裡過我的新婚之夜!」他佞狂的臉湊到她眼前,堅硬的手指深陷入她的肩部。
李欹雲的淚忍不住流下,她緊緊地閉上了眼。在他誘哄似的手指滑過她的雙唇時,她混亂的心有半刻的迷惑。
夜色遮掩了一切,這方天地像是只屬他們……只有他們……
「哈……」
遠方婢女的嘻笑聲讓她心頭一驚,她驀然抬起頭,背脊泛上一陣涼意。
「求你回去吧,我求你!」她鐵了心,再不想要過這種心驚膽顫的日子。
「我該求誰呢?求老天爺嗎?問祂為什麼給了我一個你,又給了你這樣的一個身份。」李仲麾泛著血絲的雙眼有著不顧一切的瘋狂神情。
「欹雲姊,你回來了嗎?」遠方傳來李紫華自以為很小聲的叫喚。
李仲麾的身子一僵,李欹雲則忙亂地推開他。
「我再也不會與你單獨相處了。李府不是只有你和我兩個人——這裡有爹娘,有大哥,有紫華……還有……」
她踉蹌著步子,不斷地後退,直到整個人倚到了梅樹上,直到她的臉隱在陰影中。她乾笑了一聲,艱澀地吐出最後一句話:
「還有你的妻子。」
「我的妻子嗎?」李仲麾凝望著她在黑暗中泛出微光的白色織影。
「感激你再一次的讓我肯定她已經死去的消息。」
李欹雲不語,在聽見李紫華詢問的聲音再度響起時,她應了一聲,同時聽見了他遠去的跫音。
在不識情滋味的李紫華雀躍地舉著龍鳳蠟燭奔跑進梅院時,梅院成排的梅樹下,正落下了斑斑的淚痕。
※※※
早春的若水亭內,傳來古琴悠揚的樂音。
亭上用以遮風的長絹布被風微微掀開,露出李家新婦姚秋娘的杏眼桃腮。
「二嫂。」行經於此的李欹雲淺淺地對著她一笑,臉上仍是慣有的平靜。
「好妹子,快過來坐在我們身邊。」姚秋娘連忙走出亭台,熱情地招呼著她。
「我們」?他回來了嗎?李欹雲心一動。
成親日過後,他離家整整三月啊!
「妹子?」姚秋娘追問了一聲。
「二嫂,我不便久留,我忙著替娘熬湯呢!」她推托著。
「忙著替娘熬湯,就不忙著見見你久違的二哥嗎?欹云『妹妹』。」李仲麾旋即自簾後步出,炯炯的目光對上那雙驚惶未定的眼睛。
「二哥回來怎麼沒告訴大家一聲?這些日子可安好?」她的臉上並未有太多表情,內心的濤動卻恰如其反。
「我昨夜就到家了,不過,這事就算說了,你也不會欣喜若狂吧!避若蛇蠍才是你的反應。」李仲麾望著她細緻的五官,唇邊的笑意是苦澀至極的。
他不該回來的,一見到她的臉,他的心就會動搖啊!
「怎麼一回家就亂說話!妹子,你可別在意。」姚秋娘好聲好氣打著圓常她知道欹雲在這家人心中的地位——為了彌補那十年的分別,王爺王妃可以把心都剮給這個小姑。想在李家得寵,當然得對她多用點心。
不過,仲麾看欹雲的眼神未免過分專注……姚秋娘心裡七上八下地忖道。
「二哥舟車勞頓,自然不免有些疲累。我去告訴娘他回來的消息。」李欹雲輕頷了下首,踩著較平日更快速的步履想離開此地。
「站祝」
李仲麾猛地一跨步向前,在姚秋娘的驚呼聲中,抽住了李欹雲的肩頭,硬是轉過了她的身子,貪婪地注視著她的臉。
李欹雲不必抬頭,就知道二嫂此時必然會有的疑惑表惰。她只好掛上安撫病患的微笑,顧左右而言他:
「二哥是想和我商談娘下個月大壽的事情嗎?一定是二嫂細心提醒你的。」
「是啊!我是有心要替娘辦個盛大的壽宴。」為了顯出自己比另一個侍妾來得懂事,姚秋娘忙不迭地陪著笑臉。
「這裡不是你賣笑的地方,不需你如此逢迎。」他冷冷地說道。
李欹雲驚愕地看著李仲麾臉上的刻保這話太過分了!
他背對著姚秋娘,她卻是清楚地以正臉迎向二嫂受傷的表情啊!
「二哥此次返家,氣色似乎不佳,您請先行回房休憩吧,免得您的冷箭又無端地傷人;沒有人有理由該承受您的怒氣!」李欹雲微惱地撥開自己肩上的手,音量略高揚了幾分。
「沒有人嗎?」他冷哼了一聲。
在她沒來得及轉身前,他又朝她跨了半步,眼中的灼熱是她熟悉的愛恨情仇。
李欹雲屏住氣息,故作不經意地又往後退了一步。
「等我將關於壽宴之事說完,你才許離開。」李仲麾這話是說給姚秋娘聽的,而他接下來的句子,完全以著只有李欹雲可以聽清楚的音量低語道:
「我回到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個地方,依舊是漫天黃沙,乾燥黃土;景物不變,變的只有你!」直勾勾地望入她的眼中,李仲麾眼中的放肆更加明顯——
愈是想推開她,他要她的心就更強烈!
「二哥,你喝多了吧!二嫂,你快過來扶他,我最近鼻子不好,聞不得酒味。」李欹雲心跳如雷地說道。
「聞不得酒味?好一句聞不得酒味!原來你才是最深諳推諉之道的商界好手,真不愧是李家的女兒!」李仲麾仰天狂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癡癡狂狂,身子顛顛倒倒的,姚秋娘擔心不已地上前撐扶過李仲麾。
他甩開姚秋娘的手,衝回亭內拿起酒沒命地狂飲。
「二哥見到你高興,多飲了幾杯。你別介意。」姚秋娘不自在地陪著笑臉。她可不想在李家人面前,落了個御夫無術的糟名。
「道什麼歉?過來陪我喝酒!」李仲麾拎著酒壼,一把扯過姚秋娘到他懷裡。
醞釀著風暴的黑眸,邪氣地睨了李欹雲一眼——
她卻沒有看他……
沒有看他!
「別這樣。」姚秋娘緋紅了臉,想推開他不安分的手。
「我就算在這裡要了你,她都不會吭上一句的,因為那不關她的事!對不對啊?欹云『妹妹』!」李仲麾諷刺地說道,雙手直探入姚秋娘胸前的凝脂玉膚。
姚秋娘手忙腳亂地推開他的放浪形骸,又不願直接拒他於千里之外——還有另一個女子等著李仲麾的寵愛哩!
而在他再度舉起酒壼狂飲時,姚秋娘得了個空,急忙推開他比往日粗暴的手掌,小碎步地跑到亭內,端出一盅藥湯。
「欹雲妺妺,你快幫我看這藥湯適不適合我的體質。」姚秋娘小心翼翼地把藥盅送到她的面前。她得找些事來分散現下的尷尬。
「二嫂,你怎麼會喝這種藥湯?」李欹雲沾了些許藥湯一嚐,立刻皺起了眉。
「是你二哥昨夜拿給我喝的,八成是調養身體的吧!」姚秋娘嫵媚地一笑。
李欹雲臉色一變,猛然抬頭,看入他帶著惡意的笑顏。
這是阻止受孕的「別子湯」,他是故意的!
「怎麼了?這藥草不適合我嗎?」姚秋娘一看到她奇怪的臉色,便緊張了起來。
「我明日再為你配上一劑更合適你體質的藥方。」李欹雲勉強她笑道,拿過藥湯,擱到了地上。「藥涼了,無助於藥效,二嫂明日再服用新帖吧!」
「我親愛的欹云『妹妹』,我們夫妻的恩愛,由這碗藥湯即可得到證明,不是嗎?娘子。」李仲麾輕佻地勾起姚秋娘的蠻腰,雙眼卻盯著李欹雲。
他要她知道,他的妻、他的手、他的夢,都在聽見她是「青芸」的那一刻起,消逝無蹤。
然則,腦中閃過的畫面卻讓欹雲摀住檀口,只覺作嘔——
他嘴裡說著愛她,身體卻可以毫不在意地跟別的女人發生關係!
這就是他對她的在意嗎?
「我先告退了。」李欹雲腳步凌亂的踏過地上的雪,只想找個地方收拾自己凌亂的心。
「你去看一下欹雲吧……」姚秋娘才不安地說了一句,李仲麾的身子已經跟隨在欹雲身後消失。
他不像個哥哥,他像個為愛瘋狂的男人!姚秋娘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們消失的方向——
「小心!」李仲麾急忙扶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的李欹雲。
「我會小心的。你走開!」李欹雲倒抽了一口氣,咬著唇,硬是不叫疼。碎石子嵌入了傷口之中,又刺又痛,而溫熱的血液正自傷口中緩緩地沁出。
「該死!你受傷了。」李仲麾抽住她的手腕,驚見她肘上的一道血痕。
「我是大夫,我會打理好自己。」
李欹雲想扯回手,他卻已然低下頭,用力地吮住了那一道血痕。
「放手。」她說,柳眉因為他用力的吸吮而擰皺成一團。
「不放。」他固執地吮住傷口,新的血液在他的吸吮下緩緩流出。
李欹雲倒抽了一口氣,纖長的手指震驚地想推開他。
「我要知道你的血是不是冷的?」他揚眸對上她雜夾了不安與怨懣的眼瞳。
「你的血了是冷的,你怎能讓二嫂喝那種藥?那是昉止受孕的藥汁啊!」胸口的悶窒感讓她失控地低喊出聲。
「你在嫉妒嗎?當她在我的身下申吟時,你要我閉上眼睛,想像自己抱的是你嗎?」他反手扯過她的身子,將她整個人甩進他的懷裡。
「二哥,請您自重。」李欹雲板起了臉,雙手抗拒地抵住他的胸口。
「我就是因為要對你自重,所以才會離開!所以才會碰了她!」他火熱的手臂攬住她的纖腰,灼灼的眼鎖住她的視線。
「這並不難解決,你只需要忘了我。」她別過頭,並沒有忘記有個人還在若水亭等他。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冷血嗎?你以為我沒試過嗎?我娶了兩個女人,我抱了兩個女人,我卻不要她們有我的子嗣,因為她們不夠資格。」他用力地捏緊她的腰,聽見她倒抽了一口氣,卻只是再加重了力道。他要她感受他的痛苦。
「二嫂沒有資格,就沒有人有資格了,『二哥』。」他讓二嫂喝「別子湯」的意圖太讓她震驚了!
李欹雲昴起下巴,盡力在臉上裝出一個笑容——一個充滿祝福的愉悅笑容。
「和我說話。」李仲麾嘶吼道。他不要看她這種疏離的表情!
「欹雲妹妹,你沒事吧?」姚秋娘邊走邊高聲地問道。不知何故,她實在不放心讓這兩個人獨處。
「我沒事,有事的是二哥。他喝醉了,直嚷著要找你呢!」李欹雲閃過他伸出的手,笑容可掬地迎向姚秋娘。
他必須忘了她!而她只適合在夢中思念他!
※※※
「找個人把我嫁了。」李欹雲無力地斜倚在榻上,疲 憊地說道。
在許久不見的師父面前,她什麼地無需隱藏。
「你不是打算不嫁人嗎?」紀綾喝一口蓮子湯,歎一口氣。
「我不能不嫁。我不嫁會造成四個人一輩子的憾恨。」她娓娓道來那日在若水亭中的一切。
「沒想到你們的這份感情竟會如此激烈!」紀綾支著肘,臉上的表情大為不解——
李仲麾瀟灑多情,她自是可以理解;但是欹雲的性子一向淡漠,愛得如此狂熱就遠不是她所能想像的了。
「也許是因為無法圓滿,因為有缺憾,所以在肅州的一切就成了今生無法替代的美好。人的一生,難得能碰到一個不必開口就能交心的伴侶,怎麼可能不去掛心呢?所以,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裝作不在意!也許假裝久了,這份感情會真的淡去;久了,就算我還惦著他,他也早該忘了我。」
李欹雲取出頸間的玉珮,愀然地撫摸著白玉上的麒麟。
心上隱隱約約的抽痛已成了習慣——習慣了就好了啊!
「為什麼不對他說出真相?」明白她所有苦衷與一切內情的紀綾,莫可奈何地看著她。
「記得嗎?我答應過『她』,這輩子都不會說出真相。」她只是搖頭,眼中的堅定卻是不曾動搖半分。「何況,如果要說出真相,早在一入李家的時候就該說了;那時候不說,現在也就沒有必要了。你想想,若我一見了他,身份就立刻從妹妹變成妻子,他們會如何看待我?這樣不是顯得我到李家認親是別有目的,是有所圖謀嗎?」
「被人誤會又怎麼樣?李仲麾那張痛苦的臉,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只要我盡快離開,嫁一個他無從反對的人,他會忍過去的。所以……幫我挑一個對象吧!」李欹雲篤定地說道。
紀綾看著李欹雲的眼,沉思了片刻後,啪地一聲拍了下桌子。
「沒問題!就找龍沐勳好了,龍伯母說皇上有意在今年的牡丹宴上讓那傢伙挑選妻子,我絕對會大力鼓吹你的,你等著嫁出門吧!」長痛不如短痛!
「師父,謝謝你。」李欹雲感激地投以一笑。
「這種破壞人姻緣的事,我可不想奢求感謝!」紀綾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真搞不懂這些人。
「你不是在破壞姻緣,你是在幫我化去一場人倫的醜聞。」她眼神黯然地說道。
「是啊,『你』現在是他的妹妹!」紀綾硬塞了兩顆補氣藥丸到她的嘴裡後,半強迫地在她身上蓋了床被褥,俐落地吹熄了所有的燭火。
「你這樣子比病人還像病人,為師的命令你即刻入睡,以免破壞我神醫的美名!」
聽著門板台上的聲音,李欹雲閉上了眼,陷入了不安穩的睡夢之中——
「答應我……如果真的見到了我的爹娘……用我的名字……替我……一輩子照顧他們……絕對……不要讓他們知道我這個不肖的女兒……已經先他們一步離開人世了……好嗎?」躺在床上的女子用她最後的力氣說完了心裡的希望。
「我答應你。」白衣女孩眼裡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而下。
「這……給你……」十歲的小女孩拿下身上的珠鏈,塞到白衣女孩的手裡。
「替我活……一輩子……」
「青芸!」李欹雲倏地睜開雙眼,坐起身瞪著週遭的黑暗。
是夢。
李欹雲哽咽地喘息了一聲,拂去自己滿臉的淚痕。
她飄然地站起身,在清冷的夜裡走出房間,走到庭院中種著鮮花的衣冠塚前——
這處精心佈置的梅院屬於青芸,而不是欹雲。
夢裡的十歲女孩是她的摯友——李青芸!
一個比她晚了一年被師祖、師父帶回的好姐妹。
那年,青芸為了替她摘來最美的花朵,失足跌落山壁間。縱然師祖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一個只剩最後一口氣的人。
手中緊握著鮮花、渾身發著高燒的青芸,甚至沒熬過一個時辰。
她欠青芸一條命,無論如何都要用她的身份走完這一輩子——
即使她會生不如死……
即使李仲麾可能會陪著她走入水深火熱的地獄中。
這個「恩」字,怎地如此沉痛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3 00:34:36
第四章
此情非虛假,相樂不相得,抱恨黃泉下。
李欹雲將皇上御賜的那枝梅花插到了水瓶間,面無表情地對著梳妝鏡,取下了頭上的白玉簪。
春去秋來,夏去冬盡,時節的轉換已失去了意義。年歲的流逝,快得讓她心驚。
去年的牡丹宴,她被許予龍沐勳,憤怒的李仲麾幾乎拆了整座梅院。
今天的春宴中,她重新被皇上許婚予龍沐剛——龍沐勳之弟。
她不敢想像他的反應。
李欹雲望著銅鏡中那雙寫滿了心事的眸子,仍是不明白命運對待他們兩人為何總是分外地苛刻。
去年,好玩成性的紫華出了一趟遠門,嬌俏天真的性子卻收服了龍沐勳風流的心。為了紫華,那狂佞的男子遣去所有侍妾,只為了專寵紫華一人——
當然,自己與龍沐勳的婚事自是無疾而終。
然則,為了李仲麾日益不受控制的追逐目光——他不掩飾的神情甚至已驚動了大而化之的紫華,她選擇了嫁給龍沐剛,求的只是盡快離開李家。
消息是今晚在大廳上宣佈的,而她一直等到他在二嫂們失望的眼神中步出了家門之後,才敢姍姍回到梅院;她沒有勇氣和他單獨相處。
李欹雲帶著心慌,很快地梳理完畢後,便吹熄了蠟燭——
「為什麼要嫁給龍沐剛?」他的聲音在門口分毫不差地響起。
「我嫁入龍家,原本就是早晚的事。二可何需如此拙咄逼人?」她捏緊拳頭,口氣卻顯得十分平靜。
「你許的是龍沐勳,而他已經與紫華產生了感情,你沒必要嫁給龍沐剛!」他憤怒地說著。
「無妨,反正都是龍家人。我見過龍沐剛,他和能沐勳長得極為相似,個性卻更加適合我。你不知道爹娘有多高匹興兩個女兒成了妯娌呢。」她努力地在聲音中加入適當的笑意。
「住嘴!你不該用這種方式逃避我!」他低吼道,用力地捶下了門板。
「那我該如何?獨坐閨中,等待你不定時的感情爆發,讓所有人知道這份悖離倫理的情感?」他的喜怒無常,已經讓爹娘操了許久的心了!
