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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禾早]財迷仙竅[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0:08     標題: [禾早]財迷仙竅[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1-21 23:31 編輯

財迷仙竅 作者:禾早

內容簡介】:
 修仙有三好,逍遙,長生,吃得飽。
 韓吟自幼孤苦無依,滿懷期盼的投入仙門,誰知——
 左瞥,逍遙的是這腹黑師叔。
 右望,長生的是那冷情師兄。
 就連法寶都吃得比她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1:02

第一章:扣你家祖墳

  臨淵城,吉祥酒樓。

    打烊後,酒樓內空蕩蕩的,只剩三名夥計,四名廚子,還有櫃檯後面眯著小眼,劈裡啪啦打著算盤的胖掌櫃。

    廚子們在酒樓內的地位,就好比菜單上那打頭的招牌菜,工錢被克扣得有限,他們很快就領了錢走了。

    輪到韓吟上前,她滿面笑容,目帶期盼。

    胖掌櫃溜她一眼,邊打著算盤邊念叨。

    “月初兩日你病了,扣十文工錢。”

    韓吟一怔:“病歸病,可該幹的活我一樣都沒少幹。”

    “錯!”胖掌櫃笑眯眯道:“病了,幹活就不麻利,耽誤了不少事,再說你是傷風,打噴嚏時嚇跑了三名客人,還有兩名少點了菜!”

    他說著沉吟起來:“唔,扣你十文工錢有點少,這樣吧,再扣五文。”

    手指那麼一撥,算盤輕輕一響。

    胖掌櫃心情愉悅:“還有前兩天,你失手打碎五隻盤子。”

    韓吟聲辯:“那是被客人絆的,怎麼可以怪我!何況……”

    後面的話她沒機會說了,胖掌櫃已經正了臉色,氣勢十足的打斷她:“咱們這酒樓的宗旨是什麼?”

    韓吟悻悻:“客人永遠是對的……”

    “沒錯!”胖掌櫃一拍櫃檯:“客人對,那就是你錯!打碎的五隻盤子都是上等青花瓷,每只盤子十文錢,扣你五十文錢。”

    手指那麼一撥,算盤輕輕一響。

    胖掌櫃一路算下去,臨到頭,韓吟到手的工錢只有區區二十文。

    韓吟看看櫃檯上那散得稀稀落落的銅錢,再看看笑得如同天氣一樣春光燦爛的胖掌櫃,倒吸一口涼氣:“正經工錢一月三百文,掌櫃您好意思就給這點?”

    胖掌櫃那雙豆子眼裡頓時銳芒四射:“二十文,不少了!”

    韓吟一揚眉:“夠吃還是夠穿?”

    胖掌櫃從櫃檯裡探出身去盯住她:“天氣漸熱,單衣夠穿不用添,至於吃,酒樓裡客人的剩菜隨你吃,記在帳上,回頭從你下月的工錢裡扣。”

    “扣扣扣!扣你家祖墳啊!”韓吟忍無可忍,一拍櫃檯,震得那些銅錢叮噹亂跳:“你扣字寫多了吧,還當是錢眼,寫一個就一文錢啊!”

    “反了!”胖掌櫃氣得呼呼直喘,一雙胖手直從櫃檯上往下摟錢:“不聽指派,惡罵掌櫃,辱及祖墳,再扣你十文工錢!”

    “小爺我還不幹了呢!”韓吟心裡的憤怒就像那小火苗一樣颼颼的往上直竄,操起櫃檯上的算盤就往他臉上摔去。

    摔完,指著他的鼻子就罵:“不幹歸不幹,帳倒要跟你算算清楚!月初兩日我病了,那是被你傳染的!還有,打噴嚏嚇跑三名客人的是你,那兩名少點了菜的,也是被你瞄他們錢袋時的猥瑣眼神給嚇到的,這些帳別往我頭上算!另外,打碎盤子的客人已經被你勒索著賠了一百文錢,你憑什麼再扣我的?”

    她還待再罵下去,就聽那胖掌櫃哭天搶地的喊起來:“你算哪根蔥,居然敢打我!”

    “閉嘴!打的就是你!”韓吟一拳過去,砸了他的右眼眶。

    胖掌櫃體胖身虛,反擊無力,捂著右眼睛繼續喊:“快!快!你們都是死人啊!快捉住她送官去!”

    “砰——”

    話音剛落,左眼眶上又挨了韓吟一拳:“見什麼官?見官要給錢呢!沒有十來兩銀子贏不了官司,可是看一回跌打大夫只需花一百文錢,橫豎是看,不如我替你多添點傷,讓你占點便宜!”

    她說著又劈裡啪啦的打下去,手裡逮到什麼,都往這胖掌櫃的肥臉上摔,摔完茶杯摔帳冊,摔完帳冊,連錢匣子都捧起來一塊摔。

    “嘩啦”一聲,錢匣子裡的銀子銅錢散了一地。

    韓吟趁便彎下腰去,挑撿了一塊散碎銀子在手裡掂了掂,隨後晃到胖掌櫃面前:“看清楚了,二錢銀子,不多拿你的,那少給的一錢銀子,就當付你看傷的錢了,也沒白打你!”

    她說完,將銀子揣入懷裡,扭身就往外跑。

    另兩名夥計暗恨這胖掌櫃已久,在旁看得心爽不已,全都陰奉陽違,磨蹭拖延到此刻才上來捉她,卻被她如泥鰍一般靈活的從兩人身體的間隙中穿逃了出去。

    跑到酒樓外頭,韓吟左右看看,伸手就扯了那高挑的酒幌,扔到腳下狠狠的踩了幾下,這才“呸呸”兩聲,鑽入街頭的人潮裡,往城外跑去。

    吉祥酒樓裡,胖掌櫃趴在地上一邊痛哭,一邊伸著手哀哀的喊:“別跑!你只給了看傷的錢,那藥錢還沒有著落哪……”

    兩名夥計頓時絕倒過去,這胖掌櫃,真是鑽到錢眼裡去了,只要錢財不要命!

    韓吟打完了人,出了一口憋足了三個月的惡氣,起初感覺很爽快,但是跑出城後腳步就漸漸沉重起來。

    鬧了這一回,臨淵城是沒法再待下去了,然而天下之大,世情卻是一般污濁,再換個地方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最要命的是她剛過了十三歲生辰,身體漸漸長開了,再過個兩年,扮男裝就不方便了,遇到的麻煩事會比現在更多。

    “見鬼!”韓吟憋不住鬱悶,將腳下一塊小石子使勁的踹飛了出去。

    然而事已至此,再鬱悶也沒什麼用,她很快就心平氣和了下來,辨了辨方向,往她從前居宿過的城外荒廟走去。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初起的月亮攀在山脊那頭還朦朧不明,她只能依稀辨清腳下的道路。

    春寒料峭,夜裡的風愈冷,吹在身上刺骨侵人。

    韓吟緊了緊身上的小單衣,加快了腳步,然而前方的天空中忽然墜下什麼物事來,“啪”一聲砸在她面前一丈來遠處,擊得塵土四散飛揚。

    什麼東西?

    她好奇的湊上去,可是還沒看清,右腳脖上就是一緊。

    低頭,怔神,數息過後,韓吟像被針紮一樣跳了起來,緊接著又彎了腰去拍打自己的右腳,還使勁的甩了兩下,才甩掉那可怖的玩意。

    真特麼見鬼了啊!

    天上掉下來的居然是個人!那緊緊拽住她右腳脖的,是那人蒼白帶血的手!

    韓吟深吸了一口氣,勉強鎮定下來,目不斜視的快步走過,然而……

    她想了想又倒退回來,伸手將那人翻轉了臉來瞧。

    淡淡的月光底下,那人有著一張佈滿血污,沾滿散發的臉。

    好醜!好可怕!

    她皺了皺眉,慌不迭的甩了手,丟下那人,一溜煙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1:24

第二章:白衣少年

   匆匆跑到荒廟,韓吟入內探查了一番,暗自道一聲僥倖。

    不知道是天氣漸暖,還是這廟荒得看上去快要倒塌的緣故,她好些日子沒來,這裡仍然空置著,沒有被附近的乞丐和流浪漢佔據。

    她雙手在供臺上一撐,熟練之極的攀了上去,將堆在佛像後頭的數捆稻草搬到地下鋪開,又從佛像身後破敗的洞孔中摸出她藏在那裡的一條小破毯子、一身單衣、火鐮火石和數只破碗爛罐。

    這些就是她目前的全部家當,而今晚,肯定只能在這裡將就一夜。

    韓吟出去撿了些枯枝敗葉,生起一堆火來取暖,借著明亮的火光,她才看見自己的雙手和鞋褲上都沾滿了血漬。

    “見鬼!”

    有人從天上掉下來,死在離破廟不遠的地方,而她身上沾滿血漬……

    這要聯起來想,她渾身長滿了嘴都解說不清。

    韓吟鬱悶的拾起那身乾淨衣裳,往廟外走去。

    荒廟就座落在山腳下,走不遠,岩與岩的錯落間有道泉眼,氣味很古怪,但是哪怕寒冬臘月,水都是天然溫熱的,她常去那裡洗澡,反正四近都是山林草木,枯藤掩映,泉水騰出的熱氣也氤氳繚繞,加上夜深人靜,地方荒僻,根本不用擔心會被人瞧見。

    天色愈晚,月明星稀。

    仗著路熟,韓吟很快就摸黑到了溫泉邊上,飛快的脫了身上衣裳就想往水裡鑽。可是,甩鞋的時候她忽然愣了一下,彎腰下去,從右邊的鞋裡摸出一個圓圓硬硬的東西來。

    那是一枚銅錢。

    或者說樣子跟銅錢很像吧,外圓內方,可是比一般的銅錢要厚許多,上面也沒有字,只有一些精緻古樸的花紋,而且色澤不像銅錢那般啞暗,在月光下流光煥彩,燦燦生輝。

    莫非這不是銅錢而是金錢?

    發財了!

    韓吟眼睛一亮,立刻將錢擱到嘴邊,想拿牙去咬咬看。

    然而,她嘴微張,緊接著又迅速抿了起來。

    不對!

    她窘窘的想到,這貨是從鞋子裡挖出來的……

    不管這是不是金錢,反正看上去很漂亮,也很值錢的樣子,大概是砸胖掌櫃的錢匣子時落到自己鞋裡的,不要白不要!韓吟就用泉水洗了洗,塞入了乾淨衣裳貼身縫的內兜裡,這才趟下水去。

    泉水一如既往的溫熱,泡在裡面很舒服,她愜意的歎了口氣,順便拎過滿是油煙和血腥氣味的髒衣裳搓洗起來。

    只是洗著洗著,她感覺有點不對勁,停下手來,轉頭往左邊望去。

    隔著一方巨岩和氤氳水汽,依稀能看見那邊的水面上漂浮著一道白影,她先前好像也有看到,只是沒怎麼留意,此刻想想才覺得不對。

    那是蕩在水裡的白衣裳?

    可是溫泉又不是小溪河流,哪裡會有順流而下的衣裳漂來,何況這裡又這樣荒僻……

    她好奇心起,攀過了巨岩,結果——

    “見鬼!”

    她攀回來的速度,比攀過去時還快,而且根本不敢再在水裡停留,慌慌忙忙的就胡亂擦了擦身,穿上了衣裳。

    她今天撞邪了是吧!

    走個路,天上摔個人下來,洗個澡,水裡竟然也漂浮著一具屍體!

    韓吟一把摟起所有的東西就要往外跑,然而跑了兩步,她又倒退了回來,猶豫了片刻,將手裡的東西撂到一旁,抹了鞋襪,挽起褲腿,再次趟下水去。

    趟近一些,那白衣少年清俊的臉龐就在月光底下清晰起來,即便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也掩不住渾身上下透出的那股清寒氣質,猶如她戰戰兢兢,從他懸在腰間的劍鞘裡抽出的那把劍,寒光湛然。

    好劍!良人!

    可惜,劍在人已亡!

    韓吟深吸了一口氣,連劍帶鞘擱到旁邊的巨岩上,伸了手再去解他的衣裳,口裡叨念著:“對不起對不起,反正你都已經死了,這衣裳對你來說也沒有用了,不如送給我吧。放心放心,我不會扒光你的,只要你外頭這身衣裳就好,回頭賣了錢,在佛前給你燒柱高香,點盞明燈,替你照一照黃泉路,保佑你來生投個好胎,別再不明不白的死在荒山野嶺裡,被人扒了衣裳去賣錢……”

    話猶未說完,那少年眉心忽然一蹙。

    眼……眼花了吧……

    韓吟頓時頭皮發麻,手指顫得就像那風中打擺的樹葉。

    她真這麼倒楣麼?難得幹一回撿漏的事,就遇上詐屍!

    不行!

    衣裳都扒了一半,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再說要真詐屍了,反應迅速點也能逃掉!

    韓吟的手忽然不顫了,解起衣扣來迅速而堅定。

    只是,那少年不光蹙了眉頭,喉間還蕩出了一聲輕吟,在萬籟俱寂中聽來分外清晰。

    詐屍,應該不會出聲吧?

    韓吟訝然的揚了眉,想了想,停了扒衣裳的手去觸他的鼻息。

    氣息微弱。

    再探他胸口。

    心跳微弱。

    “見鬼!”她長出了一口氣:“又沒死,漂這裡裝什麼屍體啊!差點被你給活活嚇死!”

    韓吟穩了穩神,先趟回地上,很好心的撿了許多落葉,松鬆軟軟的堆起來,這才再次入水,將那少年推上來,讓他躺到落葉堆上,然後——

    當然是繼續扒他的衣裳啊!

    順便,將他身上帶的玉佩啊,發簪啊,青繡囊什麼的也一塊摘了下來。

    開玩笑,救人做好事可以不留名,但東西怎麼可以不要?不過做好事果然會心情舒暢哎,起碼這回再扒他身上東西時,半點良心不安的感覺都沒有。

    韓吟最後七零八落的收穫了一堆東西,臨離去時,回頭看了看那躺在月光底下,僅著中衣的少年,想想過意不去,就將今日得的那二錢銀子摸了出來,掰開他的手,將銀子放到了他的手心裡:“吶,你乖乖睡一覺,說不定明天早上太陽升起來時就會醒了,我再留點盤纏給你回家,用不著謝我了,再見!不對不對,最好是永遠不見!”

    說完,她心情愉悅的卷了東西就走。

    至於明天早上太陽升起來時,這少年到底會不會真的醒過來,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1:45

第三章:給了錢再暈

    春夜,有堆火烤,寒氣就顯得沒那麼重。

    韓吟閉了廟門,心情愉快的躺在稻草堆上,抱著她那條小破毯子睡著了。

    做了很美妙的夢,然而醒來後現實的巨大反差卻讓她極為失落,待看見昨晚扒來的那堆東西,還好端端的放在早已熄滅的火堆旁邊,她的眼睛才閃亮了那麼一下。

    幸好,撿漏不是夢!

    啟了廟門出去,天色剛濛濛亮,薄霧彌漫。

    途經昨晚天上掉人的地方,她小小的忐忑了一下,然而出乎意料,這地方沒有人圍觀,沒有差役探查,甚至連那個摔得半死不活的傢伙也徹底消失,空蕩蕩的地面上什麼都沒有,只餘一攤已經變成褐黑色的血跡。

    反正,不幹她的事!

    韓吟緊了緊手裡裹著東西的小破毯子,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的走了過去。

    趕到城內,她拿破毯遮了臉,還有意繞過了吉祥酒樓,摸進了一條巷子,閃身進了一家估衣鋪。

    估衣鋪掌櫃伸手撚著那件素白衣袍,喃喃道:“古怪古怪,這是什麼料子,我竟認不出來。”

    說完,他又上下掃視韓吟,冷哼一聲:“我這裡可不收賊贓啊!”

    韓吟笑容滿面:“您放心,這絕不是什麼賊贓!我是前邊吉祥酒樓裡的小夥計,昨晚快打烊時有位客人上門,要了一堆酒菜卻付不出錢來,東家就讓人扒了他的衣裳抵帳,這不,教我送到這裡來換錢。”

    “吉祥酒樓啊……”估衣鋪掌櫃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是了,我記得你,上個月我去吃酒,還是你過來招呼的。”

    衣裳來路既然沒有問題,他就放心開了價:“這衣裳做工不錯,但料子太古怪,委實不知有沒有人買,這樣吧,給你五錢銀子。”

    韓吟陪笑:“掌櫃,尋常一身綢緞料子的衣裳也得一兩多銀子,上佳的料子更不止這個價,物以稀為貴,您再抬抬手。”

    “一兩多銀子,那是賣出去的價,我總得落點賺頭吧。”估衣鋪掌櫃將衣裳一撂:“八錢,再多沒有了。”

    韓吟察言觀色,接回了衣裳道:“那,對不住了,您知道我那東家,生平什麼都不愛,就愛錢!我要這麼低價賣了,回去就得被他罵死,我還是上別處再問問去吧。”

    “等等。”估衣鋪掌櫃忙喊住她:“一兩銀子。”

    韓吟垂了眼,摸著手裡的衣裳:“這料子真軟滑,輕薄有如無物。”

    “一兩五錢銀子!”

    韓吟揉扯著衣裳,訝然道:“咦,竟然扯不破,揉不皺。”

    “二兩銀子!”

    “我昨晚起夜,看見這衣裳發著淡淡的光,好像月光一樣,真好看,而且料子奇特,沾水不濕呢!”

    “三兩銀子!”

    韓吟顧左右而言其他:“東家平日裡一文錢恨不能掰成兩文花。”

    估衣鋪掌櫃死咬了牙:“四兩!”

    韓吟繼續自說自話:“昨日那客人足點了六兩銀子的酒菜。”

    估衣鋪掌櫃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六兩!”

    韓吟翻來覆去還是那句話:“東家平日裡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文花。”

    “八兩!”估衣鋪掌櫃聲嘶力竭了:“你再多說一句話,立刻就給我滾出去!”

    韓吟拿著衣裳就往外走。

    “站住!你到底賣不賣!”

    韓吟沒理他,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外走。

    估衣鋪掌櫃豁出去了:“十兩!”

    這時韓吟已經跨出了門檻,回過頭來就搶道:“賣!”

    緊接著,她長出了一口氣:“可憋死我了!”

    估衣鋪掌櫃一愣:“你憋什麼?”

    “憋話啊!”韓吟目光微閃:“方才您說八兩銀子時我就想賣了,可您又說,我要再多說一句話,立刻就給您滾出去。為了避免滾髒了衣裳,我只好憋著走到門外再說,不想您又好心的給添了二兩銀子,這讓人怎麼好意思呢,不過您說話算話吧?一手交錢,一手交衣裳……咦,掌櫃!掌櫃!您別暈啊,要暈也先給了錢再暈……”

    懷裡揣著沉甸甸的十兩銀子,韓吟心情好得快要飄起來。

    她又依樣畫瓢的去了首飾鋪,極盡討價還價之能事,將玉佩和發簪換了一百兩銀票,出來就往包子鋪和肉鋪飛奔而去,買了好多肉包子,醬豬蹄,都拿幹荷葉裹著,熱氣騰騰的往回提。

    不敢在城裡多耽擱,怕被吉祥酒樓的胖掌櫃逮住,然而路過街邊賣胭脂頭花的小攤時,她還是被吸引住了目光,停下來花一文錢買了兩條紅線繩,將藏在內兜裡的那枚金錢栓了起來,系到了脖子上。

    自從發現這金錢後,運氣似乎變得不錯,反正她現在也不缺錢花,就將這錢當成避邪求運的護身符來掛好了。

    韓吟一路哼著小調,心滿意足的趕回了荒廟。

    不想,廟門緊閉著……

    她分明記得自己出來時沒有關門。

    警覺心起,她伸手悄悄慢慢的將門推開一條縫,湊上眼去往裡一瞧——

    結果正對上一雙清寒湛然的眼。

    一息,二息,數息過去。

    韓吟望著那雙眼睛,很鎮定的說:“不好意思,我走錯門了。”

    話落,轉身,她拔腿要跑!

    誰想門內探出一隻修長如玉的手,一把就揪住了她的衣領,將她拎進了廟內,隨後“碰”一響,廟門被緊緊的閉上。

    “放手放手!”韓吟雙腿懸空亂踢,可惜只踢到空氣。

    那手一松,將她擲到了稻草堆上,緊接著,一個同樣清寒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我的東西呢?”

    韓吟揉著屁股站起來,滿是抱怨的看著他:“什麼東西啊?我壓根就不認識你!不都說了麼,我走錯門啦!”

    她說著,慣性一樣繼續往門外溜,結果又被拖著衣領給拽了回來。

    清寒少年盯著她:“別裝傻,你扒走的那些東西!”

    韓吟很堅定:“我不認識你!”

    “交出來!”

    她打死了不認:“沒有!”

    下一刻,她很驚恐的發現少年那修長如玉的手往她身上探摸了過來,更驚恐的是她發現自己突然不能動了!連抬抬手指這樣的微小動作都做不了,自然更別提逃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2:06

第四章:狐狸大仙

     “你……你要幹什麼……”

    幸好幸好,還可以說話,韓吟的聲音裡難得的帶上了顫音。

    少年眼睫微垂,只答一個字:“搜!”

    話音未落,他已探手入懷,飛快的將那只青繡囊扯了出來。

    人贓並獲啊!

    這次徹底沒法狡辯了,韓吟忙道:“我錯了我錯了,你……”

    可是喊話的速度比不上那少年動手的速度,他又探手去搜他的玉佩,結果一摸不到,手往上挪點,再摸不到,再往上挪點,韓吟剛喊出認錯的話,他的手已搭在了不該搭的地方。

    呃,胸前微微鼓起,手感有點不對勁。

    難道……

    少年怔神間,韓吟已經尖叫起來:“色狼!白癡!豬頭!把你的髒手拿開!”

    那手如同被針紮了一樣,迅速的縮了回去。

    少年面上的神情照舊清寒,然而下垂的眼睫微顫了兩下,雙頰有可疑的紅雲浮現,轉眼又迅速消失,那一瞬間的尷尬,快得韓吟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但下一刻,她就感覺身體一松,能夠動彈了。

    “過分啊!”她惱恨的踹了一腳過去。

    少年沒動,挨了這一下。

    韓吟捂住臉,哭倒在稻草堆上:“哪有你這樣欺負人的!我都說我錯了,你還……你還……嗚嗚嗚……不就是拿了你一點東西麼,大不了還給你啊!你這樣欺負我,讓我還有什麼臉面出去見人……嗚嗚嗚……不活了!我不要活了……”

    她這邊哭得歡快。

    那邊,少年的臉色刷的就黑了下來,從牙縫間憋出兩個字:“閉嘴!”

    哭聲嘎然而止。

    韓吟一窘,他怎麼會是這種反應呢……

    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哭呢,就聽那少年冷道:“其他東西呢?”

    見鬼!看來裝哭這招完全沒用!

    哭得很累,韓吟索性坐起身來,拿衣袖抹了眼淚,無賴道:“賣掉了啊!”

    少年目光一冷:“賣?”

    “是啊!”韓吟撿起落在地上的荷葉包,從裡頭摸出一個肉包子來,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道:“錢都買了吃的,所以你別讓我還啊,我還不起的,最多……最多這些吃的還給你……喏,別客氣,都給你。”

    她又從裡摸出一隻醬豬蹄來,才將那荷葉包推了出去。

    少年看都不看那荷葉包,一雙清寒湛然的眼只盯著她。

    韓吟被他看得有點心虛,想了想,在衣角上抹了抹她的油手,摸出那賣衣裳的十兩銀子來,很心疼很不甘的往他那邊推了推:“喏,那些東西賣的錢全在這裡了,都還給你,別再找我麻煩了啊!再找我麻煩,就真的死給你看!”

    反正她打定了主意,那張一百兩的銀票,就是殺了她也不能交出去!要知道她一輩子都沒有摸過那麼多錢呢!今後,當然也不太可能再有這種一次性賺一百兩銀子的機會了。

    少年終於不再盯著她了,也沒有去動那吃食和銀子,只是探手去那青繡囊裡摸索了一陣,再伸出手來,韓吟就看見他指尖夾著一顆鮮紅色的藥丸。

    這這這……

    韓吟的目光頓時就直了,看著他垂眼將藥丸送入口中吞服了下去。

    這不可能啊!

    青繡囊她來來回回摸索過好幾回,裡頭根本什麼東西都沒有,又賣不出高價,她才留了下來,打算往裡裝點小零碎的,可是他怎麼能從中摸出藥丸來?

    還在訝然納悶呢,就見那少年又從青繡囊內摸出一襲白衣穿到了身上,那白衣的款式質地,同被她賣掉的那件一模一樣。

    韓吟徹底被震住了,心裡無限懊悔無限惋惜無恨哀歎,鬧半天原來她走眼失了寶啊!這青繡囊才是所有東西裡最值錢的一樣,像聚寶盆一般神奇!

    憋憋憋,憋了半晌,她終於軟軟的喚一聲:“狐狸大仙——”

    少年微垂的眼睫一顫,仿佛被她給煞到了,最後沒搭理她,只是盤膝坐下,閉目養起神來,須臾,他身上就有一層淡淡的水霧嫋繞而起,將他包裹其中,而他蒼白的臉色分明在水霧的縈繞滋養下,漸漸的恢復了一點正常的紅潤。

    他這是在療傷麼?方式同樣古怪而令人震驚。

    韓吟忍了又忍,終於沒有再出聲去打擾他,只是坐在一旁默默的啃著她那已經涼掉的肉包子和醬豬蹄,與此同時,腦子裡碌碌的轉著些不可言說的念頭。

    那少年坐息良久,一動不動。

    韓吟吃光了所有的東西,撐得難受,只好站起來在荒廟裡跳來跳去幫助消化,跳著跳著,就跳到了那少年身旁,繞著他打起轉來。

    少年顯然能感覺到身外的動靜,嘴角微微抽動了兩下,終於睜開了眼睛,非常不耐煩的問她:“你幹什麼?”

    韓吟一窘:“找……找尾巴啊……”

    少年滿面黑線:“離我遠點!”

    韓吟點點頭,後跳了一步,立定,看著他。

    少年再憋不住,喝道:“滾出去!”

    “哦。”韓吟很聽話的轉身就往外走,但走了兩步,又倒退回來:“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麼?”

    “這裡好像是我住的地方啊,要滾也不該我滾。”

    少年:……

    韓吟看著他,眼睛亮晶晶:“不過我這個人一向很厚道,你受了傷我當然不會讓你滾出去,你可以待在這裡隨便養傷啊,只要……只要……”

    少年微眯了眼:“什麼?”

    韓吟盈然的眼眸中滾滿了期望:“只要狐狸大仙您養好了傷,教我一兩招小法術就可以了,我還出去給您買雞吃,好不好?”

    少年盯了她半晌,憋出兩個字:“閉嘴!”

    說閉嘴就閉嘴,那她多沒面子!

    韓吟張了口還待再說,忽然看見少年伸手向她一指,就有一道瑩藍的水光擊到了她的身上,她頓時發現自己又陷入了之前那種不能動的狀態,不禁惶怕起來,嚷道:“喂喂!我錯了,狐狸大仙你……”

    話未說完,少年蹙了眉頭,又伸手向她一指。

    這一回徹底悲劇了!

    韓吟發現自己非但不能動了,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張嘴閉嘴是可以的,但是吐出來的全是無聲的空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2:36

第五章:跟著大仙好乘涼

     少年容貌俊俏氣質脫俗,昨夜假死在山腳荒僻無人之處,會束縛術,會屏音術,穿的衣裳不是凡俗可見的料子,身上還有一隻疑似聚寶盆的青繡囊。

    由此推斷——

    少年是出沒山林的狐狸大仙,很有錢!

    結論——

    跟著大仙好乘涼!

    韓吟身中法術,既不能動,又不能說話,只能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打著小算盤。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久到廟內的光線黑暗到伸手不見五指,久到她吃撐的胃再次感覺饑餓,久到她眼皮發沉好想睡覺了,少年才微動了眼睫,收斂了身上那層水霧,立起身來。

    緊接著,打著瞌睡的韓吟感覺身上一松,又能動彈了。

    她迷茫的揉了揉眼睛,只能依稀看見面前的一道白影,那是少年身上的白衣裳。

    少年清寒的聲音響起:“我的劍,你賣到哪裡去了?”

    劍麼?

    韓吟的腦子還有些迷糊,偏著頭想了想,忽然摸著黑攀到了供臺上,從佛像身後摸出那把帶鞘的劍來:“喏,還給你,這劍太棘手了,沒處賣啊,我本來想留著防身……”

    話沒說完,少年已經一把接了劍去,握住劍柄伸手一抽,寒光霎然滿殿。

    唉唉!這樣好一把劍,要是有地方可以賣,肯定值很多很多銀子!

    韓吟還在扼腕歎息,那少年忽然收了劍就往外走去。

    她一怔,連忙跳下供台追上去,在他推開廟門時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問:“你去哪裡?”

    少年一擰眉:“鬆手!”

    “不行!”韓吟死拽著不放:“你還沒有教我法術啊!”

    少年眉頭擰得更緊:“我什麼時候答應要教你了?”

    “可是……”韓吟生怕他再施出束縛術來甩了她跑掉,搜腸刮肚的想著藉口:“我昨晚救過你啊!要不是我把你從水裡推上岸,說不定你都淹死了!”

    少年冷冷一笑:“救了我,然後扒光我?”

    韓吟一窘,好在頭腦轉得飛快,立刻就振振有辭道:“我窮啊!沒錢替你買藥,只好扒了你的東西換銀子,這不也是為了救你麼!”

    少年唇邊揚出一抹微諷的笑:“藥呢?”

    這個……

    韓吟面上的神色愈發尷尬。

    就知道,這女孩年紀不大,為人卻無恥得很!

    少年冷哼一聲:“別狡辯了,鬆手!”

    廟外月光皎潔,斜斜的照射進來,清楚的映出他眼中那抹鄙夷不屑的神情。

    韓吟目光一黯,緊接著松了手,垂下眼道:“若是我能拿出藥來,你就承認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麼?”

    少年篤信她拿不出來,答得極爽快:“是!”

    然後,然後自然就是一陣沉默……

    少年冷笑一聲,抽身跨出了門檻,不想衣袖又是一緊,被她從後拖住。

    他剛想發作,一個紙包就遞到了他的面前,不用打開,一股淡淡的藥草氣味就已撲面而來。

    ……

    事情出乎意料,少年一陣沉默,停了半晌,轉身,淡淡道一句:“走吧。”

    韓吟這才松了一口氣,然而相處半日,知道他不喜吵鬧,這時自然不會問他要帶自己去哪,反正緊緊的跟在後頭就對了,跟著大仙好乘涼!

    少年似乎沒有要即刻遠離的盤算,只是在荒廟附近搜尋探查。

    跟了一段時間,看他沒有要丟下自己的意思,韓吟稍稍安心,就忍不住問他:“狐狸大仙,你要找什麼?”

    少年腳步微頓,聲音裡帶足了憋悶:“不許這麼喊!”

    韓吟想了想:“也對!狐狸大仙不好聽,那,喊你神仙哥哥?”

    少年只回兩個字:“閉嘴!”

    ……

    搜了一圈,什麼也沒找到,少年終於停下了腳步,回過臉來問她:“你一直住在廟裡?”

    怕再讓他喝斥閉嘴,韓吟老實回答,儘量簡短:“偶爾。”

    “那你昨天有沒有在附近看見什麼奇怪的人?”

    韓吟偏著頭想了想:“有啊。”

    “那人什麼樣子?”

    “就是你啊!”

    ……

    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少年轉身就往荒廟走去。

    韓吟卻追上兩步:“等等,等等,還有一個奇怪的人,我走著走著,他就從天上掉了下來,摔在我的面前。”

    少年倏然停步,她沒來得及跟著收住腳步,一頭撞了上去,直撞得鼻子泛酸,淚光盈然,可是少年卻沒理會她,只是語聲急促的追問:“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韓吟捂著鼻子搖頭,一時說不出話來,待見他目光愈來愈冷,才連忙忍著難受道:“他摔得很慘,眼見不活了,我……我被嚇到了,丟下他就跑了……”

    少年面色立刻沉下來:“跑了!”

    糟糕!他這麼緊張,莫非那人同他關係親密?

    可惜此刻撇清已經太晚,她只好硬著頭皮道:“是……是啊……然後早上我再路過那裡時,他就已經不見了……”

    少年冷冷的看著她:“帶路!”

    韓吟忐忑的將他帶到了昨晚天上掉人之處,經過白日路人和過往車輛的踩踐,地上那攤褐黑色的血跡早已消失不見,可是少年卻蹲下身去,撮起地上的土,沉吟了良久。

    看見他這個樣子,她越發不安,沒話找話道:“你……你別擔心,說不定他已經被人救走了……”

    少年倏然抬眼,眸中寒芒侵人:“你扒了他身上東西?”

    韓吟被那目光逼得倒退一步:“沒有!絕對沒有!他滿臉是血的樣子太嚇人了,我哪敢啊!直接就跑掉了……”

    少年拍拍手立起身來,語帶微諷:“是啊,見死不救可是你的擅長。”

    韓吟被他刺得神色一僵,低了頭沒有說話。

    少年又問她:“老實說,你剛摸出來的那包藥真是替我買的?”

    “當然……”

    “那你倒是說說,我受的什麼傷,你買的什麼藥?”

    ……

    他的傷,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她也沒有想過要檢查。

    那包藥,其實是她前些日子從藥鋪裡抓來的極廉價的治傷風咳嗽的普通藥,剩的一包沒吃完,她捨不得扔,隨身帶著,恰好派上了用場而已,被他這麼一問,自然噎得答不出來,那頭就低得越發往下了。

    “滿口謊言,冷血無情!”

    少年丟下八字評價,轉身就走。

    這一回,韓吟意外的沒有追上去,只是低著頭立在那裡,半晌後,她腳下的地面慢慢的濕了一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2:57

第六章:不救就不救

     韓吟默默的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被冷風吹得手腳冰涼。

    這時才有清寒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帶半點情緒:“哭夠了沒有!”

    他要不問也就算了,一問,韓吟再也控制不住,“哇”一聲大哭了起來,這一哭就是一個昏天暗地,夜空裡飄蕩的全是她傷心的抽泣。

    少年負手立在那裡,只是看她,好半晌才道:“怎麼,罵錯你了不成。”

    韓吟胡亂抹著淚:“沒錯!我就是這麼討厭的人!你說對了!我就喜歡說謊,就喜歡見死不救!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哪裡管得著別人死活!”

    少年緊抿了唇,不語。

    大概是發洩了兩句心裡痛快,韓吟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去了:“鬼知道這是什麼狗屁世道,走兩步路天上都能掉下個人來,在我面前摔個開花,嚇我好大一跳!這人來歷這麼古怪,我知道他是誰啊!摔成那個樣子也不知道活不活得成了,我就算跑回城去,沒銀子也請不來大夫!要拖他去瞧大夫,肥得跟豬一樣,我拖得動麼!沒准拖半道上他一口氣沒回過來,直接死翹翹,那官府來捉我盤問的時候,誰替我作證,誰替我擔保,誰敢說我不是謀財害命!”

    她抽抽泣泣的哭了一陣又道:“憑什麼要救人,我就是不救!不救!這麼多年來我倒楣我悲慘我快要死的時候,有人救過我嗎?沒有!兩年前還好心,年三十晚上救過路邊一個快要凍死的人,誰知道那人緩過勁來居然想要捉了我去勾欄賣錢!要不是我路熟逃得快,早就被坑害了!我才沒那麼缺心眼,吃過一次虧,還要再吃一次虧!”

    哭著她又撿小石子扔:“走啦!你還待在這裡幹嘛,想走就走啊,這會又沒有人攔著你!還是你覺得我哭這麼丟臉很好看,要再嘲笑我兩句?呸呸呸!我明擺著告訴你,昨晚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只想扒光你身上的東西賣錢!把你拖到岸上也沒安什麼好心,就是為了扒起東西來方便!買藥?我躲你還來不及呢,誰會給你買藥啊!這種蠢事我才不幹呢!好了,我說完了,你滿意了?滿意就快走,再不走我就啐你一臉唾沫星子,你要不怕髒,儘管留下!”

    少年默立風中,衣袂飄飛,身形卻動也沒動。

    韓吟倒是真想啐他,無奈哭得口乾舌燥,想啐也啐不動了,只能“呸呸”兩聲從地上爬起來,哭道:“算你狠!你不走,我走總行了吧!”

    她一路跑回荒廟,拍上廟門栓起來,撲倒在稻草堆上又哭了一陣,才枕著寂靜的黑暗和孤寂才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不知道是很久沒有掉過眼淚,還是今晚這一場肆意發洩讓她極為爽快,不哭了之後,心裡倒是舒服許多,有如一湖靜水,微瀾不起,只是夜深疲憊,倦意一波一波的泛上來,她就這麼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次日醒來,陽光已從破窗的縫隙中透射進來,照亮了半殿,她睜眼眨了眨,感覺很難受,再伸手一摸就有點窘起來。

    好慘!昨晚哭太厲害,眼睛腫了!

    她鬱悶的走去開門,想到溫泉那邊去洗一洗,拿溫熱的水敷敷眼睛,誰想廟門一開,就看見少年盤膝坐在外頭。

    ……

    韓吟“砰”一聲再次將門摔上,折回身來倒在稻草堆上繼續睡,直睡到正午時分,胃裡餓得一陣一陣的翻騰,她實在睡不下去了,這才坐起身來想了想,溜到後殿,想從破窗子裡翻出去。

    誰知吱吱呀呀的破窗一碰就砸在地上,摔了個稀爛,鬧出了好大的動靜,她再一抬眼,就對上了少年那雙清寒湛然,卻又平靜無波的眼。

    他跟沒事人一樣,隔著窗淡淡道:“睡夠了沒有,可以走了?”

    ……

    韓吟怔了一會,腆著臉若無其事的答非所問:“我餓了……”

    餓了就要吃東西。

    臨淵城最大的酒樓裡,韓吟與少年隔桌對坐。

    桌上擺了兩葷兩素兩個果碟,一壺陳年花雕。

    韓吟低著頭扒飯,每每總要憋很久,這才探筷去葷碟裡挑一塊紅燒肉,飛快的塞進嘴裡。

    她那一臉心虛又陶醉的神情,讓少年緊抿了嘴,終於沒忍住,把那兩碟葷菜都往她面前推了推。

    韓吟一怔:“你不吃麼?”

    少年端起酒杯,轉臉去望窗外景致:“別跟我搶素菜。”

    “哦。”韓吟盯著他那修長乾淨的手指看了一會,低下頭去繼續扒飯。

    她方才也留意到了,少年吃的很少,偶爾才夾一筷素菜,拈個果子,果然是有錢的狐狸大仙!就像她從前見過的那些結社吟詩,彈琴作畫的文氣貴公子,吃的那都不是飯,而是風雅。

    才想著文氣貴公子,酒樓裡就進來一群文氣貴公子,領頭被餘人簇擁的那個,著一襲白衣,手執一把象牙雕花扇,扇子“唰”的抖灑開,露出裡頭金箋墨繪的蝶戲牡丹扇面,然後拿下巴對著迎上前殷勤招呼的掌櫃,不輕不重的道一句:“老規矩,要上等雅間,最好的酒,菜色新雅些,不要那些油膩的大魚大肉。”

    這群人的架勢氣派,引得酒樓裡許多人將目光投射了過去,韓吟也在扒飯的百忙之中抬頭溜了一眼,結果這一看,一口飯差點噴出去,憋得她一個勁的嗆咳。

    少年背對著那群人,沒有瞧見,不解的望了她一眼,將茶水推了過去。

    韓吟心虛的低頭喝茶,心裡默盼著:爺!大爺!別跟這炫了,趕緊進雅間吧,別再出來露臉了!

    可惜,從大門到雅間還有一段路,這群人邊走邊聊的閒談就飄了幾句到她耳裡。

    “明耀兄這身衣裳真是雅致,尤其是穿在他身上,那真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

    “聽說這衣裳滿城裡就一件,買來花了大價錢吧?”

    “一百兩銀子呢!說是海外異域貢來的料子,京城裡最好的繡娘親手裁制的,不知那掌櫃如何得來,許多人爭著買,最後還是明耀兄出手豪闊,那一擲百金的氣勢你是沒瞧見,驚人啊!”

    被誇的人謙虛:“諸位,別談錢,談錢多俗,咱們還是飲酒談詩為妙。”

    “對對對!今日的詩題就這麼定下了,天衣賦!”

    “妙!妙啊!”

    ……

    妙個鬼哦!

    這一回,韓吟再沒憋住,滿口的茶都噴了出去,再抬頭,對上少年那微眯起的眼就越發窘起來,最後只好沒話找話的解釋:“撞……撞衫那是常有的事,你別介意……再說這衣裳,你穿比他穿好看,真的!”

    ……

    少年沒好氣的道一聲:“閉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3:33

第七章:迷途須返

    郊野官道,一輛馬車行馳而過,揚起塵土漫天。

    韓吟掀起車簾往外張望了兩眼,可惜擦過車窗的景致枯燥而類同,除了黃土鋪就的平坦大道,就是栽在道旁的常青樹木,即便放目遠眺,能看見的也只是些山川草色。

    回過頭來,她看見少年閉著雙眼,盤膝而坐,明知道他不會喜歡她的打擾,仍然有些忍不住,問他:“咱們去哪?”

    果然,少年微蹙眉頭:“到了就知道。”

    “哦。”韓吟百無聊賴的摸出一隻烤雞翅啃了一口,想想不對,又將手裡的荷葉包遞過去:“你吃嗎?”

    少年面無表情:“不要。”

    韓吟揚了眉:“雞翅哎!”

    狐狸不是最喜歡吃雞麼?

    少年雙眼驀然睜開:“閉嘴!”

    ……

    好心好意,不領情就算了,這麼凶幹嘛!

    韓吟自己啃雞翅,啃完,雞骨頭往窗外一拋,衣裳上抹抹油手:“忘了說,我叫韓吟。”

    然後看著他等下文,誰知等了半天,他仍然一聲不吭。

    “你怎麼不說話?”

    等半晌,仍然無聲。

    “我都把閨名告訴你了,你不應該有點表示?”

    少年終於出聲:“人如其名,一樣囉嗦!”

    ……

    韓吟窘然:“沒讓你評價我名字,我是問你名字!你總有名字吧?”

    “洛雲卿。”

    韓吟一怔,喃喃自語:“原來不姓狐啊……”

    “閉嘴!”

    ……

    韓吟很想認真的閉嘴,可是漫漫長路,除了馬蹄聲和車軲轆滾過地面的聲音再無其他動靜,實在是悶死人!

    她憋了很久,憋不住,乾脆掀了車簾,往外挪了挪,同車夫聊起天來。

    只要不找洛雲卿問東問西,他似乎也不在意她同別人聊天,而她這些年來去過很多地方,經歷過許多事情,同走南闖北的車夫倒也能搭上話,你一言我一語,消遣起趕路的時光來。

    日暮將落時分,馬車在青殤鎮客棧外頭停下。

    不巧的很,客房只剩一間。

    倒不是過往行客太多,而是這家客棧太小,同小戶的住家差不多了,前院後院全算上,只有四間客房,房裡當然只有一張床,一條被,韓吟立在房門口探頭一看,囁囁道:“要不今晚讓車夫同你擠一擠,我去睡柴房?”

    洛雲卿照例言簡意賅:“囉嗦!”

    這是表示贊同,還是不贊同?

    韓吟還在遲疑,就見他走入房內,從青繡囊裡摸出一隻草墊擱在地上,盤膝坐了上去,再看她:“進來,關門!”

    那只青繡囊裡到底有多少東西啊!

    韓吟豔羨的瞟了一眼,隨手關上了門:“你就這麼休息?”

    “嗯。”

    “成天坐著,腿不會抽筋麼?”

    話剛說完,看見他眉頭蹙起,顯然那句“閉嘴”又要衝口而出,韓吟就連忙撲到床上:“好了好了,我立刻睡覺,不再說話!”

    洛雲卿這才平緩了面色,閉上眼睛。

    室內一燈如豆,韓吟躺在那裡看看帳頂,再看看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他,不知為何感覺很安心,卷上被子,合衣就睡著了。

    良久,洛雲卿睜開眼來,起身替自己倒了杯茶喝,邊喝邊若有所思的看了兩眼已然熟睡的韓吟,微微搖了搖頭,又盤膝打坐去了。

    曉行夜宿,足有小半個月過去,馬車才一路馳入洛原,停在了九玄山下。

    韓吟下車,看著洛雲卿與那車夫結算車錢,好奇道:“聽說前面就是天殊城,是洛原有名的大城,繁華無比哎,我們不進城麼?”

    洛雲卿看她一眼,默然無聲。

    車夫也在旁笑道:“是啊!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兩位怎麼在這裡下車?聽說這九玄山,有些邪乎呢!眼見天色就要黑了,兩位不如再坐一程,到天殊城宿一夜吧。”

    聽見邪乎兩字,韓吟來了勁:“大叔,這九玄山怎麼邪乎了?”

    車夫看看眼前那奇秀幽險,有大半隱在霧氣繚繞中的山峰,搖搖頭道:“我沒上去過,只是聽旁人說的,說這山上的雲霧終年不散,樵夫藥客走到半山之上就會如同鬼打牆一樣迷了道,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返回了山下,因此這山另有個別名,喚作迷途山。”

    韓吟喃喃:“迷途山……”

    洛雲卿難得接了話:“迷途須返的意思。”

    這話,仿佛帶著什麼深意。

    韓吟望著他沉吟起來。

    洛雲卿不理她,只對車夫一禮:“就此道別,後會有期。”

    車夫欲言又止,最後笑著拱拱手,道聲:“兩位保重。”

    韓吟在旁黑線,這是什麼樣的對話啊!為什麼讓她聽著有種極為不詳的預感!打住打住,一定是想太多了……

    這時洛雲卿已邁步往山上走去,頭也不回的喝她:“還不走?”

    “哦!”韓吟連忙跟上,心裡卻忍不住暗自揣度:莫非,狐狸大仙的老家就在這迷途山上,他是回來繼續修煉麼,那自己難道要跟著他在深山裡啃樹皮吃野草?

    才想著,洛雲卿忽然停下了腳步,轉回身來:“有件事要問你。”

    韓吟一怔:“什麼事?”

    “你我素不相識,為什麼要跟著我。”

    韓吟窘然:“狐狸大仙,我都跟了你半個月了,你此刻問這話,是不是晚了點?”

    洛雲卿斜睨著她道:“不晚。”

    韓吟只好盯著自己的腳尖:“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他不會答。

    她就囁囁道:“真話麼,跟著大仙好乘涼,反正我孤身一人,沒親沒眷沒牽沒掛,去哪都一樣,只要能混口飯吃就好了……何況你人看上去很好啊,我情願給你當個小丫鬟,只要你記得我救過你,別讓我寫賣身契就行……”

    難得說這麼老實的真心話,但越說,她聲音越低,停頓半晌:“假話你就不用聽了吧……”

    真囉嗦!

    這段話說下來,他好幾回都想讓她閉嘴!

    最後還是壓了性子問她:“你不怕我?”

    怕!怕他知道她扒了他的東西,賣了不止十兩銀子,讓她還錢!

    想歸這樣想,韓吟還是睜著水盈盈的眼,討好的笑道:“不怕啊!再說你會法術,要想害我的話簡直輕而易舉,我怕有用麼?”

    果然就有些投機的小聰明!

    洛雲卿沉了面色:“既這樣,有些話在山上之前要對你說清楚,何去何從,你自己抉擇!”

    韓吟微揚了眉,默聽他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4:05

第八章:你在哪我在哪

    洛雲卿背身負手,仰望山間的飄渺雲煙。

    “我是這九玄山上的一名修仙弟子,此番下山是有師門要事在身,不想……”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韓吟卻在窘窘的想,不想被她纏上了麼?

    洛雲卿顯然也為此事鬱悶,輕哼了一聲接著道:“願賭服輸,既然認了你是救命恩人,自然不會丟下你不管,現今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擇,其一,同我上山修仙,其二,去天殊城住下……”

    韓吟忙忙搶道:“我要跟你上山修仙!”

    洛雲卿回過身來,面色沉得有如萬年寒潭:“閉嘴!”

    ……

    “我這師門擇徒甚嚴,私自帶你上山,師尊們留不留你還是未知,再說你這心性……”

    韓吟頗不服氣,沒忍住又插了口:“心性怎麼了,難道修仙的人都要面色漠然,口不能語?這是修仙呢還是修屍……”

    話到一半,看見洛雲卿滿面風雷之色,她立刻識趣的改了口,只是還有些無賴:“我不管!我要跟著你!”

    洛雲卿微眯起眼:“你要肯去天殊城,我幫你尋一處宅院,生計不用愁……”

    韓吟很堅定的打斷他:“我不管!我要跟著你!”

    洛雲卿忍了忍:“修仙歲月漫長,清苦艱難,天殊城的生活自由快意。”

    韓吟還是那句話:“我不管!我要跟著你!”

    她有自知之明,心裡很清楚她這個“救命恩人”是運氣好蒙來的,若是跟定洛雲卿,他是守信的好人,不會完全撇下她不管,不論是修仙還是修屍,總會順手照拂一二吧!若是不跟著他,轉去天殊城生活,即便他幫著安頓好了一切又如何?她一名孤女,沒爹沒娘沒兄弟,還沒有家族背景勢力,手裡有錢都擔心被人搶了去呢!那時候天高皇帝遠,誰來管她?

    想通此節,她斬釘截鐵的再添一句:“反正你去哪我去哪,你在哪我在哪!”

    賴定他了!

    洛雲卿黑線的盯了她半晌:“你決定了?”

    “決定了!”

    他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路上這半個月來,他觀察過了,對韓吟沒有什麼好評價,但是除了感覺她無恥了點,話多了點,生性跳脫了點,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壞印象,至於她那種心性能不能修仙,他說不好,有時候遊戲紅塵也是一種另類的灑脫,起碼師父曾經說過,他天資上乘,就是為人太過清寒寡漠,有時對事過於執著認真,頓悟上有難礙,可見他沒法以己度人的來下斷論。

    韓吟跟在他身後走,平靜了一會情緒才想起要問:“修仙……怎麼個修法啊,像你那樣盤膝打坐,吃素食就可以了麼……”

    事實上她一直以為神仙是生來就有,或是那些遇到仙緣之人,被賜了靈丹妙藥就能立刻飛身成仙,即便坊間也有尋仙問道的傳聞,她也只當是尋到了仙,問著了道,就能脫去一身凡胎,卻不知道想要成仙,還需要經過漫長的修煉,那豈不是同江湖門派裡廣納門徒,修行武藝一般無二麼!

    韓吟惜命,一向不喜歡江湖門派裡的打打殺殺,因此從沒起念要去拜師學武,而仙緣萬世難求,她更沒為這等虛無飄渺的事情費過心神,待到此刻得知洛雲卿的真實身份,再想到他那神奇的法術,不禁對修仙之事好奇而期待起來。

    洛雲卿的回答只有兩個字:“閉嘴!”

    好吧!反正修了就知道,何況他說師門擇徒甚嚴,肯不肯收她還是為知呢!想到這裡,韓吟心情又有些抑鬱起來,跟在他身後不言不語,只悶著頭往山上走。

    從山腳到山腰,有樵夫藥客天長日久踩踏出來的泥道,還不算難行,但是日已偏西,林中光線更暗,韓吟體力不錯,可惜平日吃飽撐死了都不會想到要去爬山,苦無山行經驗,因此還是有些跟不上洛雲卿的腳步,一路上滑了好幾跤,摔得滿手滿身上全是泥。

    她倒硬氣,半聲不吭,摔了再爬起來跟上就是,只是看看自己的狼狽,再對比一下走在前面衣袂輕揚,步履有如臨波出塵的洛雲卿,多少會生出一種人比人氣死人的感慨。

    偏偏有時洛雲卿還停下來,蹙著眉說:“好慢!”

    斥她歸斥她,到底是等她了。

    韓吟心裡有些暖暖,看來這個傢伙是典型的嘴硬心軟。

    及至攀到山腰雲霧遮繞處,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即便沒有黑,睜眼望出去一片迷蒙,韓吟也看不見眼前的路,忽然有種往前再踏一步,就有可能臨淵失足,墜崖身亡的感覺。

    她不得不停下來喊:“狐狸大仙,我看不見。”

    沒人應她。

    韓吟這睜眼瞎無奈再喊:“神仙哥哥……”

    “閉嘴!”

    洛雲卿清寒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緊接著他右掌心裡凝出一團瑩然光珠,照亮了兩人身週一丈有餘的範圍。

    這樣也可以?!

    韓吟羨慕的看了看那團光珠,跟著洛雲卿繼續走,只是光珠能照亮的範圍有限,她稍稍跟慢了兩步,就再次陷入一團迷蒙的黑暗之中,正猶豫要不要出聲再喊,忽然看見洛雲卿又折了回來,蹙著眉頭看了看她,將左手伸給了她。

    這是要拉她的意思?

    韓吟看看他那只乾淨修長的手,忽然將雙手都反扭到身後去了。

    洛雲卿可不是好脾氣的,直喝她道:“磨蹭什麼?”

    這樣啊——

    韓吟只好將右手往他左手裡一塞,然後若無其事的左顧右盼。

    右手被驀然握緊,然而下一刻又稍稍鬆開。

    韓吟憋著笑悄悄抬眼,果然發現洛雲卿盯著她的髒手,露出了點鬱悶的神色,但他到底涵養很深,這鬱悶只是一瞬,轉眼他面上又恢復了那清寒淡漠的神情,再次握緊了她的手,牽著她就往前走。

    他這樣子,韓吟倒是有些歉然起來:“對不起啊,我的手太髒……”

    洛雲卿冷哼了一聲,沒理她。

    韓吟有點自卑起來,往回抽了抽手:“那個……我還是自己走吧,我會儘量跟上……”

    洛雲卿反倒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些,頭也不回曰:“閉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4:25

第九章:看夠了沒

    走了一陣,眼前濃重的霧氣倏然消失,猶如雲破天開,呈現在韓吟面前的赫然是另一個她連做夢都沒有夢見過的璀璨世界。

    一片夢影流虹般的燈燭光輝裡,數不清的殿宇樓閣,飛簷翹角,一重壓一重,錯落有致的從山頂一路延展下來,絢爛璀麗,幻美難言。

    其時霧薄風清,月明星稀,遠遠的還有清亮的鳥唳聲傳來,她抬頭,看見一道鶴的影子,優雅的從月前蹁躚而過。

    這是九玄山,還在人間,怎麼卻有種恍若仙境的錯覺。

    韓吟立在那裡癡癡的凝望著眼前這令她震撼的景致,直到洛雲卿道聲:“走吧。”

    “嗯。”她不由自主的握緊了他的手。

    腳下都是平整的青石板鋪就的道路,石隙裡長滿苔蘚,兩旁花木爭奇,松篁鬥翠,因山間建築都是依勢而築,不像尋常城鎮那樣規劃井然,複道縈紆而亂人眼目,往往行數步,能瞧見藤蘿掩映下人工修建的水磨磚牆,再行數步,也能瞧見丹崖怪石,清溪瀉雪的山間常景。

    韓吟跟著走不了多遠就完全辨不清方向了,迷迷糊糊中,只知道路上偶爾遇到的人都會同洛雲卿打招呼,洛雲卿頷首回禮後,就會教她喊師兄或是師姐。

    師兄師姐這樣親昵的稱呼,讓她心生歡喜,忽然萌出一種從來都沒有過的歸屬感,於是她面帶甜美笑容,不停的躬身行禮,乖乖巧巧的跟著喊師兄師姐,至於那些師兄師姐們長什麼樣,她頭腦暈乎乎的也沒有仔細去記憶,只知道不分男女,每人都是一襲素白衣袍,與洛雲卿身上穿的一模一樣,就連腰間系的玉佩也雕琢相同,唯有顏色偶有差別,但大多都是青白雙色。

    這些玉佩似乎有標示身份的用處,讓韓吟不由想起洛雲卿原先系的那塊白玉佩,被她扒去賣了,於是心裡漸漸有些不安起來。

    惶惶的再走一段路,忽然看見那邊山石後頭繞過來一名少年,離得遠還沒有看清面目,但是洛雲卿停下了腳步,她就跟著停步,候著那少年拖著懶洋洋的步子走到面前,她已經躬身招呼習慣了,這次不等洛雲卿說,先彎下腰去,恭恭敬敬的喚一聲:“師兄。”

    洛雲卿牽住她的手驀然微緊,隨即,他微微躬身側立,道聲:“慕師叔。”

    師……師叔……

    韓吟大窘,悄悄抬眼,先瞟見那少年腰間懸的墨玉佩,目光再往上挪,就對上了一雙帶著懶洋洋笑意,卻又深邃有如夜空的眼睛。

    那雙眼睛望著她,嘴裡的言語卻調侃著洛雲卿:“洛師侄,掌門吩咐你出去辦事,你倒拐了個小女孩回來,都喊上師兄了啊,這回可有好戲看了。”

    洛雲卿抿緊了唇,片刻方道:“慕師叔取笑了。”

    少年輕笑一聲,拖著懶洋洋的步子走了。

    韓吟不由自主的轉頭去望他的身影,直到消失。

    洛雲卿問她:“看夠了沒有?”

    韓吟一窘,這可不能怪她失神,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啊!那少年雖然渾身都透著一股懶散的神氣,但不知為何就是有種很勾人的魅力,讓她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回過神來走了一陣,她還沒有忘記方才那名少年,轉頭看看洛雲卿,問他:“神仙哥哥,他看上去年紀同你差不多大啊,為什麼要喊他師叔?”

    洛雲卿瞟她一眼:“輩份和年紀有關係嗎?”

    好像沒有絕對關係……

    韓吟想起一句俗話,搖籃裡的太公,八十歲的孫子,於是非常識趣的閉上了嘴。

    九玄山連綿著七座峰頭,分為上三峰與下四峰。

    洛雲卿帶她去的是下四峰之一的集鶴峰。

    峰與峰之間只有木棧勾連,兩旁山壁枯松倒掛,飛瀑湍流,木棧底下就是萬丈深淵,地勢奇險,然而洛雲卿走慣了,牽著她如履平地。

    不居殿外,四周靜寂,只有草蟲低鳴。

    洛雲卿轉眼看看韓吟,先用法術淨了她身上泥塵,才要開口就見兩扇殿門已經悄然啟開,裡頭有個聲音悶哼道:“滾進來吧!”

    語氣很不善。

    韓吟低頭跟著洛雲卿入殿,等到用眼角餘光悄悄的在殿內掃視過一圈後,她就十分黑線起來。

    這殿內情形與殿外的堂皇華麗差得也太遠了吧!

    四壁懸的都是字幅,龍飛鳳舞的草書居多,但殿上除了一張書案外別無其它陳設,滿地攤散的都是書冊碑帖和一卷卷竹簡,還有揉成一團的廢棄紙張,亂糟糟的連讓人下腳踩跳的地方都沒有,而那名鬚髮長得遮臉的男子就立在書案邊奮筆疾書,壓根沒有抬頭看他們一眼。

    這應該是洛雲卿的師父吧,可是兩人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有師徒關係的,一個邋遢而不修邊幅,一個乾淨得纖塵不染。

    兩人自然不敢出聲打擾,都默然無言。

    好半晌,那男子才意態恣然的將筆一擲,長舒了一口氣,目光炯然的朝他們望了過來。

    洛雲卿這才上前見禮:“師父。”

    厲青寒悶哼了一聲:“你還知道回來?”

    洛雲卿低頭不語。

    “遇上了那師門逆徒,怎麼不傳書左近同門?”

    “弟子怕他走脫,一時情急就自作了主張。”

    “自作主張!”厲青寒滿面怒容:“你什麼修為,他什麼修為,你一個人就敢同他敵對?沒拼掉這條小命,算你運氣!”

    洛雲卿沒有辯解,只往下一跪:“弟子魯莽,請師父責罰。”

    厲青寒尚未言語,先有個肅冷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魯莽?只怕不是什麼魯莽,而是有意放他走脫吧!”

    韓吟轉頭,看見兩名男子連袂而來。

    洛雲卿起身恭敬道:“宋師伯,李師伯。”

    厲青寒卻沉了臉:“宋師兄,你這話什麼意思?”

    宋越冷哼一聲:“這就要問問你的好徒弟了!”

    說著他就轉而喝問洛雲卿:“你當真是怕他逃脫,才逞強與他單打獨鬥的麼?”

    洛雲卿面色依舊:“是。”

    “那你飛書回來,告之蘇星沉那逆徒逃脫已近半月,為何直至今日才姍姍回返?”

    “弟子受了傷,禦不得飛劍。”

    宋越神情愈冷:“門派裡誰都知道你從前與蘇星沉這逆徒交情最好,這麼多人出去搜尋,只有你找到了人,還自作主張的不飛書與同門,讓我不得不懷疑你與蘇星沉暗中勾結,有意放他脫逃,甚至壓根就沒有找見他,只是傳點錯漏消息回來聲東擊西!至於受傷,這種幌子最好裝,你要借此來拖延回山的日子,我也辨不出真假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4:53

第十章:存心找茬

    這一番話強詞奪理,還滿帶著責罪的意味。

    厲青寒氣得鬚髮倒張:“臆測之詞,作不得數!”

    宋越冷然:“是你這徒弟所行太過逆常,怨不得人猜疑!”

    厲青寒不擅與人爭執,氣得打噎,轉而望向一直沉默的李別鶴:“李師兄,你來評評這個理!”

    李別鶴一臉的黯然,搖搖頭道:“慚愧!教出蘇星沉這樣的逆徒來,我真是無顏師門!此事容我避嫌,就聽憑師弟和宋師兄決斷吧。”

    “不錯!”宋越立刻接了話:“此刻我有話要問雲卿,厲師弟最好也避避這個嫌!”

    厲青寒險些跳起來:“憑什麼!”

    宋越不理他,只問洛雲卿:“你素常極有分寸,蘇星沉的修為你也清楚,因此這事單是魯莽兩字解釋不清,我也不信!你最好另有說辭,要不別怪我這師伯不容情面,要稟明掌門,治你勾結逆徒,背叛師門之罪!”

    洛雲卿垂著眼道:“其實弟子找見蘇星沉的時候,他已受了不輕的傷,弟子自忖能敵得過他……”

    “這話也作不得數!”宋越打斷他:“沒半個人證在場,還不是由得你說!”

    “啪!”厲青寒動了真怒,抬手一拍,一張花梨大案就被拍得粉身碎骨,他指住宋越的鼻子罵道:“你這哪裡是問話,分明就是打破雞蛋挑骨頭!”

    宋越蹙眉:“我是你師兄,你還有點規矩沒有!”

    厲青寒抽劍在手:“別廢話了,先出來跟我打一場!”

    宋越臉色發黑:“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只會動手,不會動口!”厲青寒催他:“來來來!就打一場!咱們手下見真章,我要贏了你滾蛋!我輸了,有什麼罪名,我都替我徒弟領著!這樣夠公平了吧!”

    滾蛋兩字說得宋越臉色黑裡透青,青裡又透紅,他最後仍然扭過臉去:“打鬥傷和氣,再說我憑什麼要陪你胡鬧!”

    ……

    韓吟一直默然旁觀,看到這裡,感覺像有一群烏鴉嘎嘎亂叫著從她頭頂飛過。

    她憋著笑,忽然插口道:“我看見了!”

    殿上眾人一愕。

    宋越轉眼打量她,仿佛在估量她的身份。

    厲青寒問她:“你看見什麼了?”

    “看見你們說的那個蘇星沉從天上摔下來,洛師兄也重傷昏迷,我趕去查看洛師兄死活的時候,他就沒了影蹤。”

    洛雲卿掃了她一眼,隨即垂下了眼。

    韓吟若無其事,她可沒有說謊,只是把陸續發生的事情放在一塊說,省去了其間的時差,讓人以為她看見了全部過程。

    厲青寒笑起來:“有人證在此,宋師兄還有何話可說?”

    宋越緊盯住韓吟:“你說的可是實話?”

    韓吟坦然的與他對望:“沒有半字虛言!”

    宋越冷哼一聲:“你是洛雲卿帶上山的吧,自然替他說話,那也作不得准!”

    厲青寒目光一變又扣劍在手。

    韓吟搶先一禮:“說什麼師伯都不信,這樣吧,我就問師伯一句話,洛師兄要沒將遇上蘇星沉的事情飛書回報,師伯就不知此事吧。”

    將這世上發生過的事情全數推演於心,那是飛身成仙後才有的神通。

    宋越很不情願的答了一句:“當然!”

    韓吟一笑:“那事情不就清楚了!洛師兄要真有心幫那蘇星沉逃脫,找見了也只當沒看見,瞞著不報,豈不省事?”

    厲青寒回過味來:“不錯!雲卿還沒有傻到多此一舉,畫蛇添足的地步!”

    這點宋越確是沒有想到,被說得語噎,半晌才拂了衣袖,冷哼道:“好罷!就算他沒有同蘇星沉那逆徒勾結,但擅作主張逞強獨鬥,以至讓那逆徒破圍逃去,仍然大錯當罰!”

    厲青寒氣得又要跳起來。

    韓吟知道他不會鬥嘴,再次搶先,前踏一步,笑吟吟問道:“師伯,是出去拿人的那些師兄師姐全數都要罰麼?”

    宋越一怔,悻悻然道:“他錯了,自然只罰他!”

    “這樣啊!”韓吟就垂了眼,輕扯了扯洛雲卿的衣袖道:“那師兄你下回要再遇見這種找人的事,可得記得出工不出力,只要出了師門,隨便往哪一晃,遊山玩水也好,閒逛鬧市也罷,總之別再這麼拼命找人了,要不到頭來仍是吃力不討好,沒找見人你沒有過錯,找見人你倒要受罰。”

    她這番話聲音壓得極低,語氣又極為天真爛漫,仿佛是在同洛雲卿悄悄私語,偏偏殿上每個人都聽見了,厲青寒按捺不住,拊掌大笑起來,就連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別鶴,眼裡都露出了一抹笑意。

    宋越臉面掛不住,再無心追究洛雲卿之事,只冷哼一聲道:“師伯師兄,你喊得倒是順口,可惜咱們九玄門裡沒有你這麼個人!”

    說著就喝斥她道:“還不快去!修仙靈地,豈容你這等凡俗之人嬉鬧駐留!”

    韓吟被他這麼一喝,再抬起眼望向眾人時,目光裡搖晃的就全是盈然水光。

    洛雲卿素知她的無恥脾性,只是黑線了一下還未怎的,厲青寒卻深覺宋越為人刻薄寡思,竟連小女娃娃都這麼欺負,再兼著方才之事對韓吟心生好感,看不得她此刻的委屈模樣,當即揚聲護著她道:“忘了回稟師兄,你來之前我已將這女娃娃收作徒弟,她如今也是咱們九玄門裡堂堂正正的一名弟子!”

    此言一出,韓吟自然無限歡喜,立刻就伸手牽了厲青寒的衣袍,仰起望他的臉上滿是孺慕之思。洛雲卿原本也微然而笑,替她歡喜,但看見她這神情後,立刻就斂了笑意,開始懷疑自己引她入門,這事究竟是好是壞。

    除卻他們,宋越與李別鶴對望一眼,都是訝然。

    宋越沉了臉道:“厲師弟,你一年前說過不再收徒的話!”

    厲青寒斜睨著他:“不好意思,我看見這個孩子心裡歡喜,偶爾食言一回也沒什麼要緊。”

    李別鶴微微沉吟:“這可不是頑的事,師弟要慎重。”

    厲青寒一笑:“想好了,師兄放心。”

    李別鶴就看了韓吟一眼,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宋越冷哼一聲,拱拱手道:“那就恭喜師弟了!不過做師兄的還要提醒你一句,內門弟子要的是資質與悟性,兩年後她若是沒有達到入竅的修為,那你倆這輩子就註定成不了師徒!”

    他說著就拂袖而去,倒是李別鶴覺得鬧成這樣有傷同門和氣,不禁勸了一句:“宋師兄就是這種脾氣,師弟你別往心裡去。”

    厲青寒與李別鶴關係還好,自然不好駁他臉面,含糊應下了,李別鶴這才告辭離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5:17

第十一章:新居

    厲青寒是隨性之人,收徒歸收徒,瑣碎的事情卻懶得交待,等韓吟行過拜師禮,丟了一冊九玄心法給她,就藉口夜深讓她回去休息了,並且明言今後沒事不要去打擾他,修煉時要遇到什麼疑難,只管去問洛雲卿。

    這還真是甩手師父,苦命師兄!

    然而能夠這麼順利就入了九玄門,還同洛雲卿成了師兄妹,韓吟已經感覺很滿足了,捧著那冊九玄心法就笑吟吟的告退。

    出了不居殿,她立刻話多起來。

    “神仙哥哥——”

    “喊師兄!”

    韓吟從善如流的改了口:“洛師兄,從天上掉下來被我撞見的那個人,真是蘇星沉麼?”

    “嗯。”

    “那他到底犯了什麼事要被追拿啊?”

    “不關你的事,不要多問!”

    “好吧!”不說就不說,有什麼稀罕,等她在這裡混熟了,還怕找不到別人問麼!

    洛雲卿同她相處半月,對她的脾性多少有些瞭解,一看見她露出那種甜甜軟軟人畜無害的笑容,就知道她腦子裡多半在轉什麼不良的念頭,頓得一頓還是答了:“他盜了師門至寶,這事你知道就好,不許再問別人,也不許同別人談起。”

    “我記下了。”韓吟垂著眼笑,過得一會又問他:“宋師伯說的入竅修為是什麼,很難修麼?”

    說到修煉的正事上,洛雲卿就沒有含糊,認真答了:“修仙艱難,自然不可能一躍而就,因此古往今來那些前輩將修仙過程中會經歷到的階段分出了等階名色,共有九階。這頭一階是體察天地靈氣,依心法吸納為己用,稱為納氣。第二階就是將這些靈氣煉入周身三百六十五竅,打通經絡,使得身堅神聚,便稱為入竅。”

    “還有七階呢?”

    洛雲卿睨她一眼:“你現今知道了也是白搭!”

    ……

    好吧,是她太過心急了!

    韓吟又虛心請教:“師兄耗了多少工夫才修到入竅?”

    洛雲卿只答:“從起手修煉到打通頭一個穴竅,資質好的人要花一至兩年工夫,資質不好的人興許費上五六年功夫也不一定能成。”

    韓吟忐忑起來:“因此……”

    洛雲卿抿了抿嘴,沉聲道:“因此你沒有時光可以浪費,從明日起就開始靜心修煉!”

    ……

    兩年,成則留,不成則去!

    韓吟心裡忽然多了緊迫感。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不居殿后的一排院落處,這些院子都是青牆素瓦一個樣子,根本分不出差別來,因此洛雲卿也沒費神問她喜歡住哪,直指著其中一個院子道:“你就住在這裡吧。”

    原本以為九玄山上這麼多人,她要與人合住一間屋子睡大通鋪呢,不想卻有一座院落讓她獨自居住!

    韓吟真心歡喜,立刻就跑進去了。

    整座院落比從外頭看去還要大上許多,有兩明一暗三間房,還分了前院後院,前院裡沒有井,但是用雲白石砌著一方潔靜的小池子,有數尾活潑潑的紅鯉遊曳其間,池邊架著中空的翠竹竿,頂端削尖了,有從山間引來的活泉順竹涓流而出。

    後院裡走道的青石板旁分墾出了兩片花地,但是光禿禿的還什麼都沒有種,洛雲卿負手跟入,淡淡道:“你要有興趣可以在這裡種些普通的靈花靈草,今後煉丹用得上,不過……”

    韓吟猜得到他的心思,順口接道:“不過目前最好還是將心思都花在修煉上頭對不對?”

    洛雲卿微微頷首,然後看著她歡快的在院子裡撒歡,很是黑線的道了一句:“天晚了,你先歇著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他說著要走,卻被拖住。

    “你住在哪啊,我有事怎麼找你?”

    洛雲卿頓步,沒回頭:“就住在你旁邊的院子裡,但是……”

    “但是沒事千萬別去打擾你對吧!”

    又被猜中了!

    洛雲卿緊抿了嘴,悶哼得一聲就走。

    韓吟這會興奮還來不及,當然不再去擾他,等他一走就跑到那三間房裡去左看右看,發現其中一間暗室是睡臥之處,簡簡單單的一張床,床上擱著竹枕和青布被褥,床邊有箱櫃,打開一看,裡頭有兩身白衣,就是九玄門中眾人穿的那種,除此之外,這房裡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另外兩間房裡的陳設也很簡單,一間是明堂,擱著一張方桌,兩把椅子,另一間裡擺著書案書架,案上有文房四寶,顯然是書室。

    三間房裡四壁都如雪洞一般,陳設皆無,僅有的那幾件家什也是用普通木料打造成的,只上了一層清漆,還露著木頭原來的紋路,看上去素淨簡樸到了極點,可是韓吟卻一點都不失望。

    這院落是她的!

    從有記憶起始,她還從來沒能擁有過一張完全屬於她自己的床,更別提這一整座院落了!

    韓吟深信這世上只有想不到的事,沒有做不到的事,心裡暗自下定了決心,先別管自己資質好不好,反正兩年之內她一定要達到入竅修為,哪怕只是為了繼續留在這裡,有房住,有衣穿,能吃飽喝足!

    想到這裡,她丟下原本要試穿的衣裳,撿回那本厲青寒給的九玄心法就翻看起來,無奈她自幼流落街頭,從來沒有人教她念過字,能識得的唯有大街上那些被人念過的招牌,如何看得懂字詞艱澀,文句深奧的修仙心法?

    可是這麼晚了,去找洛雲卿會被他轟出來的吧?

    她咬咬牙強看了兩頁,結果看得頭暈眼花,再仔細數數,發現這整整兩頁字,她能識得的不超過二十個,連硬猜都不可能猜出其中意思來,這才不得不丟下心法上床去睡。

    然而剛換了一個新環境,有了自己住的院落,還有了師父師兄和一堆不認識的同門,韓吟心情歡悅而興奮,嗅著竹枕那清新的味道,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她只好再次撿起那本心法,哪怕看不懂,也強迫自己盯著那蠅頭小字使勁的瞧。

    還別說,這招真管用,盯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她就兩眼發澀,打起呵欠來,再盯一頓飯的工夫,她頭一歪,不知不覺的沉沉睡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5:31

第十二章:有趣師兄

    次日是被清婉的鳥鳴聲吵醒的,韓吟起身,揉著眼睛推窗,山間清爽帶涼的空氣撲面而來的同時,她看見外頭兩隻紅嘴相思鳥拍著翅膀沖天而去。

    睡意頓消,想起還要找洛雲卿詢問心法的修習問題,她就慌忙取了九玄派的衣裳替換,這才發現那襲白衣她當初十兩銀子還真是賤賣了,因為這衣裳初穿上身還有些寬大,但沒過片刻居然就變得極為合身起來,顯然能夠依照穿著人的身材而自動變幻尺寸。

    “有趣。”韓吟系著衣帶喃喃自語:“莫不是上頭施了什麼法術。”

    有人在窗外接了話:“上面施了量體裁衣術。”

    韓吟慌忙轉身,看見一名濃眉俊目,神采飛揚的少年雙肘搭在窗臺上,正托腮望她,這一驚非同小可。

    “啊——”她尖叫了一聲。

    那少年被嚇到,跟著怪叫了一聲。

    韓吟緩過神來:“你鬼叫什麼啊?”

