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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之]暗戀冤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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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15 00:33:39
標題:
[惜之]暗戀冤家[全文完]
暗戀冤家
作者:惜之
什麼?她小時候的那個「惡夢」,
那個敗家子,竟然成了她的總裁大人──
開什麼玩笑!就算他老大家裡有錢,
隨便搞垮幾間公司,也無關痛癢,
可是,別想搞垮她任職的公司!
她非得好好盯住這個整天無所事事的可惡男人!
結果,事情竟出乎她的意料──
他不但沒將公司搞垮,還將公司帶到另一個高峰!
原來,之前他的浪蕩只是假象,
一切只為了讓她盯在他的身邊,好趁機奪得芳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15 00:34:08
第1章
喧鬧的傳統市場裡,人來人往,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浪不斷。
今天是星期假日,適逢初二,許多家庭會在今日拜門口,所以人潮更顯洶湧。市場東邊有許多蔬菜攤,最大的一個攤位佔據四個店面,右邊一半賣水果、左邊一半賣蔬菜,這裡從白菜到蒜苗,從豆腐到外國甜椒,各種菜色皆齊全。菜攤上,五、六個男人裡裡外外忙著搬運水果、蔬菜,收帳算錢的則歸女人掌管。
常客們大都知道,這個攤子經營很久了,從老頭家開始到現在,至少有四五十年歷史,這些年幾個兒子、媳婦慢慢接手,生意越做越大。
游家在地方頗有名氣,倒不因為錢賺得多,而是大家族幾十口人居然能生活在一起,又相處得融洽愉快,這可不容易,每每開飯時間一到,二、三十個人同時擁上桌夾菜,那股熱鬧勁兒,羨煞多少人家。
「阿詞,豆菜沒了,順便拿木耳出來。」
母親一喊,游馥詞立刻放下手邊課本,走到後邊的大冰箱旁,打開門,從裡面取出媽媽指定的東西,拆裝鋪擺好,順道替幾個太太結帳,有她接手,母親得了空,歇歇站半天的雙腿。
游馥詞的動作很快,算錢找錢,頭腦一轉,就得了答案,沒多久,排隊算帳的太太們,帶著滿籃子的收穫離開,菜攤前空出不少位置。
她是天生做這行的料,阿公、阿嬤常常對馥詞這樣說,連大伯、二伯也不只一次叫她別去上學,留在菜攤裡幫忙。
家裡幾個堂哥、堂姊國中畢業就不再唸書,他們常說,與其留在學校浪費時間,不如早點出社會累積財富。
整個家族裡,只有媽媽支持她的大學夢。
真的,她想念大學,如果能夠的話,她還要碩士、博士一路讀上去,她夢想到大都市工作,見識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阿桂嬸你好命哦,查某囝仔生得這水,以後免煩勞。」熟客李媽媽對馥詞的母親——阿桂嬸說。「我卡沒煩勞,子孫有子孫命,操煩攏是多。」
阿桂嬸是游家第三個媳婦,生三個小孩,兩男一女,阿詞是老二,前後都是男生,老大上高中,功課平平但是頭腦很聰明。
「你真看會開。」
「哪沒要按怎,世界在變,我甘會當做老古板。」
阿桂嬸走到女兒身邊說:「這邊我來,你去讀冊,後天你不是要月考?」趕趕女兒,她站回磅秤邊。「我聽我後生講,阿詞在學校足會讀冊,常考全校第一名。」
「不壞啦,伊自小漢就愛讀冊。」
回頭,阿桂嬸見女兒又埋首書中,週遭的嘈雜人聲絲毫不影響她的專心,她真是出世來讀冊。「沉積物的沉積作用、岩層的褶皺與地層斷裂產生斷層等,都可以稱為地質事件。沉積作用、岩層的褶皺與地層斷裂……沉積作用、岩層的褶皺與地層斷裂……」游馥詞唸唸有詞,把填充重點背到滾瓜爛熟,這輩子,她沒考過低於一百分的分數。「小市長。」
老遠,小學同學關蘋對游馥詞打招呼。
馥詞沒聽見,她整個腦子裡只存在沉積岩、礫岩、砂岩和埋在那些亂七八糟巖裡面的化石群。 .「阿詞,你朋友來找你。」媽媽走到馥詞身邊,推推她,把她的魂推回來。「小市長,後天要考的科目,你念完沒?」
游馥詞沒答話,她痛恨「小市長」這三個字。
小六時,為不違背老師意願,參選校內小市長選拔,沒想到居然糊里糊塗讓她選上。更誇張的還在後頭,為感謝全校師生支持,爺爺和大伯沒知會她一聲,便用卡車載了五十幾簍黑珍珠蓮霧到學校大請客,從此全世界都知道她家在菜市場賣菜。那些天,臉綠過半的游馥詞,不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對她說:「小市長,你們家的蓮霧好甜哦。」後來,聽二伯說,那半個月中,生意好得不得了,很多她同學的家長來捧場。「說啦,你讀到哪裡?」關蘋催問。
「我還沒念完……」
游馥詞話說一半,關蘋搶著接口:「太好了,我也沒念完,範圍那麼多,誰念得完對不對?聽到你也沒準備好,讓我松一口大氣。」
拍拍胸膛,她敢保證,如果連游馥詞都不行,全校就沒人行了啦!「第五遍。」馥詞在關蘋嘮叨之後,冷冷地把話說完。
「第五遍?我不了你的意思。」關蘋滿頭霧水。
「我還沒念完第五遍。」前後句子一接,就很容易理解。
「你還沒念完…第五遍……」
關蘋雙肩垮下,若非同窗六載,她肯定用「變態」兩字來形容游馥詞,因為在她問完所有同學後,沒有人說讀得完,只有她念過五遏還強調「沒念完」。「晚上念完,應該可以應付後天的考試。」馥詞點頭補充,確定關蘋聽到的無誤。
「不跟你多聊,我要回家拚命。」
嘟嘟嘴,就算拿不到第一,第二名總能輪到自己吧!從小到大,別人常將「天才」和她關蘋連在一起呢!揮手再見,游馥詞正要把頭埋回書本時,路的那端走來宇文睿和他們聘請的管家。頭痛!翻白眼,游馥詞最受不了的人就是他,才轉身,宇文睿的大嗓門便傳入耳膜間——「游馥詞,你在準備考試?」
廢話,不然她拿課本做什麼,打蚊子嗎?自從國小六年級後,宇文睿知道了馥詞家裡在賣菜,每個星期日陪管家——陳媽媽上菜市場,就成了他的一周大事。「睿少爺啊,怎麼有空來?」見到他,阿桂嬸出言招呼,他可是大客戶呢!宇文睿家裡開玩具工廠,請的員工至少三百人以上,他們有專門廚師為員工打理午餐,在六年級的小市長選拔後,宇文睿得知游馥詞家裡賣菜,就要求爸媽從游家菜攤進菜。這幾年宇文家的玩具工廠越開越大,賺了不少錢,光在台灣就買了許多筆土地、房產,聽說,他們計畫到大陸設工廠當台商,總之,宇文家是鎮上最有錢的家族,這點大家可以省點精神,不用再去懷疑探聽。「游媽媽好,我陪陳媽媽來買菜。」宇文睿禮貌回答。
「後天的考試你準備好了?」阿桂嬸笑語問他。
「我的家敦老師有幫我做準備。」
向來,宇文睿考試最緊張的人不是他,而是家裡那一大群家敦老師,他們拚了命地想把知識灌進他不認真的腦袋裡。因此,月考接近時,他乖乖窩在沙發上面啃瓜子,看家教老師在他面前,用最誇張的肢體動作將課本重點演出來,演得好的科目,他記個七、八成;演得差的科目,勉強記個二、三成,不管怎樣,加加減減,他的程度總能保持在中等。「真好,我們家阿詞沒人幫她,只能靠自己。
「馥詞喜歡的話,可以到我們家,我叫家教老師幫她。」他願意把所有資源與她分享。「謝謝睿少爺。阿詞,睿少爺說……」阿桂嬸轉頭要對女兒說話,馥詞卻搶先一步回答。「國中的課程很簡單,正常人不需要家敦就能弄懂。」淡淡拒絕,她不給宇文睿留面子。「阿詞,查某囝仔不可以這樣說話,沒禮貌。」阿桂嬸瞪了阿詞一眼,叨念兩句。這孩子真不懂事,睿少爺明明喜歡她,她怎麼老搞不清楚?雖然說,十三歲談感情言之過早,但也別不留情面直口拒絕人,來日方長,誰料得到以後?何況,要真能嫁人宇文家……她能想像阿詞十根手指頭上戴滿鑽石戒指,珠光寶氣的貴太太模樣。「沒關係、沒關係。」宇文睿連忙搖手。
有人荷爾蒙分泌得早,有人荷爾蒙分泌得晚,宇文睿是早的那一種,他在小五下學期轉進當地學校,第一眼看見在台上領獎的游馥詞時,便立刻愛上她,從此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胸中醞釀翻騰。可是游馥訶對他愛理不理,怎麼辦?沒關係,宇文睿自我解釋,她的荷爾蒙分泌得慢,對感情的事情尚不瞭解。老爸常說,當一個成功的男人,最重要的是具備耐心,因此,他耐心等待她成熟、耐心等待她發現身邊這個男人帥得不像話。他走到游馥詞身邊,拉起她的手,把媽媽從法國帶回來的香水放在她手心。「我媽媽說,這種味道最適合少女。」
「我用不到。」推開香水,她不隨便收禮。
「你早上起床噴一點,整天心情會不錯。」他不介意教育她慢慢成為女人。「你要害我到學校被訓導主任記警告?」
送他一個橫眉豎目,馥詞回到小板凳上,拿起生物課本,繼續完成她的第五次。宇文睿自討沒趣,聳聳肩,走到阿桂嬸旁邊。
「游媽媽,我媽媽剛從法國回來,她說這是最適合淑女的香水,送給你。」少女、熟女都是女人,適合的東西差不多吧!女兒不收,媽媽收下,樂觀的宇文睿幻想,游馥詞會趁母親不注意的時候偷擦香水,那……不是擦到他的好意了嗎?悄悄的,他笑出一臉賊,沒望見游馥詞正用一種觀賞智障的同情眼光看他。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宇文睿跟在游馥詞身後上公車。
他根本不用和一群人擠公車,他家裡的賓士又大又寬敞,早晨沒睡飽的話,還可以躺平補個眠,到學校後揉揉惺忪睡眼,跟眾家美女說哈羅,贏來幾個媚眼。只不過又臭又擠的公車上面,有個叫作游馥詞的雌性生物,這種生物……讓人難以抗拒。
「不行。」沒有抬頭,游馥詞拒絕得很自然。
「為什麼不行。」宇文睿反問。
「這個位置狗狗和小白不能坐。」
她的眼睛仍盯著英文課本上的單字,今天要復考音標。
「狗狗?小白?」哦,了。「是不是叫作小白的狗不能坐?」
宇文睿自以為解釋完美,沒再徵求淑女意見,逕自在游馥詞身邊坐下。下午回家,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媽媽養的狗給放生。「我和你一樣討厭狗,狗那種毛絨絨的樣子,看見就讓人鼻子過敏。」他再度解釋,解釋問,有意無意湊近她,嗯……她身上的痱子粉味道好香!「小白不是狗的名字。」游馥詞不耐煩地抬眼瞪他。
有沒有見過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低等動物?沒看過?好,圍過來,她身邊就有一隻,這類沒在史前時代絕跡的物種,存留到人口爆炸的現代社會,唯一的功能是消耗地球資源。「不是狗的名字,是誰的名字?」
「小白是小白癡的簡寫。」簡寫懂不懂?就像TV是電視的簡寫一樣。
小白癡……不對哦,她在罵人。
「可不可以再請教,小白癡的定義是什麼?」宇文睿死皮賴臉的,他的自尊心和游馥詞的荷爾蒙一樣,尚未成熟。「請了六個家教還考不了前十名的男人。」她回答得既快且利。
攻擊性夠強吧!可惜,宇文睿的智商無法理解諷刺。
他偏頭想想,再想想,又想想,努力想想想……哦哦,懂了,她在激勵他,她希望他立志向上,考進前十名,成為一個有用的好男人。她肯定是有一點點喜歡他了,不,不是一點點,是很多點,否則她不會對他用心良苦、苦口婆心、苦苦相勸,她希望有一天,苦盡甘來,公主、王子兩人在城堡裡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為了你,我會全力以赴,在這次月考中奪得前十名。」握起右拳,他的決心要在她面前下。游馥詞不理會他的自言自語,誰要全力以赴是他家大事,與她無關,與她有關的是……他怎麼不坐開一點,別打擾她唸書?投出白眼,要是長得出獠牙,她不介意咬他兩口。「你常常用特殊眼光看我,我知道你感覺我很特殊。」
他的自以為是讓游馥詞想跳樓。
那叫特殊眼光?不,那叫憎惡!沒來得及投出另一個「特殊眼光」,宇文睿緊接下來的話,真的讓她非跳車不可。「我很高興,我送你的禮物,你很喜歡。」
喜歡?有嗎?他哪只眼睛見到她流露喜歡?「我把禮物送給別人了。」
沒將禮物丟掉,是她不想因為浪費,下輩子投胎到非洲當難民。
「我知道,原子筆你送給阿草,筆記本送給李民傑,立可白送給蘇易漢,馬克杯送給關蘋。」「所以我沒收下任何禮物。」結論一出,游馥詞鬆口氣,幸好他的記憶力不在智障臨界點。「你紙袋沒送人,你帶回家了,我很高興,你喜歡我的禮物。」那是他親眼目睹,騙不了人的事實。紙袋……沒錯,那天袋子送不出去,剛好便當盒漏油,她便把袋子拿來裝便當盒,可是一回家,袋子就扔進垃圾桶了呀。翻白眼,她忍不住起身想從他身旁走開,去……跳車。
這時,幾個在第二站上車的同校女生,看見宇文睿,立刻走到他們的座位邊,堵住她的去路。無可奈何,馥詞悻悻然坐下。
「宇文睿,生日快樂。」帶頭的女生說。
他生日?馥詞看看腕表,十月十八,討人厭的天秤座!任何東西和他牽扯到關係,就扣上討厭二字。「謝謝你們。」
他笑得滿臉礙眼風流,游馥詞想朝他臉上射出六脈神劍。
「你要開Party嗎?可不可以請我們三個去?」
「可以,不過為了月考,我決定將生日Party延到考後的星期日,到時再請你們過來慶祝。」他的人際關係好到讓人眼紅。「真的嗎?太棒了。」小女生拍拍手,笑出春風徐徐。
「對了,你什麼時候要參加籃球比賽,我們都想去幫你加油。」
「不知道,不過校慶前後應該有球賽吧!」
「我也喜歡看你賽跑,你的腿奸長,跑起來好帥哦。」
「除了田徑以外,我最喜歡球類運動。」
「你會打什麼球?」「籃球、網球、羽毛球……」
「我也喜歡羽毛球,下回有空,你教我好不好?」
就這樣,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熱熱烈烈討論起來,週遭還不時投來愛慕眼光,偶爾不小心接觸,宇文睿就回給她們一個陽光笑容,於是,整輛公共汽車裡氣氛和諧。只有一個人不痛快,因熱烈氣氛打擾她專心,害她背的單字不時插入一些怪怪字眼。「Husban丈夫……Party……腿好長……Daughter女兒……網球……教我……」游馥詞抬頭,唉,她的第六遍將毀在這個男人手裡。
***
「多少錢?」
走廊上,宇文睿從阿草手裡接過一枝斷水原子筆,據說那是游馥詞用過的,美人用的筆果然不同凡響,聞起來味道特別香。「一百塊。」阿草跩得不像話,好像他不買,自有其他買主搶著要。
「你保證這是游馥詞用過的?」他左看右看,牌子和上次那個不一樣。
「我發誓,這是我親手向她搜購的。」
阿草伸五指,請上帝為他的商品做認證——筆絕對是游馥詞的,買價五元,賣價一百,利潤不多,不過百分之九十五,以這種賺錢速率,他將在二十歲之前,成為全台首富,揚名國際。「好,買了。」宇文睿爽快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塊給阿草。
「下次有好東西;我再拿給你。」
阿草攤開錢,對著光線照照,確定它是真鈔之後,他很義氣地勾住宇文睿的脖子,在他耳邊附贈情報——想留住老顧客,開拓新業績,自然得多用點心。「阿睿,我告訴你,十五班的班長在追游馥詞。」
「十五班班長?是李幗升嗎?」
「對啦,那個每次都考滿分的變態。」
多元社會想法多,沒事以拿第一、超越同學為樂趣的人解釋也多,天才變態都適用。「游馥詞不可能喜歡他。」宇文睿反對。
那個李幗升又瘦又矮,球一K就會腦震盪,游馥詞那麼優,不會浪費時間喜歡軟腳蝦的啦!「為什麼不可能?他們兩個人一樣變態。」
話出口,阿草縮縮頭。哦哦,說錯話會得罪老顧客,他忙解釋:「我的意思是,他們旗鼓相當,志趣相投,互相喜歡,很有可能。」「我去警告李幗升,叫他不准喜歡游馥詞。」
「不要吧!李幗升他爸爸是訓導主任,如果你不怕被記大過,才去警告他。」「他爸爸是訓導主任,我爸爸是家長會主任委員,你想誰比較大?」
偏頭考慮半晌,阿草說:「一個有錢、一個有勢,鹿死誰手,不知道。你要不要對關蘋下手,叫關蘋幫你說好話?」「再想想。」
「好吧,需要幫忙時再找我。」阿草把錢折成四四方方一小塊,收進上衣口袋。
宇文睿回到座位,拿出小標籤,填上日期,貼在爛筆,哦,不,是游馥詞的「舊物」中間,放進他專門搜集游馥詞的廢棄物的袋子裡。然後,他從抽屜裡拿出上一堂課發的獎狀——進步獎。
這次他不多不少,剛好考第十名,完全符合游馥詞的要求,他相信這張成績單會讓他的家教老師感激涕零,更會讓游馥詞對自己另眼相看。教室外面,游馥詞和幾個女同學走過。
宇文睿衝出教室,笑咪咪地攔截她,「游馥詞,這次我考第十名,厲害吧,以後你不能叫我小白了。」不叫小白,叫什麼?叫Hero好了,要是她前面肯加上My更棒。
淡淡掃他一眼,游馥詞的冷眼,溫度介於南北極之間。
「我說的第十名是全校第十名。」
不過考了全班第十名,值得這麼開心?要是考到這種名次,她會直接在地上挖大洞,將自己種進去,五個月後,開花結果,證明沒有智商的植物比沒有智商的人類,更能造福人群。「全校第十名……」
不會吧,全校二十七班,要拿到前十名?叫他跳海游到海峽對岸當共匪還比較容易,至少他的長泳能力比記憶力行。「我知道很困難,你還是繼續當小白好了,那比較適合你。」撇開頭,抬高下巴,繞過宇文睿,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小白?她叫他繼續當小白,說小白適合他?在被游馥詞瞪過N次、在被她的無情諷刺砍了無數刀後,終於,厚厚的冰層鑿開,宇文睿潛藏在冰山下的自尊心首度見到陽光。嘶!進射五彩金光,和孫悟空出世時同樣壯觀,一代偉人就此產生。用力邁開大步往前行,拿起剛剛花一百塊錢買來的爛筆,啪!用力摔到游馥詞面前,他要投筆從戎,表示決心。「你等著看,我保證以後要比你厲害一百倍,你上台領一次獎,我要上台領三次。」「了不起的志向。」馥詞沒被他的氣勢嚇倒,低頭,把上堂課老師畫的重點再念一遍。「我不是開玩笑。」他重申志節。
「不管你是開完笑或是正經的,很抱歉,我沒有時間看你演戲。」至於地上那枝舊筆,更抱歉,貨既售出,概不退還。他的投筆從戎沒了好觀眾,高漲氣勢咻地消氣,高個兒垮肩,一下子矮了兩公分。宇文睿走回書桌邊,拿出下一節課本,失戀……
***
星期一的朝會是頒獎日,學校裡大大小小獎項全在這天頒發,從團體的清潔比賽、秩序比賽,到校內、校外個人獎項,得獎人一個個上台領獎。「本校參加全市籃球比賽,榮獲第一名,請籃球隊長宇文睿上台領獎。」宇文睿風風光光從校長手上接過獎盃,敬禮、回班級。
這是他今天第三次上台,從校際游泳比賽、青少年鐵人比賽,到籃球隊代表領獎,得到的獎牌、獎盃金光閃閃,照映他帥帥的璀璨笑臉,新一代校園傳奇人物誕生。男同學眼光中帶著羨慕,女同學則是傾慕,他功課不是頂棒,卻是全班得票最高的班長;他不是高中第一志願的預定人選,卻是老師、同學心目中的模範生。他的人緣奇好,走到哪裡都有學姊、學妹遞情書,兄弟哥兒們一大群,他的領導能力是學習能力的十倍強。站在排頭,他朝排在左後方的游馥詞笑出一口白牙。自從發下豪語,他做到對游馥詞說的宣示——她上台領獎一次,他便要上台三次。把手中獎盃往前伸,特意和她手上沒啥特色的獎狀比一比,他顯然領先她許多,驕傲加得意,他要她看清自己的了不起。「喜不喜歡?送給你。」他向來大方,尤其對游馥詞。
「我拿那個做什麼?」
眼光掃過他手上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獎盃,那種代表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運動獎項,她才不屑。「放在床頭。」宇文睿回得理所當然。
獎盃上刻有他的名字,若是她每晚看幾次,說不定久而久之,她會習慣他的存在。「拿來打小偷?」
不用了,他們家一帶治安良好,他留著自己用,竊盜集團對有錢人興趣較高。「我很厲害對不對?」
「厲害。」話簡單,但眼神複雜,馥詞從上而下瞄他兩眼,鄙夷意味很濃。宇文睿還想再對她多說兩句話,但司儀喊「向左向右轉,進教室」,他不得不帶起隊伍,往教室方向走。行進問,他不時偷看馥詞,同樣是短髮,她的頭髮就是比別的女生烏黑亮麗;同樣是百褶裙,她的裙擺就是比別的女生春風搖曳,想不出來為什麼她可以這麼特別、這麼美麗:想不出來,為什麼她可以讓他那麼入迷……這一年,游馥詞十三歲,宇文睿十四歲,他對她迷戀、她對他不屑,他們對彼此的態度成反比,他越愛她,她越厭棄他。走進長廊,同學們一哄而散,宇文睿緊跟在她後頭,長長的手替她擋掉擁擠人潮。馥詞知道,但不想對他的動作有所回應,因為宇文睿太無聊,你給他三分顏色,他的染房就大張旗鼓,重新開幕。她討厭他的糾纏、討厭他三不五時出現在她身邊,更討厭他不成熟的幼稚性格。「游馥詞,黃老師要你上課前把幾何題目先演算一遍。」李幗升湊到游馥詞身邊,硬把宇文睿擠掉。「你做什麼?搞侵略啊,你以為這裡是盧溝橋?看清楚,這裡不是十五班。」宇文睿朝他耳邊大叫,嚇得李幗升搗起耳朵,跳腳。
「你做什麼?」
「我才要問你做什麼,你把我們班的隊伍弄亂了。」宇文睿振振有詞。
李幗升回頭看看身邊,哪裡有隊伍?早散了好不好!「我有事情找游馥詞。」
「有什麼事,我幫你轉告。」宇文睿的鴨霸,純粹為游馥詞,在多數人面前,他既溫和又熱情。「我人在這裡,不需要你轉告。」游馥詞瞪他,拉起李幗升往走廊邊邊、人潮稀少的地方走去。她、她、她她她……她居然拉著男人的手,唉呀呀呀,潘金蓮和西門慶自顧自歡喜,無視可憐的武大郎。望住他們離去背影。怎麼辦?宇文睿瞪大眼睛,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像條瀕死的大肚魚。不行,大肚魚臨死前要搏出一擊,兩步、三步,他衝到他們身邊。
「你們在聊什麼,好像很愉快?」
鴨霸為游馥詞,態度逆轉也為游馥詞,哪一天,他得到性格分裂症,不用懷疑,絕對和游馥詞有關係。「我們在說補習班的事情。」比起游馥詞,李幗升對他的態度好得多。
「你們在同一個補習班上課嗎?補習班在哪裡,我也要去。」宇文睿獻上熱臉。「你以為你想上就能上?對不起,想念我們班要經過測驗,依你的程度嘛……省省。」游馥詞的冷屁股中和他的臉部熱度,讓他不至於中暑衰竭。「歡迎你來參加測驗,我相信你有希望。」李幗升語帶含蓄。他的基礎禮貌不壞,不像游馥詞,最毒蛇蠍美人心。「好,你給我地址電話,我晚上去報名。」宇文睿興致高昂,相信自己絕對考得上。樂觀對於一個人的人格性情,有絕對絕對的益處,至於對分數程度,恐怕沒有太多幫助,所以晚上的測試,宇文睿過得了才有鬼。不過,宇文爸爸的捐款讓他輕鬆進入補習班,和游馥詞同桌學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15 00:34:37
第2章
升上高中,讓游馥詞最快樂的事是——終於擺脫宇文睿的糾纏。
這回宇文睿的父親再有錢,都沒本事將他弄進女校第一志願。
鬆口氣的游馥詞總算在沒有宇文睿的校園裡自由呼吸,感受屬於自由的愜意。人生美麗、美麗人生,蟑螂老鼠離開她的生活環境。不過,她的快樂只維持短短一星期,一星期後,宇文睿背著書包,在游馥詞的校門口徘徊。學校教官出來問他兩次話,宇文睿恭敬禮貌的態度,讓教官不至於刁難他。
然後,下課時間來臨,英挺帥氣的陽光男孩站在校門口,很難不讓人投注關懷在意的目光,幾個活潑大膽的女學生湊近,拉住他問東問西,一時間女校校門口形成觀景。
「你來這裡找人?」高挑女孩問話。
哦,帥帥帥,帥到不行的帥,看看他的結實肌肉,能猜出他是體育健將;看看他臉上的陽光,經紀人公司沒找上他,是眼睛脫窗。
「對,我在等我朋友下課。」宇文睿笑眼回答。
說話間,紅紅雙唇間露出白牙,迷人是什麼意思,你懂不懂?