「我克制得還不夠努力嗎!」他的手用力地拍上門板,無法忍受這種看不到她的對話方式。「開門!」
「如果你的努力夠,你現在就不該站在這裡。」她沉著聲說道。
從此不見他,日子也許會過得更好。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單獨來找你,你就會拒絕婚事?」他的聲音重新注入了生氣。只要她不屬於另外一個男人,所有的苦他都願意承受。
門內的她淒迷一笑,兀自靜靜地說道:「別自欺欺人了,你不可能不來看我。你連隔著門見不到我都無法忍受了,不是嗎?我不相信你。」
「我是無法忍受!」
他開始暴戾地推撞著門。
「住手!現在是夜裡,你會引來所有人的!」她驚呼出聲。
「那就讓所有人知道我是怎麼樣的無法忍受!與不愛的女人晨昏相對,我忍了;摰愛的女人可望卻不可及,我也忍了;而你居然還要把我逼到這等地步,最不可忍的人是你!」
「碰!」他舉起腳,不客氣地踹踢著門板。
「住手——」她匆忙起身,飛快地拉開那扇已經搖搖欲墜的門。
李仲麾閃身入門,立別拉上了門栓。
「請你出去。」李欹雲胸口一緊,想拉開大門,卻被鎖進他的懷裡。
「我不許你出嫁。」他怒不可抑地命令道。
「憑什麼?憑你是我的『二哥』嗎?」她苦笑著,慶幸自己在黑暗中看不見他的眼。
「憑這個。」他灼熱的唇分毫不差地貼上她的唇瓣。
渴望的舌尖公然侵入她的口中,糾纏著她讓人掛念的柔軟。
李欹雲的手指深陷入他的眉頭,在他不讓人呼吸的熱情中,她暈眩了。
他狂熱的深吻與灼熱的手掌帶著濃烈的激情,讓兩人滾落在軟榻之間,分享著彼此的體溫。
若不是他卸去她的衣物時,那只掛在她胸前的麒麟玉珮輕彈了一下,他們已經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地。
「放開我,你是我的二哥!」李欹雲回過神,拚命地推拒著他的胸膛。
她狠狠地咬著他的臂膀,要他鬆開她。
「你是我的人——」他硬是掀去她所有衣物,用他結實的身軀壓制她所有的反抗。
門外突如其來燃起一盞亮光,讓她看清了李仲麾眼中的不顧一切。
「住手!」
她努力地想掙開野獸般的他,卻無法阻止他急欲更親密的舉動——
「仲麾,出來!」李伯瞵焦灼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出來,不要讓我對你失望!」李伯瞵的大掌擊上已經不堪一擊的門板。
「走開,這裡沒你的事。」李仲麾嘶吼了一聲,分開她的雙腿。
「你打算敗壞門風,怎麼不關我的事!」搖搖欲墜的門板裂開了一條縫。
「敗壞門風是嗎?那我就乾脆身敗名裂!我反正一無所有了。」他緊箝住身下的她,像頭受傷野獸,只想傷害任何阻止他的人。
轟然一聲巨響,門板被踢飛倒地,李伯瞵衝入了房內。
「走開。」李仲麾飛快地用被子捲住李欹雲,一掌擊向大哥。
「她不是你能要的人。」以武藝稱霸戰場的李伯璘,一個推手直逼到李仲麾胸前,另一手則快速地摟起李欹雲到身後。
「你懂什麼!你有一個愛你的妻子,你怎麼會懂我的心情!」他大吼一聲,右拳狂亂地擊向李伯瞵的面門,右手則試著拉回她。
「你冷靜!你可以擁有新生活。」
「要你放棄大嫂,你會願意嗎?」
李伯瞵一愣,險險避過他的掌風。他反手將李欹雲往外推。「去穿好衣服!」
李欹雲捉著薄被,沒有勇氣再看那個為愛瘋狂的男人一眼。欠他的,只能待來生再還他!
「我只是要愛,這樣也錯了嗎?」李仲麾望著她的背影,倏地踢出一腳,只想盡快擊倒大哥。
「當然錯,因為你愛上的是你的親妹妹!」李伯瞵正氣凜然地說道,一躍而起避過他的飛踢。
「我的愛不關任何人的事!」他嘶吼著。
「你考慮過她嗎?你痛苦,她就好受嗎?欹雲有多久沒笑過了,你知道嗎?你關心嗎?」李伯瞵咄咄逼人地教訓著,沒有出手,只是閃躲著他漫無章法的拳腳相向;他知道仲麾需要發洩。
「閉嘴!我不要一個不能明白我痛苦的人來假惺惺。」一掌接著一拳,每一記都是霍霍有聲的強力攻擊。
然而李伯瞵只守不改的舉動惹惱了李仲麾,他低吼了一聲:「你以為我動不了你嗎?」
正當李欹雲理好了衣裳,回到門邊時,看到的就是李仲麾這又不顧死活的神情。
「住手!」李欹雲見他來勢兇猛,倏地上前擋到李伯瞵面前。
那一拳則不留情地擊向她的胸口——
李欹雲的身子向後一仰,嘔出了一口血。
「你!」李仲麾衝上前要抱住她,李伯瞵卻搶先了他一步,先行點下她幾處護心脈的大穴。
「夠了,你傷她還不夠嗎?」李伯瞵一語雙關地說道。
李仲麾狂叫了一聲,整個人籠罩在自責的怒焰之中,他心疼如絞地看著她因疼痛而顫抖的身子。
「我去請大夫。」他心痛地凝視著她。
「這是我欠你的……放過我吧……」李欹雲睜開眼望著他說道。
「原來,我的感情當真是個累贅;為了遠離我,你不惜挨上一掌來擺脫我……就如你所願吧!」他頹然地盯著她蒼白的臉色及唇邊的鮮血,落寞地笑了。
該徹底死心了!
李仲麾收起了所有的愛恨情仇,那雙眼中的空洞看得人心酸。
沉重地走出梅院,他知道這一回,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也許,早在她走進李家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擁有她了。
只是,他從未相信過那個事實——直到現在。
※※※
「龍沐剛搞什麼鬼!居然帶一個女人到那種疫病盛行的地區!」李仲麾一拍桌子,震怒地大喊。
「欹雲是自願去的。」李伯瞵向來冷靜的臉龐儘是哀戚。
「我人在益州經商,你們就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嗎?叫我大老遠趕回來就是為了讓我生氣嗎?我去找她回來!」李仲麾才入門的身子立刻又往外走。
「不用了,她已經回來了。」紀綾站在門口,擋去他的去路。
「她要見你。」
「她要見我!」李仲麾的雙眼乍亮,在驚喜之餘,失去了他努力維持的表面平靜。
自她出嫁之後,兩人就不曾相見了礙…
「是的。她在梅院等你。」向來不知道何謂心軟的紀綾,眼眶泛起一絲紅。
「在梅院等我?」這不像她會做的事!
李仲麾猛回頭看向一臉悲痛的大哥,不安感直竄上心頭。
難道她發生了什麼意外,所以家人才會發快帖讓他速速回家?
李仲麾飛箭似地衝出正廳,直奔入梅院。
「她怎麼了?」他瞪著那群站在房門口的人,臉色倏地刷白。
「姊……她……」李紫華泣不成聲她哭倒在夫婿龍沐勳懷裡。
「她在等你。」龍沐剛沒有在李仲麾充滿敵意的目光下退卻,反而低聲催促著他:「快去吧!時間不多了。」
李仲麾心一揪,二話不說地推開房門。
「你來了。」李欹雲淡淡的聲音自床上的簾後飄出。
「你怎麼知道是我?」一室的藥味讓他心慌意亂地快步走向她。
「只有你會不敲門……咳……咳……」她的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病弱。
李仲麾掀開了簾,看見了床榻上的她——
曾經靈秀的臉龐如今蒼白似鬼魅,原就纖細的身子似乎只剩下一縷氣息在支撐著。
「你怎麼了!」他震驚的雙手扣住她的肩,卻不敢讓自己的力氣弄痛了她。
「病了……」她努力地睜開眼,看著眼前模糊的他。好久不見啊!
她伸手想撫摸他的臉頰,卻連舉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你不是大夫嗎?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李仲麾捉起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頰上,胸口彷若悶燒著一把火,痛到他無法思考!
「大夫總以為自己染了病之後,絕對可以支撐得下去,卻總在撐不下去之時,才發現自己已經無藥可救了。」
她心滿意足地偎著他大掌。他好溫暖……
「紀綾不是被稱為神醫嗎?她不可能救不了你!我去找她。」她臉上的溫度讓他的心冷到了極點——
她冰涼得像具沒有生命的屍體。
「不用了,我只剩下這一點點時間了。 別走,陪我。」她搖頭,眼淚滴落眼眶。
「不許你說這些話。」他低下頭,以唇覆她的唇,執意要溫熱她。
但是,他卻連輕吻都不敢恣意,因為她的呼吸是那麼地微弱啊!
「我不該管那些天理、人倫,我應該帶你遠走高飛的。」他懊惱地捧起她的臉頰,長長地凝視著她。
「你知道我那時候不會跟你走的……」她骨瘦如柴的手腕倏地抽搐了下,她強忍住不適,仍帶著微笑望著他。
「現在呢?你現在會跟我走嗎?」他深情地說道。
「我跟你走……我會跟你到任何地方……」她露出一臉無怨無悔的微笑。她的魂魄永遠會與他相隨!
「好起來!快好起來!我帶你去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他緊緊地摟起她,把她抱到自己的胸前。
「好,我們回去。」她靠在他的身上,呼吸愈來愈緩長。
「你想回去做什麼?」
「蓋間屋子讓你種藥草,然後我就陪著你採藥草、看你採藥草——我要日日夜夜望著你,把這一年來,我沒能看夠你的時間全都補齊。」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臉。
上天啊!給她和他一點活下去的希望吧!
「你哭了?」她微弱地撐著眼瞼,感到自己手上的濕潤。
李仲麾不語,滾燙的淚水與他的體溫全滲入她的肌膚間。
李欹雲的唇角揚起一個溫婉的微笑,然後輕輕、輕輕、輕輕地閉上了眼——
「我替你起個暖炕……」李仲麾抬起頭看著她。
她一動也不動也安棲在他胸前。
他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伸手碰觸著她的臉頰。
「說話,雲兒。」他輕哄道。
「又想用這一招把我推開了嗎?我可不上當喔!」他的指尖細細拂過她的鼻尖
沒有一絲呼吸!
李仲麾的笑容消逝無蹤。
「醒來!」他陡地俯低頭,努力地想吹氣入她的唇中。
她不會丟下他一個人的!他急扣著她的雙肩,她的手卻軟軟地滑下他的身側。
「你生氣?我不動就是了。」李仲麾勉強地笑著,冷汗潸然地自他的額上滑落。
「你開口說話,否則我生氣了。」
片刻之後,他的音量開始加大,他捉起她的肩膀用力搖晃著。
「你給我醒來!聽到沒有!」
心碎的吼聲震動了門外的人,一群人全都衝入了房裡。
李欹雲了無生氣的安詳臉龐,讓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欹雲姊姊……」李紫華雙膝一軟,哭著趴倒在床邊。
她伸手想碰觸李欹雲,李仲麾卻皺了下眉,快手將她推開。
「別壓著她,沒見到她已經太瘦了嗎?」他責備著紫華。
紀綾心酸地側過臉,不忍心再看欹雲一眼。她的好姐妹礙…
「她只是在沉睡。」李仲麾瞪了紀綾一眼,堅持地說。
「仲麾,放下欹雲。她已經走了!」李伯瞵痛苦不堪地握緊拳頭。已在戰場上經歷過太多死傷的他,眼眶卻是微紅的。
「欹雲就在這裡!怎麼說她走了呢?」李仲麾推開大哥的手,呵護備至地抱起她往門外走去。
「仲麾。」李伯瞵想阻止他。
「讓他去吧!這是他們最後能獨處的時候了。」紀綾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
「我馬上帶你回到我們相遇的那個地方,你只管好好睡著……」
李仲麾溫柔的低語在梅院間飄開了來。
只是,他這一走,就沒再回來過。
這一世,她欠他太多。
於是,他注定要惦掛著她不只一世一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3 00:35:05
第五章
男人溫柔地將白衣女子的長髮拂到耳後,她輕柔的笑聲飄揚在梅樹之間。
一陣強風揚起她白色裙擺,男人伸手想捉住她,她卻隨著寒風飄逝不見。
別走!他想開口,聲音卻哽在喉嚨中,怎麼也無法出不了聲。
「該死!」高珣帶著一額冷汗從夢中醒來,卻怎麼地想不起夢中人的臉孔。
※※※
媽媽剛為她掛上的麒麟玉珮果真具有神奇的效果!凌雅麗雙眼發亮地盯著前方她戀愛了!
男人有一雙會讓人沉淪的眼眸,只是望了他一眼,她就忘了自己身處何處,忘了四周的人聲鼎沸,她只知道——
她愛上他了。
和全場的女人一塊愛上他!
這該怪誰呢?只能怪造物者對他的偏袒吧!
優雅的骨架;成就了男人完美的顴骨;不能再出色的高鼻之下,竟又有著兩片讓人垂涎的薄唇,而那一雙眼呵……
是讓人甘願為其死的純黑、深邃。
若非他的膚色偏向健康的小麥色,她當真要以為神情淡漠的他,是座不能再修改半分的完美雕刻品了。
真好看!凌雅麗癡傻地望著他,目光沒法子挪開片刻。
「一回國就看男人看到傻眼,這不是一個二十歲的大學生該有的舉動吧!」凌天漢揶揄著目不轉睛的女兒。
「就算到了七十歲,我的眼睛還是不會放過他。」凌雅麗不捨地又望了他一眼,這才回頭拉下爸爸的頸子竊竊私語著,絲毫未曾畏懼爸爸在別人眼中是個非善類的黑道老大。
「原來他叫高珣啊!專長是建築防衛方面的程式設計,聽起來滿適合他的,他有一種屬於專業人士的距離感。」她的目光又黏回了高珣的——背後。他轉過頭了,好可惜!
「小貓,你的眼睛在發光。」凌天漢寵愛地揉揉女兒細柔的短髮。
「一個女人居然能在二十歲就遇見這種夢寐以求的男人,我的眼睛何只會發光,都快可以發出閃電了!」精靈般的大眼閃閃地發著亮。
年輕的她,畜著一頭自然成型的俏麗短髮,髮梢在下顎部分自然地揚翹而起,象徵她的青春飛揚。
「別讓自己傷心。」高珣不是個簡單人物——凌天漢閱人無數的眼這樣告訴他。那個男人帶著危險的氣質。
「傷心也得去試,也許我得到的結果會是開心呢!」她樂觀地微笑著,興奮地向前跨了一步。
「我也希望你可以得到高珣,他的才能應該能把我們華幫發揚光大。」凌天漢說道。
「我才不要!你答應過我,我可以平靜地過這一生的。」凌雅麗不依地抱著爸爸的手撒嬌著,青春的眼中寫著認真。「你也早點收山了,免得我和媽咪整天擔心受怕的。」
「我一收山,往日的仇敵豈不大快?」他望著這個妻子堅持生下的唯一孩子,只能搖頭歎氣。黑道人最好還是別有任何牽 掛啊!
「我們移民到國外,自然就不會有什麼風波了。」她天真地說道。
「天涯若比鄰啊!」凌天漢不願多談來破壞女兒的幻想,只好鼓勵地推了她一把,「快去吧!你不是想認識他嗎?」
凌天漢看著他剛滿二十歲的可愛女兒,帶著情竇初開的笑意走向高珣。
他鼓勵女兒做任何不危險的新嘗試,更希望這個已經在高科技產業有著一片天的高珣可以為雅麗擋風遮雨——華幫現在正是多事之秋礙…
「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在凌雅麗的腦子還來不及思考前,她的問句已經進入了高珣的耳裡。
高珣微挑起一眉,端著酒杯轉過身來,看著眼前這個一身輕便藍衣的小女孩。
凌雅麗口乾舌燥地看著他如寒星般的雙眼,心口彷若被人狠狠揪住一樣。她想她快昏倒了!
「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我叫凌雅麗。」她愣愣地又重問了一次,努力收回自己明顯垂涎男色的表情。
「我不想跳。」高珣淡淡地拒絕。
她不顧其他女人紛紛投來的白眼,不屈不撓地第三度問道:
「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高珣的回答是背過身,倚著吧檯喝著他的酒。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面?」她很主動地坐上他身邊的高腳椅問道。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心中所掀起的激動遠超過她的想像,這就是一見鍾情嗎?
高珣看著她稚嫩臉蛋上的複雜表情,不愛與人交際應酬的雙唇卻吐出了一句:
「我以為那句話是男人專用的台詞。」
「我是真的覺得你似曾相識。但是,我想我沒見過你,否則我每天都會夢到你啊!」她毫不羞赧地說出心裡的話。
「我們公司頗有名氣,你應當曾經在電視上看過我。」因為她有一雙和妹妹同樣清澄的眼,所以他才願意跟她交談吧。高珣在心中忖道。
「我已經五年沒回國了,而且我不大看電視,因為我近視又不愛戴眼鏡。」她扮了個鬼臉,模樣俏皮。
高珣扯了下唇瓣,算是對她的回應。
「你不喜歡我,還是討厭我來跟你搭訕?要不,我回到剛才的地方,你過來和我說話。」她雙手扶在吧檯上,熱切地傾身說道。
「你總是這樣大方地表露你的情緒嗎?」比起那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人。她的坦白還算可人。
「明說不好嗎?我現在如果不表達出我的情感,誰知道明天又會怎麼樣呢?」她說得極度認真,認真到她俏麗的兩道眉都皺了起來。
而那與她的年輕不協調的皺眉,卻讓高珣的心莫名地擰了一下。
「為什麼年紀輕輕卻如此悲觀?」他開口問道,為的竟是想多看她一會兒。
「我這是樂觀呢!你不覺得這表示我很積極嗎?」她偏著頭說道,細軟的髮絲拂到了臉頰上。
「你的潛意識是悲觀的,否則不會有這種論調出現。」高珣淡然說道。
凌雅麗一愣,眉帶思索地迎視他的眼,就這麼與他四日交接著。
「你說這些話讓我要喜歡你了,你不是個只有臉蛋的草包呢!我很高興今天能夠遇到你,如果那一群女人的殺人目光消失的話,我會更高興的。」凌雅麗揚起唇,甜蜜地笑了。原來她是個恐懼失去的女人啊!
「你和他們也沒什麼不同。」他不予置評。
「沒錯,我們的確都被你吸引了;你有多好看、你的眼睛有多吸引人,你不會不知道。不同的是,我從你這裡得到了一些內心層面的東西,我至少比她們有一點點深度吧!」她笑瞇瞇地朝他眨了眨眼,孩子氣地比了個V字形。
高珣仰起頭笑了,笑她的天真,也笑自己居然破例陪一個小女孩玩家家酒。
這樣燦爛的笑容他俊美的容顏帶來了加分的效果,現場女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清楚可聞。
「你是在誘惑我嗎?」凌雅麗的手拉住他的衣袖,懷疑自己在望著他時,嘴巴會有閉起來的一刻。
「如果我是在誘惑你,你又想對我做什麼?」心情頗佳的他戲弄地問了一句。
「把你藏起來,叫你笑一百次給我看。」凌雅麗語出驚人地望著他再度微笑的臉。天啊!
「回去吧!小女孩。」高珣揉揉她的頭,慢慢恢復他一貫的冷漠。他看了一眼手錶。晚上十點半了,他得離去了,還有一比買賣要他親自處理!
「我不會把你當成老男人,你不用自卑。」她斷然保證著。
「我不玩愛情遊戲。」更沒興趣和黑道老大的女兒談戀愛!即使她純淨的感覺比上流名媛更吸引他。
「我也不玩愛情遊戲,我比較想把你帶進禮堂。」凌雅麗很老實地宣示著她的企圖,失望地看著他拎起外套的舉動。
高珣拿起一杯酒,舉敬到她唇邊。
「祝你幸運。」
「謝謝。」凌雅麗毫不猶豫地喝光了他杯中的酒,殊不知此舉惹來了多少名媛的冷箭。
「哇!這酒挺烈的。」
高珣挑起她的下顎,緩緩地以食指拭去她唇上的酒漬。
凌雅麗脹紅了臉,嘴巴再度驚愕地微開著,嬌憨的神情一如孩童。
「等你到了玩火的年紀,再來找我。」高珣輕彈了下她的鼻尖。他不想被婚姻限制,卻不排斥這個女人;她有些不同。
「我已經到了那個年紀了,你沒見到我的臉上、眼裡都在冒火嗎?」凌雅麗的自嘲又惹出他一個淺笑。
「我要用什麼方法才能再見到你?」凌雅麗期盼地望著他,順手將頰邊的髮塞回耳後。
高珣不語,但卻放緩了離去的速度,目光竟不自主地游移在她的小動作上。
「你打算給我你的電話嗎?」她很好心地建議著。
「NOWAY。」高珣一甩頭,迅速拋去心上的莫名情愫,然後毫不留戀地轉頭離開。
情——是他最不想沾惹的字眼!