    少年反問:“那你鬼叫什麼啊?”

    韓吟理直氣壯:“廢話,你偷看我換衣裳,我當然要叫!”

    她換下的男裝就扔在地上,少年瞥了一眼,不以為然道:“什麼叫偷看啊!你開著窗,我正好路過,大家都是帶把的,看見就看見了,有什麼關係。”

    “帶把”兩字真是讓韓吟徹底黑線了一把,然而這時要明說自己是女子,氣氛反倒尷尬起來,幸好她年紀還小,換衣裳的時候又是背對著視窗……

    她咬咬牙,好吧,忍這一回!

    不過忍歸忍,該爭的理還要爭:“這是我住的院子,你怎麼可能路過!”

    “好吧好吧,我是特意過來看你的,不是路過。”少年妥協了問她:“你就是我師父昨晚新收的徒弟?”

    韓吟頓時消了氣,看看他道:“你是我師兄?”

    “嗯,我姓方,名叫方予。”

    “我叫韓吟。”

    “韓吟?”方予皺了皺眉:“這名字真娘!”

    ……

    韓吟立刻決定轉移話題,帶了笑道:“方師兄來得正好,師父昨晚給了我一冊心法讓我修習,可是上邊的字寫得太過潦草,我都辨認不出,能不能請師兄你幫我念念,順便解釋一下其中的疑難?”

    “好啊!”方予答應的很爽快:“師父他就喜歡寫草書,他的字有時連他自個都認不出來。”

    他說著就從窗外翻了進來,接過那冊心法看了看。

    “不對啊,這不是師父的字跡,上邊書的也不是草書,是楷書……”

    韓吟忙道:“這心法的文辭古樸含義深奧,要沒人解釋我肯定會練錯,師兄你還是給我講講吧。”

    文辭古樸,含義深奧之類文縐縐的詞,壓根就是她從前打別人嘴裡聽來的,現套現用倒也說得順口,方予就忘了她那字跡潦草的說辭,點頭道:“那是,這心法也不知道傳了多少代,我剛起手練時也看不太懂,後來還是找洛師兄替我解說的,當時我還開了玩笑,說要是有人盜了咱們九玄的心法去,沒人在旁指點也決計練不成。”

    說著他就將心法第一篇念了下來,韓吟邊聽邊問,將不懂的地方都問了個透徹,不過講到一半,方予忽然停下來,皺著眉道:“我說了這麼多你估計記不全,還是拿筆來抄一抄吧。”

    “不用不用!”一抄就露了不識字的餡,韓吟笑道:“師兄只管說,我都記得住,何況我這人一向粗心,要是抄記下來,回頭不小心將這些記錄流了出去那可糟糕。”

    方予猶自不信:“修煉的事錯不得半點,你最好還是抄一抄,再說咱們九玄山一般人上不來,就連這集鶴峰也不是外門弟子可以擅入的,你就弄丟了記錄也沒什麼要緊。”

    韓吟見他執意,只好清了清嗓子,將他方才念的心法與解釋一口氣全數背了下來,中途半點打頓都沒有,而且沒記錯半個字。

    方予驚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歎了一句:“原來韓師弟你記性這麼好!”

    師弟……

    韓吟抽了抽嘴角,笑道:“師兄過獎了。”

    她不是謙虛,而是知道自己只有這麼一項優點。

    方予卻用一種羨慕妒忌恨的目光盯了她好一會,才繼續念讀講解。

    山居清靜,修仙的世界裡更清靜,兩人這一教一學,整個上午就飛快的流逝而去,倒也沒有半個人來打擾。

    講完心法第一篇,方予將書一合道:“你慢慢體悟修煉吧,要有什麼不懂的再來問我。”

    “好。”韓吟嘴甜道:“謝謝師兄。”

    待要將他送出門去時,她忽然又拽住了方予的衣袖,盈然的眼裡閃的滿是期盼:“師兄,我看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們一塊去吃飯如何?”

    “吃飯……”方予卻像是聽見了什麼古怪的事一般,回頭看了她半晌,忽然爆笑起來:“你是餓了吧?”

    “是。”韓吟苦著臉承認:“我只是初來乍到,不認得地方,有這麼好笑麼?”

    方予憋住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知道了,你昨晚才上山,有些事情洛師兄大概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他修煉是最勤苦的,這會想必也忘了要說。”

    韓吟忙笑道:“那方師兄你指點我也是一樣的。”

    “走吧。”方予點點頭,攜了她的手道:“先帶你去勤事殿登備名錄,再領些東西回來。”

    勤事殿在下四峰之一的斂霧峰,這裡不論是外門還是內門弟子都能來,韓吟這會看清了,原來那些系著青色玉佩的都是外門弟子,而她與方予拜在厲青寒名下,算是內門弟子,因此她領到了一塊雕刻著她名姓的白色玉佩。

    至於方予說要領的那些東西,除了標識著身份的玉佩外也就只有三樣,十顆通體瑩透的月靈石,一隻洛雲卿身上帶的那種青繡囊,還有一隻細白瓷瓶,拔了塞子一看,傾到掌心裡的全是米粒般大小,色澤黑亮的小藥丸。

    方予說:“這是避穀丸,你要餓了就服上了一丸,大抵過上兩年有了點修為就能自行避穀,不用再依靠這些丹丸了。”

    這麼說,飯是決計吃不成了!

    韓吟對美食有異常的渴望,聽了這話有些失望:“在山下時,我記得洛師兄也有吃東西啊。”

    方予笑起來:“五穀食糧生穢,避谷才是正道,但偶爾吃點東西也不妨事。”

    韓吟垂了眼,這還真讓她有點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為難,不過當務之急是修仙!

    她取了避穀丸服下。

    其他的事,今後再說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5:58

第十三章:玩笑

  靈石這種蘊含著靈氣,外觀又極其好看的礦石,一向是修仙界裡通用的貨幣,其價值依據靈石間蘊含靈氣的多寡來決定,一般分為星靈石,月靈石和陽靈石三種。

    方予解說的時候,手裡抓了兩顆只有黃豆般大小,通體瑩透閃著點金澤的靈石給韓吟看:“喏,這種星靈石蘊含的靈氣寡而不純,是最不值錢的,一百顆才抵得上一顆月靈石。”

    韓吟就低頭看自己掌心裡的月靈石,其大小同星靈石一般,但是少了那點金澤,瑩透而無暇,有點像凡俗界的水晶,卻比水晶更為璀璨。

    她問:“那陽靈石呢?”

    “一顆陽靈石抵得上一百顆月靈石。”方予說著撓了撓頭:“抱歉啊,我這裡沒有陽靈石。呃,我比較窮來著,不過陽靈石比月靈石更好看,陽光底下會生出七彩瑞芒的,你要看到一眼就能認出來。”

    韓吟笑起來:“其實靈石就跟銅板金銀那些差不多吧。”

    “是啊。”方予贊同道:“要我說買賣東西用金銀什麼的也很方便,偏偏修仙的人都有些自命清高,嫌金銀重而俗氣,不知道哪個想出來的,改用這些靈石來當貨幣,挺浪費的。”

    “浪費?”

    “蘊含靈氣的礦石都可以用來制符煉器,就算直接鑲在劍柄衣飾上面,施上不同用處的小法術也有不同的效用,不過對於修為高深的人來說,這種做法比較雞肋,也是一種浪費。”方予話鋒一轉:“好在這些靈石還算普通,用來當貨幣也沒什麼要緊,我們內門弟子每月都可以領上十顆月靈石,你可以用來買喜歡的東西。”

    他說著揚起下巴往殿內右角那一溜牆邊一指:“看見那邊擺的攤子沒有,我領的月靈石多數都花到這些攤子上了。”

    韓吟跟著望了兩眼:“有很多好東西賣麼?”

    “哪兒呀!”方予懊惱道:“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有趣是有趣,就是沒什麼大用處,常常買完我就後悔了,可是下一回看見又忍不住要買。”

    韓吟滿頭黑線。

    方師兄,你還好意思說別人的名字娘,你這種孩氣的習慣才好娘吧!

    這種想法她當然不會真說出來,但對那些攤子還挺好奇,剛要拖著方予過去看看,不想有名外門女弟子走了過來,微紅著臉向方予道:“方師兄,好巧又遇見你了,我有兩個修行上的疑難不解,一直想找你請教,不知道你這會有沒有空閒指點我一二。”

    方予看來是樂於助人的好脾氣,當即就道:“好啊!”

    韓吟在旁聽他們談了兩句,無奈她沒有修為的底子,聽得一頭霧水,就悄悄向方予道:“方師兄,你們先聊,我去那邊看看。”

    方予隨口就道:“好,你別亂跑,一會我去找你。”

    韓吟應聲而去,逛到那些攤子前面,看了兩眼就徹底眼花繚亂了,還真像方予說的那樣,每樣東西看上去都挺有趣,不過中不中用,她這個才入仙門的人就辨識不清了。

    擺攤的那些弟子眼睛也毒,瞟見她腰間懸的白玉佩先是羨慕和恭敬,但隨後就發現她身無半點靈氣,完全就是一個還未起始修煉的凡俗人士,於是彼此交換了幾個興奮的眼色,覺得她很有可能是那種極易上當受騙的冤大頭。

    不巧,他們這些神情的轉變都落入了韓吟的眼裡。

    她的確沒有半點修仙界的常識,然而自小在市井裡打混,這些眉來眼去下掩的心思哪裡瞞得過她,她就笑吟吟的在一個攤子上撿起一株其葉如松的青翠小草,放到眼前仔細看了看。

    “這是什麼呀?”

    擺這攤的弟子見她果然不懂,就殷勤的解說道:“這是躡空草。”

    韓吟搖頭:“不懂。”

    “把葉上那芥子般大小的草籽摘下來,連吹三口氣,這草籽就能長到三尺長,吃下去可以在空中孤立,足不躡地。”

    韓吟眼睛一亮:“聽著有趣,但這樣稀奇的東西一定很貴吧?”

    哪有人這麼問價的,豈不是等著挨宰?

    那弟子就笑起來:“不貴不貴,只賣三顆月靈石。”

    躡空草不容易尋到,然而除了可以躡身空中外別無用途,因此尋常沒有人會去買它,能賣到二十顆星靈石就很不錯了。

    韓吟自然不知道這個,極為難的低頭看看掌心裡那十顆月靈石,猶豫了很久:“太貴了,再說這草未必有你說的那樣神奇。”

    她轉身要走,那弟子連忙拉住她:“我這是公道價,一點都不貴!你要不信這草的效用,你可以試啊!”

    韓吟笑道:“你蒙我呢!要我試了沒用,你又追著我要靈石怎麼辦?要不你試給我瞧瞧吧!”

    “這……”那弟子猶豫片刻:“好吧,就當我舍了一株躡空草試給你瞧,但你瞧過之後可不能再同我討價還價了。”

    韓吟眼裡閃著按捺不住的興奮,催他道:“你快試,我絕不同你討價還價!”

    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那弟子當下拿起一株躡空草,取了草籽吹氣吃下,將身一縱就輕飄飄的躍至空中,伸手就摸到了殿頂。

    他浮立在上面笑道:“沒有騙你吧?”

    “有趣有趣!”韓吟仰著頭拊掌讚歎,不過贊完,她轉身就走了。

    那弟子一急,往前邁了一步,從空中落了下來,攔住她道:“你怎麼要走?”

    韓吟奇道:“瞧完了不走還要做什麼?”

    “是你要買我才試給你瞧的!”

    韓吟側著頭沉吟:“我說過要買了麼?我只說瞧過之後絕不同你討價還價啊!”

    那弟子回頭一想,她處處流露出想買的意思,但還真沒說過一個買字,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偏偏她還笑吟吟問:“我確是沒有同你討價還價吧?”

    ……

    這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看見那弟子苦著張受挫的臉,在場的其他人都憋不住轟然大笑起來,到得最後連他自己都一邊無奈的搖頭,一邊笑出了聲。

    幸好這躡空草不怎麼值錢,吃虧有限,而且要不是這樣便宜的物事他也不肯浪費了試給人瞧,此刻也只好當是自己存心不良想多賺錢,不妨被人識破,同他開了這麼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事情不大,其中因果轉換卻耐人尋想,那弟子忽然有些悟念,斂了笑容怔立了片刻,忽然向韓吟一禮:“劉緣謝過小師兄指點。”

    韓吟自然不懂他的道心在瞬間得到了小小的磨礪,被他謝得有點莫名其妙,只能微微一笑:“好說好說。”

    心裡卻在鬱悶,儘管她年紀還小仍是垂髫之發,而且扮慣了男裝少些女孩的靦腆和嬌柔,但也沒有這麼像男孩子吧,要不昨晚遇見的那個慕師叔,還有她師父和宋越師伯怎麼就能辨出她的性別來?

    思來想去,無解,她只能暗歎一聲,薑還是老的辣,眼光也是老的毒!不過那年少的慕師叔,嗯,他是異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6:28

第十四章:師兄別逗我

    鬧了那一出,擺攤的弟子們都斂了蒙人宰騙的心思。

    韓吟一個個攤子逛過去,發現賣各種符籙符器,道書丹丸的最多,除此之外也有賣靈草靈果,靈珠靈石的,甚至還有賣各種靈獸寵獸,花草種子和凡俗界器物的,不可足一而論。

    她對別的東西興趣都不大,即便瞧著喜歡,但想起方予先前的話也打消了要買的念頭,只在賣花草種子的攤子前停了下來。

    “有沒有好種好養,不需要精心栽培的花草種子?”

    洛雲卿警告過她,不要把精力耗在栽種花草上,可她卻覺得後院那兩塊地空著不但難看還很浪費,橫豎花草生長也要耗費年月,不如隨便種點好養活的,這樣將來萬一要用時也有現成的,不至於臨時忙亂。

    賣花草種子的是名女弟子,反問她:“小師兄想種普通的花草還是靈花靈草?”

    韓吟微抽了嘴角:“靈花靈草。”

    她一向很實際,才沒有種些普通花草來觀賞的風雅心思呢!

    那女弟子就笑指了幾樣給她瞧:“這金葉花和帝靈草煉不少丹藥時都能用到,種起來不難,還有這雷心蓮,玄冰竹,風霧草。”

    都是些從未聽說過的植物名字。

    韓吟只關心一個問題:“種下去澆點水就可以吧?”

    “是呀!要是按五行生克之法來圍種,再用相宜的法術催養,大抵用不了十年就能取來煉丹了。”

    韓吟驚了:“十年!”

    “用不了十年。”

    八年九年的也夠嗆!

    “有沒有種上二三年就能用的?”

    女弟子想了想:“這種青霜草,還有土芝芽,不過也得種上五六年才成,而且靈花靈草都一樣,種的年歲愈長久,其靈效愈好,就連凡俗界的人參靈芝,也不是短期內就能長成的。”

    韓吟黑線道:“那個啥,你賣不賣青瓜白菜葫蘆種子,我種那些算了!”

    起碼還能采來解個饞吧!

    那女弟子就捂著嘴笑起來:“小師兄別逗我玩笑。”

    韓吟愈發黑線:“我認真的!”

    她這麼一說,那女弟子笑得愈發前仰後合,過得一陣才擦著笑出來的淚道:“青瓜白菜什麼的沒有,葫蘆種子倒是有一些。”

    說著拿了一包給她:“這個不值錢,我送給小師兄吧。”

    韓吟苦著臉收下:“多謝多謝。”

    然而今日不同往昔,她又不是沒有錢,犯不著白占人便宜,因此她最後還是在那攤上花了十顆星靈石,買了兩包星星草和雲夢花。

    這兩種花草沒有什麼用處,她就圖個有趣。

    星星草的種子落土就能生長,過不到兩天就能蔓延成一片,最重要的是草芽在黑夜裡會發光,遠遠望去仿佛繁星散落天河,璀璨難言。至於雲夢花麼,長起來比星星草慢一些,但兩三月內也能長成,這種花夜間苞葉靜斂,到了白日就會舒展,花蕊間還會吐出絲絲縷縷的雲氣,流繞于廊沿石階,良久不散。

    揣著買好的花草種子,韓吟回頭張望了兩眼,發現方予在那裡聊得手舞足蹈極其歡快酣暢,就沒有打擾他,接著逛下去。

    有賣寵獸的弟子招呼她道:“小師兄,你要種星星草的話,就買兩隻兔子去吧。”

    韓吟不解:“為什麼啊?”

    “星星草見風就長,買兩隻兔子吃草去,你就省了除草的工夫。”

    這樣啊!

    韓吟看他那攤子上真有一籠兔子,只是毛色斑駁不純,瞪人的兔眼裡野勁十足,不像是讓人養來玩的,倒像是山裡隨便逮來的野兔子。

    不錯不錯!她喜歡!

    不是喜歡那兔子的野性,而是想著夜深人靜肚饑時,逮兔生火烤來吃的滋味……

    “怎麼賣?”

    “不瞞小師兄,都是沒有靈性的野兔,一籠五隻,小師兄給五顆星靈石就都拿去吧。”

    韓吟還在低著頭數星靈石,忽然斜刺裡伸了只手來,甩了五顆星靈石到那弟子面前,提了兔籠就走。

    “哎,這兔子是我先要的。”她急忙轉身攔人,不想先看見那塊墨玉佩,再稍稍抬頭,對上一張帶著懶散笑容的臉,不由一窘:“慕……慕師叔……”

    慕十三往她身上溜了一眼:“不錯嘛,厲師兄居然破誓收徒了。”

    他說著就懶洋洋的轉身要走。

    韓吟還心念著兔子,賠著笑問:“師叔買那麼多兔子做什麼?”

    要是沒大用處,最好舍兩隻給她。

    慕十三頭也不回,只道了一個字:“吃!”

    ……

    韓吟眼睜睜看著他出去,轉頭就問:“山上不是要避穀的麼?”

    他居然明言要買了兔子去吃!

    旁邊看見這一幕的數名弟子都笑而不語,這時先前那個劉緣湊了過來悄悄道:“小師兄是才來山上還不知道吧,慕師叔他……呃,九玄的弟子都知道,他一向好吃喜睡懶修煉……”

    韓吟還沒忘記宋越昨晚警告她師父的話,兼著又有洛雲卿這名勤快師兄在眼前做榜樣,就覺得九玄派對弟子們的修煉督促極嚴,因此愈發不解:“那他如此年少,是怎麼混成師叔級輩份的?”

    她是單純不解,話裡沒有惡意,然而其他人卻忽然靜默了下來。

    片刻後才有人哼得一聲:“他不就是運氣好點麼。”

    “是啊,聽說還是江真人親自將他領回來的,說他天資絕頂,將來成就必定在九玄四秀之上,於是收了他做關門弟子,可是這麼些年下來,除了吃吃睡睡,就沒瞧見他成就了什麼驚人的修為,及至江真人仙去就愈發沒人管他了。”

    韓吟睜大了眼:“仙去!江真人已經飛身成仙啦?”

    呃,這話一問,眾人再次靜默。

    韓吟小小的尷尬了一下:“我說錯話了?”

    劉緣這才解釋道:“咱們這裡仙去的意思同凡俗界差不多,江真人他不是飛身成仙,而是壽元已盡,未破坐忘境界,那個……那個仙去了……”

    原來是掛掉了啊!

    韓吟頓覺掃興,看來修仙也不是必定就能長生的,怪道洛雲卿說清苦艱難。

    她這種頹喪的感觸原是修煉大忌,一旦生出心灰意冷的念頭,修為就有可能不進倒退,幸得她此刻還未起始修煉,何況又是樂觀開朗的心性,這念頭在心裡轉得一瞬倒教她生出另一種豁然的心態來。

    旁人修不成,可不代表她也修不成,再說想這麼多做什麼,即便修不成,她也能比普通人多活些年歲,怎麼算這筆帳都不虧本!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7:23

第十五章:求情

    韓吟跟著方予回集鶴峰,路上想起那只青繡囊就取出來掏掏摸摸。

    方予看了奇怪:“你在摸什麼?”

    韓吟不答反問:“怎麼是空的?”

    方予愈發奇怪:“本來就是空的啊!”

    “胡說!我看見洛師兄從這裡頭摸出過很多東西!”

    方予好窘的一攤手:“這是儲物用的乾坤囊,又不是聚寶囊,你放什麼東西進去,就能取什麼東西出來,沒放當然是空的。”

    原來如此!

    韓吟有點失望,但想起這青繡囊裡可以存下比囊身大數倍的物事,又有些歡喜起來,不想方予在旁說了句打擊她的話。

    “這乾坤囊你現下用不了,得有了修為,用自身靈氣將之祭煉一番才能自如使用。”

    這樣啊!

    韓吟悻悻的將其納入懷中,過得一會才問:“到時是不是什麼東西都能往裡頭擱?”

    “那要看你祭煉到幾重了,我的乾坤囊才祭煉到第三重,只能裝四十樣東西,洛師兄那個祭煉到第四重,可以裝的東西比我多一倍。”

    韓吟暗暗記下了他的話,只是沒再問該怎麼祭煉,反正她如今還沒有修為,問了也是白問。

    兩人在韓吟居住的院落前分手道別,方予一閃身進了她右邊的那個院落,那麼左邊的院落一定是洛雲卿住的吧,因為他說過就住在自己旁邊。

    韓吟按捺下找他閒聊的心思,回到院裡先將那些花草種子一股腦種下,然後用方予教過她的姿勢盤膝坐到床上,再依著他解釋清楚的心法去嘗試調動內息,感應那種據說無處不在,縈繞身周但又或濃郁或稀薄的天地靈氣。

    很可惜,她坐了半個時辰,手腿都麻透了,還是沒有感覺到一丁點靈氣的存在,倒是那種強烈的,很想罷練起身的欲望攪得她心緒不寧,她只好咬著唇在腦子裡反復的背誦心法第一篇,背到最後熟極而流,簡直用不著起念去想,那一句句心法就自然而然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不知該說她意志堅強還是有股不要命的拼勁,這一天除了忍無可忍跑出去找了個僻靜地方解手外,她一直坐到深夜才起,臨睡前感覺整個身體都僵了,但她還是捺著睡意,在燈下將心法慢慢的翻讀了四五遍,依著字音,硬生生的將那些相對的字形牢牢的記在了心裡,這才打著呵欠倒頭去睡。

    好在累歸累,她心裡還是十分滿足,心法第一篇上足有五百餘字,撇去其中重複的不算,她也記熟了四百多字,照這種進度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無師自通的學會識字,能念書了。

    次日清早起來,韓吟感覺腹中饑餓,吞了一顆避穀丸就去找洛雲卿,想知道自己昨日修煉了一天毫無感應,是正常現象還是練錯了什麼。

    不想洛雲卿的院落緊閉著門,她敲了兩下,等得一會,裡面沒有動靜,生怕再敲打擾了他會被罵,她就轉身去找方予。

    方予住的院落門倒是開著,她喊了兩聲:“方師兄。”

    沒有人應。

    走進去一瞧,整座院落的佈局同她的住處一模一樣,只是四處都養滿了花草,多數沒有含苞,都是一芽芽小苗,大概是他種的靈花靈草吧。

    韓吟看見裡頭房門也未關就探頭往內張望了兩眼,結果看見室內從桌到牆,擱掛的東西那叫一個琳琅滿目,多數她還都不認得,這才知道方予昨日還真沒打誆語,他領的月靈石都花到買東西上了。

    怔立了一會,她心裡疑惑,怎麼一個兩個都不在!難道修仙修仙,還能修著修著就跑去遊山玩水,陶冶心性不成?

    從方予的院子裡出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去騷擾一下厲青寒,他身為人師,有時候總得盡點教導弟子的義務。

    不想才走到不居殿前就看見方予跪在門檻裡頭,再看殿內,厲青寒背對著殿門坐在椅上,正在看書。

    韓吟訝然之極,又不好問,邁步進去跟著跪下,想用目光詢問方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方予低著頭沒有看她,她也無可奈何。

    這時厲青寒忽然開了口:“怎麼,你也來替洛雲卿求情?”

    韓吟一愣:“怎麼,洛師兄做什麼了要人替他求情?”

    厲青寒被她問得啞然。

    方予的肩頭忽然可疑的微微抖動起來。

    片刻後,厲青寒怫然不悅的轉過身來,揮了揮衣袖道:“出去出去,什麼都不知道還趕著來湊熱鬧!”

    韓吟委屈:“師父!”

    厲青寒瞪她一眼:“做啥?”

    “弟子是有修煉上的疑惑,趕來找您求教的。”

    厲青寒一怔,面上就有些悻悻,但他還未出聲,韓吟又接著道:“當然,弟子也記得師父您吩咐過,讓弟子有事多找洛師兄,少來打擾您,那……那您這會要是正忙,不如指點弟子如何才能找見洛師兄,弟子這就打擾他去。”

    方予的肩頭抖動得愈發厲害。

    厲青寒轉瞪了方予一眼,但隨即憋不住笑駡起她來:“少在為師的面前賣弄你那小聰明!”

    見他笑起來,方予好似也松了一口氣,磕著頭道:“師父,前晚宋師伯來找洛師兄的麻煩,您不是替他做了主麼,怎麼轉頭就罰起他來?”

    韓吟這才聽明白,原來還是為了那蘇星沉的事啊!那昨日一天沒見洛雲卿,莫非就是這個緣故?

    只聽厲青寒冷哼一聲:“替他做主是一回事,他有些事做錯了該罰是另一回事,你少替他求情,要不我連你一塊罰!”

    方予還在求:“師父!就算洛師兄有什麼錯處,您罰他去洗心崖面壁三個月也就夠了,怎麼還罰一年!”

    厲青寒可不是好脾氣的,哪裡同他解釋,當即惱立:“閉嘴!出去!”

    方予也倔,不再說話,但也不肯出去。

    眼見情勢鬧僵,韓吟連忙立起身,伸手去拉方予:“方師兄,你還是先起來吧。”

    方予仍然不語,抹開了她的手。

    韓吟想了想,猜到些厲青寒的用意,就道:“你別惱師父,師父他不是罰洛師兄,而是護著他呢!”

    方予一怔。

    她再道:“你想,蘇星沉還未被人找見,洛師兄的傷又漸好,倘若掌門再讓他出去找人,他到底是去好,還是不去好呢?不如罰他面壁思過,這樣既堵了旁人說師父溺護弟子的嘴,又讓洛師兄避了嫌疑好靜心修煉,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話一說,不單是方予,連厲青寒都多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些被揭破了暗藏好意後的小尷尬,隨即板了臉喝斥他們:“滾滾滾!再不走,你們就陪著洛雲卿去洗心崖面壁……”

    他話音未落,方予就已經動如脫兔一般從地上翻跳起來,拖著韓吟就跑了個沒有影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7:50

第十六章 無恥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韓吟一直很忙。

    先是請教過方予,知道自己修煉方式無誤後,就纏著他花了三四日工夫,將剩下的數篇心法一股腦的全講解了,這倒不是她急於求成,而是想借此機會多認得一些字。

    之後的日子,她每天清晨在院裡反覆記誦那些新學的字,直到將其字形和字意都記得滾瓜爛熟,每天夜晚則從書架上翻尋一兩冊簡單的書籍,閱讀一遍後才上床休息,一天裡剩下的其餘時間,自然是用來打坐修煉,往往一坐就是數個時辰不帶動彈。

    自個有沒有修仙的天賦,她不太清楚,但她知道自己有毅力,因此十來天之後,她終於察覺到了一縷那傳說中靈氣的存在,連忙依照心法將那靈氣納入體內,引其走遍週身經絡與穴脈後,蘊藏於丹田之內。

    修煉的過程說起來簡單,可是做起來卻甚難,那一縷靈氣又似有若無,她花了足足一天的工夫才將之收歸己用,但打下了一點底子,琢磨出一些感察和蘊藏靈氣的經驗竅門後,她修煉的速度就快了許多,不到兩個月工夫,她丹田內起初散亂的靈氣竟然已能隱隱聚成一團,儘管只是米粒之輝,卻是凝而不散,隨著她氣息的起伏而緩緩流轉。

    俗話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

    韓吟原本以為這話是誇張,然而自己修煉了才知道,看似枯坐漫長,極其無聊的數月,在真正入境後,感覺竟只是睜眼閉眼的一瞬間。

    如果這一天不是方予來找她,她可能還要不知時光流逝的繼續睜眼閉眼修煉下去。

    當然,方予是永遠不知道要敲門的,就那麼帶著一臉的欣喜又趴在了她的窗台上,幸好這回她沒在做換衣裳之類不可見人的事,與他對望了數秒,很淡定的問他:「方師兄,遇上什麼好事了?」

    方予興奮道:「師父下山了!」

    韓吟一愣:「做什麼去了?」

    「不是還沒找見蘇星沉麼,掌門讓他幫著找去了。」

    韓吟微挑了眉,儘管不知道蘇星沉究竟盜了什麼師門至寶,但看九玄這尋人的架勢,那至寶一定很重要。

    方予從窗外一躍入內,拍了拍手道:「不說這個,我這會要溜去洗心崖看洛師兄,過來問你一聲,你去不去?」

    「去!」韓吟很果斷的立起身來。

    可是兩人走到門外,她又頓了腳步:「就這麼空著手去?」

    方予被她問得一愣:「那還需要帶些什麼?」

    問得真奇怪,這師兄果然大大咧咧,不拘小節!

    韓吟斜睨了他一眼就掰著手指數道:「吃的玩的用的,總有洛師兄需要的吧!我雖然沒去過洗心崖,可是師父罰他面壁修煉呢!那地方肯定沒有這些東西吧?」

    「沒有。」方予摸了摸頭:「都避谷了,他用不著吃東西,玩的就更別提了,你看他有那玩的心思沒?至於用的,好像也沒有什麼必要啊!」

    修仙之人果然生活簡單,都快無慾無求了!

    韓吟無奈道:「你管他用不用,捎帶點東西去表個心意也好嘛。」

    方予不知道要送什麼才好,繼續摸頭,左顧右盼,最後跑回自個院裡抱出一盆含羞草來:「就送這個吧,可以看也可以玩。」

    他說著伸指往草葉上一撩,葉片就觸癢不禁一樣閉了起來。

    韓吟扶額作昏倒狀,真是敗給他了!

    然而到了洗心崖上,看見方予送的含羞草,洛雲卿還沒什麼反應,仍是一副清寒素然的模樣,等看見韓吟提來的一對野兔時,他的嘴角才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

    偏偏韓吟還很慇勤,討好的笑笑,將野兔送入他的懷裡:「這兩隻兔子好看吧,我挑了很久呢!」

    洛雲卿微蹙眉頭:「要來做什麼?」

    方予憋著笑:「她說可以看,可以玩,還可以吃!」

    洛雲卿嘴角再抽了一抽。

    韓吟就有些悻悻了:「難道不是麼?總比那盆不能吃的含羞草好啊!」

    洛雲卿默然半晌:「放了吧。」

    「啊?」

    他一鬆手,那對野兔就從他懷裡蹦了出來,他說:「我不吃兔子,也沒工夫養它們。」

    野兔在地上蹦跳兩下,飛竄了出去。

    這可是花了兩顆星靈石買來的!

    韓吟跺腳「嗐」了一聲:「你不要我要啊!怎麼說放就放了!」

    邊說她邊追了出去,她後院裡種的星星草已經生長氾濫了,她想將這對野兔逮回去吃草。

    修煉了兩個多月,丹田里稍蓄了一些靈氣,韓吟別的感覺還沒有,只是耳目逐漸清明起來,手腳也比從前靈便許多,這時追出去的速度不比那對野兔慢多少,只是差在遲了一步,一時半會還追不上。

    洗心崖孤立獨出,一面是筆直陡下的石壁,臨著對峰一道氣勢磅礡猶如九天飛龍般的瀑布,下方是萬丈深潭。另一面稍為平緩,但遍佈著荒草野林,其間還有無數籐蔓盤繞糾葛,只有中間一條羊腸小道可通崖頂,卻也極為難行。

    山道陡峭勢滑,韓吟追下崖頂後一路直衝而下,眼見那對野兔拐了個彎,蹦進了荒草叢裡消失不見,她卻收不住衝勢,扎不住腳步,驚呼著慣性直下。

    「啊——」

    她這才有點慌起來,偏偏前方山道拐彎,要再停不下腳步,她就要一頭撞到樹林裡去了,連忙放聲疾喊:「洛師兄,方師兄,幫幫忙快拉我一把,我……我停不下……」

    話未說完,山道彎處恰恰轉上來一人,哪裡想到一抬頭瞧見韓吟直直的衝將過來,就那麼一愣神的工夫,身體已被重重的撞了一下,倒飛著往樹林裡跌去。

    「好……好痛……」韓吟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好像挪了位,悶痛得厲害。

    她倒抽著冷氣,勉強撐起身來。

    然而手下著力的地方有點奇怪,綿綿軟軟的很有彈性,她摔懵了,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使勁往下摁了摁,結果——

    「啪」一聲脆響,她臉上挨了一巴掌,還有人在斥罵:「無恥!」

    摔懵了,又被打懵了,韓吟反應遲鈍的一低頭,這才發現被她撞上的是一名妙齡少女,少女臉頰上紅雲飛布,雙眼裡猶似噴火,正用一種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了她的目光狠狠的瞪著她,而她的雙手——

    呃,正按在那少女的胸前!

    怪不得手感那麼奇怪……

    這念頭剛在腦子裡飛閃而過,她還沒來得及有下一步舉動,就被人從身後捉住了衣裳,整個提了起來,那人還不住口的替她道歉:「抱歉啊朱師妹,我這小師弟不是有意要衝撞你的,他剛才追兔子來著……」

    小師弟!

    眼見那少女的臉色都快漲成豬肝色了,韓吟心裡叫苦不迭。

    方予師兄,你確定你不是來添亂的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8:13

第十七章 誤會

     「唰」一劍直刺過來。

    饒是韓吟躲得快,仍是被那銳利的劍尖刺破了衣袖,鋒刃擦著肉過,劃出了一道血痕,驚出她一身的冷汗。

    方予慌了神,連忙將她拉到身後,攔那少女道:「一點小誤會,用不著動手這麼嚴重吧?」

    「小誤會?」朱情兒氣得咬牙:「他污了我的清白!」

    韓吟驚魂初定,被打的半邊臉和手臂傷處都火辣辣的燒著疼,心裡真有些氣不忿,就生生的將那解釋道歉的言語吞了回去,躲在方予身後探了頭道:「沒發酵的饅頭,誰稀罕啊!」

    她要惱了,罵起人來自然陰毒。

    方予明知不妥,仍然情不自禁的往朱情兒胸前溜了一眼。

    朱情兒臉上的豬肝色立刻漲成了蝦殼青,二話不說,提劍再刺!這一回劍勢又凌厲了數分,連方予都成了她的攻擊目標。

    方予沒帶劍,護著韓吟避得手忙腳亂,一時間危機疊起,險象環生。

    韓吟見勢不好,再這般糾纏下去只怕遲早要被刺中,還要連累了方予,於是掉頭就往山崖上飛奔而去,邊跑口裡還邊不服氣道:「真不講理!摸一下就算污了清白的話,那你還摸了我的臉呢!你賠我清白不?」

    朱情兒當她仍在污言穢語的調戲自己,立刻持劍追擊上去。

    洗心崖上,洛雲卿聽見些動靜,剛立起身來要下去查看,就見韓吟飛奔而來,一頭撞入他的懷裡,抱住他的腰就喊:「神仙哥哥,救命啊!」

    他面色一寒,伸手要拉開她:「有點規矩沒有,鬆手!」

    韓吟才不理他,抱他更緊:「有人要殺我!」

    胡扯!

    洛雲卿剛想斥她,就見朱情兒一臉羞惱的持劍追來,不禁挑了眉問:「朱師妹,你這是為何?」

    朱情兒眼裡頓時盈滿了淚水,面上全是委屈:「洛師兄,他……他輕薄我……」

    洛雲卿黑線,不懂女孩兒家如何相互輕薄。

    韓吟深知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道理,立刻跟著訴起委屈來。

    她先指著自己的臉告狀:「你看你看,她把我的臉打腫了!」

    洛雲卿垂眼瞧了瞧,果然,她臉上那五道指印分外明晰,看來這一巴掌打得不輕。

    她再挽起衣袖:「你看你看,劃破流血了,要不是我躲得快,半隻胳膊都要被她卸下來!」

    口說無憑,眼見為實,這確是過分了!

    洛雲卿投向朱情兒的目光裡就染了兩分霜冷之色:「不知朱師妹對此有何解釋?」

    韓吟一不做二不休,跟著火上澆油:「對啊!你還說我輕薄你,證據呢?」

    這事如何能有證據?

    朱情兒心裡這個憋郁,偏又羞於啟齒被摸胸的事情,再看看洛雲卿眼裡的冷意,頓時悲從中來,「哇」的就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時方予追趕上來,摸著頭將方纔的事情結結巴巴的解說了一番。

    洛雲卿掃了韓吟一眼。

    她微吐了舌道:「好吧!我不小心衝撞了這位姐姐,是我不對,我先賠個錯!可是話說回來,姐姐也不能因我這無心之過,上來就拿劍刺人吧?這要不是我躲得快,被刺死了,那師父回來時,洛師兄該如何向他老人家交待呢?」

    這番話起初還合情合理,洛雲卿聽得微微頷首,不想她話鋒一轉,甩手就將這爛攤子撂給了他!他就冷冷道:「我還在面壁思過,你死你活,於我何干?」

    韓吟一窘,朱情兒破涕失笑。

    他這才調解道:「朱師妹,既然她已賠過錯,這事就揭過去吧。」

    「不好!」朱情兒不甘:「他賠錯時半點誠意都沒有,何況這事要傳出去,我哪裡還有臉面見人!」

    她這麼不依不饒,韓吟也惱了,就嘀咕了一句:「不錯啊,沒臉見人剛好安心修仙,也省得成天上崖這麼辛苦。」

    洗心崖上只有洛雲卿在面壁思過,朱情兒所為何來還不是一目瞭然?因此這句話撂出去,朱情兒面上一紅,再白,手裡的劍柄就被捏得死緊,眼見就要發作了。

    「夠了!」洛雲卿忙喝一聲:「韓師妹,你少說兩句!」

    師……師妹……

    朱情兒立時怔住。

    方予瞪直了眼,下巴差點砸到腳背上,須臾,他臉紅起來,尷尬的假咳了兩聲。

    韓吟可不是任人白欺負的主,她心裡仍惱著朱情兒,因此緊依在洛雲卿身旁笑得愈發乖巧:「好吧,我聽師兄的話,什麼都不說了。」

    愛情果然是一件令人致盲變蠢的事情。

    很明顯韓吟未至及笄的年紀,立在洛雲卿身旁也僅像是依戀著兄長的小女孩,而且那親暱是擺出來氣人的,只見溫情不涉猥褻,可是朱情兒心裡仍像打翻了醋罈子一般,猛然酸了起來,連有些遲鈍的方予都瞧出不對來。

    方予忙打著岔,向韓吟招了招手道:「你手上還在流血,過來,我替你包紮一下。」

    修仙靈氣有五行之分,方予屬金,明顯不適合幹這樣的事。

    洛雲卿倒是水屬靈氣,施了一個小小的癒合術,伸指在韓吟傷處輕輕一抹,就有微閃的瑩芒劃過,一觸即隱,止住了血流。

    「謝謝師兄。」韓吟笑得甜蜜。

    朱情兒差點氣歪了鼻子,卻沒法再挑她的差錯。

    洛雲卿這才問道:「朱師妹上崖有事?」

    原不想說,然而到底不甘,朱情兒還是垂了眼道:「我做了兩色糕點,想著師兄在崖上清修辛苦,就帶了些來讓師兄嘗嘗。」

    說著她從乾坤袋裡取出兩碟糕點,一雙牙箸,擺在旁邊一方端整的青石上。

    糕點顯然剛出籠,還散發著氤氳淡薄的熱氣。

    洛雲卿面色不動,道聲:「有勞。」

    韓吟卻在旁扯著他的衣袖:「師兄,我餓了。」

    ……

    不用問,最後那兩碟糕點,洛雲卿只是象徵性的拈了一塊,其餘多半進了韓吟的肚子,她還招手喚方予:「甜過頭了,但是還可以吃,方師兄過來一塊吃吧。」

    果然,要比臉皮厚的話,韓吟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

    朱情兒氣了個絕倒偏偏拿她無可奈何,只得匆匆告辭而去,免得繼續待下去會忍不住搶回糕點碟子摔到她的臉上,再次惹來洛雲卿的不滿。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8:49

第十八章 不告而取謂之竊

       從洗心崖下來,韓吟問起朱情兒的師承,這才知道她原來是宋越的弟子,資質好像不錯,入門不過區區兩年,已到了入竅修為,算得上是九玄的新起之秀,深得宋越歡心,因此被縱成了驕恣的脾性,有時不太講理。

    「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只要是內門弟子,資質都不差,兩三年內修到入竅修為的大有人在,像洛師兄,他僅花了一年半的工夫,我也不過才用了兩年半。」

    「兩年半!」韓吟訝然:「那為何宋越師伯只給我兩年的期限?」

    「這倒不是他有意刁難你。」方予笑起來:「內門弟子都是從外門弟子裡甄選出來的,起初修的都不是九玄的大道真法,轉入內門後才可得真傳,改修九玄心法,而你起手修的就是這個,離大道自然更近一步,他要你兩年內修至入竅,還算公平。」

    「這麼說,我運氣還算不錯?」

    「豈止是不錯!」方予斜睨著她笑:「簡直是惹人妒忌!要知道外門弟子若不能在三五年內脫穎而出,被選為內門弟子的話,這一生就與大道再無緣分,不是打鋪蓋回家,就是被外門長老依照各人秉性擅長,分派出去掌管九玄名下各處產業,或者留在山上做些繁瑣的雜役活計,即便再修煉,也只能修些九流術法,這一入山就是內門弟子的,好像除了你就只有慕師叔了。」

    韓吟苦笑起來:「慕師叔是真逍遙,我卻要挨過這兩年,修到入竅才知道能不能繼續留在這裡呢!」

    「說起慕師叔來……」方予微揚了眉,欲言又止。

    韓吟好奇道:「他怎麼了?」

    方予猶豫了片刻才道:「你知道慕師叔與師父,都師承於江真人吧?」

    這麼說江真人就是她師祖?

    韓吟訝然:「我不知道!」

    「那你現在知道了。」方予壓低了聲:「照常理說,慕師叔與師父應當關係親密才對,可是不知為何,兩人之間像是有些芥蒂。當然我們做弟子的不好對此妄加揣測,但你往後還是盡量離慕師叔遠些好了,免得師父知道了生氣。」

    他這樣一說,韓吟腦子裡就浮現出那雙帶著懶洋洋笑意的眼。

    她遲疑道:「師兄,慕師叔在門派裡是不是人緣不太好?」

    方予微怔:「你也瞧出來了?」

    「嗯。」她還沒忘記在勤事殿買東西時,那些外門弟子對慕十三的評價呢!

    方予想了想:「我倒不討厭他,但他似乎同誰都不太親近,又總是一臉懶得理人的模樣,外帶年少位高,惹人非議是肯定的。」

    兩人說著一路轉回集鶴峰,將分手時,方予又習慣性的要去拍韓吟肩頭,不想忽然記起她是女孩身份,那手就在半空中尷尬的懸了片刻,又縮了回去,惹得韓吟大笑起來。

    「別笑了……」他面色微紅,愈發侷促:「我先前又不知道你是女孩……」

    他這樣一說,韓吟想起兩人最初見面時的情形,哪裡忍得住,仍然笑個不停。

    好在方予急切中想到一事,連忙轉移話題:「對了,師父下山前吩咐過,他養在後殿裡的忘塵花快要開了,那花開時會有異香,常引得左近靈獸前來竊奪,讓我待在後殿看守,你修為還弱,這些天要是聽見殿上有什麼動靜,千萬別過來查看。」

    韓吟止了笑,沉吟道:「會引來很厲害的靈獸麼?」

    她沒有明說,但顯然擔心他的安危。

    方予心裡一暖,笑道:「不妨,九玄四周遍佈結界,外頭的靈獸闖不進來,就山裡匿藏的低品靈獸怕不是敵不過這忘塵花的香氣,會被誘來滋擾,我一個人足夠應付,要是運氣好,沒準還能逮著什麼好玩的靈獸,回頭送你。」

    韓吟這才放心回去,繼續閉門修煉。

    她靜心一坐就是大半日,睜眼已是夜半。

    本來往常一直在服用避谷丸,腹中不會飢餓,然而她今日在清心崖上吃過些糕點,就忘了吃那避谷丸,修煉時還沒覺得,清醒過來後卻是飢腸轆轆。

    她從身上翻出裝著避谷丸的瓷瓶,拔了瓶塞往外一傾——

    不想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傾出來!

    「不會吧!」韓吟有些納悶,她記得一瓶裡足有三十丸,每天一丸正好可以吃一個月,而手上這瓶,分明是半個月前才領的,怎麼就沒了呢!

    思來想去無解,她往床上一倒,抱著肚子滾得兩滾,一個勁的喊:「好餓啊!」

    嗚嗚嗚!自從到了九玄山就從未體會過飢餓,此刻感覺愈發難耐,可是不用翻尋也知道,這屋裡是絕對找不出一點吃食的!

    她在床上又滾了半天,想要強迫自己睡覺,無奈怎麼都睡不著,只好起身出去,打算灌一肚子涼水哄哄自己的胃。

    然而才跨至前院,就有一股似有若無的肉香順著風兒飄入她的鼻中,將她原本就強烈的食慾引逗得愈發高熾。

    吃的吃的吃的……

    韓吟抽了抽鼻子,順著肉香味兒晃了出去。

    走至不居殿附近,忽然看見殿後裡有奇異的光芒隱現,這時空氣裡除了那淡淡的肉香外,還有一縷彷彿極濃又好似極淡的醉人香味,吸入鼻腔後身體會有種飄飄然的輕快感,令人感覺再多吸兩口,就能忘卻俗世紅塵的一切煩憂。

    她心中一凜,想起方予白天說的話,很有自知之明的沒敢靠近,只遁著肉香跑得更遠了些,直到發現前方生著一堆火,火上烤著一隻淌油的竹雞,這才雙眼放光的停下了腳步。

    好香!

    此時此刻,不用抽動鼻子都能嗅見那濃郁到引人饞唾的肉香了,她甚至可以聽見從那肥碩的竹雞身上滴下的油,落入火中發出的滋滋聲響。

    韓吟吞了口唾沫,左右一望,發現竟然沒有人!

    那麼這只已經快要烤熟的竹雞,一定是老天爺看在她認真修煉,修到快要餓死的份上,特意賜給她的吧?

    想也知道韓吟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非禮勿動的高尚品性,面對這種情況,她唯一可能做出的反應就是伸手,捉雞,開吃!

    然而她的手剛觸到串著竹雞的樹枝上,就有一道「暗器」從右邊破空而來,生生的將她撞翻在地,還有人在輕笑:「不告而取謂之竊!小師侄,你好大的膽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9:09

第十九章 想都別想

        韓吟摔倒在地時碰翻了火上烤的竹雞,眼見這隻雞要落入火中燒個焦黑,就有一隻修長的手探了過來,迅速的將其一把撈了回去。

    她抬眼,對上一雙微瞇的眼睛。

    再低頭,發現撞中自己的「暗器」居然是一隻被繩子五花大綁捆了個結實,正滾在地上發出哼哼嚕嚕聲的小黑豬!

    餓慘了,哪裡甘心到嘴的肥雞就這麼飛了!

    韓吟揉著摔疼的胳膊站起來,不滿道:「慕師叔,說話要憑良心,我哪有不告而取?」

    慕十三雙眼裡映著跳躍的火光,閃爍了一下:「這麼說你同我打過招呼?我怎麼不知道!」

    韓吟反問:「誰說這雞是你的,上頭刻你名字了?」

    慕十三饒有興味的揚了眉:「這倒沒有。」

    「那不就得了!」韓吟搖頭晃腦得意起來:「無主之雞,何須告而再取,我……」

    話沒說完,就見他抓起竹雞,狠狠的咬了一口,隨後挑釁一般瞥了她一眼,慢慢的咀嚼起來。

    這樣也行?!

    韓吟目瞪口呆。

    他還把竹雞上的牙印亮給她看,問她:「雞是誰的?」

    「你的……」

    「算你識相!」慕十三不再理她,坐到火堆旁就撕起雞來。

    韓吟是極識實務者,耍賴耍不過他就只好撒嬌,腆著滿帶討好笑容的臉湊了過去,雙眼盈亮的望住他:「慕師叔,我好餓。」

    慕十三沒搭腔,但明擺著露出一臉「關我屁事」的神情。

    韓吟只好挑白了明言:「醒醒好,撕半隻雞給我吧?」

    ……

    「一隻雞腿也可以啊!」

    ……

    「那給我一隻雞翅膀好了。」

    ……

    她說話的空閒,慕十三已經用驚人的速度飛快的啃完了一整只竹雞,最後溜她一眼,把剩下的雞頭雞屁股雞爪子扔給了她,自己躺倒在地上,頭枕著雙手,蹺起腿來,神情愜意的閉上了眼睛。

    太過分了!

    就算雞是他的,但書上不是有個詞叫「見者有份」麼?何況他還是長輩呢!大方些分她一點雞會死啊!

    韓吟滿腹怨忿,有心想要甩袖離去,無奈肚子被香氣引得咕咕亂叫,只好舍下臉,扔掉沒用的骨氣,撕了雞爪來啃。

    很久沒吃過肉食了,這只竹雞肥碩不說,還烤到火候恰好,即便只是啃些雞骨頭,她也感覺滋味鮮美,但糟糕的是吃完之後她反倒更餓了,雙眼放光,四下裡搜尋,真想再找出一隻雞來,美美的吃上一頓。

    偏偏此刻朗朗星夜,萬籟俱寂,放眼望去四周只有草葉和樹影在微風裡輕晃,還有眼前疑似舒服得已經睡著的慕十三,再無可吃之物。

    韓吟歎口氣站起來,準備溜走。

    慕十三忽然開口:「雞好吃吧?」

    她老實回答:「好吃,就是那些雞骨頭上剩的肉還不夠塞牙縫。」

    慕十三沒理她言語中微帶的譏諷,仍然閉著眼道:「我也沒吃飽,要不,再找點什麼來吃?」

    聽見這話,韓吟心中嫌隙盡去,滿眼裡閃的都是期盼之光:「好啊好啊!但是吃什麼呢?」

    慕十三忽然動如脫兔一般坐了起來,探手往外一撈,就捉住了那只一直在用微不可察的速度,拿豬鼻子在地上緩緩的拱啊拱啊,已經拱出一個坑,快要鑽進去溜走不見的小黑豬。

    小黑豬立刻發出了刺耳的尖嚎,還試圖用牙去咬他的手,可惜被捆得太死,根本就咬不著他,倒被他往外用力一擲,扔到了韓吟腳下。

    「烤乳豬怎麼樣?」

    「很好!」韓吟答得飛快。

    她沒吃過,但在吉祥酒樓裡跑堂時,見過客人點這道菜。外皮被烤成琥珀色的乳豬靜靜的躺在盤子裡,渾身都泛出誘人的油光,不用嘗都知道皮脆肉嫩,味美之極,她已經垂涎很久了。

    慕十三很滿意的點著頭:「那你去吧?」

    韓吟微怔:「去哪?」

    「殺豬燙毛上架烤啊!」

    「我?!」

    「廢話!天下哪有不勞而獲之食?」慕十三哼道:「豬是我捉的,都送到你面前了,你要想吃就動手,不然憑什麼要分你?」

    韓吟被他說得啞然,可是殺豬這種事……

    她十分為難的低頭往腳下望去,卻發現那豬猛然抽搐了兩下,眼一翻,腿一蹬,然後徹底不動了。

    「它被你摔死了……」

    「怎麼可能!」慕十三唇角微揚,似笑非笑道:「就算要死,也是被我們凶殘血腥的對話給嚇死的!」

    韓吟伸指戳了戳那豬,發現它一動不動:「真的死了!」

    慕十三又躺了回去:「那很好啊,用不著費事殺了,直接開膛剝肚吧。」

    「吱——」

    那隻小黑豬忽然神奇的睜開了眼,努力掙扎著,發出了猶如耗子被燙死一般的垂死尖叫。

    韓吟黑線,鬧半天,這隻豬在裝死啊!

    可是——

    她納悶:「慕師叔,它聽得懂我們說話?」

    慕十三淡道:「土靈豬是七品靈獸,能聽懂人話有什麼奇怪?」

    「靈獸!」

    「對啊。」

    「你想把靈獸烤來吃!」

    「沒錯。」

    「為什麼啊?」韓吟真有一種撿塊磚頭拍他腦袋的衝動。

    靈獸啊!還是七品靈獸!他居然這麼暴殄天物,想烤來吃!

    慕十三不答反問:「不然呢,還能用來幹什麼?」

    ……

    韓吟被問得語噎,她承認自己修仙不久,還不知道靈獸具體珍貴在哪裡,但是九玄那些弟子擺的攤上,一隻九品靈獸就能賣出兩塊陽靈石的高價!想也知道七品靈獸更值錢了!

    她只好道:「你可以賣了,換錢買野兔,夠你吃一輩子。」

    不想慕十三卻哼道:「那多浪費!」

    浪費!他說浪費!

    韓吟簡直搞不懂他的價值觀了!

    「土靈豬沒什麼大用處,但是嗅覺很靈敏,能探查出深藏在地底的礦源石脈,你要挖出一大塊稀有靈礦能賣多少錢?」

    韓吟崩潰:「那你就用它來探礦啊!」

    慕十三這才道出實情:「它不肯認主,我又懶得捉它去賣,想來想去,還是烤了吃最好,靈獸的味道可比野兔竹雞什麼的好上數倍!」

    這個吃貨……

    韓吟扶額:「我知道它為什麼寧願死都不肯認你為主了。」

    慕十三挑眉望過來。

    韓吟沒好氣道:「認你為主可沒什麼安全感,你要哪天肚子餓了,直接吩咐一聲,它就得乖乖的聽你的話,主動跳到烤架上去,任君品嚐。」

    「有道理!」慕十三望向她的眼裡忽然帶上了笑意,彷彿有流星墜了進去,湛然生輝。

    韓吟雙眸也是星亮,眨也不眨的與他對望:「不如送給我吧!」

    「想都別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29:35

第二十章 隨傳隨到

       小黑豬只有甜瓜般大小,毛色烏亮緞滑,一雙滴溜溜轉個不停的眼珠,也猶如純淨的黑曜石一般在夜色裡熠熠生輝,最有趣的是它的尾巴,短短的盤蜷著,韓吟好幾回將之扯直,但只要一鬆手,尾巴又蜷了回去。

    她抱著小黑豬,有如唸咒一般,不停的叨叨著:「慕師叔,醒醒好,這隻豬就送我吧!慕師叔,醒醒好……」

    「你好吵!」

    「慕師叔……」

    「叫魂啊叫!」

    「醒醒好……」

    慕十三驀然睜開眼來:「你再念叨一個字,我就讓你三個月不能說話!」

    ……

    看他的樣子不像說假的,韓吟被威脅到了,只好閉嘴。

    停了半晌,見慕十三面色平復如初,她才悶聲道:「你真要把七品靈獸吃掉啊?」

    他懶懶的「嗯」了一聲,韓吟就覺懷裡的小黑豬輕輕一顫。

    韓吟上手拽他衣袖了:「真的很可惜啊……」

    慕十三瞥她一眼:「鬆手!」

    韓吟反倒拽得更緊了些:「賣我吧!」

    慕十三斜睨了她一會,忽然笑起來。

    「你笑什麼……」韓吟有點窘道:「我現在錢是不夠啦,但我可以慢慢還你……」

    慕十三斂了笑容:「不是笑你沒錢。」

    「那是?」

    「笑你像塊牛皮糖,粘上就甩不掉了,難怪連一向循規蹈矩的洛師侄,都會出人意料的把你帶回山來。」

    牛皮糖和循規蹈矩這個評價……

    韓吟假裝沒聽見,笑得一臉燦爛:「那就這麼說定了!豬賣我,錢我慢慢的還!」

    不想慕十三甩出一句:「我不缺錢。」

    韓吟微怔:「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想。」慕十三屈指輕叩著下巴,忽然道:「最近想煉一爐藥,只是缺個看爐煽火的藥僮……」

    韓吟機靈,不等他說完就自告奮勇:「我來我來!」

    「還有啊!斂霧峰太遠,山上又不許御劍,每回去買兔子都走得很累。」

    「我去我去!」

    「我種著不少靈花靈草,可是我要睡覺,沒什麼工夫照看。」

    「我幫你看!」

    「修煉好悶,影響心情,減弱食慾。」

    「我幫你……」話到一半,韓吟這才反應過來,窘然改口:「這個還是你自己來吧……」

    慕十三大笑起來。

    韓吟更窘,接著想起方予白天還說過,讓自己離慕十三遠點,免得師父知道了生氣,可是她現在不但沒遵,還反其道而行……

    猶豫間,她低頭看看懷裡的土靈豬。

    七品靈獸哎,還可以探礦尋脈,不是每天都有這麼好運氣能碰到的!

    她頓時就堅定了心意,假裝忘記了方予說過的話,再說只要行動小心一點,避著些人,她同慕十三往來,替他跑腿打雜的事情,也未必就有人知道。

    慕十三笑完,又叩著下巴沉吟起來:「搜腸刮肚的想那些我不願意做的事情,還真辛苦……想著想著,好像又餓了……」

    說著,他目光懶懶的在土靈豬身上亂瞟,嚇得那隻豬拿鼻子使勁的拱韓吟的手。

    韓吟黑線:「您甭想了!今後要有什麼事,只要我能做到的,隨傳隨到還不行麼?」

    「這樣啊!」慕十三才滿臉不情願的點了頭:「便宜你了!」

    便宜個屁!

    一隻七品靈獸就換來一個隨傳隨到的丫鬟!這筆帳不管怎麼算,他都不虧好不好!然而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韓吟也只得認了,將懷裡的土靈豬往前一送,問他:「怎麼讓這豬認主啊!」

    慕十三一揚眉:「那要看它願不願意,強迫認主會抹去它的靈識,何況就你目前這點修為,嘖嘖……」

    他沒有再說,但一臉鄙夷。

    韓吟這才醒悟過來,敢情最重要的事情她還沒有確認,要是這土靈豬不肯認她為主,那先前不是白忙活了麼,她費那麼大勁,要一隻不肯認主的靈獸來做什麼!

    念及至此,她將懷裡的土靈豬往地上一放,直問它道:「說!你願不願意認我為主?」

    慕十三笑:「豬不會說話。」

    「點頭也可以!」韓吟氣勢逼人的盯住豬眼,放緩了語速但加重了語氣,字字鏗鏘,有彈劍鳴弦之音:「要是不願意,你就搖頭,我絕對絕對不會強迫你的!」

    慕十三幸災樂禍的在旁替她註釋:「沒錯,她不會強迫你,但是她會吃掉你。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別答應,這麼一來,我就有烤豬肉吃了。」

    土靈豬一哆嗦,猶豫了片刻,很勉強的點了點頭。

    看這女孩為了得到它煞費苦心,那麼跟著她,總比跟著她身旁那名邪惡少年要安全多了,起碼不用時刻擔心自己會不會變成熱氣騰騰的美味宵夜……

    韓吟頓時笑靨如花,慕十三則很失望的枕手躺了回去,喃喃念道:「好餓啊……」

    他正在將漫天星辰都想像成小巧的酥鬆糕點,韓吟就伸手過來推他了:「慕師叔,接下來要怎麼辦?」

    慕十三很不耐煩的瞥她一眼:「不知道。」

    韓吟再推:「拜託,幫人幫到底啊!你肯定知道!」

    慕十三被她纏得頭痛,隨手一揮,就有一道閃著淡金色光芒的符箓從他掌中激出,在韓吟身周繞了兩圈,懸停在她的面前,其後接連撞入她的泥丸宮,隱沒不見。

    韓吟微怔,隨即醒悟過來,想起九玄心法上有對符箓的解釋,一說是運用靈氣來施展法術的訣旨,二說是早已失傳的上古神之秘文,只有那些修仙者能在感悟天道時無師自通的窺其一二,以此衍生出各種奧妙不同的法術,再將之記錄下來,流傳後世。

    她連忙依著心法存神冥想,直到將那道符箓收歸己用,存於泥丸宮內永生不滅,這才睜開眼來,微微一笑:「謝謝師叔。」

    慕十三輕哼一聲,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隨口指點了她一些調用丹田內靈氣來催動符箓的法門,韓吟記性絕佳,都一一記在心裡。

    土靈豬既然答應認主,就再無反抗,乖乖的將自己修煉的寶貴內丹吐了出來,由著韓吟將自身靈氣催動出的幻符打入內丹之中,才哼哼唧唧的把內丹吞了回去。

    至此,韓吟才總算明白了為何這土靈豬極不願意認主,因為幻符是她自身靈氣所化,打入其內丹後,就等於在土靈豬身上留下了一抹她的靈識印記,只要她動念存想,就能在一瞬間內窺知其全部心思,也能以此驅其去做任何事情,甚至催動幻符,毀其內丹。

    完全沒有自由了啊!好像蠻可憐的!

    她替土靈豬鬆綁的時候,看見它眼裡盈然的淚光,覺得應該安慰它一下,就輕拍了拍豬頭道:「你放心好了,我對一隻豬的想法沒什麼興趣,從今往後你可以繼續想著你的豬哥哥豬弟弟,我絕對絕對不會偷窺你這等隱密心思……」

    她話沒說完,慕十三就憋不住大笑出聲:「拜託,這隻豬是公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30:36

第二十一章 算你狠

  一隻豬也有其獨特的生存智慧。

    認主後,土靈豬就一反其先前不願引人注目的沉默,邁著四條小短腿繞著韓吟撒歡賣萌起來,不是拿粉粉的豬鼻子去拱她的手,就是呲牙輕咬她的衣角,那圓滾滾的模樣憨態可掬,倒引得韓吟真心喜歡起它來。

    「你這麼愛咬我的衣裳來蹭牙,就叫你牙牙吧。」韓吟掰開它的嘴,將自己的衣裳從它的牙裡拉扯出來。

    土靈豬哼哼兩聲,也不知道是在表示贊同還是反對。

    韓吟懶得窺它心思:「就這麼定了。」

    逗豬玩了一會,夜色愈發深沉,韓吟見慕十三躺在那裡好似已然睡著,就在旁修煉起來。

    沒辦法,這裡再沒有東西可吃,餓著肚子又睡不著,她只能用修煉來打發時間,熬至天明。不過修了這些日子,有了點根基,她發現自己需要的睡眠時間愈來愈少,從前每天睡四個時辰才夠,現在睡二三個時辰也能神采奕奕,偶爾熬上一夜,次日也沒有什麼萎靡之態,於是她就很納悶,慕十三入門較她為早,再不刻苦,修為也好過她,怎麼能這樣睡個不停,還總是一副懶洋洋沒睡醒的樣子。

    納悶歸納悶,她卻沒敢問,兩人一個睡覺一個修煉,倒也互不相擾。

    修煉中不知時光流逝,直到慕十三忽然躍身而起,她才被驚動,疑惑的睜開眼來。

    「明晚戌末時分,到將離殿幹活,別來太早,我要睡覺。」

    丟下這麼一句話,慕十三的身影就沒入了夜色裡。

    韓吟怔怔的出了一會神,聽見身後有人喚她:「韓師妹。」

    她回頭,有些意外,卻也鬆了口氣:「方師兄,你沒事吧?」

    「沒事。」方予提著劍走了過來:「忘塵花剛才開了,引來了兩隻靈獸。」

    「你捉著了?」

    「別提了!」他滿面懊惱:「原本捉著一隻,被我捆了扔在一旁去趕另一隻,不想沒趕上,回去才發現,捉著的那只也不見了!」

    韓吟微揚了眉,心裡頓時有了點不好的預感,忙問他:「忘塵花還在吧?」

    「在啊,那花開過一個時辰,吸飽了天地靈氣後就萎了,會結出忘塵果來,但忘塵果沒有香味,不會引來靈獸。」方予摸著頭道:「這不,我守到這會才得閒出來找找,可是哪都沒找到。真奇怪了!我分明捆得很結實,那隻豬怎麼可能跑了呢?」

    豬!豬!豬!

    他說豬哎!

    韓吟驀然生出一種想要一頭撞死的衝動,一伸手就將那只鑽入她衣角,正在亂拱亂嗅的土靈豬揪了出來,提著豬耳拎到方予面前,顫著聲問:「你捉著的,該不會就是這只吧?」

    方予先是訝然,隨後笑起來:「就是它!原來被你撞著了,那正好,你就留著吧,反正本來就是捉了送你的。」

    ……

    慕十三,算你狠!

    韓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方予以為她不高興,忙問:「你是嫌豬髒,不喜歡養麼?」

    韓吟搖了搖頭。

    方予就笑道:「這土靈豬品級是不太高,也沒有什麼禦敵手段,但是它有尋礦探脈的本事,對那些喜歡祭煉法器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豬難求,你要想用它去換只三四品的靈獸,只怕也有人肯換。」

    韓吟再搖頭,真心道:「我挺喜歡這隻豬的,謝謝師兄。」

    她只是恨死那奸詐的慕十三了!

    ……

    同方予閒談了兩句,他就走了。

    韓吟哪裡憋得住心頭怒火,當即就滿座集鶴峰的搜尋過去。

    她如今認得許多字了,很快就在峰頂找見了將離殿,令她意外的是這座大殿從外觀瞧去,竟然比不居殿還要壯麗宏偉許多,單是閉合的八扇殿門,就有四個她架起來那麼高。

    想來這應該是那江師祖從前居住的大殿,仙去之後就被慕十三這個混蛋霸佔了。

    韓吟狠狠的一腳踹開殿門,發現殿上漆黑一片,空無一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慕師叔,你出來!」

    沒有人應她,只有聲音迴盪在殿內,顯得這裡愈發清冷。

    韓吟停得一會,等適應了殿內的黑暗才邁步進去,只是走了沒數步,忽然被土靈豬咬住衣角,她一怔,已經跨出去的那一步卻來不及收回來了,才踩下去,就覺腳脖處一緊,整個人騰空而起,被倒掛在了半空中。

    見鬼!

    韓吟氣得差點昏厥過去,誰能告訴她,這修仙的靈山寶殿裡,為什麼會有這種下三爛的機關圈套啊!

    「慕師叔!慕師叔!」她疾聲大喊起來:「再不出來我就要罵人了!」

    回應她的只有在地上團團亂轉,哼哼唧唧著急萬分的土靈豬,偏偏這貨修為也不怎麼樣,又身圓腿短,人立起來都夠不著被倒吊在半空中的她,自然無法將她解救下來。

    韓吟真罵了,可惜仍然沒能罵出慕十三來。

    被倒吊的滋味著實難受,她也試著躬起身去解腳踝上扣的繩索,可是那繩索又緊又韌,繃直以後很難解開,她身上又沒帶什麼利器,只好催著底下的土靈豬:「牙牙,你去找找人。」

    土靈豬點點頭,哼哼唧唧的撒著四條小短腿跑開了,結果不出半盞茶的工夫,韓吟就聽見後殿裡傳來一聲淒厲的豬嚎,她忙動了心念去窺探土靈豬的處境,卻發現它也觸動了機關,被困在了禁陣裡繞不出來。

    這地方到底是有多古怪啊!

    韓吟又提聲喊了一陣:「救命——」

    可惜將離殿在集鶴峰頂,離不居殿都有好一段距離,何況殿堂過於大了,聲音只能迴盪其中,根本就傳不出去多遠,自然不會有人聽見趕來救她。

    直到天色微曦時分,慕十三才姍姍歸來,入殿看見被倒吊的她,居然面色不改,只是懶懶的道聲:「說了別來太早,我還要睡覺。」

    ……

    如果說韓吟闖入將離殿的時候,還憋著一肚子氣的話,此刻就徹底的有氣無力了,根本沒辦法罵人,只掙扎出一句話:「拜託,先把我放下來行麼,快被你吊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31:41

第二十二章 混蛋師叔

        慕十三沒忙著解她下來,隨手拖過張椅子,坐在底下看她。

    「你來找我做什麼?」

    韓吟鬱悶道:「那只土靈豬,本來是方予師兄捉了要送我的!」

    她很含蓄的發出了指控,不想被揭破惡劣行徑的慕十三,面上竟然沒有流露出半點愧色,只是唇角微揚道:「你覺得吃虧了,想反悔?」

    「吃虧倒不至於,就是……」她可憐兮兮的望住他,打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慕師叔,我兩年內要修不到入竅,就不能繼續待在九玄,不能再服侍您老人家了,那之前隨傳隨到的話,您不如……」

    「當成沒聽見過?」

    韓吟艱難的擠出一抹笑:「師叔您真是善解人意!」

    「嗯。」他閉了一會眼,再睜開時,面上帶笑:「好了,我已經把你之前說過的話徹底忘掉了。」

    「太感謝了……」韓吟話到一半,瞧見他起身往後殿走去,不禁急了:「師叔,您還沒把我放下來呢!」

    慕十三彷彿沒聽見一般,壓根就不理她。

    韓吟再喊兩聲,見他就快走出自己的視線範圍了,還有什麼不明白呢?只好妥協:「師叔,您的丹爐在哪裡……」

    ……

    被解救出來的韓吟與土靈豬,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慕十三丟了兩件衣裳過來:「我這會要睡覺,沒工夫煉丹,既然你這麼勤快的來早了,就先去洗洗衣裳吧。」

    「洗衣裳!」韓吟嚷起來:「你用滌塵咒不就好了!」

    「不好!用法術方便是方便了,但少了陽光的味道,總覺得衣裳像是沒洗過一樣。」

    韓吟:……

    「還有,殿上的機關陷阱我都禁掉了,你別偷懶,洗完衣裳自己找點活做,戌時喊我起來,我要看見吃的。」

    韓吟:……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韓吟一摔手裡衣裳,原想發作,然而心念一轉間,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洛雲卿那句「願賭服輸」,滿腹的怨氣頓時洩然一空,心平氣和的回道:「好的,師叔。」

    慕十三有些意外的微挑了眉,看了她一眼,轉身而去。

    韓吟手腳還算麻利,飛快的跑了一趟斂霧峰,領了避谷丸回來,還順帶買了好些東西,緊接著洗曬衣裳,給種在將離殿後的靈花靈草澆水,直到把能找到的事情全都做完,也不過才到正午時分。

    離戌時尚早,她就在將離殿上修煉起來,奇怪的是一夜未睡還忙碌了半天,修煉時靈氣的聚納卻比往常要快上許多,丹田內那米粒般大的氣珠滴溜溜轉個不定,漸漸的還籠上了一層氤氳的綠色,時如遠空山碧,時如寒潭煙翠,生化萬千,流幻不定。

    等到土靈豬輕扯她衣角時,她睜開眼來,頓覺眼裡看到的事物彷彿比以往鮮明瞭數分,略有些不同起來,然而究竟哪裡不同,她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心緒寧和,神志清爽,不由自主的就微微含笑起來。

    未至戌時,韓吟先忙著替慕十三預備起吃食來。

    她不會什麼高明的烹飪手藝,可是打小流浪,經常自己煮東西吃,把食物弄熟的本事還是有的,只是登不了大雅之堂。

    山間枯柴落葉盡多,撿些回來,在殿旁生堆火。

    火下的土裡埋著山藥,上頭架只瓦罐,罐裡炊的是紅色的竹米,再串只洗剝乾淨,抹了一層厚厚野蜂蜜的兔子上去烤。

    香味很快就順著風飄散了開來,引得土靈豬繞著火堆亂轉,哼哼唧唧的一個勁的淌口水。韓吟也將鼻子湊上前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她笨了!

    這些吃食都是山裡的特產,在修仙之人的眼裡壓根就不值錢,她花了沒多少星靈石就買到了手,早知道這樣,她幹嘛還愁眉苦臉的吞了兩個多月的避谷丸啊!不過方予說五穀食糧生穢,避谷才是正道,她到底要不要吃呢……

    正在猶豫,忽聽身後有人罵道:「笨蛋!」

    她轉頭,瞧見睡眼惺忪的慕十三,鬱悶道:「我又哪裡做錯了?」

    慕十三走過來席地而坐,懶懶道:「我問你,你每月領的避谷丸是做什麼用的?」

    這什麼破問題啊!

    韓吟一怔,老實答道:「避谷。」

    「為何要避谷?」

    「有助修行。」

    「那吃東西有礙修行是不是?」

    「沒錯。」

    慕十三就斥道:「你看,你明明知道,還在山頭這裡生火,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偷煮東西吃麼?」

    韓吟忍不住反駁:「師叔,那你明明知道吃東西有礙修行,為什麼還吃?」

    慕十三答得飛快:「不能吃東西,我還要長生做什麼?」

    韓吟:……

    慕十三才不管她什麼反應,拉著她就東扯西談起來,把偷吃東西的竅門全都告訴了她,時不時的還讓她遞罐蜂蜜,遞撮鹽什麼的,等到她反應過來時,面前的吃食已被席捲一空,他這才心滿意足的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道:「我吃飽了。」

    ……

    韓吟只好默默的往嘴裡塞了避谷丹,和淚吞了下去。

    這什麼師叔啊!

    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混蛋,根本不能對他抱有一點美好的幻想!

    才腹誹著,不想慕十三卻扔了枚果子給她:「撐死了,這個吃不下了,給你吧。」

    韓吟一怔,低頭去看那果子,見只有熟透的杏子般大小,表皮光滑且半透明,隱隱能瞧見裡頭琥珀色的果肉,再捏兩下,手感微軟,她不禁好奇道:「這是什麼果子?」

    慕十三卻不答她,只道:「我要煉丹了,你吃完了過來幹活。」

    ……

    韓吟將那果子湊到嘴邊咬了一口,芬芳甜美的汁液頓時溢了滿口。

    土靈豬在她身邊打轉,一個勁的拱著她的腿。

    韓吟問它:「你也想吃?」

    土靈豬立刻點頭,發出了討好的哼哼聲。

    果子不大,無核,韓吟再咬一口就只剩下半個了,她剛想將那半個果子扔給土靈豬,不想已走入殿內的慕十三又倒退回兩步來:「忘了說,不許拿來餵豬!」

    ……

    這一刻,韓吟清楚的看見土靈豬瞪住慕十三的目光裡,流露出了怨恨的神情,她只好安慰性的拍了拍豬頭:「沒辦法,誰讓他是我師叔呢,我只能聽他的話。」

    說完,她就無視豬眼裡的垂涎之色,心安理得的將剩下的果子一口吃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32:03

第二十三章 信你才有鬼

      慕十三去採摘靈花靈草來煉丹的時候,韓吟又挨了一頓臭罵,因為不是每一種靈花靈草都需要澆水的,有些甚至極其畏水,一沾就要枯萎,可想而知,被她這外行一攪,靈圃內的損失有多大,結果麼,她就得到了一張列滿了靈花靈草名目的單子,這些都是需要她日後慢慢賠出來的。

    十年丹碧草,二十年赤焰花,三十年……

    韓吟一看那張單子,臉色就徹底黑了,生平頭一回,後悔自己識了字。

    慕十三卻不管她什麼想法,轉身就去了丹房。

    韓吟鬱悶的跟過去,發現丹房裡依牆擺滿了架子,架上擱的不是丹書就是各種瓶瓶罐罐,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花草香氣。

    到了這裡,慕十三就一斂往常那懶洋洋的神情,變得極其專注起來,那認真的模樣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韓吟偷偷的瞧了他好幾回,甚至沒有發現丹爐什麼時候生了起來,直到他丟過來一把扇子,她才回過神來。

    「煽火,中途不許停。」

    扔下這一句話,他就忙著往丹爐內依次添放藥材。

    韓吟不敢懈怠,生怕毀了這一爐丹,她的賠償單又要多出兩頁來,於是連忙去拾那柄扇子,不想這一拾卻未能拾起來,扇子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制的,竟然沉逾金鐵!