「你朋友不能自己回家?」再靠近一點,男人的汗臭味,在他身上轉變成性感,偶像明星,請你沒事靠邊站。
「她家附近治安不好,我來保護她。」
哇塞,保護耶,真正的男人、英雄……在一群女生的崇拜眼神中,他從英雄變成救苦救難的曠世偉人。
「我們家附近的治安也不太好,可不可以……我們一起走。」勇敢女生脫穎而出,拉拉他的手臂,哦哦,心動!
「可是,我先答應別人了。」
宇文睿說謊不打草稿,要是游馥詞知道他要來,恐怕會直接從校園後方翻牆逃回家。
「那,我們約明天好不好?」另一個勇於表現自我的女生站出來邀約。
宇文睿的女人緣有目共睹,走到哪裡都有本事把女生變成蒼蠅。
曉不曉得,打出生躺在育嬰房時期,他一哭,所有的女娃兒皆會揭竿起義,跟著他大放大鳴,只要他安安穩穩睡,便沒有女娃兒會哭鬧,出聲吵到他。於是,護士阿姨們瞭解,只要擺平他,整間育嬰室就會成為寧靜天堂。
這個特點,讓宇文爸爸充分瞭解,他的兒子將來要靠女人扶持,才能成為偉人。
假設宇文睿當明星,他的Fans絕對是女性;想做政治人物,他的得票率要靠女人來提升;當商人,賣女性用品絕對會大賺特賺;做運動員,被女性封鎖的體育場中,會聽到她們聲嘶力竭大喊——宇文睿、宇文睿萬萬歲!
約明天?好吧,明天馥詞有第八節課,他只上到第七節,馥詞的課程表,可是他花不少心力、透過關係要來的。
「明天四點十五分,我在對面麥當勞請大家吃漢堡,想來的人就過來,我會在。」他誰都不偏頗,公平到讓人尖叫。
「好啊、好啊,明天不見不散哦!」一群女生像得了樂透頭獎,興奮地拍手歡呼起來。
這時,游馥詞緩緩從校門口走出,雖然一擁而出的人潮很多,但宇文睿就是有本事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她總在他的視線中心處。
「我朋友來了,明天見。」
瀟灑揮手,他不帶走雲彩,雲彩卻繞著他,久久不散。
游馥詞在老遠的地方就看見他,說他不引人注目是謊話,一個高大男人,身邊圍著雀躍的幸福女人SS(幸福女人是複數要加S,至於加兩個S,原因是人數眾多,需要用倍數來彰示)這種情形,國中三年,她看過上百次,絲毫不覺陌生。
「嗨,你在新學校適應得怎樣?」
他笑盈盈,耀目陽光射進,他是陽光男,她是黑暗女,明明是不搭調的兩個人物,他偏要黏過來,金光閃閃閃痛她的眼睛——刺眼。
如果他不出現,她會適應得更好,馥詞沒回話。
「我們學校不錯,老師不太凶,你們呢?第一志願的老師,會不會把分數看得比天高。」對於她的相應不理,宇文睿免疫。
「我正是希望這種老師教我,所以拚命唸書,擠破頭考進這裡,你有意見嗎?」轉個彎,繞進巷子裡,看看四周,沒有同學,馥詞陡地站住腳,轉身怒目望他。
「沒有……我是覺得人生這樣子,太辛苦。」
她好凶,凶得好……漂亮,你看她,她的眼眸閃閃發亮,她的臉頰泛出粉紅光彩,美女丰姿現身江湖,他喜歡惱火的游馥詞。
「我高興辛苦、樂意辛苦,我偏好辛苦人生,行不行?宇文睿,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只想整天嬉笑怒罵,快快樂樂過一輩子。
我和你不同,你可以躺著當植物人,反正有人養你一生,我的人生操在我的手上,成敗與否,全看我自己的作為。」她義正詞嚴訓他一大頓。
「你太嚴肅了。」宇文睿還是一臉笑意,完全沒感受到自己正在挨罵。
「沒錯,我很嚴肅,我不理解,這麼嚴肅、無趣的我,為什麼會引起你的興趣,能不能請你別在我身邊繞來繞去,千擾我枯燥無味的生活?」
「我想幫忙,讓你輕鬆點,不然生病了,你怎麼辦?」
「謝謝你的好意,只要你停止出現,我保證讓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他是無賴,她的憤怒傳不到他腦海。
「我不放心。」
哪國鬼話,她的身體要輪到他來放心?她喘氣、喘氣又喘氣,呼……假若她真的精神躁鬱,絕對跟眼前這個男人有關係。
「游馥詞,我想辦國中同學會,你要不要參加?」換個話題,宇文睿引她說話。
同學會?不會吧,畢業還不到三個月耶!
「沒空。」她否決。
「我父親說,良好的人際關係,比考一百分更重要。」
「那是對你們這些世家弟子而言。」
「你這樣不對,你應該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打開眼界,你會知道一味把精力花在讀書上面,不值得,讀書不是人生唯一的路。」
才上高中幾天,宇文睿說起話來居然有條有理,游馥詞是沒戴眼鏡的,否則你會在地上踩到碎鏡片。
「我知道讀書不是唯一的路,但它絕對是一條正確道路,至少比你整天開Party搞人際,來得正確。」話說完,她轉身走。
「不要走,不想辦同學會可以啊,你別生氣,我很樂意妥協。」他習慣跟隨她,不論她是否歡迎。
「你想辦就去辦,千萬別為我妥協。」速度繼續,她一路吼一路向前走。
他的腳步比她大很多,他跨一大步,她踩兩下,想追上她,輕而易舉。
「你不生氣,我請你吃冰。」
「不要。」
「我請你看電影。」
「沒時間。」
「逛書店呢?我們去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誠品書局。」他追著她說話,追得游馥詞不得不停下腳步,反身再次面對他。
「對不起,我沒有興趣和你「一起」去做某件事,真心拜託你,你空閒時間太多的話,去找那些圍在你身邊、對你傻笑的女生,和她們一起去吃冰、看電影、逛誠品,不要煩我?」
「哦,我懂了!」
他懂?意思是——他願意停止糾纏?
游馥詞站定、回身,心情鬆弛,幾年來的折磨,將在此時此刻劃下句點,值得大肆慶祝。
「很好,你懂了。」
首度,馥詞對他微笑,重擔卸下,人生自此無負擔。
「嗯,我知道你在吃醋,其實你該早點告訴我,說不喜歡一大群女生圍繞我。我發誓以後不會了……不過,我明天約你們學校的同學吃麥當勞,已經答應人家的事不能反悔,這是最後一次,好不好?我本來的意思,是想替你打好人脈……」他逕自說個不停。
他的「知道」讓游馥詞傻眼,兩顆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濃濁的呼吸聲超過五十分貝,瞪住他的雙瞳燃起熊熊烈火,緊閉牙關喀喀作響。
「游、游馥……詞?」發覺她表情不對,宇文睿的聲音掛上遲疑。
重重跺腳,她吐盡怨氣:「殺了我吧!」
狠狠轉身、狠狠跑掉,狠狠狠狠……狠狠的無奈在心中咆哮……
***
本以為最壞的狀況就是這樣,一天一次,至少不再是國中期的時時刻刻,她鼓吹自己往好處著想,反正被纏慣,她老早培養出超強容忍力,所以,隨便他啦!游馥詞要求自我以寬容慈悲的態度對待宇文睿。
大人們不是常常說,族群融合是很重要的課題,早晚天才也得學會適應白癡,並承認他們是地球中的弱勢族群。
有了心理喊話,馥詞對宇文睿的態度漸趨和緩。偶爾,她接手他遞過來的汽水、巧克力;偶爾,她答他幾句無聊話題。
雖然她尚未發覺,習慣是種可怕東西,會慢慢蠶食鯨吞一個人的意志力,但她已經注意到,在宇文睿不出現的日子裡,身邊少了煩人嘮叨,卻多出幾分空虛寂寥。
然後,更壞的狀況出現了。為這件事,游馥詞氣到想吐血,可是,拿這件事來處罰宇文睿,顯然不厚道。
讓我們來把這件事從頭到尾,仔細敘述。
事件的開頭是——高二的宇文睿接演一支男性洗面乳廣告,從此,平面、立體廣告密集打,一夕之間,他成為最受矚目的新生代偶像。
你會問,不過是一支廣告而已,有這麼嚴重嗎?
的確,不過是一支廣告而已,但仔細想想,就算不上電視、不當明星,宇文睿本身就是桃花極重的搶眼人物,再加上密集播出的廣告,很快地,他變成家喻戶曉的明星。
錯不是錯在他的家喻戶曉,錯在他已經家喻戶曉,還四處招搖。
他天天在第一女中校園外面等游馥詞下課,為求她一笑,花招百出,差只差在他的名字不叫作周幽王,否則他一定會燃起烽火台,博美女一笑。
至於賈寶玉那套撕扇子逗笑法,他試過了,可惜游馥詞沒有晴雯的怪癖,所以他沒得到微笑,只享受到白眼外加一句無聊。
想想,這種在馬路上的招搖行為,能不引人側目、不讓人認出他的「家喻戶曉」?
最糟的部分不只於此,更糟的是,游馥詞和宇文睿的照片登上八卦雜誌,她不懂明明是在吵架的畫面,記者怎有本事拍攝出曖昧,還在文字註解上用「深情款款」四字。
走在校園裡,處處有人對她指指點點,情況嚴重地影響她的心情和學習專注度,讓她破天荒地考出全校第二名的成績。
該死的!一個莫名其妙的爛男人,居然破了她的人生紀錄。
該死的宇文睿、該死的臭雜誌、該死的該死的……厚,第二名啦,她想去跳淡水河、跳烏龍江,跳……雙肩垮下,江東父老,你們全去躲起來,她一個都不想見。
「嗨,今天過得好不好?」
老位置、老問候,宇文睿的笑容沒感染出她的好脾氣,想拿刀砍人的手蠢蠢欲動。
「怎麼了,不快樂嗎?沒關係,我有辦法讓你心情好轉。」
拉起她的手,他利用身高優勢,將她拖入私家轎車內。
游馥詞搭他們家的高級轎車早已經搭習慣,正好,她想找人開炮,有個隱密的私人空間會更好。
車門關上,她的火氣直接撲上他的臉,燒掉他滿面笑容。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到我們學校站崗?你造成我很大的困擾,知不知道?」扔掉氣質,她什麼都不顧。
「不會啊,我和你們學校的教官處得不錯。」
「不錯?根本是大錯特錯,請你有一點點自我意識,你現在是大明星,每個舉動都引人注目,你可以不介意別人怎麼看你,但是,抱歉,我做不到,我無法忍受別人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你害我沒辦法專心讀書、害我沒辦法考奸試,我、很、憤、怒,你懂嗎?」
「懂。」他合作地點頭,瞼上還是掛滿笑顏。
「你懂,所以……」她期待他回答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他顯然不明白她的提示。
「所以你應該……」她加重語氣。
「應該?哦,我懂。」
「說說看你懂什麼?」她對他的「我懂」不具太多信心。
「你不喜歡我當廣告明星,沒關係,明天我請律師把廣告買回來,以後不會有人在電視上看到我。」
果然,她沒猜錯,他永遠聽不懂她要什麼。
「誰在乎你要不要當廣告明星,我只不過希望你、懇求你、哀求你,不要到我的學校外面站崗,不要讓人猜測我們之間有什麼關係,OK?」
「不站崗,我怎麼接你下課?」
「我認得回家的路。」
「不行,一個女生在外面亂逛很危險。」
「有你陪,比我一個人在外面亂逛更危險。」
「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謝啦,你不在,我會更安全。」他們一言一語往來,口氣越說越僵,音調越拉越高。
「少爺、小姐,你們不要吵架。」坐在前座的司機出聲打圓場。
「我不會和她吵架。」宇文睿說出事實。
「找才不屑和他吵架。」她答的也是事實。
「對嘛、對嘛,吵架會把感情吵散掉,現在你們就這樣,結婚後情況會更糟糕。」彌勒佛司機趁紅燈時,回頭對他們笑笑。
「江伯伯,你說真的嗎?」
聽進江伯伯的話,宇文睿痛改前非,認真向前輩請教。
「我不騙你,以前我和我老婆就是這樣,結婚前小吵,結婚後天天吵,越吵越凶,好幾次差點吵到離婚,要不是我兒子、女兒在旁邊哭,叫我們不要吵,說不定我會變成單親爸爸。」
「那我絕對不和馥詞吵。」宇文睿立誓。
「對啦,我們當男人的多忍讓,我老婆也說,女生脾氣不好,和她們的生理期有很大關係,我們別太計較。」
「也對,說不定今天剛好是馥詞的生理期,難怪她那麼衝動。」
江伯伯說得認真、宇文睿聽得更認真,一搭一唱間,把游馥詞的火山引燃,火山灰迅速竄升。
「請你們不要在我面前,光明正大談論我的生理期……」
游馥詞話沒說完,宇文睿彈指,拍拍江伯伯的肩膀說:「江伯伯你真神,她真的是生理期來耶!」
「我結婚十幾年,好歹比你有經驗,以後有任何關於女人的事情,問我就沒錯了。」
「好,我一定不恥下問。」
什麼跟什麼?游馥訶咬牙切齒,就是生理期沒來,也會被他們兩個氣到血崩。
馥詞忙著生氣、忙著對抗他們兩個男人的一搭一唱,沒注意江伯伯把車子開往陽明山區,金黃色的夕照、紅色的霓裳,把盛開的海芋染出醉人風華。
宇文睿拉游馥詞下車,她本想出聲抗議,但眼前的美景收買了她的脾氣,這裡是……人間仙境?
象牙塔少女首度出走,突地發現,世間有文字描寫不出的美麗。
「你不用擔心,我事先打電話問過游媽媽,游媽媽說你很少出門,我帶你出來散散心很好。」
宇文睿的本意是邀功,表現自己思慮周詳,沒想到這句話卻引起強烈反彈。「你以為你是誰?你要帶我去哪裡,我都得乖乖配合,因為我們家賣你們家幾把菜,連我爸媽你都籠絡上了?對不起,答應的人是我媽,你可以去載我媽來郊遊,不是我!」背過他,她氣呼呼地說。
「好啊,下次我連你媽媽一起帶來,我想游媽媽也會喜歡這裡,啊,對了,連游奶奶、游爺爺都來好了,你覺得要不要順便辦個……」
「閉嘴,宇文睿,你在裝傻!」
裝傻?不是啦,人家只是發育得比較慢,思想欠成熟,等他再過幾年就會不一樣了啦!
看她發火,不知怎地,他真的好開心,他喜歡這樣一直一直看著他。
「我討厭你,你怎麼可以控制我的生活?你怎麼可以不顧我的意願插入我的生活……」她指天指地破口大罵,和眼前這片寧靜安詳的海芋田格格不入。
宇文睿靜靜看她發飆,情緒不因為她的火大而起伏,心裡想的全是——該怎麼安慰她?
江伯伯只說對生理期的女生要諸多忍耐,可沒教他如何安慰,雖然她生氣顯得特別美麗有朝氣,可是常生氣畢竟對身體不好……
一個衝動,他把她摟進懷裡,大大的手圈住她的身體,「安慰」了她動個不停的手腳,可是嘴巴沒安慰到,因為她的嘴還罵個不停。
「我數到三,你要不放開我,我就……」
她的「就」之後沒下文,因為他用嘴「安慰」她的唇。
傻了……游馥詞傻在原地。他在吻她?該死,他居然奪走她的初吻……
沒有飄飄欲仙、沒有忘情陶醉,只有強烈被操控的窒息感,突然間,被安慰的人開始掉淚,撲簌簌的淚水落在他衣襟前,想哭又哭再哭。
她的眼淚嚇醒他。是他安慰的方式錯誤?鬆開手,宇文睿手足無措、心跳加速。
「不要哭,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不好?」
她沒應他,自顧自哭泣。
「我不去拍廣告片了,好不好?」
她不說話,眼淚還在滴。
「以後我不下車等你,我請江伯伯去校門口等你,好不好?」
她不理,伸手抹去頰邊濕氣。
「以後郊遊,我不去問你媽媽,直接問你,好不好?」
她不答,仍然掉淚。沒轍啦!之前的方法即便錯誤,總是個方式,宇文睿重新將她帶回懷裡,溫柔的大手,耐心地一下一下一下,順起馥詞的背,見她反應沒有更糟糕,微笑,他繼續。
大大的手心帶來淡淡溫情,情緒繃了一整天的游馥詞,在他的「安慰」中慢慢睡去,在花海間、在他的胸前。
***
「阿詞,阿公的話卡對,查某囝仔考大學做什麼?將來還不是要嫁人。趁現在年輕,又有好對象,為什麼不嫁?」奶奶對馥詞苦口婆心。
這一年,聯考結束,游馥詞順利考上台大法律系,宇文睿什麼狗屁系也沒考上,宇文家決定送兒子出國唸書,但宇文睿一心一意要和游馥詞相守一起,打死不離開台灣。
為了兒子的前途與幸福,宇文家竟上門向游家提親,游家長輩不用說,自然是一口答應,這親事不知羨煞多少村裡少女,偏偏游馥詞不領情。
「阿嬤,這大學足歹考,我打拼六冬才考到,我一定要去讀冊。」游馥詞堅持。
「你那固執,你就自己去讀,麥開厝裡半角銀,自今日起,阮游家沒你這個孫。」爺爺拗起來,沒人敢有意見。
「阿詞,你不要那麼堅持,你先嫁過去,再和睿少爺商量,說你也要念大學,我想睿少爺那麼疼你,一定不會反對的啊!」堂哥阿聞將馥詞拉到一旁勸說。
「我為什麼非嫁他不可?我不喜歡他!」游馥詞越說越火大。
「為什麼不喜歡?睿少爺有錢又有勢,是誰都想嫁的好丈夫,要不是我比他大三歲,我一定毛遂自薦。」堂姊也湊過來勸解。
「不要,我的人生還很長,才不要十八歲就下定論!」游馥詞轉頭對爺爺說:「我絕對不要嫁伊。」
「隨便你,你要嫁就嫁,不嫁也要嫁!」她堅持,爺爺比她更堅絕,話說到這裡,沒了商量餘地。
含一泡眼淚,游馥詞不甘願,轉身往外衝。
「阿詞,你要去哪裡?」堂姊追在她身後問。
「我去找宇文睿把話說清楚。」一轉眼,她跑得不見人。
游馥詞的母親靠在門邊,歎氣:「這個查某囝仔,個性這恁倔強,早晚要吃虧。」
是啊!她是倔傲,她是時代女性,為什麼有人認為她會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上,由人操弄?她火大,非常非常!
高中三年的體育課全在英文、理化間度過,但年輕的馥詞,體能仍保持在最佳狀態,從游家到宇文家,十五分鐘路程,她只花七分半就到達目的地。
「馥詞小姐你來了。」
下人們笑眼瞇瞇對她打招呼,老頭家上游家提親的事,從莊頭傳到莊尾,人人都知道。
「宇文睿呢?」她口氣不善,但沒過分到遷怒人。
「睿少爺在他的房間,我帶你去。」點頭,游馥詞跟在下人身後上樓。
門開,游馥詞死瞪著宇文睿,一瞬也不瞬。「睿少爺、馥詞小姐,我去幫你們準備果汁。」氣氛不對,下人退出房間,偌大的臥室裡只剩下兩人。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音響,喇叭很棒哦。」他獻寶似地走過來拉人。
「放、開、我!」張牙舞爪的怒氣,恨不得將他活剝生吞。
「你在生氣?」
「對,我在生氣,我快氣死了!你滿意嗎?」
滿意?不,他從不因為她生氣而滿意,頂多覺得她生氣很漂亮,忍不住多看幾眼。
「我放一張CD給你聽,保證你聽完就不會生氣。」
他二度拉人,游馥詞仍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
她常生氣,但這種等級的怒火尚未見過,宇文睿小心翼翼地問:「可不可以問問,你為什麼生氣?」
問題觸上引信,火苗燃上,砰,爆裂!她衝上前,兩個拳頭在他懷間輪番上陣。「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你怎麼可以裝無辜,根本就是你的問題,你這個大壞蛋,一天到晚欺負我不夠,還想控制我的一生!?」
欺負她?冤枉哦,他沒有、真的沒有,他對她是一心一意、貫徹始終,他要她快樂輕鬆、要她幸福美滿,他用盡全力只想對她好、再好、更好。
「你要不要說說看,我怎麼欺負你?」他沒制止她的拳頭,由她在胸前發洩。「你還敢問,是誰要你對我一見鍾情?是誰要你一天到晚在我後面當跟屁蟲?你知不知道被同學笑的感覺?你曉不曉得被點名的滋味?有那麼多女生喜歡你,你為什麼偏偏要挑我?我又不喜歡你,為什麼要承受那些莫名指控?
我什麼時候悶騷啊?我什麼時候勾引你啊?根本都是你的問題好不好?為什麼你有問題要我來負責任?為什麼你的高興要建築在我的痛苦上面?」連珠炮彈打過,馥詞的情緒稍見和緩。
「對不起。」
對於這點,他認了。國中時的確有些女生背著他欺負游馥詞,可是她高中一年級時,叫他不要亂吸引女生,他有做到呀!