※※※
他怎麼還不出來?
凌雅麗習慣性地握著頸間的玉珮,嬌小的身子已經便換了數個姿態——從優雅站姿到故作悠閒地斜倚牆邊,再從斜椅牆邊到有礙市容地蹲坐在紅磚道上。
其實她也沒有等多久,一分鐘前恰恰等足了九十分鐘而已。
「你等誰?」一名長髮美女好奇地看著那個差點被巨大花束淹沒的小女人。
「等心愛的人。」凌雅麗百無聊賴地瞄了說話的女人一眼。她挺有中國古典美女的味道哩!
「你心愛的人會帶你去看醫生嗎?他知道你在等他嗎?你站在這等多久了?你看起來很累,臉色很差呢。」古典美女關心地問道。
「他心愛的人可未必是我,所以沒必要帶我去看醫生;我只是單戀!」因為等得有些無聊,因此凌雅麗好心地向她解釋道。
「你單戀的人是誰?如果是這棟寰宇科枝的人,我可是全都認識喔!」美女一雙明眸閃著莫大的興趣。
「你幹麼問那麼多?那又不關你的事。」凌雅麗鼓了下頰,嘟囔地說道。她好歹也是有些矜持的!
「要不要喝飲料?本來要給我二哥喝的,現在先給你了。」
古典美女跟著她席地而坐,笑吟吟地從袋中拿出兩杯密封的飲料。
「好。」凌雅麗毫不猶豫地滿口答應。大熱天能喝上一杯飲料,總是件好事;她站到快脫水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束擺到一旁,不客氣地接過了奶茶,一口氣喝掉了大半杯。
古典美女就著吸管吮了兩口,對她的興趣顯然大過奶茶許多。這個女生有著一雙像水晶一樣盈澈的雙眼呢!
凌雅麗不以為意地繼續地灌下了那一大壼冰涼,肚子卻不爭氣地絞痛了起來。
「哎喲!」她揉著肚子,小臉皺成一團。
「你沒事吧?我的飲料可沒下毒。」古典美女好心地扶住她。這個小女生都不怕飲料被下迷藥嗎?都晚上九點了。
「死不了。」凌雅麗的手在胃部繞著圈圈按摩,直到肚子舒服了些,打出了一個嗝,她才吐出一口大氣。「呼——」
「喂,你拿著這花可別是為了陪葬啊!」古典美女百無禁忌地扯道。
「你說話很毒耶!」凌雅麗瞪了她一眼。
「普普通通啦!」古典美女長長的睫毛搧了搧,熱切地朝她靠了過來。
「喂,喜歡人是什麼感覺?」
「喝了一杯珍珠奶茶就要回答你的問題,那我不喝了。」凌雅麗把杯子塞回她的手裡。
「都喝完了,才說不喝,你是拿給我丟垃圾桶嗎?」美女作了個稱不上優雅的鬼臉,自己卻先笑了出來。
凌雅麗憋著笑,故意板著臉,抽出一張五百元的鈔票。
「拿去。」
「原來老闆今天用的珍珠是貨真價實的深海珍珠呢!一杯三十塊,暴漲到五百元。」美女表情誇張地把錢塞回她的手裡。
凌雅麗打了下美女的肩膀,爽朗地笑到連頸子都向後仰。
「我以為我已經夠不正常了,沒想到你更奇怪!」凌雅麗盤起腿,好奇地看著她。
「你看起來很好啊!你哪裡不正常呢?」美女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爸媽都很不正常。」她的語氣突然有些落寞起來。老爸是黑道老大,老媽是檳楖西施的元老級人物,她能夠看起來很正常,誠屬難能可貴了。
「你覺得我們的對話,是不是帶有一些禪學的意味?」美女嚴肅地板著一張臉裝起老學究。
「你指的是樹上的那種蟬吧!」凌雅麗噗地又笑了出來。
「喂!我幫你追那個男生好不好?」她喜歡這個眉毛沒有人工修飾過的可愛女生8快告訴我他是誰!反正我們都在等人,現在又沒事做嘛?我最近想研究一個戀愛養成遊戲,你就當成在幫我,好不好嘛?我可以把他設定成最難追的那一個。
凌雅麗面對古典美女發亮的大眼,三秒鐘後就棄械投降。
「他冷冷的,不大說話,然則當他開始說話時,那種風釆卻絕對可以輕易地令全場懾服;他或許有些自大,神情也過分倨傲,但是你可以很自然地想像出當他投入一項事物時會有多狂熱。」凌雅麗靈活的雙眼,因為提到他而夢幻了起來。
「女人似乎很容易中這種男人的毒。」美女在腦中閃過唯一人眩看來非他莫屬!
「如果你見過他那雙眼睛,你就會知道我的話一點地不誇張。絕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擁有那樣一雙黑眸——漂亮卻沒有任何脂粉味。」
「那雙眼睛像澄淨幽然的湖泊,看似平靜,但旁人卻永遠探不到湖的深度,因為湖泊的低溫會僵餒人,對不對?」美女一字一句地認真說道。
凌雅麗面對她的描述,只能舉起雙手,用力地拍起手來。
「對!對!對!你說得太好了,我差點以為你見過他了!」凌雅麗歎為觀止地望著她,口中仍不停地稱讚著。
「不要用那麼崇拜的眼神看我,剛才那些話不是我自創的,那是一個小說家在寫給他的情書裡提到的句子。」
「你……認識他?而且……還看過他的情書!」凌雅麗開始有些結巴了。
「我可沒偷看喔!是他亂丟在桌上的。」美女連忙搖手,澄清自己的高尚人格。
「你口中的『他』是誰?」凌雅麗忐忑不安地追問著,暗自祈禱她的惡夢不要成真。她不想和這個開朗大方又美麗善良的古典美女成為情敵!
「當然是高珣啊!」美女回答得很理所當然。
凌雅麗皺起小臉蛋,一臉的苦哈哈。
「你不是第一個追求他的,但卻是第一個送花給他的女人。還送百合哩!」美女笑得可燦爛了,同時還不忘伸手調戲了下那束百合。
「事實上,他比較像空谷幽蘭。」凌雅麗垂著眉,洩氣地說道。
「他?空谷幽蘭?他是冷眼殺人於無形的豬蘢草。」美女笑到氣息微喘,卻還是止不住笑聲。
「你跟高珣很熟?!」沒有人待在高珣旁邊,只是想純欣賞他的!
「我跟豬籠車很熟。」美女肯定地說道。
「不要那樣叫他。」凌雅麗抗議道,仍有些悶悶不快,腮幫子不開心地鼓了一下,然後孩子氣地癟起了嘴。
「隨便啦!」她考慮幫這個女生。沒見過哪個女生生氣還這麼可愛的。
「他喜歡你。」凌雅麗很無奈地看著美女的笑靨再度如花般一樣地盛開。唉!
「我認為他很愛我。事實上,我就是在等他載我回家。我們剛才一塊加班喔!」美女神秘地朝她眨眨眼。
凌雅麗很想回她一記俏皮的眨眼睛,雙眼卻很沉重地動不了,只能愣愣地盯著她瞧。原來這才是他喜歡的類型!
自己留著一頭常 被稱讚為可愛的短髮,有著一張常 被誤認為國中生的娃娃臉及一雙太過分有表情的眼睛,完全不具備古典美女的纖柔特質。唉!
「花送給你,祝福你們!」凌雅麗起身把花塞到她懷裡,有些自動放棄的意味。
「你怎麼一點鬥志都沒有?這樣可不成!你和他的發展空間才大呢!待會我叫他順便送你回家。」美女快手把花又塞回她懷裡。
「你不用安慰我了……」
凌雅麗還來不及把話說完,一台黝亮的深黑吉普車倏地停到了她們面前。
凌雅麗看著深色車窗內「疑似」高珣的司機,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抱著一束百合站在路邊,顯得很白癡。
「百合豬籠草來了。快上車啊!特別座讓你。」古典美女笑盈盈地推著她上了前座,兀自在她耳邊嘀咕道:
「你可以順便向他表白喔。」
凌雅麗還來不及呼吸,人就被拱上了前座。
面對著高珣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一時之間,她居然開不了口說話。
「是你。」
高珣冷冷地挑起一眉,踩下油門,車子飛速地奔馳著,遠離了市區。
他對這種死纏爛打的追求法極端厭惡。那天不該給她太多好臉色的!
何況,他近來尤其不想和華幫有任何牽扯。華幫的副幫主韓四意圖吞併擴大台灣的毒品市場,而幫主凌天漢居然沒有能力阻止。
凌天漢唯一做對的事情就是——自知他的幫主之位坐得不安穩,所以派人暗中保護自己的女兒!高珣嘲諷地自後照鏡看著那台打從凌雅麗一上車,就保持在一定距離外的灰色房車。
凌雅麗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車內是安靜的,連音樂聲都沒有,她甚至以為自己聽到了美女眨眼睛的聲音。
「在哪下車?」高珣直截了當地問道。
「花送你。」凌雅麗連忙捧起花束擺在兩人之間。
「別放在那裡妨礙我開車。」高珣不悅地抿起唇,單手拿起花束往後座一拋。
「拿去!你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哎呀!人家的一番好意,你怎麼可以隨便送人呢!」高玟笑容可掬地擠在駕駛座與副手座中的小空隙,左張右望著。
「有事嗎?」高珣看著凌雅麗一臉的欲言又止。
「本來有的。」她歎了口氣,小巧的唇瓣又不自覺地抿了起來。
「沒事就下車。」他面無表情地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不要下車。」凌雅麗直覺地反彈,濕亮的眼眸即使沒哭也是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你不可以在這樣的山路上拋下她一個人。」美女也舉手表示反對。
「她不是一個人,後頭有輛車在等著接她回去。」他譏諷地說道。她愛慕誰是她的事,他可不想因為她而讓另一個自己提前曝光!
「我不知道他們會跟來……」凌雅麗囁嚅地說道。
「是啊!我想你什麼都不知道。」他一語雙關地說道。
凌雅麗靜靜地看著高珣並未因為開口說話而增添幾分真實感的完美輪廓,她不禁懷疑起那天談笑風生的他,根本只是她的幻想。
「下車。」他將車停在路旁,簡短地命令著。
「不要。」話說出口,她自己倒是先嚇了一跳。原來她還不想放棄啊!
「你究竟想怎麼樣?」高珣的冰冷比不耐煩更加傷人。他只是想盡快擺脫她。
「我把話說完就走!」凌雅麗捉緊車門邊的扶手,雙眼緊緊地望著他。
「說!」他交插起雙臂,就等著她把話說完,再趕人下車。
她能說什麼?不過又是一堆他不需要的情愛之詞。
「我喜歡你。」凌雅麗大聲地對他表白著。
後座的美女看得津津有味。
「莫名其妙。」他的不屑寫在他輕薄的唇角上。
「喜歡人才不莫名其妙。看到你的那一剎那,我就知道自己為什麼到了二十歲還談不了一場戀愛!你的出現補足了我心中那個從沒有人填滿過的空虛,我好像已經等了你好幾世紀了!」她激動地望著他的眼,只想說出自己的心聲。
高珣眉頭獰惡地一皺,不期然地想起夢中那個沒有臉的女人。
他厭惡前世今生這一類的字眼!
他倏地踩下油門,措手不及的兩個女人都被這意外的衝力撞到椅背上。
車速開始在山路上飛飆而上——一百、一百一、一百二……
車子回過山壁,而他甚至不曾踩下煞車,黑色吉普車像夜空中飛行的梟禽。
「你的技術真好。」忘了自己先前的深情表白,凌雅麗開始雙眼發亮。
她不怕?高珣瞥了她一眼,只見到她一臉的激動。
「我最喜歡賽車了!可是爸媽不許。」凌雅麗雙頰泛著紅,甚至還打開車窗,讓山風呼嘯地吹入車內。
「啊呼!」
高珣沉默地又踩下了油門。為什麼他有預感自己注定和這個小女孩脫不了干係呢?他無法強迫自己討厭她,他甚至覺得自己正在習慣她的存在——
就像他近來已經習慣了夢中那個沒有臉的女人一樣!
窗外刮入的風,吹亂凌雅麗滿頭的細發,也刮痛了她的臉頰,她卻興奮地在椅背上坐立難安。好刺激!
「慢一點……」後座忽而傳來一個微喘的聲言。
高珣詛咒了一聲,立刻減慢了車速,將車子拐入一處山壁凹處,停了下來。
他關心地俯身向後座,「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好久沒坐這麼快的事,有點不舒服而已。」美女拍拍胸口,一臉風吹就倒的脆弱。
凌雅麗靜默了。就憑他此時臉上的關心,她就知道自己全盤皆輸了。他在乎古典美女呢!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看我還是下車好了。」凌雅麗努力笑得跟平常一樣燦爛,可惜有些勉強。一個心碎的女人能笑得多好看?
她推開車門。他沒有阻止。
「喂!」美女突然跳了起來,撲上前扯住她的手臂,用力的方向卻是刻意讓凌雅麗撞上高珣。
凌雅麗摀著自己發痛的鼻子,激動地感受著他身上並不暖和的體溫,她歎了口氣。她破碎的心還真容易補全啊!
高珣的手臂環住了她的腰,彷若她在下一刻間就要消失一樣。他伸出手,將她頰邊凌亂的髮塞回耳後。
一個小動作讓凌雅麗的眼眶紅了。
「請不要這樣。」她咬著唇,笑得可憐兮兮。
「我這人傻呼呼,容易因為你的一點示好就陷進自以為是的感情裡。我還年輕,應該還可以遇到讓我感動、讓我覺得很好的男人,對不對?」
高珣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對不起,打擾了。」凌雅麗回頭對後座雙眼發亮的長髮美女說道。
「沒關係,我這輩子從沒看二哥這麼來電過!」高玟頻頻點頭。二哥因為經歷的關係,向來就比較內斂一些。
「你叫他什麼?」凌雅麗不能置信地看著高珣,希望讓她雙眼直發亮。
「我是他妹妹。」高玟眉開眼笑地大聲宣佈。
凌雅麗咧開嘴,張開雙臂給了高珣一個大擁抱。浴火重生的感覺真好!
高珣不悅地拉開了她,一顆從沒有感覺的心居然因她而悸動了。太危險哪!
「你會開車嗎?」他漠然地瞥了她一眼。
「我有賽車手的資格。」她驕傲地說道,引起高玟一陣驚呼。
「我一直……」高玟興致勃勃地說道。
「你不許要她教你!」高珣不客氣地把那個人影推回後座。
凌雅麗看著他們兩人,很羨慕地冒出了一句:
「當你的妹妹真好。」
「我不想當你的哥哥!」
高珣的臉色一變,狠狠地低吼出聲。在他尚未察覺之前,他的雙拳甚至已經激動到青筋暴現。
「二哥,你怎麼了?」高玟小聲她問道。她從沒有看過他如此怒不可抑的樣子。
「你載高玟回去。」高珣丟了話,用力地甩上了車門。
「他一向都這樣嗎?」凌雅麗垂頭喪氣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哥對女人一向冷感。對你,他已經算有情有義了。」高玟不以為意地說道。
「真好。」凌雅麗坐到駕駛座上,撫摸著他曾碰觸過的方向盤。
「真好?」高玟不解地問道。
「那我只要與他一個人競爭,而不必擔心其他女人了,不是嗎?」
她繫好了安全帶,回頭一笑。
「準備好了嗎?我們要上路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3 00:35:31
第六章
「你在這裡做什麼?」
高珣在他專屬的辦公室門口打住了腳步,俊美的臉龐在看到凌雅麗時,激盪出一些不常出現的情緒反應。
「等你下班埃」凌雅麗朝著他甜甜一笑,理所當然地說道。
「高玟帶你來的?」晚上能進入公司的只有四大負責人。
「對,她說你今晚會在公司加班。」她老實地回答著。
他燃起一根菸,側身望向窗外。
華幫的副幫主韓四近來惹毛了幾個幫派的狠角色,甚且居然還妄想在他的管轄地盤內進行毒品交易,這事已經夠讓他反感了。凌天漢是故意把她丟來破壞他的平靜嗎?!
「要找男人到牛郎店。」他從落地窗中清楚地看見她不曾離開的專注目光。
「牛郎店裡沒有你這種貨色。」凌雅麗輕手輕腳地朝他挪動著,只想離他近一些。
「要說笑話去對高玟說。」
「我說的是實話,你長得好看又不是笑話。」
「你們的感情還真是進展神速啊,這是我這個星期第幾次看到你了?」高珣回過身譏笑著她。
「第三次。」她小聲地說道。
「而今天是星期四。」
凌雅麗的耳根發著熱,不好意思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頭。她從來沒有倒追過男生,不知道他這樣的反應代表什麼意思。
反正,只要他沒開口趕人,她就開心了!
「你父親的那些手下沒跟著你?」他可不想自己的行蹤有任何曝光的可能。華幫的韓四正積極地想在他出現的每個地方,搖尾乞憐一番。
「我抗議了很多次,爸爸才同意我一個人出門。」望著他毫無表情的臉,她怯懦地抿了抿唇。她的家庭向來是她不願提起的事。
「你知道我爸爸的身份?」她不自在地咬了下唇瓣,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喜厭。
「十分清楚。」高珣陰冷地一笑,笑容中只有肅殺之氣。
凌雅麗打了個寒顫,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笑得那麼詭異。
「我……我爸爸並不希望我涉入黑道恩怨中,所以我國中一畢業後,他就把我送出國。」凌雅麗抱著自己的雙臂,只覺得冷氣愈來愈冷。
「有句老話說:『物以類聚。』他冷笑地看著她黑白分明的單純大眼。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的另一半絕對不會是黑道中人。」她聲明著。
「是嗎?飛蛾撲火也不是蛾的意願,那只是一種本性。」高珣微瞇起眼,睨看了她一眼。捻熄了手中的菸,他唇邊的笑意是耐人尋味的。
「你為什麼這麼篤定我一定會和黑道沾染上關係?因為我的家庭嗎?」她不解地搖了搖頭。
「你不必懂,你只需要離開。」高珣坐到桌前,按下電腦開關,「我要工作了。」
「為什麼老是推開我?」她站到電腦螢幕邊,他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免得你以為自己是特別的。」他叫出目前正在進行的一個新案子。
「我當然是特別的,不然你不用這樣處心積慮地推開我。」凌雅麗咬住唇,內心的溫度再次降低了一些。她懷疑自己還能夠承受這樣的冷淡多少次。
「我討厭自以為是的女人。」
他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卻沒料到自己這般的神情卻讓她開始微笑——
一種心滿意足的微笑,一種讓他移不開視線的微笑。
「我不喜歡你找理由推開我。」他難道沒發現自己已經開始在她面前流露情緒了嗎?她的笑容甜美如蜜。
「你認定我會喜歡你,我就該喜歡你嗎?」
在她的一聲驚呼中,高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摟過她的腰,將她嬌小的身子扯到他的胸口。
凌雅麗捉住他的肩膀,免得自己又一頭栽入他的胸口。她只到他的肩膀那麼高而已。
「高玟說你不多話。」她赧紅著頰。在這麼近的距離,她反而不好意思直盯著他瞧。
「她是我的妹妹,不是我本人。妹妹不會想知道哥哥如何對待一個惹人煩的女人。」他霸氣地挑起她的下顎,灼熱的氣息侵佔了她所有的呼吸。
「你如何對待那些女人?.」她屏著氣問道。
「別高估你自己,你也只是那些女人之一。」
一個旋身的動作,他將她壓平在辦公桌上。
「想知道我會怎麼對你嗎?」
高珣的唇用力地咬住她的唇瓣,在她的呼痛聲中掠奪著她的青澀。
他健壯的身子將她的柔軟全揉貼在他的胸口。
「你別這樣……」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氣,她伸手想推開他的肩膀。
「敢在這個時候和一個男人單獨相處,你就該有任我玩弄的打算。」高珣以最粗鄙的口氣污蔑著她,惡意的大掌伸入她的襯衫內解開她的內衣。
她的雙手不自在地想遮掩住自己因為他的碰觸而微疼的蓓蕾,但他不許。
「你不是這樣的人。」她脫口說道,聲帶哽咽,身子亦忍不住地發抖著。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他低吼出聲。
她睜著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眼。輕歎了一口氣,她伸手拂著他的鼻樑。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想傷害我,但是如果傷害我,會讓你的心情好過一點,那麼我承受。」
高珣眼神一冷,狂暴地低下頊,隔著一層襯衫品嚐她胸前的柔軟,那不帶任何感情的玩弄,讓她不適地蹙起眉。
他想傷害她,他想把她推得遠遠的,沒有任何原因!