    慕十三彷彿對丹室內的情形洞悉於胸,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道:「九玄心法。」

    她依言運起心法,調動體內靈氣,這才成功的拾起扇子煽起火來,結果這一煽就沒法停下來了,她好幾回都感覺氣力怠盡,想要扔下扇子罷工,但是慕十三的目光總會恰到時機的掃視過來,迫得她咬牙堅持,再堅持。

    從來不知道煉丹的過程是這樣的痛苦而漫長,韓吟兩隻胳膊都酸麻痛澀到忍耐的極至,每煽一下火,她都有種瀕臨意志力崩潰邊緣的感覺,最後為了轉移注意力,她只能去仔細觀察慕十三煉丹時的一舉一動,卻不想他往爐內投藥草的手法又急又快,而且時不時就打入一道幻符,映得整座丹室裡流光五彩,瑞氣千幻。

    她看得目瞪口呆,誰說這貨好吃喜睡懶修煉來著,起碼在她眼裡,他的修為高深莫測!不過話說回來,她的眼光壓根就做不了准,因為九玄山上只要是個修仙的人,在她眼裡都高深莫測。

    慕十三倒不介意她在旁邊偷看,甚至還鼓勵她:「看仔細點,趕緊學會了,今後這煉丹的活就能移交給你了。」

    見鬼!還真把她當萬能丫鬟使喚了!

    韓吟憤憤然的挪回目光,盡量心平氣和的問他:「師叔在煉的是什麼丹?」

    這樣一個簡單之極的問題卻好似難倒了慕十三,他皺起眉頭想了想道:「不知道。」

    「不知道!」韓吟黑線:「不知道你還煉丹?」

    他卻理直氣壯:「就是不知道才煉,看看各種靈草靈花能混出什麼樣的丹藥來,要是都知道了,我還煉它做什麼?」

    ……

    韓吟徹底無語了,不過回頭想想,他用的這些靈花靈草都是數十年份的,肯定是江師祖從前種下的,他慷他人之慨,浪費起來自然不覺得心疼,因此討好的笑道:「師叔,你看這樣行不行,我不小心毀掉的那些靈花靈草,你就當是被你煉丹煉毀了,不讓我賠……」

    她話沒說完,慕十三就一口氣往丹爐內打了十幾道幻符,隨後長出一口氣,道聲:「成了!」

    爐下火焰驟然一亮,緊接著黯淡下來,他啟開丹爐,頓時銀華四射,還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溢了滿室。

    韓吟洩憤一樣把手裡的扇子扔得遠遠的,湊過去瞧了一眼,見雲蒸霧繚的丹爐內靜靜的臥著數十粒丹藥,粒粒渾圓瑩潤,絕對沒有半點煉毀的樣子,下巴就差點砸到了腳背上。

    這樣,也行麼……

    慕十三一邊往瓷瓶裡裝丹藥,一邊問她:「你方才說什麼?」

    ……

    韓吟很明智的搖頭否認:「師叔你聽差了,我什麼都有沒說。」

    慕十三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將手裡的瓷瓶往她面前一遞:「撿一顆吃吧。」

    突然對她這麼好,肯定有古怪!

    韓吟十分狐疑的盯著瓷瓶:「吃下去會有什麼效果?」

    「我要知道了,還需要讓你吃麼?」

    ……

    原來是拿她做試驗!

    韓吟差點淚流滿面,事實再一次證明,這個混蛋絕對絕對不能相信!

    偏偏他還在旁巧言誘惑於她:「想不想賭賭看你的人品?說不定這是一顆極品的九轉金丹,你吃下去立刻就能飛身成仙,省掉了數十年艱苦的修煉。」

    信你才有鬼!

    韓吟低頭搓衣角,小小聲的真心道:「我覺得,吃下去立刻就去見江師祖的可能性比較大一點。」

    ……

    慕十三沒有強迫她,轉身拿筆在瓶塞上做了個標記,就將之隨手擱到了木架上。

    韓吟怔怔的看了半天,忍不住問:「你自己不試試?」

    「嗯。」他隨口答道:「回頭記得替我買兩隻兔子。」

    「兔子!你拿兔子來試!」韓吟頓時激動了:「萬一是九轉金丹呢?」

    「那挺好啊。」慕十三瞥她一眼:「飛兔成仙,剛好去月宮裡給廣寒仙子做個伴。」

    這個笑話冷到令人髮指!

    韓吟內心裡掙扎了很久,終於決定妥協,伸出手道:「那……那我幫你試一回吧,說好了,就這一回……」

    慕十三很大方的給了她一顆丹藥,還問她:「要不要給你家豬來一顆?」

    你去死吧!

    韓吟用目光狠狠的鄙視了他,然後帶著一種決絕的神情,仰頭將丹藥吞了下去。

    「味道如何?」

    「有點苦。」

    「丹田內有沒有靈氣充盈的感覺?」

    「沒有。」

    「那肚子呢,疼不疼?」

    「托您的福,暫時沒有!」

    ……

    慕十三接連問了十來個問題後,突然盯著她不語了。

    韓吟納悶:「有什麼不對?」

    他低下頭去輕咳了兩聲:「沒……沒什麼,我知道這藥有什麼效用了,謝謝你……那個,你可以回去了,明天再來。」

    這麼好?

    韓吟狐疑的摸了摸臉,可是真的沒有任何異樣感覺,就聽他的話離殿而去。

    一柱香的工夫後,將離殿的大門被她再一次狠狠的踹開。

    韓吟散著一頭青草色的長髮衝了進來,扯開嗓門就喊:「慕十三,你給我滾出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43:50

第二十四章 巡夜

      垂頭喪氣的從將離殿出來,韓吟想死的心都有。

    她那一頭烏黑靚麗的長髮啊!如今活生生的變成了綠油油的青草顏色,偏偏慕十三還一臉的無辜,說是她自己要試吃丹藥的,因此他對其後果概不負責,不過此人總算還沒徹底壞到家,答應她過一兩個月看看,要是到時藥效仍然不退,就替她想方設法,將頭髮變回原來的顏色。

    一兩個月……

    突然感覺好漫長!

    韓吟無限憂傷的摸了摸垂到肩頭的發,打算這一兩個月都窩在集鶴峰閉關修煉,免得出去丟人現眼。

    可惜,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她才回到自個小院,就有方予過來找她,進門就嚷:「韓師妹,韓師妹你在不在?」

    韓吟一窘,原想裝死不理,可是又怕方予有什麼要緊事找她,只好躲在窗後問他:「師兄有什麼事?」

    「啊!」方予的聲音聽上去有驚喜:「過來找你兩回了,你上哪去了,快出來,我們要去巡夜了。」

    「巡夜?」

    「是啊!你還不知道吧,鳴鸞峰失竊了,宋越師伯……」方予邊說邊走入房內,一眼看見韓吟那頭顏色異樣的發,立時就被驚嚇住了,張口結舌道:「你……你的頭髮……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就知道被人看見會是這種反應。

    韓吟不好招出慕十三來,只能苦著臉把話帶過:「說來話長,方師兄,你剛說鳴鸞峰失竊,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方予下死勁的看了她兩眼,這才扭過頭去憋笑道:「宋越師伯的靈圃裡種了一株避毒果,十年長成,十年開花,十年結果,每回只結一枚果子,還需要十年才能成熟,這不前兩天剛熟,宋越師伯今晨早起想去採來服食,不想枝頭空空如也,已經被人盜去了。」

    聽他說到這裡,韓吟心裡就是一跳,不知為何,竟然聯想到了先前慕十三讓她吃的那枚無名果子,忙問:「那避毒果長什麼樣子?」

    方予摸了摸頭:「宋越師伯的靈圃不是隨便就能進去的,我沒見過那避毒果,但在書上看見過描述,大概同雞卵差不多大小,琥珀色,果味甜甘,吃了之後可避百毒,不過我覺得百毒這個說法有點誇張,大概普通的毒是都能避的,但要遇到奇毒,就有點懸。」

    完了!

    照這描述來看,她吃的是避毒果無疑!

    想到宋越那肅冷的模樣,韓吟渾身就一陣陣發涼,這件事,一定要捂死了不說出去,要不她懷疑宋越有可能恨她,恨到要剖腹取果的地步。

    方予哪知道她在做「賊」心虛,仍在絮叨:「大伙都知道宋越師伯的脾氣不好,躲他還來不及,沒有一個敢去惹他的,何況那靈圃內另有他親手布下的法術屏障,一般弟子也進不去,因此大伙都在猜測,興許是蘇星沉這叛徒又悄悄的潛回九玄了,要不為何掌門派了那麼多人出去搜尋,至今都沒有探到他的半點下落。」

    韓吟黑線,她分明知道盜果的人是慕十三,與蘇星沉什麼的沒有半點關係,只是苦於不能說出來,只好敷衍一句:「那……那可真是不妙……不過我覺得這事不可能是蘇星沉干的,這裡可是九玄啊!他要真潛回來了,也只會悄悄躲著,怎麼會不要命的去盜果子,暴露自己的行蹤。」

    「有什麼辦法。」方予鬱悶道:「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宋越師伯最相信了,立刻就號令內門弟子,兩人一組,日夜輪流巡視各峰,我們運氣不好,輪到了晚上,趕緊走吧,已經遲了。」

    見鬼!還有人比她更慘麼?昨晚一夜未睡,被倒吊在將離殿上,今晚又要因為一個不存在的假想,徹宵巡夜!

    韓吟百般不情願,無奈九玄派中那些長老真人們多半都在閉關,掌門也不太理事,如今門派裡的日常瑣事都是宋越在一手把持,他下了令,他們這些做弟子的就無法違抗。

    她只好找了塊布包住她那顏色古怪的頭髮,帶著土靈豬和方予一路出去。

    今夜,他們要巡視的是九玄的上三峰,方予將聚芒術的符箓打入她的泥丸宮,又遞了一道靈符給她:「要遇到什麼危險,就用靈力催動這符,宋越師伯那裡得到感應就會來救。」

    韓吟收好了靈符,依法施展了聚芒術,掌心裡就托起了一團瑩然光珠,她欣喜的賞玩了一會,忽然聽見方予道:「我們先去聚仙峰吧,剛好可以順道看看洛師兄。」

    洗心崖就在聚仙峰上。

    韓吟原就沒對巡夜之事認真,不禁笑道:「好啊!」

    她心裡還在想別的事情,對慕十三將那四十年才能長成的避毒果,讓給她吃的大方行為,稍稍有點感動,不過這感動也僅是一瞬,隨即想起自己頭髮的可怕顏色,她就有些悟了,敢情那傢伙一開始就沒安好心,早存著要讓她試丹的念頭了,可是怕毒死了她不好交待,所以先讓她吃個避毒果來預防萬一。

    念及至此,韓吟一臉憂鬱的仰望起夜空來,喃喃道了一句:「方師兄,你說的真對!」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將方予徹底弄懵了:「我說什麼了?」

    他說盡量離慕師叔遠些!

    此時想來,這真是一句誠摯的忠告,可惜她昨晚沒忍住餓,還是不小心沾惹上了那傢伙。

    韓吟歎氣:「沒,沒什麼。」

    兩人一路搜尋過去,土靈豬也跟著走走嗅嗅,哼哼唧唧,遇到那隱蔽的所在,他們就著意尋查一翻,結果麼,除了風吹草動之外,沒有任何發現,他倆嘴上不好說,心裡可都有些埋怨宋越拿著雞毛當令箭,好在最後從灌木叢裡摸出一窩竹雞蛋,數數足有枚,才總算得了點心理安慰。

    韓吟笑著將竹雞蛋揣入懷裡:「宵夜有了。」

    可是趕到洗心崖上,他們卻發現崖頂空空無人,預備相邀了一起吃宵夜的人不見了。

    「不在?」方予好納悶:「你在這裡等等,我去附近找找看。」

    他說著就走,轉瞬間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裡。

    韓吟歎了口氣,她覺得方予肯定找不到人,因為洛雲卿是在面壁思過,應該不能擅自離開的,很有可能是宋越仍在疑心他同蘇星沉勾結,將他喊了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44:10

第二十五章 遇險

       等待方予回來的百無聊賴間,韓吟拾了點枯柴敗葉回來生火,可是崖上風太大,火石擦了好幾回都沒生起火來,她剛要側了身體去擋風,就聽見身後「卡」一聲輕響,像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邊擦火石邊轉頭去問:「找到洛師兄……」

    話到一半,噎住,她身後那人,不是方予,當然也不是洛雲卿。

    更令她驚懼的是那人穿著九玄的衣裳,但面上蒙著布,只露出一雙深幽的眼眸,手裡還持著一把寒意森森的劍,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凌人的威懾力,彷彿蓄勢而撲的獵豹,一看就知道來意不善。

    目測,兩人之間距離不到一丈,根本逃不了!

    土靈豬的反應和動作都奇快無比,「嗖」的就溜到了她身後,只露出半截屁股和蜷曲微顫的豬尾巴。

    韓吟心裡也是警惕到了極點,然而面上卻帶著溫甜討喜的笑容,語氣自如的向那人打著招呼:「這位師兄也是出來巡夜的麼,這可巧了,我正要生火煨蛋,師兄不如過來一同吃些?」

    她說著就探手入袖,假作要去掏摸竹雞蛋,事實上要摸的卻是方予先前給她的那張靈符,可是指尖剛觸到符紙,那人手裡冰冷的劍就架到了她的頭頸上,喝令她:「撕了那張符。」

    他聲音極低極沉,可是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迫。

    韓吟可以不去理會他的話,直接催動靈符,但是在宋越帶人趕來救她之前,她的腦袋肯定要先搬家,這種虧本的事情她當然不會幹,因此極識實務的依著他的話,乾乾脆脆的摸出靈符一把撕了,隨後苦笑道:「你是蘇師兄吧?沒想到還真潛回九玄來了!那個,我與你無冤無仇,你要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直接說,別把劍架在我脖子上就成。」

    那人壓根不理會她,只冷道:「東西呢?交出來!」

    「什麼東西……」

    劍刃往下壓了壓:「別裝傻!」

    韓吟面上苦笑更甚:「我真不知道。」

    「造化金錢!」

    韓吟不懂造化金錢是什麼東西,但是聽見「金錢」兩字,心裡還是微微一動,只是神情仍然懵懂:「金錢?」

    那人語氣更厲:「別磨蹭,要不我殺了你再搜屍也一樣!」

    此人十有正是蘇星沉,他在被眾人追殺的危險情況下潛入九玄,不顧行蹤暴露的找自己要什麼造化金錢,這就代表造化金錢是極重要的物事,偏偏,她身上還真有一枚來歷不明的金錢!

    情況愈是危急,韓吟腦子愈是轉得飛快,無數記憶細節在眼前接連閃現——

    蘇星沉從天上摔下來,蒼白帶血的手緊緊的拽住了她的右腳脖。

    她在溫泉旁脫衣沐浴,從右腳的鞋裡摸出一枚金錢。

    洛雲卿說,他盜了師門至寶。

    眼前這人逼迫她,把造化金錢交出來!

    ……

    韓吟瞬間恍悟,原來這貨在重傷危急的情況下,將那造化金錢藏到了她的鞋裡!

    虧他想得出來!要早知道……

    要早知道如何,她已經無暇去想,強自鎮定道:「我記起來了,是有那麼一枚金錢,可我只當那是普通的錢,修仙之後嫌累贅,沒帶在身上……」

    話沒說完,劍刃又往下壓了壓,她的頸間,生生的被勒出一道血痕。

    她原想東拉西扯的拖延時間,等著方予回來,不想蘇星沉居然不吃這一套!她只好無奈妥協,忙嚷道:「別別別!別衝動!我給你!你把劍挪遠些,我這就拿給你!」

    蘇星沉尋寶心切,依言將劍撤遠了些,沉著聲警告她:「別耍花招!」

    「我敢麼?」韓吟苦笑著從衣領裡拽出一根紅線繩來,一把扯斷,再一攤掌,掌心裡赫然一枚金錢在燦然生輝。

    蘇星沉伸手就要過去搶奪,不想她卻將掌一握——

    不敢耍花招,不等於她應諾了不耍花招!

    「你——」蘇星沉剛出聲就覺腿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下意識的低頭去看,一隻小黑豬咬住了他的腿,正瞪著一對豬眼,使勁的搖晃著豬頭,那兇猛的模樣,像是恨不得生生的咬下他一塊肉來。

    疼痛之下無暇細想,他挺劍就往那豬身上疾刺而去。

    土靈豬慌的鬆開牙,尖嚎一聲,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逃開。

    趁這轉瞬即逝的時機,韓吟疾退數步,先逃出他長劍能攻擊到的範圍,緊接著就轉身將捏在掌心裡東西使勁的扔了出去:「想要造化金錢,自己去撿吧!」

    她可不想將性命擱在別人的指掌之間,何況也估不准交出造化金錢後蘇星沉會不會殺她,因此扔錢的方向盡量刁鑽,好以此來爭取更多的逃跑時間。

    月光底下,只見那錢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淡淡的光芒,往崖下的萬丈深潭直墜而去。

    蘇星沉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哪裡還顧得上去追殺土靈豬?捏了個劍訣就御劍追去,然而他對韓吟耍的這一手花招極為惱恨,不甘讓她就這麼脫身逃走,御劍飛過她身旁時,手上帶了靈力,往她肩上重重的拍了一掌。

    韓吟只見眼前一道劍光如流矢般掠過,緊接著右肩上就是一痛,整個身子不由自主的斜飛了出去,而且好死不死的,她飛出去的方向和軌跡都與方纔那枚被扔的錢幣一樣,眼見就要墜落山崖了。

    土靈豬驚恐的直跳起來,用牙咬住了她的衣裳下擺,想緩一緩她飛出去的勁道,可是憋足了豬勁也沒緩成功,反而被她帶得一塊飛了出去。

    「蘇星沉你個混帳王八蛋,我咒你不得好死,下輩子投個豬胎——」

    韓吟從來沒有這麼清晰的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她已經驚怕到了極點,之所以還沒有昏過去,是因為心裡的仇恨!於是她化仇恨為唾罵的力量,臨死前也要罵蘇星沉一句才甘心,要不死不瞑目!

    她的咒罵聲迴盪在山崖間,一波一波,久久不息。

    方予聽見動靜急趕回來時,只見一輪寂月當空,清輝遍地,崖頂唯有那萋萋的草葉隨著夜風微微起伏,哪裡還尋得見半個人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16:44:32

第二十六章 密室

      渾身上下到處是傷,到處都痛,然而同無法呼吸的煎熬比較起來,傷痛什麼的簡直完全不值一提!

    憋一會!再憋一會會就好!

    韓吟強忍著那彷彿會讓胸膛炸裂的窒悶,往水下潛得更深了一點。

    她沒有辦法游出水面,因為蘇星沉還御著飛劍在深潭上空搜尋她的身影,這一次要再被發現,她不太可能有第二次僥倖逃生的機會。

    當然一直在水下這麼潛著也不是辦法,四周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就是那道湍急的瀑布了,藉著飛濺的水花和夜色的掩映,蘇星沉應該不容易發現她,只要熬上一會,熬到方予發現她失蹤,找來了救援,她就有望脫險。

    一丈,兩丈,三丈……

    韓吟往瀑布那邊奮力潛游。

    求生的危急時刻,人往往會爆發出超常的潛能,何況修煉了一段時日,韓吟的身體已經變得比從前堅韌了許多,眼見就能游到瀑布邊,稍稍喘上一口氣了,不想——

    「噗——」

    一直緊咬著她衣裳的土靈豬在最後一刻終於沒憋住,將豬頭冒出了水面,呼哧呼哧的喘氣,韓吟被它嚇了一跳,使勁的拽著它的小短腿,想把它拽回水裡,可是還沒呼吸暢快的它怎麼肯乖乖順從,蹬了兩下腿,就把她的手給蹬掉了。

    韓吟試著用心靈溝通命令它立刻,馬上潛回水裡!不想靈識剛探過去,就發現這隻豬此刻滿腦子裡想的都是——

    爽啊!極爽!爽快極了!

    果然是豬!

    她氣得想罵人,可是被土靈豬那歡脫的情緒傳染,再抵不住想要呼吸的誘惑,也冒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

    真的,韓吟從沒發現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是這麼爽快的一件事,然而爽快過後往往容易樂極生悲,她在喘息的百忙之中轉頭看了一眼,發現深邃的夜空猶如鋪天遮地的黑色幕布,一輪清輝千里的皓月靜置其上,而皓月之前,有道人影懸立劍上,正衣袂翻飛的往她這邊疾飛而來。

    「見鬼!」她一把提起土靈豬的豬腿,將它往瀑布的方向擲了出去,緊接著自己也扎入水中,迅速的疾游起來。

    這種情況下再逃到瀑布那邊去藏身,顯然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然而眼睜睜的呆在原地等死卻不合她的行事風格,哪怕要死,她也要掙扎著死去!瀑布那邊水勢浩大,總比待在原處容易混水摸魚。

    韓吟無法形容逃生的過程有多麼緊張,她只知道自己一顆心時刻懸著,總擔心下一刻,或是再下一刻,就會有一把劍刺穿她的後背,讓她在極致的痛苦中死去。

    好在瀑布離她已然很近,趕在蘇星沉追上來之前,她成功的鑽入了瀑底,土靈豬也跟過來再次咬住了她的衣角,讓她帶著逃游。

    頭頂瀑布轟鳴不絕,水花翻濁飛濺,她好幾回險險的要被湍急的水流沖走,為了保險起見,只能盡力的往水勢相對平緩的潭底游,可是水裡的浮力太大,下潛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胸口那憋得快要爆炸的感覺也再次回來。

    好死不死的,這種危機時刻土靈豬的靈識還要探過來,她腦子裡都充斥著一隻豬的急遽尖嚎——

    「救命!他追上來了!追上來了!救命!」

    「閉嘴!」

    「只差兩丈遠了!」

    「我教你閉嘴!」

    「啊啊啊!一丈!一丈遠!我不要死!」

    「再不閉嘴我先爆了你的內丹!」

    ……

    韓吟同那隻豬做著無聲的交流,被它吵得心煩意亂,然而她也能感覺到蘇星沉的接近,因為漆黑一片的水中,隱隱有一道光從她身後射了過來,不用問,那一定是蘇星沉施展了聚芒術,可她盡量貼著瀑布邊緣游動的,眼前除了水就是浸沒在水裡的山壁,哪裡還有逃路?

    不過山壁……

    她一直用手攀著山壁來借力往下潛游,摸到的都是千百年來被水流磨緩了稜角的山石,這時藉著身後愈來愈近的光,卻忽然發現伸手可及之處竟然有道不知是銅是鐵的門!

    韓吟的心狂跳了兩下,可是仔細一看,門上竟連一道縫隙都沒有,顯然無法用正常方式打開,她又懊惱失望起來。

    這一回真的死定了!

    土靈豬又探了靈識過來尖嚎,她也沒在意它嚎的到底是什麼,只是攀住了那門,沮喪的轉頭去看蘇星沉與她之間的距離還有多遠,不想指尖卻陷入了一孔凹槽。

    這外圓內方的形狀!

    韓吟的心再次狂跳了起來,可是這時蘇星沉也已經游到了她的身前,手裡的劍隔水往前一送——

    謝天謝地,劍勢在水裡會變得緩慢,而且蘇星沉顯然不想一劍就刺死她,劍指的地方根本就不是要害,因此韓吟拼著受他這一劍,孤注一擲的將緊捏在手裡的東西使勁的摁入了那凹槽裡。

    劍刺入了她的左腿,巨痛!

    土靈豬又開始尖聲哀嚎。

    原本相對平緩的水流忽然詭異的盤旋起來,速度愈來愈快。

    這些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裡,韓吟還未意識到怎麼回事,緊貼著門的身體就被傾翻而起,下一刻,她同一大潑水一塊,重重的摔在了乾燥的地面上,土靈豬也從天而降,砸在她的胸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這才發現呼吸到的是空氣!潮濕陰冷,帶著點陳腐味的空氣!

    那麼蘇星沉呢?

    韓吟即喜且憂的使了聚芒術,第一眼就看見了她面前的那道門,門上有一孔凹槽,凹槽外圓內方的形狀與造化金錢一模一樣,她再轉頭四顧,發現自己身處一間空曠靜寂的石室,室內有石製的床榻、桌椅、書架,但除了她和土靈豬外,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她鬆了一口氣,立起身來的時候,看見地面上有東西在閃閃發亮,手探過去撿起,是那枚在最危急的情況下,救了她一命的造化金錢,真不虧她將之視為護身符貼身配戴,被蘇星沉脅迫時都不肯捨棄,不想還真有護身的功用。

    韓吟慎重的將造化金錢納入懷裡,這才去仔細檢查那門,直到確定這門的厚度足夠將蘇星沉阻隔在外,她才徹底安了心,然而驚懼過去,疑惑又生。

    這造化金錢究竟是做什麼用的,怎麼能讓九玄的人將它看得這麼重要,還有,這瀑布底下的石室又是何人建造,為什麼啟動門上機關的鑰匙,剛巧就是這枚造化金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36:42

第二十七章 蛋都碎了

       韓吟將造化金錢重新取出來,拿在手裡把玩了一會,然而不管正看反看,都看不出這枚金錢到底有什麼奇特之處,她想知道的那些問題自然也統統無解,不過這些同她也沒什麼大關係,她此刻能找到這麼一個暫時避難的場所,已經很心滿意足了,因此只沉吟了片刻,就將那些問題拋到了腦後,不再理會。

    心安下來,身上的傷就疼得厲害起來,她藉著聚芒術的光亮查看了一下,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還真沒幾處完好的地方了。

    右肩挨了一掌,已經徹底腫了,不知道肩骨碎沒碎,但胳膊是有點抬不起來了,還有左腿,被刺了一劍,鮮血仍在長流,雙手也好不到哪裡去,墜崖時因奮力抓握崖邊盤結生長的籐蘿和倒掛的枯松來緩解墜勢,被磨得皮破肉綻,慘不忍睹,就連傷勢最輕的後背,承受了墜落時撞擊水面產生的所有衝擊力,此刻也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結論,這種情況下她還能死裡逃生,簡直幸運到堪稱奇跡!

    沒帶傷藥,韓吟歎口氣,坐到石床上,開始撕扯自己的衣擺來包紮傷口,可是她手上有傷,逃命時還沒覺得,此刻一動就錐心的痛,根本使不上力道,扯了半天也沒撕開,不禁罵道:「見鬼,這什麼破衣裳,這麼牢!」

    土靈豬呲著牙,哼哼唧唧的湊過來。

    韓吟心念一動,捉過它命令道:「咬!」

    土靈豬果然牙尖嘴利,沒有辜負牙牙這個好名字,「刺啦」一咬就從她的衣擺上撕下一條布來,看這樣子,先前暗令它去咬蘇星沉是對的,這一口下去,只怕比劍刺還要厲害。

    勉強包紮好傷口,韓吟額頭上已經痛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她不敢再動,怕牽扯到傷口,乾脆盤膝坐起,開始修煉。

    入山日子還淺,根基尚未打好,因此沒有人教過她如何運用靈氣來療傷,可是有些事情是無師自通的,傷處痛到無法忍受,她自然而然的就將靈氣引轉至疼痛之處,等覺察到靈氣有緩痛的效用,而且運轉週身一遍後能自行修復受損的肌肉筋脈甚至骨骼,她就知道此法可行,安心養起傷來。

    這一療傷,就是三天匆匆過去。

    再睜眼時,她不但修為有所進益,而且傷口也沒有那麼痛了,還有些隱隱發癢,那是癒合結痂的跡象。

    韓吟微微一笑,步下石床,結果不小心踩到一坨軟乎乎的東西,低頭一看,是趴在床邊的土靈豬,它低嚎一聲,怨怪的瞅了她一眼,又趴了回去一動不動,一副死樣怪氣,行將就斃的模樣。

    她一怔:「你怎麼了,也受傷了?」

    土靈豬的靈識探過來,豬腦裡滿是尖嚎:「餓餓餓!我餓!快餓死了!」

    被它這麼一提醒,韓吟才感覺自己也是飢腸轆轆,連忙取出隨身帶的避谷丸,不想打開瓶塞,往外一傾,丹丸沒傾出來,倒傾了一手濕嗒嗒的褐色液體。

    她頓時黑線起來:「被水泡化了……」

    土靈豬尖嚎得愈發厲害:「餓餓餓!」

    「閉嘴!」韓吟扔掉空瓶,走到門邊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可是門夠厚,阻隔了一切聲息,她連水聲都聽不到,當然沒辦法確定蘇星沉到底還在不在外面守著她。

    「喏,我們現在只有兩條路,冒險出去或者繼續餓著。」韓吟問豬:「你選出去還是留下?」

    土靈豬好吃,但是更怕死,瞪著豬眼猶豫不決。

    韓吟分析道:「我扔出去的那枚錢是假的,蘇星沉沒得到造化金錢,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這石室的位置又這麼隱蔽,方師兄他們帶人搜尋,不一定會搜到這裡來,而且只要腦子正常點的人,都不會想到有人吃飽撐著沒事幹,躲在瀑布底下吧?所以十有,蘇星沉還在外面守著呢!」

    土靈豬大點豬頭,表示贊同。

    「那就餓著吧,過兩天再出去比較保險一點……」說著話,她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探手去懷裡掏摸,結果摸出了一手碎蛋殼,不禁更是黑線:「蛋都碎了……」

    土靈豬衝她翻了個白眼,這不是廢話麼!蛋比丹丸脆弱多了,她墜崖,落水,逃命,連番折騰下來,蛋哪裡有不碎的道理?

    可是韓吟緊接著又面露喜色:「還有三隻好的!」

    土靈豬立刻撲身而上,討好的衝著她哼哼。

    韓吟瞥它一眼:「我記得蘇星沉剛上崖時,你不但不保護我,還躲到了我的身後。」

    土靈豬:……

    「後來被我威脅要爆掉你的內丹,你才不情不願的咬了他一口。」

    土靈豬:……

    「墜崖後,你三番兩次在關鍵時刻添亂,吵得我頭都快炸了!」

    土靈豬:……

    「明知道只有三個竹雞蛋了,還死纏著我要吃。」

    土靈豬淚眼汪汪,都快哭了,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想要獨吞?然而下一刻,它就鄙視起自己的小肚豬腸來。

    韓吟說:「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念在你關鍵時刻助我脫身,又陪著我墜崖的份上,分你一隻蛋吧。」

    土靈豬立刻滾入了她的懷裡,拿豬鼻子去拱她的手,滿豬腦裡蕩的都是極度的感動和至死不渝的忠誠。

    韓吟也感動得差點淚流滿面,這麼笨,這麼好哄的靈獸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啊!分明佔了它便宜,多分了一隻蛋給自己,它不但不怨,還比從前更死心塌地了。

    生不出火來,蛋只好生著吃。

    韓吟吃的含蓄一點,蛋殼上鑿個小孔慢慢的吮,土靈豬餓狠了十分凶殘,將蛋帶殼整只吞了,結果哽在喉間半天嚥不下去,噎得它滿地打滾,最後還是韓吟好心踹了它一腳,它才在驚痛之下把蛋吞了下去,緊接著又對韓吟投去了感激涕零的目光。

    竹雞蛋根本填不飽肚子,吃完之後,餓的感覺倒更厲害起來,韓吟只好在石室裡四處搜尋,想看看有沒有吃的東西。

    可惜,石室空曠歸空曠,室內擱的東西卻著實有限,除了石桌上擱的筆墨紙硯,就只剩下一架子的書,韓吟走過去,撿了一本書來翻看,不想書才入手,瞬間就湮滅成灰,從她的指尖漏出,飄飄揚揚的落了一地。

    她一怔,打了個噴嚏,伸手揉揉鼻子。

    看來這石室建了起碼有數百年了,要不怎麼連存放在這裡的書都爛成了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37:21

第二十八章 匿藏的靈圃

         韓吟在書架上撥拉了好一陣子,發現僅有數冊竹簡還算完好的存留了下來,可是竹簡上頭的字與九玄心法上的又不一樣,她這個剛剛脫離了文盲隊伍的人,幾乎一個字都認不出來。

    她喃喃歎氣:「可惜竹簡不是竹筍,不能吃。」

    再這麼餓下去,用不了兩三天,她就會不顧危險的衝出石室了。

    被蘇星沉殺掉,總比餓死好吧!

    她翻尋書架的時候,土靈豬就在她腳邊嗅來嗅去,忽然探蹄往書架下格一扒拉——

    書架立刻震顫起來,發出了沉悶的摩擦聲,架上那些看上去完好的紙書,都在這震顫裡一本本坍塌成灰,飛揚了滿室,嗆人欲咳。

    韓吟捂著口鼻倒退數步,微訝的看著書架緩緩的挪移開來,露出一道被掩住的石門。

    石門上貼著數張符箓,可是年長日久,都已經失了效用,連韓吟這樣修為淺薄的人都能瞧得出上面沒有半點靈氣的波動,於是一伸手就將之揭了下來,隨後這些符箓也在她手裡化為了塵灰。

    臨要推門時,她又遲疑住了,看著土靈豬道:「這裡頭不會封著什麼凶靈惡獸吧?」

    土靈豬哼哼著,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吃吃吃!」

    呆貨!

    韓吟暗啐了它一口,橫著心去推石門。

    石門應手而開,一道強烈的光線從內透射出來,逼得她微瞇起了眼睛,那感覺就像從極黑的地方出來,突然置身到了陽光底下,有好一陣子眼前飄的都是那熾熾的白光,根本看不清東西。

    等到適應了那光,韓吟睜大眼瞧時,才發現石門之內竟是一座極大的靈圃,其間栽種的花花草草果果樹樹基本都是她從沒見過的品種,想也知道不是凡俗之物。

    可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奇怪。

    韓吟踏入靈圃,不由自主的抬頭,看見湛藍澄澈的天空,悠遠的白雲,還有光耀炫目的太陽……

    太陽!

    如果沒失憶的話,她記得她此刻應該在瀑布底下,而且估這靈圃的位置,也應該就在峰底,怎麼可能看見太陽?

    她再極目遠眺,滿眼綠野,一直往天那端延展出去,彷彿無窮無盡,空氣裡還氤氳著一層似有若無的透薄霧氣,時不時的就流幻出七彩的虹芒,一閃即逝。

    有如武陵人誤入桃花源。

    韓吟怔怔的出了好一會神,才輕踹腳邊的土靈豬:「牙牙,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土靈豬:「呼嚕呼嚕。」

    「這麼寬闊的視野,不可能是峰底秘道,要不然我們至少可以看見附近的九玄七峰。」

    土靈豬:「呼嚕呼嚕。」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裡找到路出去。」

    土靈豬:「呼嚕呼嚕。」

    「真是人同豬講!」韓吟徹底沒脾氣的不搭理它了。

    她一向沒有糾結的習慣,既來之則安之,管這裡是什麼地方呢,眼前有這麼多靈果,先採一些來吃飽喝足了再說!

    不想土靈豬比她動作還快,後蹄一蹬,就朝那株它瞄了好久的七葉芝飛竄而去。

    「碰——」

    彷彿撞到了無形的牆,它四蹄攤伸著在半空中平貼了一瞬,緊接著摔落在地,痛得抽著豬鼻一個勁的哼哼。

    韓吟憋了一會,沒憋住,爆笑起來,但笑完之後就感覺悲劇了:「這裡有結界……」

    她伸手往面前的虛空處按去,果然摸到一層堅實的屏障,想想也是,這靈圃裡種的好像都是些奇珍異草,有結界不奇怪,可是這樣一來,到嘴的食物就飛了……

    韓吟與土靈豬大眼瞪小眼,對望了一會。

    「要不你再試兩次?」

    土靈豬哼哼著搖頭。

    韓吟想了想,回到石室裡,抱了張石椅過來,用力的往那結界上擲去。

    結果當然是石椅摔落在地上,磕掉了半條腿,可是她也看出來了,這結界只是起到屏障阻隔的作用,只要衝撞力不大,不會傷人,而且石椅撞上去時,靈圃中還有道七彩光芒閃爍了一下。她又試著擲了兩回石椅,總算看清了,原來是靈圃中布著一個陣法,陣法中間有塊靈石,發出那光的,就是靈石。

    韓吟死心了!

    即便她對陣法一無所知,也能瞧出那塊靈石是陣眼,那麼想要毀去靈石,得先通過面前這道無形的屏障,想要通過面前這道屏障,就得先毀去靈石,這簡直就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好餓。」韓吟抱著肚子坐到了地上,看得見吃不著這種事情最可惡了。

    土靈豬也在她身邊哼哼著亂轉。

    韓吟看看它,忽然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我說,你不是土靈豬麼,能不能打個洞,從底下鑽過去?」

    話音剛落,土靈豬就賣力的拿鼻子拱土去了,兩隻豬前蹄也在地上刨得飛快。挖洞嘛,這可是它的擅長,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它整個身子就已經鑽到土裡去了,只露了條豬尾巴翹在外頭。

    然後韓吟等啊等啊,等著它大功告成,不想這時被刨出來的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的聚攏回去,如果不是她眼明手快,緊捉住豬尾巴往外一拔,估計這只土靈豬就要被封在土裡,擠成一坨豬油了。

    「這個法子行不通!」韓吟頭痛的揉著太陽穴。

    土靈豬顯然也被嚇到了,豬眼發直,豬蹄亂晃。

    韓吟就不管它,盤膝而坐修煉去了,起碼坐定到忘我的境界時感覺不到飢餓,而且可以讓傷勢好得更快些,萬一迫不得已要衝出石室,也能逃得快些。

    靈氣在體內運轉了數個周天,再睜開眼時,她滿擬瞧見星夜,不想頭頂艷陽仍然高照,彷彿時間從未流逝,她不禁對這地方愈發好奇起來。

    這時土靈豬正趴在她身邊,哼哼唧唧的啃著一冊竹簡,口水嘀嗒了滿地。

    「吃貨!」韓吟黑線的在它頭上輕鑿了一下,奪過那冊竹簡:「這可是古物,說不定很值錢,你啃別的去。」

    別的?這裡除了石頭,哪有別的東西可以啃!

    土靈豬膩到她身上,討好的拱著她。

    韓吟沒理它,剛想將散開的竹簡捲起,不想忽然瞥見上面的一副圖形,不禁怔得一下,拿到眼前認真看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38:00

第二十九章 破解結界

         竹簡上那些雜亂線條構成的圖形,與石門上貼的那幾道符箓差相彷彿,雖然僅是瞥過一眼,韓吟仍然能夠確信自己沒有記錯,那麼這竹簡上說不定也能找到靈圃結界的破解方式。

    果不其然,在翻來覆去看了十來遍,將整冊竹簡上的內容爛熟於心後,她發現靈圃裡那些花草果樹種栽的位置,與竹簡上的一道陣法很像。

    問題是像有什麼用啊,她又不想佈陣,她想破解結界,可是苦於看不懂那些解釋文字,只能盯著靈圃怔怔發呆。

    過了一會,她忽然撿起一塊小石子,迅速的在泥地上刻摁起來。

    如果靈圃是紙,那些花草果樹就是紙上的黑點。

    她手不停頓的摁著點,直到一氣摁完,才把石子一扔,轉對著地上這平面的圖沉吟起來,良久後,她一拍手道:「應該是這樣子沒錯!」

    說完她就站起身來,找準了方位,向前邁了一步。

    沒有撞到結界!

    她按捺下欣喜,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往右後方倒退了一小步,就這麼退退進進,每一步都不依著常理,竟然也順利的走到了靈圃內,發現身旁剛好有棵果樹,上頭結著個果子,她就順手摘了下來,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果肉甘脆,入口生津。

    她愜意的瞇起了眼,背靠著樹幹坐下,在和煦的陽光和微風裡,慢慢的享受起來。

    破解結界的奧秘說穿了一文不值,首先可以確定當初布下這結界的人是要經常出入靈圃來照料花草果樹的,那麼不可能每出入一次,就要破解一次結界這麼麻煩,以此可以推斷出,一定有一條便捷的道路通往靈圃之內。

    至於怎麼找出這條道路,那就更簡單了,將畫出來的靈圃圖對照竹簡上的陣法,會發現後者多出了幾十個散佈的黑點,將這些黑點用線連結起來,就是路徑。不過說起來簡單,真做起來也挺麻煩的,畢竟不是一條道路直走到底,還需要迂迴退繞,她先前沉吟良久,就是在考慮哪兩個相臨點之間跨越的距離太大,不可能一步到位,需要斜走退步。

    話說回來,再簡單的破解方式,對豬來說都難如登天,土靈豬急得一邊哼哼一邊拿後蹄刨土,後來忍不住往韓吟起先走的那個方位衝了過去,第一步順利通過,第二步就悲劇了,它踏錯了位被結界彈出,狠狠的撞在身後的石壁上,撞得兩隻豬眼都成了鬥雞眼。

    「好了,你別急,我就出來。」

    韓吟三兩口把果子吃完,又隨手在就近處採了另一顆靈果,繞出去扔給土靈豬,她自個就坐回地上繼續修煉。不想土靈豬食腸寬大,靈果吃完猶未知足,又去拱她的手,鬧得她根本沒法子靜氣凝神。

    她斜眼睨它:「你想幹嘛?」

    不用問,豬腦裡閃的都是「吃」字。

    「夠了啊你!靈果不是給你當飯吃的,能吊住命就行,再說誰知道會不會有毒……」話還沒說完呢,她丹田內忽然有如刀絞,襲捲而來的疼痛讓她臉色驀然發青。

    呸呸呸,烏鴉嘴,還真中毒了!可是她分明有吃過避毒果啊!

    疼痛愈來愈厲害,如果說方才丹田里有如刀絞,那此刻就像是有千萬把小刀子在不停的戳刺,每一下都令她疼到戰慄,她慌忙正了姿勢,內視其身,結果發現丹田內那凝成一團的靈氣急速的轉個不停,幾近瘋狂,顏色也碧翠深濃到有如墨黑。

    看這樣子不像中毒,韓吟駭了一跳,難道自己走火入魔了?

    這念頭剛在腦中閃過,那團靈氣就怦然炸開,在丹田內散逸了開來,並且開始往四肢百骸裡游竄而去,連疼痛都跟著轉移了位置,就像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從內而外的將她的整個身體撐漲開來,每一寸皮膚,每一寸經脈,都有被撕裂般的痛楚。

    一直以來,她修煉都很順利,連瓶頸都沒遇到過,當然也沒想過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猝不及防之下,壓根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只能咬著牙,試圖去引導那些散亂的靈氣,想將之納回丹田之內,重新凝聚。不想以往調運自如的靈氣,此刻幾乎不受她控制,即便被她壓回丹田之內,只要她一鬆勁,又立刻游竄而出。

    她感覺整個人快要爆炸了,偏偏從外觀上看又毫無異狀,束手無策的她只好遁從本能,試著使用法術,打出一道道幻符,盡量的將體內的靈氣釋放出去。

    歪打正著!

    這兩個多月來,她體內的靈氣看似只凝聚了一小團,其實已經小有可觀,要是控制不好的話,真有可能令她爆體而亡,因此打出幻符,就好似替靈氣找到了一個可以宣洩的出路,她身體承受的壓力驟然減輕。

    一試此法可行,韓吟微鬆一口氣,開始盡量的消耗體內靈氣,然而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要有一丁點靈氣還存留在體內,她就覺得很不舒服,於是等她徹底停下來的時候,她整個人就像被完全淘空了一樣,靈氣和力氣,統統蕩然無存。

    極度的疲憊和虛弱感緊接著蔓延上來,她頭一歪,無法自控的倒地昏睡了過去。

    密室內不知日月流逝,再次醒來,她看見的仍是那高懸空中的溫煦陽光,還有一隻長著兩對黑色翅膀的豬……

    韓吟呻吟一聲:「牙牙?」

    土靈豬一如既往的撲上來,哼哼著去拱她的臉。

    她連忙避讓開來,再仔細一看,不是她眼花,土靈豬背上那兩對黑色的突起,真是翅膀!斂攏時感覺還不太突兀,舒展開來時,搭著它那豬鼻子一瞧,像極了一隻大號的蝙蝠!

    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怎麼回事啊?!

    韓吟頭痛的坐起,忙著檢視自身情況,結果發現渾身酸疼無力不說,丹田內還空空如也,再也提不起一絲靈氣,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難道她近三個月的努力,就這麼付諸東流?

    此時此刻,就算再傻她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定是那兩顆靈果的問題,否則不可能她和土靈豬都突然生出了莫名其妙的變化,然後她就有點搞不清自己這會該哭還是該笑了。

    想哭,那是因為她的修煉是有時日限定的,一下子白擲了近三個月的光陰,對她來說真是無比沉重的打擊。想笑的原因也很簡單,慶幸啊慶幸,幸好她沒吃土靈豬吃的那種靈果,要不頭髮已經變成青草色了,再長出兩對翅膀來,她還要不要見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38:55

第三十章 造化金錢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辛苦修煉的靈氣散盡,這打擊讓韓吟犯了好一會的蔫,隨後想起前些日子在書上看見的這段話,她頓時又心平氣和起來。

    不就浪費了近三個月的時光麼,此刻就算嚎啕大哭也無濟於事,不如加倍努力點,再練回來也就是了!

    韓吟沒有什麼特別出眾的天賦,但流浪這些年,堪比小強,抗打擊能力是一流的,而且想到就做,當即就斂神靜坐,繼續修煉起來。

    丹田里靈氣沒有了,可是從前修煉時琢磨出來的經驗還在,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她再次體察到了天地裡靈氣的存在,而且感覺這些靈氣比從前還要濃郁數倍,將其納入體內的速度也比從前要快了數倍。

    她這一修煉,就是匆匆四五天過去,原本需要兩個月才能凝聚的氣珠,已經隱然盤旋在她的丹田之內,只是有點奇怪,氣珠的顏色不再是單純的青綠翠碧,還夾雜著紅白黑黃四色,相互淬合融匯之下,竟然流光煥彩,璀璨紛華。

    韓吟才入九玄不久,根基淺薄,不知道這種變化究竟是好是壞,但失去的修為這麼快就能恢復過半,總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這不,一高興她就餓了,再看看趴在她身旁,同樣餓得半死不活的土靈豬,她就知道這地方沒法待了。

    她整衣而起:「我們還是出去吧。」

    土靈豬驚疑不定的瞧了她一眼,哼哼著倒退了兩步。

    韓吟試圖安撫它:「過了這麼多天,蘇星沉說不定已經走了,這裡沒吃沒喝,再待下去我們都會餓死的。」

    土靈豬就拿眼去瞥靈圃。

    「別看了,我是不敢再吃那些靈果了。」

    不敢吃歸不敢吃,說話間,韓吟還是心念一動,走到靈圃內,打算摘幾個果子下來,要是能夠僥倖帶回去,興許可以賠償給慕十三,讓他今後別再找自己追要那些靈花靈草。

    然而她的手剛觸碰到果子,就聽見一個傲慢的聲音輕哼道:「暴斂天物!」

    見鬼……

    這裡怎麼可能有人說話!

    韓吟慌不迭的縮了手,可是轉頭四望,仍然沒有發現其他人的存在。

    她盯住土靈豬:「牙牙,是你?」

    土靈豬趴在那裡,有氣無力的衝著她翻了個白眼。

    韓吟疑惑起來,又轉盯剛才要摘的那個果子——

    該不會是這些靈花靈草生長的年歲悠久了,都成精了吧?

    她深吸了一口氣,試探性的伸指,輕戳了戳那果子,結果沒什麼動靜。

    用力點戳,還是沒動靜。

    不知道果子精怕不怕癢,韓吟改戳為輕撓。

    這回有動靜了,那個傲慢的聲音在罵:「白癡!」

    有所防備之下,她辨清了聲音的來源,那是……

    韓吟睜圓了眼,怔立了一會,低頭,不敢置信的從懷裡摸出那枚一直深藏密斂的造化金錢:「是你?」

    造化金錢折射著些微陽光,靜靜的臥在她的手心裡,看上去同從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可是她確信自己剛才沒有聽錯,聲音就是從她身上傳出來的,而她隨身攜帶的寥寥數樣物事裡,唯有這枚金錢來歷古怪,神秘莫測。

    韓吟等得一會,伸指輕彈了彈這錢:「到底是不是你,是就吭個聲吧。」

    造化金錢毫無反應。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揚眉笑了起來:「我就說麼,金錢這種死物連靈性都沒有,怎麼可能會說話,一定是我聽差了……」

    話音未落,造化金錢那四方的錢眼忽然扭曲起來,有如人說話時嘴唇在上下閉合:「肉眼凡胎的蠢貨!」

    這就是那個傲慢的聲音,極響,近乎於咆哮,震得韓吟耳膜隱隱作疼,差點將它扔出去,好騰出手來摀住耳朵。

    「真是你……」她苦笑。

    修煉的閒暇,她偶爾也有找方予聊天,聽他說起過,修仙之人素常總要帶一些防身鬥法的器物,大至分為三種,符器、法器和法寶。這三種裡,唯有法寶擁有靈性,也最稀少罕見,這造化金錢既然被稱為九玄至寶,那一定是法寶無疑。

    然而問題在於——

    靈性不等於靈識,能口出人語的法寶簡直鳳毛麟角!

    但看土靈豬就知道了,這傢伙原就是靈獸,能跑能跳能吃能喝還能哼哼,可是想讓它哼出一句人語來,卻是千難萬難,由此可見,身為死物的法寶想要生出自我靈識,還要能說話,這真是比凡人修仙還要艱難上數百倍。

    念及至此,韓吟不禁肅然起敬:「怪不得蘇星沉要盜你,掌門不惜興師動眾也要尋回你。」

    造化金錢得意洋洋:「知道就好!無知小兒,還不快速速跪下,給本大爺磕三個響頭?」

    恭敬歸恭敬,她又不是吉祥酒樓的胖掌櫃,給金錢磕頭這種事還是免了吧!

    韓吟忙岔了話問:「你從前一聲不吭,今日怎麼倒突然說起話來?」

    既然已經露了行藏,造化金錢也就不再裝死,悶哼一聲:「還不是被你氣的!」

    韓吟好無辜:「我怎麼氣你了?」

    一說這個,造化金錢的氣就不打一處來:「長了五百年的靈果,你說摘就摘了,自個吃了也就算了,還餵豬!天哪,餵豬!元一真人要是知道了,怕是能從九泉之下爬出來跟你拚命!」

    五百年的靈果……

    好吧,韓吟承認她被驚到了。

    「這些本大爺都忍了,不跟你這等無知蠢貨計較,不想你吃飽撐著居然還想兜了走!」造化金錢還在罵:「知道你方才要摘的那靈果是什麼嗎?」

    韓吟老實道:「不知道。」

    「壽元果!」

    「有什麼用?」

    「吃一顆下去,延壽五十載,但這果子離枝半個時辰就萎……」

    造化金錢接下來的罵罵咧咧,韓吟壓根就沒仔細去聽,她滿腦子裡閃的都是那幾個字——

    延壽五十載!

    修仙艱難,誰也說不准自己會卡死在哪個關鍵階段,往後的數年,甚至數十年都再無寸進,偏偏人的壽命是有定數的,丹成之前最多百年壽命,丹成之後才能再多活百年,往往有許多人尚未修煉成仙,壽命已盡,不得不含恨九泉,因此延年益壽的丹藥和靈果一向都是修仙之人夢寐以求之物,能多活十年二十年,修仙成功的把握都多了一兩分,何況是五十年!

    念及至此,韓吟的雙眼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好想吃!

    造化金錢像是能窺知她的心意,兜頭就潑了她一盆冷水:「別想了,壽元果一樹一果,摘完舊果會長新果,但要五十年才熟,現在這樹上的新果只不過長了四十年,還沒熟,你吃了也沒用。」

    韓吟失望的歎了口氣:「那還有什麼可以吃的麼?」

    如果這法寶肯指點她,興許她還能在這石室裡多挨兩天再出去。

    誰知造化金錢脾氣不太好,十分傲慢的反問她:「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39:28

第三十一章 千里外的村子

     空山新雨,苔重路滑。

    韓吟一身濕裳,頭頂趴著土靈豬,肩上背著數卷竹簡,沿著陡滑的山道踉蹌而下。

    別問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因為她自己還一頭霧水,壓根沒鬧懂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只看見造化金錢忽然幻出饕餮大口,將那座靈圃,包括天上舒捲的雲朵,光耀萬丈的太陽,還有那滿目的綠野,總之那方天地裡的一切一切,都生生的吞了下去。

    吞完它就恢復了原樣,安靜的躺在她的掌心裡,一動不動,像極了死物,而她轉眼發現自己竟然置身於一間狹小逼仄的石室,長寬不盈一丈,伸手就能觸到頭頂的石壁。

    那石室前後有兩道門,後一道通往原先那間空曠靜寂的石室,前一道推開後只能看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連聚芒術都無法將之照亮。

    她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想的,大概是不願從原路出去,再撞上蘇星沉吧,於是就冒險摸著黑,走入了那道未知的門,往前行了大約半個時辰,直到那極度的黑暗和靜寂差點將她壓抑瘋狂,她才看見了一抹微光。

    她拔腿就朝著那道光衝去,結果差點再次掉下山崖……

    嗯哼!沒錯,就是山崖,因為那暗道的出口,竟然是在山崖上的一座天然石洞裡!

    這已經夠古怪了,她走的明明是平路,結果卻從深潭底下走到了山崖上,更古怪的是這山崖絕對不在九玄山,四周沒有一點法術結界的波動,也看不到任何她熟悉的景致。

    她敲打過造化金錢,想問個明白,可是這法寶沒理她,只吐了一瓶丹藥給她,她拿起來一看,這不赫然就是她前些日子莫名其妙遺失不見的避谷丸麼,原來是被它偷偷吞了下去……

    想到這裡,韓吟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緊了緊肩頭背的竹簡,加快了腳步。她得趕在天黑前下山,找找附近有沒有人跡,好聽打自己目前身處的位置。

    大約又行了小半個時辰,轉過一道山彎後,她瞧見前邊有個正在采野菜的婦人,連忙趕上去,笑盈盈的開口:「這位大嬸,我在山裡迷了路,想打聽一下,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鳳泉村……」那婦人話到一半,抬頭看見她,面色遽然一變,慌得竟像看見了鬼怪一樣,起身就跑,連籃子都撂下不要了。

    韓吟先是訝然,轉瞬又醒悟過來,苦笑著摸了摸自己散落肩頭的發。

    差點忘記了呢,她用來包頭的布,早就在逃命時不知道落到哪去了,此刻正披亂著青草色的發,頭頂還趴著一隻長著翅膀的小黑豬,渾身泥濕,狼狽不堪,這模樣瞧在普通人眼裡,自然有如鬼怪。

    她只好從衣裳上撕了半截布包住頭髮,再將土靈豬塞入那婦人落下的籃子裡,提起就走。趕到山腳下,再找人打聽,才知道這裡是地處澧原的鳳泉村,離洛原九玄山足有千里之遙。

    韓吟嘴角抽搐:「澧……澧原……」

    她分明記得走完那暗道只花了半個時辰,怎麼可能就此跨越了數千里!

    被問路的那位大爺看見她一臉的震驚,不由關切了一句:「這位小哥,你沒什麼事吧?」

    他年老眼花,只看見面前這人一身稀髒,再想不到是個女孩。

    「啊!沒,沒事。」韓吟穩了穩神:「請問大爺,這附近可有出賃的空屋?」

    那大爺微瞇著眼遲疑了片刻:「沒有,不過村頭有間小客棧,你可以住到那裡去。」

    住在客棧裡修煉不太方便,而且看這大爺的神情似有隱瞞,她就再三追問,最後問出二十多年前這村裡有位土財主,發家後買了村上最好的地,要蓋大宅,然而當初爭地時鬧出了點事端,死了兩三個人,因此宅子蓋起來後總是不安寧,鬧得那土財主一家嚇破了膽,搬去臨近的鎮上居住,而那宅子也就此荒廢了下來。

    韓吟聽得怦然心動:「那宅子租麼,我想住。」

    大爺好奇怪的看了她兩眼:「那地方白天都陰氣森森的,村裡人經過時要繞著走,你一個人住就不害怕?」

    「不怕不怕,我從小膽大。」

    其實說穿了不就是鬼宅麼,以她自小流浪的經驗來看,這世上的鬼屋有許多是以訛傳訛,何況就算真鬧鬼,她與那鬼無怨無仇,也未必會被滋擾,再者,她還長著腿呢,要住著真感覺害怕,也可以扭頭就跑。

    那大爺勸了她兩句,見她執意,就指點她去找代管宅院的客棧掌櫃。

    租錢很便宜,她隨便交了一弔錢就足夠住三個月了,便又轉頭跑到村上的雜貨鋪裡買了些零碎東西,住了進去。

    還別說,那宅子裡種的樹多,兼之長年無人打理,荒草叢生,看著真有點滲人,但是韓吟覺得很滿意,這樣子的話,村裡那些人最多在背後議論她兩句,不敢找上門來與她閒話八卦,打聽她的事情,可不是省了好多麻煩,可以清靜安心的修煉了?

    至於九玄山,路途遙遠,她又不會御劍,無法瞬息而至,暫時就不打算回去了,一來心安處即可修煉,不定非要在九玄,二來她此刻修為實在太差,單身上路遇到危險如何自保?而且蘇星沉這亡命徒帶給她的威脅感太強了,她潛意識裡覺得躲起來,讓他找不到自己比較安全。

    這一夜,韓吟隨便收拾了一間房就獨自睡去,沒發生什麼異常的事情,當然風吹樹葉和老宅裡慣有的木器吱呀聲那是少不了的,甚至還有老鼠啃噬東西的動靜,不當一回事就過去了。

    次日早起,她找村上的人打聽了路途,趕去臨近的城鎮將身上那一百兩的銀票兌成些散碎銀兩和小額的銀票,買了兩身男式的替換衣裳,還有一頂用來遮發的小帽,接著跑了一趟書鋪,去翻尋啟蒙字書,最後抱了一大摞書和字貼,打算回去慢慢的習學。

    沒辦法,誰讓她的字是囫圇吞棗著學的呢,對字意不怎麼瞭解,對各種歷史常識和典故也一竅不通,遇到那些文辭深奧點的書,她就完全看不懂了。

    話說回來,書籍和筆墨紙硯都很貴,換作從前,她絕對捨不得花幾個月的飯錢去買這種被她視為「雞肋」的東西,然而如今暫時不愁吃穿,手裡有些閒錢,她就對書上的世界無法抑制的好奇渴望起來,而且她也隱隱發現了,方予在解說九玄心法時,常常提起天道、心境、頓悟之類的詞,可見修仙前期可以勤奮苦練,但到了後期,還要參悟一些天地間的玄機,讓自己的心境契合著修為的提升才行,要是不多念些書,她怕自己到時卡死在修為上,再無寸進。

    當然她此刻趕著唸書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為了看懂她從石室裡帶出來的那幾卷竹簡,因為她從造化金錢的隻字片語和自己對九玄的淺薄瞭解中,推斷出建那石室的元一真人,應該是九玄的修仙前輩,如果沒猜錯的話,造化金錢也該是他從前的隨身法寶,這樣一位人物留下的竹簡,上面應該有一些修仙心得吧,多看看,說不定對她的修為提升極有益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0:05

第三十二章 小賊你好

        鳳泉村內有一口清泉,其味甘冽,相傳古時常見鳳凰棲息於此,飲泉恬憩,因而得名鳳泉,這裡的村名自然也是這麼來的。

    由於這口清泉的緣故,村裡人家世代釀酒為業,比起尋常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百姓來說,生活要寬裕那麼一些,因此村內除了有雜貨鋪、肉攤、食肆和小客棧外,還建了私塾,滿足了韓吟所有的生活需求。

    有過被困石室,飢餓無食的經歷後,那瓶避谷丸她就沒再吃,而是留在身上預防萬一,如今每日早起,她先出去吃一碗陽春麵,隨後回去專心修煉。

    估摸著日暮時分,私塾裡放了學,她就去肉攤上買一荷包豬頭肉,再到食肆裡拿一籠包子,沽上二兩鳳泉酒,順手捎帶兩包花生蠶豆等下酒物,就一塊提去私塾先生那裡。

    先生喝酒,她吃包子,眼瞅著先生喝到興致高時,她就趁便請教唸書時的疑難,每每惹得這位先生談性發了,替她解疑不說,還興味十足的扯著她說些古往今來的世事變幻,數些翻雲覆雨的風流人物,倒也讓她長了不少見識。

    當然這樣海闊天空的一聊,常常就到夜深時分了,她總是踏著滿路的星月微光回去,在窗下唸書臨字直到寅時,這才不情不願的上床合眼,小睡一兩個時辰。

    日子過得單調卻不枯燥,韓吟甚至樂在其中,因為她最近修煉起來速度要比往常快上數倍,而且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懂的事情一天比一天多,這種沒有虛度時光的充實感讓她很安心,擁有一技之長果然是件好事情,起碼她日後萬一修仙不成被趕出九玄,還能去街頭擺個字攤,或是去當個帳房先生什麼的,不用再在街頭饑一餐飽一頓的掙扎求生了。

    不過偶爾也會有麻煩事,村裡有些婦人喜歡八卦,雖然不敢靠近她住的大宅,但在村道上遇見她時,總要拖著她這外人來盤問幾句,而且問題一次比一次多,大有挖她祖宗十八代經歷的架勢。

    她起初還拿真真假假卻沒有任何實質性內容的話敷衍兩句,被問得煩了以後,就說自己是同家人出門遊山玩水時,不慎走散迷路到鳳泉村的,幸好身上還帶了兩個錢,夠在這裡住幾個月,已經讓人往家裡送信去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有人來接她。

    「那麼,你家裡是做什麼的呢?」

    總會有人這麼問。

    韓吟就答:「吃皇糧的。」

    問的人眼睛都會發亮:「當官兒的麼?」

    韓吟含糊:「不值一提的小官。」

    「究竟什麼官兒?」

    韓吟就垂著眼道:「我爹是儈子,我哥是牢頭。」

    這一句話出去,包管當場鴉雀無聲,膽小的乾笑兩聲就藉故去了,有那抹不開臉立刻走的,就擦著汗說:「怪道你小小年紀就敢一個人住那宅子,也沒遇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原來是身上帶著煞氣,邪祟不敢侵你……呵呵,這真是……真是世傳家風……你忙你忙,我回去做飯去。」

    這些話她們信不信韓吟不太清楚,但自此就少有村人找她搭話,路上遇見,最多朝她慌慌一笑就同她擦身而過,彷彿抱定了不沾她身上晦氣,也不得罪她替自個惹禍的想法。

    就這樣一晃眼兩個月過去,韓吟仗著記性極佳,終於將那竹簡上的字體學了個全,而且唸書時,很少再有不解句意的情況發生了,她這才捧出斂藏了很久的竹簡,決定試著讀讀看。

    她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有道黑影躡手躡腳的翻入了荒宅圍牆。

    這人名喚胡侃,在村裡是有名的好吃懶做,二十來歲年紀了,自家卻不做營生,只靠他爹娘養活,偏偏還好賭,他爹娘不肯給他銀錢,他賭性發了按捺不住,想起爹娘在飯桌上議論過那個住在荒宅裡的神秘小哥,就起了不良的心思。

    當然殺人放火的事借十個膽子給他,他也不敢做,他只是想著韓吟年紀小,一個人住在荒宅裡必定害怕,就決定扮鬼嚇她,好趁亂偷點錢物,不想才摸到韓吟那燈光未熄的臥房窗處,就聽見裡頭傳出一聲驚呼。

    胡侃還當自個行藏被發現了,大熱的天氣裡唬出了冷汗,好在隨即聽見裡頭有個清脆的聲音在嚷:「牙牙,撿到寶了!我撿到寶了!」

    「寶」字讓他精神一振,緩了緩神就悄悄的沾濕摁破了窗紙往房裡瞧,結果沒看見什麼神秘小哥,倒看見一名髮色青綠的少女盤膝坐在床上,一邊面帶欣喜的盯著她面前的竹簡,一邊伸手推搖身旁那只長著兩對黑色翅膀的豬!

    情形好生妖異,他的眼珠子都差點突了出來,再看那隻豬懶懶的翻著眼皮,似乎若有所覺的轉過豬臉對著窗子抽動豬鼻,他就不由自主的心裡一慌,背脊一涼。

    少女倒似尚未覺察,還一臉興奮的數著:「這上面記著好多東西!修仙的心得,煉丹的訣竅,還有丹方、法術、陣圖、符箓和祭煉法器法寶的方法……哇,看這個看這個,好邪門的奪舍法術,居然可以強行佔人身體,噬滅人的魂魄,教人永世不得超生……」

    前頭那一串話,胡侃聽了個迷糊,但最後兩句他可是聽了個清楚明白,再聯想起這宅子素日的鬼怪傳聞,三魂七魄就被生生的嚇掉一半,頭皮立刻炸了,轉身就跑,卻無奈怕到雙腿發軟,才跑了沒多遠就摔倒在荒草叢裡,隨後聽見房門「吱呀」一響。

    他戰戰兢兢的抬眼去看,見少女立在門邊,清雋流麗的面容在月光底下隱約可見,與正常人一般無二,可是不知怎的,這樣的面容搭著她那頭青綠色的長髮和眸光湛亮的雙眼,看起來卻顯得極其妖孽,就像……

    就像山林間的精魅!

    對,她一定是樹妖籐精所變,要不怎麼會有如此詭常的髮色,還有她身邊帶的那隻豬,好像無間地獄裡的鬼獸。

    會被吃掉吧?會不會被吃掉……

    胡侃怕得整個人都抖起來,連牙齒都在不停打戰,發出輕微的咯咯聲響,嗓子也好像被澀住了一樣,連討饒的話都掙扎不出來,只能盡量伏身在荒草叢裡,祈求著上天,千萬別讓這精魅發現他。

    偏偏韓吟才出門,靈識往四週一探就發現了他的行藏,估摸著應該是個賊,要不然深更半夜哪有人敢來這裡,就來,也該敲門才對。

    她心裡略一沉吟,立刻將聚芒術托在了掌心裡,隨後衝著胡侃藏身之處笑著打起了招呼:「小賊你好。」

    聚芒術的光亮襯得她面容愈發妖異。

    胡侃看見她果非常人,嚇得癱軟在地,褲襠裡一濕——

    尿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0:39

第三十三章 金錢你大爺

       八月初,大暑剛過不久,天氣還是很炎熱。

    韓吟托著下巴,坐在房外的石階上,被帶著涼意的夜風吹得很舒服。

    趴在她面前的胡侃已經結結巴巴的說了小半個時辰,不但將自己的來意企圖交待了一個清楚明白,還把自己家裡的情況,包括祖宗十八代的經歷全都一股腦說了出來,就為了證明他其實家世清白,是個好人,從前也沒幹過什麼壞事,這次是被貪慾蒙了心竅,不是有意要冒犯她這位大仙清修的。

    他哭得狼狽,不停的磕著頭:「只求大仙饒小的這條賤命……」

    韓吟看看他:「那要瞧你口風嚴不嚴了。」

    胡侃一愣,隨即會意,抹著淚道:「嚴!絕對嚴!今晚的事情,小的一句話都不敢往外傳,大仙要不信,小的發誓……」

    「發誓有什麼用啊?」她又不是沒見過當著面信誓旦旦,轉頭就賣你沒商量的人。

    胡侃苦著臉,束手無策起來。

    韓吟忽然話鋒一轉,笑吟吟的問他:「你想不想知道住在這裡的那位小哥上哪去了?」

    怕是被你吃了……

    胡侃心裡這麼想,嘴上可不敢說出來,只是搖頭。

    韓吟窺知其心意,就摸著臉道:「你還真猜對了,我確是將他吃了,然後變作他的模樣。你瞧,我變得像不像?」

    她在村裡住這麼久,但早出夜歸,胡侃其實沒同她打過照面,只遠遠的看見過她兩回,哪裡知道像不像,然而此時也只能順著她的話搗頭如蒜:「像!很像!」

    韓吟卻不滿意:「我倒覺得有些不像,不過不妨,我如今學了奪舍之法,可以直接強佔了人的身體來用,怕是連那人的爹娘都瞧不出異樣來。」

    胡侃:……

    韓吟又上下打量他,有些厭惡的皺了眉:「我真不喜歡你的身體,可要是迫不得已……」

    胡侃唬得又哭:「沒有迫不得已……小的絕對不會胡言亂語……」

    不會就好,要不她就該挪地方了。

    韓吟安了心,立起身道:「你去吧。」

    胡侃如蒙大赦,下死勁的對她磕了兩個頭,從地上爬起來就跑。

    「等等——」韓吟又喊住他。

    胡侃哆嗦著嘴唇:「大……大仙還有何吩咐?」

    韓吟扶額:「你去打點水來,把地上這些鼻涕眼淚什麼的都沖洗乾淨。」

    好大一攤呢!

    她可不想出入都踩著過。

    胡侃只求保命,自然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慌忙又去找水桶打水。

    韓吟就不再管他,回房去繼續看那竹簡了。

    她果然沒有猜錯,這些竹簡應該都是元一真人的隨手散記,內容零亂冗雜,不過涉獵奇多,而且正合她修的九玄心法,對她這個暫時沒有師父指點的修仙外行來說,許多疑惑都能在上面找見答案,當然如同拾獲至寶。

    韓吟一條條查看過去,忽然有行字跳入她眼裡,勾得她心思一動——

    葉分五色,實大如拳者,五行果也。

    這不就是她在靈圃裡吃的那種果子麼!

    絕對錯不了,她記得很清楚,自己摘那果子就是因為葉色分明又各不相染,瞧去極為顯眼,而且夠大夠吃。

    她連忙看下去,發現上面說五行果珍奇少見,五百年一熟,算得上是三品靈果,但是想吃它的人絕對不多,因為它的效用是讓人體能夠聚納五行靈氣,而且需要未修煉過的人吃才好,否則滅靈氣,毀內丹……

    才看到這裡,胡侃就瑟瑟縮縮的立在門外喊她:「大仙,我將地清洗乾淨了。」

    韓吟此刻哪有理會他的心思,甚至沒意識到他說了什麼,頭都沒抬就隨口道了句:「那你去休息吧。」

    去休息……

    胡侃好憂鬱,不知道韓吟是讓他回家休息還是在這裡休息。他有心想溜回家吧,不敢,有心想問吧,看她在那裡專注凝神的看竹簡,生怕擾了她,她要生氣,立在那裡猶豫了半天才悄悄的退走。

    韓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還埋頭在竹簡之中,心情複雜難言,喜憂摻半。

    暗喜的是她運氣真不錯,誤食五行果只不過損失了三個月的修為,還沒到毀丹重修的絕慘境地,憂煩的是竹簡上對五行果的記述就這麼一段,後頭還寫著一句讓她心驚肉跳的話,簡而言之就是元一真人說了,能不吃就別吃,否則後悔莫及。

    「到底為什麼啊!」韓吟一頭霧水,好想撞桌:「難道這果子除了滅靈氣,毀內丹,吃下去還有別的不良後果?」

    房裡忽然響起「嗤」的一聲譏笑。

    韓吟微揚了眉,抬眼掃見房外空蕩無人,再低頭,土靈豬正趴在她腳邊呼呼大睡,心裡就有些悟了,不驚反喜,連忙從懷裡將那枚造化金錢摸了出來,恭恭敬敬的擱在桌上,討好著問它:「是你在笑麼?」

    造化金錢懶懶的哼得一聲。

    韓吟愈喜,因為這造化金錢脾氣好生古怪,自從離開瀑底石室後,無論她求懇還是誘惑,它總是裝死不語,今日難得肯開口,想來是心情不錯,也許哄得它高興,能從它那裡得到些指點。

    她就盡量柔著聲問它:「你知道麼?」

    造化金錢極不高興:「廢話,你以為本大爺同你一樣蠢,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告訴你!天下少有我不知道的事,可我就是不高興說給你聽!」

    這口氣恣然傲慢到了極點。

    韓吟捏拳,吞氣,決定忍了:「求求你行吧,告訴我好不好?」

    「求得一點誠意都沒有,不說!」

    韓吟將額頭在桌上輕叩三下,又對它拱手:「這樣夠有誠意了吧?」

    「除非你喊我爺,否則不說。」

    韓吟能屈能伸:「爺!錢爺!求求您爽快點說了吧!」

    「哈哈哈!」造化金錢忽然大笑起來:「上當受騙了吧?愚蠢的傢伙!」

    鬧半天,這傢伙是在戲耍她!

    韓吟忍無可忍,拍桌而起:「你到底說不說!」

    「不說!」造化金錢軟硬不吃:「你能拿我怎樣?告訴你,本大爺伸指一摁就能將你滅了,少拿先前嚇唬那小賊的手段來嚇唬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1:14

第三十四章 約法三章

       沒錯!造化金錢說得對!

    韓吟見識過它吸吞靈圃的手段,何況再怎麼說它也是一件生出了自我靈識的法寶,必定有些超常的神通,說要滅了她,那絕對不是誇口賣弄,而是真的輕而易舉就能辦到,可是她這會被惹躁了,脾氣嗆上來,偏偏要試試以卵擊石,當即心平氣和的坐了下來,面帶微笑的望著它。

    「別鬧了,你還沒修出人身呢,手指在哪裡,伸出來我瞧瞧。」

    被戳中逆鱗,造化金錢狂躁的深吸了一口氣,顯然就要發作。

    韓吟忙道:「滅了我對你沒好處吧,要不然你幹嘛把我從那石室裡放出來?」

    居然被發現了!

    造化金錢立刻蔫了下去。

    「我猜,你這麼做是因為不想落入蘇星沉的手裡,這又是為什麼呢?」

    造化金錢:……

    「啊!」韓吟輕拍額頭:「我想起來了,方予師兄說過,已經生出自我靈識的法寶除非肯主動認主,否則想要將其收為己用,就必須得抹去法寶的靈識,這就好比奪舍是吧,抹去你的靈魂哦,從此後世上再也沒有你存在了。」

    造化金錢:……

    「當然,一般人不會這麼做,因為抹去靈識的法寶品級就降了一等,威力大減,可是蘇星沉卻不是一般人,他為了盜你甚至不惜反出九玄,哪裡容你逍遙自在,說不定真會下手抹去你的靈識。這麼一對比,好像你還是待在我這修為極差,壓根沒能力抹去你靈識的人手裡比較安全。」

    造化金錢:……

    韓吟就微笑起來:「再說你還沒有煉就元神,不能離器出遊幻變人身,滅了我之後,你哪都去不了,只能躺在這裡蒙塵,或是被人撿了去。唔,猜猜看,誰會撿到你呢?這可是碰運氣的事,不過我賭十兩銀子,你最終還是會落到蘇星沉手裡。」

    造化金錢:……

    「我沒說錯吧?」韓吟眸光閃亮的盯著它:「既然滅了我對你弊大於利,那你不如幫幫我好了,要不然我修為太差,下一次再遇見蘇星沉,可沒有能力保全你哦。」

    造化金錢被她說得極其喪氣,一句話都答不出來,好半晌才不甘不願的哼道:「偶爾指點你一下倒不妨,經常指點你就太吃虧了!」

    有戲!