從那時候起,他不辦聚餐、不辦宴會,不對女生微笑、不拋媚眼,他一本正經學習柳下惠,他請道士幫忙作法砍桃花、斬孽緣,他努力讓她看見,她是他的唯一。
「我的人生,我自己規劃,憑什麼你可以參一腳?我為什麼非要嫁給你?為什麼非要乖乖當宇文睿的妻子?我不要!我要當大律師、我要上台大、我要做女強人,不要當依附男人的某某太太。」
打拳是種累人運動,發洩也不輕鬆,被長輩欺壓的怒氣全數宣洩,伏在宇文睿胸前,馥詞哭得亂七八糟,眼淚鼻涕全糊在他襯衫上。
「嫁給我很不好嗎?」他輕拍她的背,悄言問。
「不好,我不要結婚、不要生小孩,我要開創自己的事業人生。」
「奸嘛,這可以商量,先別哭。」
摟住她,他親親她的髮際,順順她的黑髮,她哭得很淒慘,比被他奪去初吻那次更可憐。
「怎麼商量?我阿公說我不嫁給你,要把我趕出家門,不供我錢唸書。」說來說去都是他不好。
「錢我有,你別擔心。」
「我不是來找你施捨,我是來對你發飆!你這個壞人,憑什麼決定我的未來?憑什麼謀殺我的志願?宇文睿,我恨死你、恨死你,你是我最最討厭的臭男生!」
捶幾拳,想推開他,卻又不捨得他的大手在她肩背間的輕拍安撫。這些年她被養壞了,一煩就賴上他的胸懷、賴上他的摟抱輕拍,他的安慰成了嗎啡,在她煩悶時提供慰藉,她上癮了,即便她說出口最最討厭,仍捨不得離開有他的溫暖。
「我知道了。」他還是笑著,拍她的大手沒停止過安慰。
「你才不知道,每次你說知道,哪一次是真正知道過?」對於他的「知道」,她缺乏信心。
「我知道你不想嫁給我、不想我纏你、不想同學對你指指點點,這次我統統知道,真的。」擁住她的手臂緊了緊。這些年他哪裡不知道?只不過善於耍賴的他,習慣裝死、習慣騙自己,她的心底和嘴上的表現相異。
「你……真的知道?」仰頭,她詫異。
「放心,這件事我來處理,讓你阿公、阿嬤不怪你,你能順利升學。」
「真的嗎?」馥詞仰頭看他。
他是她印象中的宇文睿?感覺怪異,彷彿他在瞬間長大,長成她不認識的男人。
「我保證。」
「你不想娶我了?」馥詞再問。
更怪,明明是她不想嫁,這會兒他表明了,她又覺得全身不對勁。
「是你不想嫁,我沒辦法。」他對她釐清因果。
「沒錯,是我不想嫁……」馥詞喃喃重複他的話。
「來,我送你一個禮物。」
宇文睿拉她走到書桌邊,打開抽屜,拿出胡桃木做的首飾盒,裡面是一條白金手鏈,一個R一個S,兩字中間用愛心串連。
「這是我跟打造首飾的師傅學的,R是我的睿,S是你的詞,我本來打算結婚那天送給你,現在不結婚了,提早給你。」
他細心將鏈子掛在她的腕間,第一次,她發現他有雙藝術家的手,纖長十指拂過她手腕間,帶出點點悸動。
「你自己做的?」
「對,花將近兩個月時間。」
「大家在拼功課考大學,你在搞這個?難怪你考不上大學。」馥詞破涕而笑。
「沒關係,我在美國申請到大學。」大學不是只有台灣有,有心念,全世界有幾萬個選擇。
「你要好好念,別被退學。」這句是叮嚀,帶著濃濃關心的叮嚀。
「我會,等我從哈佛研究所畢業,一定回來找你慶祝。」他誇下豪語。
「哈佛?別開玩笑。」他有本事念哈佛,她就能當上台灣第一個女總統。
「我是認真的,從今以後,我要發憤圖強。」
「隨你去說。」微笑盪開,他的保證確定她的未來。
他為她拂去頰邊散發,宇文睿看著她閃著未乾淚珠的睫毛,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奪去她人生第二個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15 00:34:59
第3章
你有沒有看過資源回收工作?
它將自各處搜集來的破銅爛鐵,加以拆卸組合,變成有實際用途的東西後賣出。
宇文睿做的就是這行,他不是個高能力男人,但是他的親和力從小到大,無人能比。所以在大學時期,他輕鬆組織起一團隊菁英。
在草創階段,他收購經營不善的小公司,交付他的菁英團隊找出缺點、加以改造,等營運上軌道後,再由宇文睿出面尋找買家,高價出售,從中牟取利潤。大學四年,宇文睿賺得人生第一個一億,也因為他的「特殊才能」,他成功申請到哈佛研究所,自然他的菁英團隊,也全數進入同校,再度同窗,再度發揮有錢大家搶的高度團隊精神。
兩年後,宇文睿和他的團隊登上時代雜誌,成為當代風雲人物,封面上,他帥帥的笑容,風迷全美仕女青年。
這天,他坐在辦公室裡,舒服地伸展雙腿,輕輕品啜他的曼特寧咖啡,他很悠閒,這是和他的團隊工作量相較下的形容詞。
「宗朔,你打算怎麼做?」
笑望同窗好友,宇文睿神態愉悅,完全看不出他正在談的,是一筆利潤十億的Case。
「我要把尸位素餐的有背景人員,從公司中徹底掃除,就算因此影響股價或信譽受損,也在所不惜。」
林宗朔眉頭緊繃,這決定已在心裡盤桓許久,再不改造,總麟遲早要讓這群人拖垮。
總麟房屋在台灣是三十年的地產界龍頭,十幾年前、林宗朔的祖父將公司大權和部分持股,分交給四個兒子,這些年,兄弟鬩牆,人人只想從公司當中挖到利益,無心經營,於是,公司慢慢走下坡。
前年,林宗朔最小的叔叔,以同情票贏得公司經營權後,財務狀況更加吃緊,林宗朔的祖父眼見幾十年的心血將成泡影,連忙召回林宗朔,希望他想辦法解決。
他畢竟是新生代成員,面對的人是自己的父親和伯叔輩,許多工作進行中,阻礙重重。肩負著祖父的期望與長輩壓力,林宗朔在接下公司一年半後,找上宇文睿——他的高中同學。
「說得很好,有捨才有得,不吐掉嘴裡的半口肉,你沒辦法享受龍蝦的鮮美滋味。」宇文睿是最懂得生活享受的男人。
「說吧,你有具體計劃了嗎?」林宗朔問。
對於老同學的名聲、能力,他在台灣聽太多,誰想得到一個優雅痞子,在面對敵方時,手段會是這樣殘忍。
「整合的前置工作是破壞,我將放出風聲,讓貴公司的股票在最短的時間內跌成壁紙。」
「你要總麟在地產界消失?」林宗朔訝異。
「沒錯,我不認為一個沒有價值的舊公司,還有人想爭著當董事長。」
總麟最大的問題,是人人想當董事長,明裡暗地手段頻頻,弄得下面的員工不曉得聽誰的才算正確。
而「空殼董事長」要面對的,將是幾萬人的薪水支出,這種沒好處的工作若有人想搶,也算奇跡。
「然後呢?」他問得小心,宇文睿的手段太激烈。
「然後,我出面收購你叔伯父親手上的股票,你打算給我多少資本額來整頓?」
「你需要多少?」
「二十億。」
「沒問題。」
「這二十億,我主要是用來改造總麟的營運,不是拿來買股票。」
「我爸爸和叔伯不會無條件把股票送給你,就算是壁紙,擺在家裡,多少有紀念價值。」
林宗朔覺得宇文睿太天真,他的長輩們個個是商界中的巨猾老奸,和他們鬥,多少要傷身。
「我會用一億來收購他們手中的股票。」
如果他的對手是狡猾的毒蛇,那麼他就是專吞毒蛇的王蛇。
「一億?你太欺負人!」林宗朔怪叫。
「一億可以貼不錯的壁紙羅。」
修長兩條腿相交,想起芬娜的溫柔,宇文睿薄薄的唇微微上揚。
芬娜是他認識不到三天的女人,她的眼睛像極……她……
「可是……」林宗朔欲言又止。
「你不信任我?」宇文睿嘴角微啟,淡淡一笑,怪的是他明明在笑,卻讓人感覺威脅。
「真希望我能更相信你。」林宗朔歎氣。
「下星期一飛台灣,我到總麟宣佈公司倒閉,並分別和你的叔叔伯伯見面,買下他們手中股票,瑞克負責留下公司人才,小英每星期傳一次報表給你,我們會在最短時間內整頓總麟。」
「說吧,我要怎麼配合你?」事到如今,他只能相信宇文睿。
「先把你和你爺爺手中的持股交給我,然後帶你爺爺奶奶出國度假,關掉手機,我不希望我的作法讓兩個老人家心臟病發,三個月後回國,我會給你一間健全完整的總麟。」
「奸吧,不過我想還是會有人心臟病發。」林宗朔歎氣。
「誰?」
「我的小律師游馥詞。」
「游馥詞」三個字不在他的預料中,陡然出現,宇文睿心臟怦怦跳個不停。
是她……她還好嗎?
隱在芽苞內的思念瞬間茁壯、綻放,開出朵朵燦爛粉艷。
「你說你的小律師?她和你之間的關係是……」語調曖昧,挑眉,他裝得若無其事,其實……沒事才有鬼。
「你不要亂猜,她是我女朋友關蘋的國中、高中同學,一拿到執照就跟在我身邊,和我胼手胝足一同對抗長輩家族,我們有革命感情,其他的,沒有。」林宗朔伸五指朝天發誓。
對抗長輩家族?那的確是她會做的事情。
六年了,她好嗎?還是滿腦子想分數?她當了女強人、他從哈佛畢業,他們都實現當年諾言……倏地,一個清湯掛面的身影,燃起他溫柔無限。
「你認識游馥詞?」林宗朔問。
宇文睿沒回答,好看的弧線鑲在嘴角上方。
林宗朔問不出所以然,聳聳肩,端起咖啡品嚐。嗯,宇文睿的秘書有一雙巧手,這點馥詞及不上。
宇文睿逕自沉浸回憶,沒理會林宗朔。
想起她縮在他懷裡哭著大喊——我恨死你、恨死你,你是我最討厭的臭男生;想起她冷冷的無奈;想起她背單字的專注神情;想起她怒不可遏的狂飆,甜蜜全數回來。
曾經,他篤信游馥詞是上帝從他身體中抽走的那塊肋骨;曾經,他以為不管怎樣,她終將屬於自己;是她的淚水敲醒他、是她的拳頭打散他的信心,於是,他逼自己放手。
這回,命運再度將她送到他身邊,他該不該把握?
宇文睿是個不懂得猶豫的男人,但在這件事情上,他猶豫了……三分鐘,然後作下決定——重新出發!
「和你談個條件。」宇文睿回復,振奮精神。
「說!」
「事情成功後,除開該給的利潤之外,我要一個人。」
「誰?」
「游馥詞。」
「不會吧,你……」
林宗朔話沒問完,宇文睿篤定拋出一個點頭——是的,他要她!
***
「當時我們和對方簽約,這是附加條款之一,假如拆掉這間舊教堂,總麟就算違約。」馥詞據理力爭。
這紙合約是她親自出馬,和對方簽訂,馥詞答應保留舊教堂,對方同意將土地賣給總麟蓋度假飯店,白紙黑字的事情,沒道理一個臨時政策轉彎,就將合約條款視為廢物。
「所有人都喜歡錢,等教堂拆掉,一切都無法彌補後,他們自然會拿錢了事。」林副董把事情講得輕易,彷彿事不關己。
瞪住上司,馥詞喘氣,她能理解,從頭到尾,副董想看董事長笑話,但為私人恩怨賠上公司信譽,值得嗎?
「若是對方不肯,執意上訴呢?」馥詞試著理性。
「上訴就上訴,告訴他們法院見,換個角度想,如果不上法院,公司幹嘛花錢請你們這群律師?」
「每上一次法院,見一次報,都會對總麟名聲造成影響,下回我們想再找別人合作,就沒有人會信任我們。」
「那就去找肯信任總麟的人合作。好了,會議到此,散會!」
所有人紛紛從位置上起身,離開。
馥詞幾番猶豫,看看左右同事,到最後還是決定留下來,鄭重走到副董面前,她深吸氣,董事長突然失蹤,到處找不到人,能為這個案子據理力爭的人,只剩下她了。
「副董,這是不對的。教堂只有小小四十幾坪,保存下來並沒有太大問題。何況之前的設計師已經做過全盤規畫,教堂不但可以保存下來,還能設計成景點。」
「之前的設計我不滿意,所以我要改變。」他為反對而反對,那些設計稿是林宗朔通過的,他要趁宗朔不在,胡搞亂搞;在他回國時,看好戲。
「不滿意設計稿?不!你真正不滿意的是子侄輩騎到你頭上、不滿意再不能像從前一樣,虧空自如!副董請想想,若公司真的垮掉,你得到的利益會比眼前多?」她的理智用罄。
「游馥詞,你分不清楚誰是上司、誰是下屬?」用鼻孔瞪人,副董不爽連林宗朔身邊的小角色,都敢出面對他嗆聲。
「以你的作法搞下去,早晚你沒有「上司」這個位置可坐。」
馥詞不懂,難道他看不出再這樣下去,公司岌岌可危嗎?再生氣,公司都是他們的,單單為自己的不滿情緒去胡整惡搞,最後誰獲利?
「你在恐嚇我!」
雙目暴張,他的魚尾紋注射了肉毒桿菌,瞬間無痕。
「恐嚇不敢,我不過是在提醒你。」
「謝謝你的提醒,你被開除了!」怒拍桌面,他以氣勢壓人。
「對不起,我是董事長重金禮聘進公司的,要開除也得等他回來,由他親口對我說。」情緒取代理智挺身而出。
馥詞忘記自己只是小律師,卻沒忘記自己不是被嚇大的,想當年爺爺要將她逐出家門,到最後她不也順利擺平。
「你的馬屁董事長啥事都不會做,只會陪老太爺度假,在他耳邊說好聽話,回不回來都一樣。」林副董諷刺自己的侄子。對林宗朔,他有滿腔不滿,要不是他這個空降部隊,董事長的位置,幾年下來,他坐得牢穩。
「至少他不會在董事會面前哭哭啼啼,說自己的妻子為公司勞心勞力,生病住進醫院裡;說他們全家愛公司、愛家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企圖騙取同情。」馥詞冷笑諷刺。
噁心吧,這種選舉時期才會出現的話題,居然在董事會上現形,偏偏這個家族成員,人人有投票權,就是可笑的同情票,也算有效票。
游馥詞的話句句刺進副董心裡,扎人!
「夠了,你馬上給我滾出去!警衛!」
他按下桌面電話,想叫人將馥詞架出去,但另一個懶懶的優雅聲音在門口處響起——
「不用麻煩警衛,看在你為公司辛勤大半輩子份上,我可以讓你自己用兩條腿走出去。」
大步邁進,宇文睿跨進總麟會議室,開啟第一場戰爭,在商場,他是不懂畏縮的戰馬。
淺淺笑意,帶出他的自信;不經意的目光,帶出威權,他的出現,讓副董事長倍感威脅。
「你是誰?」副董帶著防備姿態問。
對啊,是誰?游馥詞也想看看誰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
回頭,她呆在原地,動彈不得,小嘴微張、瞠目結舌——不是老年癡呆早發症,是魂飛魄散,神魂不濟……她見鬼了。
他、他、他……出現了?一樣高、一樣壯、一樣帥到耀人眼目,而且……一樣痞到讓人牙齦發麻。
恍惚間,國中、高中的情景重回眼前,說不出快樂或辛苦,只是熟悉、單單純純的熟悉。
下意識,馥詞把腕間的手鏈往上推,企圖將它推進衣袖裡,她不想宇文睿誤解她心存想念。
微笑,他把她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送的鏈子她時時繫在腕間?突然間,信心倍增,他看見兩人的未來。
「我是總麟的新老闆,我手上剛好握有百分之五十三的股份。」宇文睿笑笑,自我介紹。但即使他的表現隨意自在,卻頻頻壓迫得對手無法呼吸。
前腳跨進會議室,後腳隨之跟進,目光掃瞄一遍——會議室夠大,他喜歡。
「你——不可能!」想唬人?也不事先去探聽探聽,他可是騙子的祖師爺,不然他的副董事長寶座是怎麼來的?可……對方的氣勢……他被震懾住……
「林老董事長和新任董事長將手上的股票以最低價賣給我,另外,我自股市收購了百分之八。」解釋很累,但對於老人家,多少要心存敬念。
「我父親不會把一生心血送給外人。」否決、否決,他盡全力否決!
兩天了,他和馥詞一樣,聯絡不上父母親和宗朔那個小兔崽,他們行蹤成謎,只曉得他們出國,他認定這是場陰謀。
「送?NO、NO、NO,這是我花一億兩千萬買來的,老董事長對我沒那麼慷慨。」
宇文睿悠悠哉哉走到游馥詞身邊,牽起她的手,拉出白金鏈子細看——嗯,她保養得很好。
抬頭,笑出滿口白牙,彷彿他們之間沒有架空的六年歲月。
她的手一樣白皙、一樣細,當時她就是用這只細細白白的手翻著參考書,讓他一看再看,看入迷。
「什麼?一億兩千萬?總麟的股價不只你口中的價值,它至少價值五十億。」副董不敢相信。就算公司被他挖掉不少利益,可總麟是金山銀山,沒道理變成……
「是嗎?在我宣佈破產之後,總價恐怕連兩億都不到。」涼涼說話,總麟他還看不在眼裡。
轉頭,他回眸望她——陽光男孩長大,但陽光仍在他身上,不曾褪去。
「你念完台大了?」他勾起她的下頷,仔細看,他的美人兒依舊對他充滿吸引力。
游馥詞不由自主地點頭。
「我也念完哈佛研究所了。」他不忙著處理公事,先和她敘舊。
「我不相信,你根本進不去,除非是宇文伯伯捐一座圖書館。」馥詞習慣看扁他。
「哈!被猜中了。什麼時候,你才能夠別那麼聰明?」不反對她,不提自己高分錄取,宇文睿習慣附從她每個聲音,只要她高興。
想起公事,宇文睿撥空對副董說話:「把你的東西收一收,公司人事大轉變,我要革除沒有工作能力的人——像你這類。」
「你說什麼?」坐了半生的江山,要他拱手讓人,怎可能?
「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沒聽錯。」匆匆回一句,他的注意力落回馥詞身上。
馥詞望住他的眼光,帶著些許迷濛。一直以為他會當電影明星,可是在他答應自己不當偶像後,宇文睿花錢買回廣告片,再沒經紀人說得動他走演藝路線,當時,游馥詞後悔過,認為自己斷送他的前程。
「我手上還有百分之十一的股份。」副董挺胸,強撐起肩膀,想表達自己的「了不起」,雖說眼前男人明擺了比他更了不起。
「如果你有興趣賣出股票,去找我的經理談。」
煩!宇文睿不想和他囉嗦,現在是他和馥詞久別重逢的浪漫時光。
「我不會賣。」
「很好,我喜歡有骨氣的人,留著它。對了,抽空看看明天的新聞。」
「什麼新聞?」
「總麟宣佈破產。」宇文睿說得無所謂,彷彿從沒把手中的股份看在眼裡。
「你!」他氣極。
「我承認自己霸道,如果東西不能全數掌握在我手上,我不介意把它丟掉,反正一億兩千萬不是多大的數目字,拿來買幾天的地產界龍頭當當,是個不錯的經驗。好了,你可以出去,我要和我的女朋友互訴離情。」
稍稍發火,對於副董的經常性打斷,銳目射過,宇文睿要他不死也只留半條命。
「等等,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瑞克,帶人進來把「前副董」架出去!」口氣轉換,宇文睿按內線,下達命令。
三十秒鐘內,辦公室裡僅剩兩人。
「你是認真的?」仰頭,游馥詞問。
「對。」
「你買下總麟?」
「眼前是,以後……放心,林宗朔不會沒老闆當。」
「我不懂你的意思。」
「有點耐心,靜待後續發展。」
「我不能預先知道嗎?」
「我們不能先談談別的?」才見面,離情沒訴到,繞來繞去全是別人家公司的事,沒意思。
「什麼別的?」
「比方,我想死你了,你想不想我?」說著,他的大手攬住她,稍稍用力,胸膛靠上一個軟軟、香香的女人。哦!你曉不曉得「滿足」兩個字怎麼寫?
「做什麼?這裡是公共場所。」
她想推開他,但沒成功,只在兩人當中拉出一個二十公分的距離。
「不管什麼場所,都不能控制我對你的思念。」
厚,他比高中時期更不要臉。才要出聲抗議,他的唇已堵了下來。
救命,第一、第二、第三,他蟬聯她人生中前三個吻,在馥詞來不及抗議的情況下。
伸手,想捶開他,但是他的吻技比以前精進,進步到……她推開的意願薄弱……第三個吻結束,第四個吻繼續,要是他唸書像吻她那麼努力,她會相信,他上哈佛是憑實力。
***
宇文睿這個董事長做得好輕鬆,剛上任第一件工作居然是帶前董事長律師去吃飯!?看來,他非把總麟弄倒不行了。
「我一定要趕快聯絡上董事長。」游馥詞說。
宇文睿左看、右看、橫看、豎看,怎麼都不像個正經老闆,把公司交到他手上,無疑是死路一條。台灣正值經濟不景氣時期,找工作不容易,她不想把手中飯碗砸出去。
「你找不到林宗朔,他現在大概在北極吧!」
他回答她的喃喃自語,切一塊牛肉,把鮮美多汁的肉塊餵進馥詞口中,他迷戀上寵她的感覺。
「他跑到北極做什麼?」
「度假啊,你不曉得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囫圈吞棗,隨便兩三嚼,馥詞飛快把食物吞下肚。這些年,她習慣了快速的都市生活,走路快、吃飯快、說話快,快快快,連三快,在台灣你只有比別人快,才有生存機會。
「公司倒了,他哪裡來的路可走?」
不曉得董事長故弄什麼玄虛,沒事先通知,人失蹤,公司拱手讓人。
「別替他操太多心,我會吃醋。」宇文睿說得似真似假。
「少無聊,說正經事比較重要。你真的要接手總麟?」
「真的。父親說我成年了,不能整天無所事事窮鬼混,於是幫我買下一間公司,讓我玩玩。」宇文睿胡說一通,在爾虞我詐的工作環境間久待,說謊是種自然而然的學習。
「玩玩?你瘋啦,幾萬人的生計讓你放在掌心玩?你這個富家子弟實在令人髮指。」低吼一聲,若非此地是高級餐廳,她肯定要跳起來揍他幾拳。
「不要我玩?好,我明天宣佈總麟破產,讓剛剛那個老頭子手上的股票變成計算紙,我很期待他臉上的表情。」
宇文睿發覺逗弄馥詞很有趣,不曉得年輕時的自己為什麼沒發現。
「不行、不准、不可以,總麟不能讓你亂玩。答應我,你要用全部的精力經營它,至少在董事長回來之前好好做。若是到時候你玩膩了,可以找董事長談談,讓他把公司買回去。」馥詞始終認為賣掉公司,是林宗朔一時精神不濟。
「這樣好嗎?再賣回去,我父親會罵我沒志氣。」他貪看她炯炯有神的眼睛,馥詞的認真努力,讓她全身散發魅力。
「你什麼時候有過志氣?不管,這段時間我會盯牢你,你繼續照公司之前的方針去做,不要弄出大變動,多聽聽各部門經理的建議,我想撐個十天半個月應該還可以。」
他沒志氣?有空,他應該請馥詞把這句話說給時代雜誌聽聽,免得那些記者一天到晚追著他訪問,鬧得不安寧。
「游馥詞,你變醜了。」掠過她的聲音,他再度玩她。
「你說什麼?」馥詞皺眉。
「我說你變醜了。你什麼時候近視的?為什麼戴這種土裡土氣的黑框眼鏡?」這身打扮,難怪林宗朔捨她就關蘋。
「這樣看起來比較專業。」她不希望所有人只看到她的美麗,忽略她的才能,於是醜化自己是馥詞踏出社會的第一步。
「原來律師的專業需要靠眼鏡來維持,瞭解。」點點頭,宇文睿細細品嚐牛排鮮美,不以為然藏在潛意識裡。
「除了眼鏡,我們可以找到其他事討論。」馥詞想談「正經事」,不是無聊的旁枝末節。
「好,不談眼鏡,你的衣服也醜得可以。印象中,台灣的織染技術不錯,你為什麼穿全黑套裝?」沒有攻擊字眼,卻是句句批評。
「謝謝你的指教。」咬牙,馥詞端起假兮兮的笑容,她的容忍度減少。
「你的頭發放下來比盤上去好看。」
這回,他不只動口也動了手,大髮夾一扯,馥詞的直髮披洩而下,很少花時間整理的長髮,沒讓染燙劑摧殘過,顯得健康烏亮。
「眼鏡、衣服、頭髮都嫌過了,你還有哪裡沒嫌到?」假笑端得有點辛苦,爆炸在邊緣處等待。
「你鞋子式樣太古板,絲襪顏色不好看,整體而言,只有手上的白金鏈子還不錯。」順應要求,宇文睿把她從頭到腳審評一次。
「宇文睿,你到底要怎樣?」
「我沒要怎樣。」
瞪他一眼,她手心伸出,攤平。「髮夾還給我。」
他不肯。「我不過想平衡逆差。」
「什麼逆差?」
「印象逆差,用白話文說——我想找回從前的你。」
「無聊。」她低頭,打開文件夾。
宇文睿把果汁湊到她嘴邊,馥詞就口喝掉——那是對他的習慣。她沒去深究果汁是否沾上他的口水。
「馥詞,念大學時你有沒有交男朋友?」他提問。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閒?」她沒正面答覆,但他得到答案,快樂。
「可階,台大的男生有限無珠,看不到眼前擺著一個大美女。」
「大部分男人看到的是我的智慧,不像你,只看到我的衣服、髮飾和絲襪顏色。」繞了彎,她罵他膚淺。
「這是我的特異功能——分辨女子本質,規劃戰術,義無反顧向前追。」他的口氣痞到不行。
馥詞握住筆的指節微縮,說不清的怪異感受在胸前掠過——是酸?不對,有點澀,這種感覺不該在這種時間出現,他又不是她的誰。
游馥詞皮笑肉不笑回他:「要不要我恭賀你,相交滿天下。」
「你想錯了,我不是濫情男人,不支持一夜情觀念,要是感覺不對,我絕不和對方進一步發展。」他澄清自己的品性。
「要不要誇你一句有原則?」馥詞冷笑。想到在她的一吻、二吻、三吻中間,他插進許多女人的香吻、想到她間接和一群陌生女人接吻……哦,不行了、不行了,她想吐。
「認真算算,我交過的女朋友不會超過十個人。」
眼觀她雙頰變色——他又成功挑起她的惱怒、他又有能力支配她的情緒……宇文睿好快樂。
這算不算變態?也許哦,可惜他的心理醫生在美國,沒隨行同他到台灣。
「了不起。還有呢?」
十個女人?純潔的她,居然和十個女人共用一個骯髒男人?馥詞想發飆,若不是多年的人際訓練,她會拿把牛排刀插進他的任督二脈,用叉子穿過他的琵琶骨,教他終生成為廢人。
「我覺得你錯過青春,有點笨。」
宇文睿說得越認真,她就越生氣;她越生氣,他就越開心。
突然間,宇文睿發覺,年少的自己不是真傻,而是下意識挑惹她,因為她生氣的模樣,實在好漂亮!