在他更強烈的感官折磨中,凌雅麗握緊了拳頭,沒有哭泣,只是睜著無神的大眼看著這間屬於他的辦公室——
空曠、幽冷;而他空虛、淡漠——他寂寞!
有些恍惚的她,不知道自己說出了心中的話。
高珣倏地抽手,瞪著身下衣衫凌亂的她。他用力一拍桌子,大吼道:
「出去。」
「我待在這裡陪你。」她快速地起身站到一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在他來不及反對之前,從自己的包包中抽出了一本書,一副打算長期抗戰的模樣。
「你——」打算破口大罵的他,卻被電腦中閃動的「歹徒入侵」字眼分散了注意——
監視器中顯示著歹徒正嘗試以他的通行磁卡進入公司後門。
高珣瞇起眼,從磁卡中的資料得知了入侵者的名字——許山堯,一個甫因洩漏公司機密而離職的副理。
「當成沒發現,讓他進來。」高珣在電腦中對警衛作出了指示,嗜血的神情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他現在正想練練身手!
凌雅麗緊捉著書本,不知道他的臉色為什麼變得那麼暴戾。
「你進去。」高珣指著他辦公室內側一部直達警衛室的私人電梯。
「你要離開了嗎?」凌雅麗期待地看著他。她有些餓了。
「我不走,你快滾進去,警衛會替你叫車。」高珣不由分說地把她推入電梯裡。
室內再度恢復平靜,空氣中浮動著她的髮香,一片落在地上的楓葉書籤,是她曾來過的訊息。
女人的小東西特多!心裡嫌惡著,高珣卻彎身拾起了那一片書籤,放到桌上。
螢幕之中,許山堯正打算走入電梯——
高珣接下電梯鎖定鈕,讓許山堯只能坐上通往他辦公室對門的那一部主管電梯。
他帶著令人膽寒的微笑,關上電腦,打開房門,等待著獵物入網。
熄滅燈光,他交插著雙臂,像頭蓄勢待發的黑豹;暗黑之中,只有眼睛閃著光。
「噹!」
電梯在高珣辦公室的對面敞開,一臉不安的許山堯走了出來。
「真是邪門了,電梯居然在這開門,還好那塊冰不在。媽的,還要往下走五樓才能到資處室。」許山堯走出電梯,左右張望著樓梯的位置。
許山堯粗重的聲音在空氣中迴響著,他摀住自己的臉,想避開攝影機。
對了,冰塊這一層沒有攝影機,那個俊美的傢伙討厭別人看他!
「我也花了不少時閒在研發程式,不過是喝多了酒、收了點錢、多說了幾句話而已,居然就把我踢了出去!」許山堯掄起拳頭朝空中揮了兩拳。
他是混不下去了,才會想回來拿走屬於他的東西。話說回來,拿回自己研究了半年的心血結晶,當然沒有錯。他安慰著自己。
「歡迎回來。」高珣冷冷的聲音在大理石的牆面間迴響著。
「高……高總。」許山堯猛一抬頭,感覺自己的血液凝結了起來。
一明一滅的霓虹燈透過百葉窗在高珣的臉上斜畫出一道陰影,那雙異眼散發著魔魅般的氣息。
許山堯不安地伸手握住腰間那把借來壯膽的槍。
「如果你有膽拔槍,我可以饒你一命,但是——」高珣的冷笑聲陰森地迴響在空嚝的室內。
「在我面前拔搶的人,活著不會比死了快活多少。」
「你別過來──」許山堯拔出槍,正對著他。
「你打算殺了我?」
高珣嘲笑著那雙發抖的手,故意向後退了一步。在許山堯鬆了一口氣時,他又好整以暇地向前垮了兩步。
「你看不出來我很害怕嗎?」
「你……別欺人太甚!」許山堯大叫出聲,食指巍顫顫地停在手槍的扳機上。
高珣手無寸鐵,但散發出來的可怕氣息,卻足以讓人節節敗退。
「對不起……我有東西忘了拿。」一個聲音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凌雅麗正怯怯地走出高珣辦公室中的私人電梯,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許山堯手中的槍倏地對準了她。這麼晚會出現這裡,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女人。
「別惹我,否則我會殺死她。」許山堯叫嚷著。
高珣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凌雅麗則嚇出了一額的冷汗。
「你想殺她?你難道不知道,殺人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嗎?」
高珣向前一步,三人陷入三角形的對峙狀態中。
「對不起。」凌雅麗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高珣。她替他製造了麻煩。
只是,從他冷冽的眼中,她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許山堯緊張地笑了一笑。那兩人的靜靜相視讓他有了新想法——他的設計哪有高珣的設計值錢!
「慢慢走過來,小女孩,否則你的高珣會生命不保,你可不想看到這麼美麗的一張俊臉被子彈刮傷吧!」許山堯低聲喝道。
凌雅麗被槍指著頭,再怎麼害怕也只能鼓著勇氣走到歹徒的面前。她不能害了高珣,她要找機會救他!
「把東西交出來——你新設計的那一份系統圖。」許山堯得意地奸笑著,平板的五官因為他的春秋大夢而神釆奕奕。
「你以為你走得出這裡?」高珣一無緊張之色,鎮定地望著他。
高珣愈鎮定,許山堯就愈緊張。他神精兮兮地張望了一會,才開口說道:「我會帶著她離開,你無法阻止我。」拿錢收買他程式的公司有黑道撐腰,他可以在轉賣高珣的程式後,再輕鬆地拿錢離開台灣…
高珣瞇起雙眼與許山堯相望,雙手自然地插入褲袋中。
該死的,他的手心居然會流汗!見過那麼多的傷亡,他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而……緊張?
「那你就帶她走。」高珣說,唇邊勾起一個笑。
凌雅麗的淚泛上眼眶,她拚命地深呼吸,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來。他真的不在意她,這個事實讓人心好痛!
「帶她走啊!我是不會給你任何資料的。她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女人,我還要感激你替我帶走一個黏人精。」高珣無所謂地一聳肩,朝那情緒繃緊的兩人笑了笑——
他薄唇上的笑意仍是迷人。
許山堯沒注意到他炯然不同於往日的輕鬆神態,但是她注意到了。
凌雅麗充滿疑惑的雙眼直盯著他轉身的舉動。
「你……給我站祝」許山堯用力捏住凌雅麗的脖子,呼喝著直往電梯走去的他。
高珣接下電梯鈕,回身斜倚在牆壁看著他們。
希望你夠聰明!高珣朝凌雅麗拋去一個笑。
「噹!」
電梯抵達的聲音嚇得許山堯手上的槍顫動了一下。
「怎麼?要一塊下去嗎?還是打算再看我笑一次?我一笑通常會有『好事』發生。」高珣一派悠閒地走入電梯中,按下一樓的鈕。
高珣凝視著她的眼,等待著。
「不許走!」許山堯突然強押著她走到電梯門中間,阻止了電梯的移動。
「別擋了我的路!」高珣突然板起臉,厲聲地喝道。
「你別太囂張,否則我殺了你!」許山堯火怒地舉槍對準了高珣,凌雅麗則在高珣開始微笑的第一性,立刻衝入電梯之中。
許山堯還沒來得及眨眼,旋即被一個迅捷的影子撲倒在地,當他一回神時,槍已經被甩飛到地上,電梯也已經在下降,而高珣——
高珣已經不見人影!
室內除了許山堯粗喘的呼吸聲外,完完全全地靜謐。
高珣在哪裡?許山堯顫抖地在地上摸索著槍。
「永遠要注意自己的身後。」一柄薄刃壓上許山堯的頸,嘶地劃出一道血痕——正好是許山堯剛才捏住她脖子的位置。
「救……」許山堯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救什麼?救這個嗎?」高珣森冷地問道,喀地一聲,硬生生地讓許山堯剛才拿槍的手腕脫臼。
「藹—」許山堯痛得在地上打滾,慘叫的聲音讓寂靜的辦公室一如地獄。
「把人帶走。」高珣按下對講鈕,讓警衛上來處理他。
然後走入自己的辦公室中,關上了門。
他倏地將桌上那片楓葉書籤掃落到垃圾桶中。他不要再看到凌雅麗!
他會盡快毀了華幫,讓凌雅麗一家人在國外「平安」地遠離他!
他身邊不適合出現這種人,他不要承受失去的痛!
※※※
偌大的黑色空間裡,僅擺著一張單人沙發,屋頂上唯一一盞燈照射在週遭的男女身上,突顯的卻是隱身在半明半晦燈光下的男人。
坐在單人沙發裡的男人,前發斜披而下,蓋住了左半邊的臉。
事實上,從來沒人能見到他的全臉面貌。染成白色的小毛皮,自額間罩住他整張臉龐。
邪惡的他,沒有人敢直視,除了她!
「……彷……凱……我……」透過嘴上的膠帶,凌雅麗的叫聲顯得含糊不清。
她不能置信地看著自己像頭待宰的性祭品一樣被人丟在地上——
而那個即將解決她的魔鬼則坐在幾步之外,冷冷、狠狠地望著她。
凌雅麗打了個冷顫,正想進一步看清楚魔鬼的長相時,她的頭就被人壓到了地上。
如果高珣在就好了,他一定會救她出去的,可是他為了躲她,已經出國一個月了!她偷偷掉了一顆淚水。好難過……
「大哥,我帶了個女人給你。」韓四得意非凡地在白衣男人面前炫耀著。他剛從華幫投靠到這裡,忙著獻功的嘴臉可見一般。
誰說擁有半個東南亞走私市場的「梟」不收容有毒品背景的人?定然是自己在華幫將販毒事業管理得有聲有色,「梟」才會破例收他入幫!有朝一日,若能在「梟」當上副幫主,他還怕撈不到更多好處嗎?韓四在心中竊喜著。
「有我們伺候老大就夠了,你把她帶走!」一名身著細肩帶上衣的女人依附在白衣男人的大腿邊,妖媚的臉上儘是垂涎。女人也可以看男人看得如此貪婪。
「女人……這裡多得是。」低沉到近乎粗嗄的男聲劃破室內。
被喚為老大的男人,微微傾身向前,較亮的燈光中隱約可見他右眼金色的眼瞳——一隻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
「老大……」方才嬌嗲的女人被他的大掌捏住了一隻豐乳,不免鶯聲浪啼了一番。
凌雅麗嫌惡地側過臉,覺得噁心。
「老大打算怎麼處理這個女人?」韓四恭敬地問道。
「別人碰過的女人,梟王會想用嗎?」彷若被岩石粗磨過的男聲說道。
凌雅麗倒抽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居然被帶到了爸媽口中「據說」極端喜怒無常的梟王面前。她動了下身子,又想抬頭看看這個黑道口中的傳奇人物——
「找死!梟王的臉是你可以看的嗎?」韓四捉起她的頭髮,再度將她的頭壓回地面,未曾因為她是華幫幫主的女兒而手下留情。「老大,我沒有碰過她。她是凌天漢的獨生女,我們可以拿她當籌碼,並了華幫。」
凌雅麗發出氣憤的喘氣聲。韓四這個混蛋!
「你可真能幹。」梟王笑了,聲刺耳而難聽。
韓四頭皮一冷,再也不敢繼續說下去。沒人猜得準梟王的心情。
梟王一勾手指,「帶她上來。」
韓四迫不及待地扯過被五花大綁的凌雅麗,將她整個人甩到梟王的腳邊。
凌雅麗悶哼了一聲,手肘和手腕因為繩索的摩擦而泛出血絲。一身棉質打扮的她橫倒在一名穿著妖嬈的女人旁邊,更顯出她的清麗。
「還是個孩子。」細眉帶女人為了宣誓所有權,嘟著嘴膩向梟王的腿邊。
「一看就知道是個處女,老大可以先讓她嚐嚐男人的味道。」韓四猥瑣地說道。
「你覺得『梟』這個組織如何?」白色羊皮面罩繫在臉上,梟王說話時卻未牽動面罩半分。
「老大的威名遠揚,梟幫是東南亞最有勢力的幫派。」韓四極盡吹捧地說道。
「那你認為,管理『梟』的梟王,會需要一個跑腿小弟自作主張,我會需要你替我挑女人嗎!」
梟王出人意外的低吼聲,讓一幫人全都繃緊了神經。
梟王是頭野獸。
梟王的目光掃過躺在地上的女人,金黃的眼閃出一縷光。該死的女人!
「小姑娘,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他?」梟王的大手一揮,撕去她嘴上的貼布。
好痛!凌雅麗淌出了眼淚,嘴唇四周全都熱辣得緊。
「女人,說話!」嘶吼般的命令聲,代表了梟王正在失去耐心之中。
「韓四是個混蛋,是個忘恩負義的叛徒!」凌雅麗瞪著韓四,破口大罵道。
「好!爽快。」梟王一拊掌,沙啞笑聲刺得人脊椎陣陣發麻。
凌雅麗笑不出來。梟王既難聽又恐怖的笑聲讓她想摀起耳朵,如果她的手能動的話!
韓四冒出了一身冷汗,卻不敢開口替自己辯解。聽說前天有一個頂嘴的人,被私刑割去了舌。
「對待一個叛徒不必仁慈。小姑娘,你想要他的手還是腳?或者你比較喜歡他那顆腦袋?」梟王怪笑著,看著不住發抖的韓四。
「梟王,饒命……」
沒人看見梟王如何出手,只見到一柄銀色小刀、向韓四的手臂,一聲鬼哭狼號便在室內響起。
「快說!你想要他的哪一個部位?心臟好了,剮出來看看叛徒的心是不是黑的!」梟王的聲音拔尖了幾分,另一柄小刀又擦過韓四的眉頭。「血是紅的沒錯嘛!」
「你不可以殺人。」凌雅麗緊張地抬頭,直直地瞪著他。好亮的一「只」眼睛!
「你叫我不要殺人?這話是在教訓我嗎?」一柄薄刀勾起她的下顎,將她的臉側向一邊。
梟王是馬戲團的雜耍師嗎?否則怎麼有法子變出那麼多把小刀?凌雅麗幾乎要痛恨起自己的樂觀了。都死到臨頭了,她還在胡思亂想!
「你這個冷血魔……」她嘴硬地回嘴。橫豎都是死路一條了。
室內流竄過一陣冷風。
「老大,對不起,我做錯了!請允許我把她交給其他人處理——那群菲籍船員情緒不是很穩,一個女人應該可以降降他們的火氣。」韓四整個人趴到地上乞求著。
凌雅麗咬住唇,因為驚嚇而發不出任何聲音。
「賞給其他人嗎?那得先看看她有哪些料。」薄刃劃過她穿著棉衣的肩頭,露出淡粉的內衣肩帶。
「不要!」凌雅麗恐慌地蠕動著身子,刀子卻因此在她肩上劃出了血痕。
「不許動!」梟王的臉在燈光下一閃,她屏住了呼吸,再度與他「三」目交接。
奇異地,她的心居然安靜了下來,彷若自他金黃的眸光中得到了某部分的安慰──他不會傷她,她知道!
「這樣看人,是在誘惑我嗎?如你所願。」手上的刀俐落地割斷她的內衣,挑去她上身的所有衣物。
她雪白的雙峰完全裎露在他的眼前——
一隻盈澈的麒麟玉珮懸在她的肌膚上,梟王面具下的眉擰皺了一下。
「你這個變態!」凌雅麗氣急敗壞地啐了他一口口水,氣憤的雙手因為想掙脫繩索而磨出了血痕。
「你這個死女人!」
韓四上前用力踹了她一腳,力道大到她喘不過氣來。驚惶之中,他不小心正視了老大一眼。
「放肆!誰許你抬頭看我!」梟王大喝了一聲,小刀再度飛入韓四的大腿裡。
「啊!」韓四整個人在地上翻滾,身上數處傷口同時流著血。
其餘人只敢把頭垂得更低,沒有人敢上前去扶韓四。傳聞老大的臉受過傷,所以從不讓別人正眼看見。
「全退下。」梟王大喝了一聲,所有人皆快速而安靜地退下。
室內只剩下獨坐在灰色陰影中的他與臥躺在明亮燈光下的她。
「抬起頭說話。」他將自己完全隱身到黑暗中,居高臨下地命令道。
「你怎麼不趴下來看我?」凌雅麗蜷曲著自己的身子,努力地讓自己的赤裸不那麼明顯。
「被擄還嘴硬?」鞋尖將她身子踢滾了一圈,讓她半側著身遮住她自己。
凌雅麗咬緊牙很。地上有地毯倒不覺得痛,只是不舒服。
「你在哪被捉的?」梟王的聲音依然如沙礫一般。
「我在別人公司門口碰到韓四那個混蛋的!」她不高興地回話。
「你很有勇氣嘛!」
倏地,燈光整個被熄滅,室內一片漆黑。
她僵住了身子。適應了黑暗之後,仍舊什麼也看不見,只看見他發光的眼瞳。
「你到底想怎樣?我承認我是害怕,怕得要死,這樣你滿意了嗎?我後悔我幹麼三更半改還守在人家辦公大樓外,猜測他是否已經回國……」恐懼的情緒讓凌雅麗大叫出聲,涕淚縱橫。
「你認為我現在會有心情聽你嘮叨生活瑣事?」冰涼的氣息吐上她的鼻尖。
「不要。」她拚命地想避開他的唇。
「你可以繼續掙扎,我喜歡女人火熱一些。」他臉上的皮革貼上她的臉頰。
「我不和黑道人在一起的。」她潑辣地咬破了他的唇,卻突然感到一陣刀刃貼上肌膚的冷——她硬生生打了個冷顫。
之後,她的手腳脫離了繩索,得到了自由。
當然,沒有完全自由——梟王的身軀壓制了她的所有舉動。
「放開我,你這個躲在面具下的孬種!」她破口大罵著,拳頭固執地打在他結實的身上。「你這個只會強迫女人的王八蛋!」
她的抗拒意外地引起他的怒意。他不要看到她反抗他的樣子!