    韓吟雙手合十:「偶爾,偶爾就好!」

    「不行……」造化金錢忽然又改口反悔,好在它緊接著又道:「你得先答應我三個條件,我再看心情好壞偶爾指點你一下。」

    心情……

    一枚金錢還談什麼心情啊!

    韓吟深吸口氣:「你說。」

    「第一個條件,你發誓,絕不強迫我認你為主。」

    ……

    韓吟想了片刻:「好,我對天發誓,絕不強迫你認我為主,若有違此言,今生修不成仙,享不得長生。」

    這是很嚴重的誓言了,最重要的是修仙之人,立誓必驗,若有違誓言必遭天譴,不過韓吟心裡也另打著小算盤,它說的是不能強迫,又沒說不能引誘哄騙……

    造化金錢哪裡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很滿意道:「第二個條件,不得將我送回九玄。」

    韓吟一怔,衝口就問:「這是為何?」

    造化金錢不耐煩道:「問這麼多幹什麼,你只說答不答應吧。」

    韓吟心思靈動,垂眼微一沉吟,就有些悟了:「他們禁錮你了?」

    「哼!」提起這個造化金錢就沒好氣:「何止是禁錮,簡直就是封印!」

    有靈識的法寶但凡失去主人,都可自行遁走另投明主,可是元一真人逝去時,九玄掌門羅瑾卻聯手派中各大長老,將它攔截而下,生生的損去了它全數靈力,再用數道九玄大陣將它封印在聚仙峰上,令它吸納不到天地靈氣,僅存一抹靈識不滅,苟延殘喘。

    「整整二十年啊!每當九玄新收了內門弟子,羅瑾都會將他們帶到聚仙峰上教我認主。」造化金錢沒有眉眼,但是聲音裡帶足了聲淚俱下的愴然和憤恨:「慘無人道啊!要不是受到如此迫害,本大爺早就伸指一摁,將蘇星沉這修為淺薄的小子滅了,哪裡還能容得他如此囂張跋扈!」

    韓吟有點受不了它這飽含情緒的感歎腔,不太自然的挪了挪身子,煞風景的指正它:「你不是人,談不上慘無人道。」

    造化金錢一噎。

    韓吟又問:「您老貴庚?」

    造化金錢再噎,小小聲道:「記不太清,四五千歲總有吧,不過才生出靈識一百來年……」

    韓吟就安慰它:「二十年對你來說不過彈指一揮,想開點啦,別這麼大怨氣。」

    造化金錢惡狠狠道:「他們毀了我全數靈力,我能不怨恨麼?」

    「怨恨能報仇,能找回你的靈力,還是能讓你心情愉悅?」

    造化金錢:……

    韓吟一攤手:「所以說,你要不就修出元神報仇去,要不就修出元神逍遙去,怨恨這種沒用的情緒就扔了吧,別替自個找不痛快。」

    活了一大把年紀,居然被一個修仙小輩給教訓了!

    造化金錢鬱悶難當。

    韓吟再道:「好了,言歸正傳,我答應不把你送回九玄,那你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造化金錢倒也老實:「還沒想好。」

    韓吟:……

    強忍住想要伸手摁死這錢的衝動,韓吟黑線道:「我不是你,沒有那麼漫長的歲月可以用來囉嗦嘮叨,我現下就問你一句,五行果的事,你到底說不說?」

    「這個嘛!」造化金錢老氣橫秋道:「說來話長啊——」

    「那就簡而言之,我問你答!」韓吟果斷的截住它的話頭:「吃了五行果,除了滅靈氣,毀內丹外,還有什麼不良後果?」

    造化金錢想了想:「你修煉速度會比資質最好的人還要快上數倍,但將來使用法術時,威力會比一般人都差上數倍,結丹就更不用說了,沒準就結出了那最次等的品內丹。」

    韓吟先喜後憂,不良後果這麼嚴重?

    偏偏那造化金錢還在幸災樂禍:「俗話說丹成無悔,要真結出了品內丹,我勸你趁早改行去收妖捉鬼,不用再修仙了。」

    韓吟黑著臉問:「為什麼?」

    「因為想要修成真仙,最起碼得結出六品以上的內丹,七品都不行,何況品。」

    韓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1:56

第三十五章--找個幫手

    造化金錢真是極端的脾性,有時候沉默如金,絕口不語,有時候又嘮叨個沒完,偏偏講的話都不在正題上,經常海闊天空的跑,還把事情說得玄之又玄,複雜莫名,韓吟費了不少精力,才把五行果的事徹底問清楚。

    簡單來說就是天地間充斥著五行靈氣,人也有五行之分,但通常是一行為主,另四行為輔。

    她原是木行之體,修煉時自然而然的會精粹出天地間的木行靈氣來吸納,但吃過五行果後,五行靈氣皆為所用,就無需精粹,修煉速度自然要比別人快上數倍。

    然而問題在於,靈氣最忌雜混不純。

    就好比修為相同的情況下,洛雲卿修的是純淨的水行靈氣,讓他來使用水行法術,其威力無疑要比韓吟這個靈氣裡五行俱帶的人要強上數倍。

    搞明白這一點,韓吟沮喪無比。

    造化金錢卻還假惺惺的安慰她:“你應該這麼想,你五行法術都能使,而你那洛師兄卻只能用水行法術,他要是使火行法術,怕是連火都生不起來。”

    “對!”韓吟鬱悶道:“可問題是修火行法術的人可以烈焰燎原,我還是就只能生生火而已。”

    造化金錢悶著聲笑:“不錯不錯,這都讓你想明白了,看來你還沒有蠢到家。”

    ……

    韓吟忍了忍:“有沒有法子補救?”

    “沒有。”造化金錢答得飛快,語氣仍然幸災樂禍。

    韓吟看了它一會,忽然將它撿入掌心,托著就往外走。

    造化金錢忙問:“做什麼去?”

    “找蘇星沉。”

    造化金錢一哆嗦:“你找死啊?”

    韓吟輕歎:“我沒什麼修煉成仙的指望了,哪裡躲得過他的追蹤,不如主動點把你送還給他,請他今後別再找我麻煩。”

    造化金錢:……

    她還回頭喊:“牙牙,跟上。”

    土靈豬打了個呵欠,不情不願的蹭過來,跟著她到了大宅門邊。

    造化金錢按捺不住,大喊一聲:“停!”

    韓吟就道:“對不住,我不是有意要把你送入虎口,只是想要明哲保身。”

    別裝了,一點都不像!

    造化金錢鬱悶道:“混元心法。”

    “什麼?”

    造化金錢不甘願的低聲咕噥著:“找到混元心法,聚靈時再尋五行靈脈,也有可能丹成三品以上。”

    “哪裡能找到混元心法?”

    “不知道。”

    韓吟黑線:“你不是誇口說天下少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麼?”

    造化金錢就哼道:“天生就五行均衡還尋道修仙的,百萬人裡都挑不出一個,再說五行果又不是街頭那一籃籃賣的梨子,天長年久一直沒有人修這心法,自然就漸漸失傳了,我怎會知道要上哪裡去找?”

    ……

    韓吟暗歎一口氣,先找著吧,盡人事聽天命。

    儘管希望渺茫,但也總比完全絕望要好,反正她現在已經知道了,修仙九步分別是納氣、入竅、感悟、聚靈、凝煉、丹成、粹養、渡劫和坐忘,她眼下連第一步都還沒修完呢,到聚靈還早。

    這一夜,翻著元一真人留下的竹簡,很快過去。

    韓吟還查到了土靈豬吃的那種靈果,名為天翼,據說吃了之後可以像鳥類一樣自由飛行在空中,不過她看看土靈豬那近來愈發豬圓脂潤的身材,覺得它想要飛起來,一定很難很難!

    至天微蒙亮時,她小睡了一會,早起開門要出去,被嚇了一跳,因為胡侃這傢伙就立在她的門前,低著頭,不聲不響。

    韓吟扶額:“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胡侃苦笑:“大仙昨晚吩咐我去休息,但沒說上哪休息,我就在間壁睡了一宿……方便大仙隨時傳喚……”

    韓吟微揚了眉,這賊還真老實!

    她揮了揮手:“你回去吧。”

    胡侃面上頓現喜色,然而沒走兩步,又再次被韓吟喚住:“等等,除了去賭錢之外,你每日都閑著?”

    他又想哭了:“是……”

    “那我雇你吧。”韓吟甩出一兩銀子:“這是兩個月工錢,你先回去換身衣裳再過來說話。”

    懶慣的人,哪裡願意做活,何況還是被精魅所雇……

    胡侃心裡一百個不情願,偏偏不敢違抗她,揣著那兩銀子,臨走前勉強沖著她一笑,卻是比哭還要難看。

    其實韓吟也不太願意瞧見他,但是她近來耗費了不少工夫去念書寫字,又想到還有很多瑣事要做,不想再浪費寶貴的修煉時間,就需要有個人來幫她點忙,那自個跑來行竊,撞到她眼前的胡侃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等到胡侃再回來,韓吟就交給他小半匣金銀,囑他去將這荒宅購買下來,再雇幾個人,把宅子裡的花草樹木全都連根除去。

    胡侃自然吃驚非常:“大仙要買這宅子?”

    “別問這麼多。”韓吟伸手一彈,使了個滌塵咒在他身上,卻對他說:“在你身上施了窺靈咒,你要半途摸了錢去賭,或是做事不盡心,我都能知道。”

    啥也別說了,胡侃苦著臉就走,而且真信了她的話,連心裡腹誹都不敢。

    用來買宅子的金銀,是土靈豬這兩個月來偶爾夜裡出去散步,不知打哪裡拱尋來的,這麼多錢韓吟還是頭一次見,然而帶著擱著都覺累贅不便,再想起書上說狡兔三窟,她就念著要替自己多備幾個落腳處,這樣將來萬一有什麼事,也不愁沒有容身的地方。

    胡侃去後,韓吟又從竹簡上挑了兩個簡單易布的陣法,拿墨筆勾描在紙上備用,隨後就用竹簡上查來的方法,起手祭煉起乾坤囊來。

    誰知祭煉器物比她想像的還要困難些,憑她目前的修為,耗費了足足三天才將那乾坤囊勉強祭煉到一重,能往裡擱十樣物事,大概想要祭煉至第二重得花費半個月的工夫,她耗不起這個時間,就此罷手,只撿要緊的竹簡往裡藏了,好方便一有危機隨時逃跑,這才起身走到窗邊往外張了張,看見胡侃早已回來,正高立在宅中的假山石上,腆肚挺腰,指手劃腳的喝令著那些雇來的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2:35

第三十六章--挖坑等人跳

    荒宅裡花草樹木都被連根除去,韓吟又要胡侃帶人在空出來的泥地上四處挖坑,能挖多深挖多深,再順便在柴房裡挖一條可通往外界的暗道。

    胡侃對她的做法極為不解:“大仙,您這是要埋東西還是挖地窖……”

    韓吟說:“不埋東西也不挖地窖,就是挖坑。”

    挖坑,然後等著人跳!

    誰知道蘇星沉會不會找到她,不會最好,要真找來了,她也好請君入坑,以此來爭取逃跑的時間。

    當然,一般的坑要陷住普通人很容易,想陷住修仙者那是癡人說夢,不過仗著手裡竹簡上的記載和造化金錢的偶爾指點,她要在坑底布幾個簡單有效的困人陣法還是可以的,隨後再讓胡侃往坑面上鋪了糟木板,灑上一層薄土,按她給的聚靈陣圖栽種花草。

    聚靈陣有聚納靈氣的效果,自然也能催長普通的植物,對她修煉也稍有助益。

    除此之外,她還讓胡侃拿著她給的圖譜,帶人去山裡尋了好些蔓蛇藤、迷離花、酸蝕草這些普通但具有一些攻擊性的植物,分種在牆下和宅間,再佐以木系法術催養,使其攻擊性更強。

    這些事情都比較繁瑣,不可能在短期內做完,好在韓吟只是未雨綢繆,也不著急,想起什麼就吩咐胡侃一聲,讓他去辦,她自己卻閉關修煉,沒事絕不露面。

    私塾先生那裡,她早已辭過行了,村裡人都以為她已經離去,至於胡侃怎麼扯謊來圓他幫著料理宅院的事情,她也沒管,因為胡侃沒來她這裡訴過苦,她就姑且認為他已經處理好了一切。

    話說回來,胡侃起初是不願意幫她做事的,後來發現她這精魅除了行蹤詭秘外與常人無異,讓他辦事時出手還挺大方,懼怕之心就漸去,倒覺得這種狐假虎威的日子過得還挺愜意,不但能對著雇傭來的人指手劃腳,連他爹娘也不太嘮叨他了,因為他藉口賭錢時認得一名過往商客,那商客買了宅院就遠行去了,他如今幫著看管宅院,每月都有銀錢可掙,到底算是有正經事可做了。

    修煉中時光飛度,要不是季節還在循序輪轉,從秋至冬,冬盡又再次春生,韓吟簡直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不過她仍然搞不清月份日期,直到這日清晨,胡侃替她送來花糕,還大著膽問她要不要出去賞紅遊芳,她才醒起這日竟是花朝節,她的十四歲生辰。

    說是生辰,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只是據小時收養她的婆婆說,拾她回來那日正是花朝節,至於她的名字,是繡在繈褓上的,想是她爹娘取的,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遺棄她,那就沒有人知道了。

    婆婆孤苦一人,拉扯她到五歲時就過世了,自那以後,她就再沒有親人,一直流浪街頭直到如今……

    她從不猜測狠心遺棄她的爹娘會是何等樣人,他們既然不要她,她也犯不著惦著念著,不過每當回想起這些往事,記起逝去的婆婆時,她心裡還是會有一種澀澀的滋味蔓延上來,今日感觸尤深,不知不覺就想起了她在書上看到過的一句話:“人生苦短,能有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胡侃沒聽清她的低喃自語,但看她陷入沉思之中,就不敢再說什麼,悄悄的退了出去,替她帶上了門。

    韓吟倒不是在沉思,而是這些日子她本就修煉到了將要突破的臨界點,此時平靜的情緒忽起波瀾,心裡靈光一現,就帶得丹田內那氣珠飛速旋繞起來。

    須臾,氣珠化就一道五芒氣絲,至曲骨起,一路陡上,以破竹之勢接連衝破她淤塞的二十四道穴竅,卻在沖至她眉心祖竅時被阻得一阻,轉沖其它穴竅時又已氣竭,便一線落回她丹田之內轉聚成珠,只是這氣珠比往常不同,只豆大一丸,還在瘋狂的轉個不停。

    隨著體內氣珠的飛旋,韓吟身周的靈氣也有如倒卷星河一般,急遽的湧入她的體內,往她那剛衝破的二十四道穴竅撲去——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體內氣珠緩繞如初,韓吟才慢慢的睜開眼來,感覺自己神清氣爽,靈力比從前充沛數倍的同時,聽見耳旁“嘿”一聲輕響。

    她眼中微光隱動,笑道:“怎麼,你又有話要說?”

    造化金錢不知是羨是妒,帶著酸酸的語氣罵了一句:“白癡,什麼都不知道就敢引氣直沖祖竅,沒有走火入魔算你運氣。”

    修為的突破倏來瞬至,又不由她控制,再說沒有師長在旁指點,她只能憑著本能行事而已,哪裡知道這些道理,不過連破二十四處穴竅,代表她已經正式踏入了修仙的第二階段,想來宋越再沒理由趕她出九玄了,這大半年的辛苦沒有白費,她心情就極好起來,被罵了也不生氣,只笑吟吟的回了一句:“下次知道了。”

    下次?下次祝她全身靈氣潰散,走火入魔而亡!

    造化金錢哼一聲,碎碎念著繼續奚落她。

    韓吟卻沒將它的話聽到耳裡,她此刻正興奮,每衝破一處穴竅,就意味著她體內可容納的靈氣多了一倍,如今一氣衝破二十四穴,她就有種昔日小水窪,一朝轉身成淺池的感覺,忙忙的就要去試從竹簡上學來,從前卻不夠靈氣來使的法術。

    她先試了個火行法術,靈氣幻出的火蓮惟妙惟肖,可惜只有核桃般大,打出去撞在牆上,燃了一瞬,化作一道黑煙,滅了……

    造化金錢狂笑起來:“噗哈哈哈哈哈……”

    韓吟:……

    再使一個水行法術,靈氣幻出的冰刃寒意侵人,只是外觀同樣袖珍,不像冰刃倒像寸短的暗器,疾射出去後撞在窗櫺上,劃出一道白痕,激起一片寒霧,然後,碎了……

    造化金錢笑得抽不過氣來:“法術好,法術妙,蒼蠅蚊子跑不掉……”

    就連土靈豬都在旁瞪著豬眼,哼哼唧唧了一會,翻過肚皮,四蹄朝天,以示鄙夷。

    韓吟黑線:“你們……”

    好過分!

    她發了一會恨,決定動身趕回九玄。

    當然,她此時仍然沒有什麼自保能力,不過萬一遇上危險嚇唬嚇唬胡侃那樣的普通人應該綽綽有餘,最重要的是她還得去找混元心法,不能為了躲避蘇星沉,永遠龜縮不出。

    希望他這大半年沒有找到她,已經徹底放棄了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3:16

第三十七章--你想都別想

    奇怪!

    韓吟滿房裡翻尋:“明明一直擱在身上的,怎麼突然不見了。”

    造化金錢好容易止住了笑,問她:“你找什麼?”

    “乾坤囊啊!”韓吟仍在埋頭狂找:“要收拾東西回九玄了,我還想把它再祭煉一重,好多裝點東西。”

    呃……

    造化金錢忽然失聲,開始裝死。

    韓吟找了半天沒找見,就把目光投向了土靈豬:“牙牙,是不是你藏起來了?”

    土靈豬慌忙搖頭。

    韓吟就望向造化金錢,不想方才還吵鬧之極的它,這會一聲不吭的臥在她的枕上,極其沉默。

    她只好問:“你呢?”

    造化金錢顧左右而言其他:“出門最好挑個黃道吉日。”

    “有沒有看見我的乾坤囊?”

    造化金錢繼續答非所問:“真可惜,想要禦劍飛行得過了入竅這階,你現下只能走回九玄。”

    不用再問了,結果已經很清楚。

    韓吟的雙眼微眯了起來:“交出來!”

    造化金錢還在作垂死掙扎:“壓根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韓吟目光灼灼的緊盯著它,一言不發。

    造化金錢:……

    韓吟還是盯著它,連眼都不眨。

    過了好一陣,這錢終於堅持不住,錢眼一張,把乾坤囊吐了出來,接著罵罵咧咧道:“什麼了不起的玩意,還給你就是了。”

    韓吟黑線:“你居然把這東西吞了……”

    話到一半,她就噎住,因為她發現這乾坤囊居然被祭煉到了第五重,能裝一百多樣東西了!

    怔了半晌,止不住的狂喜就襲上了她的心頭,要知道儘管她修為提升了,但是最多也只能把這乾坤囊祭煉到第三重,而且至少還得耗費一個月的工夫。

    念及至此,她望向造化金錢的雙眼裡就如同墜滿了星子,閃呀閃呀亮晶晶。

    造化金錢無端端的膽寒起來:“你,你想幹什麼……”

    “我不想幹什麼,我就想知道你這法寶到底有什麼用處。”

    造化金錢:……

    “莫非你的用處就是祭煉器物?”

    造化金錢:……

    “如果沒記錯的話,上回在石室裡,你也把那靈圃給吞了下去吧,這會還能吐出來麼?”

    造化金錢:……

    韓吟逼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最後才搞清楚,這枚金錢之所以有造化之名,就是因為它有化育之能,只要它願意,它就能用自身吸納的天地靈氣去煉化被它吞噬的器物,譬如將一件九品法器煉化至七品,使其威力大增。

    當然,它也不是萬能的,煉化照樣需要時間,煉化的具體效果,也要依那器物本身的品級而定,尤其是被九玄掌門羅瑾封印過後,它靈力大損,如今的煉化能力著實有限,據它自個老實交待,將這乾坤囊煉化至五重,費了它大半個月的工夫,而且這已經接近它目前能力的極限了,第六重它未必就能煉化上去。

    然而這對韓吟來說,已經足夠!

    這世上法器法寶彌足珍貴,就是因為祭煉起來耗時耗力,還能令人傾家蕩產,由此可見,擁有一件煉器法寶能省多少事,哪怕這煉器法寶如今還不屬於她,未必肯替她煉器……

    韓吟真是太驚喜了:“怪不得你被稱為九玄至寶,我原當你只會耍嘴皮子發脾氣,沒想到你還真是名副其實。”

    造化金錢立刻傲然起來:“那是自然,你也不瞧瞧本大爺是誰,若沒有這樣通天徹地的大手段,怎能被稱為法寶,怎能讓羅瑾小兒使出下三爛的手段困著我不放,怎能讓蘇星沉……”

    一連串的排比自誇,讓韓吟消受不能,連忙打斷它問:“那你上回吞的靈圃,也被你煉化了麼?”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造化金錢噎了半晌,吐出兩字:“沒有……”

    “煉化不了?”

    造化金錢悶哼一聲表示默認,靈圃是元一真人留下的,也是法寶一件,要不是它知道其中關竅,就憑它目前的能力,想要將之吞噬下去都不太可能,更別說煉化了。

    果然韓吟就問:“那你為什麼要吞?”

    這個問題讓造化金錢有淚流滿面的衝動,其實它吞那靈圃與吞乾坤囊一樣,全是源於嘴癢!本能啊!這一切全是天性本能!即便明知道替人煉化器物要耗費它自身辛苦吸納來的天地靈氣,而且對它提升修為好處有限,它卻無法抗拒那種身為煉器法寶的本能!

    韓吟哪知道它在想什麼,只是雙眼星亮的望著它:“不如,你把靈圃吐出來送給我吧?”

    造化金錢怒了:“憑什麼啊!”

    “因為你煉化不了。”

    造化金錢臉面大傷,使勁的掙出一句話來:“……你想都別想!”

    呃,好吧!不給就不給吧,韓吟很有自知之明,反正她如今修為淺薄,就算造化金錢肯送她靈圃,她也不知道要拿那些生長百年的靈花靈草來幹什麼。

    拿來吃吧?謝謝,免了!一顆五行果已經折騰得她夠嗆,她哪裡還敢隨便亂吃,再說吃了也未必克化得了,倒浪費了。

    拿來煉藥吧?謝謝,還是免了!她忙著修煉還沒顧上學煉藥呢,再說她也不像慕十三那樣,擁有一顆堅強的敗家之心,她還是安分點好了。

    韓吟暫時放過了造化金錢,拿著那乾坤囊喜孜孜的把玩了一會,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又問它道:“這乾坤囊原本就是法器,你能煉化倒也不奇,但那些普通的器物,你也能煉麼?”

    造化金錢冷哼一聲:“小瞧我?本大爺什麼都能煉!”

    韓吟探問:“比如?”

    造化金錢的語氣轉為陰森:“比如你!”

    韓吟:……

    造化金錢嘿嘿的笑:“把你煉成符鬼怎麼樣?”

    “你想都別想!”

    造化金錢轉求其次:“要不煉那只肥豬?”

    土靈豬好端端的趴在那裡打瞌睡,聽見這句話,豬體猛然一抽,飛竄到韓吟身後,對著造化金錢怒目而視。

    韓吟俯身抱起土靈豬,輕撫著安慰它,口裡卻好奇道:“符鬼是什麼?”

    “符器的一種,把活物的三魂六魄煉化成符,用時靈氣一催,簡單便捷。”造化金錢說著就誘惑她:“把那只肥豬讓我煉了吧,你可以貼身攜帶,省了好多豬食呢!”

    土靈豬打了個哆嗦,發出一聲哀怨的豬嚎。

    韓吟將信將疑:“符鬼的能力會比較弱吧?”

    造化金錢的語氣愈發輕柔魅惑:“當然不會。”

    韓吟微眯起眼:“總有些限制的吧?”

    呃……

    討厭,這臭丫頭還真不好騙!

    造化金錢只好老實道:“只能用一次。”

    韓吟摟緊了土靈豬,終於對它吼了:“你想都別想!”

    造化金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3:55

第三十八章--禍事上門

    修仙清苦,兩身衣裳,幾卷竹簡就是人生。

    韓吟將隨身物事收拾到乾坤囊裡,捧著一匣子金銀,正要喚胡侃進來吩咐兩句,就見他慌張之極的撞了進來。

    “大……大事不好了!”胡侃一改往日的懼怕,上來就將她往房外拖:“大仙快走,有人來捉妖了……”

    捉妖!

    韓吟黑線:“你別慌,究竟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胡侃只顧著往外拖她:“沒……沒工夫說了,那兩人會飛……這會都尋上門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韓吟一頭霧水,但聽見尋她的是兩個人,心裡就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蘇星沉不太可能同其他人一塊來尋她,而且他也絕對沒有事先通報的風度。

    她決定先出去看看,就把那匣子金銀撂到了胡侃手裡:“我不在的時候,你拿這些錢去附近置些田產,替我看著這宅院,順便照顧一下村裡的楚夫子。”

    楚夫子,就是那位年老鰥居的私塾先生。

    胡侃一愣,又覺匣子入手,死沉。

    他待要說點什麼,就聽韓吟道:“絕不許你拿錢去賭,要不等我回來,你哪只手賭了,我就剁了你哪只手,紅燒清蒸任你選,讓你自個吃下去!”

    胡侃胃裡頓時一陣翻騰,幹嘔了兩聲,再抬眼時,韓吟已經撂下他出去了。

    繞過竹叢,還未走到前院。

    韓吟忽聽上空傳來一聲冷笑,抬頭一瞧,有對男女禦劍淩空,兩人大概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一身緋衣,豔如流火。

    她不知道這兩人都是流仙門下,男的名喚公孫決明,女的名喚肖雲,都已到了聚靈的修為,禦劍自然是尋常事耳。

    壓根沒給她開口詢問的機會,肖雲先問她:“你可是九玄門下弟子?”

    韓吟不答反問:“兩位元是誰,我們認識?”

    公孫決明一皺眉頭:“你跟她廢話什麼,殺人償命,先把她捉回去,聽由師尊發落。”

    他倆說著就要動手。

    韓吟忙道:“等等,什麼殺人償命?你們把話說清楚。”

    “還裝傻?”公孫決明怒道:“你殺了我師弟!”

    越聽越糊塗!

    這真是無事家中坐,禍事上門來。

    韓吟苦笑:“我要說這幾個月來我一直都在閉門修煉,從沒出去過,更沒殺過人,你們不相信吧?”

    “廢話,口說無憑,誰信你!”

    “對了,就是口說無憑,那你說我殺了你師弟,可有證據?”

    “我們當然有證據。”肖雲瞟了她腰間玉佩一眼:“殺人者使的是九玄法術,而我們找遍了這方圓數十裡,只有你一名九玄弟子,不是你還有誰?”

    她倒是想殺人,可惜沒那個本事!

    韓吟越發哭笑不得,在掌心裡托起一朵蔫蔫的火蓮:“兩位已能禦劍,想來你們的師弟修為也不差,而我才入九玄不到一年,法力就這麼低微,殺殺蒼蠅蚊子大概還行,殺人絕對辦不到。”

    “入門不到一年就能修出火蓮,還入了九玄內門?”公孫決明冷笑起來:“我倒不知道,修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容易了!”

    好像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既然說不清,韓吟也不想再同他們扯下去了,何況自從聽見殺人者使的是九玄法術時,她心裡就有很不好的預感,極想快點離開這裡。

    “說了不是我,你們要不信,回頭上九玄找我對質吧,我現下有急事要先走一步,勸你們也最好離開。”她邊說邊轉身逃跑,仗著地形熟悉,還專往旮旯角落裡鑽,要不那兩人禦劍空中,還不是居高臨下拿她當靶子打。

    她身後傳來公孫決明的憤怒喝聲:“好狡猾,果然做賊心虛!”

    跑,是做賊心虛。

    不跑,他們也不會信她的話,仍然對她喊打喊殺,要捉她回去等人發落。

    兩害相權取其輕,韓吟還沒傻到剖腹明志的地步,當然先保命要緊,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就讓他們繼續自以為是去吧,她只當沒聽見就好。

    不想那兩人下手還真狠,她才跑了沒幾步,就有一道雷咒擦著她的身過,打焦了碎石道旁一叢翠竹,緊接著又是一道風劍貼著她的耳過,生生的削去了她的一縷頭髮,引得緊追在她身後的土靈豬嗷嗷直叫。

    木生雷,金生風,學了五行要會用……

    韓吟被他們打出靈感來了,二話不說跑到泥地上——

    土遁!

    儘管她法術威力很差,土遁不了多遠,可是總比她兩條腿幹跑要快得多,而且更為隱蔽。不過她不知道,她這麼一遁,禦劍追她的那兩人驚得差點從飛劍上一頭倒栽下來,因為先前明明看見她使了火行法術,怎麼這會又突然使出了土行法術!

    公孫決明面色先陰沉下來:“怪道她修為淺薄也能殺了師弟。”

    肖雲歎氣:“快追吧,別讓她跑了。”

    兩人說著按下飛劍,落地追去,可是這宅院四處都被韓吟動過手腳,他們一時不妨,不是踩塌了草皮陷入坑洞,連帶著觸發了裡頭的陣法,就是扯斷了控制機關的絲線,無數毒水竹箭噴射而出。

    憑他們的修為,這些機關陷阱當然傷不了他們,最多只能阻他們一阻,這其實也是韓吟最初的目的,因此她把這些機關陷阱都處理得十分惡毒,怎麼噁心人就怎麼來,譬如公孫決明躲過了竹箭後,發現那毒水才是關鍵,不知道用什麼材料做的,濺了他一身,又痛又癢還惡臭沖天,而肖雲落入坑洞,發現腳下全是軟綿綿的青蛇和毛毛蟲,想要禦劍出去吧,發現被元磁陣給困住了……

    可想而知,這宅子裡一時間咒駡尖叫此起彼伏,而韓吟就在這咒駡尖叫聲裡,逃得歡快。

    眼見就要衝到柴房,能從暗道裡鑽出去了,不想胡侃這時正打柴房裡奔出來,手裡還拖著一把砍柴刀,一副要同人拼命的架勢。

    “白癡!”韓吟無法形容自己心裡的感受,反正不想看見他沖出去變成公孫決明和肖雲的洩憤目標,連忙收了遁法,顯出身形來,一把將他扯入柴房,緊接著往他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腳,將他踢入了偽裝成灶膛的暗道入口:“快滾,有多遠滾多遠,三個月內不許你回來!”

    當然,她自己也是要從暗道裡逃跑的,可是不想被人留意到這個地方,剛要去把柴房門掩上,就見門外籠上了一道陰影。

    她抬頭,看見一位男子身著青裳,鳳眸纖長,神情淡漠。

    蘇星沉!

    韓吟瞬間就想到了這個名字,儘管這是她頭一次看見他沒遮沒擋的正臉,儘管他斂起了上回初見時那一觸即發的殺氣,然而那份熟悉而又淩人的威懾氣息,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4:33

第三十九章--惡誓

    都已經面對面了,再想鑽到暗道裡逃跑,恐怕是來不及了吧。

    韓吟腦子轉得飛快,無奈實力不如人,怎麼都想不出脫身之法,只好先強笑著喚一聲:“蘇師兄,好久不見,原來你還安好。”

    她心裡卻在糾結,這傢伙為什麼還沒死……

    蘇星沉神色不動卻忽然彎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拎起了土靈豬,看都不看一眼,右手裡冰刃斜出,直刺入土靈豬的身體,緊接著猛然拔出——

    土靈豬哀號一聲,鮮血如急矢般飆射而出,生生的濺了韓吟一頭一臉。

    韓吟倒退一步,面色霎時蒼白,雙手也在一瞬間拳得死緊。

    蘇星沉唇角微揚,反手就將那土靈豬倒甩了出去。

    土靈豬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的落地時已沒了聲息,這時韓吟眼裡一熱,原來是濺至她頭臉上的鮮血滑入了她眼裡,於是她看見的一切,都變成了鮮血的顏色。

    蘇星沉這才低沉著聲道:“立刻把造化金錢交出來,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這人如此心狠手辣,即便她把造化金錢交出去,下一個死的仍是她!

    韓吟張了張口,發現吐不出聲音來,她再深深吸了口氣,儘量壓下強烈的情緒波動,這才能說出話來:“不在我身上,你殺了我也沒有用。”

    蘇星沉語帶微諷:“你以為我會傻到再信你一次?”

    事到臨頭,怕也沒用。

    韓吟拿衣袖一抹眼裡的血水,緊盯著他的眼道:“不信,你殺了我隨便搜。”

    她要不說這句話,蘇星沉已經有按捺不住想要先動手殺她再搜屍的衝動了,可是她說出來,他反倒遲疑住了,無法在瞬間判斷她這話到底是虛張聲勢,還是胸有成竹。

    不,其實就算再多給他點時間,他也無法判斷。

    這就是二分之一的選擇。

    殺了她,搜出造化金錢來,萬事大吉,但若是搜不出來,萬般辛苦盡皆白費,還要掘地三尺的去找,能找到便罷,要找不到……

    沒有七分把握的事情,他不做!何況他的目的是得到造化金錢,至於殺不殺韓吟,那是次要的事。

    蘇星沉緩了語氣,一字一頓道:“你交出造化金錢,我容你活命,你若是不交,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你交出來為止。該怎麼做,你自己選。”

    韓吟一揚眉:“後者我倒是相信,但前者口說無憑,我如何信你?”

    “不如我倆都立個誓,若有違誓言,天打雷劈。”

    渡劫就常挨天打雷劈,哪裡作得數。

    韓吟介面:“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蘇星沉眸光一閃:“好。”

    “你先!”

    ……

    蘇星沉緊抿了唇,十分隱忍的看著她,過了一會,緩緩的抬起手來:“蒼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蘇星沉在此立誓,韓吟若是在一柱香的工夫內,將造化金錢交與我手,這一生一世,我絕不傷她性命,如有違此誓,教我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誓畢,他道:“該你了。”

    韓吟只是拖延時間,當然不想跟著發誓,忙道:“不行,造化金錢我藏得遠,一柱香的工夫內交不出來,這誓你要重發。”

    蘇星沉眸光一冷:“少跟我討價還價!”

    韓吟望住他:“我也不想這樣,可你知道,我要把造化金錢藏得近了,豈不是同沒藏一樣?憑你的能耐,很快就能找出來。”

    她的話虛虛實實,蘇星沉壓根分辨不出真假,只好忍住氣,去掉了時限,再次發誓。

    韓吟卻道:“還是不行,你只說不傷我性命,把我打得手殘腳殘那也是不傷性命,可對我來說,還不如乾脆點死了好。”

    蘇星沉不願囉嗦,想儘快得到造化金錢,才隱忍著對她立誓,可他耐心的底線怎經得起她接二連三的試探挑剔?當下就面寒如霜,眸帶殺意:“你耍我?”

    韓吟倒退一步:“我哪敢啊,我一向貪生怕死,只想確保自己的安全而已……”

    “貪生怕死那最好了。”蘇星沉右手裡冰刃再現,朝她逼近兩步:“造化金錢你藏在哪了?”

    韓吟緊抿著唇,不說……

    蘇星沉可不是心慈手軟之輩,手裡冰刃一揚就在她的左臉頰上劃了深深的一道口子,再問她:“造化金錢你藏在哪了?”

    傷口很痛,最要命的是被毀容啊!

    韓吟心裡倔意湧起,緊盯著他的眼,仍然沉默不語。

    蘇星沉唇角揚出微諷的笑:“看你能忍到幾時。”

    說著再一揚手,冰刃照著她臉上的傷口再劃一道,傷疊著傷,深可見骨。

    韓吟已是鮮血滿面,形容看去可怖之極。

    蘇星沉卻仿若無事,語氣愈淡,問的仍是那句話:“造化金錢你藏在哪了?”

    “我……”韓吟捂住臉頰終於出聲了,還是淒厲之極的哭喊:“蘇師兄,你……你別殺我滅口,我發誓,絕不將你殺了別門弟子的事情說出去……”

    蘇星沉微怔,隨即身周立刻浮起一層淡薄的瑩藍水幕,恰在這時,一道雷咒和一道風劍打了過來,撞在那水幕之上,擊得水幕蕩漾著輕顫了兩下,同那兩道法術一塊散作水霧,消彌在空氣裡。

    柴房門外,公孫決明掠身進來,張口就罵:“好個心狠手辣之徒,原來是你殺了趙師弟,這會還要同門相殘,殺人滅口。”

    肖雲跟在他身後,但沒進柴房,而是持劍在外,封鎖住了所有的出路。

    蘇星沉已是丹成修為,壓根沒將流仙門這兩名才到聚靈修為的弟子放在眼裡,他只是深深的看了韓吟一眼,覺得這女孩果真詭計多端,狡猾無比,最重要的是夠忍夠狠,也夠能把握時機,若是任她繼續修煉下去,說不準哪一天真能對他造成威脅。

    當然,這種假設建立在她能繼續活下去的基礎上,目前的她,還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他身後那兩名流仙門弟子也同樣不能!

    蘇星沉轉過身去抽劍在手,劍尖旋即抖出三寸冰芒,對著那兩名流仙門弟子冷哼道:“那又如何?”

    人的確是他殺的,他也用不著否認,何況已經殺過一個,就不在乎再多殺兩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5:11

第四十章--你們怎麼不去死

    蘇星沉的氣勢攝人。

    公孫決明不知怎的竟覺膽怯,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為什麼?流仙門與九玄素常交好,即便我師弟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你也不該下這樣的狠手。”

    蘇星沉鳳眸微挑,語帶諷意:“大概就是因為流仙門與九玄關係太好了。”

    這算什麼答案……

    公孫決明完全聽不懂,茫然無措的望著他。

    “師弟。”肖雲忽然開口,聲音裡帶著驚慌:“他……他是蘇星沉……”

    兩派既然交好,那麼九玄掌門羅瑾廣傳緝拿令時,自然送了一份到流仙門。蘇星沉殺人的原因簡單到了極點,被那姓趙的流仙門弟子認出了身份,殺人滅口,不讓其回去通風報信而已,再者,大概也有嫁禍九玄順便利用其他門派搜查兇手的力量,尋找韓吟下落的意圖。

    公孫決明原只覺得蘇星沉有些眼熟,被肖雲喝破後才恍然大悟,心裡也跟著一沉。方才偷襲沒有得手,他就知道自己與蘇星沉實力相差懸殊,本想拖著儘量不要再次動手,然而此刻的事實告訴他,這已經不是他想不想動手的問題了,而是蘇星沉擺明瞭不會放過他們。

    與其束手待斃,不如拼死一搏!

    “師姐,我們跟他拼了!”公孫決明一咬牙,左手捏了個訣,就有一道青氣旋起,覆籠在他的劍上。這是施了風咒,能提升速度,因此他再次倏然出劍時,動作快到幾不可見。

    肖雲跟著一道雷咒,朝蘇星沉狠狠劈去。

    這兩人抱著拼命的架勢,出招自然不遺餘力,然而在蘇星沉眼裡,他們這些微末道行很不夠瞧,他都懶待閃避,劍尖由下至上這麼一劃,立刻有一道冰幕攔在了他的身前,兩人法術撞上去,瞬間滅于無形,連冰花都沒擦起分毫。

    蘇星沉冷冷一笑,他面前的冰幕立刻碎成千萬道冰矢,往流仙門兩人面前疾射而去。

    三人動起手來,小小的柴房裡法術光華倏隱倏現。

    韓吟哪裡管他們誰勝誰負,誰死誰活,她等的就是蘇星沉稍稍分神的這一刻,探手往乾坤囊裡一摸,掏出一把足有枇杷般大小的黑丸,兜手就全往蘇星沉腳下摔去,與此同時,她疾退兩步,使了土遁之術,立刻地行而去,邊逃還沒忘了邊給自己加持風咒和冰幕。

    “轟”一聲巨響,整間柴房被炸得四分五裂,沖天而起的火光中雜著凜冽的冰芒,紫青的雷光風影,當然還有此起彼伏的三兩聲驚呼。

    誰都沒想到,韓吟還留了這一手。

    老實說,韓吟自己起初也沒想到,她只是覺得在蘇星沉面前動用法術,簡直如同班門弄斧,何況她的法術威力實在糟糕,就算蘇星沉不閃不避硬生生的承受她的攻擊,會受到的最大傷害,可能也僅是擦破點皮而已,因此她急中生智,想起前幾個月修煉未成時,她讓胡侃重金收購回來防身的霹靂彈。

    不管怎麼說,這種身價堪比黃金,極其珍貴的江湖獨門暗器,總比她的法術威力大些,攻擊的範圍廣些,而且用起來也比法術更隱蔽而不易覺察,就算傷不了蘇星沉,也能阻他一阻,給自己留點逃跑的時間。

    她賭對了!

    蘇星沉雖然修到了丹成境界,身體比普通人要強韌許多,但到底還未飛仙,毫無防備之下,饒是他反應迅速,立刻用水幕擋得一擋,仍然被炸得渾身氣血翻騰外兼皮綻骨裂,喘得兩下,連吐了幾口血,連忙撿個地方盤膝坐下,養氣調息。

    他都如此,肖雲和公孫決明當然不會安然無恙,他倆先被冰矢擊中,渾身千穿百孔,再被霹靂彈掀起的氣流轟飛,都受了極重的傷,唯一幸運的是此刻蘇星沉顧不上再來追殺他們,各吞了一丸流仙門的療傷藥後,兩人勉強禦起飛劍,倉惶的逃離而去。

    至於韓吟,她修為最差,離蘇星沉還最近,儘管有所防備,但也傷重到有可能斃命,只是她不敢停下來療傷,強撐著一邊吐血一邊遁逃。

    當然,她不是頭腦一熱就衝動的傻瓜,敢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拼命法子,自然就有相應的盤算,因此她遁行沒多遠,就有土靈豬叼著一顆靈果迎了上來。她二話不說,接了靈果就吃,等到感覺一股清涼之意透腹直下,她就用靈氣帶著藥力周轉全身內臟經脈,於是身受的內傷外傷骨傷包括臉上被蘇星沉用冰刃劃破的毀容傷,都迅速的癒合起來,疼痛立消。

    韓吟輕籲出一口氣,幸好她留了個心眼,聽見胡侃說有人尋上門,趕出去查看時就將造化金錢藏到了土靈豬的闊大豬耳裡,若非如此,恐怕她早同土靈豬一起死在這裡,連屍體都涼透了。

    造化金錢在她吃靈果的時候就很不高興,這會仍在顛來倒去的反復咒駡:“你們怎麼不去死!長了三百年的回春果啊,一共就三顆,給你們吃真是浪費了,我覺得你們的命都沒這靈果值錢……”

    “閉嘴!”韓吟很乾脆的打斷它:“你再吵我想問題,等會被追上,我就立刻把你扔給蘇星沉,先保了我自己的命再說!”

    造化金錢:……

    韓吟不再理它,找准方向同土靈豬一起往暗道的盡頭遁行,因為暗道的出口是在村裡一座新搭起的民宅裡,當然是她讓胡侃雇人買地搭建的,裡頭備著兩匹好馬,足夠她替換著騎行千里。

    然而即便如此,她擔心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因為馬行再快也快不過禦劍,蘇星沉調息內傷用不了多久就會追來,到時她可能還沒逃出這村子的方圓百里,很快就會被搜見。

    要不然,乾脆別逃太遠,找個臨近的村鎮先躲起來?

    此念一出,立刻就被她打消了,她覺得修仙者身上一定帶有某種特別氣息,或者說有修仙者待的地方,四周的天地靈氣一定會有不尋常的波動,否則已同九玄相隔千里,蘇星沉怎麼仍能找上門來,就連那兩名流仙門弟子,在他們的師弟遇害後,也沒費什麼勁就找到了她。

    韓吟鬱鬱的歎一口氣,還是逃一步算一步吧,如果老天爺註定要讓她死在蘇星沉手裡,她也沒什麼辦法,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臨死前加把勁的使壞,想法子把造化金錢藏得誰都找不到,這樣即便她死了,躲在黃泉之下看著蘇星沉焦頭爛額的四處找尋,也有一種聊勝於無的復仇快感和損人不利己的樂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5:45

第四十一章--千里鶴

    韓吟灰頭土臉,滿身血污的從暗道裡遁出來時,胡侃先焦急關切的迎了上去。

    “大仙,您沒事吧?”他嘮嘮叨叨說個不停:“我怎麼瞧見大宅那邊起了火,黑煙冒個不停,那……那兩個惡人太可恨了,要不要我找人去救火,順便把他們趕出村去?”

    他還不知道蘇星沉的事,只當是流仙門那兩名弟子與韓吟鬥法,顯而易見,韓吟吃了大虧。這要擱在數月之前,頭一個拍手叫好,大喊邪不勝正,妖孽必死的就是他,然而與韓吟相處了半年後,此時此刻心態已變,他不由自主的就替這“妖孽”擔心起來。

    韓吟疲憊一笑:“不用了,我立刻就要離開,你最好也走……”

    話猶未完,外頭大門被人輕敲了三下,緊接著有個對韓吟來說十分耳熟的聲音喊了一句:“有人在麼?”

    他怎麼會來?

    韓吟訝然的對著胡侃使了一個眼色。

    胡侃立刻跑去開門,片刻後領進來一名布衫老者,正是村裡那年老鰥居的私塾先生。

    “楚夫子……”對於他的到來,韓吟一肚子疑問,甚至還有幾分尷尬,因為早幾個月前,她就同他辭過行了。

    楚夫子微眯著他那皮膚鬆馳的昏花老眼,看了看她的狼狽模樣:“遇到麻煩了?”

    韓吟鬧不清他的來意,也不知道他怎能找到這裡,但聽他言語一如既往的溫和,沒帶絲毫惡意,就苦笑著點了點頭。

    想是覺察到了她的不安,楚夫子自己解釋了:“老夫瞧見柳家老宅上空有人禦劍來去,方才還失了火就猜著了。”

    韓吟稍稍安心,然而此刻正值她性命攸關之際,她真沒什麼閒工夫同這位老先生溫酒閒談,只好直言道:“夫子,不瞞您說,我這會要趕著逃命……”

    她話未說完就被楚夫子抬手打斷:“你還不會禦劍吧?”

    沒錯,可是……

    他怎麼知道!

    韓吟心裡疑惑更深,眼睜睜的看著他遞了一隻木匣到她手裡,她打開一看,裡頭擱著一隻紙鶴,很明顯是被施過法術的,有數道流幻的光澤在上面倏隱倏現,除此之外,匣子裡還放著一塊白玉佩,樣式同她腰間懸的那塊一模一樣。

    瞧見白玉佩的那一瞬間,她心裡掠過一些猜測,然而楚夫子身上沒帶半點修仙之人該有的靈氣,與普通人一般無二,她還是想不通,迷亂的感覺愈發深了。

    “老夫知道你大概有不少疑問,但事情說來話長,這會沒工夫提了,你回頭看看這封書信就知道了。”楚夫子說著又遞了一封厚厚的書信給她:“信末還附著老夫一個小小的請托,若是不為難的話,就請你替老夫留意著查查。”

    他話說得明白,韓吟自然也乾脆,接了信就道:“夫子放心,若是力所能及之事,我一定替您辦到。”

    楚夫子甚是感慨的看了她一眼,又道:“這紙鶴老夫藏了多年,一直沒用,不想今日倒派上了用場,你就騎著它去吧,聽說可禦至千里之外。”

    韓吟正愁自己躲不開蘇星沉的禦劍追蹤,一聽此言自然大喜,連忙恭恭敬敬的朝楚夫子施禮道謝,隨後依著他傳的用法,將那紙鶴托在掌心裡,吹渡了一口氣過去——

    那紙鶴忽然昂首舒頸的活了過來,發出了一聲清絕的鶴唳後,意態優雅的展了雙翅,從她的掌心裡蹁躚至地,長到了正常仙鶴的體態,然後就銜起她的衣角,示意她騎乘上去。

    看見這一幕,楚夫子尚好,胡侃卻是驚得連眼珠子都差點砸到地上了。

    韓吟抱了土靈豬乘上那鶴,回首望了他們一眼:“這裡很不安全,胡侃你快牽了馬廄裡的馬,帶著夫子和你爹娘去別處躲上數月再回來。”

    她確定蘇星沉對普通人沒有興趣,但不確定追尋不到她,他會不會拿別人洩憤,所以能避開他的話,最好儘量避開。

    胡侃答應一聲,慌忙奔去牽馬。

    韓吟從小到大,南來北往都是獨自一人,似乎從來不需要同人說什麼再見,也從來不會有離愁別緒,然而此時將要離去,心裡卻忽然生出些戀戀不捨的感覺來,不敢再多留停,只道一聲:“夫子保重,後會有期。”

    楚夫子負手含笑,微微頷首。

    韓吟連忙掩飾著心裡離緒,伏身鶴首輕語一句:“九玄山。”

    那鶴沒有半點停留,纖長的鶴腿在地上輕輕一蹬就沖天而去。

    韓吟頓時有種下一刻就要撞入碧青雲天的錯覺,再回望一眼,見身後的人影愈遠愈渺小,整座鳳泉村也好似木雕泥塑出來的玩物擺件,仿佛只手就能遮覆起來,心裡不禁一動,生出無限感慨來,連丹田內原本緩慢旋繞的氣珠,都跟著生出了些感應,無須她催動心法就自行的吸納起她身周的天地靈氣來。

    她以為自己的修為再次得到了突破,歡喜的喚起造化金錢來,將這變化告訴了它。

    誰知造化金錢毫不留情的奚落起她來:“你以為修仙比你吃飯還要容易啊,剛衝破二十四處穴竅,稍有感悟就能再次突破?天縱奇才也到不了這個境界,何況你只不過比蠢才略強那麼一點。”

    韓吟臉黑起來:“廢話不要,說重點!”

    造化金錢咯咯直笑:“告訴你,你很蠢,這還不是重點麼?”

    “很好。”韓吟斜睨著它:“蠢才通常都會幹些蠢事,譬如回到九玄的時候,不小心讓你被人瞧見什麼的。”

    造化金錢啞然一瞬,隨即憤怒起來:“你發過誓,不能把我交回九玄!”

    “對嘛。”韓吟悠悠然道:“我只是不小心讓人瞧見你而已,他們若要來搶,可不能算我的錯。”

    無恥已經沒有底線了!

    造化金錢憋了半晌,差點憋出內傷來,這才掙扎出一句:“我可是生出靈識的法寶,就不信你能捨得。”

    韓吟微揚了眉:“成天辱駡我,奚落我,嘲諷我,嗤笑我,我還要為之拼命保護,不讓蘇星沉搶奪走的法寶,有什麼捨不得的?”

    被打敗了……

    造化金錢語帶哭腔:“好嘛,告訴你,你還沒過入竅修為,生不出護身罡氣來,禦空飛行不適時,自然會帶得體內靈氣運轉起來,吸納一些身周的天地靈氣來護體。”

    禦空飛行的不適?

    韓吟只顧著同造化金錢鬥嘴了,還沒留意這個,被它一提才覺察到胯下那鶴飛行的速度愈來愈快,擦過她身體的風也愈來愈剛勁,的確令她感覺很不舒服,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鶴還在加速!她可以吸納來護體的天地靈氣卻十分有限,漸漸的就感覺到身體被風擦得生疼發燙,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再這麼下去,用不著蘇星沉殺她了,光是這空氣的阻力就大得能夠讓她死上一百遍啊一百遍!

    她不禁有些惶急起來:“那要怎麼辦?”

    造化金錢又嗤笑起來:“白癡!”

    隨著它話音聲落,那鶴身上忽然亮起一道瑩芒,如同七彩透明的琉璃一般,將她整個身子籠罩其中,她立刻就感覺不到禦空飛行的不適了。

    韓吟一怔,這才想起——

    對哦!這鶴是楚夫子送給她的,如果他這種未曾修仙的普通人都能騎乘,那麼上頭一定施了可以用來護體的法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6:25

第四十二章--往事

    鶴行速度很快,也很穩妥,然而想要飛到九玄,總需要耗費那麼一兩個時辰,韓吟享受了一會那碧空翱翔的自由舒暢後,心裡的疑問就漸漸泛了上來,連忙從乾坤囊裡取出書信看起來。

    信有兩封,看得出其中較長的一封是早先寫下的,字裡行間無限躊躇,另一封寥寥數語,像是急切間揮就,字跡微草,墨色尚新。除此之外,信間還另夾著一幅工筆素染的人物畫像,畫上女子雖無絕世麗容,卻有臨風仙姿,令人一見忘俗,不過韓吟最感興趣的,還是這女子身上的衣飾。

    白衣、素簪、青囊和玉佩!

    嗯哼,這不就是標準的九玄裝束麼,不用想都能猜到這女子肯定是九玄的內門弟子,楚夫子收藏的那塊玉佩,也應該是她的物事。

    韓吟隨手就去翻那塊玉佩,在背面找見蠅頭般大小的兩個篆字:暮雪。

    她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詩:“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造化金錢在她懷裡介面:“好酸好酸。”

    韓吟沒理它,只覺得這個名字挺淒涼的,再看畫像上墨蹟已陳,紙張也有些泛黃,心思不禁一動,窘窘的想著,這女子該不會是楚夫子年輕時的相好吧?

    這樣的想法其實是人之常情,但是看過信之後她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太猥瑣了。

    暮雪是這女子的名,可是前頭還帶了一個姓。

    楚,楚暮雪,楚夫子的獨女。

    長信上記述的全是她的事情,但大概是楚夫子滿懷慕子之思,想要寄情于文,因此行文不免有些囉嗦,嘮叨了不少無關緊要的瑣碎事情,韓吟費了點勁,才從中整理出他要說的重點——

    楚暮雪失蹤了。

    不過說失蹤大概不太準確,據推斷她應該是自行出走的。

    這個消息,最初是她的師父帶給楚夫子的,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為何失蹤,她師父都不肯說,只留下了白玉佩,希望楚夫子能在楚暮雪歸家時,將玉佩交與她,勸她重回九玄。千里鶴也是同玉佩一塊留下的,她師父擔心她執意不肯回去,說若是如此就請楚夫子將這鶴放飛帶信,到時他親自登門來勸。

    然而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楚暮雪從未歸家,至今仍然杳無音信。

    起初楚夫子還有按捺不住想出門找尋女兒的衝動,可是茫茫天下,他不知該從何找起,又怕萬一他出門的同時女兒歸來,兩人錯過了不能相見,於是拖著拖著,漸漸的就死了心,直到看見韓吟身上懸的玉佩,再次勾起傷心事。

    他請托韓吟的事情當然與之有關,一來是想讓她今後去別處時,替他留意一下楚暮雪的下落,二來即便找不到,他也很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請韓吟替他在九玄打聽。

    這兩件事,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韓吟不敢說能辦到,只能記在心裡,回頭留意罷了。

    她又去看那封短信,這上面寫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楚夫子早就發現了她的身份,可是事情畢竟過去二十多年了,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因此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找她打聽,猶豫的過程中,他就拿筆將這些往事都記錄了下來,免得到時真想說了,卻因情緒過於激動,說不清楚。

    至於他為何知道她沒有真正離去,破綻全露在胡侃身上,簡單推斷一下就知道除了她這種修仙者,似乎沒有人能讓胡侃這昔日懶到可以躺著死的賭徒勤快起來,何況只要假設她還沒走,那麼荒廢多年的鬧鬼宅子忽然有人買下,還有其他零零碎碎多少透著幾分古怪的事情,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看完信,韓吟一笑,她還真沒想到自己露了那麼大的破綻呢!想想也是,那段時日她一直忙著修煉,哪有工夫去掩飾那些蛛絲馬跡,只要能瞞過大多數人,沒有什麼大麻煩找上門也就夠了,不過這也給她提了個醒,將來要是想掩飾身份,一定要將腰間那顯眼的玉佩摘下,不然就有掩耳盜鈴的嫌疑了。

    出了一會神,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將造化金錢取自掌心,托著它問:“你聽沒聽過楚暮雪這個名字?”

    造化金錢答得飛快:“沒聽過!”

    過了一會,又加重語氣補一句:“絕對沒聽過。”

    韓吟十分狐疑的盯著它:“那元一真人建的石室裡,為什麼會有施了縮地成寸術,直接通往鳳泉村的暗道?”

    造化金錢一噎:“這種事情,你應該去問元一真人。”

    “他已經死了,沒處問去,但你是他的隨身法寶,他的事情你怎會不知?”

    造化金錢忽然暴躁起來:“說不知道就不知道,你煩不煩啊!”

    韓吟唇角微揚:“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當我猜不到麼。”

    “你猜到什麼?”

    韓吟一字一頓道:“楚暮雪的師父就是元一真人!”

    造化金錢:……

    “是不是?”

    造化金錢:……

    “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

    造化金錢沒憋住,小小聲問她:“你怎麼猜到的?”

    韓吟笑吟吟道:“暗道通往鳳泉村,建的人一定同那地方有些淵源,這樣的人,我目前知道的只有兩個,第一個是楚暮雪,第二個是楚暮雪的師父。另外,暗道在石室裡,而石室除了元一真人外,大概就只有他弟子有機會進去了,交錯著一對比,答案不就出來了?”

    造化金錢無可奈何:“算你有點小聰明。”

    韓吟就軟了聲氣求道:“我們這次能脫險,全靠楚夫子幫忙,書上不是說知恩要圖報麼,我答應要幫他打聽楚暮雪的下落,你要是知道些什麼就告訴我,只當是報了他的恩,好不好?”

    造化金錢沉吟了一會:“我只能告訴你當年他們師徒倆因一件事情鬧翻,楚暮雪摔了玉佩,留書發誓今生今世絕不再回九玄,後來她也當真沒有再回去過,就這樣過了沒兩年,元一真人修煉時出了岔子,爆丹而亡,我就被羅瑾這老匹夫封印在了聚仙峰上,直到蘇星沉將我盜出來。這些年來九玄的事情,我一概無知無聞,當然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你再追問我也沒有什麼用。”

    韓吟被它說得愈發好奇:“他倆為了什麼事鬧翻的,你說清楚一點。”

    造化金錢冷笑起來:“好奇心會害死人,勸你不要再問,多活兩年為妙。”

    ……

    韓吟不死心,再三追問,可是造化金錢一反常態,就是裝死不肯理她,她無奈之下倒賭起氣來,不說就不說,了不起麼!事情只過去了二十來年,她就不信沒辦法從別人嘴裡打聽出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6:57

第四十三章--閃亮登場

    平緩著直飛的千里鶴忽然調整了方向,一頭往下方紮去。

    韓吟知道快到九玄了,有點緊張忐忑起來,連忙將造化金錢貼身系藏,隨後抱著土靈豬指揮那鶴:“飛到集鶴峰去。”

    她只想悄悄的回去,見見師父師兄就好了,不想引起其他人的關注,因為她實在沒辦法解釋蘇星沉為什麼要追殺她,那樣勢必會把造化金錢在她手裡的事洩露出去。

    不過,還想著要怎麼交待這段日子行蹤的韓吟,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她往下方望了一眼,立刻黑線:“飛錯了,這裡是聚仙峰……”

    還有,誰能告訴她門派裡出什麼事了麼,要不怎麼往常空蕩蕩,找不見一個人影的聚仙峰上,此時居然到處都是人!

    千里鶴其實是個死物,只接受一次命令,她最早說過飛往九玄,這鶴就把最終的目的地定為九玄的聚仙峰,哪裡容她中途再轉向,因此壓根沒理她,仍然用那種幾近自殺的速度往下空直墜。

    韓吟本來沒有懼高症的,但是俯望了一眼,看見地面迎頭撲來後,她就滿腦子裡想的都是一隻西瓜摔在地上被磕成四分五裂,汁水飛濺的場面,不禁伸手緊摟住千里鶴的頸脖,顫著聲道:“你……你能不能慢一點……”

    想也知道這鶴不會理她,飛降的速度已經快到了極點,要不是身周有法術防護,韓吟覺得自己一定能聽見風的尖叫,緊接著她就替那風尖叫了——

    “啊——”

    這千里鶴也太兇殘了!

    “吱——”

    土靈豬也跟著發出了挨宰般的尖嚎。

    儘管知道仙家法術精妙無比,但這鶴到底被楚夫子藏了二十來年,誰知道上面的法術有沒有失效,如果失效了……

    沒有如果了!

    千里鶴忽然揚起頸來,清唳一聲,隨後又展翅往上疾沖,以此來抵消下墜的力道。

    韓吟不管它搞什麼,只知道自己的身體被重重一顛,震得她五臟六腑都生出悶痛來,而且下墜速度的減緩雖然讓她稍稍安心,但是那種千人萬人仰頭看,看她狼狽回歸的情形,卻令她十分難堪。

    她繃著臉假裝若無其事,這才看清聚仙峰上搭了一座石台,臺上兩人正在鬥法,打得華采千幻,神光亂躥,九玄的那些弟子呢,原本正在圍觀打鬥,可是此刻都改成圍觀她了。

    事到臨頭,逃避無用。

    眾目睽睽之下,韓吟開始考慮自己該用哪種姿勢登場。

    沒模沒樣的直接往下一跳那肯定是不行的,不但給自己丟臉,還給她師父師兄丟臉,她預想中最美好的登場方式應該是千里鶴在場上優雅的盤旋一圈,隨後微塵不起的靜落在地,而她呢,輕輕牽起裙擺,唇角含著一抹淺笑,以同樣優雅的姿勢抱著土靈豬蹁躚落地。

    呃,對了,沒穿裙子這個問題可以忽略掉,反正長袍的衣角也是可以勉強牽一牽的,關鍵是……

    沒有關鍵了!

    千里鶴居然在還差一丈距離就要落地時,忽然幻滅成了空氣裡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千萬點瑩光,如雨一般飄揚而下。

    很美,很夢幻,那場面就好像落了一場流星雨。

    如果韓吟能淩空緩落的話,隨著這千萬點瑩光衣袂飛揚的登場,會比她想像中的姿勢更優雅美好,可問題就在於她不能!

    千里鶴散去,她身下陡然一空,沒有任何支撐當然要摔下去,還是那種四腳朝天的龜式摔法,而且好死不好死的正好砸在臺上鬥法的一個人身上,清楚的聽見“哢嚓”一聲——

    完蛋了!

    韓吟頓時淚流滿面。

    她不是替自己好似摔成八瓣的屁股痛哭,而是不知道被她砸的那人斷的是肋骨還是手骨腿骨,這些都還好說,賠個禮道個歉就過去了,就怕萬一斷的是頸骨,那她這條小命就得搭進去了。

    原本有些喧嘩的聚仙峰,因這意外而靜默了數息,有些人甚至緊緊的閉上了眼睛,生怕看見血濺當場的情形,隨後就是“嗤”一聲輕笑響起。

    尾椎骨疼得一時半會爬不起來,韓吟頭昏腦漲的遁著笑聲望過去,看見慕十三攤手攤腳,姿勢極其散慢的坐在西面台下的椅上,唇角揚著一抹還未收回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五分懶散,三分譏謔,還有兩分是她辨不清道不明的其它情緒。

    她一窘,下意識的再去看慕十三身旁坐的人——

    很好,有她師父厲青寒,師伯沈姿、周洛玉、李別鶴、宋越……

    最要命的是這些人中間還坐著一位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中年男子,面目溫然中帶著肅穆,有一種上位者慣有的,不怒自威的凜然氣勢。

    韓吟目光下瞟,見那人腰間墜一塊玄黃玉佩。

    不用猜了,這一定是她從前無緣相見的九玄掌門羅瑾!

    她心裡不禁一寒,腦中浮出三個大字:死定了……

    還沒想好怎麼請罪,韓吟就覺得她身下那人動得一動,緊接著一股大力湧來,將她整個人掀翻了出去,然後她就以一種狗吃屎的姿勢,呈大字型趴在了石臺上。

    土靈豬呢?當然跟著她一塊趴了!

    好……好丟人……

    韓吟臉壓著地,真想一輩子都趴在地上不要見人了,然而這時卻有一隻手探到了她的面前,一個寒如清泉的聲音對她道:“起來。”

    她抬頭,不出意外的看見洛雲卿立在台下,許久不見,他還是那襲白衣,素雅清寒,面上的神情也依舊淡得瞧不出情緒,唯有那只探到她面前的手,稍稍表露出一些同門之誼。

    “洛師兄……”韓吟拉住他的手,借力爬了起來,心裡卻有些愧疚歉然。不管怎麼說,她是被他帶上山的,這會鬧這麼狼狽,一定給他和師父丟人了。

    這時方予也沖了過來,捉住她左看右看,欣喜激動的問她:“你沒事吧,這幾個月可把我擔心壞了。”

    韓吟低頭:“方師兄,我沒事……”

    她就是覺得丟人啊丟人!從前流落街頭時,丟她自己的人還沒什麼,反正誰也不認識她,臉皮厚一點就混過去了,可是此時此刻,滿九玄那麼數百上千雙眼睛盯著她,今後又同這些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感覺就十分窘迫了。

    為了掩飾這種情緒,她慌忙轉過臉去,想看看被她砸中的那人傷勢如何,最起碼得同人家道個歉吧,不想卻看見一張漲得通紅的臉。

    那人雙拳捏得死緊,正用一種憤恨到極點的目光瞪視著她,最意外的是她到此刻才發現,此人身上著的衣裳不是九玄樣式,她再轉望四周,又發現台下圍觀的人群裡,有不少人穿的衣裳同他一樣。

    韓吟不禁大窘——

    要命,這回丟人都丟到其他門派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7:37

第四十四章--人比人氣死人

    秦無邪咬牙切齒的盯著眼前這名發色古怪,衣裳襤褸齷齪的少女。

    鬥法被打斷還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打從出娘胎起,就沒丟過這樣大的臉,更別說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了!

    偏偏那少女還一臉歉疚的對他道:“你有沒有受傷?對不起啊,突發意外,我沒辦法控制那鶴,所以……”

    突發意外!

    秦無邪往她腰間瞥了一眼,嘔得想要吐血,生生的截住她的話道:“輕鴻術不會用嗎?”

    修仙界裡有些法術使用起來耗費的靈氣極微,幾乎就等於沒有五行限制,因此這些法術被稱為通用術,譬如瑩芒術、滌塵咒,還有他說的輕鴻術等等。

    他以為這是常識,哪怕剛起手修仙的人都會懂得,不想韓吟竟一臉茫然的望著他:“什麼是輕鴻術,我不會。”

    她不是說謊,修仙歲月漫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遇到危險,先保住性命當然是首要之事,因此竹簡上記載的攻擊和防禦法術很多,哪怕是元一真人自己不會使的,也都記了下來,大概是取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之意,可是不常用的小法術卻被遺漏了許多,她沒見過輕鴻術,當然不懂。

    然而在秦無邪眼裡,堂堂的九玄內門弟子告訴他不會輕鴻術,那絕對是在耍他!

    屈辱感滿溢了胸膛,他感覺不止要吐血,簡直都快噴血了,於是悶哼一聲,不再看她,忙著吞了一丸傷藥,然後用法術去接治自己斷了的腿骨。

    他自幼身體羸弱,哪怕修仙了之後,從外表看去仍是蒼白瘦削的少年一名,此時又因疼痛和憤怒,額頭上滲滿了汗珠,面色由紅轉白,看上去真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

    韓吟就越發過意不去了,很好心的給他施了一個水行的癒合術,想著或許能替他緩解一下疼痛,誰知秦無邪一呆,不但不領情,望向她的目光越發憤恨。

    他兩人這頭說話,其他人沒有聽見,但緩了一緩回過了神,四周的私語聲就漸漸響了起來,直到石台東面有人立起身來,這才壓住了這陣喧嘩。

    那人衣袖臨風的走到石台之上,看了看韓吟,隨後對著羅瑾揖首一禮,朗聲道:“羅掌門,事有意外,但貴派這位弟子未至之前,鄙派弟子已僥倖占得上風,不如這場比試,就以此定論?”

    羅瑾還未出聲,宋越先立起身道:“不可!貴派占得一時上風,不見得就能勝了這場比試,以此定論頗為不公,依區區之見,這場就算他倆打了個平手,咱們兩派再各選一人,另決勝負吧。”

    不想那人卻不願意:“不是在下誇口,方才若不是貴派弟子攪了局,這場比試,鄙派是穩勝不輸。”

    “這不是還沒分出勝負麼,口說無憑。”宋越是沒理也要扯出三分理來的人,何況此刻自認有理,狠狠的擰了韓吟一眼後,又同他理論起來。

    好像,闖禍了……

    不過韓吟被他們這貴貴鄙鄙的場面話鬧得頭腦發漲,還是不知道兩派弟子究竟在比些什麼,只好無助的望向洛雲卿和方予。

    洛雲卿不是八卦之人,自然不會解說這些,只是微蹙著眉頭瞧她:“哪裡沾來這一身泥漬血污,衣裳也破得不像樣子,還有你這頭髮,你的臉……”

    她劫後餘生,驚魂未定的,居然忘了把自己清理乾淨。

    韓吟微窘,連忙捏了個滌塵咒。

    這時方予已經在旁大驚失怪起來:“我方才看你用了水行的癒合術,那是修到入竅後才能使的法術,難不成你已經修到了入竅?”

    韓吟稍一遲疑,隨即點了頭。

    “不活了,人比人簡直氣死人!”方予一頭栽倒在洛雲卿身上就嚷起來:“洛師兄你的資質已經讓我驚為天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但你是我師兄,比我強那是應該的,我不覺得丟人,可是她她她,她都比我強了,這讓我今後如何有臉自稱是她師兄?”

    洛雲卿神色不動:“那你自稱師弟好了。”

    ……

    方予身子往前一沖,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去。

    因他嚷的聲音有些大,不少人已經往這邊張望過來,韓吟就忙扶住他,岔開話道:“先不說這個,我剛回來,還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方師兄你說給我聽聽吧。”

    方予這才正經起來,往石臺上瞟了一眼,皺起眉道:“上頭同宋師伯爭執的那位,是青雲派掌門的首徒費游真人。說起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我們九玄和青雲派同時發現了一道蘊藏靈氣十分濃郁的五行靈脈,如今雖然沒人用這種靈脈聚靈了,但是用來辟塊靈圃,種養藥草最好,雙方都想占為己有,又怕傷了彼此和氣,因此兩派掌門就辦了這場比試,鬥法擇勝。”

    五行靈脈!

    造化金錢提起過,她吃了五行果後只有找到混元心法,聚靈時再尋五行靈脈,才有可能丹成三品以上!

    韓吟心裡一跳,忙垂下眼去掩飾情緒。

    “應該說你回來得巧還是不巧呢?”明知道不該,方予還是露出了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前面兩場剛打完,兩派各有勝負,這第三場就成了最關鍵的一場,本來青雲派那個秦無邪占了上風,有望獲勝,但被你那麼一砸……”

    他發出了一連串嘿嘿嘿的邪惡笑聲。

    韓吟抬手擦汗:“我不是故意的。”

    這時一個懶懶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你當然不是故意的。”

    韓吟回頭,看見慕十三踱到了她身邊,不知怎的頭皮就有點發麻,心裡有點發虛,勉強帶笑喚了一聲:“慕師叔。”

    慕十三仰臉望著石台,自顧自道:“你要故意才砸不准呢!”

    就知道這傢伙毒舌無比!

    韓吟索性厚起臉皮:“師叔誇獎了。”

    慕十三這才看她一眼:“不過別人可不這麼想。”

    果然,石臺上那費游真人與宋越久爭不下,已經有些焦躁起來,語帶慍惱道:“誰知道方才攪了局的那名弟子,是不是你們九玄有意安排的,要不怎會這麼巧,聚仙峰上這麼多人,她落誰身上不好,偏落無邪身上?”

    被毒舌師叔說中了……

    韓吟苦笑起來,偏還看見秦無邪隔得老遠仍瞪了她一眼,更覺無語。

    這時慕十三忽然又轉身走開,只丟給她一句:“保重。”

    韓吟一呆,緊接著聽見石臺上費游真人揚聲道:“你們九玄若執意要再比一局,我們青雲派就退讓一步,但有個條件,你讓方才攪局的那名弟子上來比試。”

    又被毒舌師叔說中了……

    韓吟真想一頭撞死過去,她哪有上場比試的能耐啊,只會丟臉丟臉更丟臉而已!

    宋越顯然也是這麼個想法,連聲反對。

    誰想九玄掌門羅瑾忽然站了起來,沉著聲道:“就這麼定了吧。”

    不要……

    韓吟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8:17

第四十五章--柿子撿軟的捏

    為什麼會挑她……

    韓吟思緒一轉,答案立現,悔得她真想把自己的手給剁下來。

    很明顯麼,在場的都是些眼光毒辣的老傢伙,她方才給秦無邪施的那個癒合術,一定暴露了她的修為和她比一般人都要弱上許多的法術威力,柿子撿軟的捏,不捏她捏誰?

    至於掌門羅瑾如何作想,她就不太清楚了,莫非覺得她入門不到一年,修到入竅是天縱奇才,這才決定賭上一把?

    韓吟愈想愈心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不是什麼天縱奇才,而是天下第一倒楣蛋!要不怎麼剛甩脫蘇星沉,就被逼著上擂臺。

    看見四周其他人的目光都再次投射到她身上,她連忙抬手反對:“我……我不行……”

    方予將她的手往下使勁一按:“掌門發話了,你反對有用麼?”