「每個人的生活目標不一樣。你追求享樂,我要成就;你的人生圖畫是亂七八糟的印象畫,我的人生是一幅精緻的丹青水墨,所以,請你別用自己的價值觀來評估我。」她用說教來壓抑自我。
「你應該去看看蘇富比拍賣,印象畫的價格很高,不過,你要是喜歡中國丹青,沒關係,我可以買幾幅送給你。」牽拖幾下加裝傻,宇文睿模糊她的談話重點,他估計,她會更生氣了。
果然,馥詞身體向前傾,齜牙咧嘴,朝他低聲怒吼:「宇文睿!哈佛沒把你的腦袋訓練得足堪使用嗎?」
「你又生氣?別生氣啦,下午我帶你到新光三越買東西,打扮得漂漂亮亮,女人心情會大好。」耍白癡,宇文睿在行。
他計劃下午把游馥詞帶開,好讓他的團隊進駐總麟。至於從幾個傷兵老將手中拿到股票,他預計分幾個晚上進行,順利的話,他將在半個月內正式控制總麟。
馥詞氣得全身發抖,咬牙切齒說:「你要是肯花一個下午,聽我向你報告總麟的營運狀況,我的心情才會大好。」
「一定要嗎?那很無聊吶。」總麟的營運報告他看過不下十次,再聽她重複報告,他肯定睡著。
「一定要。」她堅持。
「好吧,我妥協,但是先陪我去買換洗衣服,不然晚上睡覺怎麼辦?」
「你沒做任何準備就回台灣?」他未免太……靠穩。
「我只打算回來宣佈總麟破產。你知道的,我對事業沒有野心,也反感我老爸的安排,」他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
果然是敗家子。看在與關蘋多年好友的情分上,馥詞決定傾全力相助,留下總麟,讓關蘋繼續當她的企業家夫人。
「不行。」她一口氣否決他的企圖。
「我知道不行啊!看到你,我立刻改變心意,我要留下總麟,成為你的最佳上司。」他裝傻功夫更臻成熟。成為她最佳上司?救命,她的窒息感加劇,突然間,台灣空氣污染指數向上攀升到致癌點,馥詞決定送他回飯店,為自己爭取一點自由空間。
「你訂了哪家飯店?」她問得無力。
看她一眼,宇文睿笑得詭魅。「可以住你家嗎?」
「不行,孤男寡女……」
「好,不勉強你,我忍耐點去住飯店,做兩天戲給我老爸看,等結束總麟,五天內我就飛回美國。」
「你……」游馥詞瞪住他的雙眼冒出烈火。幾萬人的生計他居然看不進眼裡?掙扎、掙扎、再掙扎,她絲毫不曉得自己的表情取悅了對方。
「好,你暫時住在我家,但是等董事長回來,談好交易買賣,你立刻回美國。」馥詞妥協得青筋暴張。
「成交!」
擊掌約定後,托起她的纖腰,宇文睿戰略轉彎,他擄獲美人心的成功機率是百分之兩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15 00:35:26
第4章
下午,逛了五個鐘頭的百貨公司,買齊宇文睿的西裝襯衫、領帶和生活必需品。這期間,她幾次提及公司營運,他卻絲毫不感興趣。
提起大包小包,擠進她可憐的小March,好不容易把草包巨人載回家裡。
回到家中,東西未放下,宇文睿先對她的公寓大肆批評一番。
「你這裡裝潢色調太冷,不像女人的房子。」「你又知道了?你進過多少個女人的房子?」頂他一句,馥詞推開客房門,把紙袋塞進「他」的房間。
「你嫉妒?」宇文睿笑笑,不客氣地在她的冰箱裡東翻西翻,翻出乾枯黃蔥、冒芽蒜頭、乾癟小黃瓜,和一盤乾黃得像陳年大便的焗烤義大利麵。
上次馥詞開伙,是在半個月前,一次無聊的心血來潮,放棄的原因是——她不想荼毒自己的胃。
「嫉妒?哈!」
「看來你比較會打掃房間,不擅長做飯。」把發臭的義大利面放在鼻尖嗅聞,嗯心不足以形容他的真實感覺。
「我的房子有專人打理。」這是響應愛心專案,她讓一群喜憨兒來替自己整理房子。
臨時,辭令轉彎,他找來讚美詞:「房子的地點不錯,鬧中取靜,適合居家。」
「二十年貸款,每月繳兩萬塊,如果我沒過勞死的話,十八年後,這楝房子將完全屬於我。」對於他的讚美,馥詞從未有過正面反應。
「台北居大不易,我理解創業青年的辛苦。」他說得真誠,她回答的是諷刺。
「你理解?」眉頭揚揚,她拿他的理解當笑話。推開他,馥詞拿來垃圾桶,搶走他手上的過期食物投進去,順道打開冰箱,尋找接近腐敗的東西。
字文睿忽略諷刺,身體貼在她背間,從她身後展開雙手,將她禁錮在冰箱和自己當中,大手繞到她前面,在冰箱裡尋找其他可能。
「等等我做飯給你吃。」
「不用找,你找不到能用的東西。」馥詞屈膝矮身,從他雙臂間脫離,對於宇文睿的糾纏親暱,馥詞經驗豐富。
「我們去超市買。」
「不行,我有工作要做,等一下叫外送。」吃東西很麻煩,她從不在上面費心。
「外送的東西很難吃。」他反對,他是生活大師,人在世間一遭,短短數十年,沒道理不善待自己。
「隨便你,我要去洗澡。」擺擺手,於公,老闆最大;於私,主隨客便,她不想為此和他磨時間,反正多吃一頓不會胖,少吃一餐,也不可能面黃肌瘦。
字文睿動作很快,馥詞洗完澡就聞到香噴噴的味道,走到廚房,她的頭髮還在滴水,肩背間濕答答一片。
「哇,好香。」字文睿回頭,衝著她笑,一語雙關,他愛上來自她身體的香氛。
「你的廚藝很好。」馥詞不否認他的能力,卻還是忍不住酸他兩句。「你在哈佛幾年,就學到下廚做飯?」那麼她的母親應該獲得哈佛榮譽博士學位。
「不管在不在哈佛唸書,生活是人生最重要的學習。」
宇文睿的話讓馥詞對他另眼相看——是他的反應太快,還是他不像中學時期的笨腦袋讓她訝然?
馥詞說不清楚,不過,她堅信本性天生難移改,認為他的聰明只是一時不小心。
「說的好,你的生活哲學是什麼?」她問。
「不要逼自己太辛苦。」
果然,敗家子的性格從未在他身上褪去顏色。
「悠哉是需要本錢的。」
挑起麵線,他真的很厲害,紅紅綠綠一鍋,姑且不論味道如何,賣相已替他贏得高分。
「不對,悠哉重點在於心態。像你,把生活的每一分鐘算得精精準准,不准自己在哪個時刻中脫序,這種生活,快樂缺席。」
拿起她貼在冰箱門上的食譜表,宇文睿忍不住好笑。
「星期一,味珍坊炒飯,電話22453……星期二,肉點居的乾麵、魚丸湯,電話2317……星期三,明欣火鍋套餐……你連哪一天吃什麼晚餐,都要事先規畫,累不累?」
他沒說錯,她的生活哲學是精準。
二十二歲大學畢業,二十四歲買車,二十五歲買房子,二十八歲結婚,三十歲生兒子……
什麼?她連生男生女都要控制?
別懷疑,控制性別不困難,現在的精蟲分離技術很進步,一次七千塊,省略嬰兒性別煩惱。至於她為什麼堅持生兒子?很簡單,老家的長輩重男輕女觀念重,她不想被逼追著生第二胎。
「計畫生活是正確行為,別拿這個撻伐我。」馥詞伸手奪過他手上的餐譜表,重新貼回冰箱上。
「吃飯是很重要的事情,尤其在辛苦一整天之後。」宇文睿很可惡,捧著誘人食物在她面前轉圈圈。
「拜你所賜,我今天什麼事情都沒做,談不上辛苦。」她硬ㄍ一ㄥ。
「我們買一下午東西,當然辛苦。」
「買東西叫作消費娛樂,算不得工作。」
厚顏!搶過碗筷,她替兩人盛起滿滿一碗豐富,他的碗裡,花枝、魚肉加蝦子;她的碗中蔬菜、筍絲和麵條,對於吃,她清淡慣了,但他的料理的確引人飢腸轆轆。
「什麼事情才算工作?賺錢嗎?」宇文睿反問。
「個人價值觀不同,我不想和你辯。快吃完飯,我有公事要做。」
「下班後是你的私人時間,為什麼要拿來替公司賣命?」他忘記自己正是這家公司的新老闆。
「你應該慶幸自己找到一個好員工,而不是研究她為什麼利用私人時間替你賣命。快吃吧,等我把公文打好,再和你談談屏東那塊地。」
把麵碗塞進他手裡,馥詞端面到客廳間,低頭,一面打字,一面吃。
***
冷冷的不是電力過剩的冷氣,是銜在馥詞嘴邊的嘲諷;滿滿的不是堆在廚房裡未洗的餐具,而是肚子裡快溢出來的忿忿不平,她從未替誰等過門,破天荒第一次,是為了一個自作主張的房客。
說實話,他的手藝很好,填滿了她多年來未曾飽足的胃袋;再說實話,和他一起吃晚餐的氣氛很愉快,至少養貓作伴的慾望在這個晚上消失不見,但是他……令人生氣。
他佔用她的浴室?無所謂,反正她也不喜歡客房裡狹小的衛浴空間,而替人著想是她善良性格的組成分子之一。
他強迫她關掉電腦,看半個小時無聊的電視節目?勉強接受,反正她浪費生命的經驗不多,就當成增進生活體驗。
至於,他在半個小時後,伸伸懶腰,說無聊要去附近PUB逛逛,她更是舉雙手贊成——原因有一,外國逛PUB風氣盛,她體貼他的習慣,不要求他改變;原因二,他不在家,她才有本事專心將下午曠職的工作補回來。
所以,一路送送送,她把他送出家門口,留給他家裡的電話,笑咪咪地祝一幅他玩得愉快。
哪裡曉得這男人出門就忘記家庭的存在,忘記可憐女人為了擔心將他關在門外,而守在沙發前,等待他的夜歸。
十一點二十三分,電話響起,電話那頭人聲鼎沸,高分貝的音樂聲搶走他的大半聲音。
馥詞側耳傾聽,收納他所有語音,他興奮說:「馥詞,我離開台灣太多年,不曉得台灣的女生也變得開放大膽。」
馥詞很無力地回答他:「這是時代趨勢,不管你走到哪裡,都會碰上開放女子。」
尤其是他,一個年輕瀟灑的多金公子哥兒,理智稍缺的女子,都會一勁兒貼上來。
「你要不要過來加入我們?」
他的精神很好,不像剛坐十幾個小時飛機到台灣、逛了五小時街,再煮一頓晚餐的男人,看來他的體力相當優……是被那些女人夜夜貪歡訓練出來的?這層想像讓她心情惡劣。
「不要,我明天要上班。」搖搖頭,負責任是她的本質。
「小英想認識你。」
幾年的追逐經驗教會字文睿,妒嫉是愛情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於是他擺進江玉英,期待她相助一臂,催促他的愛情發酵醞釀。
江玉英是他們菁英團裡的唯一女性,名字俗到不行,但人家可是一路靠自己念進哈佛的。
初認識時,字文睿因小英的家庭背景,對她特別親切。
她家裡賣菜,從小沒考過第一名以外的名次,是不是和馥詞相似?特別是她的計算能力,不用電腦、不用電子計算機,給她幾十個數字和運算符號,她就能迅速把正確答案給你。
所有人一致認定她小時候學過心算,她搖頭微笑,說自己三歲就會幫媽媽算帳找錢。
天,人家三歲在算帳找錢?你三歲在做什麼?喝奶?用口齒不清的話語鬧著媽媽買玩具?
所以,她有本事申請獎學金出國,碩士念得比男生屌,菁英團裡的薪資分紅、作帳、製作公司損益表,全仰仗她一人。
當小英曉得,世界上有一個叫作游馥詞的女生,性格背景和自己相似時,就想認識對方。
尤其宇文睿幾經描述後,她更是瘋狂的崇拜起游馥詞,崇拜她,也崇拜自己,她迫切想和游馥詞交心,聊聊高處不勝寒的寂寞和驕情。
小英?小鶯?這家PUB吹起復古風?會不會服務生叫作小強、大華、小明、美美?店名是……哦,有了,店名叫「國立編譯館,中小學課本」?
「請幫我轉告她,賺錢養活自己的女人很辛苦,能花在娛樂上的時間不多。」馥詞的話夾槍帶棍,諷刺他這位不事生產的「廢先生」。
「好吧,下次再介紹你們認識。」宇文睿忽略她的「槍棍」,得意自己把小英擺對位置。
「你今天要回來嗎?」她問。
「看情況。」他順口答。
看情況?什麼情況?看小英有沒有意思和他進一步發展?
胸口脹脹,但不是生理期前的感覺,她是生氣,生氣他……認識其他女人?不,早八百年前,他就不可能是處男,為這種事情生氣,浪費生命。
「太晚了,我不想招待客人。」
冷冷拋出莫名語言,拒絕他把小英帶回家,進行他的台灣第一「夜」。她是有潔癖的女人,沒辦法容忍骯髒事件在她眼睫毛下進行,他想抒解,外面多的是飯店旅館。
「小英很體貼,知道你工作疲憊,不會堅持今夜見到你。」
他站在小英的立場說話,讓馥詞的怏怏不樂更上層樓。
「我要去睡覺,不要替你等門,你回來時按門鈐叫醒我。」
馥詞慍怒?GOOd,他用對棋子了。「好,你安心睡,不用擔心我,等等,小英想和你聊天。」說著,他不由分說地將手機遞給小英。
「你好……」小英不解BOSS的作法,但這年頭花錢的叫作老大,她唯能選擇合作。
「我不曉得你幾歲,十八還是二十?無所謂,身為一個二十五歲、有社會歷練的女人,想奉勸你幾句。
如果我是你,我會早早回家,不會留在PUB裡尋找未來,也許回學校讀書、也許學點一技之長,將來好在社會立足。」
你要是把希望放在身旁那個男士身上,遲早要後悔。
他不學無術、他的脂肪比墨水多,他有無數個女朋友,假如你的耐心夠,不介意領號碼牌;假設你的擁有欲不強,不介意只擁有他的十分之一,那麼就把我剛剛說的話拋諸腦後。
馥詞一串話盡吐,雖然生氣,但語調溫文堅定,她是聖母瑪利亞,所講的每句話皆出自肺腑。說完,馥詞用力掛上電話,走回房間。
她在軟軟的枕頭間輾轉,不曾出席的失眠尋到她這條漏網魚,狠狠地折磨起她。
於是她拿起枯燥的歷史書,從唐吉訶德看到特洛依戰爭,再從亞歷山大帝東征看到羅馬帝國興起……弄到近半夜,才把自己逼進夢鄉。
夢鄉裡,宇文睿沒停止對她的折磨,他的笑、他身邊環繞的蝴蝶、他的不長進,偷偷在她眼眶下方塗上兩抹紫藍。
另一方面,帶著好心情的宇文睿轉身看小英,瀟灑的笑容掛上,迷住附近女子,她們有意無意湊過來,可惜宇文睿太高興,沒心情應付別人,只想和小英談論自己的初戀情人。
「她掛電話了。」小英搖搖手機,交還。
這位游小姐,對BOSS的評價還真「高」。想到游馥詞不沾半點腥膻,趕走BOSS身邊蜜蜂的作法,她激賞!
「明天上班,你會碰到馥詞。記住,別告訴馥詞我們這個團體的形成原因,也別提及我和總麟林宗朔間的同學關係,就說……你們是我父親從全世界各地請來,協助我管理總麟的專家。」
「你想在她面前扮遜角,即使這種角色讓她對你不滿?」
「對。」他篤定回答。
「為什麼?你不喜歡她嗎?大多數男人喜歡在女性面前當英雄啊!」小英不解。
「不為什麼。」
他的自信讓小英隱隱替馥詞的未來掛起紅色警示燈,讓這個男人喜歡上,是幸抑或不幸?
「你是怪物!」小英評價他。
「我要是不夠怪,怎麼有本事把你們一群人集合在一起?」他絲毫不以自己的怪為忤。
「隨你,你的名字叫BOSS。」
突然,小英為自己的智商感到驕傲無限,至少,她不像那些眼盲少女,瘋狂的迷戀宇文睿。她聰明、她瞭解,他心底從頭到尾只存有一個女人,也許過客繁多,但她們不會在他生命中留下痕跡。
乾一杯,她祝福老闆的癡心。
「告訴你,馥詞國中時期,喜歡一個叫李幗升的男生……」
說起「馥詞話題」,宇文睿興趣不斷、甜蜜不停,李幗升因他的強力放送,成了國際知名人物,嗯——至少他們這一團各色人種菁英,都認識世界上有一個用考高分勾引女性的李幗升。
這夜,宇文睿回到公寓,沒擾醒馥詞,只麻煩管理員替他開門。管理員在白天親眼看見馥詞帶宇文睿回家,也交代過他將在這裡住一陣子,自然樂意幫忙。
宇文睿打開馥詞的房間,摸上她的床,本來只想躺一下下,沒想到一躺,她熟睡的溫柔臉龐留住了他、她軟軟的身體留住了他、她馨香的自然體味也留住了他,於是,擁她入眠。
夢裡,他和她共有的歲月回來,青澀的吻、滿山的海芋,還有她掛在臉龐的淚水……
愛她,是幾千世紀前的注定;不愛她,違反自然定律,他只能愛她、愛她、再愛她,不管用盡所有手段,他都要愛她。
***
宇文睿的過分罄竹難書,馥詞一項一項忍耐下來了,她發覺自己的容忍度比學生時期好上幾十倍,至於是不是出社會多年,習得「人在屋簷下」的低頭定律,她沒時間去深究。
「快起床,上班來不及了。」
早上,馥詞的第二十次催床號,只換得宇文睿動動尾椎,然後把自己藏進棉被裡。
火不火?火,但她沒發飆?
想起肖的話,早在第一次起床,發現他躺在自己身邊時,就該大發雷霆了。但她沒有,因為他很委屈地說:「對不起,我的時差調不過來,聽你打呼,我才能慢慢入睡。」
見鬼了,她幾時會打呼?
一星期後,時差總該調過來了吧!但在她要求他回房睡時,他又可憐兮兮地說:「對不起,我不習慣一個人睡。」
聽吧!這是哪國鬼話?不習慣一個人睡?難不成他活到二十幾歲,還要媽媽在床邊陪他入眠,順便唸唸枕邊故事?
當時,游馥詞的反應是搖頭歎氣,然後把掛在腰間的大手拔下來,起床刷牙洗臉,準備上班,然後日復一日,她在逼他起床的早晨,逼瘋自己。
「字文睿,總麟是你的公司,請你盡責一點。」
他這種人根本做不來董事長,字文伯伯何必花無謂金錢搞花招?想培訓接班人,倒不如替他找女人生小孩,隔代培育,成功率可能來得高些。
「快起床,不然我馬上把你趕出去。」
馥詞話說得威風,睡覺的人依故,她的恐嚇被擋在門外。
「宇文睿,我說話你聽見沒?」
拉抬音量再拉抬,這回她止目定,周公家的隔音設備是最先進產品。
一把扯下棉被,她忖度,該不該學習大嫂對小侄子的一二三政策。
涼意讓宇文睿縮縮身子,像煮熟的蝦子蜷成一團,長長的手、長長的腳、長長的大人身體縮出一個小孩的姿態,她懷疑這個男人在過去幾年,有沒有經歷過成長這回事。
「宇文睿,我數到三,要是你不起床,我立刻報警抓你,罪名是未經同意,擅闖別人房間。一、二、三!」
這回,他總算在三秒內出現反應。揉揉眼睛,不情願地張開右眼,左眼仍在休眠狀態。
「幹什麼?」
「起床、刷牙、換衣服,去總麟當你的董事長。」
「沒有人敢規定董事長几點上班。」
大手一撈,他把她撈進懷裡,抱著、摟著,順道欣賞她滿臉不耐煩。哦哦,昔日時光重返,他們尚且青春。
「你要活到幾歲才能學著長大?知不知道,你不去上班,公司裡會有多少員工議論紛紛?一旦傳出對公司不利的謠言,股價跌停板、業績受波及,這是你所樂見的?」正身,推開他,馥詞表情嚴肅。
挑眉笑開,她愈生氣,他意開心。
「反正我對公務又不行,去不去都一樣。這幾天我待在公司裡,無聊到爆,你又不常常來看我。」夠無賴吧,他當富家公子當得得心應手。
「你有雙桃花眼、你滿臉都是燦爛桃花啊,去對公司所有員工笑一笑,穩定軍心,告訴他們,雖然總麟換老闆,但薪資、福利照舊,說你會領著大家開創未來。」
「你真要我發表上任談話?不要,我會怯場。」
裝死,他躺在枕頭上對她搖頭,伸手,扣住她的肩膀,用力將她納入懷中,他像小孩,不鬆手,硬要留她在自己身上。
「我昨天把稿子寫好了,你等會兒在車上念幾次,到公司裡照本宣科讀讀就行了。」貼在他胸前,馥詞說話。
連稿子都替他列好?
她的過度熱心,容易教人誤解她想垂簾聽政,竊取皇帝實權,哪裡曉得,她想保護的是總麟這個大企業啊,總不能眼睜睜看它在昔日同窗手中,走入歷史。
「你就確定我看得懂中文?」涼涼丟出問題,他笑著欣賞馥詞的反應,她全身肌肉僵硬,臉部浮上難看的鐵青,他知道,他又成功整到她了!
呵呵,愉快!宇文睿揚起眉梢。
對哦,他的頭腦本就不靈光,出國幾年,說不定真會把中國字忘記,那、那……再用英文寫一次?
馥詞看看腕表,上班時間迫近,從進總麟工作開始,她從未遲到早退,該不該為他破例?
「沒關係,我來念,等我念完,你問問大家有什麼意見。」破斧沉舟,她決定表明姿態,站到他那一邊,和舊董事打對抗戰。
「要是他們的問題,我無法回答呢?」
宇文睿的問題,讓她理解諸葛孔明的痛苦與沉重,扶持一個站不直的阿斗,的確教人心力交瘁。
「你就說謝謝你寶貴的意見,我會仔細評估。說說場面話,你總會吧?」
「我試試。」
他終於鬆開手,她重獲自由,卻在坐直身子後,眷戀起他身上的溫暖。
眷戀?!哦不,她一定是瘋了。沒這回事,她沒眷戀過他什麼,搖頭,她否認。
「快起床吧!」她的催促有些些狼狽。
「其實……你可以不要那麼緊張……」
字文睿話沒說完,馥詞立刻跳腳。
「什麼叫作我可以不要那麼緊張?搞清楚,總麟是你的公司,倒閉的話,倒楣的人是你,不是我,我頂多沒工作,另外找家公司窩著也就是了。」從床鋪彈起來,她指住他的鼻子罵。
「所以,你生氣是關心我,不是關心林宗朔?」瞬間,宇文睿因為她的「關心」,眼底熠熠生輝。
「我沒事關心董事長做什麼?他是關蘋的男朋友,又不是我未來老公。」
哦不,這下慘了!不解釋沒事,越解釋越亂。
依照宇文氏推論法,他會將她的話推出一個結果——游馥詞不關心林宗朔,只關心宇文睿,因為林宗朔不是游馥詞的男朋友,而游馥詞打算做宇文睿的女朋友。強吧!