他可以推開她,她卻不能拒絕他!
男子的氣息強行進入她的唇,糾纏著她的唇舌,直到她軟弱地垂下了肩,再地無力反抗。
「哭什麼?」與她拉開了一段距離,低啞聲中有著不可察覺的溫柔。
「我討厭你。」凌雅麗嚐到自己鹹鹹的淚水,心臟仍因剛才劇烈的吻而狂跳著。
「你討厭的是自己的反應吧!」他的唇依然在她的唇上流連著,粗啞的聲音吹入她的唇間:
「通常清純少女發現自己被人凌辱,就會毅然決定和心上人分手。」
「你作夢,我不會放棄他的!我從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她瞪著他,惱怒地回嘴。
「多感人!感人到我想直接要了你,讓你無顏去面對他。」他的笑聲引起她頭皮一陣發麻。
「處女膜只是一層薄膜,他又不是古人!」她頂嘴。
「處女膜只是一層薄膜,但是如果你在我懷裡申吟呢?算不算背叛?」粗糙的手掌拂過那隻玉佩,進而握住她敏感的胸口。
凌雅麗的臉轟地火紅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好丟臉,嘴裡說喜歡高珣,卻又被這個男人吻到四肢無力。性與愛真的是分開的嗎?
「你喜歡的男人也是黑道的人嗎?」他問。
「我不要黑道人當我的伴侶。但是如果他是的話,我還是會選擇他!」她篤定地回答著。
「為什麼?」粗啞的聲音饒富興味。
「不需要為什麼,因為是他,天堂地獄我都跟!」凌雅麗認真地說,唇邊的微笑是堅定的。
「既然你如此堅定,那他的心不交到你手上,就是不知好歹了?」他繃著聲問道。
「他會愛我的,因為我會跟定他生生世世!」她昴著下巴,毫不猶豫地說。
「即使你愛上他後,又會失去他,你還是會這麼一頭栽進去嗎?」他不接觸愛,因為不想承受「失去」。
「怎麼可能會失去?從愛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得到全世界了!那種感動是要伴隨我一輩子的!」她挺直了背,不明白這個人怎麼有這麼多怪問題。
他的身子一震,從她的眼中知道了她對感情的不悔,或者該說知道了她對「他」的不悔!
梟王仰頭笑了,聲音卻不復粗啞,而是一個她已然熟悉的清冷聲調。
「你——」凌雅麗結巴地說不全一個句子。她手一伸,就想拉下他的面罩。
「看了我的臉,就是萬劫不復。」他扣住她的手,眼中燃燒著灼人的烈火。
凌雅麗顫抖地掀起他的面罩,淹入一雙早已讓她心醉的深邃眼中——
「你什時候娶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3 00:35:52
第七章
「我知道了,你和媽要保重,我會馬上回台灣。」凌雅麗掛上了電話,滿臉的淚痕。
她撐著虛弱的身子,步履凌亂地朝臥室走去。
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前,她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掀去梟王面具的那一刻,她得到了他的心。
昨天,她結了婚,在賭城神父的祝福下,在微醺的黃昏裡。
現在,她懷疑這一切都是高珣的陰謀,他的真心就像「梟王」金黃的隱形眼鏡一樣,是可以隨意拋棄的!
凌雅麗用力地推開門,床上卻空無一人。
她猛然轉身,一個散發著沐浴後熱氣的身軀已經從她的身後用力地抱住了她。
「現在了想到要找我?」高珣的氣息在她的耳邊廝磨著。
「你——」半側過頭,看到他若有似無的笑,她的話哽在喉頭。他還想裝蒜嗎?
他親吻她帶著牛奶香氣的耳廓,留戀著她嬰孩般的清新。
「你不要碰我。」她火爆地推開他。他怎麼可以一臉的若無其事!
高珣鬆開手,靜默地看著她。
「剛才我打了通電話給我爸爸。你有什麼話要說嗎?」她圓睜著眼,身子仍因為氣憤而顫抖著。
「說什麼?你不是已經都知道了嗎?」他斂去臉上所有表情,將她推到一臂之外。
「你為什麼毀了我爸爸的幫派?」她拉住他的手臂,大喊出聲。
「你說過你不想和黑道有所瓜葛。」他皺眉推開她的手,逕自燃起一根菸。他現在還不想解釋。
「他是我爸爸啊!我怎麼可能希望我爸爸在東南亞四處逃竄?」凌雅麗用力地搖著頭,一顆亂無頭緒的心,急得快爆開來。
「他還安慰我說沒事,沒事怎麼會躲到菲律賓?沒事聲音怎麼會那麼痛苦!」
「有很多事,你不需要知道。」她知道得愈少,就愈安全。
高珣坐到沙發上,輕吐出一口菸霧,不動聲色的表情看在她眼中,全成了默不關心!
「我需不需要知道不該由你來決定!身為一個女兒,我有義務為我的父親分憂解愁。」凌雅麗站到他的面前,執意要求一個答案。
「身為你父親的敵人,我有必要對你仁慈嗎?」冰霜逐漸凍結在他的眼中,他望著她的神情猶如盯著一個陌生人。
「我以為……」她頹然坐在地毯上,發現自己著實太天真。
「以為你和我結了婚,事情就會有所不同嗎?以為結了婚,你父親和我就會和解,然後所有人都遠離黑道嗎?」他譏諷道,薄唇抿緊了菸頭。
「我從沒有這樣想過。」
「承認吧!在你心裡的某一處,你一定如此想過。」他嘲笑著她的過分單純。
「就算我想過,那是一種罪惡嗎?你們都是我最愛的人啊!」豆大淚珠沿著臉頰滑下。她並不想哭,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濕了一臉。
她皺了皺鼻子,小臉全擠成一團,她低下頭,倔強地不讓他看到她哭泣的樣子。
高珣望著她發紅的眼,瞪著她無助地揉著眼睛。
他一向討厭女人哭泣,可是他卻為了她的眼淚而心痛。
他丟掉菸蒂,抿著唇走到她面前——
才站定在她面前,凌雅麗立刻孩子氣地踢了他一腳。
「別哭了。」高珣莫可奈何地彎下身,望著她圓澄的大眼。
「你什麼都不懂……」她心頭一酸,委屈地說道。
「我什麼都懂,而你最好什麼都不要懂。相信我,一切都會沒事的。」他拍撫她的背,卻拍出了她的眼淚。
凌雅麗勾著他的脖子大哭了起來,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哭到必須倚著他才能站得直。
好一會兒,當她再也哭不出眼淚後,她的小嘴一癟,推開了他。
「告訴我,我爸究竟怎麼樣了?」她打了個嗝,鼻頭紅通通的。
「整個組織都被拆散了。」他有他的考量和用心,她日後會懂的。
「組織……拆散……我才出來度假一個星期啊!」她不能相信地搖搖頭。
「『梟』要毀一個幫派用不著三天。」捉起一盒面紙到她手上,「把臉擦一擦,很醜。我們待會還要去白沙灘散步,記得嗎?」
「你以為我是冷血動物嗎?你一定要這樣加深我的罪惡感?」她不領情地把面紙丟到地上,不能置信地望著他。
凌雅麗一躍起身,快步走到置物櫃前拖出行李箱。
「做什麼?」高珣臉色一變,暴戾地把行李箱又丟回櫃子裡。
她是凌天漢的女兒,回去必然有危險!
「我要去找我爸。」她索性抓了護照就往外衝。
「你去送死嗎?」他狠狠地勒住她的腰,阻止她的前進。
「幫派都被毀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她氣惱地用雙拳捶打著他的手臂,氣到不住地發抖。
「我告訴你有什麼好擔心的,新仇舊敵都會一併湧上來報仇,他們不介意連你一塊毀掉!」高珣不客氣地把她丟到床上,怒氣衝天地踩住她的護照。
她一定要惹火他才高興嗎?
「你既然知道,還這樣對待我!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凌雅麗心寒地把自己蜷曲在床鋪的一角。
「你是我的妻子,你該站在我這邊。」信任該是婚姻中必備的一部分。
「你害慘了我爸爸,我還要感謝你嗎?」她一躍起身,凌亂的短髮拂了一臉。
「不要無理取鬧了,像個大人。」高珣皺了下眉,伸手想替她將髮絲撥回耳後——
「你滾開!你這個霸道的壞人。」她不領情地甩開他的手。
「現在知道已經太遲了!你給我乖乖待在這裡,哪裡也不准去!」他忍無可忍地扣住她的手腕,雙眼漾滿的是炙融人的高溫怒氣。
「我要離婚。」情急之下,凌雅麗大喊出聲。
「你敢!」高珣勃然大怒地喝了一聲,手掌直接拎起她的領口,將她整個人拽到他的面前。
「我的真心都放到你面前了,而你居然想離開我,還敢跟我說要離婚!我告訴你:我捉住的東西一輩子都不會放手,生死皆然!」他的頸上青筋畢露,深黑瞳孔中全是能置人於死的暴怒。
「我……」凌雅麗結巴了半天,被他凶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怎麼樣?你只是個自私的孩子!你凡事只想到自己,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我愛你,我難道會希望你難過嗎?」面對她的震驚,他又是一陣嘶吼。
「要滾就快滾。」他將護照踢到她的腳邊。
他背過身,恢復平素冷靜的模樣。除了胸膛的起伏有些過劇之外,他看起來「幾乎」是平靜的。
他燃起一很菸,狠狠地抽了一口。早該知道愛上女人沒什麼好處!
凌雅麗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將臉頰貼在他的肩上。
「告訴我,為什麼要毀了華幫,給我一個答案,我是他的女兒啊!」感到他的肌肉一緊,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腰,不讓他離開。
菸霧繼續吞吐著,在燃去了半根菸的時間後,他才開了口:
「為了你!」
「為了我,你毀了華幫?我不懂!如果真的是為了我,而想強迫我爸爸離開黑道,那你為什麼不抽手?我也不想你置身在危險中啊!」
「我與前任幫主有約。十年約滿才能離去。」他冷冷地說。
「我知道那個幫王曾經救過你一命,但是要求你去做犯法的事就是不對。」
「黑暗永遠存在,而犯法的事若能控制在一定勢力下,未嘗不是件好事。『梟』的權勢驚人,但絕不碰毒品,毒品市場因之而無法擴散得無法無天。如果今天『梟』一倒,你知道整個東南亞會陷入怎麼樣的地獄嗎?」他凝視著她,不期待她能接受,只希望她能理解。
凌雅麗搖著頭,彎身坐在牆角。她抱住自己的雙膝,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與他辯解,反正他就是有雙重標準!
「我是個笨蛋,擔心我爸不夠,我還要煩心你。我有多害怕,你不知道嗎?你是我倒追來的,天知道你下一刻會不會又被別的女人追走!」她扯著自己的頭髮,覺得自己即將陷入瘋狂。
「腦袋這麼小一顆,哪來那麼多雜念!」高珣打橫抱起了她,容忍地吮了下她的唇。
「都是你的錯!」凌雅麗摀住他的眼睛。她就是因為這雙眼而墜入了深淵。
「是,我錯;錯在被你這張小貓一樣的容顏動搖了心,錯在愛上了你。這樣可以了吧?」他吐了一口氣,滿臉的無奈。
「你在敷衍我。」她的腮幫子鼓了起來,小嘴也不滿地嘟了起來。
「我做事不習慣解釋,不過,我會給你一個完滿的結局。」
凌雅麗還想說話,他卻用指尖輕按住了她的唇。「你該相信我的。」
他吻住她的唇,成功地堵去她的所有疑問。
※※※
「你為什麼什麼事都不告訴我,害我誤會你這麼久!」凌雅麗衝入高珣的辦公室,車鑰匙往桌上一扔,背包則丟到了地上。
「我不想讓你擔心,更不願你有任何危險。」他挑起一眉,沒有任何責備。
凌雅麗內疚地坐上高珣的大腿,可人的大眼閃著歉意。
原來,韓四慌亂躲入「梟」是因為他販毒而惹上一大票足以搞垮華幫的狠角色。
而「梟」毀了華幫一事,實則是救了華幫一命!
這是爸爸剛才在電話中向她報平安時,所透露給她的消息。
「對不起,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你那麼久——這是第一個對不起!」她很認真地豎起一根手指頭,譴責著自己:「我不知道你是因為要替我爸爸躲過那些幫派的追殺,所以才動手先毀了『華幫』的——這是第二個對不起。」
凌雅麗舉起第二很手指頭,眉頭全皺到一塊。
「還有嗎?」他半戲謔地輕咬了下她的手指頭,完全一副寵愛妻子的模樣。
「有!」她大聲地說道,雙手捧住他的臉,鼻尖碰觸著他的。
「我不知道『梟』那麼恐怖,它要毀的幫派居然沒人敢插手!老爸說,那些與他有仇怨的人,一聽到你要滅華幫,居然都乖乖地摸摸鼻子走人——太可怕了!」
「『梟』怎麼樣都無所謂,你對我的誤會反正抵不過你對我的愛。」他自信滿滿地說道。
「你這個自大鬼,萬一我不愛你了呢?」她輕拉了下他的耳朵,以示薄懲。
「會有那麼一天嗎?」他晶亮的黑眸直瞅著她,看得她心跳如雷。
「每次都用這雙眼睛吃定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你的!」她咕噥地說道。
「上輩子是別人的事,你這輩子都不許離開我身邊。」高珣的心頭升起不舒服的感受,他用力地抱緊了她。
「太幸福也會讓人想哭耶!」凌雅麗輕聲地說道,覺得自己已經幸福到連上天都要嫉妒了。
「那你只好天天以淚洗面了,因為我打算一輩子都這麼待你。」他將她環在懷裡,寵愛地輕吻著她。
「你也哭。快嘛!哭一點點就好。」她心血來潮地拉著他的手,撒嬌地說道。
「又在胡鬧了。」他說。
「哎呀!怎麼眼睛還是這麼乾?」
她很盡責地替他揉著眼睛,嘴裡胡亂地說道: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哭?」
「閉嘴!」高珣臉色大變地拉下她的手,迅速地堵住她柔軟的唇。
他不要聽她說那些不吉利的話,那會讓他想起那個夢!
「二哥,開會了。」
高玟碰地推開門,大叫了一聲:
「哇!你們又在接吻了,嘴不酸嗎?」
凌雅麗朝這個沒有任何愧疚之意的小姑吐了吐舌頭。
「你去找個人試試看不就知道了?我要走了,我今天要去學做菜!」凌雅麗拿起自己的背包,知道他還有會要開。
「小心一點,還有……」高珣直覺開口交代著。
「開車開慢一點。」高玟和凌雅麗同時大聲回答。
凌雅麗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離開了辦公大樓。
只是才跨出大門沒幾步,她就發現自已的鑰匙還放在他的桌上。
「真是迷糊蛋一個。」她皺了皺鼻子,轉身又走回了公司門口。
「你果然在這裡。」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啥?」凌雅麗一回頭,就被一雙手臂扯入了辦公大樓旁的一道窄小防火巷中。
「韓四!你怎麼會在這裡?」她驚呼出聲,沒想到會再看到他。
「不在這裡,難道和你老爸在一起吃香喝辣嗎?」韓四的槍抵著她的脖子,忿恨地低吼著:「一定是你慫恿『梟王』把我趕出『梟』!你知道那個男人怎麼說嗎?他說我的利用價值已經完了,『梟』不用背叛之人。」
他以為「梟」能給他庇護,所以才敢有恃無恐地待在台灣,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了;回不到已毀的華幫,又失去了「梟」這個後台——現在的他只是一頭過街老鼠。
韓四扯著她的身子一直走向防火巷的另一端。他的車停在那裡。
「我和那個『梟王』沒有關係,你弄錯了。」凌雅麗著急的眼淚在眼裡打轉著。
高珣,快來啊!
「你以為嫁了高珣那個金龜婿,我就沒法子拿你怎樣嗎?把你曾經被『梟王』脫個精光的事情給高珣聽,值多少錢呢?」他需要一大筆錢偷渡出去。
「一分錢都不值。」因為「梟王」就是高珣。
「果然學了『梟王』那個死樣子幾成!」韓四暴怒地甩了她一巴掌。
凌雅麗咬著唇,在嘴裡嚐到了血味。她摀住自己發熱的臉頰,痛得直吸著氣。
「打電話叫你老公安排我偷渡出境。他有錢,絕對可以辦到。」
「他不會幫你的。」凌雅麗嘴硬地說道,肚子立刻被狠狠踹了一腳。
「不幫,那就等著幫你收屍。」韓四扯著她的頭髮往前走。
「再碰她一下,死的人就是你。」高珣出現在防火巷的另一頭,手裡還拿著她遺留在桌上的鑰匙。她的迷糊救了她一命!
「哎呀!原來是風度翩翩的高珣先生啊!」韓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不客氣地用力扯了下她的頭髮。
他才不怕高珣,姿態擺得再高,也不過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而已!
「我說放開她!」高珣的聲音壓低了幾分,肅殺之氣在他週身環繞著。
「安排我出國,再給我五百萬,我就把這張滑嫩嫩的娃娃臉還給你!」槍口抵住她的臉頰,在她的皮膚上壓陷出一個凹痕。
凌雅麗緊盯著高珣的眼,希望能再有另一次的奇蹟發生。許山堯那次,他們兩人不就都平安脫身了嗎?
「先放了她,我立刻給你一千萬。」高珣朝他們靠近了一步,右手放入自己的褲袋之中。
「原來她值一千萬啊,那我就更不該放她走了!」韓四賊賊地笑了幾聲,拉著她的身子又往後退了幾步。
「不知死活的傢伙——」高珣嘴角一撇,冷笑出聲。
「拿這套嚇別人有用,對我則沒效。」韓四也冷笑著。
「你怕的是這個吧!」高珣壓低了言量,口中吐出的正是「梟王」的乾嗄笑聲。
「梟……王!」韓四猛地抖了一下,恐懼地左右張望著。
就在韓四分神的那一瞬間,一柄薄刃已刺穿了他的手腕脈博,他的鮮血直噴而出,槍也掉到了地上。
高珣趁機捉過凌雅麗,將她往他自己身後使勁一推。
「快走!」
「你是『梟王』!」韓四緊壓著自己的傷口,頭昏地看著眼前高大的俊美男人。
「梟王?對付你這種角色,不需要請他出馬!」他冷冷地說道,神色及語調都已恢復平靜。
「你很得意嗎?我還有一把槍!」韓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胸口掏出另一把手槍——
鮮血從手槍上汨汨地流下,他憑著的是一股恨!
「在你開槍瞄準我之前,我會廢了你的手。」高珣再度以一種沙啞的音量驚嚇韓四。她應該走遠了吧!
「你不會每次都制住我的。」神智有些不清的韓四詭異地笑著,立刻按下了扳機——
槍對準的不是高珣,而是即將跑出防火巷的凌雅麗。
「砰!」
凌雅麗被子彈擊倒,整個人趴倒在地上。
「不!」高珣淒厲也叫出聲,薄刃狠狠地刺入韓四的胸口——
一刀斃命!