    有用沒用也要試過才知道,何況五行靈脈對她來說很重要,她不想上場就輸出去,於是再次高舉雙手,叫嚷起來:“我入門才不到一年,什麼都不懂,這樣不公平……”

    她說的全是實話,入了九玄後,只有方予這位師兄指點過她,還有就是零零碎碎的從元一真人遺下的竹簡裡學了些東西,認真說起來,她真是什麼都不懂,可是旁人哪裡信她這話,尤其是不明真相的青雲派弟子,送她一片噓聲。

    洛雲卿衣袖一拂,將她的手壓下:“別囉嗦了,最多就是輸了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眼光比方予還要犀利些,瞧得出若是沒有她突然回來攪局,方才秦無邪已然勝了,因此她這場就算輸了,掌門也不會怪她。

    那臺上費游真人也認為她只是在有意示弱,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你既是入竅修為,我們青雲派也定會找個同是入竅修為的弟子上場,絕對公平。”

    他說著用目光一轉,就有一名青衣少女步上石台,她模樣似乎比韓吟大不了兩三歲,修為應該也是入竅,而且韓吟不帶兵刃,她也空著雙手,看上去還真是公平到了極點。

    韓吟為難的轉頭去看厲青寒,不想這無良師父壓根就不朝她望上一眼,慕十三呢,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不見人影,她再看掌門羅瑾,羅瑾的目光裡倒沒有責備之意,只是對著她微微頷首,意示鼓勵,還有唯恐天下不亂的方予,已經開始將她往石臺上推了,還說:“相信我,你一定能行。”

    說得輕巧,相信他有什麼用,他能幫她上場打麼……

    韓吟感覺自己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不往下跳已經不行了,只好硬著頭皮上了石台,不過她性格到底還算乾脆,事到臨頭逃避不得,就豁出去不再退縮,只想著如何取勝了。

    她心思靈動,須臾盤算已定,就對著那青衣少女稽首為禮,道聲:“我入門時日尚淺,什麼都不懂,還請師姐指教。”

    簫茵茵回了一禮,道聲:“不敢,一會若有得罪處,師妹多多見諒。”

    照理說兩人該各退數丈,等著費游真人出聲示意才開始比試,可是韓吟哪裡知道這些規矩,覺得禮施完了,招呼打完了,總不能兩兩相對的傻站著不動吧,於是一揚手,早就已經暗暗運轉心法,凝在手間的冰刃就朝著簫茵茵揮出。

    “你——”

    饒是簫茵茵反應迅速,疾退了避讓開來,仍是被冰刃劃破了衣裳,擦傷了小腹,待要喊說她不守規矩偷襲吧,韓吟哪裡給她喘息的機會,法力運轉之下,那冰刃已碎成數道,全都疾射而出,直打她面門要害。

    這一招是同蘇星沉學的,只是韓吟修為哪裡有蘇星沉那麼高深,沒學過劍訣,沒練過罡步,力道也不足,鬥法經驗更是半點沒有,只學了似是而非的皮毛,根本沒有什麼傷人的效用,簫茵茵只要不理不顧,直接出手反擊,定能搶回先手,三兩下就將她打趴了。

    可問題就在於簫茵茵不知道,即便瞧出韓吟法術威力不強,她也不敢冒險硬抗,於是被逼得退了再退,一邊催動法術護身,一邊在心裡大罵韓吟無恥。

    韓吟倒也被罵得不冤,她出手後聽見四周噓聲一片,就知道自己一定錯了什麼規矩,換個厚道些的人,也就立刻停手賠錯,重新來過了,她卻想著只要兩派掌門沒出聲阻止,她就假裝不知道,因為別看她同簫茵茵都是入竅修為,這入竅初期和入竅中後期,實力其實天差地別,不搶先手,不拼速度,她必輸無疑。

    不過她是五行靈氣,法術威力雖差,卻比單行靈氣多個好處,那就是靈氣可分五道輪轉,她用水行靈氣催出冰刃攻擊的同時,已經暗暗的運轉金行靈氣給自己加持了提升速度的風咒,緊接著又用土行靈氣來催動地陷術,五行靈氣這樣輪番使用之下,她幾乎就等於沒有了蓄力的限制,而單行靈氣卻不同,只要修為沒到丹成,催出一道法術後,靈氣需在丹田內運轉一周,才能再次催出另一道法術,中間有個停頓的過程。

    簫茵茵虧就虧在這裡,她連退數丈後,身周先幻出無數綠葉飛繞相護,迎上韓吟的冰刃自然立時將其撞散,但她還得等靈氣運轉後再催藤鞭來攻擊,不想這時腳下就忽然一陷,整個人趔趄著往後仰去。

    意外之下,她頭腦頓時處於迷亂狀態,一時間根本想不通韓吟怎麼能用地陷術,而且速度如此之快!為了不讓自己倒下,她隨手就使了一招根深蒂固,將自己牢牢的紮在了地上,想著先喘口氣再說,誰知韓吟卻還有接連後招,她只看見眼前掠過一片刀光劍影,回過神來時,護身的葉盾已被相克的金行法術破去,接著就是一朵奇小無比的火蓮,“啪”的打到她的臉上。

    火蓮威力很弱,簫茵茵只受了點小傷,但是也會感覺到痛,而且被韓吟這麼劈頭蓋臉一陣疾打,心裡惱意早就竄了起來,恰好這時丹田內靈氣運轉一周,她立刻催出藤鞭就想朝韓吟身上抽去,不想頸間已是一涼一痛,韓吟生生的架了把冰刃在她的動脈上,笑吟吟的道了聲:“師姐,承認了。”

    ……

    冰刃不比火蓮,到底是銳利之物,威力再不濟,刺入柔軟的肌膚和頸脈也是綽綽有餘,這一場,自然是韓吟勝了。

    然而說時遲,打時快,從兩人上臺至起手比試,其實只度過了數十次呼吸的時間,聚仙峰上頓時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怔在那裡發呆,完全回不過神來。

    簫茵茵也是極其無語的盯著眼前這張帶著一道淡淡傷痕的臉,她到現在還沒想通,這人的法術威力差到不及她的一半,砸在身上最多也只是痛上一痛,造不成什麼危及性命的大傷害。

    那麼,她究竟是怎麼輸的,而且還輸得這樣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8:51

第四十六章--盡人事聽天命

    靜默了一會後,全場一片轟然,聲震滿峰。

青雲派弟子連聲喝著倒彩,但原本有些垂頭喪氣,覺得韓吟必輸的九玄弟子,此刻卻個個都在興奮的捏拳擦掌,實在沒想到還有這種峰迴路轉的意外驚喜,尤其是方予,歡喜得臉都紅了,在台下揮著手又喊又跳,旁邊洛雲卿雖然也在微笑,可是望向他的目光實在有些無可奈何,就連厲青寒,儘管仍然繃著臉,面上也有掩飾不住的自傲神情。

“我,輸了……”

簫茵茵的性子還算爽利,再說當著滿場人的面也無可抵賴,因此怔了一會後就出聲認輸,只是她到底有些不甘,對著韓吟低聲道:“其實我要不躲,你贏不了我。”

她輸就輸在躲了,防禦了,找不到還手的機會,若非如此,只要攻出一招,說不定就已扭轉全域。

韓吟按捺下心裡的歡喜,垂著眼道:“師姐的修為高深莫測,我只是搶了先手,僥倖勝這一場,還要多謝師姐承讓。”

承讓實在說不上……

但同是入竅修為,多通一竅,靈力高強一倍,打過一場後,她無法否認自己的修為超出韓吟許多,這比試的前提就建立在不公平的基礎上,對方使點小詐也是無可奈何,這樣一想,她頓時心平氣和,對著韓吟微笑一禮:“下回有機會再找師妹切磋。”

韓吟慌忙回禮,臉皮厚厚的同簫茵茵攀起交情來:“不知道師姐能在九玄住上幾日,要是得閒,我帶師姐四處逛逛去。”

簫茵茵笑回:“這就要同著師尊們回去,怕是領不了師妹這份情了。”

她倆悄悄說了兩句,相視一笑,各自下臺。

不知道青雲派的人是不是也同簫茵茵一個想法,輸了這場比試後,他們喝著倒彩,罵著韓吟,跺足頓腳,但是卻沒有人提出異議,說要再比一場,因此結果就此定論,兩派掌門寒暄了數句,青雲派掌門就告辭而去。

青雲派弟子跟著各自禦起飛劍,不會禦劍的也有同門相攜,唯有秦無邪沉默在一旁,等著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慢的禦起劍來,還轉頭回望了一眼。

韓吟恰好在被身周興奮的同門問東問西,問得頭暈腦漲的百忙間抬起頭來深吸一口氣,目光同他對上,於是十分抱歉的朝他笑了笑。

誰知秦無邪壓根就不領情,極其蔑視的微眯了眼,輕哼一聲,瞬息離去。

韓吟目送至他身影消失,這才自嘲一笑。

熱臉貼了人冷屁股啊!不過她也能理解秦無邪不待見她的心理,本來眼見著就要風光無限的勝了,結果被她攪了局,丟了臉不說,還讓青雲派把五行靈脈給輸了出去……

這時羅瑾已將五行靈脈的事交待給宋越,回過眼來看見她,就對著她招了招手。

韓吟正不知該怎麼擺脫身周的同門,連忙借機趕了過去,乖乖的跪到羅瑾面前:“弟子韓吟見過掌門。”

“不須多禮。”修仙之人大多隨性,羅瑾也不搭架子,更沒因先前攪場的事責難她,只是溫言問她:“你修的可是五行靈氣?”

韓吟立起身,答了聲:“是。”

她心裡很是忐忑,怕他要問她怎麼修出的五行靈氣,又是從哪學的法術,這可不好扯謊。

不想羅瑾似乎不關心這些,只是微蹙了眉道:“修了五行靈氣,怕是成仙不易。”

這樣好的打聽機會哪能錯過!

韓吟忙問:“掌門可知道混元心法的下落?”

羅瑾目光裡閃過了然之意,然而卻令人失望的搖了頭:“這心法早已失傳多年,尚未聽說哪家門派裡還存著。”

韓吟垂下眼,暗歎了一口氣。

旁邊羅瑾的次徒周洛玉插話道:“你才修到入竅,要散去這一身靈氣重頭再修也來得及,我這裡恰有一丸散靈丹,就看你狠不狠得下這個心了。”

自幼的經歷告訴她,先把握住手裡已有的東西才是王道,再說萬一吃了散靈丹,修出來的還是五行靈氣怎麼辦?

韓吟想都不想就道:“弟子謝過師伯,但是修仙這事多少要看機緣,興許修成五行靈氣,恰是弟子的機緣,弟子覺得還是順其自然為好,說不定哪天運氣來了,就能尋到那混元心法。”

周洛玉問她:“若是找不到混元心法,修不成呢?”

韓吟笑道:“這就是命中註定,我今生成仙無望,只要修至丹成,能比尋常人多活上百年,我覺得那也挺好。”

周洛玉起了興致,再問道:“你就這麼隨波逐流,沒想過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問題真不好答,她有時覺得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心裡會生出一種極其自傲的狷狂感,覺得這天下沒有什麼事是自己做不到的,可是經歷過的一些事又清清楚楚的告訴她,困苦艱難時掙扎未必有用,可能死得更快。命運這種事情,不是你想逃脫就能逃脫的,再說誰又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想法,不是另一種命中註定?

她低下頭道:“我只想著盡人事而後聽天命。”

這話一說,宋越先在旁冷笑道:“胡扯!你要想著聽天由命,那趁早別修仙,因為修仙原本就是逆天改命之事,沒有大氣魄與大毅力,絕不能成!”

周洛玉看了宋越一眼,什麼也沒說。

韓吟心裡極不贊同宋越的話,但他是長輩,她不好反駁,只垂了眼聽著。

不巧朱情兒因同她有過齟齬,又不忿她運氣這麼好,修了下乘的五行靈氣居然也能僥倖取勝,在眾人面前露了臉,就沒有隨眾散去,一直掩在宋越身後悄悄的聽著他們說話,見她默不作聲就問她:“怎麼,你對我師父的話不以為然麼?”

韓吟道聲:“不敢。”

朱情兒有意找茬:“不敢可不是沒有。”

韓吟心裡生出一陣惱來,她不好同宋越對嘴,卻不怕與朱情兒相爭,當即就道:“要這麼說,我倒有一事不解,還請師姐賜教。”

朱情兒一揚眉:“你說。”

“修仙為何要憑資質悟性?”

朱情兒被她問得一愣,還以為她在消遣自己,不悅道:“這不是廢話麼,沒有資質和悟性之人,無論如何修行,都不能成。”

“那資質和悟性從何而來?”

天生的!

簡而言之就是老天給你修仙的命,你就能修仙,老天若不給你修仙的命,你根本修不成!

朱情兒頓時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對答,再悄悄望了宋越一眼,見他面色發青,顯然心裡不悅,偏偏也找不出話來反駁。

韓吟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何況知道自己入門時日尚短,書念的不多,見識也還淺薄,說出來的話也未必就是對的,因此絕不死纏追問,只是有些忐忑的轉問羅瑾:“掌門,弟子已在兩年內修到了入竅,可是要找不到混元心法,丹成之後就可能再無寸進了,那……那弟子今後還算是九玄的內門弟子麼?”

羅瑾莞爾:“這種事情,不是該問你師父麼?”

師父……

對哦!

韓吟連忙轉身,要問厲青寒。

她勝了比試,厲青寒本就高興,兼著向來與宋越不睦,聽她反駁朱情兒,落了宋越臉面,心裡愈發爽快,但同時也極惱她居然把他這個師父忘到腦後,見她目帶希冀的望過來,就仰臉背手的冷哼了一聲:“這件事,為師的尚未想好。”

韓吟可是有備而來,自然不怕他做作刁難,忙從乾坤囊裡往外取東西。

當一方上好的青花硯,一匣子長鋒羊毫,一疊她讓胡侃費盡心機四處搜尋來的名家碑帖擱到厲青寒面前的時候,他的雙眼立刻就亮了,連架子也不端了,忙著點頭:“好吧!想好了!從今日起,你就正式入門,成為我厲青寒的關門弟子!”

韓吟歡喜下拜,給他磕了三個頭。

除了宋越和朱情兒,在場的人都失笑起來,就連洛雲卿遠遠瞧見,唇角也不禁微揚了一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9:25

第四十七章--天花亂墜湯

    沒有力挽狂瀾這麼嚴重,但是韓吟這次誤打誤撞的也替九玄奪了一處五行靈脈,羅瑾問完她五行靈氣的事,就讓宋越將另兩名參加比試的弟子喚來,褒獎了兩句後,賜了他們每人一顆延命丹。

    這是能延長人一年壽命的丹藥,煉製起來頗為不易,因此那兩名弟子得了賜丹,都歡歡喜喜的拜謝而去,但韓吟卻望著手裡的丹藥,欲言又止。

    羅瑾倒是好脾氣:“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韓吟就道:“弟子此刻還用不上這延命丹,能用來換一把飛劍麼?”

    羅瑾沉吟了一會,忽然拊掌一笑:“算你運氣不錯。”

    他說著就在隨身的乾坤囊裡取出一把五彩光耀的飛劍。

    “你要不提我倒忘了,這柄飛劍是無意中得來,劍倒是好劍,就是不知那煉劍之人怎生想的,將各種極品的玄晶珍礦都煉到一塊去了,使得劍內五行靈氣駁雜不純,我竟不知要如何用它,賜與你倒是恰好。”

    韓吟接了那劍,歡喜道謝,她被蘇星沉追殺得慘了,做夢都想要一把飛劍,這樣只要修到感悟修為,即便打不過蘇星沉,遇到危險的時候也能掉頭就跑。

    厲青寒在旁冷眼旁觀,忽然伸手將那劍取了過去,笑道:“為師的窮酸,你拜了師也沒有見面禮送你,不如借花獻佛,就替你在這飛劍上煉入三重禁制吧,讓你日後使起來也好趁手些。”

    韓吟自己祭煉過乾坤囊,知道有多費時費力,想來飛劍祭煉起來更是困難,有人代勞,她自然求之不得,又是連聲道謝,在厲青寒面前說盡了甜言蜜語,不過厲青寒顯然不吃這一套,在羅瑾面前告退,帶著她和其他弟子回到集鶴峰後,就關上了不居殿的殿門,細問起她這半年的行蹤來了。

    能說的一定要說,不能說的打死也不吐半個字。

    抱定了這種想法,韓吟把事實當成食材,頭砍一刀,西剁一段,斬亂得不成樣子,還往裡加油添醋,擱糖撒鹽,最後慢火熬出一鍋天花亂墜湯,可著勁的給厲青寒猛灌。

    她甚至連萬丈深潭下的石室都抖落出來了,只是用造化金錢開啟石室的人變成了蘇星沉,連靈圃都說成是被蘇星沉收了去,而她自己呢,當然是命苦的人質,陪著蘇星沉在石室裡躲了些日子,還被蘇星沉用來試丹,結果一不小心就改變了體質,修出了五行靈氣。

    不少修仙者都喜歡在僻靜之處搭建密室洞府來閉關清修,地點大多不為外人知曉,因此厲青寒不知道石室的事,也還將信將疑的聽著,只是問她:“那你如何從那師門逆徒手裡逃生?”

    儘管騙了師父有些內疚,但造化金錢的事實在不好洩露出去,韓吟只好繼續扯謊,說蘇星沉煉丹缺藥,出去尋了,想是帶著她這個人質不方便,又確信她逃不出石室,就將她獨自關在了裡頭,不想她卻找出了暗道,帶著元一真人遺留的竹簡逃了出去。

    說到這裡,後頭的事幾乎就不用編造了,或者說流仙門那兩位死裡逃生的弟子有可能揭穿她的謊言,因此她也不敢編造,一五一十的將自己如何到了鳳泉村,如何隱居修煉,最後蘇星沉找來,她又如何逃生的事全都說了出來,說完還從乾坤囊裡將元一真人遺留的竹簡和楚夫子寫的書信都交給厲青寒過目。

    厲青寒看完後沉吟半晌,沒發現她言語中有什麼漏洞,就信了她。

    韓吟借機探問:“師父,楚暮雪的下落,您老人家知不知道?”

    不想厲青寒立刻警告她:“這事休要再提!”

    韓吟為難:“可是我受了楚夫子的恩惠……”

    厲青寒的目光轉為柔和:“你知恩圖報,這是好事,但楚暮雪的事派中上下三緘其口,連為師的都知之不詳,這其中必有重大關礙,你最好還是不要問了。”

    連師父都這麼說,看來造化金錢讓她顧著小命別再多問,也沒有誇張的意思……

    韓吟無可奈何,只得應聲:“是。”

    回完話從不居殿裡出來,方予還有滿腹的言語想扯著韓吟聊,不想還未來得及開口,洛雲卿就對他道:“你先回去。”

    方予原想追問為什麼,但看這位師兄面上顏色有些不對,比往常還要冷上三分,就縮了縮頭,一溜煙走了。

    韓吟有些忐忑,只是沒有流露出來,兩人走到僻靜處,她才帶笑問他:“師兄有話要對我說麼?”

    洛雲卿轉身,冷冷的盯了她一會:“你那滿嘴裡扯謊的毛病,到現今還改不過來?”

    韓吟心裡一沉,下意識的就想否認,然而她知道洛雲卿不是心機深沉之人,如此責問她,一定是她的話裡確有漏洞,她就生生的將溜到嘴邊的狡辯咽了回去,垂著眼低聲道:“我哪裡說錯了麼……”

    洛雲卿冷笑起來:“看看,你謊扯太多,連哪句話露了破綻都不知道!”

    說多錯更多,而且她的確說謊了,還是虛心點默認吧。

    韓吟頭壓得越發低,一聲不吭。

    洛雲卿又罵她:“少裝可憐!”

    韓吟就揚起臉來,咧了咧嘴,憋出一個苦笑。

    這真是……

    死皮賴臉!

    洛雲卿都拿她沒轍了,只好就事論事,負手寒臉道:“你才上山時就聽說過了,蘇星沉叛出師門前,同我交情尚好,我怎不知他還擅長煉丹燒藥?”

    原來岔子出在這裡!

    韓吟暗松一口氣,也不追問,立刻態度很好的老實承認:“對不起師兄,我說謊了,我就是想把自己說得可憐點,讓你們同情我,才說蘇星沉拿我試藥。”

    其實真正拿她試藥的是慕十三這個混蛋師叔才對。

    “還在扯謊!”洛雲卿愈怒:“那你如何修成五行靈氣?”

    韓吟答得飛快:“吃了五行果。”

    洛雲卿一愣。

    “我趁蘇星沉不留意,從靈圃中偷的,當時還以為是什麼能增益修為的好東西呢,後來才知道這果子害人不淺。”

    她把自己說得不堪些,洛雲卿倒有些信了,但仍是沒好氣的問她:“其它的事,你就沒有說謊?”

    韓吟認真回想了一下,答道:“絕對沒有,不信師兄可以去查!”

    反正不管查不查,石室就在那裡,鳳泉村也在那裡,不會憑空消失,至於其它的細節,那要能逮著蘇星沉才能對質出來,眼下她不擔心。

    洛雲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實在分不清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最後只好沉著臉道:“我信你一回,這事就暫且揭過,但盼你日後行端品正,別走上歪路,否則頭一個饒不過你的,就是我!”

    就譬如蘇星沉,他原當他是知己好友,可是沒想到……

    洛雲卿心裡一黯,拂袖就走。

    韓吟立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怔怔的出了一會神,低聲輕歎:“抱歉,洛師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49:59

第四十八章--繡花枕頭

    別看韓吟對著人總是笑吟吟,乖巧討喜的樣子,私底下她偶爾也會心情低落,被洛雲卿訓斥過後她就有些沒精打采,也不想回去修煉了,就在這集鶴峰上信步閒逛起來,打算找個僻靜的地方枕著陽光睡上一覺,興許睡醒了就會心情舒暢。

    不知不覺,她走到將離殿附近,回頭看看一直靜悄悄跟在身後的土靈豬,覺得應該為自己突然消失半年的事進去同慕十三道個歉,順便請他想辦法把自己的頭髮變回原來的顏色。

    “慕師叔,你在不在?”

    推開虛掩的殿門,一殿靜寂,韓吟小心的避開殿上機關,繞行進去找人,結果沒走兩步就看見一團綠油油的物事在前頭蹦跳,她愣了一愣,追上去才發現那竟是一隻兔子。

    詭異的綠色兔子,和她的頭髮顏色一樣……

    韓吟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頭髮,心裡生出了不好的猜想。

    果然,等她走到後殿就看見一窩足有三四十只兔子,在一處禁陣裡蹦蹦跳跳真歡快,而且每一隻顏色都不一樣,紅橙黃綠青藍紫,密密挨挨的擠成一團晃花了她的眼。

    密集事物恐懼症啊!

    她背脊一涼,身上的雞皮疙瘩瞬間就竄了起來,正想扭頭逃走,忽然聽見隱約的人聲傳來,就遁著聲音找到了殿后的院子,看見慕十三躺在籐椅裡,懷中抱著一隻黑色兔子,微眯著眼睛曬太陽。

    他身旁立著一名俊眉秀目,氣質颯爽的女子,發覺韓吟過來就往她那邊掃了一眼,隨即像沒看見一樣轉回眼去繼續說話:“慕十三,你究竟有多久沒修煉了?”

    慕十三連眼都懶得睜:“你管得著麼?”

    “你別以為師祖不在了就沒人考較你的修為,再這樣下去,掌門他……他……”俗話說徒弟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修仙尤其如此,她大概想不出掌門會將慕十三怎樣,只好頓得一頓,指著他的鼻子恨道:“再這樣下去你頭髮很快就白了,牙齒也掉了,等躺在床上等死時,後悔也沒用了。”

    沒見過慕十三被人指住鼻子教訓,韓吟突然好想笑,可是不敢,憋得很辛苦。

    慕十三呢,仍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就算如此,關你什麼事。”

    那女子面上怒容更甚,像是找不到發洩的地方,揮手就是一道劍影,隨後慕十三懷裡的兔子連哼都沒哼上一聲就鮮血狂飆,腿一蹬,嗝屁了。

    她脾氣好爆,修為似乎也不錯……

    韓吟咬住下唇,愈發不敢出聲了。

    慕十三的承受能力比較強,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隨手把死兔扔了出去,緊接著捏了一個滌塵咒,把身上血漬清理乾淨,沒事人一樣繼續舒舒服服的曬太陽。

    他這種不慍不惱的溫吞水模樣似乎讓那女子感覺到深深的挫敗。

    “慕十三,你起來!”她恨道:“外頭弟子都在議論你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廢物一個,你難道就沒聽見?”

    慕十三懶懶的“嗯”了一聲,表示聽見了。

    “那你稍微爭口氣,修煉一下行不行?”

    慕十三瞥她一眼:“你煩不煩,還沒活到三十就有八十歲的嘮叨了,說完了趕緊走,別耽誤我睡覺。”

    這是下逐客令了,那女子看來也是心高氣傲的,一口氣噎著咽不下去,再不說一句話,扭頭就走。

    韓吟頓時感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也該跟著腳底抹油了,不想那女子同她擦身而過後又倒退了回來,一雙神采湛然的眼盯著她上下一打量,抬起手來就在她肩頭重重的拍了兩下:“我是你師姐雲初心,前些日子奉師命下山去找蘇星沉了,才回來不久,想必你不認得我。”

    說著不等她答話,揚手就扔了一顆陽靈石給她:“初次見面,也不知道要送你什麼,還是你自己去買吧。”

    靈……靈石……

    這見面禮送得還真是豪爽乾脆。

    窘歸窘,韓吟還是連忙道謝:“謝謝師姐。”

    雲初心又道:“你方才那場比試我瞧了,不錯,師父這個徒弟沒收錯。”

    這是誇她!

    韓吟打小就沒怎麼被人誇,心情霎時好起來,笑容也燦爛了兩分,不想雲初心回頭一瞥就意有所指道:“你今後還得努力修煉,千萬別學某些人,空有好資質,卻是繡花枕頭窩囊廢,不中用的東西一個!”

    這話,不太好接……

    韓吟只能站在那裡微笑,再微笑,好在雲初心也沒有要她附和的意思,說完沖她點了點頭抽身就走,再沒半點停留。

    她怔了一會,轉眼看看,慕十三閉著眼好像已經睡著了,不敢吵他,就躡手躡腳的往外溜,不想才走了兩步,就聽他懶懶道:“過來捶腿。”

    韓吟:……

    怎麼同樣是師侄,雲師姐就敢指著他的鼻子罵,自己卻這麼窩囊,被他當成丫鬟使喚呢?

    不行!

    她必須要狠狠心,壯起膽來,尋回骨氣,義正詞嚴的拒絕他的無禮要求!

    才想著呢,慕十三就不耐煩道:“磨蹭什麼,頭髮顏色不想變回來了?”

    韓吟滿腹裡揭竿起義的念頭頓時消散一空,三兩步小跑過去就替他捶起腿來,還非常沒有骨氣的對他討好著笑,軟著聲問:“師叔,你有辦法了啊?”

    慕十三照例懶懶的“嗯”了一聲。

    終於不用再被人當作妖怪看待了!

    韓吟感動得淚流滿面,然而心花怒放的等啊等啊,等了好半晌都沒聽見他的下文,再仔細一看,慕十三睡著了……

    “我¥……%$#%^……”

    她憋了半天才把差點就要爆出來的市井粗口給憋了回去,本想憤憤的轉身離去,候著慕十三睡醒了,心情好時再來,可是又怕沒得到他同意就溜,回頭他要找藉口刁難她,只好忍著這口氣,有一搭沒一搭的替他捶著腿。

    午後時光無限好長,蜂蝶在春光裡且舞且歇,空氣暖融融的,帶著一點植物的香。

    經歷過之前的一切,韓吟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然而情緒一直緊繃著放鬆不下來,直到此時坐在芳草萋萋的將離殿后院,心緒才漸漸的寧和鬆馳,緊接著止不住的困意就一波一波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她不由自主的就乜斜著眼亂晃起來,最後敵不過倦意,歪頭睡去。

    一個坐躺著睡,一個歪趴著睡,好像都很舒服……

    土靈豬瞪著豬眼看看這個,嗅嗅那個,最後擠到韓吟身邊一躺,四腳朝天著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0:36

第四十九章--符鬼

    韓吟再次醒來時天都黑盡了,翻了個身就看見了漫天繁星,她恍惚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仿佛時光倒流,她又回到了從前最倒楣的日子裡,夜晚沒有地方睡覺,只能餓著肚子露宿街頭……

    好在她隨即就看見了身旁的慕十三,他醒著,但仍然斜躺在籐椅裡,維持著下午那個姿勢,好像一動也沒動過。

    韓吟微怔,喚了他一聲:“慕師叔?”

    “唔。”慕十三初睡方醒似的懶懶應了一聲,低垂的眼睫表明了他在沉思。

    韓吟不敢再打擾他,只好抱膝默坐,不想一轉眼,看見土靈豬哼哧哼哧的追著一隻紅色兔子從後殿裡沖出來,繞著圈在草地上撒歡。

    這是什麼情況……

    韓吟窘了一下,這傢伙在幹什麼,以為自己是狗嗎?居然追著兔子跑!

    她迅速一伸手,揪著豬耳朵將豬提了起來,正要喝斥就聽慕十三道:“終於想起來了!”

    出其不意之下,她一哆嗦,不由自主的松了手,土靈豬滾到地上,愣得一愣,又追著兔子跑了。

    韓吟黑線的盯著土靈豬跑遠,問他:“你想起什麼了?”

    慕十三瞥她一眼:“想起丹藥放哪了。”

    她本想問他什麼丹藥,但是見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頭髮上,頓時就悟了……

    半個時辰之後,韓吟很想駡街。

    不就是一瓶恢復頭髮顏色的丹藥麼,慕十三居然大爺一樣指揮著她東翻西找,直到她把整座將離殿內的灰塵抹淨,散亂的東西都整理好,這傢伙才屈指一敲額頭,假裝恍然想起的樣子,從懷裡摸出一瓶丹藥,傾了那麼一丸給她,然後對她說:“明天記得過來幹活。”

    靠!要她清潔大殿就直接說嘛,這拐彎抹角的到底是在侮辱誰的智商啊,以為別人瞧不出他在做戲麼!

    韓吟真想對他比出中指,然而權衡了一下,她覺得自己的心眼肯定沒他多,為了防止不小心中了他的暗招,她還是決定忍一忍風平浪靜。

    她扭身就走,不想慕十三又道:“順手把後殿裡那些兔子帶出去放了。”

    “兔子可以吃,你不要了麼?”

    慕十三嘴角微揚:“你有胃口?那你吃吧。”

    韓吟想起那窩毛色迥常的兔子,頭皮頓時有些發麻,乾笑兩聲:“那還是放了吧……”

    沒人管她要吃還是要放,然而她去後殿裡逮兔子時還是頭疼了一下。

    這麼多兔子,她又不是千手觀音,怎麼捉!

    回頭看看,慕十三沒有跟過來,韓吟就從懷裡摸出造化金錢,悄悄道:“錢爺,幫個忙,把這些兔子煉成符鬼吧。”

    符鬼是什麼樣的她還沒見過,有些好奇。

    造化金錢知道這裡不是同她搭架子,等著她三催四請的地方,再說也敵不過身為法寶想要煉器的本能,錢眼一張,就將那些兔子一股腦的全都鯨吸了下去,停了一會,吐出一摞輕飄飄像琉璃一樣半透明,閃著幽藍詭綠光芒的符來,還低聲抱怨著:“兔子忒低級,都不夠塞牙縫的。”

    您老根本就沒有牙好吧……

    韓吟忍了忍,沒有反駁出聲,兜回造化金錢就想快步離去,誰知這時忽然從旁探過一隻手來,從她手裡抽了一張符去。

    見鬼!

    她心臟猛然緊縮,懊惱懼怕惶恐不安種種情緒紛至遝來:厲青寒震怒,洛雲卿失望,方予難過,雲初心鄙夷,宋越冷笑,朱情兒得意……

    這些人得知她匿藏師門至寶後會有的表情,都在她腦中接連閃過。

    單看蘇星沉盜了造化金錢後是什麼下場就知道,即便她沒有盜,但是尋回至寶卻隱匿不報,首先居心叵測這個罪名就跑不掉,受罰都是小事了,鬧得不好,她會被趕出九玄。

    韓吟惶怕之極,然而多年來掙扎求生的本能,讓她沒有涓滴情緒流露在臉上,她甚至還面帶微笑,只是轉過身去的時候,動作有些遲疑。

    她身邊慕十三正在翻來覆去的看那張符:“原來這就是煉出來的符鬼,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用。”

    韓吟微笑,再微笑,儘量的鎮定自若。

    慕十三瞥了她一眼:“據說符鬼煉起來很麻煩,而且符鬼原身不厲害的煉出來沒用,厲害的煉了又太可惜,因此煉法早已失傳多年,我還是頭一次看見,沒想到,你會?”

    他語氣再輕鬆溫和也沒有了,可是韓吟深知他有多難應付,連忙打疊起全副精神回話:“其實,我也就是運氣好……”

    運氣好學會煉符鬼,還是運氣好如何,她沒有明確的說出來,這樣萬一慕十三想學,她也好有個推脫的餘地。

    “這樣啊。”慕十三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張符送我玩玩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還不知道他究竟看見了多少,她敢介意麼?

    慕十三就催了些靈氣到那符裡,再一抖手,符落至地,化作一隻通體瑩透,閃著幽藍詭綠光芒的兔子,兔子一落地就一反溫良的常態,沖著韓吟蹦過去,牙咬身撞,瘋狂的攻擊起她來。

    不怎麼痛,但是土靈豬護主,立刻撲身而上,同那只符鬼兔撒咬在了一塊,滿地翻滾。

    韓吟情緒複雜的看了一會,發現土靈豬的攻擊對符鬼兔完全沒用,哪怕豬牙狠狠的咬下去,利齒也會穿透兔身,那感覺看著就像咬著了空氣一樣。

    反之,符鬼兔的攻擊卻能對土靈豬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儘管這種傷害極其有限,但是一直在持續,而且這畢竟只是一隻兔子啊,如果換成猛虎烈獅,土靈豬早就趴了!

    慕十三顯然也想到了,頗感興趣的蹲下身去,用一柄匕首戳了戳那只符鬼兔。

    沒有效果。

    他運了靈力到匕首上,再那麼一削——

    符鬼兔竟然變成了兩隻,但體型只有方才的一半大小,攻擊力道好像也弱了一半。

    “有意思。”他愈發起興,提了匕首再削,兩隻兔子變成了四隻,體型又小了許多,看樣子只要他不停手,符鬼兔就能不停的被分裂,直到小得看不見為止。

    慕十三沉吟了一會:“你用法術打打看。”

    韓吟只好丟了個冰刃過去,成功的將一隻分裂過的符鬼兔轟掉一半,嗯,還是一隻兔子,雖然重新幻出了完整的頭臉四足,但是被轟掉的那半邊卻散作了瑩芒落在地上徹底消失。

    “知道了。”慕十三立起身來,一拂衣袖,隨手打出一道火蓮,只見火光一熾,符鬼兔全數消失:“就是這樣,普通攻擊沒用,靈力攻擊只能分散符鬼力量,唯有法術攻擊可以徹底摧毀它。”

    召喚出的符鬼能夠存在十二個時辰,換句話說,只要在這段時間內對手不用法術攻擊,符鬼就會不停不歇的戰鬥到底,對手若是用法術攻擊,一兩隻符鬼就罷了,如果有許許多多隻,恐怕耗盡靈氣都殺不完。

    韓吟雙眼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還不知道慕十三要怎麼收拾她呢,造化金錢都未必保得住,這會去想煉製符鬼的事,豈不是枉然。

    誰知慕十三卻沒有半點要收拾她的意思,輕彈了彈衣袖轉身就走,只道:“等我改天逮著厲害的靈獸,你幫我煉些符鬼。”

    事情就這麼輕飄飄的揭過去了……

    韓吟感覺好意外!

    她和慕十三相識不久,但很清楚他到底有多精明,原本以為自己就算僥倖蒙混過關,也要費盡唇舌心機,而且他分明說過符鬼煉製起來很麻煩的,怎麼就沒懷疑她一眨眼工夫把這麼多兔子煉了,十分蹊蹺?

    韓吟越想感覺越不真實,甚至有點暴躁起來——

    見鬼!

    這傢伙到底有沒有發現造化金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1:22

第五十章惡毒是必須的

慕十三居然認真了

厲害的靈獸哪是說逮就能逮著的?韓吟原本以為他在說笑,不想次日過去將離殿,他就扔了一句話給她︰“我出去兩天。”

他說完就走,轉眼不見了人影。

韓吟起初心喜,默默的把天上地下的各路神仙鬼將都謝了個遍,然後就霸佔了將離殿,在殿內修煉起來,有時甚至連夜裡都不回去,隨便找張床躺下就睡。

這麼做倒不是為了假裝勤勉,拍慕十三馬屁,而是她如今修為略高了一些,眼力自然也隨之增強,看得出來這殿內設了許多聚靈陣法,天地靈氣比其它地方都要濃郁數倍,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然而轉眼就是兩個月過去,韓吟又沖破了二十四處穴竅,慕十三卻依然沒有回來。

她不禁有些忐忑了,猜他是認真去逮厲害的靈獸了,可是聯想起九玄眾人和雲初心對他的評價,她又覺得要是再過一個月他還沒回來,就有可能是被厲害的靈獸給反逮了……

韓吟開始猶豫要不要將此事回報給厲青寒。

“不許去”造化金錢表示強烈的反對︰“讓他去死好了。”

韓吟一寒︰“你好惡毒……”

造化金錢還在為上回差點被慕十三發現的事耿耿於懷,陰惻惻道︰“惡毒是必須的,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你……”韓吟還待再說就聽見殿門一響。

她抬眼,看見消失了兩個月的慕十三立在殿門外頭,好像黑瘦了些,顯得身形愈發頎長挺拔,衣裳略寬有出塵的味道,可是面上卻沒有風塵疲憊之色,反倒精神了點,望住她的雙眼裡神采湛然。

要不要這麼巧……

她頓時窘了,造化金錢自然也蔫無聲息。

慕十三唇角微揚,步入殿內︰“你在和人說話?”

“沒……沒有啊……”

“那大概是我聽差了。”他也不追問,只將手裡的錦囊擲入韓吟懷中︰“我累了,去睡一覺,你幫忙把這些靈獸煉成符鬼。”

他語氣輕鬆,說完就走,倒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九玄,只是飯後出去散了個步,不到半個時辰就回來的樣子。

可以,拒絕麼……

韓吟窘窘的望著他背影消失,解開錦囊上的封印往裡一張——

看見無數豆大的綠色光點。

這是什麼靈獸?

她愣神間,錦囊裡探出一只小腦袋,金色毛皮,尖嘴利牙。

這這這,這是老鼠啊

韓吟尖叫一聲,手抖得差點把錦囊給扔了出去,她身旁的土靈豬也哼哧哼哧的一溜煙跑了個沒影,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盡管她流浪時沒少見過老鼠,可是這麼多,長得如此詭異的金毛綠眼鼠她還是頭一次見到,惡心得身上一陣陣發寒,哪裡還顧得上其它事情,忙取出造化金錢,把錦囊往它的錢眼裡使勁的塞。
“快,快煉掉”太可怕了,簡直毛骨悚然

可憐的造化金錢,連吭都沒吭出一聲,就被迫將那錦囊吞了下去,錢眼痛苦的扭曲了半個時辰,開始往外噴吐那些帶著幽藍詭綠光芒的符。
韓吟在一旁使勁的撿,等造化金錢吐完,她一看,那些符堆疊起來竟然有她人那麼高,而且還不止一堆,而是十幾堆

見鬼

她腿一軟,坐倒在地︰“這些金毛鼠,怕是有數百上千只吧?”

造化金錢還在使勁的咳,好容易把那只錦囊咳出來了,立刻搶話︰“錯,整整一萬只還有,你這個沒見識的少胡亂起名字,這才不是什麼金毛鼠,是噬骨鑽心鼠五品靈獸,比你養的那只沒用的肥豬凶殘一千倍”

土靈豬回來了,在旁抗議似的哼哼了兩聲,四足一攤,趴到地上睡覺去了。

噬骨鑽心鼠,這名字聽起來就夠凶殘了。

韓吟還沒來得及有所表示,造化金錢又破口大罵起來︰“慕十三你這個黑心腸殺千刀,活該被天打五雷轟,罰下地獄輪迴餓鬼畜生道的傢伙!攢了一年的靈氣容易麼,就這麼一會的工夫,生生消耗了大半……”

“——”被韓吟緊閉住的殿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雲初心大踏步闖了進來︰“慕十三,你回……”

話到一半,她失聲,驚訝的盯著面前那十幾堆光芒詭異的符,再看看韓吟︰“這是什麼?”

韓吟將手心裡的造化金錢攥得死緊,揚起臉笑道︰“雲師姐,你來找慕師叔麼?”

雲初心被她一問就想起來意︰“對啊,他人呢?我還沒進來時好像就聽見了他在說話,什麼靈氣消耗了大半,他這回偷溜下山遇到危險了?”

韓吟還在想怎麼把她忽悠回去,就聽身後一個懶懶的聲音道︰“你管得著麼?”

她回頭,看見慕十三雙手抱臂,睡眼惺忪的斜倚在殿柱上,極不耐煩的瞥著雲初心。再看雲初心,滿面俱是風雷之色,顯然就快爆炸了,她頓時覺得夾在這兩人中間非常的危險,一不小心就可能炮灰,於是悄悄的,悄悄的往殿外挪去,溜走的時候還沒忘了順手偷摸一疊符鬼。

這噬骨鑽心鼠還活著的時候她懼怕厭惡,但是變成符鬼後,當然是多多益善,以後萬一遇到危險,手裡符鬼一撒,立刻就能溜之大吉

不知道慕十三是沒看見還是沒在意,倒讓她順利的溜出了將離殿,她左右望望,一時間竟然不知該上哪去。

去找厲青寒吧,不行他這些日子忙著研習書法,上回她去請教問題,就被他毫不留情的轟出了不居殿。找洛雲卿?不要自從謊言被揭穿後,每回看見他那張緊繃的冷臉,她都有種又做錯了事的心虛。方予倒是一起聊天解悶打發時間的最好人選,但是雲初心這位大師姐說他太過懶散,逼著他封門閉關加緊修煉,她也不好去打擾。

韓吟最後還是決定去斂霧峰,積攢了大半年的避穀丹和靈石都該領了,再有雲初心還送了她一顆陽靈石,她正好可以順便逛逛那裡的攤市,看看有沒有自己需要的東西。

修仙歲月艱苦,卻也有如彈指一揮。

這裡的時間根本不能用日月來計算,兩名修仙弟子見面打招呼,如果說有些日子沒見了,不用問,一定是一兩年過去了,他們要說好久不見,那相別四五年七八年的都沒個準,因此韓吟到勤事殿去領東西的時候,那勤事長老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說了句︰“好幾天沒見你了。”

韓吟含糊應了一聲,單手擋臉,盡量背對著身旁那些來去匆匆的九玄弟子。

她沒料到自己在這裡居然也算是名人一位了,才下集鶴峰,就有許多外門弟子圍著她問東問西,說的自然是她兩個月前同簫茵茵的那場比試,還有她修的那與眾不同的五行靈氣。

這些其實還好應付,敷衍兩句,笑一笑就過去了,最令她頭痛的是她私底下回稟厲青寒的事情,不知怎麼流傳了出去,人人都來探問她與蘇星沉周旋的細節和萬丈寒潭下面密藏石室的情況,她不敢多說,怕說多了言語上露出破綻,偏生人的好奇心無限,越是這樣,那些弟子就越好奇,她最後只好捏了個事忙的借口,落荒而逃。

厲青寒和她兩位師兄都沒有這麼八卦,不可能把事情傳出去。

一定是宋越

韓吟恨得牙癢癢,猜測大概是厲青寒回稟過掌門,或是宋越端著門派管事的身份親自詢問過此事,這才走漏了消息。

“你的避谷丹和靈石。”勤事長老瞥了發怔的她一眼,把東西往她面前推了推。

“啊,謝謝。”韓吟回過神來,把丹藥靈石裝入乾坤囊,正要走,忽然看見那勤事長老面前擱著一本名冊,心念頓時一動——

不知道這上面有沒有楚暮雪的名字……

盡管厲青寒和造化金錢都讓她別再追查當年的舊事,可是她答應了楚夫子要盡力的,因此不查個清楚明白,她就總覺得心裡壓著塊沉甸甸的大石,滋味很不好受。

然而……

她偷眼瞧了瞧勤事長老,直接找他要名冊來看吧,若是被拒絕了就不好再耍花招了。

韓吟想了想,低頭假裝在乾坤囊裡翻尋東西,事實上卻悄悄的摸出一張符鬼來,輸了靈氣用意念暗中驅動。

符鬼鼠一落地就貼著牆角無聲無息的遊走到遠處去了,片刻後一個淒厲的女聲響了起來︰“啊,老鼠有老鼠”

有句話叫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結果可想而知。

符鬼鼠被韓吟驅著滿大殿的亂竄,沒有傷人,但是卻引起了極大的騷亂,而且竄著竄著,它就竄到韓吟腳邊來了,韓吟手腳麻利的攀到桌案上,緊揪住勤事長老的衣領,沖著他的臉尖叫︰“老鼠~~~!長老救命,我最怕老鼠!”

勤事長老的眉頭擰成了麻花,無可奈何的扯掉她的手起身查看。

這時九玄眾弟子已經亮刀的亮刀,拔劍的拔劍,追著符鬼鼠砍殺起來,他就哼了一聲︰“一群傻蛋這是符鬼鼠,要用法術來打。”

他話音剛落,大殿裡法術光芒就瘋狂頻閃,然而符鬼鼠身形小巧靈活,還專往人堆裡竄,一時間根本沒人能打中它,倒引得女弟子們驚呼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韓吟趕忙去翻名冊,卻失望的發現那是一本外門弟子名錄,好在桌案上還另堆著一摞冊子,她匆匆的翻了一遍,終於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

楚暮雪,楚暮雪你在哪裡

她邊翻邊留意勤事長老的動靜,不想首先入眼的卻是蘇星沉三字,被朱砂勾出,底下用蠅頭小字寫著其因盜取造化金錢而被逐出門派的始末。

不她對蘇星沉沒有興趣

韓吟繼續往前翻,當楚暮雪三字終於跳入她眼裡時,她心裡一鬆,隨即又一緊。

怎麼會是這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1:58

第五十一章 卑鄙無恥

    楚暮雪的名字也被朱砂勾出,那是已被逐出門派的意思。

    這在意料之中,韓吟郁悶的是下方該寫著事件始末的地方被人施了法術,字跡上頭雲遮霧繞,迷濛濛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她拿指尖在那些法術幻出的雲霧上使勁的蹭了蹭,雲霧會隨著她的動作隱然流幻,可是下面的字跡仍然顯示不出來。

    這時勤事殿內那些哄亂成一團的弟子們已經冷靜了下來,開始有針對性的圍殺起符鬼鼠來,韓吟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那頁紙撕了下來,掖入衣袖,不過就在她要把名冊擱回原處之時,瞥見一個好眼熟的名字,宋越。

    她一怔,再看,宋越的師承也是元一真人……

    好死不死的,符鬼鼠這會被剿滅了,勤事長老跟著回轉身來,韓吟反應還算快的,慌忙將衣袖往名冊上一蓋,托著下巴假裝思索起問題來。

    明知道這種舉動很假,但她無可奈何,最讓她頭痛的是一會勤事長老歸座,她總不能再繼續大咧咧的坐在人家桌案上想問題吧。

    就在韓吟萬分焦急之時,忽然有一名外門弟子喊道︰“長老。”

    勤事長老回頭︰“什麼事?”

    韓吟暗鬆一口氣,連忙把名冊放回原處,以最快的速度跳下桌案,她也沒什麼心情去買東西了,混入人群就往殿外溜去。

    剛要下斂霧峰,身後有人追上來,喊道︰“師叔,韓師叔請留步。”

    韓吟回頭,看見這人正是方才喊住勤事長老的那名外門弟子,不禁止步微笑︰“有事?”

    這外門弟子姓林,名時鶇,出身修仙世家,十二歲時投入九玄,至今五年過去,他在修為上卻沒什麼突破,外門長老已經知會過他,若再有一年仍是毫無寸進,只好請他卷鋪蓋回家了。

    修仙世家的弟子也不是人人都適合修仙的,但少有入了門派後再被趕回去的,林時鶇不想回去被人嘲笑,修煉愈發刻苦,但世上有句話叫欲速則不達,他心態如此浮躁功利,修為如何能有進益,反有些倒退起來,他一急,就走了歪門心思。

    林時鶇對著韓吟微微躬身︰“師叔可否借一步,找個僻靜地方說話?”

    被蘇星沉追殺過,韓吟目前警惕心極重,哪裡肯同陌生人走到僻靜地方去,只道︰“我還有事,你有話就在這裡說吧。”

    林時鶇看看四周,垂眼壓聲︰“我方才,替師叔解了個小圍……”

    他點到即止,沒有說下去。

    韓吟心裡頓時亮如明鏡,知道他肯定看到了她做的事,當下不動聲色︰“那我該如何回報你呢?”

    林時鶇忙道︰“哪裡敢求師叔回報,只求師叔看在我修煉不成,就快被趕出九玄的份上指點我一番,或者……師叔有什麼能增進修為的靈丹妙藥,求賜兩丸。”

    要有靈丹妙藥她自己早吞了,哪裡還會留著送人。

    韓吟不喜他這強行邀功的架勢,不過看在他的確替自己解了圍的份上,將就道︰“丹藥沒有,你要有什麼修為上的疑難,就問吧。”

    林時鶇躲躲閃閃的看了她一眼,一橫心道︰“求師叔指點九玄心法……”

    他話沒說完,韓吟轉身就走。

    有沒搞錯,張口就要學內門弟子才能學的九玄心法,這野心也忒大了。而且單聽他這一句,就知道這人空有歪心思卻不甚聰明。九玄心法雖然正宗,與大道相近,但不是速成之法。他連外門心法都沒修好,即便她傳了,他也修不成。

    其實這個道理林時鶇應該知道,但他家早已沒落,小輩的子弟都資質平庸,他已算是其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了,這才會被選入九玄,因此一向自視甚高,堅決不承認修仙不成是自身問題,只道外門心法不適合他。如今更是心心念念的想著修那九玄心法,好教眾人知曉,當初錯把他當作池中之物,是他們走了眼。

    他哪裡肯放韓吟走脫,急急追上去︰“師叔,你要是肯答應,今日之事,我發誓絕不說出去。”

    “怎麼”韓吟頓步︰“你還想威脅我?”

    “師佷我不敢,但……”

    韓吟壓根不想聽,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就拖著往回走。

    林時鶇大為訝然︰“師叔你這是?”

    韓吟一揚眉︰“與其被你威脅,不如我自個到長老面前說個清楚。看看是我撕了一頁名冊的罪名大,還是你覬覦九玄心法,私底下威脅長輩的罪名大!”

    林時鶇頓時慌了,但仍在掙扎︰“師叔你不止撕了名冊,還……還放了一只符鬼鼠……”

    “傷人了還是害人了?”韓吟一板臉道︰“身為師叔,同你們這些小輩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難道不可以?”

    林時鶇當時看她行動遮掩鬼崇,直覺的認定她做的事見不得人。但到底為何見不得人,他還真不知道,被這麼一問當然就啞口無言了。

    韓吟再不理他,只管拖著他走。眼見就要到勤事殿了,四周來去的九玄弟子都好奇的駐足,往他倆這邊張望,林時鶇無可奈何,只得小聲哀求︰“師叔你鬆鬆手。”

    “少廢話,你要找茬,我就陪著你死磕。”

    捏軟柿子沒捏成,倒撞了塊鋼板。

    林時鶇心下大悔,苦苦哀求道︰“我……我錯了師叔我認錯還不成麼?我不懂事沖撞了你,求求你饒我這一回。”

    韓吟這才停下來,扯了他腰間青玉佩看名字︰“姓什麼?”

    “林……”

    “你師父哪位?”

    “孫佑真人。”

    韓吟這才鬆手放脫了他︰“你可以走了,不過日後我要聽見半句與今日這事有關的傳言,我就直接找你師父喝茶去。”

    林時鶇︰”……”

    輕鬆利索的打發掉林時鶇,韓吟心情很好的哼著小曲回了集鶴峰,不過她跑到自己小院裡折騰了半天,也沒能解開那頁名冊上的法術,她只好請教造化金錢。

    造化金錢說︰“哼”

    “幫幫忙啊。”

    “本大爺心情不好,你少煩我。還有,同楚暮雪有關的事我都不會再告訴你,你就徹底死了這份心吧”

    韓吟頓時郁悶了,思來想去,好像只能去找慕十三,看在幫他煉了那麼多符鬼的份上,他總不好意思不幫這個小忙吧。

    跑到將離殿前,她還擔心雲初心未走,掩身在旁,小心翼翼的往裡張了張。不想立刻聽見慕十三道︰“鬼鬼祟祟的想幹嘛?”

    “慕師叔。”韓吟笑笑的跨過門檻︰“雲師姐走了啊?”

    慕十三此刻正沒模沒樣的翹腿歪在椅中,一顆接一顆的往嘴裡扔櫻桃。過了一會才吐出一堆核來,道了聲︰“還沒,不過快了。”

    韓吟不解其意,但還沒來得及問,就看見她雲師姐提著劍,散亂著頭髮從後殿裡奔逃出來。在她身後追趕的則是一大群只有拳頭般大小的符鬼鼠,密密麻麻,足有成百上千。

    盡管這些符鬼鼠閃著幽藍詭綠光芒的樣子,比它們生前要可愛許多。但是數量實在太多了,韓吟還是感覺頭皮一陣發麻,連忙竄到了慕十三身邊,生怕被鼠軍波及。

    雲初心卻是咬牙切齒︰“慕十三,你簡直卑鄙下流無恥!”

    慕十三懶懶的瞥她一眼︰“卑鄙無恥我同意,下流就免了。警告你別亂說話,要不傳出去別人誤會了,你讓我這做師叔的臉面往哪放?”

    雲初心恨得無語,轉身就是一招金行法術,只見半空中幻出一把金芒四射的巨劍,停得一瞬後,對著那群符鬼鼠猛然劈下。

    大殿地面立刻四分五裂,碎石飛磚。

    那巨劍化作一道道金色的餘波,層層疊疊的蕩漾出去,被金波掃中的符鬼鼠霎時灰飛煙滅。

    這招威力很大,可是符鬼鼠數量太多了,最多只能阻它們一阻,根本沒辦法將之全部消滅,雲初心很快又被追得繞殿奔逃起來。

    “別掙扎了。”慕十三往嘴裡扔了一把櫻桃︰“你靈氣都耗盡了,趕緊走吧。”

    雲初心怒氣沖沖︰“你休想。”

    慕十三一挑眉︰“有志氣那你可別後悔。”

    他說著又摸出一摞符來,往外一撒,落地成鼠。

    由于還沒被雲初心劈砍過,這些符鬼鼠只只都有小貓般大,片刻都不停留的加入了追擊雲初心的隊伍。

    雲初心方才在大殿上見過那些符的數量,知道憑自己的能力,殺上十天半個月都殺不完。但她原以為慕十三舍不得耗費這樣珍貴的符鬼來對付她,卻沒想到他居然毫不吝嗇,當下就沒了主意,再不情願也只能提著劍掉頭往殿外跑,邊跑邊恨道︰“算你狠!”

    “過獎。”慕十三懶懶的警告她︰“今後沒事少來煩我,你來一回,我就讓老鼠追你一回。”

    雲初心又罵了什麼,韓吟沒有聽清,但是她看見雲初心被整的慘狀後,不由自主的膽寒了一下,心裡暗暗告誡自己,往後沒事別得罪慕十三,他出手太狠了。

    “慕師叔。”她遲疑了一下,問道︰“這些噬骨鑽心鼠很難捉吧?”

    趕走了雲初心,慕十三心情甚好,點點頭道︰“可不是,我在喋血谷裡待了一個多月才逮夠一萬只。”說到這裡,他瞥了韓吟一眼︰“算了,我這會心情好,你偷走的那些符,我就不找你要回來了。”

    原來被他看見了……

    韓吟臉皮厚,若無其事道︰“既然這麼難捉,用來欺負雲師姐不太好,也太浪費了吧,還不如送給有需要的人。”

    言下之意,送給她。

    慕十三哪裡是好對付的,語帶微諷道︰“誰說浪費?這些符鬼本來就是煉來對付她的,要不然我清清靜靜住在峰上過我的逍遙日子,又不同人打架,也沒被人追殺,要這些累贅東西幹什麼?”

    韓吟沒言語了。

    慕十三就站起來探了個懶腰︰“我出去走走,你把地掃了。”

    黑線的盯著滿地的櫻桃核,韓吟無奈的道了聲︰“好,但是師叔你等等,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單就這點而言,慕十三比造化金錢爽快得多,根本沒搭架子推三阻四,只是又倒回了椅子裡,癱在那兒懶洋洋的看著她︰“只要不是太麻煩的事,你就說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2:35

第五十二章 撲朔迷離的真相

    “楚暮雪。”

    慕十三看著那張名冊殘頁,將這個名字顛倒著念了兩三遍,似乎在腦海中搜索與之相關的信息。

    韓吟希冀著問他︰“師叔聽說過她的事麼?”

    慕十三答得乾脆︰“沒有,連元一真人的事我都很少聽說,只知道他是九玄三子之一。”

    “九玄三子?”

    “上一輩的事情了。”慕十三唇角揚出抹微諷︰“元一真人、江真人、還有羅掌門,他們三人當時在九玄六代弟子中最為出類拔萃,被修仙界譽為九玄三子。不過誰都沒修成仙,還死得只剩下羅掌門一人了。”

    感覺有點微妙。

    江真人是慕十三的師父吧,但他提起時似乎沒有什麼恭敬的態度和傷感的表現,反倒帶著點調侃。韓吟暗暗猜想,莫非這對師徒關係不太好?

    然而猜想歸猜想,她卻不好問,只聽慕十三道︰“九玄除了三子還有四秀,李別鶴、周洛玉、沈姿和你師父厲青寒。”

    韓吟奇道︰“師叔你和宋越師伯不在其中麼?”

    慕十三自嘲道︰“四秀都是七代弟子中的出色人物,哪裡輪得著我。要真評較起來,他們大概會給我安個九玄第一廢物的名頭。”

    韓吟好辛苦的憋著笑,低聲道︰“那宋越師伯豈不是九玄第一刺頭……”

    話出口她就後悔了,慕十三到底是長輩,就算他沒有長輩的樣子,她也不該在他面前這樣口無遮攔。

    誰想慕十三卻毫沒在意,還跟著嗤笑道︰“錯了,他是九玄第一呆貨。”

    不行了,她真的憋不住了

    韓吟低頭悶笑起來。

    慕十三還道︰“笑什麼,嚴肅點,我是認真的。你看九玄上下有哪個願意料理門派裡的瑣事?都巴不得躲遠些好清靜修煉,只有宋越喜歡攬事還到處得罪人,自個累得半死不說,一把年紀了還停在凝煉修為,連丹都沒結出來。在小輩面前只能用大呼小喝來給自己長威風,生怕人家瞧不起他。”

    韓吟忍不住反駁︰“可是羅掌門很囂重他,不少弟子都猜他會是下一代掌門。”

    “是麼?”慕十三只瞟她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不是麼?

    韓吟心裡將九玄的事情都過了一遍,忽然恍悟。

    原來城府最深的是羅掌門啊…宋越既然修為不高,自然缺乏自信,虛榮心要比別人強許多。這種情況下羅掌門只要稍稍露出點囂重之意,就能讓他死心塌地的奔前忙後了。至於九玄下一代的掌門之位會落到誰頭上,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會是把九玄上下都得罪一盡,威信聲望全無的宋越

    這樣看來,慕十三說宋越是九玄第一呆貨,還真沒有說錯,不過……

    韓吟微揚了眉︰“慕師叔,你怎麼跑題說起這個來了?別告訴我這紙上的法術你解不了,又不好意思說,就拉著我東扯西聊。”

    慕十三面上難得的掠過一抹尷尬之色,轉瞬就板起臉道︰“胡扯不就是一個小小的水行法術麼,我怎麼可能解不了。”

    韓吟很懷疑︰“那你倒是解解看啊,別光顧著廢話了。”

    慕十三就將紙往她懷裡一撂︰“說些九玄的掌故給你聽,你卻說是廢話不說了不說了。你趕緊走吧,我懶得幫你這個忙了。”

    說來說去,他就是解不了這法術嘛,看來安他一個九玄第一廢物的名頭也沒委屈他。

    韓吟郁悶道︰“那誰能解這道法術,求師叔指條明路給我。”

    慕十三瞥她一眼︰“你幹嘛非要查這事?”

    “我答應過人了,總不能食言吧。”

    慕十三就道︰“老實對你說吧,別看這上頭施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水行法術,但要聚水成雲還長年繚繞不散,怕是沒有丹成的修為做不到。”

    丹成修為

    整個九玄除了那叛逆師門的蘇星沉外,有丹成修為的都是她師父那一輩,甚至掌門那一輩的人了。

    韓吟心念一動︰“慕師叔,羅掌門修的是五行中哪一行?”

    “水行。”慕十三欣然一笑︰“看來你還不笨麼。”

    韓吟心裡頓時叫苦不迭,看來這紙上的法術十有是羅掌門親自施的,再有,楚暮雪的事雖然過去了二十多年,但要讓九玄上下無人提起,連她師父都噤口不言,也就只有掌門才能做到了,依此看來,楚暮雪的事果然很不簡單。

    她郁悶的嘆了一口氣,過了一陣,再嘆一口氣。

    慕十三一挑眉︰“你幹嘛?”

    韓吟道︰“我好奇。”

    “好奇心會害死人。”

    “朝聞道,夕可死矣。”

    慕十三嗤的一笑︰“想死那還不容易?”

    他一探身就從她手裡抽回了那張紙,隨手解開了上面的法術,隨即看都不看一眼又扔還給她︰“自個死去,別帶累我。”

    韓吟眼睜睜的看著他片刻都不停留的飛速離去,窘了一下,她怎麼覺得他其實也很好奇呢,只不過比她更怕死而已。

    話說回來,想要修仙的人哪個不怕死,不怕死還要長生做什麼?她若不是為了還楚夫子一個人情,就有人要把楚暮雪的事告訴她,她都沒興趣知道。

    韓吟自嘲一笑,低頭去看那紙上內容。

    這時殿上沒有其他人,造化金錢吭聲了︰“不許看!”

    韓吟當然不理它,但入目第一行字就讓她吃驚了一下︰“勾引其師,大逆不道?”

    造化金錢忽然啞然,不再吭聲。

    韓吟就念︰“因情生恨意圖弒師,陰謀破敗叛離九玄,投身魔門塗炭天下……”

    她越念聲越小,看到最後一條,直接沉默了。

    這回倒是造化金錢按捺不住好奇了,催她道︰“幹嘛不念了,沒有了?”

    韓吟這才輕嘆一聲︰“她死了。”

    造化金錢微怔︰“怎麼死的?”

    韓吟這才念道︰“庚辰年十月初九,九玄聯手其他仙門,將其圍誅而死。”

    念完,她手裡幻出火蓮,將這頁紙燒焚一盡,毀之滅跡。

    怪不得呢,羅瑾不想讓人議論這些事,還要施了法術將其記錄掩蓋起來不讓人看。想想也是,楚暮雪投身魔門什麼的也就罷了,每個門派都保不準會出這樣一兩個逆徒。但她與其師有情感糾葛,傳出去就不太好聽了,不單元一真人清譽有礙,就連九玄都會被人想成是藏污納垢之處……

    韓吟默默的出了一會神,忽然道︰“其實,這紙上寫的事不盡不實吧?”

    造化金錢支吾起來︰“不……不會吧……”

    “你還想蒙我啊?”

    造化金錢如果有手的話就該擦汗了,小小聲道︰“我哪有蒙你……”

    韓吟冷笑道︰“你是元一真人的隨身法寶,只有向著他的道理,哪裡有向著楚暮雪的道理。如果事情真如紙上所寫,你原先為什麼死都不肯告訴我,還威脅我想多活兩年就不要去查?”

    造化金錢︰”……”

    “我甚至覺得依你的性子,你會巴不得告訴我,然後使勁的唾罵楚暮雪,鄙視她沒有廉恥,忘恩負義。如果可以的話,再借著我的嘴把事情張揚出去,給羅掌門添點堵,順便報報他當年封印你的仇。”

    造化金錢︰”……”

    韓吟又道︰“還有,我分明記得楚夫子信上寫過,楚暮雪離開門派後,元一真人還去鳳泉村找過她,甚至留了白玉佩,希望楚夫子交給她,勸她重回九玄。你覺得哪個師父寬宏大量到這種地步?就算可以原諒徒弟喜歡自己,也不能原諒徒弟弒殺自己,還叛離門派投身魔門吧?”

    造化金錢忽然焦躁起來︰“你說完了沒有?”

    “還有最後一句。”韓吟壓了聲道︰“其實,真相是元一真人與楚暮雪兩情相悅才對吧?”

    造化金錢︰”……”

    “你看,只有這樣事情才說得通。”韓吟摸著下巴道︰“師徒相戀,為世不容,他們一定受到了不少阻撓。結果楚暮雪含恨離去,元一真人對她念念不忘,最後郁然而終。羅掌門自然不允許這種事情傳揚出去,而你呢,想要維護元一真人的名聲,也不願意再有人知道這件事。”

    造化金錢憋啊憋啊,憋出一句︰“其實……”

    “什麼?”

    “你猜的也不全對”

    韓吟一怔︰“那真相是什麼?”

    造化金錢得意洋洋的大笑起來︰“我不告訴你,郁悶死你。”

    “嘁。”韓吟不屑道︰“你就別再掩飾了。”

    造化金錢怒起來︰“我沒有掩飾,你猜的就是不對”

    韓吟失笑︰“好啦,不對就不對,反正她都已經死了,我只要知道這個結果就可以,其它的事情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認識她,也不認識元一真人。”

    最重要的是這些事情統統都不能往信上寫,同楚夫子相處過一段時日,韓吟很清楚,他不是一個離經叛道的人,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女兒同師父有情感糾葛,那還不是給他添堵?甚至連楚暮雪的死訊,她都有點猶豫要不要告訴楚夫子,或者編點什麼故事哄哄他,就說楚暮雪還活著,只是暫時沒法回去看他?

    韓吟一邊思考一邊往殿外走去,可是走出去沒多遠,她又退了回來——

    忘記清掃將離殿了,慕十三回來要罵死她的

    可是,看看縮在牆角竄來竄去的那一堆符鬼鼠,還有滿地的櫻桃核與雲初心劈裂的地磚,她還真是頭痛,想了想將造化金錢從懷裡摸出來,問它︰“錢爺,幫個忙好不好?”

    造化金錢還在生氣,悶悶不樂道︰“幹嘛?”

    韓吟就笑︰“你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吞麼?那就幫忙把這些符鬼啊,地磚啊,還有櫻桃核什麼的都吞了吧。”

    造化金錢差點被她氣暈過去,張口就罵︰“你去死吧。”

    韓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3:12

第五十三章 重返鳳泉村

    輕箋,素墨。

    韓吟提筆︰見字如面。

    信很短,只交待了她輾轉打聽的過程和楚暮雪尚在人間的消息,這些都是楚夫子無法查證的事情,至於當年的往事和其他細節,都被她以元一真人已然離世,難以追索清楚的藉口一筆帶過。

    寫完,韓吟猶豫了一下,還是拿紅蠟封好了信。

    沒錯,洛雲卿討厭她說謊,但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覺得有時善意的說兩句謊話,沒有什麼大不了。人生如夢,何必太執著真假。再者若是性命攸關,說謊可活,吐真即死,她還是會毫不遲疑的選擇騙人,把做聖人的機會讓給別人。

    寫完信,她就厚著臉皮再次去找慕十三了。不想進殿就看見他將自己倒掛在樑上,緊閉著雙眼,慢悠悠的蕩來蕩去。

    她一窘︰“師叔,裝蝙蝠好玩麼?”

    慕十三沒睜眼︰“別吵,我在想問題。”

    “倒掛著想問題?”

    “這樣可以換個角度看世界。”

    可是……

    心觀這個境界對韓吟來說還太過高深玄虛,她暗暗腹誹︰你明顯是閉著眼的好不好,什麼都看不見。”

    過了好一會,慕十三才睜了眼,從樑上一躍而下︰“你又來幹什麼?”

    韓吟婉轉︰“找你下山喝酒。”

    她以為慕十三會追問,不想他連半點猶豫都沒,道了個“好”字,先她一步走出殿去。

    其時天際已掛上一鉤新月,旁邊三兩點小星,微風輕漾。

    韓吟追出去︰“你都不問我要去哪喝酒?”

    “不是鳳泉村麼?”慕十三斜睨她一眼︰“我還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無妨,我剛好閑著,今晚夜色又好,正宜月下清酌。”

    韓吟閉緊了嘴,什麼都不說了,反正他的心思她一向猜摸不透,也就不再費心的追問他如何知道這種問題了。不過她原本以為他要御劍的,卻不想他抖了抖衣袖,就有一條赤紅色的小蛇從中游了出來,見風就長,落地時已有數丈長,渾身都覆著火焰一般仿佛快要燃燒起來的鱗片,而且看著再也不像蛇,倒有些像龍了。

    她無比吃驚的倒退數步︰“不會……真是龍吧……”

    “哪條龍不長角?”慕十三輕笑起來︰“只是一條赤螭而已。”

    他說得稀松平常,韓吟卻捺不住心裡滿滿的妒意了

    果然是師叔級的人物,哪怕他天天睡懶覺,根本不修煉,也有無數好東西可以供他任意使用。譬如隨便煉來玩的靈花靈草,可以裝得下一萬只噬骨鑽心鼠的錦囊,還有面前這條能夠御空翱翔,快如疾電還無比威風的赤螭。

    韓吟乘在赤螭背上輕聲嘆息,她現在很懷疑她師父厲青寒與慕十三不和,是因為師祖江真人偏心了。要不怎麼她師父窮酸得用替她祭煉飛劍來當收徒禮,慕十三的出手卻如此奢華闊綽。

    她忍不住問了︰“慕師叔,你現下是何修為?”

    赤螭背上地方很寬敞,慕十三也果真懶,此刻正枕手躺睡在那時裡閉目養神,聽見她問,也不隱瞞︰“剛能御劍。”

    那就是感悟境界,只比她強一些而已。

    可是……

    沒有可是了,洛雲卿同他年紀差不多,又勤奮修煉,也不過才到感悟境界,像慕十三這種懶待修煉的,能與洛雲卿實力相當,她已經覺得很不可思議了。

    赤螭速度比御劍和千裡鶴都要快上許多,只不過一個時辰,兩人就已到了鳳泉村。夜色雖還不深,但村裡人家早睡,一片靜寂中,只餘數盞孤燈,三兩聲犬吠。

    兩人落在荒僻處,慕十三收了赤螭,與她步行入村。找到村中唯一的酒肆時,他就不走了︰“你要送信快點去,我在這裡等你。”

    韓吟看看他,老實道︰“我怕。”

    “怕什麼?”

    “怕蘇星沉還守在這裡沒走,不如師叔陪我去?”

    慕十三這兩天一直很好說話,她以為他這次也會答應的,不想他卻大搖其頭︰“那就更不能陪你去了,要不撞上蘇星沉,咱們兩個一塊死,連逃回去送信的人都沒有。”

    “……”

    韓吟突然後悔此行,覺得自己太衝動了,沒有考慮周詳。

    這時慕十三已抬手去敲酒肆的門,還對她道︰“你安心去吧,要是真那麼倒霉遇上蘇星沉,我一定會回去稟告掌門,立刻帶人來替你報仇的。”

    這個笑話好冷

    韓吟緊了緊身上的衣裳,快步往楚夫子的住處走去。

    不敢當面告訴楚夫子他女兒的事情,怕被多問兩句就要露餡,因此她摸到楚夫子住的屋院,就把信塞入門縫,迅速離開。

    返回去同慕十三匯合時,韓吟看見他坐在酒肆門口,已經提著酒壇仰頭灌酒了,不禁好笑起來︰“師叔你這麼喝酒太容易醉了,等我找店家要些小菜,咱們另換個地方慢慢喝去。”

    她邊說邊去推那酒肆的門,不想慕十三卻阻攔她道︰“別進去。”

    韓吟一怔,本想問為什麼,但那門已應手而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瞬間沖了出來,與此同時映入她眼裡的,是如同地獄一般的慘烈情景。

    什麼都不用再問了……

    她呆呆的站了半天,忽然扭頭“哇”一聲嘔吐起來,吐得昏天慘地,撕心裂肺。

    慕十三默默的起身,將那酒肆的門重新關起,再把手裡的酒壇送到她面前,淡淡道︰“喝兩口壓一壓吧。”

    韓吟搶過酒壇連灌了好幾口,隨後想起了什麼,將酒壇一扔就轉身往楚夫子的住處跑去,闖進院子後二話不說,一腳往門上踹去。

    “ ——”

    房門沒有閉緊,應聲而開,撲入韓吟眼裡的是一片靜寂的黑暗,還有這屋子裡一股以往她早已熟悉的,帶著點陳腐書墨香和酒香混合的氣味。

    還好,沒有血腥味

    她輕輕吁出一口氣,這時身旁已有光芒一亮,慕十三已施了聚芒術,搶先走入了屋裡。

    韓吟跟著進去環視一周,見屋內稍稍有些凌亂而已,除了沒有人,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而她方才從門縫裡投進來的那封信,此刻正靜靜的躺在地上。

    兩人盯著那封信,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韓吟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先前在酒肆門外看見的可怖情形,嗓子好像被澀住了一樣,好半天才能出聲︰“其他地方……”

    她已經沒有膽量去查探了。

    慕十三目光微閃,直接問她︰“哪裡?”

    “村東頭正數第三家,還有離那不遠的一座大宅。”

    “等著。”

    慕十三往她手裡塞了一把劍,隨後就消失在門外。

    他走後,屋裡靜寂異常,簡直可以聽見她自己心跳的聲音,韓吟猶豫了一下,將地上那封信撿了起來,又轉頭去看四周。

    這間屋子她再熟悉也沒有了,那窗下擱的紙筆,桌案上疊的書籍,還有擺在門邊的一把搖椅……

    曾經有許多個夜晚,她都在這裡度過,在燈下翻書寫字,或是聽躺在搖椅上的楚夫子一邊喝酒,一邊絮絮的說一些古往今來的故事,可是此時此刻,熟悉的屋子還在,熟悉的人卻消失不見。

    楚夫子他應該沒遇到什麼危險吧,可能依從她的話,同胡侃一起避了出去,還沒有回來……

    韓吟忐忑不安的等了一陣,慕十三終於回來了,進門就道︰“沒有,你讓我查的地方沒有人跡,可是……”

    “什麼?”

    “村裡其他人家都……”

    他沒有再說下去,可是韓吟心裡卻是一沉。

    村裡的其他人家,不像楚夫子和胡侃那樣同她相熟,但是有段時間她與他們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譬如酒肆裡的掌櫃,賣肉的屠子,還有那些喜歡八卦的大娘大嬸……

    她胃裡再次翻騰起來,又有想吐的感覺了,也有一點點慶幸,慶幸楚夫子和胡侃一家沒有遭遇這樁慘禍。

    慕十三在旁看了看她,忽道︰“不是蘇星沉。”

    這些人剛死不久,血液雖然乾涸了,但是血腥味都沒散,屍體也沒有半點腐爛的跡象,如果是蘇星沉想要拿這些村人泄憤,早在她從他手裡逃生出去的當天就能這麼幹了,沒道理等上兩個多月才動手。

    “我知道不是蘇星沉。”韓吟勉強壓下胃裡的不適感,邁步就往外走︰“我們回去吧。”

    慕十三跟出去,緩緩道︰“你不想查他們的死因?”

    韓吟腳步一頓︰“血液凝固了,說明事情不是剛剛發生的,有可能是昨晚,因為血腥味還沒散,而且村裡有兩三戶人家還亮著燈,死人是不會點燈的,白天也沒有點燈的必要,由此看出燈是昨晚點的,那幾盞沒滅是燈油還沒燃盡。另外,事發不久外村人才可能沒有發現,要不早有官府的衙役在這裡查守了。”

    慕十三微微挑眉,什麼也沒說。

    韓吟吸了口氣又道︰“行凶者下手這麼毒辣殘忍,屠滅了全村,但好像沒動他們屋裡的東西,因此不可能是尋常的匪盜幹的,不可能是仙門的人幹的。這個村子裡住的都是尋常的規矩百姓,也不可能是惹上了什麼江湖人士,鑒於屍體仍在門戶緊閉,還可以把凶獸的可能性剔除在外,剩下可能幹這事的,不是妖就是魔或者是那些邪派異教人士。”

    “範圍還是太大。”她郁悶道︰“我根本不可能查出是誰幹的,何況就算查出來,你覺得憑我目前的修為我能幹什麼?殺到行凶者的老巢去替村民們報仇?別傻了,那是送死再說就算立刻替他們報了仇,他們也不會再活過來,拖兩天有什麼關係?所以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回去稟報了掌門,要是他願意管這事,就讓他扔幾個修為高深足以自保的師兄師姐來查好了,反正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她劈哩啪啦一串話說完,頓了一頓,垂下眼去徹底沉默了。

    慕十三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在她肩頭輕輕的拍了兩下,喚出赤螭,帶著她飛回九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3:48

  第五十四章:無事獻殷勤

  兩人沉默了一路,誰都沒有說話,等到赤螭停落在將離殿外時,夜已深沉。

  慕十三這才問她:“見了掌門,你怎麼說?”