「我懂了,你喜歡我!」開心大笑,心甘情願起床,他要提早到公司扮演有為老闆!
「我沒有這麼說。」她追在他身後聲明,可惜他聽不進去。
他刷牙,她解釋;他漱口,她釐清;他洗臉,她一遍一遍反覆——我只是希望你別把總麟弄倒,台灣的經濟夠壞,禁不起再一次大震盪,總麟倒閉,起碼有兩萬個員工沒工作,想想看,兩萬個家庭因為你的草率決定受到波及,所以你是不是該盡心盡力?
馥詞的話她有沒有聽進去?
有!所以他放下毛巾,露出一口潔白牙齒,回答她:「你不用擔心,不管情況壞到什麼程度,我都不會讓你的生活受到波及。」
他的反應讓她焦慮,雖然她仍然接下毛巾,仍然有秩序地把毛巾掛在自己毛巾的旁邊。
「字文睿,我和你討論的是幾萬個家庭,不是我一個人。」她重申。
「我只對你感興趣,其他人的生活又不關我的事。」
「怎麼不關你的事?你當了總麟老闆,就該負起責任。」她苦口婆心。
「我不想當啊!不然,等等我到公司,直接宣佈總麟倒閉,然後我們一起去環遊世界,好不好?」
「不好。」
「你那麼認真做什麼?我很早以前就聽說總麟是個爛公司,一個家族企業裡面,制度紛亂,人事浮動,早晚要倒閉。」
「那是以前,新任董事長很有作為。」
「我不認為自己接得下這個擔子,早點放棄比較好。?
「不用怕,我會一直在旁邊陪你。」
話甫出口,馥詞知道自己又說錯了,她丟出一個想像空間,任憑他的想像力無限制發展,唉,她什麼時候才會出頭天?
果然……她猜對了咯!
「我就知道你喜歡我,願意一直陪在我身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15 00:35:51
第5章
事情並沒有如馥詞想像中糟糕。
因為宇文伯伯有先見之明,替兒子搜羅了一批人才。
很快地,他們替宇文睿拿到林家長輩手上的所有股份;很快地,他們將公司內部的問題找出來,約集各部經理,開會開會又開會。
字文睿在菁英團的輔佐下,掛名董事長倒也做得有模有樣,看樣子公司不會在短期內倒閉。
馥詞打出上百通電話,尋找關蘋和林宗朔,但他們彷彿自地表上蒸發似的,無蹤無跡,若不是關媽媽確定他們無恙,馥詞考慮過報警,或登報將兩人作廢。
馥詞拿著報表走進宇文睿的辦公室,見她進門,宇文睿匆匆關掉機密檔案,笑臉迎人。
「你在做什麼?上聊天室和辣妹聊天?」她將他瞧扁。
「對啊,剛剛碰到一個「春天對你笑」,我正在猜,她是美眉還是恐龍。」
他順著她的話講,不認為這叫作說謊。
「你們聊些什麼?」
「她說現代女人缺乏女人味,一味追求獨立,卻忘記上帝賦予你們的先天特質。」胡扯是他最高本領。
「先天特質?她指的是什麼?」馥詞隨口問問,不是太認真。
但他對馥詞一向認真,就算她只是隨口說說。
「她說女人的柔媚嬌憨,是制伏男人的利器。」
「制伏男人有什麼好處?」馥詞不屑。她承認制伏男人很簡單,但她找不到理由,浪費時間精力去進行這等無意義的事情。
「男人可以賺很多錢給女人,鑽石、名牌服飾、豪宅等等。」他習慣將女人當成路邊等待被豢養的小野貓,但這不能怪他,因為他身旁大部分的女人都存有這等幻想。
「沒有能力的女人才會期待這種事情,當女人有能力為自己掙得所要,就不會對男人存有無謂幻想。」
而她,就是這種女人。要房子,自己賺;要車子,自己買;從小到大,她用能力為自己爭取所有想要的事物。
「你不覺得獨立太辛苦?」
宇文睿拉起她的手,走到沙發邊。自從菁英團的律師邁克接手馥詞的部分工作,她上班輕鬆許多,這是他刻意安排的,他捨不得她辛苦。
「你怎麼會認為在男人身上放下期待不辛苦?」她反問。
再次,她證明這些年宇文睿長大,智商有些許進展,至少和他聊天,不再覺得無聊。
「我覺得鞭策別人比鞭策自己來得容易,與其要求自己,不如要求別人。」所以,他鞭策手下團隊,要求他們為他賺進大筆財富,而他自己能輕鬆,就別逼自己痛苦。
「是嗎?你對我們國中時期的同學有幾分印象?」
「你指誰?說說名字,說不定我記得。」他倒來兩杯咖啡,對於生活,他相當重視品味。
「林彩君。」
馥詞沒排斥宇文睿送上來的咖啡,這些日子,她的胃被他慣壞,不是他做的飯菜入不了口、不是他泡的咖啡會反胃,連喝他煮的開水,都有淡淡的檸檬香味。
「那個很凶的風紀股長對不對?每次她的大嗓門一喊,全班就噤若寒蟬,所以我們的秩序比賽常常得到年級第一名。」宇文睿說。
「對,她二十歲那年結婚,媽媽要我回去喝喜酒。」
「結婚是好事,她嫁給誰?」
「她先生我不認識,不過,我知道他父親在你公司裡擔任副總經理,五專畢業後,他也順利進入你家公司上班。」
「副總經理?張伯伯……你說的是張財生嗎?」
「對,他的名字讓我印象深刻。喜宴上,他們請歌舞團助興表演,脫衣女郎又唱又跳,場面弄得很熱鬧,主持人說了許多新郎前途無限光明之類的話,同桌的媽媽們也都認為彩君嫁得很棒,然後又是一古腦兒地勸說,告訴我,女孩子讀得再高都沒有用,畢竟要結婚嫁人。」
馥詞沒提回家路上,媽媽又拿起宇文家到他們家提親那件舊事來嘮叨她。
「你肯定不以為然。」知馥詞莫若睿,他瞭解她每分心思。
「在他們的觀念裡,買菜算帳不需要高深數學,更不必念物理化學去計算燒肉質量,和醃漬中產生的化學反應。會背詩詞又如何?天天對丈夫念「大江東去浪淘盡」嗎?婚姻才是女人一生的依歸。」
「我不反對女人擁有自己的成就。」迅速地,宇文睿將那群媽媽和自己劃清界線。
「那是她們的選擇,而我有我的選擇,誰也別想用自己的人生改變誰。」
這是當時她對媽媽做的結論。馥詞瞭解,不管怎樣,母親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雖然媽媽脫離不了傳統包袱,但她會支持自己唸書就業。
「有道理。」
笑容漾開,他就是喜歡這樣子的游馥詞,聰穎自信,有頭腦、不服輸,這種女人很異類,異類到眼光獨特的自己,眾裡尋人千百度,總是尋不到一個像她的女子。
「之後,寒暑假回家,我陸陸續續碰到過林彩君幾次,有時她忙,忙得沒辦法和我打招呼,我們點頭一笑錯身而過,也有幾次,我們停在路邊聊起彼此的生活。」
「你們談些什麼?」
「大部分時間是她說我聽,因為你曉得的,大學生活和高中時期沒太大差異,除了唸書還是唸書。」
宇文睿不贊成她的結論。大學生活多采多姿,端看你用什麼方式去過。
至於馥詞,毋庸懷疑,她一定是選擇象牙塔的好學生生活,也只有她這種人,才有本事初畢業就拿到律師執照。
「她說些什麼?」宇文睿延續話題。
「剛開始,她對少奶奶的生活很滿意,買菜煮飯、看看書報、做做家事,生活簡單得讓人羨慕。而且,她對先生有很大的期待,期待他被派到你們海外分公司,和丈夫留洋,成為外國移民。」
「後來?」
「後來他先生因為挪用公款被辭退,移民夢碎,那段時間聽說他們之間有很嚴重的婚姻危機。」
「你認為婚姻危機出自她對丈夫的期待落空?」
「不是嗎?在那之前,她忍受婆婆的挑剔、忍受丈夫的大男人主義,她說只要能移民,這些問題都能獲得解決,可是當現實有所改變,所有的忍受變得不值得。」
「他們離婚了?」
一不,她公公拿出一筆錢,叫林彩君的丈夫到大陸當台商,短暫的分離,讓兩人的摩擦不再繼續;彩君也因為回娘家坐月子,和婆婆的關係有了些許改善。」
「轉機?你看人生,不能事事計畫預料的吧!」
揚眉,他展顏時的帥臉,和國中時期一樣迷人,可惜,對於他的帥,馥詞向來視若無睹,對於男人,她在乎的是能力和智慧。
一但是,當台商沒有我們想像中容易。林彩君的丈夫把錢花光,二奶打電話到台灣,要求他們拿錢去換人,再次期待落空,林彩君氣得想離婚,可是鄉下地方,大家都勸合不勸離。」
「所以,他們仍然在一起?」
一半年前我回去,聽說林彩君在市場擺攤賣蚵仔麵線,生意不錯。她沒回公婆家住,至於她先生則到現在仍靠她公婆的退休金過日子。
我以為她生活得很辛苦,回台北前,我特地繞到她家裡去,看她帶著孩子,黝黑的臉龐煥發光彩,她說,她對丈夫不再有期待,她靠自己把生活過得很精采。現在,你還會勸我把期待放在男人身上?」
馥詞是標準的律師,用一段簡單明瞭的故事,將他的話全盤否定。
「林彩君只是找錯男人。」
「問題是你怎能確定誰是正確的人?也許結婚之初他是正確的,後來,他變得不正確了。」
「所以,眼光放遠,努力找個有責任道德、專心三思愛你,不會改變的男人。」他把指標指向自己——他,宇文睿,時光淬煉,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人是活的、有意識的,環境變、人心變,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無關責任道德,就是不動岩石,經過幾千萬年的風化、侵蝕,也會呈現出不同風貌,你怎麼能對善變的人類期待過大?」
和宇文睿辯論,她沒輸過,這回也不例外。
「你的看法源自於你不認識愛情。」他說得斬釘截鐵。
「愛情?哈!」馥訶大笑。
你見過哪個人用感情因素投資股票基金?錢不過是身外物,大家都知道感情用事是愚蠢行為,那比錢更重要的婚姻,能夠拿來感情用事嗎?答案當然是——不可以。
起身,馥詞朝他高傲一笑,「站在同窗立場,宇文睿,我勸你,放棄浪漫,面對現實社會吧!」
走出他的辦公室,宇文睿沒拿她的話當重點,逕自低頭喃喃自語:「天,我實在無法容忍她的古板打扮,好吧!是你自己說的,環境變、人心變,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
馥詞生氣,兩個眼睛燃起烈火,小小的拳頭握在身側,雖不至於有殺傷力,卻也不容小覷。
曉不曉得,她滿衣櫃的套裝統統不見了,外衣、內衣、睡衣,加上幾隻黑框眼鏡和黑色寬邊髮夾也隨之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粉的、黃的、藍的,一堆款式輕佻的衣服和鮮艷髮夾,這些東西讓馥詞差點昏倒。
「宇文睿!」她怒氣沖沖地跑到廚房門口。
「什麼事?」瞄一眼烤箱,香噴噴的義式烤雞即將出爐,敬請期待。
「誰給你權利動我房間裡的東西?」
「哦,那個啊,那是善意,不用太感謝我。」他刻意匆略她的張揚怒氣。
「你的善意讓我非常困擾。」她的優雅在他面前被謀殺。
「你別客氣。」
「我的困擾並非不好意思。」
他老是扭曲她的意思,讓她的情緒節節上升,直至不可收拾,她實在弄不懂,這樣子對他有何快感可言?
「不是不好意思……那是……」
「別裝傻!」
一段日子相處下來,她發覺他在某些地方精明太過,根本不像他平日表現的那般。
「我不明白,我送過許多女人名牌套裝,她們的反應是快樂的抱住我猛親猛吻,沒人像你,一臉憤怒,何況你本來的衣服丑到不行。」
話說完,沒理會馥詞的反應,他轉身端出烤雞。
完美!美麗的金黃香脆,配上他親手醃漬的台式泡菜——想當初,他就是靠這手廚藝,集結菁英人物,替他開拓前途與未來。
「那是我的形象包裝,你批評……算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是你的女朋友,請你不要把對待女朋友那套功夫拿來對待我。」
「我懂了,你在嫉妒。沒關係的,那些女人只是過去式,你才是我的現在進行式和未來式。」
他又成功地挑起她的脾氣。他喜歡她演噴火龍的角色、喜歡她的精力充沛、喜歡她的炯炯有神,喜歡到……不行。
「宇文睿,你不要刻意扭曲我的意思。我沒有嫉妒、不想當你的現在進行式,我只想過自己的生活。」
「生活?我懂,我也在過,我們的生活本來就是結合在一起的。」宇文睿眉揚,拉馥詞坐到餐桌前,好戲上場,敬請期待。
「什麼叫作我們的生活結合在一起?你有沒有弄錯!」
她嚇得彈跳起身,宇文睿將她輕輕壓回座位,一杯紅葡萄酒,醺醉她幾分怒氣。
「我離開台灣以前,你說你想唸書,不想和我結婚,現在你書念完,工作兩年,我想這時候是我再到你家求婚的好時機。」
「不要!」
他向她求婚,她可以斷然拒絕。但如果他到她老家提親,她只有死路一條——她可不想再演一次斷絕親戚關係的爛戲碼。
「為什麼不要?」
「因為、因為……因為你不知道婚姻的真相。」她嚇得結結巴巴。
「婚姻的真相?」
婚姻是兇殺案嗎?需要什麼真相?要不要請名偵探柯南還是李昌錳到台灣調查?
「對,人人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你沒進去過,自然不瞭解當中的困難和危機。」
連危機都出籠,不曉得這和蓋達組織有沒有關係?有趣,宇文睿把烤雞切成小小塊,放進她的盤子裡。
找到借口,馥詞神情有了兩分輕鬆,咬一口烤雞,天!他要是肯把這份才華用在學業工作上,肯定鴻圖大展。
「說說看,婚姻的危機是什麼?」宇文睿鼓勵她說話,他愛看她長篇大論時的神采奕奕。
馥詞被食物滿足的神情也滿足了他的心,危機……就算婚姻有再多危機,為了她,拚出老命都要闖進去。
「剛結婚的時候,也許我們還會談談未來生活幢憬、計畫,可是不久,我們就會開始為生活瑣事吵架。
也許我會罵你——為什麼進屋鞋子不擺整齊?為什麼牙膏沾上洗臉盆不順手清洗?我怪你,口袋裡的東西不掏出來就扔進洗衣機、問你為什麼做完飯菜不順手把鍋子洗一洗?
就像現在廚房裡存在著那團髒亂,我卻可以心平氣和地與你講話,是因為我們只是朋友,朋友為我烤一隻雞,我心存戚激,清洗這種小工作分擔一下,何嘗不可?
如果角色轉換,你成為我的丈夫,你為我做飯是正當的,這個家庭是我們共有,你整理清洗也是理所當然的,到時,我沒有感激,只有指責,眼前的浪漫統統消失。」
「只是家務問題,很簡單,我們找個二十四小時的菲傭、台傭、大陸傭都行。」
「不單是這樣,久而久之,我生起氣來會怪你父母親,把你養成一個養尊處優、沒有工作能力的千金少爺;你也會氣我父母把我教得吹毛求疵,凡事斤斤計較:我們前陣子不才為生活是否要戰戰兢兢、照計畫進行,還是輕鬆愜意、悠遊快活,辯論過一場?」
「辯論沒什麼不好,我們只要約法三章,再生氣都不傷及對方雙親就可以。」在他眼中,婚姻的問題容易解決,難的是她不肯點頭答應。
「孩子生下後,我們的交談話題會從他長牙了、他會喊爸爸羅,到他的數學那麼爛,一定是你的遺傳不好。而你會回答我,沒關係,就算他的數學不好,我還是會讓他的生活過得比一般人都好。」
宇文睿看看馥詞,沒錯,她的估計很正確,他的確會這樣回答她。要是能娶到一個這麼瞭解自己的妻子,肯定很幸福——對於他和馥詞的婚姻,他感覺到光明無限。
馥詞見他笑得那麼快意,繼續洗腦——「對於孩子的學業,你覺得無所謂,我卻認為天崩地裂,於是我給他請老師、找家教,我坐在他身邊盯他寫功課,一筆一劃都要達到我的要求,我告訴他,媽媽是只考全校第一名的學生。
小孩子反彈了,你站在他那邊,對我大吼,說像你媽這樣有什麼好?每個月才五萬塊薪水,我每個月發給員工的薪水,你媽一輩子都賺不到。」
宇文睿佩服馥詞的想像力。
「你說的有道理,以後孩子的問題交由你全權處理,我不過問。」
「談何容易?到後來,我們一見面就吵,為家事、為孩子、為態度、為價值觀吵,我摔門、你火大;你發飆、我哭泣;我們不斷換婚姻咨商師,一個一個又一個,誰都幫不了我們,原因是——問題出在我們本身的性格,外在因素不過是誘因。到那時,繼續共同生活下去是鬧劇,分手是悲劇,既知如此,何必當初?一「所以你不打算結婚?」
「不,我沒獨身計畫,我只想找一個和我相像的男人,至少看到他像看到自己,他有的困難我也有,多幾分體諒,婚姻才會長長久久。一你是指李幗升那種男人?」
「你還記得他?他出國了。不過你說的對,我會找個生活背景和我差不多,從小一路努力長大,有計畫且努力朝計畫走去的男人結婚。」
她的結論勸退他了嗎?不!並沒有。
他離開自己的座位走到她身邊,拉起她,深情款款地望住她的眼睛,微笑道:「那麼,很恭喜,你不必再費心尋找,這個男人就在你眼前。」
吻落下,淡淡的紅酒香,讓人安全的縫絕,他的大掌在她背後輕撫、放鬆……
不過是酒香催動文火、不過是男子氣息的魅惑……她醉了,醉得很凶,醉到忘記他的不學無術……
他在她唇邊喃語:「嫁給我好嗎?」
「好……」半瞇眼,她回答得糊塗。
倏地放開她,宇文睿笑得一臉□昧。
「謝謝你願意嫁給我。這幾天,我們先到你老家提親。」語畢,他回身往廚房走。
「我?我說……不對、不對,我剛剛意亂情迷,那不是我真正的意思。
天!我該去馬路邊,找個交警幫我做酒測……喂,宇文睿你要去哪裡?我在跟你講話……」她腦筋混沌,追著他的背影跑。
「我要去學習清洗廚房,不讓我們的婚姻變成鬧劇或悲劇。」他站定,回身,笑出一口白牙。
「剛剛不算數……」
抗議無效,他大步跨回客廳,摟緊她、擁抱她、親吻她,如果要她迷醉,才能讓自己如願以償,那麼他不介意讓她一路昏醉……
***
怎麼辦?怎麼辦?她居然答應了宇文睿的求婚!
昨天她是不能成眠的貓頭鷹,今日成為坐立不安的熱鍋螞蟻,挨挨蹭蹭奸不容易捱到下班時間,關蘋不在,她找不到可商量的人。
想來可悲,她一路熱衷學業工作,人際關係顯得生疏,碰到事情反而找不到人商量。
對了!找江玉英,她是宇文睿小組團隊中的成員,之前她還勸過人家遠離宇文睿,她們出生背景相似,不同的是,玉英的家人以生出一個會唸書的女兒為榮,而她家裡,只有母親在暗地支持。
拿起電話,她按下內線,深吸氣,直到對方接起。
「我是游馥詞。」
「有事找我?」
小英訝異,因為馥詞是個友誼被動者,現在居然主動打電話給她。
「是有件事情我蠻困擾的……可以和你談談?」支支吾吾不是馥詞的說話方式,可是碰到這種事,唉,龍困淺灘。
「關於公事?」
「不,不是,是……」厚,說不出口吶。
「你要找我借錢?你想向Boss爭取加薪?你想……」
「都不是。」
「那還有什麼事情會讓女人難以啟齒……哦哦,瞭解,是愛情?」她恍然大悟。
「也、也不全然是。」
「管他是不是,你要馬上過來?」聊到八卦,小英振奮,尤其是和Boss有關的八卦,這種新聞絕對可以提增辦公室的工作效率。
「方便嗎?如果不方便,我請你吃晚餐。」
「呃,我看你過來我辦公室好了,晚上我們要挑燈夜戰。」握住話筒,小英瞄一眼對座男子——Boss懶,員工只好加倍辛勤,她語調含笑。
切斷電話,馥詞拉拉身上那套怎麼看怎麼彆扭的名牌洋裝,推推她唯一一副沒被扔掉的平光眼鏡,GO!
四十五秒後,她坐在小英面前。
「很抱歉打擾你……」
「別浪費時間在客套話上面,告訴我,什麼事困擾你?是我們親愛的BOsS大人?」
「你知道?」馥詞詫異。
「知道Boss暗戀你?他表現得那麼明顯,誰不知道?只不過,我以為你應付得很好。」
「我應付他,從來沒有「很好」過。」搖頭,和宇文睿交戰,雖說她強勢,但她通常也是落敗那方。
「很難嗎?拿BosS當登徒子處理,不看他、不和他說話,把白眼拿來當正常視覺。」小英裝傻,因為,聰慧的她早已經看出,不久的未來,Boss將得償宿願,抱得佳人歸。
「沒有那麼容易。」雙肩垮台,她有強烈無力感。
「為什麼?」
「我們從國小就是同班同學,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我特別注意,國中三年、高中三年,我差點因為他的存在而窒息,更好笑的是,他高中畢業時居然異想天開,到我家求親。」
「所以你們是未婚夫妻?」小英瞪大眼睛。臭Boss,要人幫忙,居然沒把這段精采前戲告知。
「並沒有,當時我衝到他家找他談,談很久,他妥協了,後來他出國唸書,這件事情作罷。」
之後,她居然開始想念他,想他的無聊舉動、想他異想天開逗弄她的辦法,也想念他的……吻。
當然,這些想念在被家族長輩,見一次面罵一次不懂事的惡性循環下,慢慢消失。
「看來,我們Boss在某些方面蠻有風度的。」
「他的確是個好人。」
「好人?他哪裡好?」
「他斯文體貼,溫和敦厚,不太有心機,對每個人都好;也許因此,他缺乏工作能力,生活不積極,但整體而言,他是個好男人。」這是馥詞對宇文睿的總體看法。
不會吧!小英不敢相信,馥詞對宇文睿的認識居然淺薄到這層?!是Boss出國多年,性格驟然丕變,還是他根本是雙面人?
問問那些被他吞掉的公司負責人,要是有人評論他「溫和敦厚」,「缺乏心機」,她願意無條件切下自己的黃金腦袋,掛在對方公司當招牌。
「既然他那麼好,你嫁他算了。」
「我們個性不同,早晚要鬧出問題,雖然我們家不信回教,但是想要結婚再離婚,會讓我們家的阿拉用可蘭經砸死。」
「你們家有阿拉?」
「對,我一雙努力維繫傳統道德的爺爺奶奶。」
「好吧,你希望我幫你什麼忙?」
「你說你和宇文睿曾經是研究所同學。」
「對。」
「他在美國有交過許多女朋友對不?」
「對。」
「到最後他為什麼和那些女孩子分手?」
「你希望我告訴你,如何讓他主動甩掉你?」
聰明作法,小英發覺自己越來越欣賞馥詞。
「對,請提供我一些資訊。」
「好,給我十秒,讓我整理一下。」
一二三……八九十。不多不少,小英用十秒鐘整理被甩絕招。
馥詞不說話,緊緊盯住小英。
「Boss不喜歡的女生大多有幾個特徵,敏感、愛哭、任性、過度女性化,常常把愛掛在口裡,還有越快和他上床的女人壽命越短。」
望一眼休息室門,小英微笑——我對你夠好了吧,Boss!