高珣直奔到她的身邊,緊緊地抱起了她。
「張開眼看我。」他心急如焚地將她拉到他的胸口,冷汗從額頭不斷地冒出。
「我……」凌雅麗仰直了頸,十指陷入他的肩頭,感到無止盡的灼熱從背後直透出來。
「不要說話。」他伸手壓住她背上的傷口,滾燙的鮮血染紅了他的手。
「你小心……」她咳了兩聲,血從槍傷中不停地冒出。
「不要說話!」焦急萬分的他,臉色甚至比她還青白幾分。
凌雅麗想伸手安慰他,卻是一點力氣都施不出來。
見她的傷口沒有止血的趨勢,他毅然抱起她快步走到防火巷外。子彈還留在她的體內,他不能讓她死!
「是不是在地震?」凌雅麗低吟了一聲,把頭埋入他的肩頭。
「沒有地震,是我要帶你去看醫生。」他彷彿擁不緊她似的,一逕把她往懷裡摟。
「我好痛……又好冷。」她想笑,卻只嚐到自己眼中流出的淚水。她怎麼哭了?
他低頭一探她淺弱的呼吸,渾身的溫度降到了冰點。
「你為什麼發抖?」凌雅麗勉強地睜開眼看著他。
「我怕失去你。」他的臉頰埋入了她的頸間,淚水滴落在她的頭裡。
「傻子,我黏著你都來不及了……你怎麼可能失去找?」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撫住他的臉頰。她不要他傷心。
「你要一輩子跟著我,所以你得撐下去。」高珣大吼著,低頭用力地吻著她的額心。
「如果我死了……你要代替我活下去……替我看這個世界……照顧爸媽……」她的眼瞼慢慢地垂下,感覺他的氣息熱熱地吐在她的肌膚上。
凌雅麗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微弱,終於,句子變成了一些無意義的音浪。
「別說話。」
「我看到你……你抱著我哭……穿著古裝的你……」她嘴裡破碎地呢喃著腦中的影像:「如果有來生……你要再娶我……我好喜歡和你結婚的感覺……好似……求了幾百年……」
「你的這輩子、下下輩子都是我的。」高珣激動地搖晃著她,只想拉回她最後的一絲心神。
「你不會死的。」他失心瘋似地對著她大吼大叫。
「對,我不會死的……」她睜開眼,給了他一個美麗的微笑與一絲希望。
這是凌雅麗離開人世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此後,高珣終身黑衣,孤獨一生。
這一世,她還得太多。
因此,他放不了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3 00:36:14
第八章
西元2070年
她今天就要來了!
艾維斯扯開一根雪茄的包裝,撕下燃線,點燃了它。
雪茄的味道在冰冷的客廳裡飄開來,為這個冷漠的空間帶來了些許人氣。
沒有多餘的傢俱,室內全黑的面板,在白天也顯得陰暗。
玄關上的銀色螢幕顯示著今天的行事歷——
早上八點半:公司開會。
早上九點:由一號螢幕連線馬它星球,簽訂商業交換合約。
早上十點:由二號螢幕連線政府,與古逸心結婚。
早上十一點:古逸心到家。
早上十一點半:由三號機進行宇宙財經會議。
他在不安什麼?
艾維斯吐出一口透明的菸霧,瞪著螢幕,濃密的三角眉顯示出他的壞脾氣。
決定結婚之後,他極少數的夢裡開始出現一對男女——
男人眼神空洞地抱著女人;不同的男人,不同的女人,不同的服裝,不同的地點,相同的只是結局——
那個女人死了!
而他居然會因為那個夢而痛徹心扉,並清楚地感受到當時想對天嚎喊的衝動。
心理機器認為那些夢反應出他內心的不安全感!
「狗屁不通的不安全感!」他不知自己和古逸心的婚姻有何不安全可言。
這是一個貧富差距極大的時代,他是金字塔最上層的富人,而她則是最下層的貧民百姓。
若不是上級為了避免財團勾結,並拉近貧富差距,所以命令最上層男人要娶下層女子,他們根本不會相遇!
他是最有權勢的單身漢,總督以第七行星的建築權作為他和古逸心聯婚的交換條件。總督要宣示的是:連艾維斯這樣有權勢的單身漢都服令了,其他人再沒資格吭上半聲氣。
世界變化到二十幾世紀都一樣,領導一切的還是少數人。
因此,妻子對他而言只是一個籌碼。
挑中她,不是因為那些無趣的形容詞——安靜、善於做家事。
挑中她只因為……她在微笑!
在電腦中數以十萬計的女人影像中,只有她始終在微笑:人口局傳送給他的資料上,她的習慣動作那一欄填的就是微笑。
他想弄清楚她如何能夠那樣微笑。
她出身貧苦,父母仍在失業中,三個姊妹沒有一個找到稱職的好工作——
她為什麼笑得出來?
「主人,有人來訪。」門口的機器人盡責地對他報告:「來人是編號776633!」!」5的古逸心。」
「讓她進來。」
艾維斯看著光纖門板緩緩地向上掀開,門後露出了一張娟秀的臉。
一抹微笑映入了他的眼,一個小小的酒窩揚在她唇邊,那是照片中所沒有拍出來的雅致。
「你好。」古逸心不自在地捏著自己的衣擺,很謙卑地鞠了個躬。
他看起來和電腦中一模一樣,屬於那種一出現就要操控全場的發號司令者。
「過來。」他用下巴指著椅子。
「好。」她的微笑燦爛了些。她走好久的路才走到他家。
「你在流汗?」艾維斯撫著下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下層的人果然還未進化;他們家族的汗腺早在兩代前就失去了功效。
「是的,我們家離這裡有點遠。」她拿起手帕,擦去額上的汗。
艾維斯打量著她一身樸素的衣衫,即使對於她身上的棉質布衫有些驚詫——他以為那是幾十年前的人才穿的衣料,他也沒有開口。
她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努力讓自己習慣他的面貌——他有一雙壞脾氣的黑色眼睛,高鼻是較自我中心的小鷹勾,而抿成直線的雙唇則代表了他缺乏耐心。另外,他整個人散發著一股不容人忽視的權威感。
「過來我身邊。」
艾維斯從櫃中取出一枚圓形晶片。
古逸心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後很快地加快了動作。
這人容易不耐煩,她才一遲疑,他的眼睛就瞇了起來。
艾維斯迅速將圓形晶片平貼著她的食指指尖,將晶片內的資訊輸入她體內的接收系統。
「貨幣晶片已經植入了,你可以去買任何你需要的東西。」
他起身,對著她頭上那兩串隨著她的笑容而搖動的辮子頗感興趣。
「真的嗎?我的家人需要一些日用品。」她感激地直朝他微笑。
「我說是『你』需要的東西,你聽不懂人話嗎?」他不耐煩地吼了一聲。現在可不時興什麼親情,那只會增加無端的困擾。
「我需要的就是他們的幸福。」她渾然不覺自己的眼中出現了乞求的神情。
貪得無饜的女人!艾維斯濃密的眉擰起一團,煩躁地瞥了她一眼。
「隨便你!我現在有事要出去,隨便你想幹麼、想去哪裡都是你的事……記得在晚上十二點前回來,別吵到我處理公事。」他彈了下手指,一扇透明的任意門在三度空間中敞開。
「還有什麼事是我需要事先知道的嗎?」古逸心急忙起身奔向他,因跑得太急以致不小心跌了一跤。
他瞪著她笨手笨腳地揉著發紅的膝蓋,開始覺得他的人生將會充滿了災難。
「還有什麼事是我需要事先知道的嗎?」以為他沒聽到,於是她又小聲地重複了一次。
「別煩我!」艾維斯大吼一聲,再度一彈手指,消失在空中。
※※※
「早安,吃早餐了。」古逸心禮貌地輕敲著門。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選上她,但是她對他確實是充滿了感恩的心;她的家人們都因為他昨天的贊助而得到了較好的生存條件。
科枝方面的事,她幫不了他,只有烹飪、做家事是她唯一能替他做的事!
「早安,吃早餐了。」她又敲了敲門,唇邊的微笑輕柔如春風。
三分鐘後,當門內依然沒有動靜時,她的笑容更加美麗了。他一定像她的小妹一樣會賴床哩!
「早安,吃早餐……」她第三度發言道。記事板上說他八點半有事,那麼七點半叫他應該不算離譜吧!
門板呼地一聲打開了來,一股張狂的熱氣朝她的鼻尖直撲而來。
「滾!沒人告訴你別在一大清早吵人嗎?」
雷鳴似的大吼嚇得她往後退了三步。
艾維斯凌亂著一頭發,臉色鐵青地矗立在門口。
古逸心拍拍自己的胸口,暗自慶幸他沒舉起手打人。這人早上的脾氣真差!她昨夜也睡得並不好,但她依然在微笑啊!
「我是看外頭的板子……」她試著解釋著。他臉頰上還有著枕頭的痕跡,挺……挺可愛的。
「閉嘴!沒有叫你解釋!」
艾維斯暴怒的大眼瞪著她臉上勉強維持的笑。
「可是你八點半有會議……」古逸心小聲地說道,很努力地作個稱職的妻子。
「閉嘴!」
艾維斯用力地踢了下門板,魁梧的身材因為怒氣而更形高大、張狂。
哇!古逸心目瞪口呆地瞪著眼前如發怒獅子的他。她居住區域的外星球流氓都沒有他兇惡,笨蛋才會覺得他可愛!
「我習慣起床後才打開今日的行事歷;螢幕上的是機器原廠樣本!」笨女人!
「對不起,我會改過的。」她吞吞吐吐地說了聲,而且還禮貌地鞠了個躬。
「那是什麼味道?」艾維斯突然皺起眉,聞著空氣中那不熟悉的怪味道。
「我幫你準備了早餐。」告逸心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早餐!」他臉色鐵青地跨步到廚房。
原本纖塵不染的廚房餐桌上,被放上了一片小碎花桌墊,而那怪花圖案上面則放了一大堆盤子和一些奇怪的糊稠食物。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回頭又是一吼。這女人有病嗎?
「粥品和幾樣小菜,我用新鮮食物烹煮的。」
她才眉飛色舞地躍到他身邊,即刻又垮了了眉。
「對不起,我花你了很多錢。」
「你花不垮我!我只是要警告你,不要用這種噁心的味道污染我的空氣!」起床氣重的他,沒好氣地說。
不是叫她別煩他了嗎!
「這是早餐,早餐就是這種味道,很香啊!」飢腸轆轆的她嚥了口口水。她平日可沒機會吃這麼好啊!
「看清楚了,這才是我的早餐。」
氣呼呼的他接下餐桌上的鈕,一杯維他命水與幾顆半透明的生化藥丸出現在盤中。
「那很貴,而且很難吃。」古逸心直盯著他,看他眼也不眨地張口吃掉她一星期的工資。很貴!
「我負擔得起。少囉嗦。」艾維斯厭惡地摀起鼻子,拿起餐盤就要丟入垃圾分化機中。
「別倒!不能浪費食物。」古逸心心疼地護住那盤即將消失的食物。
「我的錢買的,我高興浪費就浪費!」他不悅地回嘴。
「對你而言,這些食物可能是垃圾,但是對我而言,這可能是一整天唯一的一餐。」心酸讓她捧住盤子的手不住地顫抖著,熠熠的大眼與他相望。
「別跟我裝可憐。」他一拍桌子,大為不悅。
「那就是我的生活方式。」她將餐盤擺好,背過身不讓他看到臉上的心傷。
「不許背對我!」他心煩意亂地將前額的亂髮往後一撥,不明白為什麼她可憐兮兮的表情居然會影響到他。
古逸心咬緊唇,第一次沒有順從他的話。她還沒有心情面對他。
「聽到沒!不許背對我!」艾維斯一吼,一腳踹開椅子,椅子乒乒乓乓的聲響在廚房內迥響著。
「這是你下的第一個禁令嗎?還有其他禁令嗎?我新來乍到的,不想一再地冒犯你。」她勇敢地回過頭,小手緊張地握成拳。
「你這是什麼態度!」
「一個僕人該知道自己的本分何在。」她挺直背,知道自己沒有得到她以為至少可以得到的尊重。
「哈!我找了一個什麼樣的妻子,安靜?你可以去參加辯論賽了。」他咬著牙根,一把扯過她的衣領。
「哎喲!」古逸心嬌俏的鼻尖,撞上他的下顎,痛得她淚眼汪汪。
她摀著鼻子,只想離開。
他粗魯地一把拎住她,瞪著她湖水般澄淨的眼。
「不許再背對我。」
在他兇惡目光的壓迫下,古逸心只能點頭。
一想到媽媽出門前的交代——不如人,只好委曲求全,一陣酸楚突然漫上她的心頭,她的頭愈俯愈低,眼瞳於是又淚水汪汪。她好想家啊!
「說話。」艾維斯粗喝了一聲,手掌想捉起她的臉,卻遭到她頑強的抵抗。
「你允許人哭嗎?」她哽咽地問道。
「哭?」哭?他有多久沒見人哭了?現在只有甫出生的嬰孩才哭!
艾維斯忘了生氣,彎下身好奇地捧住她的臉。
豆大的淚水,滴溜溜地滑下她的眼眶。他觸摸著她臉頰上的濕意,挑了挑眉。
真的是眼淚哩!
「我哭起來很醜。」古逸心不自在地後退了一丁點。即使還有一些淚珠在眼眶中打轉著,被他這樣瞪著,她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你醜不醜關我什麼事?」他不以為然地說道,以指尖接住一顆新鮮的淚珠。
「是不關你的事。」她找不到理由拒絕他,只能任由他仔細地研究著她的淚水。
「我看完了。」他嚴肅地說道,手掌順勢撫摸下她的臉頰。
「你的皮膚軟軟溫溫的,像水床的溫度一樣。」
「呃……謝謝。」她這樣反應沒錯吧?
艾維斯直起身,一見到她不知所措的樣子,他立刻不快地抿起嘴角。
「對不起。」古逸心屏住呼吸,睜大了眼。
「不許怕我——這是第一個規則。」他突然伸長手臂拉住她的兩條長髮辮,把她拉到他的面前。「或者讓你怕我是個不錯的主意;你害怕的樣子挺吸引人。」
艾維斯低頭含住了她的唇。
古逸心靜靜地站著接受他的吻,手腳緊張到不知如何放置,臉色也微紅了起來。
她的味道很乾淨,讓他想再多接觸。艾維斯進一步地以唇舌與她交纏,徹底地用他的氣味佔領了她的每一次呼吸。
「一點都不反抗?」他撫著她被吻紅的唇瓣問道。
「就像你不能反抗上級而娶了我一樣。」她摀著自己發熱的唇,內疚地看著他。
「娶了你讓我得到多少好處,你知道嗎?」艾維斯仰頭狂笑出聲,不明白她什麼要為他著想。
真絕!
「我的身份很卑微,沒有辦法給你什麼好處。」她不解地說道,仰頭看著他高大的身軀。他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吧!
最優良的人種都是這麼高壯的。
「好處當然不是你給我的!為了感謝我率先為通婚模範,總督所撥給我的建廠利益,遠超過你的想像!」他心情頗佳地捏捏她溫軟的臉頰。
「或者我該為你的家人購置一棟配置完善的單位,如果你表現得夠好。」
「你想要什麼樣的表現?」她精神為之一振。
「為了家人,你什麼都可以犧牲?多感人的情操。」艾維斯嘲諷著。
對嘛!為自己打算才是正常人該做的事。
「我很幸運能遇到你,謝謝你給我的貨幣晶片,我替我的家人買了很多東西。」
「還怕我嗎?」艾維斯緊盯著她的恬淡臉龐,想找出她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原因。
「我會盡量不讓自己怕你的……我會習慣你的。」她的手心緩緩地貼向他的胸口。
「你是該習慣我。」他勾起一個笑,帶些玩笑意味地打橫抱起了她。
「你……你怎麼有力氣……」古逸心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結實的手臂。她以為只有職業拳擊手有這樣的力氣,一般人不會有這股蠻力的。
現在需要體力的工作,早就被機器人所取代了。
「這是我的……秘密。」艾維斯低下頭在她的耳邊吹了一口氣,感到她的臉轟地熱了起來。她真有趣。
有個妻子似乎不是件太無聊的事!至少她今天讓討厭煩悶無趣的他,有了不同的心情轉換。
古逸心捉著他的衣襟,嬌怯地感受這種被他緊緊擁在懷裡的安全感。他是她的丈夫呢!
「我們要去哪裡!」她小聲地問道。
「習慣彼此。」走出廚房,他直接朝房間的方向走去。
「我不接任何訊息。」他對著牆上的音波接收器說話,雙眼卻盯著她不放。
古逸心的臉色突然變得火紅無比。他不會是想……
「我知道我們早晚要做,可是……可不可以晚一點?我們還不熟……你……」她結結巴巴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拒絕。
「你以為我想怎樣?」艾維斯看著她的雪色肌膚,不自覺地將她抱得更緊。
雪白的皮膚抵抗力較差,但她暈紅兩頰的模樣,還真好看。
「你不是想做那件事嗎?」她小聲地問道。
「哪件事?」艾維斯硬要逼她說出那個字眼。
「做愛。」古逸心用手冰涼著自己簡直快燒起來的雙耳。
「應該稱之為性交吧!」他的嘴角不屑地一凜,譏笑地說道。
「讓我下來。」她的臉色一白,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他說變就變的脾氣。
他不快地抿直唇線。她又在鬧什麼彆扭?不都是同一種行為嗎?
「做愛與性交都是同一種行為,用不同的語詞,你會比較有快感嗎?」艾維斯用腳踹開門,直接將她甩到了床上。
柔軟的水床因為重量而波動著,古逸心驚呼了一聲,直覺地將自己蜷成一團。
這床足足佔了房間的一半!搖晃的感覺讓她無法正坐起身,她頭暈不已地想抓住任何可以固定住自己的東西。
她快溺死了嗎?
艾維斯往右邊床側一坐,水床往他的方向傾斜,她則自動地滾入他的懷裡。
她低呼了一聲,被他摟到了胸前。
「回答我的問題:做愛與性交有什麼不同?」人是落入了他的懷裡,她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就像一夜風流與婚姻的承諾並不相同一樣!總是有些情感程度上的不同。」父母雖然貧窮,但是很相愛!
「你期待感情?感情能給你什麼?我的錢還是我的地位?」他冷哼了一聲。
「感情的確不能給我那些東西,是你給了我所需要的一切物質,所以我只能努力地作個好妻子,用我的感情來回報你。」她認真地凝視著他的眼說道。
「你在感恩嗎?這倒有趣。我的員工若有你的十分之一忠誠,我早就能控制這個星球了。」他撫過自己的下顎。他倒想看看這個小女人能激發出他的什麼情感。
艾維斯解開一顆她胸口的鈕扣。
古逸心一愣,掙扎地推開他,整個人偏又晃入了水床間。她忍住胃部的不舒服,努力地扶著床頭櫃阻止自己的移動。
他勾起一笑,伸長手臂又把她撈到了懷裡,她肩上的衣服柔柔地滑到了手臂上。
「我現在倒真有些做的興致了,我喜歡抱著你的感覺。」他的大掌蓋住她劇烈跳動的胸口。
「你想做嗎?」
「不!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她搖頭又搖頭,滿臉通紅地想拉起他游移的手。
「我是你的丈夫,你不是應該要和我培養感情嗎?」他權威地說道。
古逸心鼓起勇氣,把她的手也探上他的胸口。
出手她意外地,他笑了。她夠有意思。
「你怎麼一下生氣、一下高興?」她咬著唇說道。
「你會習慣的。」
艾維斯將她抱到水床中間,古逸心根本不敢亂動半分。
水床吃重而向下沉的慣性,讓她再度投懷送抱入他的胸前。他比較重啊!