  對呃,楚暮雪的事不能提

  韓吟徹底把這茬給忘了,而且一直在想那滅村慘案,加上先前灌過幾口酒,嗆上來的酒勁還沒消,頭腦有些迷糊混亂,一時想不出該如何說,就微張了口,愣愣的望著他。

  她的雙眼倒映著月光,明亮而迷茫。

  慕十三還從沒見過她這等呆傻模樣,不由自主的抬起手來,屈指在她腦門上一彈,無奈道:“掌門那裡我去說,你回去休息吧。”

  “好。”韓吟根本沒心情同他客套,就覺得鬆了好大一口氣,捂著額頭轉身就走,不過走了沒兩步,她又回頭望了一眼。

  慕十三微眯起眼:“怎麼,還有事?”

  “沒有了。”韓吟遲疑了一下,回過身去繼續走。

  她不是沒有見過死人,但今晚看到的情形非比尋常,極其強烈的刺激到了她,導致她總覺得眼前飄著一層鮮紅的血腥色,教她有些心驚肉跳,就想問問慕十三,她今晚能不能住在他的將離殿內,然而轉念一想,將離殿比她住的地方空盪數倍,感覺好像更滲人,就便作罷。

  回到自個院中,韓吟根本睡不著,走到後院,星星草早已泛濫成災,但是夜裡看著好像無數星辰在這裡匯聚,璀璨得有如天河,她就直接往草叢裡一躺,幻想自己是躺在九天之上,星河之中。

  造化金錢忽然出聲:“魔門幹的。”

  “什麼?”韓吟一時沒回過神。

  “我說鳳泉村的事情。”

  韓吟立刻坐了起來:“你怎麼知道?”

  造化金錢嗤笑道:“魔門功法出手才那麼血腥野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只有你這等見識淺薄的無知小兒還在猜來猜去。”

  韓吟一怔:“魔門的人都是憑著性濫殺無辜的麼?”

  “那倒沒有,天道循環,殺生多將來渡劫就難,因此他們出手還是很謹慎的,要像傳說中那樣濫殺無辜,九原大地早就生靈塗炭了。”

  韓吟就有疑惑:“那他們為什麼要屠滅了鳳泉村?要知道村裡那些百姓可都是普通人,不可能同他們結下什麼怨仇。”

  造化金錢被她問得一呆,不悅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韓吟知道不能指望它解答,也就不再問了,心裡將這些事暗暗的過了一遍,覺得如果一定要將鳳泉村和魔門扯上關係,那楚暮雪就是連接這兩者的一條線。

  楚暮雪出生在鳳泉村,二十多年前叛出九玄投身魔門,但十八年前她就已經被仙門圍誅而死,同眼下發生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扯不上半點關係。

  無解

  韓吟往星星草上一躺,望著已經隱隱有些發白的夜空發了半天呆,還是睡不著,乾脆爬起來跑回屋去,床下門後櫃抽屜一陣胡翻,最後翻出一小堆靈礦晶石。

  這些都是土靈豬這懶貨用來找她換好吃零嘴的賄賂,她原本想積攢多了拿去賣掉,再買些法寶法器回來防身用,後來發現法寶的價值遠遠超出她的想像,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而是因為每一件法寶都要經過長達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祭煉,直到生出靈性才配被稱為法寶,這樣的東西多是仙門或修仙世家代代相傳,有錢都沒地方買去。

  退而求其次,買法器吧?

  偏偏法器也很珍貴,尋常的修仙弟,終其一生大概也只能祭煉一兩件隨身法器,再多就荒廢了修為,本末倒置了,因此外頭賣的最多的是些簡單的符器,還貴得離譜,韓吟覺得還不如自己煉呢

  當然,她如今還沒有煉的能耐,說自己煉,打的卻是造化金錢的主意,將靈礦晶石堆在桌上後,就取出造化金錢,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錢爺”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造化金錢毫不客氣:“別喊,我不會幫你煉器的”

  韓吟試圖說服它:“你隨便煉一兩件法器,讓我防身就好了,費不了什麼靈力吧。”

  “我不高興幫你煉,你跟慕十三那小一樣,都是一肚的壞水。”造化金錢還在對那一萬隻符鬼耿耿於懷。

  韓吟就道:“蘇星沉……”

  這三字有如魔咒,甫一出口,造化金錢就蔫了,錢眼一張把那堆靈礦靈石吸了,然後一邊孕煉器物一邊生悶氣去了。

  韓吟這才微微一笑,坐在旁邊跟著修煉起來。

  只有好好修煉才是正道

  這個道理她早就明白了,但今日好像體會又深刻了一些。

  不知道鳳泉村的事情,慕十三究竟是怎麼同羅掌門說的,反正羅掌門沒有喊人來問她,次日她到了將離殿,慕十三沒提,她也不問,兩人就同往常一樣,一個睡覺,一個修煉,一日時光就匆匆過去。

  傍晚時分,她剛出將離殿,就有一隻青鳥迎面飛過來,在她頭上打了個盤旋,扔下一張字條又飛走了。

  韓吟看那字條,上面是草到幾乎不能辨認的字跡:速來不居殿。

  厲青寒這甩手師父傳喚她?

  這真是入了九玄破天荒的頭一遭。

  韓吟不敢耽誤,連忙過去,才入殿就發現她那三位師兄師姐都在,洛雲卿和雲初心對她點頭招呼,方予衝著她賬眨眼。

  厲青寒看見她進來,止住了話,先對她道:“藏籍殿的長老說他那邊缺人手,從明日起你過去幫忙,若是嫌來回麻煩,就在那裡住兩三個月,不用回來了。”

  韓吟有些意外,但沒多問,道了聲好,厲青寒又把原先承諾替她祭煉的飛劍給了她,再傳了她九玄劍訣,就揮揮手讓她去了。

  出到殿外,韓吟取了飛劍查看,發現此劍已被祭煉至第三重,劍上靈氣盎然,看去與先又有了些不同,心裡先是一喜,忙依著九玄劍訣,調用丹田內靈氣幻出一道符箓,將其打入劍身。

  幻符入劍後,那劍就輕輕震動了一下,與她生出感應來。

  韓吟右手捏了劍訣,朝左掌中飛劍一指,就見那劍忽然凌空而起,依著她的操縱前後左右的懸飛起來,只是她初學乍練,還未純熟,那劍飛得搖搖晃晃,看上去極不穩當,別說用來對敵了,恐怕連蒼蠅都刺不中。

  凡事總有第一次,她也不心急,只是慢慢的琢磨著操縱飛劍的技巧,正凝神間,忽然有人在她肩頭重重一拍,嚇了她好大一跳,心神一亂,飛劍就從空中落了下來,掉在了地上。

  “方師兄”韓吟回頭,黑線的盯著這個惡作劇的傢伙。

  “跟你開個玩笑,你別生氣。”方予哈哈大笑:“不過你行啊,修煉了才沒多久,居然就能操縱飛剿。”

  這時雲初心和洛雲卿兩人也從殿內出來了。

  雲初心插話道:“九玄劍訣共有十三道法訣,每一道功用都不盡相同,全數打入劍身後,這飛劍才能與你心神相應,操縱自如直至御劍飛行。”

  韓吟暗嘆一口氣,她方才只幻出一道劍訣,丹田內的靈氣就幾乎涓滴不仕,而且發現操縱飛劍時靈氣也有些微損耗,由此看來,想要修成這十三道劍訣,她起碼得先到感應修為。

  洛雲卿上前拾起了飛劍,交回到她手上,淡淡道:“明日我們要下山,你一個人在藏籍殿別光顧著玩,有空多翻翻道書。修仙,不止修身,也要修心。”

  韓吟連忙應下,隨後問他:“下山?你們要去哪?”

  方予摸了摸頭:“說了你別難過。”

  韓吟納悶:“我為什麼要難過?”

  洛雲卿看著她道:“鳳泉村被人屠滅了,此事似乎是魔門所為,掌門讓我們過去查查。”

  居然是這事

  韓吟頓時啞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張了張口,又閉上了。

  方予不知道她已知曉這事,看她這模樣,以為她是吃驚難過,忙安慰了她兩句,隨後就捏了拳頭:“如果這事真是魔門所為,我這次一定要替天行道,殺兩個魔修替死去的鳳泉村人報仇血恨。”

  明明該是正義凜然的話,他說的興高采烈。

  韓吟被他逗笑起來,黑線道:“方師兄,別扯大話了,什麼替天行道,我看你是想下山去玩才對吧。”

  方予丟了面,糾結道:“你知道就好,說出來幹嘛……”

  雲初心也潑他冷水:“別高興了,鳳泉那地方屬於天符門的地界,要有魔門的人出現也輪不著我們收拾,只不過這次的事是慕師叔先發現的,掌門才讓我們過。”

  鳳泉村那血腥的一幕再次浮現到了她的眼前,韓吟心裡有些不安,但慕十三回報這事的時候顯然沒提她,她這會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叮囑他們:“不管怎麼說,你們千萬要小心些。”

  方予顯然沒當一回事,笑呵呵應了,同雲初心一同離去,洛雲卿要走時卻又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今後最好少同慕師叔在一起,他……”

  話到一半,他搖搖頭走了。

  韓吟一驚疊一驚,望著他的背影怔在了那裡。

  一驚,是因為聽洛雲卿的意思,他似乎知道她昨天同慕十三出去的事,那麼今日厲青寒突然打發她去藏籍殿,不知道與這事有沒有關係?一驚,是洛雲卿向來不喜管閒事,不喜道人長短,連他似乎都對慕十三有些成見,那慕十三這傢伙到底幹了什麼令人如此不待見他的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4:20

  第五十五章:狗屁之言

  修仙後有靈氣護體,一身單衣就足夠應付四季變化,甚至夜裡睡覺也不用蓋被,韓吟發現自己根本沒東西可以收拾,稍稍悵然了一下就收好飛劍,懷揣金錢,頭頂著土靈豬去找慕十三了。

  “慕師叔——”

  沒想到才進殿門,韓吟就見一道暗器挾著白光向她襲來,她下意識的往旁邊閃躲,但頭頂的土靈豬卻肥腿一蹬竄了出去,一口咬住那暗器,在地上翻了一個滾後,哼哼唧唧的討好著湊到她面前。

  她拍拍豬頭,隨手在乾坤囊裡摸出只果,換下豬嘴裡那顆通體透明,有如鴿卵的晶珠,見珠中間封著一隻綠豆般大小的白色蟲,不禁納悶道:“這是什麼?”

  慕十三想了想:“應該算傳訊珠吧。”

  “應該?”韓吟狐疑的望向他。

  “嗯。”慕十三把玩著一顆相同的晶珠:“這裡頭封的是靈犀蟲,同你那珠裡的是一對,即便相隔萬里之遙,這兩隻蟲之間也互有感應。”

  韓吟仍然不太懂:“所以?”

  “靈犀蟲壽元很長,分離時通常處於蟄伏狀態,但它對冷暖的變化很敏感,寒冷讓它愉悅,溫暖讓它不適。”

  “啊”韓吟立刻懂了。

  她調用體內靈氣在掌心裡逼出一層寒芒,傳導入晶珠,珠內的靈犀蟲就變成了冰藍的顏色,與此同時,慕十三手裡的那隻靈犀蟲也起了相同的變化。反之,她在掌心裡逼出灼焰時,靈犀蟲就變成了鮮紅色。

  “是這樣吧?”韓吟問他:“冰藍色代表喜訊,鮮紅色代表危險?”

  “白色就是平安無事。”慕十三脣邊揚起了戲謔的笑:“不過你能不能溫柔一點,方才那把火逼下去,我簡直聽見了靈犀蟲在尖聲慘叫。”

  ……

  韓吟迅速轉移話題:“給我這珠幹什麼,你要出遠門?”

  “不算遠吧,說不定一兩天就回來了。”他意興闌珊,沒有明說要去哪裡。

  韓吟低頭:“那正好,我來跟你說一聲,師父讓我去藏籍殿幫忙,這兩三個月我不能過來幫你幹活了。”

  慕十三微微揚眉,脣邊又掛起了戲謔的笑:“知道了,你去吧。”

  “好。”韓吟轉身就走,直走到門外才回頭說了一句:“師叔,遇上危險,打不過就跑。”

  慕十三一怔,隨即大笑起來:“用不著你說,該跑的時候,我會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韓吟原是好心提那麼一句,但他這樣一說,她又糾結了。

  不用問,慕十三一定是帶著她的師兄師姐去鳳泉村追尋魔門蹤跡,如果這樣的話,遇到危險他跑得比任何人都快,那落在最後的那個人……

  除了洛雲卿,大概不會有別人了。

  韓吟嘆息著離去,突然覺得身邊有個品行太過正直的師兄,實在很令人操心。

  藏籍殿與勤事殿一樣,都在斂霧峰上。

  韓吟行到一半忽然有人攔住了她的去路:“小師妹,上哪去?”

  她抬眼,看見朱情兒把繞著一縷頭髮,立在她面前笑吟吟的望著她。

  “師姐好。”她彬彬有禮的扔下一句話,準備繞過朱情兒繼續走。

  誰知朱情兒偏生不讓,還跟著堵她的路,冷笑道:“小師妹好大的架,師姐問你一句話,你都懶待答。”

  韓吟索性不走了,揚臉望定她:“你到底想說什麼,直接點。”

  朱情兒傲然的回望:“沒什麼,就是聽說師妹入九玄之前一直在街頭流浪,接觸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未免不知道禮儀規矩,所以過來提醒你一聲,藏籍殿裡書很多,女規女誡,各種倫常禮書,聖人言訓,你都該看看學學,免得回頭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被趕出九玄,那可顏面盡失。”

  這番話勾得韓吟心裡一動:朱情兒怎知道她要去藏籍殿,而且說出來的話顯然意有所指,不光是為了貶低她的出身。

  她暗自沉吟,一時沒有回嘴。

  朱情兒只當已把她說得啞口無言,面上露出得意歡愉之色,還有心情戲耍她了,自以為幽默無比的譏諷她道:“差點忘了問,小師妹你識字否?也不知道你看不看得懂那些書籍呢”

  韓吟目光下移,盯住她那豐潤飽滿的嘴脣,微微笑起來:“師姐這麼一問,我還真是慚愧,長這麼大,識的字竟然不到一籮筐,聖人之言也只聽說過一句。”

  朱情兒壓根不信她記得什麼聖人之言,覺得她那是給自己圓臉呢,就揚著下巴挑釁道:“聽說過哪句?說出來聽聽。”

  這是等著找罵呢

  韓吟不罵她都覺得對不起她,張口就道:“狗屁之言,好臭好臭”

  “你”朱情兒臉色霎時黑了,怒道:“這是你那市井粗罵,少往聖人身上拉扯”

  韓吟眨眼,無辜道:“我沒記錯呀,說這話的人,姓沈名仁,不過這兩字怎麼寫,我可不知道。”

  她說著繞過朱情兒就走:“師姐,回見了”

  朱情兒無賴不過她,跺跺腳道:“韓吟,你給我站住”

  韓吟壓根不理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朱情兒就氣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慕師叔,哼,我看到你這種有逆倫常的人就感覺噁心”

  鬧半天,這句話才是重點吧

  然而韓吟納悶,朱情兒到底從哪看出她喜歡慕十三了,怎麼忽然冒出這句讓她感覺莫名其妙的話。

  想要搞清楚無理取鬧的人在想些什麼,就得先把自己變成無理取鬧的人,還得適當的調低自己的智商下限,韓吟可沒有自虐的打算,也就不琢磨朱情兒的想法了,只回頭笑道:“師姐真是好眼力,連我喜歡慕師叔都瞧出來了。”

  朱情兒一怔,就見她掰著手指數道:“不過我還喜歡好多人,譬如方師兄,雲師姐,還有我師父啊,對了對了,其實我最喜歡的人是洛師兄,他帶我上山,還教我修煉,其他人加起來都不及他一個人對我好,師姐,你可不要跟我搶哦”

  韓吟眼看著朱情兒的臉色一下變得跟死了爹娘一樣難看,心情頓時好得要飛起來,衝著她甜甜一笑,揮了揮手就揚長而去。

  其實朱情兒的心思很容易猜,韓吟摸不透,是因為她不知道這其中有許多七拐八繞的小細節和朱情兒那匪夷所思的主觀想法。

  事情的起因是雲初心有一回同朱情兒閒話,無意中說起韓吟最近常去將離殿,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說的人只是陳述事實,並沒多想,朱情兒這聽者卻動了心思,想起她自己前陣常跑清心崖的原因,以己之心度人,由此認定韓吟一定喜歡慕十三,才會成天往他面前跑。

  既然已經先入為主的存了這個看法,朱情兒這些日得了閑就時不時的往集鶴峰走上一遭,一來想暗中監探韓吟,揪出她的錯來整治她,二來也是為了順便去找洛雲卿,聯絡聯絡感情,不想這一來二去的,她昨夜就恰好撞見韓吟同慕十三一塊乘螭出去。

  虧得她耐心好,為了揪韓吟的錯處,足足等了三個多時辰,把他倆等了回來,然後慕十三輕彈韓吟額頭,韓吟戀戀不捨撫額回去的情形就都落入了她的眼裡,她自以為有所得,即便沒有真憑實據,仍然按捺不住的跑去洛雲卿那裡,加油添醋的說了韓吟一些閒話,想讓洛雲卿因此嫌棄韓吟。

  誰知洛雲卿壓根不相信,還面色冷冷的讓她不要妄加自己的猜測到他人身上,尤其是這樣惡毒的逆倫猜測,有蓄意敗壞他人名聲的嫌疑,教她羞惱交加,無地自容,最後捂住臉哭著跑了。

  被洛雲卿訓斥過後,本來她是沒有臉面再提這事了,巧就巧在她今日沒精打采的去給她師父宋越請安時,剛好聽見藏籍殿的長老在回事,說要借韓吟過去幫忙。

  她覺得事有蹊蹺,就私下裡逮著那長老問了兩句,打聽出韓吟去藏籍殿幫忙,原是厲青寒一手安排的,她就揣測著昨晚那事,洛雲卿面上說不信,心裡仍是信了,還悄悄回報了厲青寒,要不怎有那麼巧,厲青寒好端端的打發韓吟遠離集鶴峰,去藏籍殿做什麼?

  後來她又聽見慕十三要帶人離開九玄,去鳳泉村探查魔門行蹤,就愈發確信厲青寒暗中使了手腳,要把韓吟與慕十三兩人徹底分開,於是立刻轉羞惱為歡喜,趕在路上截下了韓吟,想要奚落她一番,以報前恥,不想奚落不成,反被韓吟戲慫一番,最重要的是韓吟看上去沒有半點心事被人揭破的惶怕,她就對此事徹底摸不著頭腦了。

  不過說來說去,這一切都只是出於朱情兒的私自揣測,她原本就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不是這個樣,現下愈發糊塗了,還苦於只能將自己的揣測憋在心裡,無法四處宣揚,要不然頭一個饒不了她的,應該是洛雲卿吧。

  他會知道流言是她傳出去的,而韓吟是他的嫡系師妹,又是他帶上山的,他同韓吟的關係,要比同她親厚許多……

  朱情兒越想越苦惱,對韓吟的妒恨也越來越深,在山道上直站到韓吟的身影早遠得看不見了,她才勉強按下滿腹的郁忿,轉身去集鶴峰找洛雲卿去了。

  他明日要出去,她總得借機去道別一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4:55

 第五十六章:藏籍殿的雷劫

  藏籍殿有一名管事長老,四名執役弟。

  管事長老姓吳,自稱舊柳居士。

  韓吟去的時候,他正在後殿外的千年柳樹下持書品讀,他身下是一張舊席,席邊擱著茶爐茶具,且烹且飲,看去倒是然自得。

  修仙之人,容貌的衰老程度本就較常人為緩,而且修到丹成後,如沒遇到心境大變或是修為全失這等意外情況,基本上就可容顏長駐,因此即便這吳舊柳看去只得二十七八歲年紀,就已是長老之尊,韓吟也不會再訝然了。

  “坐吧,喝茶。”吳舊柳只說了這麼一句,目光放回了書上。

  韓吟不懂茶,但從前在酒樓裡跑堂時,沒少給客人泡茶倒茶,就不客氣的捉了茶壺自斟自飲起來,覺得杯中之茶入口極淡,但回味裡又有一縷似有若無的清雅餘香,盈頰不散,顯然不是凡品。

  孟夏時節,傍晚天色,夕陽餘輝的絢爛中帶著點暮色的灰,氣氛裡顯出奇異的寧和來。

  茶過三巡,吳舊柳仍未開口。

  韓吟撂下茶杯先問了:“不知道長老這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吩咐我一聲,我這就去做。”

  “唔,不著急。”吳舊柳從書上抬起眼來,慢道:“明日太陽出來,你把後殿裡藏的書搬出去曬曬就好,若是有遺漏破損的就撿出來,再就沒什麼事了,殿內空的房間很多,你自個挑一間住吧。”

  韓吟應聲退下,隨便找了間房就去修煉,但是心裡有些疑惑,不知道厲青寒究竟為什麼要打發她來這裡,因為藏籍殿看上去壓根就不缺人手。

  這疑惑到了次日就徹底沒了。

  韓吟發現藏籍殿的後殿設下了陣法,沒有吳舊柳身上戴的那塊赤色玉佩,根本別想安然通過,這就說明此處不是外門弟可以擅入的,那麼搬書的事長老不想自己動手,落到她這資歷淺薄的內門弟頭上就不奇怪了。

  入殿前,吳舊柳叮囑她了:“這裡的藏書都年深日久,搬動的時候需要盡量小心,不可以使用法術,可能會辛苦一些。”

  她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沒有想到門一開,一股陳舊陰冷的書香撲來,呈現在她面前的是比她想像中還要多上數倍的書山書海,她一愣神,差點就被腳下的門檻給絆倒了。

  “小心些。”吳舊柳衣袖一拂。

  韓吟借力站穩,走入殿內再回頭張望兩眼道:“這裡施了法術麼?在外頭看時,根本想不到裡頭會有這樣大。”

  “不錯。”吳舊柳微微頷首道:“這裡用了容納法術。”

  果然缺人手……

  這麼滿滿一殿的書,哪怕只是分批搬出來,曬完再搬回去,她一個人也得搬上一兩個月,原來厲青寒是打發她乾苦力來了。

  說不得,韓吟深吸一口氣,挽了衣袖就動手搬,殿外吳舊柳轉身走了,只留給她一句話:“要是累了就到柳樹下來喝杯茶,歇一歇。”

  曬書是件挺麻煩的事,不是搬出來就算完了,要一本本的攤開來,用壓書石壓上,以防被風吹跑,另外這些書太古老了,她還得檢查有沒有蟲蛀,將那些快被蟲咬爛的書都撿出來,送到吳舊柳那裡,讓他重新抄錄一份。

  辛苦歸辛苦,韓吟也有收穫,她修仙前對仙門的事情一概無知,入門後即得九玄真傳,也沒有在那些外門弟群裡打過混,因此很多基本的常識和修仙界的傳聞佚事,都沒有人說給她聽過,免不了會顯得有些無知。

  如今得了機會,她曬書累了就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閒,隨手撿上一本書,到柳樹蔭下喝杯茶,翻著書慢慢的看,偶爾遇到看不懂的地方,身旁就有一位飽讀的長老,找他解惑,必能得到令她滿意的答案。

  原本因修煉而飛逝的時光,在書香裡漸漸的緩慢沉靜下來。

  韓吟記性絕佳,書看一遍就能完全記下,短短兩個月後,竟也覺得腹中稍稍有些文墨的底了,對仙門乃至妖門魔門的事情也都了解了不少,於是她回過味來,厲青寒讓她到藏籍殿來,怕不只是讓她幹活這麼簡單,心裡不由暗暗感激起來,甩手師父表面上不怎麼管她,但心裡仍然對她很好。

  這也就是她了,自小孤苦無依,將別人對她的陌視冷待當作正常,不覺得心裡有怨,反多了勤奮努力的動力,然而別人若是稍稍關懷於她,她也能立刻感覺到,暗暗的記在心裡,仍然用加倍的努力去回報,不然另換一個自小錦衣玉食,受盡寵溺的世家弟來,其耐不耐得如此寂寞的修仙生涯還另說,對厲青寒這樣放羊式懶散的師父,心裡一定會生出些許不滿來,多了戾氣如何清靜無為?即便資質上佳,修煉前期突飛猛進,感悟、粹養、坐忘這等需要磨礪心性的關卡,一定過不去。

  兩個月後,已至季夏,天氣苦熱。

  後殿裡的藏書曬完了,然而慕十三等人還一去未返。

  韓吟每天都有留意查看那傳訊珠,見裡頭封的靈犀蟲毫無異狀,這代表平安無事,因此她也不著急,仍然留在藏籍殿內,幫著吳舊柳抄編書冊,閒暇時或是,或是練習駕馭飛劍,日過得倒也平靜逍遙。

  只是這天夜裡,她看完一本書剛躺下睡著,就被外頭一陳緊似一陣的雷聲驚醒。

  以為要下雨,她慌忙去關窗,卻見外頭那株千年柳樹的枝條彷彿都活過來一般,在狂風裡意態自如的舒展揮舞,而柳樹上方的夜空,像被生生的撕裂了一道口,無數藍紫色的雷電在其中虯結閃現,每閃一下,雷電的數量就好像增多了一倍,連閃數十次後,終於有道碗口般粗壯的巨雷,對著那株柳樹當頭打了下去——

  “轟”一聲,震耳欲聾。

  巨雷炸開的聲音,讓韓吟有種山崩地裂的感覺,但心裡已經閃過了兩個字:渡劫。

  是了,一定是那株柳樹年深日久,早已成了精。

  韓吟記得前些日剛看過的一本書上說,妖修煉與人不同,要先結成金丹,修成人形,但此舉逆天,會招來雷劫,只有安然渡了劫,方有修成妖仙的消。

  可是……

  九玄山,藏籍殿內有修成金丹的柳樹妖渡劫?

  韓吟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因為她看過的那些書上,都強調只有人是萬物之靈,其它妖類鬼魅,還有修煉邪門功法的魔門,都被視為異己,除了土靈豬這等已被人納為靈獸的妖外,尋常妖物,除非是生長在荒山野嶺,人跡罕至之處,否則一旦有成大氣候的可能性,都會立刻被人除去。

  那麼這株柳樹妖能結成金丹就有些奇怪了。

  當然,她修為還淺,比她修為高深的妖若是有意匿藏自己的妖氣,她瞧不出來,然而吳舊柳長老顯然已是丹成之上的修為,還有其他來過藏籍殿的那些師伯長老,他們難道都瞧不出來?

  等等,舊柳,舊柳居士

  心念忽閃間,韓吟已經悟了,暗罵自己傻蛋。

  既然這柳樹妖不可能在九玄那些長輩的眼皮底下匿藏住妖氣,那麼他們沒有將它除去,就是放過它,任憑它修煉的意思了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好像就要證明她是傻蛋,猜測錯誤一樣,令她始料不及。

  她在一道強過一道的雷光電閃中,瞧見吳舊柳背負著手,踱出了他的房門,立在殿廊下看著那柳樹妖渡劫,旋即,遠處又有數道飛劍挾著不同的光芒飛來,但顯然被雷劫逼在殿外,懸停在空中不得下來。

  大概是因為這柳樹妖生在九玄山中,壓根沒有為孽造禍的可能性,因此雷劫不重,只是威力較小的金丹雷劫,而且雷劈的範圍也只固定於那柳樹妖身周的方圓數丈之內,旁邊的殿宇除了被震散些窗,震落些屋瓦外,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波及,一刻鐘後,風停雷散,雲破月來,夜空又恢復了原先的深邃寧靜,彷彿一切都從來沒有發生過。

  韓吟啟了房門出去,明淨的月色底下,她清楚的看見那株被雷劈成了焦黑色,枝葉幾乎落盡的柳樹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抽出新枝,長出嫩芽,轉眼間就已垂絛如林,然後她眼一花,看見樹下幻出一名身著綠色衣裳的女童。

  還來不及看清那女童的面容呢,原本懸停在遠處的數道飛劍就已落了下來,其中有四人持靳那女童身邊圍了過去,而另一人則大踏步的往吳舊柳面前走去:“吳長老,這究竟怎麼回事樹下不是埋了鎮妖石麼,你怎麼還能讓這柳妖渡了劫,結了丹?”

  這人的聲音裡帶著隱怒,對韓吟來說耳熟之極,除了那九玄第一呆貨宋越外,沒有別人會這麼魯莽的對著一名長老大呼小叫了。

  她暗暗嘆息,原來自己還是想錯了,即便仙門不趕盡殺絕的誅了妖物,仍然也是不能由著它修煉結丹的。

  吳舊柳一向好脾氣,被宋越質問了,面色仍然一如既往的溫和,只淡淡道:“這件事麼,我也不知道,莫非年久,那鎮妖石失了效用?”

  “挖”宋越一回頭,喝令自己帶來的弟。

  與此同時,那剛剛渡了雷劫,修出人身,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的柳妖頸邊已經架了三把寒光湛然的利劍。

  韓吟看著這一幕,心裡不知怎麼“咯噔”一跳,想起了剛來藏籍殿時,土靈豬不知打哪裡挖出來,送給她換零嘴的一塊黑黝黝的石頭。那石頭醜得很,她認不出來是什麼,有問過造化金錢,可是那位錢大爺只說用來煉器正好,於是錢眼一張,把這石頭給吞了。

  當時她沒在意,此刻回想起來卻覺得有點不對。

  那塊石頭,該不會正好就是他們說的那塊鎮妖石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5:34

  第五十七章:宋師伯別怕

  宋越的弟在那株柳樹的根下挖了半天,結果什麼都沒有挖出來。

  韓吟黑線的回頭,瞪了土靈豬一眼。

  不用猜了,鎮妖石一定是被它挖了出來獻寶。

  當然這一點打死她也不能說出來,否則被宋越罵一頓,受點處罰還事小,萬一暴露出造化金錢的存在,那事情就鬧大了。

  她不說,宋越也想不到她身上去,見挖不出鎮妖石,只問著吳舊柳:“吳長老,這又是什麼怎回事?”

  吳舊柳搖頭,依然淡淡的回他三個字:“不知道。”

  宋越就有些惱:“這後殿附近,外門弟不能擅入,要有些風吹草動,長老該悉查於胸才對,怎麼說不知道?”

  吳舊柳望著他:“聽說一年前你靈圃內被盜了一枚避毒果,那地方也是外人不得擅入的,你還布了結界,不是直到如今,也一樣沒能查出盜果的人是誰麼?”

  一句話說得韓吟低頭憋笑。

  吳舊柳輩分較高,即便宋越惱羞成怒,心裡暗暗懷疑是他縱容妖孽成丹,也不方便出聲喝斥或者問錯,只好勉強咽下這口氣,轉身去看那被劍押住的女童。

  他負手冷笑:“事已至此,沒什麼好說的,給你兩條路選吧。第一條路,你自己交出金丹,散去人形,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仍然容你在此生息。第二條路,你若執意要成妖為禍,我就只好替天行道,將你連根誅滅了”

  草木妖原無靈識,修煉過程尤其艱難漫長,何止百年,少說也要忍受數百上千年的風吹雨打,那柳妖如何捨得,甚至她一意成丹時就已料想過後果,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念頭,泣淚求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求仙長看在我修行不易,又一心向善,從未為禍世間的份上,饒過我這回,我甘願任貴派驅役百年,以此回報。”

  這柳妖幻身女童,聲音也是清清稚稚的童音,彷彿六七歲的小女孩仿著大人的語氣說話,教人聽得心裡一片柔軟。

  可是宋越卻不為所動,衣袖一拂斷然道:“不行就是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這些年來我們才沒有為難你,誰知你竟不知感激,仍然逆天成丹,可見妖物都是心機深沉的隱忍之輩,你如今沒有為禍世間,那是不得機會,今後若有了機會,未必就不生異心,還是盡早除去,以免後患的好”

  “仙長……”那柳妖還待再求。

  宋越沒有這等耐心,截住她話道:“多說無益,你快些選吧”

  這九玄第一呆貨真不講理,拿鎮妖石鎖了柳妖這麼多年,還說沒有為難她,甚至還好意思要她心存感激……

  韓吟在旁默默的腹誹著,不過她雖同情這柳妖,卻仍然沒有出聲說情,因為她早把宋越得罪了,宋越壓根不會理會她的話,說不定還要瞅準這個機會,倒扣她一項勾結妖孽的罪名,這種救不了人,還要把自己往坑裡推的事,她才不幹呢

  她只是看了看吳舊柳,暗自琢磨著這長老不知道會不會念著長年累月在柳樹下納涼的舊情,替這柳妖求情。

  吳舊柳果然開口了,他對宋越道:“夜深,我要去歇著了,這裡的事就全交給你了。”

  韓吟微微一挑眉,眼望著他轉身回房,正想著自己要不要也跟著匿走呢,就聽見宋越帶來的那四名弟齊聲驚呼。

  她回眼一看,見那四名弟不知怎的被無數觸爪一般的柳枝橫卷著吊到了半空中,正張舞著四肢在那裡死命掙扎,底下柳妖已脫困而出,與宋越鬥到了一處。

  月光底下,白影裡晃著綠影,法術的光芒頻頻閃現,簡直映亮了半座藏籍殿,韓吟修為太低,瞧不清他倆的動作,但沒多會就看見白影有些遲緩下來,綠影卻依舊迅捷。

  沒辦法,儘管柳妖剛渡了雷劫,但丹成的實力還是比只有凝煉修為的宋越要高出一層,何況木克土,剛好壓製宋越的土行法術,打得他只能掐著九玄劍訣來招架。

  情形霎時逆轉。

  韓吟愣了一會才恍悟過來,怪不得吳舊柳不替柳妖求情,卻說要去睡覺,原來看上去好脾氣的人,偶爾也會陰險狡詐一下啊

  她心裡暗暗好笑,料著吳舊柳這番做為,該是深信柳妖只想脫身不想傷人,那麼她自然犯不著為了宋越著急,於是悄悄轉身,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溜走。

  不想宋越被打急了正四下裡尋找幫手,見自己帶來的四名弟被柳枝勒了個結實,乾瞪著眼連掙扎都不能了,只有韓吟在旁,就只好喚她:“快去,把吳長老請來幫忙”

  人家藉口溜走,擺明了就是不想幫忙。

  韓吟才不做惡人去碰那一鼻灰呢,她只露出惶急的神色,將手支在耳邊喊道:“宋師伯,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柳妖一輪急攻,打得宋越說不出話來,憋紅了臉只憋出兩字:“幫忙——”

  估摸著柳妖不至於傷她,但宋越要欠她這個人情,韓吟猶豫了一下就提劍上去裝鑷樣:“宋師伯別怕,我來幫你了”

  她這句話嘔得宋越差點吐血:“我是讓你去喊吳長老……”

  話音未落,柳妖手裡的數條綠絛就如靈蛇一般朝著韓吟直卷而去,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時,就已經卷住了她的腰。

  韓吟驚呼一聲,覺得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拽得騰空飛起,然後看見宋越搶上來卻沒夠著她一片衣角,等她身形頓住的時候,已經落在了柳妖的懷裡,被一隻幼嫩的手扣住了頸脖。

  “不許動你再過來我就殺了她”柳妖的聲音還是那樣稚稚嫩嫩,但威脅意味十足。

  宋越內心裡早就認定只要是妖就是心狠手辣的邪物,加上已經打鬥到有些膽寒,因此立刻就頓足在了那裡,氣極敗壞還要虛張聲勢:“你想怎樣?”

  “只要我能安然無恙的離開九玄,我就放了她”

  厲青寒是個爆脾氣,如果知道韓吟在他面前出事,一定會來找他算帳,而且是那種二話不說就揍人的架勢……

  宋越稍稍遲疑片刻:“我答應你,你現下就放人”

  柳妖咯咯笑起來:“你的話我信不過,你別動,就在這裡站著,等我出了九玄自會放人。”

  她說著抱住韓吟就要走。

  “不行,你……”宋越想要阻攔,但是才追上兩步就覺頭頂一陣異響,怕中了計,他連忙抬頭,卻看見無數柳枝張狂的揮舞著,大力的將他那四名弟往他身上摔來。

  “啊——”

  “好痛”

  各種驚呼聲、撞擊聲和呼痛聲此起彼伏。

  待到宋越一把推開壓在他身上的四名弟,跳起來再要去找那柳妖時,卻見月光如水傾瀉,一庭的柳葉隨風輕擺,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我……我……”他氣極而喘,等看見月光底下柳樹的影時才再次得意起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看你本體……”

  話還沒說完呢,就有天崩地裂似的巨響乍然而起,宋越被一股強大的氣流掀飛出去的同時,目瞪口呆的看見面前那株已經生長了千年的巨柳整個爆裂開來,無數的柳枝柳葉和木屑碎片四下裡迸射,簡直有如流矢,遮天蔽月。

  這柳妖……這柳妖竟然絕狠到自爆本體……

  與此同時,被當成人質劫走的韓吟,也聽見了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隨即感覺到柳妖身體重重一顫,面色霎時蒼白到毫無血色。

  “你……”她不安的扭了扭身:“你放我下來。”

  柳妖加快腳步,仍抱著她奔跑:“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知道啊,我還猜你大概有話要對我說?要不然你方才隨便劫個人質就好了,用不著挑我。”韓吟賬眨眼:“不管怎麼說,你先把我放下來行不行……”

  被一個六七歲的女童抱著跑的感覺,委實太古怪詭異了。

  “不行”柳妖拒絕道:“我帶著你跑得快些,等出了九玄再放你下來吧。”

  韓吟無奈,想了想問她:“你能跑到哪裡去啊,你的本體還在這裡,不要了嗎?”

  柳妖腳步一頓,神色微黯:“我已經自爆了本體。”

  韓吟一怔:“方才那聲巨響就是?”

  “嗯。”

  “不要緊嗎?”韓吟遲疑道:“我是說,你不會死麼……”

  “修為當然會大損,但是……”柳妖忽然一笑:“你沒聽說過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話麼?只要本體上還有一根柳枝成活,我就死不了,何況……”

  她右手一揚,掌心裡赫然一把柳枝。

  韓吟一窘,好吧,當她什麼都沒有說過

  此刻正值逃命的危急關頭,她不說話,那柳妖也就不再開口,兩人的耳旁只有風聲呼嘯而過。

  韓吟心裡碌碌的轉著念頭,估算著這柳妖能順利逃出九玄的機會有多少。

  呃,她在猶豫要不要幫這柳妖一把。

  一來麼,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賣個人情,二來別看這柳妖劫她時似乎沒什麼惡意,但萬一後頭有人追來,性命攸關之際,會不會急了傷害她還是個未知。

  韓吟想著就問她:“你確定逃出九玄就立刻放了我?”

  柳妖遲疑,同她商量道:“再護我去得遠些,到九玄百里之外行麼?”

  不行絕對不行

  誰知道蘇星沉那傢伙如今潛伏在哪裡等著害她,她絕對不想出九玄去冒這個險。

  韓吟當機立斷,指點她道:“往清心崖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6:15

  第五十八章:此路不通

  清心崖下,萬丈深潭。

  瀑布龍飛而下,卷起白濁水花。

  柳妖嗆了一口水:“你要帶我去哪裡?”

  韓吟指指水下,屏住呼吸鑽了下去。

  這地方她來過一次,比起柳妖來說輕車熟路,很快就順著石壁摸到了那暗藏的石門和石門上可以鑲入造化金錢的那道凹槽。

  韓吟不想讓柳妖看見造化金錢,原本想趁著她還沒有跟過來時搶先把石門打開,但是造化金錢這次很不合作,在她手心裡掙扎扭動起來,就是不肯讓她摁入凹槽。

  怎麼回事

  水底下沒辦法出聲說話,韓吟只當它不願意讓別人進入元一真的建的石室,於是又試了兩回,結果被造化金錢一口咬住了手指,或者確切點說是被錢眼卡住了手指,疼得她差點驚呼嗆水,慌忙蹬出水面。

  這時柳妖已經跟了上來,由於她的外表是一名憨態可掬的小童,韓吟不由自主的會將她當成孩來看待,都不解釋,只命令她道:“你待在這裡別動,我一會就回來。”

  柳妖一愣,就見韓吟往瀑布那邊游去,她猶豫了一下,乖乖的等在原處。

  修仙界裡有身與心同的說法,尤其是那些需要修煉才能獲得人身的花草樹妖和獸妖,他們幻化出的人身,除非刻意去變化,否則一般情況下都與他們的心靈相應。

  就譬如這柳妖,儘管已經活了上千年,但一直待在藏籍殿內,日夜被書香和茶香縈圍,靜度歲月,心無波瀾,因此幻出的人身是六七歲的孩童,雖無初生嬰兒般的赤丹心,卻也有一顆不染世塵,卻又對世塵無限想往的童稚之心,於是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這劫人的和被劫的都沒有半點自覺,角色彷彿倒置了一般,詭異的互換了。

  韓吟遊到瀑布邊,藉著那氣勢磅礡的水聲掩蓋,大聲的怒問造化金錢:“鬆口你到底怎麼回事,咬我幹什麼?”

  造化金錢這才錢眼一張,以更大的聲音反怒回去:“你是豬啊?白痴蠢貨傻蛋”

  無辜受到乾,被點到名的土靈豬蹬著四條小肥腿,在旁邊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韓吟頓時冷靜下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看來你還沒蠢到家麼。”造化金錢冷哼一聲:“石門上被人施了封禁術,一旦開啟,那施法的人就會知道,你不要命,我可不想陪著你倒霉。”

  原來是這樣

  怪道她上回將石室的事回稟了厲青寒後,一直沒有聽見過下文,原來不是九玄的人無所作為,而是在暗中布下了圈套。幸好幸好,造化金錢阻止了她,不然石室門一開,掌門師伯竄過來,發現逮住的不是蘇星沉而是她和柳妖,那麼九玄的內門弟名冊上,又要添一抹硃砂勾劃。

  韓吟鬱悶道:“有辦法解麼?”

  “沒有”造化金錢想都不想。

  韓吟百般無奈,只好收起造化金錢游回去找柳妖:“這深潭底下有一間石室,裡頭有一條被施過縮地成寸術的秘道,可至千里之外。我本想帶著你從這裡逃生,不想方才發現石室門上被人施了封禁術,我們還是從別處走吧。”

  “封禁術?”柳妖杏圓的雙眼月光底下閃了一閃,稚聲稚氣道:“你帶我。”

  韓吟一怔:“你能解?”

  “我……我沒把握,要看過才知道。”

  韓吟抱著僥倖的心理,將她帶到了那石室門前。

  柳妖看了看,面色一喜,指尖幻出一點瑩綠色的光,探過去,在那石門上的凹槽裡輕輕一觸,就有數道瑩綠的幻符源源不斷的飄逸出來,一道接一道的疊至凹槽裡,最後綠芒陡然大熾,刺得韓吟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就看見柳妖那張娃娃臉探到了她面前,笑盈盈的對她比著口型:“成了”

  韓吟毫不猶豫,趁著柳妖沒注意她的舉動,悄悄的摸出造化金錢就往石門的凹槽裡摁去。

  這一次造化金錢沒有半點抗拒,說明禁封術是真的被解開了,她身邊的水流開始像上回一樣詭異的盤旋起來,速度愈來愈快。

  柳妖臉上顯出點驚奇之色,韓吟探手一拉,將她拉至石門前,這時土靈豬也擠過來,緊緊的咬住了她的衣角,緊接著石門掀起,將她倆都傾翻至了石室內。

  頭一回來這裡時沒有防備,韓吟曾被摔得七葷八素,這一回她已有提防,因此在柳妖還呈大字型平貼在地上之時,她已經悄悄的將造化金錢收了起來,再順手一拉,將柳妖扶了起來,問她道:“怎麼稱呼你好?”

  柳妖茫然了一瞬,笑起來:“叫我惜惜好了。”

  惜惜?

  柳近留音,自古就有惜別之意。

  韓吟立刻明白了這名字的含義,只是還有些不解:“你怎麼會解禁封術?”

  連造化金錢都說不知道解法的法術,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解的吧?

  惜惜在石室裡好奇的東張西望,心不在焉道:“你忘了我一直待在藏籍殿麼,只要有人在樹下,我就能跟著看,看得多了,有些東西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說著她轉回身來:“你想學麼?我教你啊”

  韓吟還沒來得及點頭或是搖頭,就見石室內忽然金光大熾,無數道閃著淡金色光芒的符箓從惜惜的指尖飄逸了出來,如蝶一般盤旋不息,最後繞成一道金環,將她倆卷裹其間。

  “你——”

  滿石室裡都是符箓在飄懸,將她倆的臉都染成了淡金色,如此蔚然其觀的場面韓吟從未見過,心裡不禁有些駭然,但她剛出聲想要讓惜惜緩著點來,就見那些符箓如同箭矢一般,一道接一道向她疾射而來,紛紛撞入她的泥丸宮,最後隱沒不見。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彷彿只是一瞬,又好似已有數千年流逝過去,韓吟再次睜開眼時,目光極其平靜,然後看見惜惜在她對面盤膝而坐,面色看上去蒼白之極。

  她苦笑了一下,這柳妖也太過熱忱了點吧,竟然不由分說,把會的法術全都傳給了她,而且其中有絕大多數她都辨不出用途來,完全的茫然無緒。

  法術之道深奧無比,不是學會了就能用的,還要反覆琢磨演練,細緻推敲,韓吟真怕自己驟然間學了這麼多法術,貪多嚼不爛,緊要關頭反倒不知道用哪些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柳妖這種半點都不藏私,推心置腹到了極點的熱忱,還真是讓她小小的感動了一把,她不由關切道:“你沒事吧?”

  惜惜微微睜眼:“沒事,調息一會就好。”

  韓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覺得妖還真是傻明明剛渡過雷劫,剛幻身成人,還跟宋越疾鬥了一場,自爆了本體,在這種大傷元氣的情況下,她不說保存點實力逃跑,居然做出這等損己利人的事情……

  她猶豫了一會還是嘆息道:“其實你用不著這樣。”

  惜惜笑道:“我只想表達點謝意,要不是你的土靈豬把鎮妖石挖走了,我如今還是一株柳樹,根本沒有成丹的消。”

  韓吟搖搖頭:“我沒幫你什麼,牙牙挖走鎮妖石我根本不知情,再說……”

  話到一半,她止住:“不說這個了,這石室隱秘但未必安全,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找過來,你要是調息好了,還是盡早走吧。”

  她說著就起身去書架那裡摁動機關,不想書架緩緩挪開後,顯露出來的那間石室裡竟然沒有她上回看見過的那道門

  “不會吧”韓吟頓時有些慌了,趕上前就在石壁上摸索起來,可是她前前後後上上下下都摸遍了,還是沒能把那道門摸索出來。

  她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既然外頭的石室門上已被人施了禁封術,那麼誰能保證石室裡的秘道沒被人動過手腳?儘管,她不知道沒有造化金錢別人如何進來,但總有別的辦法吧……

  “怎麼了?”惜惜跟了過來:“出什麼事了麼?”

  韓吟顧不上答她,劈手就是一道雷咒往石壁上打去,緊接著什麼火蓮冰箭她全用了,生生的將那石壁轟掉三尺深,但是石壁後面仍是厚厚的山石,根本沒有什麼秘道。

  惜惜在旁邊看著也明白了過來,連忙拉住她的手,阻止她道:“是不是這裡的縮地成寸術被人破了?我感覺不到這石壁後面有靈氣的存在,你別再費勁找了。”

  韓吟擰了眉頭:“找不到秘道你怎麼出去?耽擱了那麼久,我不知道外頭是不是已經布下了嚴密的防控,你逃出去的機會很小”

  “那……”惜惜猶豫了一下,小小聲道:“要不然就先不出去了,我躲在這裡也可以,反正我也不知道出去以後要上哪,去幹什麼……”

  她這一輩都待在九玄的藏籍殿中,曾經無限的想往外面的世界,然而真的可以出去了,她倒有些迷茫起來,因為對紅塵俗事一無所知,心裡無端端的就有了些膽怯退縮之意。

  “不行”韓吟否決道:“你絕對不可以躲在這裡”

  這石室已經不安全了,而且要是被人發現還會牽扯出造化金錢的事,麻煩無比。

  惜惜看了看她,沒了主意:“那怎麼辦?”

  怎麼辦

  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啊而且是她一時起念把惜惜帶過來的,如今出不去,她這就算是好心辦了壞事,她不想事情變成這樣……

  韓吟垂了眼,快快一定要想個辦法出來

  急中有時真能生智,她腦中忽然靈光一現,立刻抬眼望住惜惜:“我想到個主意,但是可能要委屈你一陣,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6:52

  第五十九章:嚶嚶嚶

  造化金錢吞過石室裡一座靈圃,上回還用靈圃裡新鮮的回春果救了韓吟和土靈豬的命,由此可見惜惜這樣的樹妖,應該是可以在靈圃裡生根發芽,抽枝長葉的。

  韓吟把情況委婉一說,惜惜是個隨遇而安的妖,立刻就點頭說好。

  比較彆扭的倒是造化金錢這傢伙,它見自己的行藏被揭破,也就不再裝死,錢眼一張就罵起來:“好個屁,不行”

  韓吟黑線:“為什麼啊,這對你又沒什麼損失。”

  “怎麼沒損失”造化金錢怒道:“靈圃自成天地,內裡生化靈氣,除了夠靈藥生長外,還有多餘的靈氣給我吸納,你現下弄個丹成修為的妖住進去,那不是跟我搶靈氣麼,再說她萬一偷吃靈圃裡的果怎麼辦,這種賠本的買賣我不幹”

  惜惜稚聲稚氣道:“我不跟你搶靈氣,也不會偷吃果,還可以幫你打理靈圃。”

  草木妖一般單純,不會說謊。

  “那也不行”造化金錢見她性這樣綿軟,倒不好意思罵她了,只低著聲嘀咕:“柳妖,本大爺最討厭柳妖了,一到春天就柳絮亂飄……”

  韓吟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它:“她在靈圃裡飄她的,關你什麼事啊”

  造化金錢還在百般推脫:“我……我看著頭暈,還會打噴嚏,一噴就是一串柳絮……”

  韓吟冷冷的看著它:“藉口統統都是藉口”

  “好吧”造化金錢決定實話實說:“她要住進來也不是不可以,給我點好處就行了,比如三五年的修為,隨身煉化的法器什麼的。”

  惜惜老實:“給你三年修為吧?”

  造化金錢得意洋洋:“成交”

  韓吟在旁冷冷的盯著它:“無恥啊無恥”

  不知道造化金錢會不會臉紅,反正聲音聽上去不太自然:“那還不是跟你學的。”

  韓吟:……

  她有這麼無恥麼?

  當然,她承認趁火打劫的事她沒少幹,尤其是像造化金錢這等死命反抗的,是她最喜歡打劫的對象,那感覺就像從吝嗇鬼手裡摳錢,有一種極其爽快的成就感,但是惜惜這種明知道被人趁火打劫了還一點脾氣沒有,笑著說請便請便的類型,她真不好意思下手。

  她嘆了口氣:“惜惜目前元氣大損,給不給修為的事另說吧,你先讓她去靈圃裡修養。”

  造化金錢有點小不樂意,但也知道情況緊迫,再拖下去要是惜惜被人發現,韓吟就脫不了關係,連帶它都危險,於是錢眼一張,把惜惜吞了,然後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韓吟黑線的盯了它一會,無可奈何的收拾了一下石室,盡量還原成她進來前的樣,然後遁著原路出去。

  這時東方的天際已經隱然發白,她怕撞上其他弟,盡量遠離了清心崖後,就用法術弄乾了頭髮和衣裳,往草叢裡一躺,睡覺去了。

  “醒醒,快醒醒。”

  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韓吟就被人推醒了,睜眼一看,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她面前蹲著一名從沒見過的眼生弟,正十分緊張的盯著她問:“你沒事吧?”

  “我……”韓吟憋出一個字,頭一歪,眼一閉,裝昏。

  她才不想一個問題重複回答好幾回呢,先歇一會,等重要人物都到齊了再說。

  那弟哪裡知道她這麼陰險奸詐,只當她是真昏,慌忙抱起她,帶去找宋越,宋越親自來看視她的時候,她還覺得不太安全,繼續裝昏,直到厲青寒被人請來,餵了一丸清香芬芳的丹藥給她,她才然的轉醒過來,驚喜的喊了聲師父,然後撲到他衣袖上,嚶嚶嚶的哭起來:“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您老人家了。”

  呃,韓吟的臉一碰到厲青寒的衣袖就後悔了,她師父的衣裳到底有多久沒清潔了啊,一股酸臭味,還髒可是戲都已經演了,她不好突然停下來的,只能盡量憋著氣,小聲的哭。

  厲青寒最怕看見人哭,再說從前也沒有弟對他這麼撒嬌,身體一僵,面色頓時極為尷尬,都有點手足無措起來,但看她哭成這樣又不好推開她,只得無可奈何的拍著她的背安慰她:“別哭了,這不都平安無事了麼?”

  宋越也禁不得人哭,勉強忍了一會,緊皺了眉頭問她:“那柳妖呢?”

  韓吟低著頭抹淚:“嚶嚶嚶,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昏倒在望霞峰上?”

  “嚶嚶嚶,我不知道。”

  “那柳妖可曾對你說過些什麼?”

  “嚶嚶嚶,我不知道。”

  韓吟來來去去都只發出那細微膩人的哭聲,還有那句快把宋越脾氣戳爆的不知道。

  他終於忍不住了,怒吼一聲:“夠了,別再哭了”

  早說嘛,其實她裝哭也是很累的

  韓吟順從的抹掉眼淚,望住他。

  宋越壓了壓火氣:“我問你,昨晚那柳妖將你劫走後,都發生了什麼事?”

  韓吟還是那句:“我不知道。”

  宋越越發確定她在耍他,怒道:“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韓吟一臉無辜:“我只聽見一聲巨響,後來就昏過去了,直到方才醒過來,發現自己什麼事都不記得,所以無法回答師伯的問話。”

  裝糊塗比扯謊容易,有什麼破綻漏洞也可以全推到柳妖惜惜身上,反正她打定了主意,問什麼都只說不知道

  宋越狐疑的盯了她一會:“是她將你打昏了,還是你自己昏過去的?”

  這個問題……

  韓吟還道:“我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法術可以造成類似的昏迷狀態,乾脆繼續裝傻。

  宋越還待再問,厲青寒看不下去了,在旁喝聲:“夠了”

  “師弟你……”

  厲青寒滿面怒色:“宋師兄,我弟幫你誅妖才被劫了去,僥倖平安生還,你不說讓她壓壓驚靜養兩天,一上來就諸多問題盤詰不休,這是安的什麼心?”

  “你說我安的什麼心?”宋越悻悻:“我只想問出那柳妖的行蹤,捉回來替你弟報仇,怎麼就有錯了?”

  當然,這只是他盤問韓吟的一部分原因,另有部分原因是他總覺得韓吟之言不盡不實,而且在他的主斷臆斷裡,妖都是生性邪惡的存在,那麼柳妖在逃命的關鍵時刻,將韓吟這絕佳的護身符安然放歸之舉,著實不可思議,除非韓吟與她有舊,或是曾替她做過什麼……

  宋越心中一凜,想起鎮妖石在那柳樹下埋了數十年,早不失蹤,晚不失蹤,偏偏在韓吟去了藏籍殿之後失蹤,可見這裡頭一定有些文章

  他的目光頓時凌厲起來,掃了韓吟一眼,隨即望向平趴在韓吟身邊打呼嚕睡覺的土靈豬。

  韓吟立刻覺察到不對,連忙問:“師伯昨晚和那柳妖鬥得厲害,可有受傷?”

  這簡直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宋越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九玄的七代弟中,除了他和慕十三,其他人早到丹成修為,但慕十三年少,又是眾所周知的懶,修為不高很正常,而他一大把年紀了,仍然只到凝煉修為,這就實在說不過去。

  他當韓吟譏諷他連剛結成金丹的柳妖都打不過,立刻就要發作起來,不想這時卻有輪值的管事弟在門外稟道:“宋師伯,有人昏倒在斂霧峰下。”

  宋越一怔:“是我們九玄的弟麼?”

  “不是,就是個沒修仙的常人。”

  九玄山有結界,凡俗界的人進不來,繞著繞著就會迷路,因此有人昏倒在斂霧峰下,那是經常有的事。

  宋越惱道:“這種事情也來回?直接將那人送至山下不就得了”

  管事弟遲疑道:“送回去過好幾次,但隔天他又上山了,今日發現他的弟覺得好奇,救醒了他問了一句,他說他是上山來找韓吟師妹的。”

  “找我?”韓吟好納悶,著實想不出她這樣的人,還有誰會記掛著來找。

  “對,他說他姓胡,名侃……”

  那管事弟還未說完就見韓吟蹦了起來,衝過來一把扯住他的衣裳問道:“人在哪裡,快帶我去”

  “在斂霧峰的迎賀殿。”

  韓吟聽完立刻就跑了出去,土靈豬被驚醒了,也哼哼唧唧的跟在她後頭。

  宋越氣極敗壞的追上兩步喊她:“你給我站住,我還有話沒問完”

  韓吟腳步一頓,猶豫著回頭,卻見厲青寒對宋越冷笑道:“還有什麼好問的,不都清楚明白了嗎?至於那柳妖,你能找見便罷,找不見就由她去吧,草木修行原就不易,只要她沒作惡,師兄你何必趕盡殺絕”

  說著他對韓吟揮揮手道:“你只管去,這裡有為師呢”

  韓吟一喜,笑著跑了。

  宋越對他這爆脾氣的師弟最為顧忌,何況這次的事他又不占理,更沒有話可說,心裡再不情願,也只得就此作罷。

  韓吟一路跑至迎賀殿,果然看見胡侃坐在殿上,但是他一身衣裳破爛骯髒,頭髮也亂糟糟的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梳洗,顯然是千里奔波而來,滿面俱是風塵疲憊之色。

  她原先的激動興奮已經按捺了下去,心裡只覺得不對勁,進殿先問:“你怎麼來了?”

  “你……”胡侃見她頭髮顏色變了,一時還有些認不出來,怔過一怔之後才衝到她面前上下打量,隨後就哭起來:“大仙,真是您啊我們村的人都……都沒了……”

  這事韓吟知道,正想安慰他兩句,卻被他下一句話驚到。

  他說:“連楚夫都被人捉走了,如今生死不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7:39

  第六十章:暴露

  胡侃悲痛了一陣,將事情道來。

  原來他在韓吟乘鶴離去後,就依著她的命令,帶著家中父母和楚夫避往別處。接連二個多月過去,日倒也過得平安無事,直到聽見街頭傳聞,鳳泉村發生了滅村慘案。

  楚夫立刻就待不住了,要趕回村去查看,胡侃勸說不下,只好安頓了父母,陪著他回村,不想一路上聽見的傳聞愈來愈令人驚駭,有說鳳泉村是被一夥奸yin擄掠無所不為的盜匪給屠滅的,也有說那村原本邪門,是犯了煞被妖鬼禍亂了,但不論何種說法,提起這事的人個個掩面不忍,都說案發時的情形極慘,慘到無法形容。

  他們回到村裡時,村中人的屍首已有衙役仵作收斂掩埋了,官府正在那裡查案,就截了他們盤問了一些事情,後來見他們無甚可疑,就放了他們,但不許他們在村裡夜宿,怕再有什麼凶事發生。

  “當時我要帶著夫離開,怕就沒有後來的事了”胡侃嘆氣頓足道:“臨走前夫說要去村外墳地看看他亡妻的墓,順便再拜祭一下死難的村人,誰知……”

  韓吟催問:“如何?”

  胡侃抹了一把臉,猶有餘悸:“還沒到墳頭呢,我們就被兩名陌生人攔下,其中一人問夫他是不是姓楚,夫才答話就被他捉了,另一人似乎對我下了殺手,但我愣是沒反應過來,直到有人出手救我,我才知道自己只差那麼一丁點就要死了”

  韓吟一怔:“後來呢?”

  胡侃哭喪著臉道:“後來兩邊就打起來了,我才看出他們都不是常人,出手就是風雨雷電,嚇得我心驚膽顫,差點就尿褲了,等我醒過神來,他們都不見了。”

  韓吟黑線:“什麼叫不見了”

  “就是……劫了夫的那兩人不是敵手,打著打著就逃了,救了我的那夥人追去了,我都不知道他們怎麼去得那麼快,轉眼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胡侃說著,有些膽怯的看了韓吟一眼:“大仙,我不是不想救夫,但你知道我區區凡人一個,什麼能耐都沒有,因此……我就在村附近等了三天,這三天裡都沒見夫回來,想著他怕是凶多吉少了,就趕回去接了我爹我娘,往九玄找您報信來了……”

  韓吟一揚眉,望住他:“找我報信?”

  “您當初不是讓我照顧好夫麼。”胡侃腆著臉尷尬起來:“我就想著這事得同您說一聲,再者鳳泉村沒法住人了,我也沒處去,就……帶了家人來投奔您……”

  果然她太了解胡侃了,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前頭的事都是順帶,後面那句話才是重點。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一介凡人,對很多事情無能為力,即便她如今修了仙,遇到這樣的事,大概也只會如此行事。

  韓吟猜著他能找到九玄來,必定是往日從楚夫那裡打聽到的消息,因此也沒再問他,只是搖了搖頭道:“你不是九玄弟,不能留在這山上。”

  胡侃臉皮厚厚:“那……那要不大仙您收我為徒吧?”

  他說著就要跪下給韓吟磕頭。

  韓吟連忙止住他下拜:“我不能收你,我自個都才入門沒多久,根本沒有收徒的資格。”

  “那,我拜大仙的師父為師……”

  他話沒說完,腦門上就挨了韓吟狠狠的一記爆慄:“你根本就沒有修仙的心,這種事情就別想了,一會就給我滾下山去,先把你爹娘安頓在天殊城住下。上回我給你的錢,應該還逝不少吧,找樁小買賣做做,別再遊手好閒”

  胡侃早就被她調教得無比服貼,再說也真沒有修仙的心思,因此她說一句,他就應一句,對她的話一點都不敢違背。

  迎賀殿外門原是有兩名外門弟守著的,他們雖沒聽見裡頭在說什麼,卻看見韓吟這十四歲的小女娃娃,仰首板臉的把胡侃這二十來歲的大好青年訓得服服帖帖,覺得好笑同時,心裡也暗暗稱奇,覺得這小師叔還真不簡單。

  韓吟訓完胡侃再問他:“救你的人是什麼來路,你知道麼?”

  胡侃看了看她:“似乎就是九玄的仙長們啊,他們穿的衣裳,腰間懸的玉佩,都跟大仙您身上的一模一樣……”

  話到一半,他盯著門口,噎住了話。

  韓吟納悶的順著他的目光回頭望,卻看見慕十三倚靠在門邊,懶懶道:“是不是就我這模樣的?”

  胡侃吞了口唾沫,愣了一會之後,慌忙跪拜下去:“沒想到才說到恩人,恩人就出現了,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張口結舌的看見慕十三入殿,一把拖起韓吟的手將她往殿外帶。

  韓吟也懵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要帶我去哪……”

  慕十三先沒理她,只拖著她走。

  韓吟無奈,只得回頭向著胡侃喊道:“楚夫的事我知道了,你不用管了,先下山去吧,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她被慕十三一路拖著帶到了將離殿,直到反手栓上殿門,慕十三才道:“你那裡有沒有回春果,有就快點拿出來。”

  韓吟心頭一震,睜眼望住他:“回……回春果……這是什麼……”

  慕十三脣角微勾:“別裝傻,有就快點拿出來,洛雲卿的命還等著你救呢”

  韓吟意外之極:“洛師兄他怎麼了。”

  慕十三一挑眉:“簡單來說就是我們下山辦事與魔門起了數回衝突,你洛師兄受了重傷,我帶他回九玄找藥,但是其他人那裡都沒有這種能起死回生的藥,掌門的靈圃裡原本有回春果,不巧前些日剛好煉丹用了,現下洛雲卿只剩下一口氣,你要是有回春果就快點拿出來,要是沒有,那沒辦法,只好看著他死。”

  有是有,她記得造化金錢說過,元一真人的靈圃裡有三顆回春果,她和土靈豬各吃過一顆,那麼按理來說還剩下一顆,但問題是慕十三怎麼會知道再者,不是她想取回春果,造化金錢就會給的,此時此刻當著慕十三的面……

  她心裡慌亂之極,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慕十三倒不緊張,只背倚著門看她:“你慢慢想,不知道等你想好了,洛雲卿死掉沒有。”

  “你——”韓吟扶額,這傢伙可真毒舌

  她心裡矛盾之極,不知道該不該拿回春果救人

  不救,洛雲卿死

  救,大概就是她死

  區別只在於不給回春果,洛雲卿即刻就死。暴露了造化金錢,她興許還能苟延殘喘一陣等交待完一切再死,或是隻被廢去修為,逐出九玄,仍能像以前那樣半死不活的吊著這條命?

  她甚至知道這種時候,她只要再猶豫一會,不進行任何反駁,就等於變相的默認了自己身上有回春果的事實,要不然何必如此掙扎?可明知如此,她還是沒有辦法乾乾脆脆的告訴慕十三,說她根本不知道回春果是什麼東西

  她眼前浮現出那雙清亮冷然的眼眸,認識洛雲卿以來的點點滴滴都在心裡一慕慕浮現——

  洛雲卿罵過她:“滿口謊言,冷血無情”

  他說過:“願賭服輸,既然認了你是救命恩人,自然不會丟下你不管。”

  他還說過:“盼你日後行端品正,別走上歪路。”

  ……

  韓吟咬著脣,遲疑,猶豫,掙扎,最後一狠心道:“好吧”

  她和慕十三的對話,造化金錢當然全都聽見了,正默不作聲的提心吊膽呢,聽見她這句話,就知道行藏徹底沒辦法隱瞞了,張口就罵起來:“韓吟你這個說話不算數,活該遭天打雷劈的混蛋”

  聽見造化金錢突然出聲罵人,慕十三似乎不怎麼吃驚,只是微挑了眉,什麼都沒說。

  “你閉嘴”韓吟取出造化金錢攥在手心裡,直接命令它:“給我回春果”

  造化金錢已經惱極了:“你做夢去吧”

  “對不起。”韓吟誠心道歉:“我知道你很生氣,你要想罵回頭我讓你罵個痛快,但是不管怎麼說,你先給我回春果救人行不行?”

  造化金錢暴躁,根本不聽她的道歉,還是那句話:“你做夢去吧。”

  韓吟此刻拿這位錢爺實在無可奈何,只得求助的望了慕十三一眼,想試試求他別將此事說出去,興許能安撫下造化金錢,讓它交出回春果,也興許她還能在九玄繼續待下去……

  不想她還未開口,慕十三倒先調侃她道:“你還真是關心洛雲卿,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麼?”

  這話若是擱在往常來說,韓吟會笑嘻嘻的根本不當一回事,她甚至從來都不認為有誰的命比她自個的還重要,問她要是遇到這種以命換命的情況,她救誰,她會毫不猶豫的救自己而捨棄掉別人

  可是真正面對這種情況時,她才發現選擇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容易,有時候人一旦擁有了需要去珍惜的人或物時,割捨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韓吟此刻聽見這句話,無法淡然面對,甚至差點被他嘔出眼淚來,連溫言軟語的求情都忘了,也不知道是在跟他賭氣還是在跟自己賭氣,張口就反駁了回去:“我樂意,你管得著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8:18

第六十一章:無毒不丈夫

  慕十三看韓吟面上有各種情緒閃現隱沒,知道她現下心緒紛亂。

  他懶待再說什麼,只對造化金錢道:“你有回春果就快點交出來吧。”

  造化金錢悶哼一聲:“憑什麼?”

  慕十三輕笑:“就憑你見不得光。”

  這是造化金錢的軟肋,往常被人戳著它就蔫聲了,但它今日心情不好,聽慕十三這麼一說,不但沒有妥協,反而喊叫起來:“本大爺寧死不屈——”

  慕十三幽幽道:“那如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造化金錢一噎,憤憤然道:“你好毒”

  “過獎。”慕十三淡淡道:“無毒不丈夫。”

  說著,瞥了造化金錢兩眼,他再失笑:“這種事,你還沒修成人身前,不會明白。”

  這是譏諷他木有小……

  造化金錢內傷無比,如果當真修成了人身,它此刻就該嘔血不止三百升,與世長逝會閻王去了。

  一直沉默在旁的韓吟忽然輕嘆一聲:“給他,他不會將你的事情說出去。”

  唔?

  慕十三一挑眉,不錯麼,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比他預計的還要快一些。

  造化金錢卻仍處於郁憤狀態:“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他像他這樣陰險惡毒,狡猾多端,狼心狗肺……”

  還沒罵完,慕十三就伸手將它拈了起來,往半空中拋扔了兩下,接住,沉吟道:“你說是把你鑲到鞋底下天天踩呢,還是把你往糞坑裡一扔比較省事。”

  呃,果然夠惡毒

  造化金錢立刻蔫了。

  韓吟扶額:“你別鬧了,快點把回春果交出來,洛師兄那裡還等著果救命呢”

  俗話說關心則亂,因此她方才分寸大亂,只想著交出回春果,就意味著一切敗露,即便能扯個漏洞百出的謊言來解釋自己為何擁有這種靈果,吹得其他人將信將疑,卻絕對不可能瞞過慕十三。

  既然瞞不過,她也就沒有費心想著要去扯謊,只掙扎於交不交回春果這種艱難的抉擇之中,直到方才狠下決定,她才心事俱去,思緒澄明起來,回味出不對勁來。

  不管是回春果也好,造化金錢也罷,打一開始,慕十三就沒有想過要把這些事揭露在九玄眾人面前吧,否則何必將她帶到將離殿來私問?

  這絕對不是怕冤枉她的意思

  憑她對慕十三的了解,可以推測出,他能找她要回春果,就不是猜測她有,而是確定她有。

  韓吟苦笑起來:“慕師叔,我哪裡露出破綻,讓你瞧出來了麼?”

  “破綻多了。”慕十三垂著眼搖晃那造化金錢,淡淡道:“我耐性不是很好,最後問你一次,回春果你到底交不交出來?若是不交,別怪我動手強搶”

  造化金錢猶作垂死掙扎:“你先說,破綻在哪裡”

  “符鬼”慕十三想都不想便道:“她不知道煉符鬼需要有丹成的修為,難道你也不知道?”

  造化金錢哀號一聲:“我以為你不知道”

  慕十三嗤笑一聲,也不解釋,只道:“有這點破綻打底,再回想一下她上山的起因,蘇星沉追殺她的緣故,不是很容易得出事實麼?”

  造化金錢不死心的問:“即便如此,你也只能猜出我的存在,怎麼知道回春果”

  韓吟在旁嘆氣:“我不是回稟過師父,說蘇星沉用你啟了石室,奪了元一真人的靈圃麼?可他知道你是落在我手裡……”

  那麼真正啟了石室,奪了元一真人靈圃的人,就是她。

  “不錯。”慕十三目帶玩味:“元一真人手上的靈圃也是法寶一件,是九玄上代掌門傳給他的,裡頭有什麼靈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和羅掌門都各有一株回春靈樹,掐指算算,正是成果之時。”

  ……

  造化金錢徹底鬱悶了:“老運氣忒不好,怎麼總遇見你們這種怪胎,一點小事,你們就能彎彎繞繞的推測出這麼多事情”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行了,別廢話了,快給回春果”韓吟心繫著洛雲卿的死活,連聲催促。

  慕十三更是不客氣,直接挽衣袖,準備伸手去錢眼裡掏摸了。

  “等等”造化金錢嘶聲力竭:“再問一件事,最後一件事不問個清楚,我死不瞑目”

  韓吟窘道:“只是要顆回春果,又不是讓你去死,至於麼?”

  造化金錢喘著氣問:“慕十三,本大爺這樣的法寶世間罕有,你既然知道我落在韓吟這小妞手裡,怎麼就沒想過要奪?”

  韓吟面色倏變,立刻警惕起來:“你這是挑撥離間麼”

  手段也太低劣了

  慕十三卻失笑:“你有什麼好?”

  造化金錢喊道:“蘇星沉為了我叛離九玄,羅謹他更是將我封印了二十年,就為了讓我認九玄弟為主”

  “你認了嗎?”

  “沒有……”

  “那不就結了”慕十三目光微閃道:“不認主的貨色,擱在身上我都嫌累贅,何況如今這樣不是很好,我既不用承擔懷璧之罪的風險,還可以隨意使喚你,幹嘛還要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好邪惡……

  韓吟嘴角一抽,替自己默哀去了。

  造化金錢想起了那一萬張符鬼,悲憤欲絕,然而見識了慕十三的手段,它就死了繼續反抗的心,再不情願,也只能將那最後一顆回春果吐了出來。

  沒辦法,它此刻深深的體會到了慕十三的可怕,比它從前忌憚的蘇星沉還要可怕

  這麼說吧,閻王好惹,小鬼難纏。

  蘇星沉只是修為高深了點,心狠手辣了些,其行止還是非常簡單直接的,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惹上他,最多被抹去靈識,回歸混沌而已,但是慕十三卻不同,這傢伙從裡到外,由心到肺都黑透了,而且心思彎彎繞繞無比複雜,你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些什麼,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他就能壓榨出你所有的利用價值,還讓你笑著感激他。

  得了回春果,慕十三就沒繼續為難造化金錢,只對韓吟說:“回春果的事,你只當不知道,我先過去你師父那裡救人,你出去轉轉,遲些再過去。”

  “好。”韓吟無可奈何,除了說好,沒有別的選擇。她現下就是被慕十三給壓榨了,卻不得不感激他替她擔待下這件事,讓她撿了一條性命回來。

  慕十三交待完,就啟了殿門出去,不過隨即又退回來,看了她兩眼。

  “怎麼?”韓吟納悶,不知道有何不對。

  慕十三卻忽然抬起手來,指尖在她左臉頰的那道淡淡的疤痕上輕輕擦過,輕笑道:“這是上回蘇星沉幹的吧?”

  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提這件已經過去的事……

  韓吟覺得極不自在,不由自主的閃躲了一下,垂了眼,輕輕“嗯”了一聲。

  “蘇星沉是個下手狠辣的,如果是他幹的,當時傷口一定深可見骨,短短時日就愈合成這樣,除了回春果外,沒幾樣靈藥有這種奇效。”他說著抽手就走:“你最好想個辦法除掉這疤痕。”

  韓吟:……

  怎麼會這樣

  原來她掛了一個大幌在臉上,自己卻不知道

  韓吟瞬間就有了捂臉淚奔的衝動,隨後緊張的猜測著,究竟會有多少人看出來。幸好,結論是除了慕十三這種變態外,別的人應該沒有這份眼力和如此細膩的推測,不然她哪裡還能安然到此刻,早就被掌門傳去逼問了。

  慕十三離去後,她磨磨蹭蹭的到別處去轉了一圈,直到實在按捺不住心裡的擔憂,這才匆匆趕往不居殿,想看看洛雲卿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想是慕十三交付了回春果就已經離去,此時殿上只有厲青寒,方予和雲初心師徒三人。

  才入殿門,她就聽見方予正在同厲青寒回事:“已經查出來了,這事確是魔門所為,慕師叔帶著我們追蹤到了魔門的一處落腳點,本來有望查出魔門做這事的目的,但不想突然冒出來一名魔門長老,重傷了洛師兄……”

  他說到這裡,韓吟按捺不住打斷他的話:“洛師兄真的受傷了?現下情況如何?”