「敏感、愛哭?」
「對啊,Boss忍受不了太女性化、太主動的女人,我想Boss為什麼對你念念不忘,最重要的問題在於——追不到。」
「追不到?意思是只要他「追到乙我,他就會轉身離開,頭也不回?」
「應該吧,之前Boss對一個偶像歌星很感興趣,他透過許多關係好不容易認識對方,結果一頓晚餐,他倆沒有明天,之後偶像歌星不斷打電話來,Boss避不見面。」
「那次見面發生什麼事?」
「Boss說他受不了她的香水味、受不了她在桌子下面用腳尖勾引他,更受不了她嬌滴滴的說話口吻。」
「意思是……」
「你別表現得那麼能幹,嬌一點、嗲一點,事事拿他的意見當天,再不,犧牲點和他上個床,保證從今以後,所有的困擾一掃而空。」
「什麼?上床?!」
「別急,說不定你才哭兩次,他就受不了,連夜逃回美國。再不行的話,提議結婚。知不知道為什麼男人聽到女人懷孕,就馬上逃之天天?因為他們不怕沒命,只害怕被捆綁,對於失去自由,他們有強烈恐慌。」
「不行,他提議過結婚。」
「笨,那是他知道你絕對不會同意,才敢提出來。」
「你確定嗎?」
「我是從那些被他開除的女伴身上,找出她們的共同經驗。」
「那……好吧,我試試。」
走投無路的馥詞選擇相信小英,儘管她的意見很蠢,起碼是個意見,而自己現在是腦袋空空,渾渾噩噩。
當馥詞走出小英的辦公室,休息室的門乍開,笑容可掬的宇文睿從裡面走出來。
「Boss,我的表現不錯吧?」小英極盡諂媚之能事。
「加薪百分之十。」匆匆拋下一句,宇文睿沒多看她一眼,追隨著馥詞走過的方向,前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15 00:36:19
第6章
女人味?
走到咖啡桌旁的馥詞透過櫥窗,努力觀察來來往往的人潮。
她也上妝,是淡淡的隔離霜;她也穿裙子,不過偏屬整齊嚴肅的套裝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女人味夠,沒想到在小英眼裡,她不及格。
不過,要是變成這樣真能嚇走宇文睿的話,倒真的可以試試。
拿出筆,她列下幾個待購物品,半小時後,她拿起單子,滿意自己的計劃。
走吧!讓他跌破眼鏡,但在此之前……她取下自己的眼鏡,扔進麥當勞的垃圾箱裡。
「睿,我回來了。」
淡淡的甜,淡淡的嬌,改變不大,但可掬的笑容卻讓宇文睿的眼皮跳三下,聳聳肩,他提醒自己不可以看輕女人,否則滑鐵盧將等在前面。
「你先休息一下,馬上可以吃飯。」
「好啊!」馥詞的聲音穿過餐廳,直奔他的耳朵。
馥詞把從HelloKitty店裡買的東西,一一鋪上屋子裡。
粉紅色的門簾、粉紅色的桌巾、抱枕、腳踏墊,連蓋在馬桶上的毛絨絨墊子上方,也印著一個可愛的粉紅色Kitty。
接著Kitty相框、茶杯、水壺,Kitty枕頭、床單、棉被、衣架吊飾,最後Kitty休閒服和毛拖鞋穿上身,Kitty髮箍戴在發間,項鏈垂在波濤不大的胸前。馥詞環顧四周,得意說:
「你不是愛偷渡到我房裡睡覺?這下子,我倒要看你多有本事,在粉紅堆裡安然睡著!
捧著小紙盒走出房間,順手燃上杏桃香精油,甜蜜的空氣四散,呵,看他有沒有本事承受!
「馥詞,晚上吃……」在視線接觸到滿屋子粉紅時,他瞠目結舌,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不會吧……她居然犧牲到這等程度?!
果然……馥詞滿意於他的表現,走近勾住他的手,對於小英的建議,她感激涕零。
「你看,我買什麼回來。」
馥詞拿出烤麵包機,笑盈盈示範。「把兩片吐司放進去,烤好後,可愛的Kitty就會在麵包上面,對你笑著道早安。」
這時,宇文睿正式抬眼看馥詞,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勉強忍住的噗哧聲卡在喉嚨裡,進退兩難。
「怎麼樣?不好看嗎?」馥詞問。
搖頭、再搖頭,她一點都不難看,難看的是她身上過多的不協調卡通貓。
「有人說我不夠女人味,我可是在為我們的未來做改變。」
勾住他的手,一起進廚房,端出局烤海鮮面和蘑菇濃湯,她細心地像個小女人。
「為、為什麼?」宇文睿支支吾吾地,把慌張男人的模樣表現得淋漓盡致。
你看你看,他連話都說不清楚囉!再加把勁,用五天甩掉多年夢魘不是困難挑戰。
當然,如果她的功夫再好一點,說不定能平那位偶像歌手紀錄——一餐飯掃蕩世紀災難。
「是你昨天向我求婚,我也答應了,既然是我親口答應的事情,就不會隨口反悔,你也知道我這人做事都有長久計劃的,結婚是大事,不能馬虎敷衍,於是我決定從自我改變開始。」
搭上他的肩,坐在他的膝蓋,頭靠到他胸前,說實話,這種感覺她不排斥,只不過再往下挑逗,對她而言困難重重。
「這就是你所謂的改變?」推推她,他做出誠惶誠恐狀。
「你看到的只是我的外表,看不見我正在起化學變化的內心。」
不理會他的推卻,馥詞又把自己貼回他胸前。
明明是爽得半死,宇文睿卻逼自己當柳下惠,提醒自己,急事緩辦,強迫自己將兩隻手縮回身後。「你喝了氫氧化鈉?」
發現宇文睿的刻意閃避,她在他懷間得意。男人呵,夠差勁,他們熱愛的是追逐,而非獵物。
「我很清楚我們之間的不同點,我不想未來幾十年,繞在相異的價值觀上吵架,所以我試圖配合你改變,女人味多一點、浪漫多一點。」
「你原來的樣子很好,率性又自然,你真的不用特意為婚姻改變,這樣太、太辛苦。」他說實話,她卻認為他在推托。
「不辛苦,再怎樣我都是女人,女人總希望自己多被疼愛,要不是以前
必須獨立自主,我怎會放棄女性本能,所以以後我不再壓抑、不再要求自己,我要生活隨性,因為以後有你當我的依靠。」
論述大轉彎,女人的可塑性真高。馥詞在心中竊笑,看你還逃不逃?
「我們先吃飯好不好?晚上我想出去走走。
小英沒騙馥詞,晚上他們小組是要挑燈夜戰,三個月期限將至,他們要交還給林宗朔一間全新的總麟房產公司。
想逃?好得很!
馥詞開始盤算送小英禮物,她的建議幫忙太大。尤其在第二天清晨,她發現宇文睿沒有依照固定慣性,出現在自己床邊時。
「好啊,我還有件事想跟你談。」
「我們……一面吃一面說。」
宇文睿用食物拉開兩人間距離,不自然躍於臉龐,他突然覺得愧對馥訶對自己的評語——溫和敦厚、沒有心機,唉……他前輩子一定是石頭魚投胎轉世。
「好啊!」
和他面對面坐著,欣賞他的不自然,得意在她心中開慶祝大會。才坐定,馥詞忙不迭接續話題:
「我不去上班了,你把薪水交給我管理,我會把教育預備金、家用、水電等等支出列好,你要看帳,隨時可以。另外,你的信用卡必須留給我,放心,我會留給你一張卡,不過每個月費用不得超過五千塊錢。」
拿起又粗又韌的繩子,她打算給他來個五花大綁。小英說的,男人不怕沒命,只害怕被捆綁,對於失去自由,他們有強烈恐慌。
「你這是在……」
「婚姻是一種需要學習的重要工程,我們做的準備和努力越多,失敗率就會越低。」
「其實,也許、也許……我們之間不用那麼快談到婚姻。」
宇文睿的退卻,讓不眠貓頭鷹和熱鍋螞蟻回籠休息,馥詞情緒恢復,強烈感覺勝利在望。
「不管快或慢,我們都要學習適應家庭生活,OK!明天我從上菜市場開始學習,別忘記交出你的薪水袋哦!」
馥詞笑容滿面,宇文睿幸福滿懷,兩人都在得意對方即將陷入自己所設的圈套,一場愛情攻防戰開始,你賭誰贏?
***
該死該死,蝦子跳滿地,死魚泡在水槽裡。
方開工二十分鐘,馥詞忙得一團亂,她開始對宇文睿懷有崇高敬意,雖然每次做完菜,他會堆滿髒碗盤,但他做菜時的優雅自在的確讓人崇拜。
「老天孕育人類都是公平的。」
歎氣,趴在櫥具上面,馥詞無奈低頭,看自己傷痕纍纍的十根手指,她是個沒有天分的家庭主婦。
「你要妥協了?你要放棄了?難道短短十天你都熬不過?游馥詞,有點
骨氣,你有本事把整本憲法背得滾瓜爛熟,怎麼沒本事把這些屍體煮得滾瓜爛熟?可以的,小時候你哪件家事沒做過,不過是時間隔開太久,你需要一點時間恢復記憶。」
重振旗鼓,馥詞洗淨兩手,貼上OK繃,套起塑膠手套,咬牙切齒指著死魚說:「我跟你拚了。」
抓起魚尾巴,替它沐浴更衣,裹上地瓜粉,油滾下鍋,合作是你唯一的選擇。
兩個小時後,不完美,卻在及格邊緣的三菜一湯上桌。馥詞想洗個澡,除去滿身油膩,卻聽到門鈴聲——宇文睿回來了。
敏感!今天她要演出新戲碼——敏感。
拿塊生薑在眼眶邊緣抹兩下,厚厚厚……好辣,猛眨眼,人未走到門前,眼睛已經紅出兩圈。
打開門,宇文睿站在門外邊。
他看著馥詞滿身狼狽,她……的確不適合做家事,想笑,但要忍住,他
面帶同情望著她。
「為什麼?」馥詞發難,語帶悲憤,口氣像深宮怨婦。
「什麼為什麼?」宇文睿一頭霧水。
「為什麼昨天一夜未歸?你有沒有責任感?有沒有想到我會為你等門?
等等,他有鑰匙啊……宇文睿皺眉,說實話,馥詞的演技有待加強,不過她紅紅的眼眶教人愛憐。
「我昨天有點事。」他的解釋很虧。
什麼事?和漂亮美眉在PUB裡面調情?是你自己提議結婚,我開始為婚姻努力,你卻仍然故我,你說,這種婚姻除了失敗,還有其他可能?
悲從中來,她哭得像個小苦旦,聲聲哽咽,宇文睿不忍,圈住馥詞,將她鎖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安慰。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在工作,不是去玩樂。」他急切解釋的口吻,像個貨真價實的丈夫。
「真的嗎?」揉揉眼睛,她委屈的黃臉婆表情,也像個真正的妻子。
「我發誓。」這種對話,有認真也有歸屬,感覺不錯。
宇文睿輕拍游馥詞的背,親親她的髮際,偷眼笑。他一定前輩子欠她太多,才會認為被虐待的感覺不錯。
「好吧!進來,下次不可以了。」
馥詞破涕而笑,一方面欽佩起他的耐力,她以為自己的敏感和無理取鬧會讓他轉身逃跑。
「好,我保證。」他信誓旦旦。
「那……洗手吃飯。」
她拉他到洗手台,遞給他一塊藥皂,洗洗沖沖,宇文睿擦乾手。
馥詞搖頭說:「不行哦,洗手不行敷衍了事,我教你,先用水沖濕雙手,將藥皂在手中搓出泡泡,像這樣,指縫間搓十五下,手心十五下,手背十五下,指甲間十五下,打開水沖洗,最後捧水沖掉水龍頭泡沫,關上,在毛巾上擦乾淨,會了嗎?」
歪頭望他,健康教育課第三早第一節結束,馥詞試圖在他眼中尋找不耐
煩,可是……居然沒有?他乖乖照做,他的配合度高得讓馥詞沮喪。
「洗好了。」
在搓掉一層手皮後,宇文睿笑望她,彷彿天地問再沒有其他東西比她更有趣。
「嗯,很好。」拍拍他的臉,馥詞靈機一動。「你晚上要出門嗎?」
「不,我在家陪你,彌補昨晚。」
總麟的交接工作開始進行,林宗朔昨晚回到台灣,獨留關蘋繼續陪老爺爺和老奶奶旅行,接下來,宇文睿沒事可做,要進行的部分剩下拐個老婆回家。
「那我幫你做臉,你的角質層太厚了。」世界上有兩件事可以證明女人的耐痛力比男人更強,一是生小孩,一是做瞼。
她的手順過他的鼻粱眉問,宇文睿的五官立體,有點像外國人,撫著撫著……陶醉。
「做臉?」
整他,馥詞的手段越見殘忍,歎口氣,宇文睿準備打落牙齒和血吞,心底暗自忖度,還要幾個關卡,她才會使出上床招。
「拍婚紗照,角質層太厚,不容易上妝。」她的理由夠充分吧!
「好。」他點頭,贊成得勉強。
「我們先吃飯。」
拉起他走向餐廳,坐下,馥詞展示她的精心料理,三菜是炸魚、炒空心菜、水果鮮蔬沙拉盆,一湯是蛋花湯。
至於那些滿屋子跳的新鮮活蝦?它們的大螯將馥詞的手扎出好幾個見血
小洞,於是她懲罰它們移民北極半星期,下禮拜再替它們穿上紅色外衣。
「晚餐?」他指指桌上菜色問,當家庭煮婦,她很敷衍。
「思,最健康的養生食品。」
添上兩碗五穀米飯,這是晚餐中最成功的部分,不太乾、不太爛,沒吃
完明天還可以拿來做炒飯,五顏六色很精采。
「你覺得,以後我們是不是請一位做飯的阿桑,或者我提早下班做飯?」
這些東西,健康到讓他想吐。
「你不喜歡我做的晚餐?」
抽兩下鼻水,沒有生薑幫助,馥詞的眼淚滾不出眶眶外,搗臉,她背過身啜泣。
「我是個失敗的女人,連頓晚飯都做不好……我母親說的對,像我這種女人根本不適合結婚,對不起……我努力了……」
從現在起,她打算不斷提及婚姻,要他心生警惕。
「你是對的,我只是不太習慣清淡口味。」他妥協。
「我理解,之前我也吃外面。可你知道嗎?健康的身體很重要,你總不希望我們的孩子在童年時期就失怙失依。」
瞬間變臉,馥詞淺淺一笑,把沙拉盆往他面前推。吃吧!澳洲小牛。她看好戲般地挑起一根美國芹菜,放到他嘴邊。
「失怙?」好嚴重的說詞,然,他不打算和她爭辯。
「六對夫妻當中會有一對不孕,如果我們不把身體照顧好,你又是宇文家的獨子……」
「我吃!」他截下她的未竟之詞,接在高亢語調之後,他軟下口吻補充一聲:「我吃。」
美國芹菜入口,更可怕的苜蓿芽等在後頭。這輩子第一次當牛,他認識嚼蠟感受,為了追上夢中人……好吧,心甘情願。
在商言商,只要結局是正確,歷程就算艱辛幾分,無所謂。
***
晚上,洗完澡,躺在Kitty枕頭上,宇文睿「享受」她的熱情服務。
做臉痛不痛?當然,不過……值得。
「你的草莓鼻好恐怖,幸好我提早發覺,不然上妝後,東一塊、西一塊,你會醜得像天山老妖怪。」馥詞誇大數十倍,硬把冰原說成峽谷。
「哦,謝謝你,有老婆真好。」
宇文睿的話讓她的手一頓。不會吧?他說真好?
好,再讓他更痛點,青春棒用力往下壓——
噢,宇文睿終於忍受不住,大手鉗住她的細腰,一翻身,把馥詞壓在身體下面,頭在她胸前鑽啊鑽,尋求安慰。
「很痛嗎?」馥詞摟住他的頭,剛剛,自己好像真的很過分。
「痛……死了,女人為什麼這麼厲害,有本事每個星期、每個月,花錢去請人凌虐自己一次?」
頭在她柔軟的胸部摩蹭,被修理後的安慰,振奮人心,圈住她腰問的手不放,汲取她馨香的動作不停,她痛他,代價自然要她償。
「女為悅己者容嘛,現在你知道當女生的痛苦了吧!」
歎口氣,馥詞想起母親,一種為丈夫、孩子奉獻一輩子,不准出頭的雌性動物。
「以後我不要你去受這種痛苦,就算你因此變醜,我都無所謂。」他的語氣誠懇,讓她的感動因子迅速提增。
「還痛嗎?」
「比較好點了。」
捧起他的臉,馥詞看見他鼻頭的紅點,罪惡感氾濫。
「對不起,我幫你塗點消炎保養品,再幫你進行最後一道程序——敷臉。」
「還有程序?我可不可以不要?」他想舉雙手投降。
「放心,敷臉很享受,不會痛。」
「真的?你會陪我說話嗎?」
他鼻頭的紅點提醒她的良知。「我會。」
馥詞拿來面膜,細心貼平,然後在他展開的寬寬手臂問躺下。
「馥詞。」他喜歡自己身上有她的體溫。
「嗯?」
「上次你提到林彩君的事,我打電話回家問過,所有人對張財生的評語都很差,我幫不上忙。」
這種事誰都幫不上忙,能解決的只有林彩君自己。」馥詞瞭解。
「我認為是她選擇錯誤,不是所有婚姻都充滿悲哀。」
「也許吧,我聽過成功例子,不多就是。」
「我在美國時,認識一位教授,他的妻子因糖尿病引發眼盲,他不放心妻子獨自留在家裡,每天帶妻子上課,讓她坐在學生中間。下課大家同他的妻子閒聊,說她很厲害,可以聚精會神聽講,因為老教授的課上得實在不怎麼樣。
教授妻子笑笑說,她幾乎可以接出老教授將出口的每句話,每聽一次同樣的課程,她就益發理解丈夫在學術領域的專注和認真。」
「她很愛自己的丈夫吧!」
「我想是的,不過說起養兒育女那段,她提了許多和你相同的論述,只不過再回首,那段艱苦歷程中,甜蜜仍然佔據大多數。
「是嗎?」
這個晚上,她在他懷裡睡著,睡得安詳舒適。
***
馥詞很厲害,堅持做了五天菜。
所以照例,不用懷疑,餐桌上肯定有五穀米飯和健康生菜,不過宇文睿更聰明,他先在路邊買了香腸和蔥油餅。
以往這些東西他是不會去碰的,但他必須先滿足自己的慾望,才能讓馥詞的飯菜荼毒他的食慾。
進屋,宇文睿才想出聲招呼,一隻毛絨絨的東西居然從他腳邊跑過去,睜眼想看清楚,第二隻小毛又自他腳邊穿梭而去。
不會吧……養小動物?
宇文睿的過敏症要犯了,他討厭所有有毛的東西,他對毛類過敏,他憎恨會在他眼前奔跑的四腳動物,小從老鼠,大到長頸鹿,他都無法忍受,因此眼前的一貓一狗,也不在他的容忍範圍內。
呼……從滿屋子HELLOKiTtY開始,到健康概念、做臉,現在馥詞用小動物來彰顯她的女人味。
救命,她為什麼不照小英的建議,直接跳到上床那一段?這樣會讓事情較Easy。
忍耐、忍耐,宇文睿告訴自己,再忍過幾關考驗,他會得償所願。
縮右腳、縮左腳,他試圖和兩隻小動物保持最佳距離——
什麼?什麼是最佳距離?很簡單,大約是從南極到北極,或者兩兆箭辟 。
突然,體型較大的狗在追逐若干圈之後,逮到小貓咪的尾巴,獲得初步勝利:可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小貓沒經過學習,不認識狗是它們貓類的宿敵,居然咪嗚兩聲,企圖博取同情。
狗不領情,汪汪汪,強者為王,弱者成寇。
「小睿睿不可以欺負詞詞,爸比回來會處罰你哦!」小狗的叫聲引出干涉法官。
說這些話時,馥詞噁心得想吐,伸伸舌頭,要是哪天,她變成自己正在扮演的這種女人,她會考慮,先去找片牆,把自己撞死。
小睿睿?詞詞?這兩個名字……宇文睿啼笑皆非,走進廚房——聲音來源處。
「馥詞……」
他習慣性地從身後摟住她,親暱的細吻灑在她頸間,節節高張的熱度,不是出自瓦斯爐上的燉煮排骨。
「我在做晚餐。」輕輕推卻,憑良心講,她不討厭這種接觸。
「你比晚餐可口。」
暖暖的氣體呵在她頸間,逗得馥詞咯咯笑不停。
「謝啦,你不怕我解讀成——我的晚餐比苦口良藥還難下肚?」
「我沒這個意思,起碼這幾天你的廚藝大有進步。」他公然說謊。
馥詞微笑,有進步才叫見鬼。
「對了,我今天用你的卡刷了小睿睿和詞詞。」關掉爐火,回身對他講話,馥詞不想錯過他的精采表情。
「你是指外面那兩隻小東西?」
「小東西?很可愛的形容詞,對,就是它們。」點頭,加上得意,還怕整不到你?
「我不知道你喜歡小動物。」
「我也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喜歡小孩一樣,不過為了我們的婚姻,應該學習。」
呵呵,她看見他的嘴角不自覺扭動,想像中的黑線在他額上勾出三道無奈,成功!
快點快點,快點說那天晚上的求婚無效,他要收回求婚約定,馥詞全心全意期待。
「狗和貓可以幫助我們學習什麼?」揚眉,他期待她有好說詞。
「學習無條件付出愛啊!當有了自己的寶寶,你不能因為他長得不好或不聰明而不愛他對不?所以我們必須先學習無怨無侮的愛,我們幫它們洗澡、餵食,帶它們出去散步,為它們講床邊故事,想想看,是不是很甜蜜?」
替小狗小貓講床邊故事?不要,人家會建議他去看精神科醫師,光想到
狗毛貓毛,蕁麻疹在宇文睿週身蔓延。
「我建議生一個真正的孩子來學習,不用找來兩隻小動物代替Baby。」
起碼小孩子的胎毛不多,雖然餵奶粉、換尿片比養狗麻煩,至少他不會
汪汪亂叫,出門不用拖兩條鏈子,更不用花錢去植入晶片。
「萬一我們做不好呢?總不能拿一個活生生的小孩子來做實驗。」
「那也不用買兩隻不同種動物,追來追去很吵。」
「你不知道小孩子很會吵架?連狗貓吵架都無法忍受的話,怎麼生小孩?」
「原則上……」
堵住他的話,馥詞賴到他身上講:「親愛的,我最愛你了,你別反對
嘛,我們一起來為我們的婚姻努力。」
她說愛,說得自然而然,沒有想像中困難。
他聽見她提愛,動作停格三拍,不知該為她的「最愛」快樂,或因她為了推開自己的徹底犧牲難過?不管怎樣,他都決定配合到底,直到她的「絕招」出籠。
「可不可以再說一次剛剛那句話?」他問。
「哪一句?」馥詞裝傻,對於他的停格動作,她有另一番不同解釋——小英說過,十個男人中,有九個會在聽見「我愛你」的第二天,消失無蹤。
「我們一起為我們的婚姻努力?」
「再往前推一點。」
「別反對?我愛你……」
「停!就這句,你是認真的,還是隨口說說?」
「當然是認真的,想想你追我那麼多年,就算我是鐵石心腸,也早該被感動。」
「所以……」他想再次套出她的「我愛你」,不管是真情或假意。
「所以,我愛你是很正常的發展。」
話再度出口,她居然不覺得違心突兀?是不是謊言說太多,太順口,或是她已分不清楚自己是愛他或不排斥他?
「真的?」宇文睿又問。
「真的。」
這回,這兩個字帶著打死都要承認的決心和勇氣,戲演到這裡,不能半途而廢。「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馥詞反口問他。
「我……我想證實一些事。」
「證實什麼?」
證實她果真愛他後,就立刻轉身落跑,還是證實她愛上他之後,他的追求慾望將直線減少?
這些猜測讓馥詞不舒服,為什麼?不為什麼。
「我不知道,等我理清,我會第一個告訴你。」
朝她笑笑,宇文睿轉換話題:
「我們可以吃飯了嗎?我很餓。」
雖然他肚子裡還有香腸、蔥油餅的屍體,可是……他急需找些克癌物來抑制肚子裡的致癌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15 00:36:44
第7章
「我所有的辦法全用過,根本沒用。」坐在小英面前,馥詞攪動杯裡的蛋蜜汁。
「你用過什麼方法?」
「我用我的賢慧,你相不相信早餐我給他吃什麼?」
「願聞其詳。」對於Boss被修理,她有高度的八卦興趣。
「現打苦瓜芹菜汁和雜糧吐司夾蛋。」
「天吶,你真狠。」拍拍手,小英給這個和自己智商齊高的女人打高分。
「點心是黃豆芽豆花不加糖,中餐便當有蔬菜面和芭樂番茄,下午茶是五穀米漿和海珊瑚蒟蒻凍,晚餐豐盛一點,生菜沙拉、炒青菜、蒸魚和大骨清湯。」
她以為他忍耐不了多久,沒想到他的耐力超乎想像的好。
「要是這樣子還甩不掉男人,那麼他……」
話在小英肚子裡繞三百六十度,「天賜良緣」四個沒出口的字眼,怕刺激馥詞太深。
「我買了苜蓿芽箱、培養盆,自己種有機蔬菜,向他表明長期抗戰的決心,絕不是短期演戲。」
「你的辛苦,我瞭解。」小英對她深表同情。
「我甚至忍痛花兩萬五買貓和狗,一天到晚在他們面前說思心話——親親寶貝,媽咪愛你們,爸比也愛你們呦;小睿睿不可以欺負詞詞,你不乖我要告訴爸比,晚上不念故事書給你們聽哦?