「睡覺。」他命令地說道,看出她臉上的疲 憊。
「才醒來沒多久。」昨天是不曾睡好,可是大白天睡覺未免太墮落了。
「睡!」他大喝一聲,水床因之而震動了下。
她緊緊地閉上眼睛,害怕地捉住唯一可以固定的東西——他。
而他,則無聲地凝視著她清雅的眉、唇。
也許是因為來自不同的階級,她所引起的感覺是他不曾經歷過的。
從前,他被評為脾氣不好,那是因為沒有人知道他的日子過得太無聊……
不過,現在他有了她。
艾維斯小心地將她的身子整個擁轉—嬌小的她完全適合他的懷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3 00:36:39
第九章
「如果有來生……你要再娶我……我好喜歡和你結婚的感覺……好似……求了幾百年……」
「你不會死的。」
「對,我不會死的……」
可是,她死了!
古逸心驀地睜開雙眼,緊捉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心痛到差點窒息。
她動了下身子,整個人立刻重心不穩地從床上滑落到地上。
這是哪裡?
她神智不甚清醒地看著那片如汪洋一樣的水藍色床鋪。這是艾維斯的房間!
「嗝。」抽噎地打了一聲嗝,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在哭!
哭什麼呢?她不認識夢裡的那一對男女啊!
然而,她的心好痛啊!
※※※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可以忍受和那樣的平民一塊生活。」身著夏布小褂,拿著團扇,侯利文的穿著是目前最流行的中國風。
艾維斯眼睛一瞇,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侯利文搖著小扇,在室內走來走去,眼尖的他突然發現了一張紙條。
「還寫紙條呢!這是什麼年代了?她難道不知道只要對你的留話器喊上一聲,語言就會自動輸到你腕上的接收器嗎?」侯利文嘖嘖有聲地拿起紙條。
「這不關你的事!」
艾維斯變了臉色,不客氣地搶過他手上的字條——
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逸心。
署名的地方還畫上了一個拙劣的笑臉;不好看,但是很真實,跟她的人一樣讓人窩心。
一進門找不到人的艾維斯,臉上的怒容有些軟化。
「你老婆不會這麼快就偷情了吧!」侯利文的大嗓門,引來一個憤怒的白眼。
艾維斯按下任意門的查詢鍵,查詢她的行蹤。
「沒有使用任意門。」機器這樣答道。
「不用任意門能到哪去啊!不會用走路的吧!白沾了一身的星球灰塵。」侯利文好整以暇地用小扇掩住嘴邊的笑意。
身為占卜者,他去年就算準了艾維斯今年有結婚的氣運,沒想到這傢伙卻擺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結果呢?
這個口口聲聲不會結婚的艾維斯,不僅結了婚,而且還一反往常加班的慣例,下班時間若有人敢送上公事,他就發火。
艾維斯若不是喜歡上了古逸心,他星座大師的頭銜就讓給別人!
開玩笑!他可是具備了古老靈動感應力的大師呢,怎麼可能會出錯!
「親愛的艾維斯,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她該不會走路出門吧?」侯利文再度出言挑釁。他還沒看過艾維斯替愛人辯解的樣子呢!
「我再聽到你說一個字,我會讓你三年說不出話來。」艾維斯大吼了一聲,拿起一顆她來了之後才出現的奇怪紅色水果往他頭上砸去。
當成沒聽見他的哀叫聲,艾維斯走到臥室的桌邊,按下一隻按鈕,利用她身上的星球晶片查詢她的行蹤。他的星球晶片早已消磁,沒人能找得到他,而她那個階級的人,卻永遠地無法擺脫。
螢幕上出現了古逸心的影子,一大片的嘈雜聲讓艾維斯皺起眉。
她在搞什麼?
「啊!白馬,我愛你!」少女少男的嘶吼聲讓艾維斯關低了音量。
身著粉色衣服的古逸心,夾在一群五顏六色的七彩怪少年中,顯得突兀不已。
螢幕中的古逸心歎了一口氣,眼睛直盯著舞台上穿了一身白馬裝的男人。
她喜歡那種像馬的人?艾維斯的臉色鐵青了起來。
白馬男人仰著頸子,發出一聲像狠嚎的馬鳴。 古逸心打了個冷顫,未提著購物袋的左手,偷偷摀住了耳朵。
怪了,她討厭這種音樂,為什麼還要去?
艾維斯才揣忖著,手指卻已習慣性地一彈,讓任意門在眼前打開——
「到她去的地方。」他下令道。
三秒後,艾維斯出現在古逸心身後的空位中,悶熱的空氣讓他不悅地擰起眉頭。
他交插著雙臂,瞪著尚未發現他的古逸心,不怒而威的氣勢與兇惡的表情讓旁邊的人退避三舍。
這種有辦法來去自如的人,少惹為妙。
等了一會,艾維斯不耐煩地出口喝道:
「走吧!」他扯住古逸心的手臂。她居然沒感覺到他!
「你怎麼也來了?」古逸心驚魂未定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很自然地將手偎入他的手掌間,由他握著往前走
他的嘴角動了下。
艾維斯一彈手指,空氣中再度出現一個透明的門框。他攬住她的腰,簡短地下令:「回臥室。」
古逸心緊緊拉住艾維斯的手,三度空間的閃動雖然只是一瞬間,她卻嚇得將臉龐偎入他的胸口。好可怕,好像要消失了一樣。
她將頭埋到他的胸口,感到無數道光線從她身上透過。
「我們到了。」他摟著她的腰說道。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後,才敢抬頭。在看到臥室熟悉的景象時,她鬆了口氣。
「你沒有使用過任意門。」他肯定地說。
「這穿梭一次要花很多錢。」她老實地回答。
「我負擔得起。」他扯下她手上的東西往地上一扔。
「晚上吃米飯,好嗎?」她指指那一袋東西。
「不是告訴你別買這些東西了嗎?吃飯浪費時間。」艾維斯瞪著那堆青青白白的廢物,濃密的肩微微一掀,就是一副不愉悅的表情。
「藥丸很難吃。」她小聲地抗議。
「我沒空花那麼多時間吃飯。」他其實是不喜歡她在他的視線外忙碌,而他討厭待在廚房。
「我會把東西弄成小盤、小碗,你試著吃吃看好嗎?我什麼都不會,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她和善地說道。
「我可不想陪你吃飯。」大掌邪氣地滑入她的衣襟間,撫過她柔軟的背脊,將她整個人拉到他的胸前。
「我想你陪我的是這個。」
「你……早就可以……得到我了。」她紅著臉說道。
「是誰昨天告訴我什麼古老的諺語『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啊!」他揶揄著她。對她,他有了比對其他女人更深層的心靈反應。
古逸心甜蜜地歎息著。還能再奢求什麼呢?除了那些夜夜出現的怪夢外,她是再無什麼煩惱了。
艾維斯拉著她的手,共同偎入一張椅中。
他撫摸她的長髮,知道她已習慣了他的靠近,而他打算等到她生日時,再結合彼此。她是個容易受驚的小人兒!
「我看過一篇報導,說任意門對人體不好,使用久了,細胞可能會起病變。以後不要太常使用,好嗎?」她覷著他,軟聲地說道。
「我有錢可以更換所有器官。」艾維斯並未接受她的建議。
「那太可怕了。」她的手扶上他的手臂,把頭輕倚著他的。
「知道你們這些人為什麼永遠都翻不了身嗎?你們不肯接受新的事物,當然會永遠處在最下層。」他不悅地看著她粗糙的手,側身按下鈕,訂了一組護手細胞。
古逸心把手背到了身後,在他拉直的唇線邊輕落下一個吻。
「別生氣。」
艾維斯扶住她後頸,低頭吻住了她。
古逸心紅了臉,承受著他向來狂猛的深吻。
「你去那個亂七八糟的地方做什麼?」他結束深吻後,粗聲質問道。
古逸心彎身拿起購物袋裡的一張演唱會傳單——
白馬與你再續前世的約定,等你!
「這是什麼怪東西?前世約定!」他不屑地啐了一聲,逼問著她:「你該不會對那頭裝成白馬的白癡有興趣吧!」
「他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我比較喜歡你。」古逸心單純而直接地說道,而她的誠實又讓她得到了一個吻。
「那張傳單為什麼吸引你?」他問。
「我來這裡後,一直做著很奇怪的夢,我覺得那似乎是我曾經經歷過的事。」她偷看了他一眼。
「那是因為你還不習慣睡在我旁邊的緣故。」他毫不考慮地說道,完全撇去他自己的夢境。那不科學。
「那台機器也這麼說耶!」她興奮地拉著他的手臂說道。
「不過,那台爛機器的答案顯然沒解決你的問題。」他輕撫她眼眶下的青紫,平日的粗暴在此時全都消逝無蹤。
「也不一定是它的錯,我實在沒法子把心事全說給機器聽,我要對著媽媽才說得出來。」她靦腆地說道,臉頰又開始泛紅。
「那就對我說。」艾維斯撫著她的下顎,口氣專斷。「從你進門的那一刻起,我就該是你的一切。」
「你又不相信什麼前世今生……」看他又擰起了眉,她連忙改口說道:「我也只是胡亂猜測嘛!」
「我帶你見一個人,他也許可以解除你的疑惑。」他握住她的手往外頭走。
客廳還坐著一個可以利用的人。
古逸心一看到沙發中有人睡著,立刻放輕了腳步。
「你給我起來!」艾維斯粗喝一聲,粗魯的態度和他對待古逸心的溫柔有著天壤之別。「起來,拿出你的撲克牌!」
侯利文張著嘴,看著眼前溫柔地抱著嬌小女子的男人。艾維斯正握著一個女人的手!他睡覺睡到有幻覺了嗎?
「你好,我是古逸心。」古逸心微笑地說道。這個人是艾維斯第一個帶回家的朋友呢!
「你好,我是侯利文。」侯利文一起身,就打算來一個星球大禮——
不過,他的手臂撲了個空,古逸心仍然站在原地,他則被粗暴的艾維斯推到了牆邊。
「她想知道前世今生的事,你給我算出來。」艾維斯不客氣地交代著。他想滿足她的所有需求。
「她想知道?你何時開始在意別人想知道什麼了!」侯利文拿起手中的小扇搖了遙這個傢伙!
「不關你的事。」艾維斯沒好氣地回吼道,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唷,沒想到你也會害羞呢!」侯利文話沒說完,馬上就看到艾維斯的巨掌又拿起了一顆紅色水果,他當機立斷地躲到沙發後。
「別亂丟東西啊!」一隻纖白小手改變了水果的命運,她拿走艾維斯手中的東西,然後給了他一個微笑。
原本打算破口大罵的艾維斯,此時緊盯著她的笑容不放,然後在她很溫柔地將頭靠到他的肩膀上時,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哇!」侯利文歎為觀止地鼓起掌來,然後在艾維斯暴戾的注視中,他迅速地按下手中的寶石戒指,一副精巧的牌便出現在他手中。
侯利文低下頭專心地誦吟著不知名的語言,畫著麒麟圖騰的牌面則被劃分成了三排扇形。
「他說的是哪一個星球的話?」她好奇地問道。
「我不知道,不過據他自己表示,他上輩子是個足可動搖國本的占卜大師。」艾維斯與她一同坐下,將她前額的長髮絲輕坲到她的耳後。
古逸心在他懷裡坐起,傾身看著那些美麗的牌,艾維斯則貪看她專心的樣子。
侯利文停止了誦吟,牌面亦被轉換成一個菱形。他慎重地打開了所有的牌,然後,用力地皺起了眉!
侯利文偷瞄了艾維斯一眼,欲言又止的。
「算出什麼怪東西了?」艾維斯不以為意地問道,把她抱回懷裡,把玩著她的髮辮。
「你得先保證:在我說了之後,你不會打我。」侯利文嚴肅地瞄了眼水果籃。還有很多凶器哩!
「廢話少說!」艾維斯用力一拍桌子,雙眼莽氣地瞪著他。
侯利文清了清喉嚨,避開古逸心關心的眼神,他選擇看向天花板。
「愛情與死亡。」侯利文說。
「你說什麼?」
艾維斯把桌子一掀,而古逸心則努力地克制住她的害怕,拚命也捉住即將發狂的他。
「我說——牌面上顯示,你們的愛情總是在盛年時凋萎;單一方的死亡會終結你們的愛戀,前世、前一世,都是如此。因為有怨、有愛、有牽 掛、有約定,所以你們一直在宿命中徘徊。」
「去你的宿命!別拿那些渾話來唬我。」艾維斯怒火騰騰說道,把古逸心緊緊摟在胸前。
他們不可能會分離!即使死亡,她也得與他在天堂機器中一同沉入永生的睡眠!
「你以為我隨便說說的啊!你們兩人總在失去彼此中輪迴!」不容許別人侮辱他占卜能力的侯利文大聲聲明著。
「你是在詛咒我們其中一個人先死嗎?」艾維斯按捺不住滿腔的怒氣,火爆地衝到了侯利文面前,拎起他的衣領。
「喂,拜託,我是很有用的。你們這段感情走了三回也夠本了,你們這輩子遇到我,還算你們好福氣,不會再有什麼壯年早逝的問題……」侯利文被勒住脖子,還努力地哀嚎出聲。
「閉嘴!」艾維斯一彈手指,把他甩入任意門中。「把他丟出去!」
「要注意交通……」侯利文的臉開始變得模糊。他好悲情礙…
「下回再讓我看到他,我就把他放逐到火星!」
艾維斯怒氣騰騰地轉過身,卻見到他的小女人已經對著那副牌猛掉眼淚!
他更火了,抬起她的臉,很粗魯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你還哭!」他暴吼出聲,氣她那些擦不乾的淚水。
「你的手揉得我的臉很痛……痛,當然會哭!」她推開他的手,眼淚卻還是一直往下掉。
「早。」她小聲地說道,而且臉紅了。
「早。」他的唇直接貼上她的唇,在她喘不過氣時才放開了她。
「周媚小姐來訪。」門口的傳聲機宣佈道。
「叫她半小時後再來。」他不耐煩地說道。
古逸心怯怯地捉著床單,在看到自己身上的吻痕時,窘得連頭也不敢抬。
「怎麼?在數我吻了你多少地方嗎?」
艾維斯低笑地拉起她,在她驚呼了一聲後,他已將彼此送入了沐浴器裡,按下水波鈕,清除兩人一身的疲累。
古逸心躲避著從四面八方掃來的水柱,忍不住笑出聲:「好癢。」
艾維斯一回頭,但看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地在水柱中又叫又跳,水柱淋濕了她一身,她像頭小貓一樣地理著自己的長髮。
她抬頭看見他火熱的注視,故意一甩頭,把水珠全撒到他身上。
他眉頭一皺,卻在她銀鈐般的笑聲中,不再有怒氣。
艾維斯自她身後抱住了她,將她固定在水珠、泡沫及溫風的吹拂下。
「我從來不曾覺得自己的生命這麼有趣過!」他吻著她唇邊的小笑窩說道。
「我也是。」她踮起腳尖,在他的下顎印上一個吻,心中雖然閃過一絲昨日的陰影,卻聰明的沒有再提。
艾維斯抱起裸身的她走過穿衣門。
「替她挑一套軟質料的銀白光纖服裝。」他下令道。
衣料在瞬間穿組上身,她美麗得像天上的星辰。
「好看。」他微笑地拉著她轉了個圈圈。
「你呢?穿什麼?」她望著他的雙眼,眼睛不敢往他的其他部位亂瞄。
「跟平常一樣。」深灰色光纖的衣物是最對他眼的。
「我幫你挑衣服,好嗎?」她渴望她說道。
「原來你不喜歡我平日的裝束。」他故意挑她的語玻
「唔……」她用力地搖頭,甜甜地一笑。
「我只是想更像你的妻子。」
於是,他們穿了成套的情侶裝。
「周媚小姐已經到門口了。」門口的傳聲機再度宣佈著。
艾維斯看了眼時鐘。還真是分秒不差。
「三分鐘後,讓她進來。」艾維斯攬著她走入客廳,她則十分主動地端了杯水到他手裡。
「多喝水。」她笑著喝了一口他反手送到唇邊的水,漫不經心地問道:
「周媚是誰?」
「我的情婦。」他不以為意地說道。那是還未結婚以前的事了!
古逸心心一揪,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我懂了。」她倏然背過身,臉色有些蒼白。
他連編個藉口都不肯嗎?
「不許背對我!」他伸手要捉她的肩膀,她卻一閃走到了牆角。
「怎麼我一來,你就生氣?」以一身金色服裝襯出其美好身段的周媚,走入客廳冷冷地看著他們。
「你來做什麼?」艾維斯瞄了周媚一眼,注意力仍放在古逸心身上。
「我來代替總督送你一塊古玉珮,順便來看看這個女人!」周媚傲慢地昂著下巴說道,把手中的圓形玉珮擺到了桌上。
「總督說這塊麒麟古玉珮,有調整身體磁場的功能,建議你可以掛在身上。」周媚又說,同時斜斜地看了古逸心一眼。
「我去泡茶。」古逸心一看見周媚完美無瑕的臉孔,立刻自卑地低下頭。
「我不喝那種東西。那是下等人才喝的。」周媚嗤笑道,倨傲地看著她。
古逸心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又向後退了一步,完全地縮到角落裡。
「你這是在做什麼?」艾維斯不高興地說道。
「沒事。」古逸心將目光看向這間科技化的大廳。他和周媚才是同一種人啊!
「你不會在關心她吧?」周媚不悅地問著艾維斯。情感是下層人才有的情緒。
「你閉嘴。」艾維斯瞪了她一眼,拿起那隻玉佩就往周媚身上丟。
她居然又背過身了!
「你想害死我!」周媚不能置信地縮成一團,那只年代久遠的麒麟玉珮則被丟到地上。
「有人讓你多嘴嗎?」艾維斯冷冷地說。
「沒想到你竟會受到這種人影響。」周媚冷哼了一句。
「我們也是人,請你不要用那種口氣說話。」古逸心鼓起勇氣,轉過身說道。
「你們只是不會進化的低等動物。」周媚輕視的眼神不變。
「我再聽到你侮辱她一次,我就讓你好看。」他瞪了她一眼。
「你敢動我,為了一個低……」在艾維斯嚴厲的目光下,同媚還是改了口:「為了這個女人,你居然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你囂張什麼?你移去臉上那些後天打入的改良基因後,也不過是張怪臉!」他譏諷地冷哼著。
「下回你來找我時,看我怎麼對待你。」周媚臨走前還不忘丟下一顆炸彈。
古逸心咬住自己的唇,聽到艾維斯一大串粗魯的咒罵。
「過來。」他抒發完所有怒氣後,才粗聲地朝古逸心喚道。
「不要!除非你解釋清楚。」她握緊自己的拳頭,不許自己輕易相信他。
「我不需要向你解釋。」他額頭上的青筋再度浮起。她幹麼硬要把事情弄得很複雜?
「你當然不用解釋,因為你還打算維持那種關係。」她的雙唇咬到發疼。
「滾。」他實在太縱容她了!