  即便知道回春果有奇效,但是沒有看見洛雲卿安然無恙之前,她仍然懸著心,因此面上流露出來的焦急和關切也完全出於真心,落在厲青寒等人眼裡,自然是覺得她與洛雲卿同門之誼篤厚。

  方予忙道:“師妹別擔心,洛師兄本來是垂死的重傷,但方才慕師叔尋了回春果來,洛師兄吃了已經安然無事,睡過去了。”

  雲初心的神情有些鬱郁,插話道:“洛師兄是沒事了,不過慕師叔卻遇了麻煩。”

  韓吟一愣:“怎麼?”

  “回春果啊”雲初心道:“不知道他打哪裡尋來的,方才宋越師伯也在這裡,見了回春果就將他喊去問話了。”

  又是宋越這呆貨怎麼陰魂不散,處處都要插那麼一手呢

  韓吟聞言無比鬱悶,但她根本不擔心慕十三會應付不了宋越,她倒是有些擔心起雲初心來,因為厲青寒果真如同傳聞的那般,似乎與慕十三之間有些芥蒂,此刻已經出聲喝斥雲初心了:“你要不提我倒忘了說你,今後沒事少往將離殿跑,知道沒有?”

  “我……”雲初心慌忙辯解道:“我只是去找慕師叔求問一些修煉上的疑難。”

  “是麼?”厲青寒脾氣爆,但不等於他傻,冷冷道:“你師父我還沒死有什麼疑難不可以問我,要去問你師叔?”

  一句話噎得雲初心無聲,默默低頭。

  厲青寒的目光又掃到了韓吟的面上:“還有你,也少往將離殿去,記下了沒有?”

  這真是躺著也中劍啊

  韓吟心裡苦笑,面上恭敬:“我記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8:56

 第六十二章:發現

  炎炎烈日。

  韓吟躲在竹蔭裡,生起一堆小火,煨著一瓦罐雞湯。

  旁邊方予眉飛色舞:“當時情況緊急,慕師叔一看不對,立刻召出了赤螭,不想魔門長老祭了法器追擊上來,洛師兄就讓我們先走,他自己上前迎戰……”

  韓吟扶額,看吧,她早料到了,就知道會是這樣!

  方予卻沒覺出有何不對,眼裡閃的都是灼熱的崇拜光芒:“你是沒看到,洛師兄當時那個帥呀!三尺青鋒寒意湛然,一襲白衣勝雪飛揚,獨自一人就將魔門長老阻在了數丈之外,連衝了好幾回,都沒衝破他的冰幕。”

  “那後來。”韓吟托腮望他:“洛師兄是怎麼受傷的?”

  “另兩名魔門弟子卑鄙無恥的上前圍擊了啊!”方予抓頭懊惱:“洛師兄修為差那魔門長老太多,本來就是賭了命的在強撐,哪裡抵擋得住他們圍攻?很快就被魔門長老擊傷了,幸好那時慕師叔驅著赤螭搶上去接住了他,那兩名魔門弟子御椒上來,也被赤螭甩尾掃飛了出去。”

  說到這裡,他又洋洋得意起來:“我猜他們肯定也摔了個半死,傷的不會比洛師兄輕多少。”

  韓吟怔怔的出了一會神,搖了搖頭。

  這種事情,她如今無法評價對錯,只求他們全都平安無事就好。

  她拿水行法術護住了手,去揭那滾燙的瓦罐蓋子,雞湯那極其鮮美的香氣立刻隨著氤氳熱氣噴薄而出。

  方予擠過來抽了抽鼻子:“我嘗嘗,讓我嘗嘗。”

  韓吟往瓦罐裡擱了一小撮鹽,這才舀了一碗,撕了兩隻雞翅給方予,再轉頭問雲初心:“師姐你要不要嘗一碗?”

  “不用了。”雲初心像是心中郁氣無處發泄,一抽腰間纏的軟鞭,唰的甩了出去,隨後她拖著軟鞭扭頭就走,過了數息,她身後那叢竹子爆出一陣劈啪聲響,攔腰斷成了兩截。

  好……好爆的脾氣……

  但韓吟極羨慕她利落的身手和彪悍的氣勢,不禁望著她的背影出神。

  方予扔掉啃淨的雞翅骨道:“雲師姐好奇怪。”

  韓吟一怔:“哪裡奇怪了?”

  “出門這些日子,她經常跟慕師叔吵架,說他可惡可恨。”方予揚眉道:“既然這麼討厭他,那師父讓她別去將離殿不是正好?我都不知道她幹嘛還要生氣。”

  “這個嘛……”韓吟望天:“我去給洛師兄送雞湯。”

  她丟下方予,提了瓦罐就跑。

  洛雲卿住的院落門戶虛掩。

  韓吟推門進去,恰好一陣風過,吹得院中一株浩紅香散亂。

  洛雲卿單手撐著臉,在石桌旁睡著了,他面前攤著一本書,書上和他的衣裳上,都鋪滿了層層疊疊的海棠花瓣,花香四溢。

  韓吟有點意外,但沒有吵醒他,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將手裡提的瓦罐擱在了石桌上,再轉眼看他,發現他闔著眼的時候,眼睫顯得特別纖長,將他原本清寒的氣質減淡了兩分,看上去整個人柔和而安恬,教人心生親近。

  這情形,恍然如畫。

  可惜,她不會丹青,要不就能將這情形畫下來留念了。

  韓吟心懷惋惜的坐到他對面,托著腮看他,這樣子的洛師兄,讓她回想起頭一次遇見他的情形,不禁沉吟起來,如果那天沒有遇見他,那麼她此刻會流落在何方呢?

  她恍恍忽忽的伸手,替他輕輕摘下沾在發上的一葉花瓣……

  “韓吟,你在這裡幹什麼?”一個飽含著怒氣的聲音響起。

  韓吟抬眼望過去,看見朱情兒滿面惱色的立在院門邊。

  她誤會了吧!

  韓吟一窘,但也沒想解釋,看見洛雲卿已被驚醒,就對著她甜甜一笑:“好巧,朱師姐,你也來看洛師兄麼,我煨了雞湯,你要不要一起喝一碗?”

  世上怎有臉皮這樣的厚的人!

  朱情兒鬱悶之極,她方才看見的情形令她覺得這兩人關係曖昧之極,可是要真正說起來,不就是韓吟替洛雲卿摘了發上的花瓣麼,似乎又沒有什麼,倒顯得她無理取鬧。

  她只好咽下這口氣,壓根不接韓吟的話,只揚著臉問洛雲卿:“洛師兄,你身上的傷好些了麼?”

  洛雲卿淡淡:“好些了,不勞師妹掛懷。”

  朱情兒就從懷裡取出一隻白玉盒,開了盒蓋遞到他面前,低著頭道:“這是我替你找的傷藥,要是身上哪裡還有傷口沒愈合,拿這個藥膏擦一些就好,還不會留下疤痕呢!”

  洛雲卿掃了一眼,見盒中藥膏呈晶瑩的紅脂狀,倒是有些動容:“雪玉斂肌膏?”

  朱情兒笑起來:“師兄好見識,就是這個。”

  雪玉斂肌膏需要用三百年生的雪玉果和一些奇珍靈草來調制,才有靈效,不是普通的弟子能擁有的東西。

  洛雲卿沉下了臉道:“哪裡來的?”

  “師兄怎麼這樣問……”朱情兒有些慌:“這是我……我從師父那裡討來的。”

  她目光躲閃,言語閃爍,一看就知道是在扯謊。

  韓吟暗暗嘆息,她這扯謊的行家在洛雲卿面前都掩飾不住,何況朱情兒這樣的生手,看來朱情兒肯定要被洛雲卿喝斥兩句了。

  她倒不想幸災樂禍,只是看見不喜歡的人倒霉,心情肯定差不到哪裡去,誰知洛雲卿卻令人意外的沒有喝斥朱情兒,只垂了眼沉吟道:“既然這樣,那我先謝過師妹,只是我的外傷都已疙愈,用這雪玉斂肌膏是浪費,不如……”

  他說著往韓吟臉上瞟了一眼:“不如借你一點膏藥,轉贈韓師妹吧。”

  啊——

  他這話一說,韓吟和朱情兒都愣。

  洛雲卿就對韓吟道:“還愣著幹嘛,不快點謝過你師姐?”

  韓吟這才醒悟過來,原來洛雲卿是替她討了這雪玉斂肌膏來除面上的疙痕,她原不想占朱情兒的便宜,但洛雲卿一番好意,她不想辜負,就衝著朱情兒一笑:“那我就謝謝師姐了。”

  她口裡說著,食指已往那白玉盒裡探去,挑了豆大一點膏藥,望了洛雲卿一眼,見他點頭,就往自己臉上的疤痕處抹去。

  不過,她手裡沒有鏡子,即便抹得很仔細,但仍然有些地方沒有涂到,洛雲卿搖了搖頭,伸手沾了些藥,替她在臉上抹勻開來,再打量兩眼道:“好了。”

  見此情形,朱情兒在旁氣了個倒仰!

  她從宋越那裡偷來的藥,原想送給洛雲卿,讓他心生感激,不想去讓他轉手就借花獻了佛,借花獻佛也就算了,偏偏是為了替韓吟除臉上的疙痕,甚至還親手替韓吟抹了藥!

  她她她,真的要被氣死了!

  洛雲卿似乎沒覺察到她的氣惱,還向她道:“這藥太過珍貴,師妹還是帶回去好生收著吧,別再拿出來隨便送人了。”

  他是暗中提醒朱情兒將藥還回去,可是朱情兒此刻哪裡聽得出來,心裡又氣又委屈,眼裡都浮上了一層淚花。

  韓吟見這情形不對,既然占了人便宜,那該見好就收,腳底抹油才對,她就決定暫且放過朱情兒,讓她單獨同洛雲卿說兩句話。

  “洛師兄,我想起還有點事,我先走一步。”韓吟說著拿手在瓦罐上摸了一下:“雞湯還熱著,你記得喝……”

  話到一半,她瞧見風將洛雲卿擱在石桌上的書頁吹動了兩張,有一頁上,旁白的地方被人用墨筆寫了些字,字跡看上去十分眼熟,倒像是……

  她心裡一跳,伸手就拿起了那本書,揚臉問道:“洛師兄,這本書借我看一看可好?”

  那書原是洛雲卿從藏籍殿裡借出來的,一直擱著忘了看,直到這兩天需要靜養傷勢,不能提氣修煉,才翻出來解解悶,見韓吟要借,他就點了頭:“你拿去看吧。”

  韓吟道了謝,抱書就走,很快就躲到了自己的院中,迫不及待的將書翻到了寫著字的那頁。

  果然!

  這字跡是元一真人的墨寶,她早些日子在鳳泉村都看熟了,一眼就能認出來,但是字的內容卻令她有些訝然的睜大了眼睛——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不不不!這不是什麼重要的話,倒像是信手拈了句詩,塗鴉而已,可是這詩的意思,分明是暗戀不為人知,苦訴情懷。

  韓吟窘得一窘,元一真人,怎麼會信手寫出這樣的詩句呢!她再翻回去看書封,發現這是一冊極其枯燥無聊,闡述大道真法的典籍,然後她就徹底凌亂了。

  好吧!她想像力太過貧乏,實在想像不出元一真人看著這樣的正經書時,怎麼能夠想到這句詩,還隨手將之寫在書上。除非,他看書的時候早已魂游天外,這才能夠隨感而發,隨性而記。

  再不然……

  韓吟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這句詩,會不會是有意寫上去,要讓其他什麼人,在翻閱這本書的時候看見?

  她越發窘了。

  的確,她猜過元一真人與楚暮雪兩情相悅,可是照常理來推斷,先動情的應該是楚暮雪才對,因為對師長因敬慕而生愛意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不像元一真人已經修煉到了心塵不亂的境界,兼之年長歷廣,較難被外物擾了心神。

  可是,眼下單看這句詩,事情卻又截然相反,這先動情的似乎不是楚暮雪,倒是元一真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0 23:59:37

  第六十三章:勾情毒

  韓吟已經不相信自己先前的推斷了,斜睨著造化金錢,屈指輕叩桌面。

  “老實交待吧,元一真人和楚暮雪到底怎麼回事?”

  造化金錢扭了又扭,驚奇道:“韓吟小妞,那血玉生肌膏真好用,你臉上的疤痕竟然這麼快就不見了哎!”

  韓吟一默,再問:“是元一真人先喜歡上楚暮雪的吧?”

  造化金錢自言自語:“法器已經煉好了,你想不想看呢?”

  “是什麼?”

  造化金錢吐出一粒暗金色,有龍眼般大的珠子道:“避邪珠。”

  這名字聽著不怎麼樣。

  韓吟撿起那珠子瞧了瞧:“有什麼用?”

  “佩在身上不會被妖魅鬼氣侵擾,還可以避邪化戾,淨心寧神。”“就這樣?”韓吟扶額道:“這東西送給那些跑江湖,跳大神,捉鬼除妖的道士,他們應該很喜歡。”

  造化金錢嗤笑起來:“就說你無知吧!同樣是避邪化戾,這法器可不同於一般的符器,修為低些的妖魅鬼崇根本不敢接近你,一接近就灰飛煙滅。”

  “那修為高深的呢?”

  “接近你時這避邪珠也會發出警示。”

  “然後,說重點。”

  “佩在身上修煉時不容易遭受心魔困擾,還可以斂去氣息,窺聽偷襲的時候不容易被人發現。”

  韓吟有了些興趣:“窺聽偷襲?”

  “是啊。”

  造化金錢對她的無知絕望了:“你如果要接近一個修為比你高深的人,斂住自己的氣息是沒有用的,只要他靈識往四周一探,就能發現你的存在,但是佩了這避邪珠就不一樣,除非那人修為高你太多,而且專心凝神的探查,否則輕易發現不了你的存在……”

  它話還沒說完呢,土靈豬嘴裡叼著一塊靈礦,撒歡一樣興衝衝的奔進來找韓吟換零嘴吃,結果還沒靠近韓吟呢,避邪珠忽然光芒大勝,將韓吟身周方圓一丈的距離籠罩其內。

  土靈豬觸到那光身上就冒起了黑煙,“嗷嗚”一聲,扔下那塊靈礦就往外頭跑,速度比來時快上數倍。

  造化金錢哈哈大笑,笑得噎住:“低……低等豬妖……”

  韓吟黑線的撿起那塊靈礦,直接往造化金錢的錢眼裡一塞:“說吧,怎麼才能控制這避邪珠,讓它別傷到我的靈獸。”

  等到造化金錢一番講解完畢,韓吟安撫完土靈豬,再祭煉好那避邪珠,欣喜的將其納為己有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造化金錢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好困好困,本大爺要去睡了。”

  “好啊。”韓吟輕輕一笑:“你說完元一真人的事,就可以去睡了。”

  造化金錢:“……你有完沒完?”

  “是你不夠乾脆吧!都過去這麼久的事了,你就爽快點說出來,又有什麼關係?”

  造化金錢振振有詞:“就是因為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我才不知道你查來幹嘛!”

  韓吟比它還要理直氣壯:“本來我是不打算查了,可是你沒有看見麼,鳳泉村被屠滅了,楚夫子被捉了,連洛師兄都受傷了,我覺得這些事情都有潛在的必然聯繫,不查出來,我怎麼知道魔門在醞釀什麼陰謀!”

  造化金錢嗤笑起來:“知道魔門醞釀的陰謀又怎樣,就憑你這點修為,你能做什麼?別告訴我你突然轉性了,要捨己為人,做那救世人於水火之中的俠義之人。”

  韓吟被它說得一噎,嘆口氣道:“好吧,咱們敞開天窗說涼話,世人的生死於我何干?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消身邊那些關心我,對我好的人不要遇到什麼危險,因此我才想查清楚這事,如果事情與這些人無關,你放心,你求我我都不要管這些事,但如果事情與這些人有關,即便我做不了什麼,提醒他們一聲,讓他們盡量趨吉避凶,這樣總可以吧!”

  造化金錢還在毒舌,陰惻惻笑道:“你是怕這些人死光了,你又變成從前那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了吧。”

  韓吟一揚眉,坦然認道:“是又怎麼樣!”

  就是因為她打小得到的溫情太少,如今才加倍珍惜,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顯然,造化金錢也挑不出她的錯來,沉默了半晌。

  韓吟再道:“當然,你也可以不說,反正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們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你根本不需要服從我的命令。”

  她這是有些賭氣了,儘管造化金錢不肯認她為主,還很討厭傲慢,但目前總歸是屬於她的東西,讓她曾經為之拼命過,要說除了利用之外,她對造化金錢沒有半點其他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造化金錢終於妥協了:“好吧,看在還要繼續利用你的份上,本大爺把這事說給你聽也沒有什麼,但你要答應,不能再說給其他人聽。”

  韓吟答得爽快:“好……”

  話音未落,緊閉的窗子上被人輕輕敲響,一個懶懶的聲音在外笑道:“可以旁聽麼?”

  韓吟一拉窗子,看見了慕十三。

  此時星光疏淡,傾灑在他身上,形成了光與暗的對比,反倒愈發清晰的勾出了他那清頎的身姿,修朗的輪廓。

  他脣角含著懶懶的笑望著她,一雙眼眸在星光底下熠熠生輝。

  韓吟從進入九玄,看見他的第一眼起,就一直覺得此人生得太好看了,那不是單純指他的五官漂亮,如果僅是這樣,那她要說洛雲卿的五官比他周正,就像用玉石雕刻出來的一樣,乾淨到沒有半點瑕疵。

  他與洛雲卿是不同的,身上還有種懶散到勾人心魄的魅力,那種感覺是流動再,琢磨不透的,他在你眼前,你看著他,就會被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所盅惑,淡忘了其他。

  “你進來吧。”韓吟有些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你不是對這件事不感興趣,不要聽的麼?”

  慕十三側身坐到窗台上,目光微閃:“我現下改主意了。”

  造化金錢是很不願意他來旁聽的,但它也學聰明了,它要不說,慕十三總有法子逼著它說,與其被百般凌辱,萬般捉弄,還不如乖乖聽話,彼此都省事。

  它不情不願的開口:“其實楚暮雪從來沒有喜歡過元一真人,那些勾引其師,大逆不道的傳言都是宋越暗中放出去的。”

  韓吟嘴角一抽,又是宋越。

  至於宋越為什麼要這麼做,原因有很多,與她要查的事無關,她就不想問了。

  造化金錢將當年的事情一一道來,原來楚暮雪也是擁有驚才絕艷資質的人,入山沒多久就被選進內門,投在了元一真人門下。

  那時元一真人身旁只有宋越一名弟子,不能說他資質差,資質差的人入不了內門,只能說他心性不適合修仙,又喜出風頭,好管閒事,四處招人討厭,因此與冰雪聰敏,善解人意的楚暮雪一比,高下立見,元一真人偏喜誰,那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來的事情。

  漸漸的,宋越在做的事情就全由楚暮雪接手了,修仙之人不用費事飲食,但居住坐臥總免不了,也都是楚暮雪在旁悉心打理,元一真人越發偏疼她,連偶爾出門訪道會友,都會將她帶在身旁。

  說到這裡,造化金錢輕嘆一聲:“其實當年元一真人在九玄三子中名頭最響亮,又是上代孫鼎孫掌門的首徒,能傳接衣缽的,羽掌門才會將我和洞天靈圃傳給元一真人,可是名頭響亮,修為高深,他就免不了有些意氣風發,率性而行,在妖門魔門都豎了不少強敵,有一回帶著楚暮雪外出,就被妖門宿敵聯手重傷,僥倖才逃出命來。”

  韓吟垂眼沉吟,不知道宋越極討厭妖類,與此事有沒有關係。

  “有洞天靈圃裡的靈果療傷,元一真人的傷勢倒是無礙,只是當時傷他的眾妖裡,有位修行千年的媚靈狐妖,下手在他身上施了勾情毒……”造化金錢越說聲音越小,說到這裡就徹底無聲了。

  “幹嘛不說下去?”韓吟奇道:“如果元一真人喜歡自己的弟子,是因中了勾情毒的緣故,那也無損他一世英名。”

  同這種無知小兒沒話可說!

  造化金錢悶哼了一聲不理她,倒是慕十三忽然笑道:“勾情毒,顧名思義,心中有情才能勾出,若無情,這毒便沒有用。”

  韓吟一時怔住:“那就是說,在中毒之前,元一真人已經喜歡上楚暮雪了?”

  慕十三斂了笑道:“就如星火燎原,原本只是一星半點,憑元一真人的修為和心境,盡可把持得住,但中毒之後,情絲千纏百繞,加上喜歡的人日日在他面前出現,這遺毒極深,恐怕是解不了了。”

  “是啊!”造化金錢難得附和:“那些時日元一真人的脾氣極其暴躁,動不動就對著楚暮雪發火,有一回甚至將她罵出門派,但勾情毒解藥難覓,他再掙扎也是無用,最後仍然情海深陷,奈不得相思之苦,親自去將楚暮雪接回了九玄。”

  這樣啊!

  韓吟盯著造化金錢:“怎麼又不說下去了?”

  造化金錢悻持:“你不是要知道元一真人和楚暮雪的事?我都說給你知道了,你還想怎樣?”

  韓吟一揚眉:“別忽悠我,最重要的事情你還沒說呢!既然元一真人把楚暮雪罵出門派後又接了回來,那後來楚暮雪為何又叛出九玄,投身魔門?”

  造化金錢語噎,半晌罵了一句:“討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00:00:20

  第六十四章:咱們私奔去吧

  討厭就討厭吧,反正韓吟覺得自己從沒招造化金錢喜歡過,也就不怕更讓它厭惡。

  她催道:“快說!”

  造化金錢無奈嘆息:“也沒什麼好說的,不就是楚暮雪在鳳泉村有位青梅竹馬的玩伴麼,被元一真人罵出門派後,她就回去小住了一陣,大概當時心情苦悶,她同那位青梅竹馬走得甚近,後來被元一真人接回九玄,還時常悄悄的溜回去,大半夜的同那人在山林間私會。”

  韓吟一怔:“這麼說,石室裡那縮地成寸的密道,是楚暮雪建的?”

  慕十三斷然道:“元一真人建的!縮地成寸這法術精妙,楚暮雪的修為應該不夠。”

  造化金錢嘿嘿笑起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

  好吧,她是傻瓜!韓吟扶額,這位錢爺有學壞的趨勢,動不動就在那裡挑撥離間!幸好她心胸寬廣,而且慕十三身為師叔,比她懂得多那是應該的,她不生氣!

  她只問道:“那元一真人是發現了他們私會的事情,吃醋了麼?”

  吃醋這兩字脫口而出時,感覺好微妙,她開始想像元一真人的模樣和吃醋的表情,結果浮現在腦海中的卻是朱情兒那張臉,立刻就有些忍俊不禁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造化金錢沒好氣道:“等你自己吃醋的時候,就發現這種事情一點都不好笑了。”

  “求問。”韓吟目光閃動:“錢爺你吃過醋麼,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呔!”造化金錢大大的鬱悶了:“本大爺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有見過豬跑嗎?”

  聽見這句話,土靈豬一聲不吭,默默的鑽到床底下去了,生怕這位錢爺看見它後,突然想嘗嘗豬肉的味道。

  韓吟呢,其實很想知道錢爺今後要是能修出人身,會是怎生模樣,如果吃醋,又是怎生模樣,但她知道這種問題要是問出去,今晚大概就別想再打聽楚暮雪的事了,只好催道:“別跑題,繼續說。”

  到底是誰在跑題啊!

  造化金錢被氣得火冒三丈,原想破口大罵的,但是冷不丁瞧見慕十三似笑非笑的目光往它這裡一瞥,它就蔫了道:“我記得楚暮雪那位青梅竹馬姓柳,似乎名叫柳生宣。楚暮雪喜不喜歡他,我不知道,因為他們私會時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多半是兩人躺在草叢裡說話,楚暮雪訴苦,柳生宣就旁聽,有時說些笑話逗她開心。”

  說到這裡,它遲疑了一會:“起初他倆私會,元一真人很不開心,但也假作不知,沒有禁止,但不想有一天柳生宣忽然向楚暮雪告白,說要去她家裡提親,娶她過門……”

  韓吟扶額:“楚暮雪不會答應吧,修了仙,同凡俗界的人就沒什麼緣分了呀。”

  慕十三卻道:“我猜她答應了。”

  韓吟不解:“為什麼?”

  “她一定覺察到了元一真人對她不正常的愛戀,對之感覺惶恐又害怕,偏偏不能直言拒絕,心裡才會有那麼多鬱悶和苦楚要訴,而且她既然是個聰明人,就一定知道自己出去同柳生宣私會的事情瞞不過元一真人,她就是想借這種委婉的方式,讓元一真人死心。”慕十三笑道:“可惜中了勾情毒的人,沒有斬斷情絲的慧心,這招一定不見效,最重要的是如果她拒絕了,大概就沒有後來她叛出門派的事了。”

  造化金錢悻悻:“我就說呢,也沒瞧出柳生宣這小子有什麼好,怎麼楚暮雪竟然答應嫁他!這事自然讓元一真人極為生氣,勸了楚暮雪很久,還拿好多大道理訓訴她,說她這般下去,定然修仙無成,可惜楚暮雪就是不聽,執意要嫁。”

  韓吟窘窘,楚暮雪當然不會聽,換了她也不會聽的,元一真人喜歡她,而且喜歡到令她受了困擾,就已經給她道貌岸然的感覺了吧,再拿出師長的姿態來訓她,她心裡怎麼服氣呢!

  她好奇道:“後來元一真人去為難柳生宣了麼?要不然,楚暮雪不至於同師門恩斷義絕吧。”

  造化金錢嘲諷她道:“你總算猜對一回!元一真人罰楚暮雪面壁思過時,就去找了柳生宣,不過也沒怎麼為難他,只說他這般作為會害了楚暮雪,令她成不了仙,重入輪迴受苦。那柳生宣似乎是真喜歡楚暮雪,被勸動了心就打消了提親的念頭,在元一真人的建議下,連夜搬家走了。”

  韓吟忍不住嚷起來:“太卑鄙了!”

  造化金錢不喜歡有人說元一真人的壞話,立刻怒道:“哪裡卑鄙了!元一真人說的都是實話,修仙者和凡俗界的人相戀,怎麼可能會有好結果?過上幾十年,一個都白髮蒼蒼了,另一個仍是紅顏少女,今後還要面對生離死別,這樣的感情只能帶來痛苦,何況楚暮雪看上去也沒有多喜歡那柳生宣,趁早一拍兩散,長痛不如短痛,有什麼不好?”

  “當然不好!”韓吟爭道:“同樣是慧刷斬情絲,他要先斬了自己心裡的情絲,那我佩服他,可是他懷著利己目的,去斬別人的情絲這算怎麼回事?”

  造化金錢爭不過她,張口就罵:“廢話這麼多,你到底還聽不聽了,不聽本大爺還不高興說了!”

  “聽!”韓吟拿得起放得下,憤憤不平的情緒立刻消失,又恢復了一臉的雲淡風清。

  造化金錢只好繼續道:“這事糟就糟在元一真人想試探楚暮雪到底有多喜歡柳生宣,因此等著柳家搬走後,他就回來對楚暮雪說,他已經出手把柳生宣除掉了,讓她安心修仙,別再想著嫁人的事,誰知楚暮雪當時聽了沒有什麼反應,過了些日子,卻忽然在元一真人的茶裡下毒,事發後元一真人沒有怪責她,甚至一力將此事兜攬了下來,她竟不領情,還趁隙留書出走,說從此後與元一真人恩斷義絕,再也不回九玄。”

  韓吟聽完扭頭,為了不同造化金錢繼續爭吵,她盡量客氣的評價:“意料中事。”

  “我不懂啊!”造化金錢反過來請教她:“楚暮雪要是很喜歡柳生宣,為他叛出門派就算了,可事實不是這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慕十三輕輕笑起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韓吟跟道:“是啊,楚幕雪一定以為是自己害死了柳生宣,一邊是青梅竹馬,生死兩別,一邊是師門恩情,無法報仇,除了走,還有別的路麼?”

  造化金錢喊道:“她下毒報仇了!”

  韓吟嗤笑:“修仙之人,哪有這麼容易被毒死,何況元一真人的靈圃裡還有解毒靈藥,她只想發泄一下心裡的怨恨吧,再用此舉,明明白白的同元一真人恩怨兩斷!”

  造化金錢就不言語了,半晌才道:“後來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元一真人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心,只出去尋訪過她一兩回,誰知楚暮雪壓根就沒回鳳泉村,尋訪不著”他就一直在閉門靜修,直到……”

  韓吟催道:“別賣關子,快說!”

  造化金錢有些悵然起來:“直到楚暮雪與魔主成親那日,他忽然出關,靜坐了一夜仍未堪破情劫,仙逝而亡。”

  房內頓時靜下來,萬簌俱息。

  韓吟暗嘆,原來楚暮雪與魔門關係非淺,可她還是鬧不明白,這些往事與魔門屠了鳳泉村,捉走楚夫子有什麼關係,因為按常理來說,既然有這層關係在,魔門就不該對楚暮雪的家人和村人下手。

  她沉吟了一會道:“我在鳳泉村住的那座鬧鬼荒宅,被人稱為柳家老宅,該不會就是柳生宣的宅子吧?”

  “就是柳生宣的宅子。”造化金錢冷笑道:“什麼爭地鬧出事端,宅子從此不得安寧,這些都是以訛傳訛,事實是楚暮雪那段時日常在半夜去找柳生宣,她一身九玄的白衣,晃來晃去難免被人看見,鬧得柳家下人有些人心慌慌,剛好柳生宣後來要搬,就拿此事做了藉口,說服了他大哥柳承硯,要不諾大一份家業,哪裡說拋就能拋了。”

  韓吟恍然,她就說麼,根本沒覺得那宅子有什麼問題,鬧半天卻是這個緣故。

  造化金錢還在長嘆:“元一真人真可憐,要是堪破了這情關,他大概已經飛身成仙了。”

  韓吟扭頭:“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我覺得這事裡,最不可憐的就是元一真人了,他中了勾情毒,我本同情他的,但他如此行事,卻教人歡喜不起來。”

  “他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造化金錢不服氣道:“同你這小妞兒說不通,慕十三,你來評評這個理!換了你,你會怎麼做?”

  “我?”慕十三倚靠在窗台上,勾脣輕笑:“抱歉,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對元一真人的行事佩服不起來,我若是喜歡一個人,不管是偷蒙還是拐騙,必定要讓她也喜歡上我!”

  造化金錢鬱悶道:“若是偷蒙拐騙後,她還是不喜歡你呢?”

  慕十三傲然之極:“這種事壓根就不會發生!”

  “我是說如果!假設!”

  墓十三懶懶一笑:“那就放她走啊,留在身邊彼此折磨做什麼?再不然就徹底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不要宣泄出來影響到她!反正才不會遮遮掩掩瞻前顧後,更不會在做盡小人之舉後,再將她拱手相讓與旁人!”

  “你——”造化金錢氣瘋了:“他遮遮掩掩瞻前顧後,是因為他和楚暮雪是師徒!師徒!”

  慕十三不屑道:“師徒怎麼了,修仙不就是為了長生逍遙,無拘無束?要怕別人說閒話,趁早別修仙!這事要換成是我,聽見誰敢言三語四,先抽他兩個耳光,再問他一句,干卿底事!”

  造化金錢如果有血可吐,早就已經噴血三升了。

  韓吟卻在旁星亮著眼眸,滿臉都是崇拜之色:“慕師叔,你好帥!”

  “廢話!”慕十三伸手一托腮,含情脈脈的望著她:“韓吟小妞兒,考慮一下,咱們私奔去吧!”

  韓吟先是一窘,但只當他說笑,隨即毫不示弱的答道:“好啊好啊!要私奔去哪裡呢?”

  誰知慕十三竟然立刻就探身入窗,左手撈起桌上的造化金錢,右手往她腰間一帶,就攜著她出了窗,掠身往外而去。

  韓吟這才慌亂起來:“喂,我說笑的,你要帶我去哪裡?”

  慕十三大笑起來:“今晚夜色正好,不如私奔去藏籍殿散個步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00:01:04

  第六十五章:魔門邪法

  月色迷濛,星光疏淡。

  除了四周如潮起伏的草蟲低鳴外,藏籍殿內早就靜悄悄一無聲息了。

  韓吟趴在殿外墻頭上猶豫:“好安靜啊,不如我們白天再來?”

  慕十三輕笑一聲,飛身躍下。

  “等等我。”韓吟一急,跟著攀上墻頭往下躍去,不想“吧唧”一下,屁股跟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疼得她倒抽著涼氣,說不出話來。

  “笨!”慕十三俯身拉起她,順手替她撣了憚衣裳:“輕鴻術不會用麼?”

  這是韓吟第二回聽見這個法術名稱了,這就代表這是一種常見的,人人都應該會的法術,她稍稍緩過口氣,就調用丹田內靈氣,施了個法術問道:“這是輕鴻術嗎?”

  慕十三見她身上亮起瑩綠色的光芒,搖頭道:“不是,這是葉落術,效果倒是同輕鴻術差不多。”

  “那這種呢?”韓吟再試。

  “這是水息術。”

  韓吟足足用了二十多次法術,總算用對一次輕鴻術。

  慕十三微眯了眼問她:“這些法術你都不會用,學來做什麼?”

  “呃。”韓吟有些尷尬道:“用著用著……不就會了麼……”

  事實上她挺無辜的,自己用不上的法術還記了不少的是柳妖惜惜,全都一股腦傳給她了,她還沒空閒去好好研究呢,現下用起來自來混亂。

  慕十三看看她,沒說什麼,只順手甩了一本冊子給她。

  她剛要去翻,他道:“現下別看。”

  “好。”師叔難得大方,給的東西應該不會差,韓吟喜孜孜的將那冊子收入乾坤袋裡,再一抬頭,見他去得遠了,連忙追上去扯住他衣袖:“你不會真到這裡來散步吧?”

  “去後殿找本書。”

  “什麼書?”

  慕十三輕笑:“我要知道還用得著找麼?”

  可是,不知道還找個什麼勁!

  韓吟忍了忍,將這話咽了回去,跟著慕十三到了後殿門前,見他立在那裡發怔,就悄聲道:“我可開不了這殿門,你要想偷偷摸摸溜進去,那個……我可以替你把風……”

  她心裡暗暗打定主意,萬一慕十三闖陣被逮,她可以擻腿就跑。

  畢竟,曬書時光明正大的看書,同半夜三更摸到這裡來偷書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她可不想做陪死的墊背。

  不想慕十三長眉微揚,似笑非笑的掃了她一眼,取了腰間墨玉佩就將外頭的陣法撤了,隨後大踏步走了進去。

  韓吟大窘,頭一低,默默的跟了進去。

  殿內很暗,都是藏書,要是點了燈燭很容易失火,可是聚芒術能照亮的範圍又極其有限,韓吟剛想問他這麼黑漆漆的怎麼找,就見他一揚手,千萬隻帶著星光的蝴蝶從他指間蹁躚而出,轉眼就飛滿了整座後殿,懸停在書架上,書冊旁,還有他們的身周腳邊,霎時就照亮了整個黑暗的空間。

  好美,好神奇!

  韓吟忍不住又星星眼了:“師叔,這些星光蝴蝶是哪裡來的?”

  慕十三招了招手,書架上的數冊藏書就主動飛入了他的手裡,他藉著星光蝴蝶身上的亮芒一邊翻,一邊心不在焉道:“外頭道士們用來假扮神仙的不入流法術,雕蟲小技而已。”

  韓吟靈光一動:“剪草為馬,撒豆成兵?”

  “對。”慕十三含笑看她:“就是這類法術,我這是撕紙幻蝶。”

  韓吟仍然不解:“可是紙不會發光。”

  “你後院裡種的星星草用來染紙不錯。”他隨手將翻過的書往她懷裡一拋:“替我收拾回去。”

  韓吟接了書黑線道:“你什麼時候去我後院了?”

  慕十三垂著眼道:“你失蹤那陣,我養那麼多免子總要吃草吧,見你後院裡的星星草快要泛濫成災了,就順手替你除了點草。唔,事情過去這麼久了,你用不著謝我了。”

  本來就沒想謝他好吧……但是看著這些星光蝴蝶忽停忽飛的縈繞在他的身周,將他整個人襯得有如夢幻中臨凡的蝶仙,韓吟還是很佩服他的創意,一個簡簡單單的小法術,到了他手裡立刻就變得與眾不同起來。當然,前提是這種創意他最好少用在煉制丹藥上,要不然上回煉出的丹是讓人頭髮變色,下回說不定就讓人屁股長尾巴了。

  藏籍殿內又安靜下來,只聽見慕十三在沙沙的翻書,可惜翻了好半天,他還是沒找著要找的那本。

  “不對。”

  “不是。”

  “這本也不是!”

  “不是。”

  “這本也不是!”

  他翻著翻著煩躁起來,將書扔得滿地都是。

  韓吟跟著撿書撿到汗出,頭痛道:“你到底要找什麼書?”

  “不知道。”

  “總有個範圍吧?這藏籍殿的書都是我曬過,親手整理過的。你要給我個範圍,我就知道你要找的書大概在哪一處擱著,總比你這樣沒頭沒腦的亂翻強。”

  “唔。”慕十三聽她這麼一說,就緩下了翻書的速度,只是沉吟的話還沒出口,目光就投向了她的身後。

  韓吟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瞧見吳舊柳披衣立在殿門邊,面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溫雅,看不出心裡在想些什麼,但她還是有些窘起來,連忙道歉:“吳長老,我們只是想找本書,不是故意要翻這麼亂,我一會就收拾好。”

  吳舊柳微微領首:“我聽見動靜出來查看一下而已,你們繼續找吧。”

  他說著要走時,忽然又回頭問道:“那柳妖……”

  惜惜啊!

  韓吟忙答:“她將我放了,已經安然避出了九玄。”

  絕對不是眼花!

  她看見吳舊柳的眼中有笑意閃過,隨後對著她點了點頭,抽身而走前對她道:“你要沒空,明日就不用過來幫我抄書了。”

  韓吟還在目送吳舊柳離去,慕十三忽問:“柳妖?”

  呃,這事不可以被其他人知道,但是慕十三就沒有關係了,反正他知道的事情夠多了,不差這麼一件。

  韓吟一邊將柳妖惜惜的事簡略說了,一邊掩上藏籍殿的門喚了一聲惜惜。

  造化金錢滿不情願的張了錢眼,就見惜惜從錢眼中探出了腦袋,忽閃著眼睛道:“喚我?”

  “對。”慕十三乾脆不找書了,席地坐了下來,問她:“韓吟說你將藏籍殿的書都看得差不多了,那你可記得哪種魔門邪法要用到父母的精氣骨血?”

  惜惜賬眨眼,稚聲稚氣道:“很多魔門邪法都有這個用途,你這麼問,我一時間可答不全。”

  慕十三沉吟了一會:“那要再補上相識之人的三魂七魄呢?”

  “這個……”惜惜低頭思索起來,忽薦一拍掌道:“這是魔門的復生邪法呀!”

  韓吟奇道:“復生邪法?”

  惜惜有問必答:“嗯,父母的精氣骨血可以重塑肉身,相識之人的三魂七魄可以用來製作引魂燈,召引亡者魂魄,但如果那亡者早已魂飛魄散,或是重入輪迴投胎去了,那也可以用相識之人的三魂七魄來煉化新的魂魄,投入重塑的肉身,只是這樣復生出來的人,他沒有自己的記憶,他只有別人的記憶。”

  “別人的記憶?”韓吟沉吟道:“被煉化了魂魄的那些人生前的記憶麼?”

  “是啊。”惜惜皺眉道:“這法術很邪門呢,要用極端殘忍的手法殺足七七四十九人,在他們最為痛苦的時候抽離他們的三魂七魄,這樣才能保證魂魄被煉化時不會灰飛煙滅,而且還要備上許多奇珍靈藥,煉化的過程也很麻煩,絕對不是朝夕之功。”

  “你們問這個做什麼?”她好奇道:“莫非有人在用這種邪法?”

  這個問題,韓吟答不出來,只問慕十三:“楚暮雪娘親的墓被盜了?”

  慕十三點了點頭,這就是他這回下山查出來的全部了。

  橫死之人,魂魄經常飄蕩在事發的地方,不願意歸入地府。他原本試著招過鳳泉村人的魂魄,想看看能不能問出事發的經過,不想無論如何召引,都召不來一絲半縷的殘魂,他就懷疑這些人的魂魄早就被人收走,後來發現楚暮雪娘親的墓地被挖,楚夫子又被人捉走,今晚再聽了造化金錢訴說的前塵往事,不由自主的就將這些事情都聯繫到一塊來想了,猜測魔門這樣做,一定有其用意,只是他對魔門邪法不太了解,只能到藏籍殿來翻查。

  “什……什麼!”造化金錢聽到這一切,再忍不住,一口就將柳妖惜惜給強吞了回去,驚詫道:“你是說魔門那些人,想要復生楚暮雪?”

  慕十三屈指輕叩額頭,想了想道:“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這樣。”

  “這是逆天之法!復生出來的人必遭九天雷劫,他們……他們……”造化金錢原本想嚷說他們怎麼敢,可是事情擺在眼前,人家都動手做了,再問這話似乎沒有半點意義,它就生生的將話咽了回去,問道:“你們打算怎麼辦?”

  韓吟有點猶豫:“楚夫子……”

  可是她就算心繫著楚夫子的生死,也不知道該上哪裡去救人,更沒有救人的能力,只能咬著脣,垂下了眼。

  慕十三看了她一眼:“這件事你不用管了,等我稟過掌門之後,由他決斷吧。”

  掌門……韓吟沒有忘記上回在名冊上看見的那句話:庚辰年十月初九,九玄聯手其他仙門,將其圍誅而死。

  楚暮雪是被仙門的人圍誅而死,如果她復生了,那會怎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00:01:44

  第六十六章:神奇的小冊子

  要出殿門時,慕十三將手一招,那千萬隻星光蝴蝶就全數飛入了他的袖口,後殿裡又恢復了正常的黑暗,隨後“吱呀”一聲,殿門緊閉。

  韓吟鬱郁不樂:“師叔夜安,我要回去睡覺了。”

  “嗯。”慕十三淡淡道:“楚夫子未必就死。”

  韓吟腳步一頓。

  他再道:“要他死,就不用這麼費勁活捉了他去,再者你方才也聽見了,此事絕非朝夕之功,興許尚有轉機。”

  “師叔——”韓吟遲疑了一會,揚臉笑道:“你這是在好心的安慰我麼?不用了,我自小就沒心沒肺慣了,就算心裡難過也只是一會,過一陣就好。”

  她說完揮揮手就走,不想再多談此事。

  慕十三望著她遠去的身影,勾脣淺笑≡小沒心沒肺,那是因為無能為力的事情太多,要不這樣,恐怕還沒被環境逼迫死,就已經被自己經歷的苦痛給憋悶死了。

  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無奈,因此才要修仙,儘管修仙之後未必就能事事如意,但到底多了一分能夠掌控自己命運的把握。

  慕十三默立了許久,再抬頭望向夜空,眼眸中有流幻的光彩一閃即逝,顯然是感悟到了什麼,平靜下來的目光,比以往愈發深邃。

  韓吟沒有費勁的回集鶴峰去休息,在藏籍殿內隨便找了間房就睡了進去,但她修為日進,需要的睡眠時間就愈來愈少,只是打了個盹,一個時辰後就醒了,這時天色還未亮起來,她不知道要做什麼,發了一會呆,取出慕十三甩給她的那本冊子看了起來。

  才翻一頁她就怔住了。

  原來這是一本解說法術的冊子,右頁上記著法術的名目和詳細用法,還有可供習學的複雜符篆,這倒沒什麼奇怪,最多讓她暗贊慕十三記得細緻,一筆行書氣格高邁,灑脫流麗。

  真正令她嘆為觀止的是左頁上那不停幻動,在一遍又一遍,以不同姿勢示範著法術的小人!活脫脫一個被縮成三寸來高的袖珍慕十三,口鼻清晰,眉目宛然,連面上的神情都活靈活現。

  韓吟忍不住伸非在那小人身上戳了戳。呃,手感是紙質的平滑,沒有什麼特別。

  她捉出造化金錢來問:“這是什麼神奇法術?”

  造化金錢打著呵欠不屑道:“留影術啊笨蛋!很多用來傳遞信息的玉簡書信上都會用到,只是這種法術比較精妙,像你這種修為淺薄的人,肯定用不了。”

  貶人不留情的混蛋!

  韓吟有意粗暴的將造化金錢倒塞回貼身的衣兜裡,再去翻那冊子,發現慕十三示範的都是火行法術,她就好奇水行法術什麼的難道留白麼,於是往後連翻,結果差點噴笑出來,水行法術上面示範的小人都是洛雲卿,再後面有皺著眉頭,掌中生雷的厲青寒,就連笑嘻嘻的方予也赫然其中,個個都栩栩如生,與真人一般無二。

  想也知道這是慕十三趁著他們習練法術時,偷偷摸摸留存下來的,對韓吟來說倒是適得其用,她玩了一會就跟著認真的學起來。

  次日一早,藏籍殿的執役弟子開始灑掃庭除時,她就趕出門去幫忙,不過與其說是幫忙,不如說她想試驗一下她初學乍練的法術,譬如控物術。

  可惜控物術看起來簡單,卻需要施法之人心凝神聚,而且法器飛劍之類帶有靈氣的東西容易操控,掃帚這種沒有靈氣的死物就較難御控了,她練了半天,好容易讓掃帚挪移起來,可是還沒掃地呢,旁邊一名執役弟子就大聲喝起采來:“小師叔威武!”

  韓吟被他喝得心神一亂,那掃帚就從半空中落了下來,“啪”的打到另一名執役弟子頭上,打得他委屈得直摸頭:“師叔,擾了你心神的不是我。”

  “我,我知道不是你……”韓吟黑線的擦了把汗,決定放棄操控掃帚。

  這時吳舊柳出了房門,瞧見她時面色如常,只對著她點了點頭就照例去柳樹下喝茶看書。

  他極為平靜自然,沒有半點不適的樣子,可是韓吟瞧著卻有點不慣,因為他身後原先那如林的柳萌徹底看不見了,重栽的小柳樹只有手腕般纖細,別說納涼了,連稍微靠一下都感覺樹幹會被靠斷。

  “讓我跟他說兩句話好麼,就說兩句。”柳妖惜惜在她衣內發出了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懇求:“上百年了,每天他都在樹下看書的,偶爾也會同我說兩句話,我那時雖然不能出聲,也可以晃晃樹葉回應

  他,讓他知道我在。”

  韓吟遲疑了一下:“不行。”

  那樣勢必會暴露出造化金錢的存在。

  柳妖惜惜也知道她的為難,沒有再求,只是發出了一產輕輕的嘆息。

  彷彿微風穿行過柳梢,那聲低徊悵然的嘆息一直縈繞在韓吟耳邊不去,她不知道是在堅持自己的決定還是安撫惜惜,輕聲道:“以後吧,總會有機會的。”

  整整一天,韓吟都跟控物術較上勁了,不過操控的東西換成了毛筆,她想試著讓毛筆自己舔墨書寫,結果字沒寫成,紙糟趟不少,連她自己臉上都沾滿了墨,簡直不用上妝就能上戲台唱黑臉去了。

  她一惱,直接打了一道九玄劍訣到筆上,想把筆當成飛劍來練,誰知普通的筆根本承受不住九玄劍訣的威力,直接碎成了粉末。

  就為了這個,造化金錢足足嘲笑了她兩個時辰,她被吵得心神不定,又不好暴跳起來問這位欠抽的錢爺拍桌對罵,只好溜達出去逛逛。

  勤事殿裡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常,她一個個攤子逛過去,花了十顆月靈石買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譬如一把帶有清香,吃了能夠療饑的祝餘草;一面無論怎麼照,顯現出來都是妖怪臉的變妖鏡;還有可以用來假裝自殺,戳中自己會噴出粘穆血液的匕首……

  逛夠了出來,她一抬頭,看見數道飛劍在睛空下拖著淡淡的光華掠過,再過一會,又有數道飛劍去了不同的方向,她不禁順手就捉了旁邊一人問他:“出什麼事了,怎麼好像很多人出山?”

  那人搖搖頭:“不知道,就這一會的工夫,我看見好多人出去了,我也正納悶呢。”

  認識她的外門弟子劉緣,特特的湊過來:“小師叔,聽說魔門近來有些蠢蠢欲動,這不,連下山探查魔門蹤跡的洛師叔都受了重傷回來,想必掌門是讓人去各大仙門傳信了。”

  對了,應該就是這事。

  韓吟暗暗揣測,大概是慕十三已將楚暮雪的事情回稟了掌門,掌門這才派人出去聯絡各大仙門,留意這事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的將楚夫子救出來……估計,沒有這麼簡單,仙門的能查,魔門的就不會找個地方隱匿起來麼?天下之大,茫茫無跡,找尋起來何其困難……

  她沉吟時,旁邊劉緣就道:“小師叔,想什麼呢,這事同我們可沒什麼關係,魔門的再囂張也不可能殺到九玄來,只是凡俗界大概要亂上一場了。”

  他提起凡俗界,韓吟就想起了胡侃,對他笑道:“對了,我有個朋友新近搬到了天殊城,他在這要人生地不熟的,我又不好隨意下山,也不知道他如今安頓下來沒有,若是你這兩天有空,替我跑一趟,探探他的消息可好?”

  劉緣倒是個爽快的人,當即就應道:“這事包在我身上,恰好我家就在天殊城,這兩天我原本就要回去一趟的,替小師叔跑個腿是順便,只是不知道小師叔那朋友姓甚名誰,怎生模樣?”

  韓吟將胡侃的名姓和形容說了,劉緣就道:“再過半個月就要甄選外門弟子了,小師叔這位朋友,可有意修仙?”

  “甄選外門弟子?”

  “是啊,每五年一次。”

  劉緣笑道:“機會難得,錯過了可惜。”

  韓吟有些遲疑道:“他的年紀不適合吧,都二十好幾了。”

  劉緣搖搖頭道:“修仙看資質和仙緣,甄選外門弟子時可沒有規定年紀,當然要有機遇,修仙越早越好,畢竟人的壽命都是有限的,經不起磋跑,再者那些年紀大的人,多半已有家室,少有人願意拋妻棄兒的來求仙,就來,那求仙的心也不堅,極難清靜。”

  “他倒尚未娶妻。”韓吟笑道:“那你順便問他一聲,要願意就來試試吧。”

  至於成不成,那可不好說,成了最好,即便修仙不成,入不了內門,過上幾年胡侃也可以在九玄找個活幹,她也可以多個煩來跑腿的人,一舉兩得。

  同劉緣閒話一陣分手後,韓吟就回藏籍殿去修煉了,其實她私心裡挺想去找慕十三的,倒不是想替他幹活,而是覺得同他在一起自己能長點眼界,學到不少東西,但可惜的是厲青寒已經警告過她了,她不好違拗師命再往將離殿跑,只能靜下來心來,好好修煉。

  修煉中時光易度,轉眼就是數天過去。

  這天夜裡韓吟正自覺有了點進境,想試試再衝幾處穴竅,忽然聽見窗上被人輕輕敲了兩下,不得不將靈氣捺回丹田,起身去開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00:02:20

  第六十七章:甄選弟子

  夜色靜謐,門外絕無人跡。

  韓吟一怔,轉眼看見窗欞那邊有亮芒,走過去發現一隻輕巧的紙鶴立在窗台上似模似樣的剔翎梳羽,不由好笑起來,伸手去撿。

  紙鶴拆開就是字條,上面是慕十三灑脫流麗的字跡,只是內容有點煞風景。

  他留書:快餓死了,過來救命。

  怎麼都沒想到,他夜半三更會送這麼一句話來。

  可是這麼晚了,越發不方便過去,韓吟哭笑不得的在乾坤囊裡翻了一會,最後撿了一支祝餘草,再附上避谷小黑丸一粒,回書:任君挑選。

  紙鶴在夜色裡翱翔,轉眼消失。

  慕十三的回覆很快就來了:根本不是人吃的東西!

  每天都吃著這些東西果腹的她算什麼,禽獸麼……韓吟心念起時,掌中綻出火蓮,將那隻紙鶴付之一炬,然後關門,封上五識,睡覺。

    

  至天微明,她已經忘了昨晚的事,看著窗紙上透進來的晨光,心情愜意的伸了個懶腰,不想門一開還沒邁步出去呢,就看見門前鋪了滿滿一地白花花的紙鶴。

  慕十三他到底有多閑啊!

  韓吟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見其中一隻紙鶴彷彿大睡甦醒了一般,微微一動,旋即,成千上百隻紙鶴振翅而起,如同密集的蝗蟲飛蟻也似,齊唰唰的往她身上撲來。

  “碰——”

  韓吟雙手一用力,使勁的將房門拍上了,隨後就聽見一片撲簌簌的撞擊聲響,簡直有如密集的雨點敲打荷葉,成群的游魚躍出水面,她再一低頭,看見腳邊飛繞著幾隻最先衝進來的紙鶴,還有更多的被門板夾住了,正在掙扎著往裡擠。

  慕十三!

  韓吟咬牙切齒的將門栓住,捉了一隻紙鶴來看,見上面寫著“騙子”兩字,再捉其它的紙鶴,上書的內容千篇一律,她就有些窘了。

  那個,她是答應過,只要慕十三將土靈豬送給她,她就隨傳隨到,可是這事也要分情況而論,厲青寒不讓她去將離殿,她不好違命,而且深更半夜,就過去她也沒處替他找吃的……理由多多,然而想想還是理虧,她只好在處理完門外堆積的紙鶴後,給慕十三回了張字條:師父禁止我去將離殿,抱歉師叔。

  字條後面,她描了一張比哭還要難看的討好笑臉,隨後折成紙鶴,施了傳信之法放飛出去,至於慕十三看過字條之後有沒有原諒她,她不知道,因為接下來的許多天,即便她回集鶴崢去探洛雲卿的傷,也沒有再看見他,更未收到過他傳來的隻字片語。

  九月,天氣仍然有些炎熱。

  早在月初,九玄那些執役弟子就忙碌起來,準備著甄選外門弟子的種種事宜。

  韓吟這等內門弟子是不會被傳去做這等瑣事的,除了修煉外,她也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可做,便蓄足了勁,一氣衝破了十八處穴竅。

  她這種修煉速度令厲青寒都感覺驚訝,正常情況下,入竅到感悟這一階是沒辦法取巧的,修的都是水磨工夫,講究積鞋步而至千里,資質最好的人都要修上五六年,而她要是以目前的速度繼續下去,恐怕修過這一階,僅需一兩年,簡直快得駭人。

  為了這個,厲青寒特意將她傳去告誡了一番,囑她不要一昧的急於求成,不然根基沒有打穩,今後容易被外物引動心魂。

  “弟子……”韓吟黑線道:“弟子沒有急於求成,通常早上在幫吳長老抄寫書冊,午後還要練習飛劍法術,到了夜裡才修上那麼一會,前後不超過三個時辰,委實不能再慢了……”

  厲青寒被她說得語結,最後只能將她那變態的修煉速度歸結到五行靈氣同修的原因上,然後就同她大眼瞪小眼,愁眉對望起來。

  “師父,那混元心法,當真連一絲半點可供找尋的線索都沒有麼?”

  厲青寒搖了搖頭:“千年前,仙門裡有個五行宗,那開派宗主是位修仙奇才,獨創了混元心法,但大概是由於早年拜師求仙受盡嘲諷冷遇的緣故,他立下規矩,門下非天生的五行混雜之人不收,因此興盛了沒多久,自他飛身成仙後,這五行宗就因擇徒艱難,傳續無人而逐漸沒落,到得如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00:02:55

  第六十八章:破格拜師

  九玄甄選弟子,為何會有其它仙門參與的疑惑,隨著山道口那一紅一黑兩道身影的出現而倏然解開。

  這兩人最先攀上了斂霧峰,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速度快得驚人,最重要的是他倆沒有一人露出氣喘疲憊之態,除了腳步甚快外,其姿態簡直有如閑庭除步,悠然得好似不費半點氣力。

  韓吟回想了一下自己當初上山時的狼狽,不由轉頭看了看洛雲卿:“別門的弟子也可以參與九玄的甄選?”

  當然不可以!

  洛雲卿搖頭道:“你還記得上回同青雲派比試時,場上那個被你砸傷的少年?”

  韓吟一窘:“記得。”

  “那少年姓秦。”洛雲卿微抬了下巴,指著那緋衣少女:“她也姓秦。”

  韓吟微眯了眼仔細望去,這才發現那緋衣少女的容貌竟然同秦無邪一模一樣,不由微訝道:“他倆是孿生兄妹?”

  “嗯。”洛雲卿淡道:“流仙門的掌門,也姓秦。”

  韓吟怔了一會,又從乾坤囊裡摸出個果子,哢嚓咬了一大口。

  好吧,如果凡俗界那些世勛權貴都可以相互聯絡有姻,那麼修仙界兩派之間為了拉攏關係,將自家孩子送去別的門派修煉也沒什麼奇怪。

  方予舉一反三,拊掌笑道:“我知道了!照師兄這麼說,那玄衣少年,就是璇璣派掌門的兒子!”

  他嗓門有點大,這一句嚷出去,附近立刻有好幾個人轉頭看他。

  雲初心暴脾氣,順手就一巴掌抽到他後腦勺上,斥他道:“別丟人了,那是璇璣派掌門的孫子。”

  韓吟咬住果子悶笑。

  “雲師姐。”方予捂著後腦勺叫道:“就算我說錯了什麼,你也別上手就抽啊!我又不像你們經常下山辦事,哪裡認得這個掌門,那個宗主。”

  再者,修仙後年紀這個概念已經被徹底模糊掉了,因為只要修到丹成,容貌就不會再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改變,那璇璣派掌門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左右年紀誰知道他會有一個已經十七八歲的孫子?

  不光是年紀與外表不符的問題,韓吟在九玄呆了這麼久,平時冷眼旁觀著,發現修仙者的閱歷通常也同年紀對不上,原因是修煉時光易度,常人一年,在修仙者看來不過彈指一瞬,可是這一年裡常人可以做許多事,遇到許多人,經歷各種喜怒哀樂,而修仙者卻只做一件事,清淨修煉,心下無塵。

  尤其是那些修仙世家出來的弟子,打小就沒怎麼歷過世,許多人活了半輩子,對人世,對人情,對人性的了解,都是從書本上看來的,其真實的感受程度其人情的通達諳練,甚至還不如她,要不怎麼會出現宋越這種情商極低特討人嫌的傢伙。

  韓吟才想著修仙世家的弟子,旁邊雲初心就揚起了下巴:“那個像是流波城樓家的人,樓家擅長煉制法器符器,就是近來沒什麼出色的子弟。他旁邊那個應該是回心城孟家的人,孟家秘藏了不少古老的丹方,可惜只保管在家主手裡,連直系子弟都不給看。”

  她跟著往山道口那邊張望了兩眼,果然看見兩名高矮不齊的少年相繼出現,他們身後還跟著幾個人,可惜離得遠了瞧不太清,她只聽見雲初心如數家珍一般,將各人的出身都一一揣測了出來。

  雲初心不愧是厲青寒的首徒,時常奉了師命下山辦事,見識較為多廣,韓吟一邊聽著,一邊將她的話默默記下,只是又過了好一陣都沒有看見胡侃出現,她不禁有些窘了,懷疑這傢伙可能撐不住已經癱在了半道上。

  然而胡侃到底是爬過幾回九玄,而且爬到暈倒的人,韓吟低估了他的體力和耐力,他慢歸慢,還沒癱下,總算趕在最後一刻出現,只是模樣實在有夠狼狽,彎著腰,雙手撐腿,大口大口的喘息,韓吟本來對此甚是腹誹,不過看見跟在他身後那人,簡直在以烏龜爬行的姿勢前行時,她就徹底無語了。

  一個時辰到後,九玄的護山陣法再次開啟,那些還未爬上山的人自有執役弟子下山接引,但是他們已經失去了拜入九玄的機會,就此被淘汰出局。

  “還剩七十九人!”方予數了數攀上山的人道:“不錯嘛,我記得五年前只仕六十二人。”

  韓吟低頭思忖了一會,結果很憂鬱的發現,如果她在還沒修仙前來參加這個甄選,似乎很難在一個時辰內攀到斂霧崢,她不禁又拖了洛雲參加這個甄選,似乎很難在一個時辰內攀到斂霧峰,她不禁又拖了洛雲卿的衣袖,悄悄道:“洛師兄,這樣子甄選,好像不太合理?”

  洛雲卿垂眼看她:“怎麼?”

  她沉吟道:“攀山這種事,測不出人資質的好壞吧,對那些從沒修煉過的人來說……”

  “很公平。”洛雲卿截斷她的話道:“即便是那些從沒修煉過的只要心懷毅力,大多都可以在一個時辰之內攀到山頂。”

  韓吟這才有些悟了:“原來這一關考的不是體力,而是意志?”

  “不錯。”洛雲卿的目光裡有淺淡的笑意一閃而逝:“沒有至誠的求仙之心,資質再好也沒有用。當然這其中有些人運氣不好,攀爬的時候失足摔傷或是迷失了方向,但那是他們沒有仙緣,甄選還是合情合理的。”

  修仙之道,也有如攀爬那無形的凌雲之巔,一條道筆直陡上,只有一鼓作氣直達數峰,才能立足於雲海之中,睥睨眾生。

  他倆說話間,已有執役弟子搬了書案到那七十九人面前。

  韓吟一看見書案上擱的文房四寶,就用默哀的目光望了胡侃一眼。

  這傢伙完了!

  他胸無點墨,大概只認得銀票、骰子和牌九,要考他文的,他必死無疑!

  果然,聽見掌門羅謹說下一場不限詩詞歌賦,以“求仙”為題,即興作文時,胡侃的臉色一下子就灰了,回望過來的目光裡,滿是求助之色。

  這種事情,愛莫能助了!

  韓吟就算讀了些書,讓她去即興作文,她也是絕對寫不出來的。

  她默默的收回目光,不與胡侃對望:“怎麼……還要考文……”

  洛雲卿答說:“經籍書典,心法語訣都含義深奧,不通文墨如何研學?”

  方予就湊過來誇道:“這個韓師妹最擅長!她有過耳不望之能,當初教她九玄心法,只要說一兩遍,她就能全部記下,簡直妒忌死我了!”

  “是麼?”洛雲卿就看她。

  韓吟“嗯”一聲,不看他們,只揚著臉望天,因為心虛麼!洛雲卿知道她當初壓根不通文墨的,認真說起來,如果沒有他的提攜,她自個來九玄拜師,即便前面那場攀山的過了,這場考文的也能立刻就把她給涮下來!

  毫無疑問,胡侃就被涮下來了,同他一塊被淘汰的還有另外十一人,這個世道,不是人人都會舞文弄墨的,不過往好處說,他們此行也算不虛,掌門羅謹各賜了他們一丸丹藥,沒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壽的效用,卻也能強身怯病,擱在凡俗界,這也算是百金難求的一等好藥了。

  韓吟瞅著沒人留意時,也悄悄的塞了胡侃一件造化金錢前兩天煉出來的符器。遇到危險時,那符器會幻出一道護身靈障來阻隔傷害,不過符器屬於低端消耗品,自身不會吸納天地靈氣,裡頭存儲的靈氣只夠使用靈障十次,用完就作廢了。

  胡侃等人離去後,場上待甄選的弟子還剩下六十七名,接下來的數道考核在韓吟看來,也是越來越坑人。

  先是選考了一場音韻、丹青、圍棋、醫藥,涮掉了一十三人,緊接著品行、膽量、見識、資質等等測試涮掉了足足四十六人,最後通過甄選,還立在場上的只仕區區八人!

  凡俗界裡帝王選妃,大概也就是這樣了……韓吟偷偷的擦汗,暗呼僥倖!要知道這樣層層篩選完,剩下的這八人也僅是入了外門,有了喊她一聲小師叔的資格而已,還要熬過數年才知道有沒有被選入內門,繼續留在九玄的運氣,可見她當初有多麼狗屎運。

  她悄悄的,悄悄的往洛雲卿身旁靠了靠,蚊子哼哼似的道:“洛師兄,謝謝你。”

  洛雲卿抿了抿嘴,什麼都沒說。

  然而羅掌門卻站了起來,先對著那八名入選弟子說了些嘉勉之語,隨後就出人意料的點了人名:“秦無憂,軒轅夜,你們兩人已至入竅修為,再做外門弟子也沒什麼可學了,不如就破格讓你們入了內門,直接拜師吧!”

  這一句話出,場上頓時鴉雀無聲,只有流仙門和璇璣派那些觀禮之人面上露出了欣然歡喜的笑容,隨後那緋衣少女和玄裳少年排眾而出,對著羅謹倒頭就拜:“謝過掌門恩典。”

  八名入選弟子中另六人露出了妒羨的神情,但這情緒僅是一閃即逝,他們都心知肚明,即便秦無憂和軒轅夜這兩人仗著出身破格入了內門,卻也是因為他們自身已有不凡的修為,不是掌門羅謹沒有原則的胡賣人情。

  羅謹等著他們叩謝完起身,轉眼環顧了四周一圈,意帶詢問的目光在宋越、李別鶴、周洛玉、沈姿和各位長老面上一一掃過,想看看他們哪位有收徒之意,然而這些人尚未表態,那邊秦無憂卻又跪了下來,朗聲道:“無憂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羅謹回過了目光。

  “無憂……想拜慕仙長為師,還求掌門和慕仙長准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00:03:39

  第六十九章:仰慕

  秦無憂那一句話出去,慕十三就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

  韓吟跟著投了目光過去,興許是離得近吧,很清楚的看見他仍是懶懶的靠在椅上沒動,但眉頭微挑,脣角牽出了一抹帶嘲的笑。

  羅謹顯然在考慮:“此事……”

  “不可以!”雲初心忽然不顧規矩的排眾而出,揚聲道:“慕師叔自家都修為不濟,學道未精,怎麼可以納徒傳法?秦師妹,你還是另拜一位師父吧!”

  她這話說得唐突,然而九玄大多數人都是這樣想的,面上都現出了贊同之色,甚至還有人竊聲私語,望嚮慕十三的目光裡,也滿是瞧不起的鄙夷。

  唯有韓吟知道事實不是這樣子,她流浪多年,閱人無數,看人的眼光就算不十分準,多少也有兩分經驗在,三教九流的人物,往往搭上兩句話,她就能揣測出一點對方的深淺,可是同慕十三相處這麼久,她卻覺得越來越不了解他。

  她完全看不透他,而他永遠可以給她帶來驚喜,因此他在她心裡是一連串問號般的存在,她覺得即便他修為不高,但肯定也沒有眾人以為的那般淺,開宗立派是不能夠,教一位僅至入竅修為的徒弟,那實在是綽綽有餘!

  韓吟微張了口,下一刻又緊緊閉上了。

  這種場合,實在輪不到她說話。

  果然,雲初心立刻就被厲青寒喝斥了:“你師叔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替他做主了?”

  雲初心自知失言,但仍然紅漲著臉爭辯:“我只是在說事實,慕師叔他現下不適合收徒,會耽誤他自己修煉,也會耽誤秦師妹……”

  “謝謝師姐好意。”秦無憂立刻接住話道:“但無憂已經仰慕慕仙長很久了,生平之願就是能拜他為師,若是慕仙長覺得無憂的資質還堪調教,就請收下無憂這個弟子,無憂一定會勤苦修煉,將來絕不會墮了慕仙長的威名。”

  她說得甚是堅決,像是下定了決心。

  韓吟偷眼去看流仙門的掌門,見他一臉的無可奈何,顯然不是很欣賞自己女兒的挑選,但又不好插手干涉九玄擇徒的內事,只得旁觀。

  羅謹也有點無可奈何,他當然覺得慕十三此刻不適合收徒,不是修為見識的問題,而是慕十三生性懶散,心思又靈動跳脫,正處於自己都需要師長來管束的年紀,收了徒以後哪裡會好好教管?帶著徒弟一塊胡鬧倒是極有可能!然而秦無憂的身份與其他弟子不同,又是她自個堅定堅決的要拜慕十三為師,從某些方面來考慮,倒也不是不可以……他一時猶豫住了,意帶詢問的目光掃嚮慕十三,要看他是什麼想法。

  誰知慕十三誰都不看,只調換了一個更為舒適懶散的坐姿,沒模沒樣的單手撐著下巴,好笑道:“仰慕?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還幹過什麼令人仰慕的事。”

  此言一出,九玄眾人面上都現出點激動興奮之色。

  不容易啊!終於有人說出他們的心聲了!打從秦無憂開口說出“仰慕”兩字起,他們就一直在納悶,慕十三他究竟哪裡讓人仰慕了?!

  只有韓吟撇了撇嘴,裝吧!

  秦無憂遲疑了一下:“慕仙長不記得五年前……”

  慕十三目光微動,略帶譏諷的打斷她道:“五年前我剛入九玄三年,你是仰慕我的無知無能呢,還是仰慕我經常修煉時偷懶睡覺卻沒讓我師父發現?”

  秦無憂被他問得無語,垂下眼道:“反正我已經下定了決心,求慕仙長收我為徒!”

  九玄眾人對慕十三的惡趣味十分了解,都猜測他大概會對秦無憂的決心嗤之以鼻,然後笑吟吟的欣賞她被拒的難堪樣子,甚至連羅謹也這樣想,生怕落了流仙門掌門的面子,想要出聲解勸,讓秦無憂另挑個師父了。

  偏偏慕十三出人意料的沒有拒絕,他笑吟吟的望著秦無憂:“這樣啊,那你會種養藥草,煽火煉丹,洗衣做飯,清掃房間麼?”

  彷彿有一整群烏鴉嘎嘎亂叫著飛過……在場的所有人都默了。

  他前面兩個問題,還問得將就,可後面那洗衣做飯,清掃房間算是怎麼回事!

  流仙門的掌門秦沛涵養再好,聽到這裡也面色倏沉,有沒有搞錯,他堂堂一位掌門的千金,到九玄來是拜師的,不是讓人當小幢使喚的!

  羅謹也微蹙了眉頭:“十三你……”

  可惜秦無憂不以為忤,還面帶欣喜的搶過了話頭:“會!這些我都會!平常在家,偶爾有了興致我就會下廚替我爹做兩個下酒菜,手藝不能算好,但也不差。”

  眾人面色都變得極為古怪。

  慕十三是不看別人臉色的,目帶玩味道:“我沒什麼教管徒弟的耐心,說不定哪天高興了點撥你一兩句,要不高興,也可能把你撂在一旁,半年三個月的都不帶管你,這樣子你還要拜師嗎?”

  “要!”秦無憂堅定。

  秦沛厲喝:“不行!”

  這父女倆同時出聲,意願截然相反。

  羅謹掃了他們一眼,穩然坐下。

  慕十三卻站了起來:“等你們商量好子,再決定要不要拜師吧!”

  他說著就對秦沛和璇璣派掌門軒轅玄疏疏一禮,轉身就走。

  這……慕十三這舉動有些疏狂無禮了,然而修仙之人講究隨心隨性,本來就不太在乎那些世俗的繁文褥節,何況秦沛是帶女來投師,不是做客,即便慕十三刁難一下,讓他女兒效仿程門立雪,他都沒有話說,當下也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其離去。

  羅謹就溫然一笑,緩聲道:“不如,無憂你再考慮考慮。”

  他轉問軒轅夜想拜何人為師。

  軒轅夜一笑:“小子能拜入九玄已是三生有幸,其他的事,自然是任憑掌門和各位仙長吩咐。”

  剛巧沈姿近來粹養內丹,閒暇無事想收個徒弟,就趁便收了他,隨後其他人紛紛向沈姿道賀,璇璣派掌門軒轅玄又有許多話說,秦沛也喚了秦無憂過去單獨商議,場上頓時熱鬧紛亂起來。

  韓吟左望右望,見沒人留意到她,就扯子扯洛雲卿的衣袖道:“洛師兄,我回去修煉了。”

  洛雲卿垂眼看她:“一會還有宴席,你不留下?”

  這個……韓吟笑道:“那師兄一會記得幫我帶點好吃的,我……我先走啦……”

  她說著就轉身跑了,去追慕十三,不管怎麼樣,還是找他道個歉吧。

  別看慕十三往常懶散,溜走時的速度還真快,韓吟只比他慢了一步,就從斂霧峰直追到接近集鶴峰的地方才趕上他。

  “慕……慕師叔你等等。”她跑得氣喘吁吁,就出聲喊了。

  慕十三腳步一頓,回眼望她:“什麼事?”

  韓吟見他面上神色與往常一般無二,不像生她氣的樣子,就有些遲疑要不要道歉了,最後靈機一動,將他送的那冊子翻了出來道:“師叔這些法術我都學會了冊子還你吧,你如今要收徒弟了興許用得著。”

  慕十三長眉微挑,伸手就接了那冊子納入懷中,再問她:“還有什麼事?”

  韓吟猶乘:“沒,沒有了……”

  他點點頭轉身要走。

  感覺,果然還是同以前有些不一樣的,少了一點輕鬆自然的熟捻多了一點看不見摸不著,似有若無的疏離。

  韓吟終於嘆氣道:“師叔,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慕十三看她一眼:“沒有。”

  “那你都不理我?”

  慕十三反問:“不是你師父禁止你理我麼,你確定我找你說話,他不會罵你?”

  呃,對……說實話,先前慕十三還沒到場時,她真是有點擔心,擔心他來後像往常一樣將自己呼來喝去,那麼當著厲青寒的面,她似乎聽話也不好,拒絕也不好,會左右為難。

  兩人疏離起來的原因在她,而不是他!

  韓吟徹底沒有話說了,只好道:“那……我食言了對不起,牙牙不能還你了,回頭我另捉一隻土靈豬賠給你……呃,還有……恭喜師叔要收徒弟了……那,再見……”

  說完這番話,她真想仰天長嘆啊!

  完全沒有平時的伶牙俐齒嘛!簡簡單單一句話都說得結結巴巴,語無倫次,而且說這話時,她無法自製的帶入了很多任性的情緒,也不知道是在同誰賭氣,生生的把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扯開一大截!

  應該,是同她自己賭氣吧……韓吟突然鄙視起自己來,不過話說回來,她心裡真的很失落,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像她起初以為慕十三是師叔,想要敬而遠之,後來發現他是個可以無拘無束吵吵鬧鬧的朋友,在他面前說什麼話都沒關係,也用不著掩飾自己的真性情,因為根本無可掩飾!然後,正當她覺得有這個朋友感覺很好的時候,厲青寒驀然提醒她,慕十三是她師叔!她恍然未覺,緊接著又突然跳出來個秦師妹,也變相的提醒了她,慕十三是她師叔!

  她再一回首,發現還真特麼是!哪怕慕十三從來不板臉,不端著師叔的架子,也仍然是距離她十分遙遠的長輩,而不是那個她自以為是的朋友。

  落差!好大的落差感!

  韓吟鬱悶得想抽自己,本來嘛,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過什麼朋友,怎麼能指望突然跳出來一個!或者說,在這九玄她可以有很多朋友可交,譬如她同門的師兄師姐,甚至那些外門弟子,幹嘛好死不死的,挑上了慕十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36:42

  第七十章:一念之間

  韓吟的情緒有一瞬間十分混亂,但她隨即就清醒警惕起來。

  她以為她是誰啊!