他除了第一天有表現出受不了之外,第二天起,他居然全盤適應。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說從不曉得養小動物這麼有趣。
他跑到微風廣場,買全家福衣服,兩件狗衣貓衣,兩件同款式上衣,星期日下午,我們穿著這些衣服出門遛貓遛狗。
天!你不曉得那些異樣眼光落在我身上時,我真想一頭撞死。你會不會覺得,他根本就看穿了我的把戲?」她越說越火,彷彿從頭到尾被戲弄的人是她自己。
「會嗎?我不認同你的說法,他的智商不可能贏過你我。」
要演戲應該派小英出馬,她是那種說謊不曉得為什麼要臉紅的女人。
「對啊,他是個沒大腦的富家子弟,我又不是最近才認識他,從我認識他開始,我就知道他是小白。可是,不曉得為什麼,最近我老覺得他不像他外表那麼簡單。」
喝掉蛋蜜汁,她又點了一杯,和一盆烤雞翅、海鮮披薩和牛小排,彌補最近過度健康的腸胃。
「除了食物和狗貓,你……」
「我做了、我做了,我保證我統統做過,我在他面前掉淚像流開水;我亂發脾氣,為了他要和你們去吃消夜;我動不動就要求他為我做這個、做那個:我逼他交出現金和信用卡,規定他一天零用錢不可以超過五百元;我還、還……還天天都告訴他,我好愛他。
小英,你不是說,那位偶像歌手才一頓晚餐就讓他把她甩了嗎?為什麼我花兩星期還甩不掉他?」
吐長氣,宇文睿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挑戰。
她說「她愛他」?小英笑笑,她總算明白為什麼BOSS最近笑得那麼暢懷,基於道德良知,她該告訴馥詞,Boss的現金比她想的要多很多,她根本控制不了他的消費行為,但為了保住自己的薪水,她決定不讓友誼凌駕在良知上面。
「我想……你還不夠任性和歇斯底里。」小英說。
「任性、歇斯底里?什麼意思?」馥詞已經覺得自己一輩子當中,從沒有像這些天來的蠻橫無理了。
「他喜歡你太久,認真算算十幾年的時間,搞不好你還是他的初戀情人,在這種情形下,你要做的努力可能不只這些。」
「非要逼我跟他上床,犧牲到最極點?」橫小英一眼,馥詞不認為這是個好辦法。
「思……還有一個方法——言情小說。」
「言情小說?」
「對,你回去看看言情小說,打開電視欣賞肥皂劇,然後用裡面的負心主角來影射他、指控他、鞭笞他,有心取鬧,就鬧個過癮吧!」
「有效嗎?」
「試試羅!」
小英偷走她一塊烤雞,不懷好意地笑開,要知道女人想在社會中冒出頭不容易,要點心機手段是……可以被允許的啦!
***
躺在床上,馥詞沒空煮飯,打電話要宇文睿帶回來。
接到聖旨,宇文睿高興得大叫大跳,晚上他要好好槁賞自己的胃,電話一通,五星級飯店的三千塊套餐訂兩份,專車送達,他到家時候熱氣蒸騰,正新鮮。
晚餐很愉快,小睿睿和詞詞被樓下小孩借去玩兩天,沒有「小孩」在家,氣氛很愉快。
洗過澡,宇文睿照例偷渡到她床上,摟住馥詞纖腰,聞著她淡淡體香,他喜歡她身上的味道,不喜歡Kitty過分甜膩的沐浴乳香,幸好她只用過一次,可見得連她自己也無法忍受。
「在看什麼?」他輕聲問。
放下書,馥詞怒瞪他。
他被瞪得莫名其妙,下意識鬆手,他猜測她將出新招。
「你怎麼了?」指指她紅紅的眼眶,他比誰都認真。
「為什麼?」冷冷三個字,她誤以為自己是苦海女神龍。
「什麼為什麼?」宇文睿看見馥詞的努力,計畫給予她熱烈鼓勵。
「為什麼男人的心不久遠?為什麼男人重欲不重愛?為什麼你們痛恨責任就像憎厭死亡?為什麼你們有權利玩弄女人?」馥詞的語調節節高昇,一句比一句尖銳。
若在平時,你拿同樣問題問馥詞,她會聳聳肩,雲淡風輕地回答你——男人本來就是腦子長在下半身的動物,想控制他的人,得先學會控制他的二弟。
但今天她不能雲淡風輕,她要學偶像歌手,一次解決。
「你說的人一定不是我。」五指平伸,他下意識發誓。
「不是你?你居然敢睜眼說瞎話?!是誰說過他有十個女朋友?是誰大言不慚說自由交往無罪?知不知道為了你的自私,傷害多少女人的真感情?也許你要替自己找借口,說她們都不是我的真愛,可是為了真愛傷害那些假愛,你的良心何安?」指住他的鼻子,她戲劇性地破口大罵。
「馥詞……你會不會說得太嚴重?我在找真愛,她們也在找啊,如果我不符合她們對愛情的幻想,她們也不願意繼續和我見面。」
講過好幾次,馥詞不是演戲的料,但看在她那麼努力的份上,宇文睿覺得自己有義務配合。
「你確定自己不符合每一個女人的幻想?你確定沒有半個女生會在你拂袖而去的同時,不受到難堪傷害?你怎麼可以這樣振振有詞,認為自己一點錯都沒有?」
憋住氣,眼眶泛紅,馥詞記住小英的提醒——歇斯底里,她要努力歇斯底里。
「想談愛情又害怕受傷害,根本不可能。」
戀愛是種冒險性活動,沒人敢保證在愛情當中,誰不受傷害,就像他和馥訶這場,他不也是傷痕纍纍。
只不過他不怕痛,他從傷痛中走過、從傷痛間學習,然後發誓,自己要贏得最後勝利。
「所以你能理直氣壯傷害別人?男人都這樣想,因此外遇合理、欺騙正確,談愛情非得受傷害,所以女人統統活該,誰叫她們沒事找男人談戀愛?」
擴大、擴大,再擴大,她硬把芝麻問題擴大成舉世震驚事件,把小說中的男主角問題投射到宇文睿身上,逼他承認錯誤全是由他引起,他該為全世界男人會犯的錯誤鞠躬下台。
「我沒有這樣說。」冤枉哦,律師果然厲害,他永遠不要當她的對手。
「問題是你心裡這樣想啊,因為男人的喜新厭舊,丈夫外遇,妻子不責備丈夫,卻去怒摑第三者,告她妨礙家庭。
男人談夠愛情,拍拍屁股要走,借口愛情消失,感情變質,算來算去都是女人的錯,是女人不懂得維持戀愛感覺;你們把問題全推到女人身上,逼女人去為難女人,你們……實在好壞……」
她一路說,一路哭:心底偷偷怪自己,生薑抹太多,下回要用蒜頭代替。
「馥詞,對不起。」夠肥皂吧,他居然向她說對不起,呵呵呵,他找到退休後的二春事業——當編劇。
「你的對不起有幾分真心?成龍生了小龍女,向媒體記者認錯,還不忘提醒一句——我犯了全世界男人都會犯的錯。因為是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所以這種錯就不算錯了,對不對?」她哭得好用力,認定歇斯底里是嚇跑他的最佳利器。
「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當然沒有,全是我的不對啊!說!你是不是在心底生氣,偷罵我不該多愁善感想太多,認為我不該無聊到亂哭一通,更不該拿小說裡面男人的醜態來指責你,但你有沒有想想在這之前,你曾經告訴過幾個女人——對不起,我對你沒感覺?」
糟糕,眼淚沒抹好,辣的感覺染進眼睛中間,她哭得欲罷不能。
「我懂了。」三字出口,他語重心長,這個口吻讓馥詞回想他出國唸書前,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滿肚子大作的文章未出籠,淚停,她結巴:「你說你……懂?」
凝肅氣氛代表他要離開?代表從明天開始,她不用敷芽菜、不用養貓狗,她又可以穿回灰黑色套裝、戴起醜陋眼鏡,當她的女強人,回復三個多月前的規律生活?
「馥詞,你等我一下。」
宇文睿交代一句,兩條長腿大步交叉,走出她的房間。
氣氛詭異。她成功了吧?他要收拾行李回美國?
迅速抽出棉被下的薑片,馥詞衝到浴室裡,急著將眼睛裡的異物沖掉。
關掉水,面對鏡子,她發現自己沒有預估中的快樂。
為什麼?她解脫了不是?從鏡中看到自己,紅眼睛、紅鼻子,她的眼淚當中有幾分真心?
***
「馥詞。」宇文睿在門外叫喚。
「我洗臉,馬上出來。」
潑濕臉頰,馥詞拿起毛巾胡亂抹一把,寬寬大大的厚毛巾……那是他的,上面還有他的氣味。
這些日子,她在他的專屬氣味環繞下睡得安穩舒適,她不再半夜驚醒,想起自己還有多少功課公事沒完成,他的從容率性多少影響她的生活。
從來沒想過兩個人的日子,他就這樣闖進來,沒估計她的想法心態,沒打算她是否反彈,這回宇文睿比以往更強勢,他做主她的生活、做主她的快樂,他做主了本來由她自己做主的一切一切。
直到她驚覺不對,驚覺自己在許多時候默許了他的過分,然後藉由一大堆荒謬行動企圖趕走他……
眼看成功就在眼前,她竟然猶豫起來?
「馥詞?你掉到馬桶裡了嗎?我不介意進去救你。」他語帶愉快。
這個人永遠都不懂得煩惱嗎?彷彿天下事全困擾不了他。若換成是她,在考出那種爛成績時,她會跳樓自殺;高中上不了第一志願時,她會上吊自殺:在出社會沒本事自己找到出路時,她會挖洞活埋自己。
換言之,她要是宇文睿,她已經死掉若干次,可是,他依然活得那麼愉快?他一定不是正常人類。
「我馬上出去。」
推開門,馥詞跨出浴室,他拿著一疊面紙等在前面,見她出門,勾起她的下巴,一點一點將她額問、頰旁和纖細脖子上的水珠拭去。
「你不擦乾,容易生病。」
她本想頂他——你為什麼花這麼多精神注意這種小事?把精神放在自己的人生規畫上不好嗎?
可是想到他即將離開,將出口的話嚥回去,憑心說,她傷他的次數太多。
「要不要喝水?早上我煮了一鍋洛神花茶,在冰箱內。」馥詞提議。
「你說過八點後不能進食。」他提醒她自己訂下的規炬。
是啊,話是她說的,可他就要走了,放縱一下,沒關係吧。「今天破例。」
「好,你等等,我下去拿。」
目送他出房門,馥詞坐在床沿,床鋪上,宇文睿打開的檔案畫面呈現眼前,這是……
是照片檔,很多她國中時期的照片。
第一張,她坐在菜攤裡面看書;第二張,她從公車望向窗外、她在座位上背單字;第三張,她站在台前對全校師生演講……幾十張照片,是她從不知道存在的畫面。
照片最後,他用標楷體打出一行字——我希望有一天,她專注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願回給她相同的專注。
眼眶微微泛紅,這回不是生薑作用,而是打心底感動,他對她的認真……她無言。
第二部分是她高中時期的,這些照片她有印象,全是那個和宇文睿當她的面討論她生理期的司機江伯伯拍的,幾次她想跟他要照片來看,但礙於驕傲,她始終沒提出來,幾年後,再度看見照片裡的宇文睿和自己,她不禁笑開。
尾端仍然是一行字——思念是最累人的事,但對我而言並不,在我的思念裡,我擁有她的嬌艷笑顏。
「偷看!我要告你侵犯隱私權。」宇文睿取鬧她。
放下水壺,他倒來一杯紅色液體,遞到她眼前。
「裡面全是我的照片,我才要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權呢!」她在他面前向來鴨霸得可以。
「好啊,我讓你告,然後我告你詐欺我的感情:你再告我不顧意願,闖入你的生活圈;我再告你……就這樣子,我們兩個糾纏一輩子。」
正視他,馥詞態度嚴肅。
「宇文睿,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我?」
「唉,如果我有本事解釋清楚,就不會犯下前面十個錯誤。」
他居然會歎氣?她一直以為無奈不是他認識的情緒反應。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在美國唸書期間,追求過十個女生。」
「你說過了。」
「她們都有共同特徵。」
「什麼特徵?」
「她們都有一個部分像你,或者眼睛鼻子像、或者聲音表情像,其中我花最多心思,追得最辛苦的是一個偶像歌手,當時她還未大紅,我花大筆金錢把她捧紅,可是我們只見過一次面,就沒下文。」
「為什麼?」
「因為她不是你,你不會在餐桌下面勾引我的小弟弟,不會用性暗示口吻告訴我?你對我很滿意。」
這就是偶像歌手被FIRE的理由?
天!今天晚上感動太多,她沒辦法再承受,淚滾下。
他捧起她的臉,看著淚濕蓮花,她是他的維納斯。
「沒有人在小學就談戀愛,可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我喜歡你。很多人說年少的感情經不起時間考驗,可是我對你的喜歡卻以等比級數增加。
到最後,我到你家提親,你哭著罵我壞人,說我是你最討厭的臭男生,還說恨我。
我真的嚇到了,不明白自己的喜歡就算不能換得相同的感覺,也不至於換來恨,可是當時你是真的恨我。」
他剖析自己的傷痕,一條條,在眼前清晰。
「我……很對不起……」她真心誠意。
「你沒有錯,是我一廂情願,就像你常說的,我是天之驕子,要什麼有什麼,根本不懂得別人的拒絕,所以我出國,試圖冷淡對你的感覺。」
「你成功了嗎?」
「如果成功,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猜,我把你害慘。」
「沒錯,你是把我害慘……」
他的聲音低醇、他的表情迷人,他愈來愈低的唇辦吸引她所有注意,這是他第五次吻她,卻是她的第一次全心全意。
沒去計較他的強迫,沒去清算他和多少女人接吻,單單純純享受他帶來的心悸。
這個吻很美好,美好到她不願意就此結束,於是她回吻他,想在他的吻中獲得更多沉淪……
感覺很好,不管是他在膜拜她全身時,或是他進入她、帶動起兩人節奏時,她都覺得美妙。
當然,沒有經驗的她,多少有不適,但他是個耐心男人,他一點一點帶她進入亙古旋律。
在那個醉人旋律中有優雅、有激昂、有陶醉、有不能忽視的撥酵愛情……
夜半,她累癱在他懷問,他裸體起身,走到客廳裡,撥打電話找小英——
明天,將是他們新關係的開始。
***
「游馥詞,你給我起來!」
嚴肅的聲音出現在夢中,馥詞微笑,她當慣好小孩,才出軌,連作夢都會夢見長輩出面制裁。
翻身,她把自己翻進宇文睿懷裡,他長長的手圈住她的腰,一圈兩圈,圈出她層層安全。
越來越喜歡待在他寬寬闊闊的懷間,壞習慣養成比培育好習慣容易十倍,她認同苟子,相信人性本惡,只有不斷制約,才會讓人不致沉淪脫軌。
「我叫你起床,你沒聽見嗎?」
「聽見了,良心先生,不要裝聲音,你明知道我最怕爺爺。」
「她怕我?你們這對父母聽看看,怕我都敢和男人在床上亂搞,要是不怕我,伊會變成什麼樣子?!」
重重的枴杖聲敲擊地面,馥詞倏地從夢中驚醒。
門口……哇哩咧,全家出動,一、二、三……連同小英和宇文睿家的爸媽,十幾個人將她家房門擠爆。
過度震驚,馥訶嚇得不能動作,兩顆眼珠子僵在眼眶中央動也不動,是中風的前期徵兆。
「Boss早安,Boss爸和Boss娘到台北,想看你把總麟經營得怎樣,我順道把他們帶過來,我在外面碰上、碰上幾位游小姐家的長輩,於是請他們一起上來。」
小英吐吐舌頭,Boss叫她鬧事,卻沒要她把場面搞這麼大。好吧,她承認自作主張,可是她真的很期待Boss趕快結婚,菁英小組中可以新增一位女性成員。
厲眼掃過小英,小英全身顫慄,他只叫她去帶來馥訶父母,可沒要她連馥詞家裡的阿拉和自家長輩也帶上台北。
「爸媽,對不起,你們先請游爺爺、游奶奶到客廳坐一下,我們馬上出去。」
「好,你們整理整理,我們到外面等。」
一回頭,十幾位長輩嚴肅的表情迅速換過,是喜氣洋洋、是喜上眉梢,也是喜不自勝——家裡的老姑婆有人要,簡直比中樂透更值得驕傲。
「怎、麼、辦?」語言中樞受損,馥詞的話接不成串。
「沒有怎麼辦,你把所有責任統統推到我身上,說你身不由己,說我強迫你,你一點錯都沒有。」這會兒,他成了有肩膀、有擔待的時代好男人。
宇文睿及時伸出援手,馥詞感激涕零。
「我們昨天晚上……」
「我的感覺很棒。」宇文睿接下她的話。
「我……」
要承認嗎?真的是不錯啊,若不是長輩來鬧場,她很樂意繼續維持這層微妙關係。
不語,馥詞垂眉,門外的世界讓她憂心忡忡。
「別擔心,一切有我,快起來,不要讓長輩在門外等太久。」
「好。」
馥訶仰頭望他,他不像他,像……凱撒大帝、像屋大維、像強人……崇拜油然升起……
棉被下,她握握他的手:棉被上,他親親她的額,他們是同一軍,彼此互相打氣。
他先起床,套上睡衣,再為她挑來一套全新洋裝,然後背過身讓她進入浴室,體貼她的尷尬。
進浴室前,馥詞回眸一眼,說他不是好情人太過分,可是……她厘不清自己的感覺。
馥詞進浴室,宇文睿奸商笑容揚起——贏了,勝利將近!
二十分鐘後,他們手牽手走出客廳。
見到他們,游家爺爺板起臉孔,沙發和餐桌椅全坐滿人,宇文睿和馥詞並肩站立。
媽媽搶在前頭,拍拍爺爺的背,先講話:「阿爸,麥生氣。」
爺爺瞪媽媽,別過頭不說話。
游爸爸挺身管教,為了讓宇文睿這半個阿兜仔聽懂,他刻意用國語說話。
「阿詞,當初你要上台北唸書,我怎麼告訴你的?你把我講的話全忘光了?」歎口氣,很逼真傳神的語重心長。
「沒有!」
「你守規矩的話,為什麼隨便和男人躺在床上?我們是老了,可是還沒老到看不清楚狀況。」
「阿詞,不是大伯不支持你,你雖然長大獨立,也不能敗壞家風,這種事傳回咱們鄉下,我們還要不要做人?」
「阿詞,這件事是你做錯,不管讀再多書,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貞節,你隨便跟男人上床,往後還要不要嫁人?你知不知道沒結婚的女孩子死後,不能進入自己家裡的祠堂,你想當孤魂野鬼嗎?」大嬸加入教訓行列,好笑的是,她連馥詞的身後事也念進去。
的確,比較起家族裡其他女生,她是離經叛道。
她堅持念大學、堅持不相親、堅持住台北,她的堅持或許在別人眼中是理所當然,但在他們傳統保守的家族中,她嚴重瑜矩。
滿屋子親戚對馥詞的貞節進行審判,她不曉得到最後,自己會不會被綁上木樁,點火燒死?再不關進豬籠裡,拋進河水中,當河伯生生世世的新娘。
「馥訶,你要知道,當初你想到台北唸書、工作,全家人都反對,只有我一個人支持你。現在你發生這種醜事,要我怎麼對你爺爺、奶奶,和家族裡頭的長輩交代?」媽媽在大家的眼光中站出來發表演說。
「媽,對不起。」低頭,這群人當中,她對母親最有罪惡感。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請大家放心,這件事我會負全責。」
宇文睿挺身,把游馥詞護在身體後面,銳目橫過小英,她縮縮身,恨不得捧捧Boss家的神主牌,庇佑平安。
「你打算怎麼負責?」游父問。
「我會娶馥訶。」
他要娶她?馥詞抬眼,望住他堅定表情。
不會吧?昨天她的歇斯底里把他逼得半退,而且他們上了床、說過我愛你,這些東西都給足他能量說再見。一個不在預料中的意外,居然逼他負起責任?
當年,她被逼著嫁給宇文睿的不舒服感出現,壓縮在框框裡,她猜他和自己一樣快窒息。
「是嗎?你不會只是隨口說說,我們一回去,你就逃回美國?」大伯對宇文睿沒有好臉色。
「我父母親會和你們一起回去,由你們商量結婚日期、準備結婚事宜,到時候,我會把馥詞帶回南部結婚。」宇文睿說。
「你說話算話?萬一你東拖西拖,拖嘎阮阿詞大肚,我們的面子要擺去叨位?」爺爺厲聲問。
「阿公啊,安是多年老厝邊,我來做保證,半個月內一定給少年仔結婚好否?」宇文睿的父親站出來扮白臉,拉拉兩位老人家,他笑望游馥詞父母親說:
「親家,他們年輕仔有很多話要講,我們先回去,挑到好日子,馬上籌備起來,到時,我保證阿睿不敢說話不算話。」
「好啦好啦,阿爸,這間鳥仔籠那麼小,我們全擠在這邊也不是辦法,先返來去。」大伯同意,然後一屋子人紛紛撤離。
游馥詞免除一場浸豬籠危機,卻讓想逃的宇文睿綁上四隻手腳、倒吊。
望眼宇文睿,他像祭台上的神豬,明明是苦的,還要咬著橘子裝快樂,說不來的五味雜陳在馥詞心頭,酸酸的部分是同情,苦苦的部分是戚同身受,澀澀的則是很多很多捨不得。
他看她、她望他,四目相交。
忽然,在沒有生薑幫助的情況下,她嘴角抽動、眼睛瞇瞇,淚滾下,一串串……江水東流,奔騰氾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15 00:37:17
第8章
「不要哭,沒事,我會全權處理。」
宇文睿被她的大哭嚇傻,手足無措的他,拍肩膀不是、擦眼淚不對,最後索性將她一把抱在腿上,親她的髮、吻她的額、碰她的鼻,最後唇辦膠上她的唇。
「對不起……」吞下哽咽,那是她唯一能出口的字句。
「為什麼對不起?」宇文睿弄不懂她的想法。
「對不起,害到你。」
「我很喜歡你,昨天我不是告訴你了?我從國小時候就被你深深吸引,結婚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騙人騙人,小英說過,只要和他上過床的女人,愛情的感覺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消失。
他是個貪圖新鮮、不愛被拘束的男人,他提出婚姻,是因為他肯定她會拒絕,他的意願早在她佈置一間粉紅Kitty屋時有所表現,不是?
「我希望婚期越快越好,婚後我帶你到美國,你想讀書還是工作我都支持你。」
越快越好?他也在害怕自己改變主意,害宇文伯伯、宇文伯母不能在她家人面前抬頭,所以想快點舉行婚禮。等他們飛到國外,要離婚、要分居,再說?
「你一直希望我把總麟交還給林宗朔,我辦到了。兩個星期前,他已經回來接手公司,這幾天下來,交接工作完成泰半。」
董事長回來了?
換句話說,他老早決定要離開台灣?兩個星期前?從她開始要手段、搞花招之後?
小英的建議沒錯,她的頻頻動作讓他不耐煩,不過他的性格溫和、人際關係強,他喜歡好聚好散,才強忍著沒對她表現出來?