「一碰到不如意的事,你就用咆哮來把所有的人推開。你很本沒有打算和人分享你的一切——」她顫巍巍地露出一個微笑,擁抱住自己的雙臂。
「或者肉體可以,精神卻不行。也許我真的是太笨了,像周媚說的——人有感情就不能進化。」她低喃著。
「不管是誰的感覺都與我無關!」艾維斯走回房間,用力地甩上房門。
她望著那扇房門,心中一片迷惘。
侯利文說他們之間存在著愛情與死亡!
而這樣的爭吵是否代表了他們都將平安地活到老呢?
第一次,她知道了何謂生不如死!
她默默地撿起地上的玉珮,心酸地流著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3 00:37:16
第十章
兩天過去了,艾維斯進出家門總是經由從他自己的房間,她就像是一個人生活在這棟房子裡。
「你忘了把玉珮收起來,我拿過來給你了。」古逸心怯怯地拿著玉珮,對著他房門上的小型通話器輕聲說道。
房內沒有人回應。她其實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房間裡。
她並不想委曲求全,她只是想把所有事情談清楚,她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面目去面對他。
「和我說話好不好?你……為什麼不理我?」明知道聽不到門內的動靜,她還是把臉貼到了門板上。
「開門好不好?」她知道他最討厭別人煩他了。
「我很忙!」門內的一聲大吼從鈕扣般的擴音器中傳出。
「再忙,也總有休息的時候。你不出來走走嗎?」她好聲好氣地要求。
「我習慣一個人休息。走開。」他火氣其大地回吼了一聲,音量大到古逸心整個人往後跳了好幾步。
「如果習慣一個人……那又為什麼結婚?」古逸心攢著眉,話含了一半在嘴裡。
「算了,當我沒問吧!你原本就不是自願結婚,或許你希望離婚……」
聲波接收器把她的歎息傳送得很完整。
「你說什麼結婚、離婚?」艾維斯怒火騰騰地衝了出來,暴怒的大眼直勾勾地瞪著她,煞是驚人。
「你想離婚!」她受到重擊似地用力搖頭,握緊了手裡的玉珮。
「我沒有,是你要說離婚的。」他大吼著朝她前進。這女人是總督派來把他的怒氣一次消耗完的嗎?
她被他的火氣逼得節節敗退,直退到了牆角邊,卻依然被他困祝
「開口說話!你為什麼要離婚?」他捉住她的肩頭,一陣搖晃。他快氣炸了!
「我沒有要離婚!」
她大聲地回吼道,音量大到連他都皺了下眉。
「那你嘀嘀咕咕地說什麼?」
「說你欺負人。」她突然挺直背脊,指責著他。
「你的臉色為什麼這麼差?才兩天沒見到你,看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他看見她的臉色後,立刻捉著她到燈光下,以看清楚她憔悴的樣子。
「誰叫你都不見我……」
「都是我的錯嗎?」他的大嗓門直逼到她面前,看到她一臉有苦難言的樣子,他氣得又要轉身。
「幹麼?」
他的身子被拉住,她的小手正扯緊了他的衣袖。
「你以後還會去找周媚嗎?」她看著他的腳板說道。
「我那天那樣抱你,你還有疑問嗎?」他勾起她的下顎,露骨地說道:「和你叫做愛,和她就叫性交;有了你,我怎麼可能再去找她!」
她羞怯而心滿意足地笑了,正是最令他心動的那種溫柔模樣。
「這是你的東西,拿去。」她把玉珮塞到他的手裡。
「你掛著好了。」他乾脆把玉珮掛上了她的頸間。挺有古意的,很適合她。
「那……我們倆和好,好不好?」她粉著頰,雙手勾住他的脖子。
「你去身體儀器那作檢查就和好!」他粗聲命令道,仍不習慣這麼快原諒人。
她前幾天很本是莫名其妙嘛!
「我不要!我很好!」古逸心聞言,連忙鬆開手,轉身就想跑。
她討厭任何跟醫療有關的儀器。
「走!」他拎衣物似地押著她走入身體儀器室。
「我不想進去。」她黏在他身上,小臉在他頸間撒嬌哀求著。
「進去!」他耐心盡失地大叫了一聲,直接將她推入圓形的銀色太空艙內。
他怎麼可由她呼喝來吆喝去的!
古逸心緊捉住艙門口,硬是不肯平躺進去。
「再不鬆手,夾痛的可是你的手。」他二話不說,按下艙門關閉鈕。
當艙罩遮住她的臉時,她不安地看向艾維斯,他卻故意連瞧也不瞧她一眼。
她先前居然敢不相信他,他可沒這麼快給她好臉色!
「受試者情緒極端不穩,誤差度在百分之三。」機器宣佈。
艾維斯詛咒了一聲,從螢幕上看到她在艙內縮成了一團,雙眼緊緊地合閉著,眼淚直淌,且全身抽搐不止。
他強迫自己忍耐到她檢查完畢,便立即打開了艙蓋。
當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時,他二話不說地抱起了她,「沒事了,別哭。」
「不要再離開我了。」她使勁地抱住他。
「別哭。」他命令地說道。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很怕,很怕。」她連打了好個冷顫。
「又在胡說什麼?」他有節奏地拍撫著她的背,從她全身止不住的顫抖知道她的不安。
「天人永隔是最痛苦的事礙…每次看到你守在我的墓旁……而你又看不到我……」
古逸心捉住胸口的王佩,驚愕地望著他。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那些話。」新的淚水在她的眼中形成。那是不好的預兆嗎?
「沒關係,我知道你害怕。」他將她的髮絲拂回耳後,熟練得彷若他已經為她做過上千萬次。
「你難道都不會害怕那些愛與死亡的事嗎?」她打了個寒顫,更緊更緊地靠向他。
「不怕。」現在的科技足可以為她訂製人體備份器官及活體器官移植。
只要有錢,想死比活著還難!
「嗶嗶嗶——」檢查報告傳送的聲音讓他們停止了說話。
他走到了機器邊,拿起報告。
——貧血,輕度營養失調,腸胃吸收不佳。
「後天,我們走一趟醫院。」
他看著她頓時垮下的小臉,心中卻已然有了打算。
死亡絕對分隔不了他們!
※※※
「還沒抽血喊什麼痛。」口氣是責備的,袖子卻任由她扯拉著。
「好痛。」一見到抽血槍,古逸心已雪白了臉,直扯著艾維斯要離開醫院。
「那一看就很痛。」她哭喪著臉,孩子氣地躲到他背後。
艾維斯抬起凶狠的眼,警告著機器人護士——如果它手中的針敢刺痛古逸心,它肯定會被解體!
機器護士感受到他的敵意,主動向後退了一步。
「伸出手。」艾維斯命令著古逸心。
「不要。」她理所當然地搖頭拒絕,篤定他不會強迫她。今晨在商店碰到侯利文時,他直說艾維斯寵她寵到無法無天了!
艾維斯極度不悅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就走人。
「好啦。抽血就抽血嘛!」她咬著唇,生著悶氣來。他怎麼不按牌理出牌!
「坐好。」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心中暗笑:她最大的弱點是他!
她不喜歡他生氣,他一板起臉,她就順著他了。
「科枝這麼進步,用掃瞄就可以知道細胞組織了,幹麼抽血!」她現在就完全信賴現代科技。
「要作精密的測定,還是需要抽血培養基因。」他說。
古逸心癟著嘴,眼睛緊閉。在冰冷的機器手扶住她的手臂時,她還是很怯懦地打了好幾個冷哆嗦。
艾維斯走到她身邊,握起她另一隻手。
她鬆了一口氣,乾脆抱住他的手臂,把臉也貼在他的手臂上。
「要抽血了,請不要亂動。」被設計成微笑臉的機器護士說道。
「嗯。」她的牙齒全陷入唇瓣之中。
機器針管槍倏地刺入她的皮膚內,三秒鐘的時間後,已抽走了五十CC的鮮紅。
「別哭了,你的眼淚比血還多。」她的眼淚全揉到他的手臂上。
「那你叫他們抽眼淚好了。」她淚眼汪汪地控訴著。
他抬起她的下顎,笑了出來。輕輕吻乾她的淚水,看著她手上微不可見的一個小紅點。沒事嘛!
「我們要回家了嗎?」她急忙問道。
「再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還有什麼事?」
她黏著他站起身,一見到那瓶紅色血液,她立刻暈眩地扶住牆壁。
她「有點」怕血!
「真沒用,什麼都怕。」他拿出院方準備的補血藥丸,讓她吞下。
「我有你啊!反正你什麼都不怕。」她有恃無恐地說道。
艾維斯表情柔和地攬著她的肩,喜歡她不自覺地膩回他身邊的舉動。
「艾先生,院方已經準備就緒,請您和夫人按下白色接鈕。」機器護士說道。
「你按吧。」艾維斯帶她走到一片螢幕前。
古逸心遊戲似地按下按鈕,好奇地看著螢幕上亮出了六個女孩。
「這麼多人要做什麼?」她傾身向前,仔細地看著每一張年輕面孔。
「看看你喜歡哪一個?」艾維斯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不需要傭人。」她直覺反彈。
「我喜歡看你做家事,沒必要找個傭人。」她在房子裡跑來跑去的模樣,讓他逐漸有了「家」的感覺——一種古老的歸屬感。
「那要選她們幹麼?她們看起來都好年輕,而且好不快樂。」她後退一步,明知道她們看不到她,卻還是覺得那些眼中有著恐懼及……敵意。
「選一個你看得順眼的就是了。」他催促著她。
「難道你想領養孩子?」她不無興奮地說道。
「想有孩子,我有更折磨你的方法。」他在她耳畔說著讓她臉紅的露骨言語。他可不提倡什麼無性生殖,更不想養個孩子來自找麻煩。
「好了,就會閒扯浪費時間。快挑一個,不然我就選了。」他不耐煩地扳過她的臉,再度讓她面對著那片螢幕。
「也不說選她們要做什麼,我怎麼選?」她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臉色。
「你最想幫助哪一個?」他語帶玄機地問。
「全部。」她老實地說。
「最多選兩個。」艾維斯勃然大怒地吼了一聲,然後就在她譴責的目光中,他勉強地壓抑住自己的不耐煩。
「第三個好了,她看起來和我小時候長得很像;還有第五個——她像我小妹妹。」古逸心開開心心地作出了選擇,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艾維斯真是個好人!
艾維斯按下通話鈕說道:「她選第三個和第五個,其他的事你們和我律師聯絡。」
古逸心看著他濃密的兩道怒眉,心中激動的情感讓她認真地捧起他的臉,打算向他說出那句千古不變的愛語——
「幹麼一臉想吃掉我的表情?」他挑起一眉,粗獷的臉上有著難得的戲謔。
「你彎下身一點,我有話要告訴你……」她巧笑倩然地說著。
通話器在此時殺風景地響起:
「謝謝艾先生的惠顧,從這一刻起,我們會持續保證活體器官的安全。」
「他說活體器官是什麼?」古逸心渾身僵硬地看著他,心開始發寒。
「為了避免血液複製器官可能會產生的百分之一排斥機率,我必須替你找一個可以移植器官給你的人。」他冷靜地說道,伸手扶住搖搖晃晃的她。
「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她推開他的手,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
「你這是什麼態度!那是很正常的事!」他一拳擊向牆壁,也擋住她的去路。
「你怎麼可以隨便地把人當成買賣的東西!」心臟快速地跳動著,她看著自己的雙手,感覺它們全染上了血。
她是個殺害孩子的劊子手。
「你搞清楚,我這是為了你好!」艾維斯臉色一變,扣住她的下顎,不許她挪開視線。
「我不能拿別人的生命來保全我自己!」她大聲狂喊著,捶打著他的胸口。
「你這是在救她們!她們如果被你選上的話,她們日子會好過更多。犧牲她們一個,可以救活她們全家!」
他捉住她胡亂揮舞的雙手,下顎的線條已繃緊到僵直。
犧牲?!古逸心的雙腿一軟,整個人險些滑落到地板上。
「你究竟在鬧什麼鬼脾氣!」艾維斯又氣又急地揪起她的衣領,把她按到椅子裡——
麒麟玉珮滑出她的衣領,瑩瑩地透著光。
「我沒有發脾氣,我只是想知道人的價值是什麼。」她絕望地低語著。
「你在我心中是無價的,你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艾維斯堅定地在她冰涼的額心中,用力地烙下一吻。
她打了個寒顫,用盡全力推開了他。
「我不能接受你這種把人命階級化的思想!」
「這就是現實的人生。」艾維斯用力地捶打著桌子,雙眼冒火地瞪著她,不再克制自己的力氣。
「我警告你!不許再違逆我。我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所以要害死其他人?這是瘋子的行徑啊!如果我缺的是肺、是心,他們的生命又該如何?」她用盡所有力氣叫出心中的想法,清麗的臉龐痛告地揪成一片慘白。
「你可能這輩子都不需要用到她們的器官!她們不一定會有事,我說過我已經在培養你的複製器官了。」艾維斯暴跳如雷地在室內走來走去,克制自己想搖晃她腦袋的念頭。
「如果我必須要用到她們的器官的話,她們怎麼辦?」她堅持要問出答案。
「她們會死,不過,她們的家人卻可以得到最完善的優惠賠償。」他大吼道。
「完善?一個人死亡,你居然可以稱為完善!我們畢竟是無法互相理解的,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如此激動?因為,如果我再貧困一些,今天站在那裡任人挑選的,可能就是我啊!」
古逸心的淚水掉出了眼眶,她伸手按住胸口的疼痛時,也將玉珮握在手心之中。
「不要說那些假設性的問題,你有了我,那種狀況不會發生。你和她們不一樣!」他臉色難看地瞪著她歇斯底里地放聲哭泣。
「人命都是一樣的!」她憤而回嘴,惱怒之下,舉手將玉珮丟到他身上,轉身就往門口狂奔。
「站祝」
艾維斯直覺地接住玉珮,狂怒地想上前捉住她,她卻當著他的面狠狠地甩上了門。
古逸心飛奔過醫院大門,筆直地往交通區裡衝去。
她要回家!家人至少不會像他這麼沒人性。
氣急敗壞又傷心欲絕的她,沒注意到自己正走入一片車海之中。
兩輛在空中交會的車,險險擦過她的頭頂,嚇出她一身的冷汗。
「小心!」艾維斯一個躍身,提心吊膽地衝到她的身邊。
「吱——」她的身子被壓低,以躲過一輛低飛的車子。
艾維斯臉色鐵青地扯住她的手,只想快步帶她離開交通區。
「你不要命了嗎?」艾維斯厲聲地破口大罵。他的膽都讓她嚇破了!
「我的命不是你的。」
她固執地不理會他,故意拖延著步伐,不讓他順利地將她帶離交通區。
「叭!」
一輛失控的高速空中小車突然朝他們直撲而來——
古逸心僵在原地,看著那疾速撲來的車頭,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艾維斯毫不猶豫地將她壓到自己的懷裡,迅速地往旁邊一閃,然則——
高大的他無法避免地被來不及轉彎的空中小車狠狠地擦撞倒地。
「噹」地一聲,玉珮自他的手中掉落,掉落在他的臉頰旁,紅色的液體染艷了澄淨的玉。
艾維斯躺在地上,安靜而面無血色。
古逸心瞪著自他後腦勺汨出的鮮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誰說人命都是一樣的?他不同啊!
※※※
他瞪著另一端和他繞著同一個圓形軌跡漫步的她。
同樣的速度,同樣的方向——在這個生生世世的圓周中,他永遠追不上她,她也永遠走不到他的身邊。
第一世,她為了逃離他,喪生在病痛之中。兩人繼續地往前走——
第二世,她替他承受了一槍,命亡於槍彈之下。無望的旅程仍然持續著——
第三世——
他轉過了身,掉換了方向。
於是他開始走向她,她開始接近他。
圓,於是完滿。
他摟住她的那一瞬間,石破天驚的痛苦襲上他的後腦。
「礙…」艾維斯猛地睜開眼,望入一雙水汪汪的眼眸。
「你醒了!」古逸心激動地撲到他未受傷的手臂上,又喜又哭地說道。
艾維斯抿著唇,不應不答,只是用一雙利眼逼視著眼前這張淚流滿面的小臉。
她是誰?
「你還好吧?回答我一聲好嗎?」冷汗滑下古逸心的額頭,他的面無表情讓她整個人都慌了。
艾維斯一瞬不瞬地觀察著她的每一處細微表情。
不再是無法相守的心酸悲情,不再是臨死前的絕望蒼涼……
她的笑容有著著急,有著失而復得的欣喜。
她是「她」;又不是「她」——
她是他的妻子古逸心!
艾維斯的長臂一伸,將她整個人扯到他的胸前。
「我愛你。」他粗聲地說道,用力地摟住她的身子。
古逸心驚愕地仰頭看著他濕亮的眼,整張臉陡地全貼到他的頸間。
「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你這個壞人……」
「傻子,你為什麼要救我?」她哽咽著,小臉全被淚水所沾濕。
「你的器官還沒複製出來,你又不接受活體移稙,只好讓我受傷了;我的器官至少複製了三份。」艾維斯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
他的臉色雖有些蒼白,但豪放的語氣卻絕對不像無助的病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根本沒有勇氣正視他的眼。
她差點害死他啊!
「住嘴,你吵得我頭痛得要死。」他咆哮了一聲,雖然較之平日無力許多。
「對不起,我走開,讓你休息!」她戀戀不捨地起身要離開。「我去叫醫生。」
「你敢再離開試試看!」
他一伸手,卻只扯到她的髮辮,而她一個重心不穩,跌到了他的胸口。
「小心你的傷口。」她驚呼著,努力地想站起身。
「我被撞到的是腦袋,你亂叫一通我的頭才會痛。 乖乖躺好!」艾維斯不客氣地把她壓回他的胸前。
白色麒麟玉珮滑出她的衣領,掉落在兩人相擁的身子之間。
「人為什麼會做夢?」艾維斯撫摸著她的長髮,突地嗄聲地問。
「因為人有感情,因為人有思想;因為你活著!」
古逸心又哭又笑地抱著他的肩,因為不知道如何宣洩心中百味雜陳的情感,眼淚於是不停地流著。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艾維斯握起那隻玉佩,凝視著她的眼。
古逸心不解地望著他,等待著他把話說完。
「在夢中,我失去過你不只一次。」那種感覺太真實,他「幾乎」快相信那就是所謂的前世記憶了。
他溫柔地將她的髮絲塞回到她的耳後。
「你相信前世今生了?」古逸心反握住他的手,有些疲 憊的小臉上有著瞭然的神色。她知道那種被迫失去的椎心之痛。
「我確信我不會再失去你了!目前的醫學技術,讓我們想活多少就活多久!」
艾維斯的唇邊揚起一個笑,在她的胸口狂跳時,他拉下她的頸子,吻住她的唇,索求著她的甜美。
「那些被我選中的活體移植……」一念及此,她突然清醒了些。
「我會強迫醫院製造出跟你百分百基因相同的器官,你滿意了吧!」他不耐地說道,雙唇仍吞噬著她乾淨而柔軟的肌膚。
他此時只想好好地與她纏綿一番——她這樣貼在他的身上,他的精力會讓專司苦力的機器人羞愧地自動進廠維修。
「滿意。」她主動勾住他的脖子,加深了吻。
「喂!不是叫你們要注意交通安全的嗎?」侯利文不識相地闖了進來,看到的正是——傳聞中被撞得很嚴重的病人,正不安分地打算進行劇烈運動。
「滾!」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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