他在做離台準備?昨夜翻出那些電子畫面,他是想將童稚時的暗戀做一番悼念結束。
是她太笨,感動太過,以至於擦槍走火,他哪裡知道自己運氣不佳,天未亮,一群長輩守在門口,等著逼他負責。
「馥詞,你怎麼不說話?」捧起她濕答答的臉頰,他用面紙為她擦拭乾淨,她的沉默不語,讓他心生忐忑。
「你把總麟經營得很好,過去公司的內部問題都讓你一手解決掉了。」
「因為我有世界一流的菁英團隊,而且……這回你不能再否認我的工作能力了。」
「既然你做得這麼好,為什麼要把公司還給林董事長?」
「那不正是你希望的嗎?何況,我並沒有長期留在台灣的計畫。」
看吧看吧,她沒猜錯。他沒打算長久留在台灣,他想跑掉,因為她的敏感任性和歇斯底里很成功。
「你不打算留下來經營宇文伯伯的玩具工廠?」
「不,如果我爸逼我繼承玩具工廠,我會在短時間內把工廠弄垮掉。」
「為什麼?」
「因為我不感興趣。」他喜歡併購、改革、賣出,不愛守舊、不愛長期經營。
她又猜對了。他從不正面與人交惡,就算是自己父親也一樣,他會笑咪咪地接收工廠、笑咪咪地當上董事長,然後笑咪咪地把它弄倒。
就像現在,他要笑笑地娶她、笑笑地把她帶到國外、笑笑地在新鮮感結束後,笑笑地對她另作安排。
別忘記,他是一流的交涉人才,全世界只有他這個功課爛到極點的人還能高票當選班長。
既然他不是真心娶她,她又何必為了家人的要脅,逼他就範?
「如果哪天你對婚姻不再感到興趣呢?」
「你真正想問的是什麼話?」他被弄迷糊了。
「你打算怎麼處理我?」要她實問,她就有話直說。
「說處理太嚴重,我會讓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妨礙你所有決定。」
意思是,她想分手便分手?你看,連分手他都能說得這樣氣度雍容,不帶半分得罪。
馥詞點頭,瞭解。
圈住他的脖子,她問:「記不記得高二那年,你帶我到中部茶山?」
「記得,你才月考完,又拿起參考書準備複習考,你爺爺看到我,逼你放下書,陪我出去玩,你氣得嘴巴翹很高。」
「我家裡所有人都站在你那邊。你打電話來,我不能不接、太早掛掉要挨罵、你一來我就得出門、你說什麼我都得配合,要是立場對換,你會不會痛恨我?」馥詞問。
原來是壓迫感讓馥詞刻意對他保持距離,也原來是這份窒息讓他的好意老被抹得一乾二淨,這會兒,他才真正弄懂兩人間的問題。
「對不起。」
「以前大伯看見李幗升來找我借筆記,會故意在李幗升面前對我講:「阿詞,不要亂交男朋友,男朋友好的一個就夠了。」你聽這種話,會不會丟臉到想挖洞埋自己?」
「你現在還生我的氣嗎?」
「不會了,那是過去式,不過當時的確不好受,尤其在書本被爺爺搶走,我不得不跟在你後面出門時。」
「我是好意,想陪你散心。」
點點頭,十六歲的自己不懂領情,二十五歲的自己已經懂得感激。
「那次你在車上告訴我一大堆,知識不該拘泥於課業上,學習不單單只有一種形式等等之類的廢話。」
「那些不是廢話,等你走遍世界,你會發現課本能帶給你的,只是微不足道的部分。」對於這點,他到現在仍然堅持。
「問題是,以我的家庭環境,不可能有人支持我走遍全世界。我能從日常生活中學習的,只有賣菜算錢,二十出頭歲嫁給市場賣魚賣肉的先生,終此一生,就像我所有的堂姊堂妹。」
宇文睿點點頭,他摟回她的腰,在她身上享受溫存。
「你的話有道理。」
「你有沒有看過一部片子,叫作「美麗壞東西」?」
「沒有,裡面主旨是什麼?」
「那是一群非法移民在新國家中碰到的悲慘故事,女主角是回教國家的人民,當男主角問她為什麼想偷渡到美國時,她的回答讓我印象深刻。
她說:「我不想過我母親過的日子。」一句話道盡回教國家女子的悲哀,也點出她對生活的期待。
我在六歲上國小時,就清楚知道,我要擺脫「家族企業」,只有一條路——比任何人都認真唸書,國小國中高中大學,念得越高,我越有機會。」
「六歲就有自己的想法?我到高中畢業還渾渾噩噩。」他自嘲。
「我知道,我想當口齒清晰的律師,要唸書;我想當作育英才的老師,要唸書;我想當光鮮亮麗的企業家,要唸書。
我試著用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條路,我痛恨家人不時的干擾和意見,那些都是我的壓力,這個壓力在你到我家求親時,達到最高點。」
馥詞痛恨別人支配自己,她是強調公平的,所以她也不會讓別人來支配宇文睿。
「那是你第一次失控,在我面前流眼淚。」
點點頭,那年他心疼她的眼淚,他離開,把空間留給她。
「你走了之後,有段時間我很難適應。」
「為什麼?」
「你花三年時間讓我習慣,校門口有人在等我,少了跟屁蟲就像出門忘記帶錢包,難免心慌慌。」
「所以……你對我有思念,對不對?」
宇文睿輕撫她手上的鏈子,那是他送的,一個S、一個R,兩人名字相系,那是她身上唯一的裝飾品,也是它的存在,讓他更堅定對她的心。
「對。不過我想你這種人,走到哪裡都有一大群女人包圍在你身邊,你要忘記我,一定比吃飯更容易。基於不吃虧原則,我逼自己全心投入課業,不去想你。」
「你成功了嗎?」
「算是吧!在你出現之前。」
「所以你沒有想像中那麼討厭我?」
「我並不討厭你,我是討厭被限制。」
「那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有,不只一點點。」
老實說,要不是早上那一幕、要不是一群趕鴨子上架的長者出現,她甚王覺得他們之間有可能。
「Great!那我們順大人的意結婚吧!」
壞就壞在這句「順大人的意」,她承認她有些反骨,對不起,她的人生自己負責,她不去順誰的意,更不想去逼迫誰順意。
「不要。」馥詞鄭重搖頭。
「為什麼?」她的回答讓宇文睿傻了,一個模糊念頭閃過——完蛋,矯往過正,他要去找江玉英算帳。
「這事情我們討論過好幾次。」要她親口說出,她不要他受自家人逼迫,對不起,她辦不到。
「你是說我們的性格不合、我們價值觀不同,還有婚姻是墳墓等等的那些討論?」
「對。」
「我們這段日子相處得不錯。」他反對。
「我就是不想嫁。」
「為什麼?又是因為被迫?我懂了。」
每次他認真說出「我懂了」,就代表一段分離,這個印象在她腦海間深植。
這回他又懂了,心在瞬間碎裂,馥詞沒想過自己的堅持是否合宜,她只急著想撲到他懷裡哭個過癮。
「不准再說,再說話我就哭給你看……」
他沒說話,她開始哭了,吸鼻子,聲音小小,但他聽得清楚分明。
他不說話,她沉默;他在尋找問題癥結,她在釐清心中不明,為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抑?為什麼她看不到前途光明?
好吧,A計畫失敗,B計畫展開,他不認輸,尤其在最後關頭,她承認對他的喜歡不只一點點時。
***
菁英團隊開會,討論緊急問題,這回主題不是哪家公司面臨破產危機,也不是哪個企畫案能替他們帶來另一筆財富,他們討論的是Boss的終身大事。
這件事又不是公事,何必麻煩舉世聞名的菁英團體?沒辦法,游馥詞太難搞定,Boss花十幾年,砸下無數心力,都沒本事將馥詞拐到手。
為了顯示團體成員同心齊力,他們決定聯合出手,讓老闆在回美國時,不但荷包滿滿,還攜得美人歸。
「我認為婚禮應該選擇偏僻的地方進行,讓游小姐主觀認定,一切都是小英主導的陰謀。」菁英甲提議。
「沒錯,游小姐太聰明,要是謎底太早解開,她會猜出來大家在作戲。」菁英乙附議。
「如果在小英老家附近教堂辦婚禮,會更具說服力。」
「我同意!」小英舉雙手贊成。
「喜宴采流水席方式,在Boss老家舉辦,讓鄉親同沾喜氣。」
「禮服正在趕工當中,晚宴能派上用場。」
「四人一組的保全,有五組,同時保護游小姐的安全。」
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要預防馥詞瞭解實情後逃跑,保全的重點工作是——把馥詞架上飛機。
「機票訂在隔天中午,好讓游小姐和Boss有充分時間休息。」提報告的人在沒人看見的時候,□昧一笑。
就這樣,你言我語,婚禮的規畫齊備。
「好,就照會議討論分頭進行。小英,這回你要是再搞砸,請你自動遞上辭呈。二於文睿面無表情。
粉冰粉冷,小英抬頭看看戶外的太陽;—是空調溫度太低?這時間,游馥詞應該出現,重新認識一下她心目中的「溫和體貼」男人。
「是的,Boss大人。」小英必恭必敬,她嘗到馬屁沒對準,拍到馬腿的痛苦經驗。
「我不希望這次再有任何失誤。離婚禮還有三天時間,大家有空的話多做做沙盤推演。
「是。二聲令下,攤計畫書的攤計畫書、開電腦的開電腦,他們用最專業的手法策畫婚禮。
起身,宇文睿端起咖啡,走到落地窗前,微蹙的濃眉在想起馥詞親口證實的喜歡時,舒展……
****
馥詞不好受,非常非常不好受,林宗朔打了幾次電話來,希望她回去上班,可她一點興致都沒有,自從宇文睿離開那天起,她就覺得萬事皆懶。
爸媽為她的決定,氣到不想理人,空蕩蕩的公寓裡,充斥寂寥。
收拾滿盆生長豐盛的苜蓿芽苗時,她想起宇文睿吃沙拉時的皺眉痛苦模樣。
他求她多給一些沙拉醬,她搖頭把沙拉藏在身體後方,他一步步逼進,將她逼到牆角,一個不小心用力,沙拉擠壓到她的手心。
拉起她的手掌,他把生菜放在她手心間,一口生菜、一口沙拉,舔舔吮吮,他的吻貼上她的手、她的唇,他在她唇問喃語——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沙拉盆。
溫溫的,他的吻,猶在耳畔。
實實的,他的背,靠在上面安安穩穩。
不過幾日不見,思念充塞她每個毛細孔,向她抗議。;
以前用忙碌來為遺忘鋪路的作法已經失去效用,越忙碌她越想他。
把狗送給樓下弟弟時,她想起他買的全家福套裝:收起滿屋子HelloKitty時,想起他憋住的滿臉笑意。
她的假哭、他的心疼:她的無理取鬧、他的妥協……幹嘛他們總是擦肩錯過?
鼻子發酸,最近她老想哭,明明沒有新詞,她偏強說愁。
偷偷地,眼淚橫過臉頰,刷開,多愁善感是戀愛中女人的特色,可是……是她自己趕走愛情呀!
縮在沙發問,回想那夜縫絕,窩在他懷中,睡眠安穩。
是她錯了嗎?錯在為反對而反對,還是錯在對他太體貼?
那天,宇文睿離開,他說:「不管你相不相信,你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我不曉得十年後還能不能踏進這個門,但如果有機會,我希望我們之間還有可能。」
他的話句句令人動容,馥詞不曉得該將他的話做何歸類。
是他太善良,總給人留餘地?或是,天秤座的他,喜歡每個分手結局仍然浪漫得讓人思念?
他會想她嗎?會吧!至少一年半載。
他會常常憶及他們共同生活的點點滴滴嗎?也許,特別是他們聊過的無數話題。
想他、想他,馥訶沒那麼浪費生命過,可是這回,她的的確確浪費七天、一百六十八小時來思念他。
他奸嗎?肯定很好,他從沒讓自己壞過,壞的人是她,一不小心鼻水抽抽搭搭,自信女人被謀殺。
電鈐響起,馥詞想不出誰會來拜訪她,她不是人緣好的人物。
起身,開門,門外是小英,意外!
她帶來一個大禮物,急急進門,把它擺在地板上。
「我以為你回美國了。」馥詞的聲音帶著些許哽咽。
「對,後天的飛機。」敲敲腰椎,主人不稱職,她替自己找到位置坐下來。
「團隊要解散了嗎?」
真可惜,以他們的能力,眾在一起,肯定可以做一番大事情。
「解散?你有沒有說錯,我們從大學時期就讓宇文睿結合起來,買公司、整頓公司、賣公司,這些年我們人人身價在十億以上,為什麼要解散?」
「等等……你是說,你們不是宇文伯伯找來的?」這個訊息來自……宇文睿。
「不是,我們是宇文睿的同學,他這個人眼光奇準、外交手腕又高明到不行,加上資金夠多,所以他理所當然成為Boss。聽說林宗朔是Boss的高中同學,他搞不定公司裡的派系鬥爭和經營弊端,才到美國請我們出馬幫忙。」
原來他並不像自己想像中那般無能?她競還口口聲聲要求他振作。
「他是雙面人?」悶悶的,馥詞說。
「沒錯,所以你告訴我,他溫和善良時,我嚴重內出血。」吐吐舌頭,小英一派可愛天真。
「從頭到尾他都在騙我?」二氧化碳上升,怨和不平堆積。
「某部分是的。他對你隱瞞公司的事,不過這個情有可原,要是你全盤知道我們的作法,舊董事那邊我們會很難擺平,也許要半年或更久,我們這次的突擊成功,在於沒有人知道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
「不單單這部分,他對我……」宇文睿的刻意誤導,讓馥詞覺得自己是傻瓜。
「他對你是認真的,我保證。過去幾年,我們不斷聽他談你,看你的舊照片是他最大樂趣,那些他交往過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帶有你的影子,我想,他喜歡你這件事不會作假。何況在我們面前作假,沒有意義吧!所以我買了大禮來酬謝你。」
「酬謝我?我不懂!」宇文睿對她認真,需要小英買禮物來酬謝?
「我很感激你讓他徹底死心。」
隱隱約約,馥詞猜出她的意思,只是不敢確定,事情是否如自己臆測。「可以詳加解釋嗎?」
「很簡單,宇文睿追過我,他認為我和你是同一種人,聰明努力,每分鐘腳踏實地為自己的生命爭取,知不知道?我家裡也在菜市場賣菜。」
「你們交往過?」馥詞疑心皺眉。
「錯!我在他身邊看得清清楚楚,那些與你相像的女孩子,只要一表現出主動意味,馬上會被隔離。她們的主動、敏感、任性……都是推開宇文睿的最佳武器,只可惜她們總不曉得自己錯在哪裡。馥詞,我告訴你的都是正確資訊。」
「你喜歡他?」馥詞總算歸納出結論。
「答對了。我暗戀他,一如他暗戀你。認真想想,他那樣子的男人誰不傾心?英俊、多金、有能力,所有條件都是上上之選。不過,我比她們聰
明,我和你一樣,不主動、不爭取,不表現出對他有任何興趣,所以我贏得
最後勝利。恭喜我吧,明天我要和宇文睿結婚羅!」
結婚?馥詞好紊亂。
怎麼變成這樣?她一直當小英是盟友,對她訴盡心事,沒想到……她有
強烈被背叛的感覺。
可是……回頭想想,小英哪裡有錯,是她要放棄、是她要推開他的。
見馥詞沉默不語,小英乘勝追擊。
「我本來以為沒救了,他大概會待在美國,癡癡暗戀你一輩子,讓所有
女性個個有機會、人人沒把握,我也只能死心塌地留在他身邊,當個知心朋
友之類的人物。
沒想到一趟台灣之旅,你讓他徹底死心,所以,他無所謂羅,反正新娘
不是你,娶誰都無所謂,而聰明才智、態度氣質最像你的我,自然成為第一
優先人選。」
「他並沒有徹底死心,他說過十年後有機會的話……」馥詞喃喃自語。
是啊!那天他的神情落寞……那是心如稿灰,是絕望啊!
錯了、錯了,她以為他想娶她,只是出於被迫:錯了、錯了,他並沒有她感受到的被控制或窒息戚:錯了、錯了,他向她訴明癡心,她只當他在做交際,她全盤皆錯,錯得離譜。
他愛她,真心誠意;他慕戀她,是十幾年不曾改變的事情:這麼明顯的愛情,她有什麼道理將他推開?
笨!她一向自負聰明,哪裡知道自己聰明不如他、才智不如他,連專情也比不上他,她事事樣樣瞧他不起,而真正該被瞧不起的人卻是自己。
「游馥詞,你、你給我說清楚,你的表情是什麼意思?是你自己不要他,要我幫你獻計策的,你不准反悔!」
表情大考驗——怒!張牙舞爪的小英從沙發上跳起來,指著馥詞的臉,面目猙獰。早說過,隨便一個人的演技都比游馥詞高明。
「如果我後悔呢?」
「你沒有機會後悔,我不會讓你搞破壞。聽清楚了,你不會敗部復活,
宇文睿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再次表情大考驗——驚!雙手捧臉,全身顫慄,她的聲音帶著嚴重恐懼,有心虛、有惶恐,看著馥詞的眼光閃爍躲避。
「他不愛你。」馥詞試著和小英講道理。
你以為我在乎他愛不愛我嗎?就算他死心,死掉的那顆心裡面裝的還是游馥訶,不是我江玉英,也無所謂,我只要在他身邊,每天每天、每年每年,總有一天,我會取代你的地位。」
他連死掉的心,仍裝起滿滿的游馥詞?連一個外人都這樣子說話,她還有什麼可質疑的?爭取丈夫的心陡然堅定。
「可是……」
「沒有可是。游馥詞,請你有骨氣一點,去找別的男人,那個叫李幗升的是不是?他很好啊,那個讓宇文睿嫉妒得半死的資優生。」她跳腳大叫,—演歇斯底里,這樣子才人戲。
「小英,你不要生氣,我分析給你聽!
馥詞想用律師的三寸不爛舌說服對方,可惜嫉妒的女人聽不下半句話。小英搗起耳朵,番到不行。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要聽!你放心,我把他手機收走,你找不到他。過了明天,我們立刻回美國,從此你們兩人的生命是兩條平行線,再不會出現交集!」
推開馥詞,小英跑得很快,彷彿身後有貞子在追趕。
沒穿鞋的馥詞只能追到門口,深吸氣,她對著小英的背影,戰帖下得豪氣干雲——
「我和宇文睿的生命不會是平行線,你等著看!」
***
聰明女人難對付,除非對付她的也是聰明女人。
馥詞用儘管道找不到宇文睿的下落,手機關機、公司沒去、菁英團隊沒
他的消息,她一路開車回鄉下,宇文家所有親戚都不在家。
馥詞不敢回家,偷偷摸摸地,她又摸回台北。
幸而她靈機一動,想起小英說過,林宗朔和宇文睿是高中同學,何況這回宇文睿專門回台灣幫忙他,這頓喜酒他總該在受邀行列。
於是,馥詞撥了他的手機,查知宇文睿和江玉英在台北縣某個偏僻教堂,接近江玉英娘家的教堂舉行婚禮。
江玉英夠奸詐,她也非省油燈。
馥詞從高速公路一路開,進省道、鄉路,越開越莊腳,一彎小河,幾片青蔥,明明是山明水秀、地靈人傑的好地方,怎會孕育出江玉英這等狡猶人物。
風塵僕僕,一夜無眠,光是開車來回奔波,就讓不常運動的馥詞累得腰酸背痛。
顧不得疼痛,雙眼緊盯前方,她一心三思趕場——九點半,超過半個鐘頭,他們互相許下終生沒有?
萬一……想到萬一,不自主的淚水落進裙間,首度,她瞭解自己的基因中有脆弱二字。
車速加快、再加快、再加快……該死,她應該花錢買BMW,才不致在終身大事上面延誤。
心跳加速,心臟幾欲跳出胸口,他的眼睛在她腦裡晃來晃去,那是深情,她向來視而不見的深情……
為什麼人總在幸福當中感受不到幸福,直到幸福遠離,才獨自暗地神傷?
神傷有用?不,神傷無益。
游馥詞,你的決心呢?你的毅力呢?只要相信,就會成功的,對不對?這不是你一向認定的宗旨嗎?對!不害怕!考滿分的勇氣再度充塞心中,馥詞認真相信自己!
推開淚水,她不哭,這不會是結局,只要再努力、更努力,她一定有本事贏回愛情。
不哭,仰仰頭,吞回酸澀,她不認輸,十年計畫、二十年計畫,就算要她當他三十年地下情人,直到正妻撒手人寰,才輪到她正位,她也不怕!
「來了、來了,我看到她的小March了!」
林宗朔一聲令下,所有親人家屬就坐,結婚進行曲奏起,宇文睿挽著江玉英走向神壇前。
「不要走太快。」宇文睿拉拉小英。
「心疼游馥詞太辛苦?拜託,就是要快一點才有戲劇張力,最好在神父問你願不願意娶我時,她衝進來,大喊:「他不願意!」這才有高潮戲可看嘛!」
側眼,見平時指揮若定的沉穩Boss變成慌亂男人,挺有意思。
「你要是把她嚇昏,看我饒不饒你。」
上回她壞過事,要是她敢再壞一次,他保證扭下她的人頭喂雞。
「過河拆橋啊!唉,商人重利輕友誼……」
小英硬將他拉到台前,站定,樂聲停止,四週一片寂靜。
神父推推老花眼鏡,準備翻開聖經;宇文睿豎起耳朵,仔細傾聽背後聲立曰———
聽見了,那是她的腳步聲,在門外的水泥地叩叩叩敲響。
聽見了,她跨進門,高跟鞋在磨石子地上踩的聲音音高不同,她是穿他送的細跟包鞋吧?她常穿那雙,他說她穿著它,像踩在雲端的仙子。
她跑得很快,就快到他身旁……
可是,她為什麼不出聲?
宇文睿在等,等馥詞大喊一聲——不算數。可是她沒說話,一直跑到他身後。
他想轉頭,不過小英拉住他,要他再多ㄍㄧㄥ幾下。
她很接近了,他聽得見她的喘息聲,是因為跑得很快吧?她是不是滿心焦慮?
一向都是他在後面追,她在前面跑,這回易地而處,他沒有快感,只有濃濃心疼。
終於,他等到肩膀上兩下輕敲,鬆開小英,宇文睿倏地回頭。
明知道身後的人是她,但是一轉頭,控制不住的仍是滿心欣愉。
「嗨!」第一次,他發覺擅於發言的自己,找不到話說。
「你說謊。」
一上場,馥詞出口就是指控,帶笑的指控,將她疲憊的臉龐照耀出懾人光彩——美麗,她的美麗從不曾離開過他心底。
「你指的是哪一件?」
「你騙我等你十年,結果一轉身,你要和別人結婚。」
戳戳他的胸,他的手覆上她的,連同那條鐫上兩人名字的手鏈,一起握在掌中。
「對不起。」
狡猾商人在她面前表現的誠摯,讓人難以認同,可是他的深情,教人無從批判。
「你還有很多事應該跟我說對不起。」包括裝傻、裝無謂那些橋段。
「我承認,從我一出現,就不斷帶給你困擾。」他繼續裝傻。
「你要補償我。」
「我願意傾盡我所有。」這句話百分百真心。
「說話算話?」
「當然,你要什麼?」
「當你的妻子。」她快人快語,不忸怩作態。
「沒問題。」
答應得這麼容易?馥詞瞄一眼小英,這是女人對女人的勝利。
小英本想瞄回去,然後加上幾句挑釁,但為加薪事宜,她忍耐下來。
開玩笑,游馥詞一直是他們的內定老闆娘,巴結都來不及,誰敢得罪。
「我一向比你聰明。」
「沒錯。」宇文睿同意。要不是她那麼聰明,他怎麼會對她一見傾心、再見鍾情?
「你能念完哈佛碩士班,我一定可以拿到哈佛博士學位,你要供我往上念。」她給他出難題。
「當然。」在宇文睿眼中,就算她想要哈雷彗星,他都會捐助美國太空
總署,要他們去採回樣本。
「你答應得太快,萬一我考不上怎麼辦?」
「我捐給他們一棟大樓。」
「學你走後路啊!」
「我是考進去的。」
「鬼才信。」
神父清清喉嚨,直接跳到精采結局——
「宇文睿,你願意娶游馥詞為妻嗎?」
「願意。」
「游馥詞,你願意嫁宇文睿嗎?」
「願意。」甫答完願意後,馥詞方才發覺情況不對,要和他舉行婚禮的人不是江玉英嗎,為什麼神父知道她是游馥訶?
「禮成,新郎吻新娘。」
側身面對宇文睿,滿頭霧水的游馥詞,眼角餘光瞥到親友席次問,端端正正坐著他們家的阿拉……才恍然大悟她被設計了!
「宇文……嗯……」
開口,她的唇被封在他的唇齒中間,輾轉的吻、熱切的吻,她終於屬於他的一部分。
「我知道我欠下你一整個世界,我會用下半輩子來還你。」
禮成,小提琴樂團開始演奏,曲目是——草螟弄雞公!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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