  她是自小流落街頭,在殘酷的現實裡不折手段掙扎求生的孤女,不是那些錦衣玉食,嬌生慣養,可以倚在繡樓上傷花悲月的千金閨秀!

  沒錯,正因如此,她饕餮一般需求著許多東西,譬如他人的關愛呵護,還有那些她幾乎從未擁有過的友情親情,但是她必須時刻提醒自己,這其中有些東西是她絕對絕對不能要,甚至連沾染都不可以的!

  那些東西就是——

  多愁善感,自憐自傷!

  前者會令她軟弱,失去求生必須的冷漠堅強,而後者令她感覺噁心!只有那些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人,才有空閒去自憐自傷,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絕對絕對不要把精力和生命浪費在這種敗壞自己心情的無聊事情上。

  心念流轉間,她頓時情緒平和下來,又恢復了往常的無恥。

  “抱歉了慕師叔,方才那些話是我腦子犯抽了胡說的,我才沒空去另捉一隻土靈豬來賠你,而且也不知道要上哪去捉,所以你就當沒聽見吧!至於我承諾過的事情,沒做再是我不對,但你是長輩,大人有大量,就請高抬貴手不要跟我計較了,以後你要是再得了什麼好東西,看在師侄我同你關係不錯,分享了很多秘密給你的份上,千萬別忘了替我留一份哦。”

  她說著揮揮手,心情甚好的轉身就走。

  慕十三脣角忽然揚出一抹笑來,伸手就拖住了她的胳膊:“等等。”

  “幹嘛?”男女接受不親,韓吟毫不客氣的反手拍下去,試圖拍掉他那只可惡的手。

  慕十三眼裡笑意更濃:“這樣子才比較好玩。”

  韓吟一時回不過神來:“什麼好玩?”

  “我還以為你當真那麼聽話,要學洛雲卿的樣子,你師父說一你就不做二呢!”

  韓吟黑線:“聽話有什麼不好?這樣才不會做錯事被罰啊,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消能聽我師父的話,不過……”

  “不過你做不到。”

  沒錯……韓吟嘆息,她這種孤女出身,毫無倚仗根基,還私藏了造化金錢和洞天靈圃,偷偷救下了柳妖惜惜,時不時就習慣性扯個小謊,天生就卑鄙無恥的人,怎麼可能做個聽話的弟子呢!

  “我真羨慕洛師兄。”她認真道。

  慕十三扭頭:“他有什麼好羨慕的?”

  “行端品正,心懷坦蕩,俯仰間都無愧於天地,教人不由自主的自慚形穢。”韓吟垂眼道:“大概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配修成神仙。”

  “是麼?”慕十三斜睨著她:“洛雲卿是好人不假,可惜我卻覺得他太悶,即便他日後當真修成了仙,那也是一塊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的冰晶玉石,有什麼好?”

  “噗——”韓吟憋不住笑了,隨即又正了顏色道:“拜託你不要這麼刻薄好不好?書上不是說,斷絕七情六慾後,修仙方能事半功倍?”

  “誰信誰傻瓜!”慕十三愈發不屑了:“那些書都是沒修成仙的人寫的,他們懂得什麼!再說直白點好了,如果修成仙後,我發現自己沒了七情六慾,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來,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毀仙身金丹,重入六道輪迴!”

  韓吟訝然之極:“為什麼?”

  慕十三目光深邃:“我才不要同石頭一樣,無知無覺,無喜無悲的活上千百萬年!”

  韓吟心裡一震。

  “其實,誰又知道仙是什麼呢!”慕十三又嗤笑起來:“這世道不是強者生,弱者亡麼?飛身成仙,要遭遇許多劫數,挨得住,你就是仙,挨不住,就魂飛魄散。規矩,是由強者來定的,所謂神仙,說不定只是一群實力強悍如天地的人而已,既然天地已經毀不去你,那你自然就跳出輪迴劫數,與天地同在了!”

  “慕師叔!”韓吟心裡再震:“輪迴劫數,沒有這麼容易跳出的吧,聽說就算成了仙,同樣也會有劫數,渡不過去就會損落。”

  “嗯。”慕十三垂下眼,看見腳邊三兩隻螞蟻忙忙碌碌,他淡淡道:“那是因為天外有天。”

  韓吟迷惑:“我不懂。”

  慕十三脣角微揚:“就如這小小的螞蟻,對它來說,我就是天,我伸腳輕輕一撥,就是它的劫數,但若哪天它跳到我這個位置,再抬頭看看,天外仍然還有天。”

  韓吟這回聽懂了,但心裡的迷惑更甚:“既然永遠都不可能跳出這層層天地,那我們還要修仙幹嘛?”

  慕十三瞥她一眼:“你從前活得很辛苦吧?”

  “嗯。”

  “既然明知道這麼辛苦,有一天終究還是會死,那你為什麼還要掙扎求生,不肯讓自己舒服點死去呢?”

  韓吟老實道:“我沒想過這麼多,我只想著努力活下去,可以吃好的東西,穿好的衣裳,有好日子過。”

  “不錯!”慕十三拊掌笑起來:“活著,就為了感受活的過程中,遇到的一切美好事物,就如天地間這清風雨露,猜空艷陽。

  修仙,就是為了能更長久的享受這些和——”

  他微涼的指尖抵在韓吟的眉間:“你的記憶,那些或好或壞,但回想起來會讓你歡喜流淚,覺得這一生沒有虛度的記憶,那些七情六慾!”

  韓吟恍惚:“所以,你才說若是修成仙後,發現自己沒有了七情六慾,你就要自毀仙身金丹,重入六道輪迴。”

  “不錯!”

  “你說的這些,我要再想想。”韓吟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對不對,但那些強者生,弱者亡,規矩是由強者來定的話,為何聽著已近魔道?”

  慕十三輕笑:“魔與仙的區別,只在於本心。”

  韓吟不解的擰起了眉頭。

  慕十三負手蒼穹:“魔是無所不為,仙是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其實也沒什麼大區別,仙與魔,善與惡,只是一些俗定的認知,你覺得無愧於本心就行!”

  “無愧於本心……”韓吟默默的咀嚼這五字。

  “當你有了仙魔的力量,伸手就能毀去這世間任何一樣東西的時候,你忍心,便是魔,你不忍,則成仙!佛宗還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說法,可見這些都是隨著你本心瞬息萬變的意念,一念即可成仙,一念也可入魔!”

  一念即可成仙,一念也可入心……韓吟痴痴的坐到地上,反覆回味起這句話來。

  “天道法則有如人心,瞬息萬變,難以琢磨。你如今還不到思索這些無聊東西的時候,我送你一句話吧。”慕十三輕笑起來,從容轉身:“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只要無愧於本心,你要做什麼就去做吧,用不著想太多。”

  坐著的時候仰頭望他,覺得他的身姿愈發挺拔而頎長,彷彿不會有任何事或任何人,能讓他彎下他的脊梁。

  韓吟就這樣看著他遠去,步入那蔥蔥鬱郁的山林,而山林外的背景,是廣袤無垠的天,他就這樣一步步凌雲而上,在山的頂端處消失,融入天際。

  她仍然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何況天道本來就是虛無飄渺,不能用簡單對錯來概括的存在,所以她似乎應該聽他的話,暫時不要想太多。

  然而完全不想也是不能的,她還是想到了楚夫子,隱隱覺得慕十三那一番強者生,弱者亡的話竟然有些道理。

  就譬如她現下修為淺薄,就只能龜縮在九玄,對楚夫子的事情無能為力,但她若是修為高深到天下無匹的地步,那還管他什麼魔門妖門,想要救人,直接把人搶回來不就行了?至於殺不殺生,那也只在一念之間,就像被螞蟻蟄了一下,可以淡淡一笑,放其生路,也能指尖輕碾,將其滅殺。

  就是這樣子!她看待螻蟻的態度,就如同天地看待她一般無二,強弱差距過於大時,善惡對錯什麼的都已虛淡,憑的就是本心,一念生殺!

  韓吟不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把道理完全想明白,但是她拘泥於常俗的眼光和思路,卻在慕十三的隨意點撥下豁然而開,她此刻再轉頭去看身周的一切,就覺得與從前略有些不同了。

  這一株草,那一朵花,還有頭頂樹枝上懸的一片樹葉……再處,都是脆弱到極點,轉眼就能如塵湮滅的生命,然而就是有了這些無比卑微卻又堅強掙扎的生命,才有了她眼前的整個世界。

  韓吟閉上眼,深深吸氣,空氣裡滿是草木氣息,清香芬冽。

  然後她聽見腳步聲,踩著落葉意率而來。

  韓吟睜開眼,看見洛雲卿立在她面前,負手看她。

  分明獨自一人坐在這裡吹風賞景,沒有什麼錯處,但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有點心虛了,討好著笑喚了一聲:“洛師兄……”

  “嗯。”洛雲卿應了一聲,抬眼遠眺山巔,良久才回過神來道:“秦無憂執意要拜師,你上去請一下慕師叔吧。”

  韓吟微微挑眉,隨即垂眼:“好,我就去。”

  洛雲卿點了點頭,再沒說什麼,只是隨手甩了個紙包給她,轉身走了。

  韓吟怔了一會,拆開那紙包,看見裡頭都是替她帶的細巧點心,不由微微笑了起來,然而她嘗了一塊點心後,又忽然憂鬱起來,因為她想起了洛雲卿方才眺望山巔出神的樣子。

  他,應該什麼都沒有看見,沒有聽見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37:06

  第七十一章:不要啊師姐

  慕十三收徒的事,在九玄造成了轟動影響,眾人紛紛揣測,秦無憂的腦子有問題。

  本來麼,拜師挑個草包來拜,態度還那麼堅決,已經很令人匪夷所思了,更讓人吃驚的是草包師父都言明了要把她這徒弟當小僮丫鬟來使喚,她非但不惱,還欣喜歡悅。

  笨的簡直沒有救了!

  朱情兒同人八卦:“咱們九玄原來有三子四秀,如今還要再出兩個二蠢,前者是威名在外,後者是傻名遠揚。”

  不知道是不是慕十三收了徒,厲青寒不怕韓吟再往將離殿亂跑的緣故,喚她回去修煉,她同吳舊柳告辭,從藏籍殿裡出來時剛巧聽見這話,覺得甚是刺耳。

  當然,直接跑過去同朱情兒對嘴這種傻事,她是絕對不會幹的,她略一沉吟,避到墻角,摸出了一摞符鬼,脣邊揚起了一抹促狹的笑。

  這些,可都是她藏的高等私貨喲!

  裡頭有夏日夜裡常見的蚊子,樹葉草叢上爬的毛毛蟲,土靈豬四處亂鑽帶回來的跳蚤蝨子,還有上回她捅馬蜂窩挖蜂蜜吃,從蜂窩裡飛出來攻擊她的一群蜜蜂,全都讓她逼著造化金錢煉成了符鬼蟲。

  這等符鬼蟲損耗起來數量驚人,一般情況下她可捨不得用,但是要整的對象是朱情兒的話,那她就不心疼了,手一揚,符鬼蟲就浩浩湯湯的朝著朱情兒飛爬而去。

  “啊啊啊——”

  數息過後,朱情兒驚恐的尖叫聲起伏不息。

  韓吟悄悄探頭去看,見她褲腿和鞋上都爬滿了毛毛蟲,身上有跳蚤在蹦,頭頂上還飛繞著一群蚊子蜜蜂,而她不識符鬼,竟然沒用法術攻擊,只是尖叫蹦跳拍打著,試圖將這些攻擊她的符鬼蟲統統踩死拍散。

  效果,當然沒有啊!

  不到半刻鐘,朱情兒就被蜜蜂蚊子蜇得滿臉紅包,跳蚤和毛毛蟲也已經從她的領口袖口爬了進去,那種感覺可想而知,絕對不愉快,絕對很驚悚!

  “幫忙啊你們,別看著,快幫忙!”朱情兒都哭出來了,衝著身邊的兩個人厲聲尖叫。

  符鬼蟲模樣太詭異了,而且來得突然,那兩人也不識得,被驚住了,即便是讓朱情兒連聲催促了,她們也戰戰兢兢的不敢上前幫忙,怕這些符鬼蟲會因攻擊而轉移目標,來對付她們。

  看到這裡,韓吟覺得自己該撤了,橫豎這些符鬼蟲害不死人,而她要是繼續待下去卻有暴露的危險,於是她就趁著其他人還沒被朱情兒的哭喊聲引來前,捂嘴憋笑一溜小跑,迅速離開了案發現場,途中甚至有意捉了三兩個路過她身旁的弟子搭話,這樣萬一有人懷疑她,她也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回到集鶴峰,還沒去找厲青寒復命呢,韓吟先看見半個山頭的布帛飄飄。

  她訝異之極,再往上走,瞧見雲初心坐在一塊青苔斑駁的石上,滿臉鬱悶的拿松籽逗著仙鶴。

  “師姐。”韓吟喚了一聲。

  雲初心沒答話,一抽腰間軟鞭,“唰”的朝著她甩了過去。

  韓吟駭然,不過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刻苦練習法術,身體的本能反應比思緒要快,疾退一步後,身上就騰起了熊熊的火焰,護住了自己的周身要害。

  軟鞭猶如靈蛇,甩到她的火盾上,立刻將火焰擊得四散潰滅,然而鞭勢未竭,仍在長驅直入,逼得韓吟身上綠白光芒接連閃現——

  綠色的葉盾外頭包裹著白色的冰幕,緊緊的護住了她。

  雲初心輕輕“咦”了一聲,看見自己的軟鞭抽下去,將冰幕擊成了冰花,然而層層綠葉疊幻出的葉盾上,卻有無數細韌的藤枝延展而出,牢牢的攀附到軟鞭之上,將其緊緊拽住。

  軟鞭頓時像被捏住了七寸的蛇一樣萎了下來。

  韓吟剛要說話,就見雲初心一抖手腕,靈力附到了軟鞭之上,力竭勢萎的軟鞭又立刻有如利刃一般,以破竹之勢,將纏繞其上的藤枝寸寸碎斷,駭得她立刻幻出土墻術,這才將軟鞭阻在離她眉心只有半寸遠的地方。

  這見招拆招其實只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等到一切都靜止下來時,韓吟發現自己被驚出一身薄薄的冷汗。

  “雲師姐你……”

  “不錯嘛,才入門短短時日,就有如此迅速的應變能力,還擋得住我半力一擊!”雲初心贊了她一句:“再來再來,陪我打一場。”

  原來只是考較修為!

  韓吟還當自己做錯了什麼事讓她發現,白受了一場驚嚇,不禁抹著額頭上的汗,苦笑道:“別打了,我根本就不是師姐的對手……”

  雲初心哪裡聽她說,手腕一抖,軟鞭又擊了出去。

  韓吟不得不打點起全副精神,勉力拆解。

  兩人你來我往不知道打了多久,起初勉強算得上旗鼓相當,後來雲初心的攻勢愈來愈狂爆,韓吟就被迫得步步連退,她丹田內的靈氣在這種狂風疾雨般的壓迫下,運轉極為滯澀,別說還手了,連防禦都有些困難,最後實在撐不住了,只好極無賴的往地上一躺。

  “不打了!”韓吟喘著氣,儘管雲初心下手還是有分寸的,沒有把鞭子真的抽到她身上,但是鞭梢掠起的勁風,還有身周土石的飛濺,仍然擊得她渾身上下到處都痛。

  雲初心居高臨下的看她:“才堅持了一刻啊,再來一次!”

  什麼叫才堅持了一刻!

  韓吟苦笑,她只是入竅修為,而雲初心已經到了凝煉修為,這實力天差地別好吧,她能在她手下堅持十招都佩服自己了,何況是一刻!

  她堅決的賴在地上不起來:“讓我歇一會,都提不起氣了。”

  雲初心知道自己強人所難,只好無可奈何的將軟鞭一收,坐到了她身邊。

  韓吟歇了一會,轉眼看她:“山上怎麼回事,掛這麼多布幹什麼?”

  “別提了。”雲初心的臉色立刻難看起來:“那新來的秦師妹真是有夠乖巧,早起就看見她把將離殿裡能洗的東西全洗了,然後就掛了這麼一整個山頭。我跑去問她幹嘛不用滌塵咒,你猜她說什麼?”

  韓吟揚了揚眉。

  雲初心捏起嗓子道:“她說師父說法術不能濫用,洗東西什麼的,還是用水洗好,這樣可以有清水陽光的味道,然後說雲師姐對不起,我要去給師父準備早點了,說完她就跑了,好像怕同我再多說一句話,慕十三就要被餓死了一樣。”

  原來是為了這事在生氣!

  韓吟失笑:“這事你還真不能怪秦師妹,因為慕師叔的確有這怪癖啊。”

  “那也沒必要連紗帳布幔什麼的,都一塊水洗了吧?再說慕十三哪會起這麼早啊,早點晚做一刻有什麼關係?”雲初心仍然氣呼呼的:“好吧,我是小人,喜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正我就覺得那秦師妹殷勤得太過頭了,而且她幹嘛死乞白賴的非要拜慕十三為師啊?這裡頭一定有蹊蹺!”

  蹊蹺嘛,也許……

  韓吟還在沉吟,雲初心又接著抱怨了:“慕十三本來就已經夠懶了,現下好了,再多這麼個殷勤弟子,那他根本連床都不用起了,一天睡到晚,還有人按時把三餐送到床前,這哪裡有個修仙的樣子?分明就是不學無術的紈褲!江師祖要是還活著,看到他這樣,一定也要被他氣死了!”

  她說著站了起來,一抽腰間軟鞭,直指住韓吟:“不說了,越說越生氣,來來來,再陪我打一場。”

  韓吟慘叫:“不要啊師姐——”

  然而掙扎無用,雲初心顯然要逼她出手,一頓鞭子劈頭蓋臉的抽下來,迫得她不得不撐起各種法術來防禦,最後還是敵不住,抱著頭就漫山遍野的胡竄亂跑起來。

  等到雲初心終於出夠了氣,點頭放她離去時,已經暮色四合了,她拖著快要散架的身體跑去跟厲青寒打了聲招呼,說自己回來了,就回房人事不知的倒頭睡了。

  次日清早醒來,渾身酸疼不適,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做點什麼,雲初心就踹了門,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滿面怒容道:“我再也受不了慕十三這個傢伙了!”

  “慕師叔……”韓吟賴在床上虛弱無比的問道:“他又幹什麼令人發指的事了?”

  “懶啊!懶到我都看不下去了!”雲初心煩躁道:“不說這個了,走走走,陪我過招去。”

  “不要啊師姐——”韓吟只慘叫了這麼一聲,就被她拖走了。

  第三天,同一個時辰,雲初心踹門進來:“我受不了那個秦師妹了,走走走,陪我過招去。”

  韓吟這回學聰明了,根本不問秦無憂怎麼招惹她了,抱著被子先驚叫起來:“讓方師兄陪你去,他修為比我高,耐打!”

  雲初心手握軟鞭,意態睥睨的輕蔑一笑:“算了吧,他根本就不耐打,經常被我打到跪地磕頭,大喊師姐饒命。”

  韓吟快哭了:“那,讓洛師兄陪你過招,他肯定不會求饒。”

  “洛雲卿?”雲初心恨道:“別提了!這個冰塊師弟說不陪就不陪,哪怕我真把鞭子抽到他身上,他都若無其事,根本就不理我!你說打一個不聲不響的木樁有什麼意思啊?而且要真把他打壞了,我也不好同師父交待啊!啊,別廢話了,快點,陪我過招去!”

  “不要啊師姐,把我打壞了,你也不好同師父交待啊——”

  顯然,韓吟的慘叫根本沒有打動雲初心,她哼哼冷笑著:“別喊,你就乖乖認命吧,誰讓這諾大一個門派裡,只有你一個人五行法術全會呢?跟你過招就好像在同五個人過招,比較有趣!”

  原來,是這樣……

  韓吟掙扎無用,再次被拖走。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雲初心跟過招過上癮了一樣,每天準時過來踹門,然後根本不理韓吟苦想了一夜的藉口,拖了她就走,往往要她陪著過招直到傍晚,才肯放她離去。

  韓吟這才知道雲初心纏人的勁頭有多執拗,難怪慕十三當初要用符鬼鼠來趕她……

  當然,陪著雲初心過招不是沒有好處的,起碼能讓她把法術運用純熟,可問題是兩人的實力差距太大了,而且雲初心的打法太狂暴野蠻,讓韓吟覺得自己是身處狂風暴雨中心的幼嫩樹苗,時刻都有“哢嚓”一聲,攔腰被斷的危險,也就是說,時刻都處於生死的千鈞一發中,即便得了些許好處,也抵不過心靈飽受摧殘的傷痛!

  到了第八天,韓吟終於忍不住了!

  一聽見雲初心那氣勢鏗鏘的腳步聲出現在小院裡,她就立刻從床上爬起來,趕在雲初心踹門之前,提著鞋爬了後窗,迅速的翻墻出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37:46

  第七十二章:裸足相對

  “韓吟,別躲了,你給我滾出來——”

  都跑出大老遠了,韓吟還能聽見雲初心的咆哮,心裡一虛,逃得更快了,不過要躲到哪裡去?這實在是一個傷腦筋的問題,因為集鶴峰上的各處門戶,對雲初心來說都形同虛設,而且她連厲青寒那些寶貝的書籍和碑帖都敢亂動,近來不去將離殿,多半也不是顧忌厲青寒警告的緣故,而是被慕十三放符鬼鼠時的狠辣手段給震住了。

  呃,對了,將離殿!

  韓吟不及細想,稍微掉轉了一下方向,就朝將離殿狂奔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雲初心傳染了粗暴,她赤著腳踹開殿門:“慕師叔,借地方躲一下!”

  大殿裡空盪蕩的沒有人。

  韓吟是來躲藏不是來做客的,自然不在乎有沒有人迎接她,反手關上殿門就熟門熟路的一溜小跑,去了丹房。

  “慕師叔你在麼?”她探頭進,丹房裡也沒人。

  該不會是慕十三又夜遊去了,到現下還沒有回來吧?

  不管了,這些天她被雲初心折騰慘了,一反常態的十分渴睡,這會只想找一張床,倒下去再補個眠。

  她順著丹房外頭那條道一路往下,右轉,看見兩扇合攏的黃梨雕花木門,如果沒記錯的話,這間房裡應該是有張床的。

  韓吟毫不客氣的抬腳,踹之。

  “哐——”

  房門應聲而開,然而她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床,而是一個人的背影。

  睡意頓時全消,神志異樣清明!

  咳咳,如果眼睛沒有花的話,那應該是慕十三的背影。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特麼的慕十三似乎剛從浴桶裡立起身來,還光著裸著好吧!

  他的頭髮用一根沉香簪子束著,有水珠沿著他那線條優美,肌膚緊致堅韌的背脊,誘人的一路滑至腰際……

  然後?

  然後啊!被闖浴的慕十三似乎微怔了一下,隨後就淡定從容的勾了勾手指,搭在衣架上的那襲乾淨衣袍就飛到了他的手裡。

  他將衣袍往身上一披,邊繫著衣帶邊道:“韓吟,你越來越沒規矩了。”

  韓吟本來有點窘的,但他既然若無其事,她也就跟著從容起來,反正這種尷尬情形她又不是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年前她換衣裳時,還不小心被方予撞見了,只不過一年之後,場景變幻,處境倒置,她從被人看的,變成了看人的。

  她納悶道:“你背後長了眼睛麼,怎麼知道是我?”

  “廢話。”慕十三悶哼一聲:“我徒弟敢踹門進來麼?”

  說的也是……

  然而韓吟覺得這會如果安靜下來,氣氛會很僵,她只好沒話找話:“那也有可能是雲師姐,她每天都踹我的門。”

  “雲初心?”慕十三輕笑:“她的腳步聲打老遠就能聽到了,你覺得我會給她踹這個門的機會麼?”

  他慢條其理的理好所有衣裳,轉身看她,見她衣著些微凌亂,頭髮還披散在肩頭,手裡提著一雙鞋,的雙足上沾的全是泥塵草屑,看上去實在有些狼狽。

  難怪,沒聽見腳步聲。

  慕十三也赤著足走到她面前,伸手就摘了她腰間系的乾坤囊,順便問她:“怎麼,被雲初心追得慌不擇路了?”

  “呃……你知道啊……你拿我乾坤囊幹什麼?”

  慕十三不理她,垂著眼在她的乾坤囊裡探了一會,直到摸出那顆避邪珠,這才微微一笑,怪不得沒聽見腳步聲,也沒感覺到她的氣息。

  他拋著那顆避邪珠把玩,望向她的目光裡滿是調侃:“你以為我聾了?每天就光聽見你和雲初心在外頭大呼小叫了,吵得我根本沒法睡覺。要不,我起這麼早幹什麼?”

  最後一句話,明顯意有所指。

  “還我。”韓吟黑線的一把搶回她的避邪珠和乾坤囊,不甘的指責他道:“我記得你一向睡在後殿裡!”

  這裡只是一間空置的臥房而已,要不然她再魯莽,也不會直接就踹門進來吧。

  慕十三往外走去:“後殿讓給徒弟住了。”

  他同她擦身而過時,韓吟聞見了青草陽光,還有淡淡的沉香氣味,混合在一起似有若無,但是很好聞。

  她怔了一下,提著她的鞋跟在他身後,一路跟到了大殿上,看著他懶懶的倒到他慣常的座位裡,晃啊晃啊,晃著他那雙赤足。

  韓吟被方才的事鬧暈了,這會還有些迷糊,極為黑線的盯了一會他的腳,才低頭再盯自己的腳和提在手裡的鞋,然後很不合時宜的聯想到書上有個詞叫裸裎相對,那他們這樣算什麼,裸足相對?

  她被自己的想法給徹底窘到了,連忙將鞋往地上一扔,剛要穿呢,結果“哐”一聲,殿門被人一腳踹開。

  最近很流行踹門麼……

  韓吟條件反射的回頭,殿外站的那人,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那人看見她時,似乎也覺得很意外,怔了一會,才鄙夷的瞪了她一眼。

  好吧好吧,如果沒有健忘的話,此人應該是秦無憂的孿生哥哥,秦無邪吧!然後有誰能告訴她原因麼,為什麼這個青雲派的弟子,踹門踹到他們九玄來了?

  秦無邪大踏步進來,毫不客氣的盯著慕十三問:“你就是慕仙長?”

  慕十三饒有興味的回望他:“不錯。”

  秦無邪的目光在掃過他微晃的赤足和慌不迭穿鞋的韓吟時,有明顯的輕蔑和厭惡情緒流露,隨即就握住掛在他腰間的劍柄冷問:“我妹妹在哪?”

  秦氏兄妹分明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可是慕十三卻像臉盲症患者一樣,反含著笑問他:“抱歉,令妹哪位?”

  “秦無憂!”

  “我新收的那個徒弟?”

  “就是她!”

  慕十三調換了一個更為舒服隨意的姿勢:“你都看見了,她要是在這裡恐怕早出來了,現下既然沒出來,那就是不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秦無邪被他那漫不經心的態度撩撥起了滿腔怒氣,咬牙切齒道:“你是她師父,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行蹤!”

  慕十三輕笑:“莫非,令師知道你現下的行蹤?”

  看見秦無邪那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忽然臉紅語噎的模樣,韓吟感覺好笑的同時,對他無比同情,因為慕十三經常在人意料不到的時候,說出一句能把人噎死的話,秦無邪目前的處境,也是她從前經常遭遇的,她都已經總結出了經驗教訓,如非必要,絕對絕對不要跟慕十三鬥嘴抬扛!尤其,是秦無邪這種臉皮看上去很脆弱的人,更不應該招惹他!

  她有意替他解圍:“秦師兄,既然令妹不在,不如請你移步斂霧峰的迎賀殿,先坐坐,等秦師妹回來,我就讓她過去找你好麼?”

  不想秦無邪不領情,傲然道:“不用了,我來就是想看看這位慕仙長是何等樣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他話裡譏諷意味十足,說的時候,輕蔑的目光還不時的逗留在慕十三赤著的腳和他那懶散的坐姿上,這讓韓吟十分無語,要知道他是自己闖進來的,不是被請進來的,他自己都不守禮,怎麼有資格挑剔別人失禮!

  好吧,有人想跳崖,她攔過一次,但這人鐵了心的要死,她似乎沒有再攔下去的道理,乾脆挑了把椅子坐下,旁觀他的死法,今後好引以為戒。

  慕十三似乎瞧出了她的想法,笑瞥了她一眼,對秦無邪的譏諷也不生氣,只是懶懶的敷衍道:“好說好說。”

  秦無邪頓時有種出拳千鈞,對方卻不受力,彷彿砸在了雲團裡的感覺,沮喪無比,也就不再譏諷他了,只道明來意:“慕仙長,我也不賣關子,實話說吧,我妹妹來九玄拜師,事先沒有同我商量過,我覺得九玄不適合她待,現下就想把她帶回去,改投青雲派,還望慕仙長能夠答允。”

  要求無理,偏偏還說得理直氣壯,就跟打了人臉,還覺得打你是給你面子一樣。

  韓吟忽然覺得肝疼起來,修仙的人,果然有大多不通人情世故!

  她忍不住插了一句:“我記得秦師妹是秦掌門帶來拜師的。”

  “是,但我爹一向太過寵溺無憂,向來都不忍心駁回她的要求,偏偏無憂年紀還小,不懂事,時常任性妄為,我這個做兄長的,只好幫著我爹多操點心。”到底是有求於人,秦無邪的態度誠懇些了,但聽著一樣自以為是到氣人,他說:“我就這麼一個妹妹,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誤入歧途,因此還請慕仙長高抬貴手,任她離去。”

  韓吟倒在椅子裡,眼望殿梁,微微的笑。

  慕十三跟著輕笑:“好啊!”

  他答應得這麼爽快,秦無邪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敢置信的再問:“此話當真?”

  “日月星辰一樣真!只要你能把她帶走,那就立刻帶走吧。”慕十三說著懶懶提聲:“雲初心,你給我滾進來。”

  聽見這名字,韓吟的頭一個反應就是跳起來,找個地方躲好,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就見雲初心打外頭進來,下使勁的擰了她一眼,她只好苦笑,再苦笑,心裡終於回過味來,怪道秦無邪能上集鶴峰,還知道慕十三住在將離殿,應該是這位師姐到處找她的時候,恰好撞見領過來的吧!

  雲初心一向覺得秦無憂拜師另有圖謀,當然巴不得看見她走,此刻被慕十三點了名,也不心虛,坦然問他:“慕師叔喚我做什麼?”

  慕十三沉下臉道:“九玄規矩,集鶴峰非內門弟子不可擅入,你錯了規矩,自然是要罰你,去吧,到清心崖去面壁三個月,不得傳喚,不許回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38:06

  第七十三章:挑釁

  慕十三的話有如黑暗中的一線明光,引得韓吟欣喜若狂。

  她差點就撲上去緊緊的擁抱他了,然而轉念一想,師姐被罰她還這麼高興,好像不大厚道,於是勉強控制住情緒,眨巴眨巴眼,擠出一臉哀容,默默地望著雲初心,默默地傳達著她愛莫能助的同門情誼。

  雲初心卻是張口結舌,極度意外,過了一會才暴怒起來:“你憑什麼罰我!”

  慕十三冷道:“我是你師叔,怎麼罰不得你?”

  師叔!可笑啊師叔!

  她從前都是對他直呼其名的,而且還經常教訓喝斥他,那時怎麼都沒見他抬出師叔的身份和九玄的規矩來壓人?如今只不過為了一個秦無憂,他就對她這樣嚴厲,又斥又罰!

  雲初心既委屈又不甘,衝著他喊道:“我有師父!輪不著你這個師叔……”

  “去清心崖,面壁!”慕十三倏然起身,喝斷她道:“同樣的話,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

  修仙者的感覺比常人要敏銳數倍,就在慕十三立起身的那一刻,殿上的三個人都被一種突如其來的壓迫感逼得心跳停頓了一拍。

  那不是殺氣,而是一種彷彿來自蒼穹深處,渾厚莊嚴,讓人不可抑制的生出仰望和膜拜之心的威壓,就彷彿眼前這個懶散少年,忽然身披了鏗鏘鐵甲,英姿崢嶸的踏破了千億年的時光,自亙古洪荒而來。

  他身上帶著人類遺失記憶裡,上古天神的氣息,在他面前所有的人彷彿都低微到了塵埃裡,完全沒有辦法在他面前挺直脊梁,甚至連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會是褻瀆。

  這威壓在殿內鋪天蓋地地充斥的一瞬,立刻就消散無蹤。

  說那人猶如夢中恍恍惚惚的看著眼前那又恢復了懶散模樣的赤足少年,驚魂不定,都有點懷疑自己方才的感覺是錯覺。

  對的一定是錯覺!

  秦無邪和雲初心都有先入為主的觀點——

  慕十三是草包無能的代名詞!

  他倆的看法是一樣的,只不過前者極其輕蔑鄙視,後者則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然而儘管已經認定是錯覺了,但方才那一瞬間的體驗還是深深的印在了雲初心的感覺裡,她不敢再同慕十三頂撞,楞過一瞬後,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偏偏她還倔強著不想讓別人看見她哭,強忍著淚轉身就往外走。

  “等等。”慕十三懶懶的喊住她:“這位青雲派的秦師侄,既然是你請來的,那你就順便把他帶去劍霧峰吧。”

  秦無邪正在悄悄擦汗,聽到他這麼說,猶豫了一下仍然抗議了,只是一掃方才的囂張氣焰,語氣極其軟弱無力:“慕仙長你不是答應讓我帶走無憂麼,怎麼現下反悔了?”

  “是啊,我答應了,只要你能把她帶走,我絕不阻攔。不過——”慕十三輕輕笑起來:“集鶴峰不是秦師侄你這別門弟子可以擅入的地方,你要找她,麻煩按規矩來,去劍霧峰請執役弟子來通傳,她要願意了,自然就去見你。”

  “可是——”秦無邪還待再說。

  慕十三已經轉了身,一拂衣袖:“雲師侄,送客!”

  雲初心一咬牙:“秦師弟,請吧!”

  秦無邪心有不甘,可是此刻再看慕十三,仍然懶懶散散少年一個,給他的感覺卻有些不同起來。讓他心生莫名的忌憚,他頭一低,還是憋著氣同雲初心一塊出去了。

  殿內只剩慕十三和韓吟兩人。

  慕十三往椅子上一躺,繼續晃著他的赤腳,意態悠閑。

  韓吟看他,再看他,忍不住問他:“你方才用了什麼法術?”

  慕十三沒好氣的看她一眼:“什麼法術?我沒用法術,這是高深修為的體現!”

  “切!”韓吟才不信:“你騙騙雲師姐就算了,想蒙我還差點吧!”

  慕十三無可奈何,只好坦言道:“赤離不是龍,但也是龍子,血脈中帶著上古洪荒的氣息,我就借了點來,再融匯數種高深玄妙的法術,施放出來就是那樣啦!說給你聽也沒用,你根本就學不來。”

  可惜,韓吟原本還想學了這法術唬人用呢!可是聽他這麼一說就死了心,因為就算她能學會,也沒處找赤離這種上古遺種去。

  她遲疑了一會:“你罰雲師姐罰得太嚴厲了吧?”

  “好心沒好報!”慕十三道:“罰她還不是為了讓你得兩天清閒?”

  韓吟才不領情:“得了吧,是你想安靜睡兩天懶覺才對吧!”

  慕十三臉皮甚厚,被揭穿了也不尷尬,甚至一臉得意:“一舉兩得,還可以順便煞煞她的暴躁脾氣,讓她好好的修身養性,有什麼不好?”

  大概吧。

  韓吟剛想回去修煉,就見秦無憂背著一隻竹簍打殿外走了進來。

  看見她,秦無憂像是有點意外,但沒說什麼,只對她點了點頭,隨後就嚮慕十三笑道:“師父,你昨晚提起螃蟹,我今早就趕著下山去買了一婁回來,你說是直接清蒸了好呢,還是拿香橙釀了好?要不用姜蔥爆炒也行!”

  韓吟這些天一直被雲初心纏著,還真沒機會認真看過這位師妹,此刻離得近了,才得了機會仔細打量兩眼,見她同秦無邪一般,應該有十七八歲年紀了,沒有秦無邪那麼蒼白瘦削,但兩人同是偏冷清的容貌,區別只在於秦無憂對著慕十三微笑時,眉目間會帶出三分流轉的嬌俏嫵媚,衝淡了那清冷的感覺。

  滿足了好奇心,韓吟就悄悄往外溜去,不想慕十三卻道:“你把螃蟹交給韓吟,往劍霧峰走一趟吧,你兄長說要接你回去。”

  未完,甭插樓咯秦無憂聞言立刻失色:“師父,你這是要趕我走麼?我絕不會去!”

  慕十三目光微閃,語帶調侃:“回不回去,你都對你兄長說去,要不他只當我強扣這你這徒弟不放,要找我拼命呢!”

  秦無憂微訝:“他方才已經來過了嗎?”

  “可不是!”

  “那……”秦無憂看了韓吟一眼,卸下竹簍道:“按我去找他說清楚……”

  她說著就目帶堅決的跑了出去。

  韓吟對她的去留不甚在意,她只是盯著那簍螃蟹腹誹不已:特麼的慕十三什麼意思,憑什麼說把螃蟹交給她,她才不會擺弄這些張牙舞爪的東西呢!

  果然慕十三轉眼就笑眯眯的望住了她,溫和著聲道:“愣著幹嘛,做螃蟹去吧。”

  韓吟咬咬牙:“這些螃蟹,幕師叔你想怎麼吃呢?”

  慕十三作思考狀:“清蒸不失原味,來兩隻,酒嗆別有風味,來兩隻,爆炒格外鮮香,來兩隻,椒鹽下酒最好,來兩隻,剩下的你看著辦吧,咱們也不用太講究,你覺得怎麼方便就怎麼做。”

  這還叫不用太講究!

  韓吟氣歪,但面上不動聲色,乖乖巧巧應聲:“好。”

  她提起那一竹簍螃蟹就往殿後走去,到了那空曠無人的露天之處,嘴角一彎,盯著那簍螃蟹就嘿嘿冷笑起來——

  她又不是秦無憂,怎麼能心甘情願供其驅使!

  殿上,慕十三歪在椅子裡閉目養神,等著吃螃蟹,但不知怎的,回味起韓吟那乖巧過分的態度,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沒有聊錯的話,她應該會對螃蟹動點手腳,可是即便是他,也猜不到她到底會動什麼樣的手腳。

  忍得一會,他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起身要走去查看。

  不想這時韓吟已經抱著螃蟹,哭著從殿後奔了出來,語帶惶然道:“師叔,師叔不好了……”

  慕十三等著看她耍什麼把戲,淡淡問道:“怎麼?”

  韓吟把那簍螃蟹往他懷裡一塞就嗚嗚咽咽道:“你不要怪我啊♀不管我的事,我才到殿後要去做螃蟹,不知怎麼朗朗乾坤,晴空萬里的就突然劈下一道雷來,螃蟹……螃蟹們都被雷劈死了……你看,焦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了……”

  螃蟹被雷劈死了……

  虧她編的出來,還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慕十三嘴角微微一抽,垂眼看去,果然原來活潑潑的一婁螃蟹,現在被雷劈得只只焦黑,伏在哪裡一動不動了,就算他胃口再好,看見這個也不會有半點食慾。

  “韓吟——”他目帶玩味的望住她:“你確定不是你放雷把它們劈死的嗎?”

  “師叔!”韓吟痛心疾首的回望住他:“我同這些螃蟹近日無怨往日無仇,好端端的放雷劈它們做什麼?”

  她神情悲痛,但是眼裡半點淚水的痕跡都沒有,顯然方才是在裝哭了。

  慕十三就揚了眉:“那你解釋下,朗朗乾坤,晴空萬里,怎麼可能突然有雷?”

  “天威難測,變換詭譎。”韓吟連假裝都懶得了,只賬兩下眼,猜測道:“沒準是秦師妹買螃蟹時不會挑,不小心撿著一兩隻剛巧要渡劫的,結果天雷這麼劈下來,就禍害死了一婁。”

  好冷的笑話……

  慕十三嘴角又是一抽,望著她微微眯起了眼。

  韓吟仰著臉,毫不示弱的回望、

  兩人各懷心思,彼此心知肚明。

  她根本就沒想過要騙他,假哭扮傻的目的,只是為了挑釁:螃蟹就是我劈死的,那又怎麼樣!

  他明知道她在胡編亂扯,但是看見她擺明了一臉我無賴,我低劣,但你能奈我何的姿態,仍然有些忍俊不禁:還真是拿她無可奈何,總不成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罰她去清心崖面壁三個月吧?

  最後還是慕十三沒憋住,抬手抵在嘴邊,垂眼悶笑起來,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心裡忽有所覺,剛斂住笑容要轉眼望向殿外,就硬件殿門被人輕輕的敲了三下。、

  洛雲卿長身立在殿外,面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看不出心裡在想些什麼,但口裡道:“抱歉打擾了師叔,師父命我來請師叔過去,有話要說。”

  慕十三一揚眉,將懷裡的竹簍往地上隨意一摞就往外走去。

  韓吟看見洛雲卿時有點小心虛,滿臉欠抽的囂張得意頓時一掃而空,一直苦著臉垂眼,不敢同他對望,結果看見慕十三赤著腳就這麼往外走,她心裡頓時糾結加倍。

  那麼,到底要不要提醒他一句,他沒穿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38:50

 第七十四章:詭常小人

  死螃蟹,洛師兄。

  慕十三走後,韓吟站在兩者之間,心裡暗嘆:果然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還不走?”洛雲卿緊抿著嘴,先轉了身。

  韓吟低頭跟在後面,試圖解釋:“我是來這裡躲雲師姐的。”

  難得,洛雲卿“嗯”了一聲:“她這些天纏你過分了。”

  “對啊”韓吟的心虛立刻拋到爪哇國去了,揪住他的衣袖笑嘻嘻道:“我都不知道她哪來這麼好的精力,逼得我看到她就好像看到貓的耗子,躲都躲不及。”

  她咭咭呱呱一路說回去,忽然想起慕十三,好奇道:“師父找慕師叔做什麼,莫非為了雲師姐挨罰的事生氣了?”

  洛雲卿搖頭,一言不發。

  韓吟追問:“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洛雲卿略一沉吟,停下腳步道:“過兩天我要下山歷練,你要不要同我一塊去?”

  這是典型的答非所問,然而韓吟還是訝異了:“歷練?”

  “對。”洛雲卿負手而立:“下山找條靈氣充沛的水靈脈,預備日後聚靈用。”

  最重要的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他已經停留在感悟境界很久了,一直都沒有突破,覺得應該下山去走走,歷一歷那紅塵俗世,興許能悟得那跳出感悟境界的一線靈光。

  韓吟靜極思動,聽他這樣一說自然有些興奮,然而隨即想起山下不安全,鬼知道蘇星沉躲在哪個旮旯裡等著逮她呢,她又猶豫起來:“我同你一塊去,師父會答應麼?”

  洛雲卿一口應諾:“你要想去,師父那裡我去說,路上走走歇歇,應該耽誤不了你修煉。”

  下山,不下山,下山,不下山……

  韓吟掰了一會手指頭。

  洛雲卿看她:“怎麼,有什麼為難?”

  韓吟猶豫是顧忌蘇星沉,被他這麼一問,想起他要是獨自下山也有可能會遇見蘇星沉,那絕對是凶多吉少

  她就下定了決心:“我去。”

  兩個人在一塊有個照應,再說她今非昔比,好歹也是“有錢”人士,錢裡還另有乾坤,住著一位金丹修為的柳妖,要真遇上蘇星沉,她覺得就算依然打不過,想保住小命勉強還是可以的,何況她也不能龜縮在九玄躲蘇星沉一輩子。

  不知道洛雲卿後來是怎麼說的,厲青寒點頭應允了韓吟下山之事,次日將她喚去,給了她一瓶九玄治傷的玉露丹,兩隻千里鶴,還有三道保命用的靈符,叮囑她一路上要聽洛雲卿的話,遇到事情不要自作主張。

  韓吟應下,告退而出後,回房去整理行裝。

  由於九玄山裡沒什麼珍奇的玄石靈礦,土靈豬這些日子挖來獻寶的都是較為普通的貨色,造化金錢不屑一煉,閒著閒著,便不小心將她的乾坤囊祭煉到了第六重,能裝的東西又比從前多了一倍,恰好適合出門用。

  韓吟當然沒有什麼值錢家當要帶,然而吃一塹長一智,往乾坤囊裡多塞一些避谷丸、衣裳、書籍和其它各式各樣有可能用到的東西準沒錯大不了用不上,嫌占地方可以扔,總比萬一要用時找不到強。

  整理完東西,她又去清心崖看了雲初心一回,雲初心被慕十三罰了正煩躁著呢,身上也沒有適合送她的東西,就直接甩手扔給她三顆陽靈石,還有那句初次見面時的話:“不知道要送你什麼,還是你自己去買吧。”

  韓吟擦了擦汗,道謝離開後再跑去找方予辭行,不想看見方予正趴在他院中的石桌上,雙手捂著一隻瓷缽,探頭探腦的往裡瞧。

  她促狹心起,悄悄的躡過去,伸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

  方予聚精會神之下,不防其它,被嚇得差點跳起來,回頭見她才吁出一口氣來:“小師妹,人嚇人是要嚇死人的”

  他說著又興致勃勃的催她:“快來看,我買了好玩的東西。”

  說話間,他雙手仍捂著那瓷缽不放,韓吟湊過去時他才將雙手虛攏出一道縫來,讓她順著縫往裡張望,還問她:“看見沒有?漂亮吧”

  韓吟黑線:“什麼呀,黑乎乎的根本看不見。”

  方予一急,半個身子壓上去堵住缽口,手卻往缽內探去,須臾摸出一樣東西來,塞入她的手裡。

  韓吟小心翼翼的攏了手去瞧,發現竟是一隻蜜蜂一般大小的鳥,紅嘴綠毛,長得好像微縮的鸚鵡,不禁奇道:“這是鳥麼,好小……”

  話音未落,這鳥鳴叫起來,聲音嘹亮,簡直響徹雲霄,緊接著方予捂住的瓷缽內,也有一片鳥鳴聲響起,吵得韓吟太陽穴都突突的跳起來,再看方予,也是苦著一張臉,慌不迭的將那瓷缽用法術層層封住,這才止隔住鳥鳴。

  韓吟吁出一口氣:“這響動也太驚人了,到底是什麼鳥?”

  “細鳥,也名候日蟲。”方予見問又興奮起來:“聲音可傳數裡呢有趣吧?不少字我花了十顆月靈石才買到四隻。”

  韓吟下巴往下一落,連忙用手托起,憋出一句:“有趣之極。”

  被她誇讚,方予愈發得意:“來來來,送你兩隻,我聽說你要同洛師兄一塊下山,就想著這細鳥你們帶著正合適,一人身上揣一隻,萬一走散了,這鳥叫喚兩聲,你們就能找到彼此了。”

  走散了,可以用紙鶴傳信,哪裡用得著這細鳥。

  “不……不用了吧。”韓吟連忙拒絕:“你還是留著自己玩吧。”

  “咱倆同門如手足,你跟我還客氣什麼?”方予一頭說,一頭已經鑽到他那擺滿了雜物的房裡,過了一會,拿出來一對只有拇指般大小的透雕水晶葫蘆,再將細鳥封到葫蘆裡,塞入了她手中:“拿去拿去,你一隻,洛師兄一隻,這鳥耐餓,隔個十來天,餵它一次避谷丸就好,要是嫌吵,就用屏音術封著它。”

  恭敬不如從命,再說這水晶葫蘆挺有趣的,可以拿來做個劍墜扇墜。

  韓吟便笑吟吟道:“謝謝師兄。”

  辭過方予,她就把水晶葫蘆給洛雲卿送去,不想才到他院裡,就聽見裡頭有朱情兒的聲音在抱怨:“洛師兄你下山歷練怎麼不帶上我,倒帶了韓吟去?她才入竅修為,廢物一個,去了有什麼用啊,只會給你添麻煩。”

  洛雲卿聲音泠泠:“朱師妹請慎言。”

  “好吧。”朱情兒沮喪道:“你要去多久?”

  “早則數月,遲則三五年也不定。”

  朱情兒驚呼:“這麼久”

  “修仙之人,三五年不過匆匆。”

  “可是我……我……”

  朱情兒支支吾吾像是有什麼難以啟齒之言,韓吟深知壁角不好多聽的道理,連忙避回自己院裡,心裡暗笑,好些天沒看見朱情兒,也不知道她臉上被符鬼蟲叮出來的紅包究竟好了沒有,若是沒好,她要帶著一臉的包來見洛雲卿,恐怕是經了一番苦痛掙扎。

  不過,真的要下山三五年麼……

  韓吟轉念想想,又苦笑起來,那要不要去找慕十三辭行呢?

  這要擱在以往,她大概就直接去了,開玩笑,敲詐慕十三的機會不是經常能遇到的,可是昨日撞見秦無憂,她發現這位師妹似乎不待見她,她又劈死了人家下山辛苦買回來的一簍螃蟹,這會再過去,豈不是自討白眼湯糰吃?

  她就沒上門,只寫了一張“敲詐”字條:慕師叔,我要同洛師兄下山去歷練了,早則三五年,遲則八九年才能回來。你看,我這一走你的耳根就徹底清靜了,為了表示感謝,也為了將來能有再見之日,你是不是該送我點護身的法器法符?靈丹妙藥什麼的我也不嫌棄……

  她無恥的把歷練的時間延長了好幾年,就為了讓慕十三多送她些好東西,寫完字條,她自己一看,字醜文白,好在她臉皮厚不在乎,折了紙鶴就放飛出去。

  紙鶴飛去一整天都沒有回返,也沒有人上門,直到夜裡韓吟準備上床睡了,才聽見門上輕響了一下。

  她連忙趕去開門,卻見外頭空盪蕩的只有清風明月,再一低頭,才藉著月光發現地上有個寸許長的小人,正吃力的扒著門檻想要翻越而過,無奈小胳膊小腿實在太短,翻了半天仍然吊在門檻外頭,攀不過來。

  這這這,這是山精靈魅麼……

  韓吟警惕的捏了法訣,蹲下身來仔細一看,頓時感覺頭頂有無數只烏鴉嘎嘎亂叫著飛過。

  有沒有搞錯啊

  這小人頭束玉簪,身穿結素藍袍,一雙豆眼在月光底下熠熠生輝,長得竟然同慕十三一模一樣

  韓吟深吸了一口氣,黑線道:“你是慕師叔,還是什麼妖魅變幻?”

  小人聽見她說話,白了她一眼,沒吭聲,繼續攀那門檻,看樣子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可惜總差那麼一丁點,他的小短腿就是夠不著門檻的頂端,攀著攀著,手腳一滑,他就“啪”的呈大字型摔到了地上,半晌沒爬起來。

  韓吟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了,就在這時,土靈豬哼哼唧唧的打外頭散步回來,看見小人好奇之極,趕過去聞聞嗅嗅,然後豬嘴一張——

  “不要”韓吟已經顧不上忌憚了,生怕這小人真是遇到了什麼詭異事情被變小的慕十三,慌得連忙去救。

  不想,遲了一步,小人已經被土靈豬一口吞了下去。

  這等詭常之事,韓吟即便修了仙也從未遇到過,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愣在那裡,同土靈豬大眼瞪起小眼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0:01

  第七十五章:師叔保重

  韓吟同土靈豬對瞪了半天。

  她在猶豫,不知道該問豬一聲味道好麼,還是撲上去摟著豬大哭說,慕師叔你死得好慘啊

  當然,慕十三在她心裡一向是高深莫測的存在,她還懷著點小僥倖,覺得好人命不長,壞人活千年,像他這種能讓好人壞人都對他繞道而走的異端,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死掉吧。

  “吐出來”

  韓吟終於回過神來了,撲過去摟住土靈豬就想從豬嘴裡往外掏小人,無奈土靈豬死閉了豬嘴,緊咬了豬牙,就是不想讓她得逞,於是一人一豬你來我往,拉鋸了半天,直到最後她暴躁起來,直接揪著豬尾,將這隻不識實務的豬倒提了起來。

  可是還沒有抖落兩下呢,韓吟就吃驚的發現豬肚子彷彿吹了氣一樣鼓漲起來,而且愈來愈大,漲得豬皮都變得半透明起來。

  土靈豬似乎被撐得很難受,驚恐的瞪著豬眼,亂舞著四隻豬爪,可是不知道它怎麼想的,仍然緊閉著豬嘴,就是不肯鬆勁。

  這時,一聲輕微的嗤笑從房頂上傳來。

  韓吟抬頭一看,發現慕十三好端端的坐在屋瓦上,一雙倒映著月光的眼裡滿是盈然笑意。

  她頓時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就知道禍害沒這麼容易死……”

  可是,他要沒事,那土靈豬吞下去的是什麼?

  韓吟又使勁的掰起豬嘴來:“吐出來吐出來,你給我吐出來”

  土靈豬看見慕十三安然無恙,沮喪之極,再沒了死撐下去的勇氣,豬嘴一張,噴出一大口濁氣,熏得韓吟連退三步,隨後她就看見先前被吞的那小人精神抖擻的從豬嘴裡一躍而下,又不依不饒的去攀那門檻了。

  無端端的受了一場驚嚇

  韓吟黑線的將土靈豬往地上一撂,毒舌道:“慕師叔,這小人莫非是你的私生子,要不怎麼同你長得一模一樣?”

  還真是不怕死……

  慕十三眼裡有危險的光芒一閃,他也不反駁,只對著那小人語帶溫和道:“乖孩子,怎麼還不拜見你母親?”

  那小人竟聽他指派,轉身過來就對著韓吟跪地磕頭,口稱:“娘親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

  韓吟瞬間淚流滿面,倒磕了頭去:“慕師叔,我錯了。”

  小人同她對磕:“娘,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韓吟咬牙切齒:“再喊我娘,我就死給你看”

  小人繼續磕頭:“娘”

  韓吟:……

  她早該知道麼,即便她臉皮再厚,也不是慕十三這種沒臉沒品沒下限之人的對手啊

  好在慕十三捉弄起人來還有個分寸,沒有逼急了她,下一刻就輕笑起來,對著她勾了勾手指:“上來。”

  韓吟認命的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用了輕鴻術,再雙足輕輕一蹬上了房頂,在他身邊坐下道:“慕師叔,這小人究竟是什麼?”

  慕十三枕了手往下一躺:“替身傀儡。”

  韓吟奇道:“替身傀儡?”

  “嗯,替身玉符你知道吧?不少字”

  “聽說過。”

  那是一種上品符器,能夠幻出與製作者一般無二的替身,若用在打鬥時,就等於憑空多了一位實力相當的幫手,而且只要沒被對手徹底毀去,還能夠使用多次,其價值簡直不啻於中品法器。

  然而製作替身玉符需用的材料五靈天玉極其珍惜罕見,而且製作的法子困難繁複,兼之到底是符器,上頭用來刻畫符籙的靈力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慢慢消耗,不能用來流傳後世,因此極少有人會去做這種東西,只有……

  韓吟暗嘆,只有慕十三這種吃飽撐著沒事幹的傢伙,才會去做吧。

  果然,慕十三就輕笑道:“這小人就是替身玉符,不過我在上頭加了些旁門左道常用的傀儡術,用來逗趣玩耍也不錯。”

  這最後一句,恐怕才是他做這替身傀儡的初衷

  腹誹歸腹誹,韓吟的雙眼還是星亮了起來,她合擾雙手抵在下巴上作祈禱狀,討好的笑望著他:“這是要送給我的麼?”

  她這模樣,真像一隻搖尾乞食的小狗……

  慕十三望天了道:“有何回報?”

  韓吟想也不想:“帶好吃的給你。”

  慕十三黑線:“擱上三五年,甚至八九年的陳貨?”

  “那有什麼關係,擱在乾坤囊裡的東西不會壞啊”

  壞是不會壞,可是心裡感覺很彆扭

  慕十三直道:“不要。”

  “那帶好玩的給你?”

  “我又不是方予。”

  韓吟沒招了:“你就直說吧,想要什麼?”

  慕十三斜瞥了她一眼。

  韓吟催道:“快說”

  他就道:“還沒考慮好,先記在帳上,今後再找你討。”

  韓吟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被他算計的價值,何況他要是想算計誰,那不論怎麼防都沒有用,因此她直接應下:“好好好,隨便你,快點把這替身傀儡傳給我吧。”

  慕十三又瞥了她一眼,這才慢悠悠的將驅使這替身傀儡的數道符籙和祭煉方法傳給了她,隨後看看天色道:“不早了,我要走了。”

  韓吟正忙著玩那替身傀儡,聽見了他的話卻沒往心裡去,頭都不抬,只含糊應了一聲:“慢走,不送。”

  這四個字把慕十三噎得哭笑不得,韓吟這小妞兒果然無恥,討東西時百般乖巧,萬般伶俐,等好處到了手,立刻過河拆橋,變得沒心沒肺起來,氣得他原本還要叮囑她的話都不想說了,只隨手扔了只錦袋給她,就要掠身而去。

  韓吟被錦袋砸了腦袋才醒過神來——

  慕十三要走了

  彼此這一別,怕是有好長時間不能相見了吧?不少字

  她不知為何,心裡驀然生出一種千結百繞的離緒來,顧不上去看那錦袋裡的東西就喊住了他:“慕師叔……”

  “唔?”慕十三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韓吟有心想說兩句道別的話,卻又覺得婆婆媽媽悲悲泣泣做作得太討厭,猶豫了一下,問他:“那個,我師父昨天找你幹嘛?”

  慕十三哼哼冷笑:“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兒家家的別多問。”

  不說就不說,好稀罕麼

  這回輪到韓吟被噎,然而看見慕十三又要走,她憋不住再次喊住了他:“等等啊師叔。”

  慕十三不耐煩了:“還有什麼事?”

  “呃,那個……”韓吟搜腸刮肚也沒想出什麼不肉麻不悲切,聽上去雲淡風清的道別話,只好再言不由衷的問他:“這錦袋裡裝的都是什麼?”

  慕十三一挑眉:“你自己看”

  哦……

  韓吟低頭抽開錦袋,發現裡頭裝的全是丹藥瓶子,不覺怔了:“吃下去不會死掉吧?不少字”

  “不會”慕十三沒好氣道:“最多讓你半死不活。”

  “呵,呵呵……”韓吟乾笑兩聲,發現自己仍然無話可說,只好低低嘆息一聲:“這一別後不知何時再見,師叔保重……”

  這句話,她說得極輕,彷彿那擦過樹梢的風響。

  慕十三大概根本沒有聽見,頭也不回的去了,過了一會,她手裡的替身傀儡忽然動起來,小嘴兒一張,板著臉一本正經的對她道:“下山後若想保住小命,不許插手魔門之事,也不要招惹蘇星沉,遇到他你夾著尾巴跑就對了,要是順路的話,你去落星湖四周探一探,看看能不能找到點什麼。”

  說到這裡,替身傀儡的嘴張合了兩下,無聲閉上。

  韓吟納悶的搖了搖他:“能找到什麼,你倒是說清楚啊”

  替身傀儡白了她一眼,沒再理她。

  韓吟莫名的鬱悶煩躁起來,再看這替身傀儡,除了小之外,還真是長得同慕十三一模一樣,不禁促狹心起,屈指使勁的彈了彈他的腦門,結果換來“哎喲”一聲。

  呃,她先是被嚇了一跳,但揣測著慕十三已經去得遠了,不可能是他在操控這替身傀儡,就試著又掐了掐替身傀儡的臉蛋。

  這回換來一句帶著埋怨的:“討厭”

  “噗——”韓吟憋不住笑了,接著扭起替身傀儡的胳膊和腿來。

  “不要啊”

  “沒大沒小”

  “怎麼可以這樣”

  “韓吟你去死啦”

  ……

  替身傀儡的聲音也同慕十三一般無二,因此這一連串千奇百怪的話從他嘴裡吐出來有種對比反差的惡搞效果,逗得韓吟心裡的鬱悶瞬間就消了大半,她再仔細的檢查了一下,發現替身傀儡的身上甚至衣裳上,有數不清的符籙若隱若現,這其中有大半她不認得,但也有小半,諸如能使替身傀儡不經操控就說話的貯音術,還有避火術、水息術等等,她能認得。

  一般的替身玉符上頭,最多刻上十幾道符籙,再好些的,刻上幾十道符籙,像這樣刻的符籙數都數不清的……

  只能贊一句巧奪天工了

  韓吟心裡暗暗嘆服,這種精緻程度的替身傀儡還能被稱為符器嗎?恐怕其價值已經不亞於上品法器了吧,如果生出靈性,還能自主吸納天地靈氣的話,稱其為法寶都不為過。

  慕十三啊慕十三,你真的只有感悟修為麼……

  她盯著那替身傀儡默默的出了一會神,心裡還是有一縷淡淡的悵然和傷感拂之不去,乾脆在房頂上躺了下來,枕著清風明月,閉上了眼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0:24

  第七十六章:仙氣縱橫

  如果說韓吟在修仙界只是個半桶水晃蕩,不通不通的角色,那麼到了山下,她就如魚得水,自如歡暢起來,那不通不通之人,變成了洛雲卿。

  當然,洛雲卿偶爾也下山,買東西要給銅板銀子這種常識性錯誤他是不會犯的,但一些生活的細節,由於他沒怎麼經歷過,再留神也難免會出些差錯,韓吟倒搖身一變,成了他半個師父。

  譬如才下山,先到了天殊城,韓吟就要拖了他去逛市集。

  洛雲卿沉著臉道:“玩物喪志。”

  韓吟就訝然的睜大了眼:“洛師兄,你下山做什麼來了?”

  “紅塵歷練。”

  “對啊,是紅塵歷練,不是走馬觀花就像你舍了御劍飛行,改用步行踏遍這萬里河山一般,要總是端著高高在上的修仙者架勢,游離於這紅塵之外,又何來歷練之說?”

  洛雲卿破天荒頭一遭被她說得啞然無語,緊抿著嘴看了她一會才道:“既如此,你帶路。”

  韓吟從沒來過天殊城,哪裡認得路,但九原上大多城池都是九宮格的布局,如同一張棋盤,道路縱橫直錯,因此就算閉著眼睛走,她也能憑著經驗找到要去的地方,再不然鼻子底下還生著一張嘴呢,難道不能問路麼?

  “借過借過”

  人群裡,她如同泥鰍一般穿梭來去,洛雲卿的衣袖被她拖了,只好無可奈何的跟在她身後,心裡不由犯起疑惑,真不知道帶著她一塊下山,究竟是對是錯。

  修煉了一段時日,此刻的韓吟早已不復一年前那面黃肌瘦的模樣,雙頰微豐有了血色,肌膚也瑩白剔透了許多,兼之九玄山上靈氣養人,她日常又少食煙火多看書卷,眉目間的那抹市儈狡黠之氣就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澄澈靈動之氣。

  這麼說吧,她好歹也是修仙的人了,即便還未成仙,也染了三分流幻飄渺的仙氣,看上去自然不同常俗之人,因此往人群裡一扎已是萬分顯眼,哪裡還架得住她身後的洛雲卿俊顏清寒,渾身上下流露出一股掩也掩不住的,比她還要超凡脫俗的仙氣?於是他倆人這一路搶過去,引得無數路人頻頻張望,流連回顧。

  韓吟立刻覺出不妥來,將洛雲卿拖入一家成衣鋪子,伸手就指著張掛在那裡的一溜男裳道:“這件,這件,還有這件這件,統統都替我包起來。”

  鋪內夥計一見來了大主顧,點頭哈腰殷勤上前。

  洛雲卿卻問她:“買衣裳做什麼?”

  “換啊”韓吟笑吟吟的挑她自己的衣裳去了,只要不是白顏色的,統統撿一身買下來。

  洛雲卿只當她從前貧素,如今錢財來得容易就要奢侈享受,原想勸她修仙以修心為重,外物都是那風一吹即散的浮雲,然而見她一臉的興奮歡喜,話到了嘴邊就有些說不出來,怕掃她的興,只得淡道:“既如此,你買就是,不用替我挑。”

  誰知韓吟正色搖頭:“不行哪怕我不換,你也必須換”

  洛雲卿緊抿了嘴,不解的盯著她。

  韓吟就將他拉到一旁,悄悄道:“人配衣裳馬配鞍……”

  洛雲卿誤解了她的意思,打斷她道:“九玄的衣裳已經很好了。”

  “何止是很好,簡直就是絕好”韓吟將眼往他身上一溜:“你這絕好的人穿著絕好的衣裳,往街上那麼一站,簡直就是風姿絕俗,仙氣縱橫啊,就差臉上沒掛一塊招牌,上書四個大字,我是神仙”

  “呼哧哧。”土靈豬在韓吟懷裡發出了不知道是不是笑聲的響動。

  洛雲卿的臉上好似有可疑的紅色一掠而過,但隨即就恢復如初,冷著聲道:“既如此……”

  “既如此——”韓吟揚聲道:“夥計你帶這位爺換身衣裳去”

  從成衣鋪子裡出來,韓吟已經換了一身淺紫色的素錦衫裙,她身旁洛雲卿也換了一襲淡青色錦袍,即便兩人此刻往人群裡一站,仍然顯眼,但衣裳替人添了點世俗的錦繡富貴之氣,多少將那飄然欲去的仙靈之氣衝淡了兩分,看上去沒有那麼格格不入了。

  韓吟悄悄打量洛雲卿兩眼,心裡暗嘆:也只能打扮成這樣子啦,再不然就是趕路時讓他換上書生裝束,自己扮個書僮算了,否則他這容貌氣質擺在這裡,往寒酸粗鄙了打扮,根本不像

  洛雲卿也轉眼打量她,見她將剛買的那些衣裳都打了包袱背著,不禁問她:“怎麼不用乾坤囊?”

  “帶了包袱才像趕遠道的樣子,哪有人空著手長途跋涉的?”韓吟就笑:“洛師兄,知道我頭一回見你,為何將你認作狐狸大仙麼?因為你身上根本不染半點世俗氣息,我那時又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修仙這麼回事,能想起的就只有狐狸大仙了。”

  回想起往事,再看著眼前笑容一如往昔,卻已經變得有些不同的韓吟,洛雲卿的情緒就有些複雜起來。

  他初見韓吟時對她真沒有什麼好感,帶她回山也不過是為了信守自己說過的話,然而不知為何,她真成了他的師妹後,他對她的關注就不由自主的多了起來,甚至在蘇星沉擄走她的那段日子裡,他一直被一種深深的自責感包圍,要不是厲青寒攔著不許他下清心崖半步,他大概會去找蘇星沉拼命……

  儘管,他自己知道那樣很傻。

  但韓吟是他帶上九玄的,是他逆轉了她的命運,那麼她就勢必會變成他今後推卸不掉的一份責任,不管他願不願意,他對她的那份牽掛和關注,註定會比對其他人多上幾分,他希望看見她在修仙的道路上暢通無阻的走下去,直至飛身成仙。

  值得慶幸的是到目前為止她做得足夠好了,甚至比他期望的還要好,除了……

  洛雲卿將情緒壓下,不動聲色的接了她手裡的包袱道:“你還要去哪?走吧。”

  半個時辰後,他發現自己這句話問得多餘了,根本不該問她要去哪,而是該問她究竟還要去多少個地方

  市集上的商鋪攤子她都要看,街旁賣的吃食零嘴她都要嘗,不許,她就苦著一張臉說:“洛師兄,這些東西我以前常見,其實不稀罕,可是我從來都沒有錢買,根本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滋味,我就想嘗一嘗,嘗一嘗總可以吧……”

  她說得這樣可憐,他就只好退讓一步,無奈的點了頭,誰知她卻不光自己嘗,每樣東西都要買三份,一份給她自己,一份給土靈豬,還有一份給他

  土靈豬自然是來者不拒,巴不得一聲,吭哧吭哧全吃下去,而他卻無法接受,只能冷冷拒絕:“我不吃這些東西。”

  她不會勸他,只是手托著熱糕,或是蜜餞糖果什麼的,仰著臉,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他,一直看他……

  他只好面無表情的接過,面無表情的吃下去。

  什麼味道?

  對他這種已經長期不食人間煙火,口味極其清淡的人來說,這些吃食不是太鹹就是太甜,要不然就是太酸太辣,評價只有兩個字——

  難吃

  然而轉眼看她,她卻當街吃得津津有味,完全不顧半點形象,連嘴角都沾了糖汁糕漬。

  這真是……

  洛雲卿只能暗嘆,她大概還沒長大。

  陪著她在天殊城裡逛了一天,大包小包買了一堆東西,被嘈雜的人聲吵得心浮氣躁,好容易挨到傍晚天黑,洛雲卿暗自鬆了一口氣,問她:“現下可以找地方歇宿,明日出城趕道了吧?不少字”

  “唔唔。”韓吟拔出嘴裡含的糖葫蘆,比出一根手指,討好的笑著:“還要再去一個地方”

  洛雲卿負手無奈:“哪裡?”

  韓吟一笑:“找胡侃。”

  她下山前就有了盤算,要找胡侃替她辦兩件事,一件是讓他在天殊城裡替她置座宅院,這樣往後她下山好有個落腳點,而且萬一哪天楚夫子僥倖被救,也好有個住處。另一件事則是想讓他隔三岔五,替她買些東西去孝敬慕十三,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回慕十三送了她替身傀儡,還有那麼一大包的丹藥,她若是不回敬點什麼,往後哪有臉面再找他要東西?

  她的計划不錯,然而依著劉緣提供的住址找上胡侃的門去時,她撲了個空,胡侃不在,他爹娘說他去了賭場。

  一聽見“賭場”兩字,韓吟面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沉下了臉二話不說,拖著洛雲卿就走。方才逛街時她有路過賭場,因此根本不必找人問路,出門後辨了辨方向她就怒氣滔天的直殺了過去。

  洛雲卿眼裡的她,一向都是笑吟吟的令人如沐春風,即便被人鄙夷了,或是被他教訓了,她也從來沒有生過氣,因此看見她這無名火動的肅冷模樣頗為意外,不過他原本就是下山歷練來的,遇上事情自然沒有躲避袖手的道理,就一言不發的跟在了她的身後。

  還沒進賭場,就能聽見裡頭吆五喝六的喧鬧聲如浪一般掀到街上。

  韓吟沉了沉氣,一揭那門簾進去,先見一室的烏煙瘴氣,還聞到煙酒脂粉和食物汗液混雜在一塊的古怪氣味,熏得她立刻擰起了眉頭,再放眼一搜,就在角落裡搜見了胡侃的身影。

  好啊果然在這裡

  韓吟剛想提聲點了他的名,就見他被一名中年漢子揪起了衣襟,劈頭蓋臉的連扇了兩個耳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0:53

  第七十七章:有緣處處都相逢

  胡侃一向貪生怕死,然而這回被打卻沒忍氣吞聲,拳頭一捏就朝那中年漢子面上掄去,正擊中他的鼻梁,打得他頭一歪,鼻子一酸,流出兩管鼻血來。

  那中年漢子拿手背往鼻下一抹,見一手的血,目光立刻就凶狠陰鷙起來:“想玩橫的?老子陪你”

  他往懷裡一探,左手就握了把精光四射的匕首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胡侃的小腹狠狠刺去——

  這時周圍的賭徒們發現了角落裡這場衝突,有倒抽著氣失聲的,也有興奮之極大喊著“殺殺殺”的,然而預想中尖銳的鐵器刺入柔軟小腹,鮮血噴濺的場面卻沒有發生,那中年漢子訝異的發現自己手中的匕首刺到離胡侃小腹一寸之處,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往前挺進半寸了。

  “這——”那中年漢子驚疑不定。

  “這你母親個辣白菜”胡侃對著他的下巴又是一掄拳,打得他臉孔往後一仰,吐出一口血來。

  “揍他揍他,狠狠的揍”

  “還手啊孬貨”

  ……

  那些起哄的賭徒們才不管誰死誰活,打得越激烈,他們看得越高興,有些人甚至立刻在旁開起賭來,押胡侃和那中年漢子誰輸誰贏。

  韓吟在旁看著這一幕,心裡怒氣更熾。

  別人瞧不出來,她卻瞧了個清清楚楚,那中年漢子挺著匕首刺過去時,胡侃身上幻出了一道靈障,正是使了她送給他的護身符器。

  有沒有搞錯啊

  這護身符器是讓他保命用的,不是讓他來跟賭徒打架鬥狠的

  眼見這兩人糾纏在一起,頗有不打出個你死我活來絕不罷休的架勢,韓吟再捺不住,上前兩步就點了名喝道:“胡侃”

  她的嗓音清清潤潤,即便帶著怒氣也不甚響亮,但不知怎的,竟將這滿賭場的喧嘩都壓了下去。

  胡侃一愣,抬頭見她,立刻就停止了扭打,然而那吃了虧的中年漢子哪裡肯放,趁著他罷手無防的良機,順手從旁邊操起一張板凳就往他腦袋上狠狠砸去。

  洛雲卿見狀,掩在衣袖下的手指輕彈。

  一道微不可見的冰矢如流星般疾發出去,撞上板凳,將其擊得粉碎

  那砸人的中年漢子與眾賭徒卻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只看見板凳挨到胡侃腦袋的那一瞬就四分五裂,木屑齊飛,再看胡侃安然無恙,就琢磨著有些不對勁。

  “這可真特麼的邪門了”

  “莫非這小子是個練家子?”

  ……

  賭徒們七嘴八舌的猜測起來,而胡侃趁著那中年漢子愣神的工夫,擦著汗快步趕到韓吟面前,低頭垂眼,一副心虛模樣:“你……你怎麼下山了……”

  要不下山,還不知道他又到這種地方胡混呢

  韓吟冷冷轉身:“走。”

  賭徒們見好戲就要這麼散場,立刻罵罵咧咧起來,有污言穢語調戲韓吟的,也有挑唆胡侃,說他竟然被小姑娘呼喝來去,簡直不是男人的,更多的人在那裡唯恐天下不亂的推搡那中年漢子,慫恿他上去跟胡侃接著打。

  換作任何一個臉皮薄點的少女,遇到這種情況恐怕都會羞窘難當,掩面而逃,但韓吟打小什麼污言穢語沒聽過,壓根就面不改色,她只是暗暗的用靈氣逼了一陣寒氣出來。

  真的很邪門

  明明是秋高氣爽時節,賭場內眾人卻感覺身周的氣溫陡然降了下來,連身著夾裳的人都凍得有些瑟瑟起來,再看韓吟眉目間漾著冰霜之意,不知怎麼就心虛了,噤若寒蟬起來。

  韓吟這一招自然是同慕十三學的,她不能施放那無形的威壓,那麼變相的放點冷氣凍凍人總可以吧,沒想到還當真有效,她不禁一笑,掀簾就要出去。

  不想下一刻攔住她的卻是胡侃,他支支吾吾:“仙……韓姑娘……”

  “怎麼”韓吟暫時壓下去的氣立刻就竄了上來:“是不是你還沒賭到被人扒光了褲子扔出去的地步,捨不得走?”

  “不是不是。”胡侃忙道:“我沒賭,我發誓沒賭”

  韓吟沉了臉:“沒賭你在這裡做什麼?”

  胡侃苦了臉道:“找人。”

  “誰?”

  “他”胡侃回手就指住方才同他打架的那名中年漢子。

  這時眾賭徒回過神來,見胡侃被比自己小了足有八九歲的少女訓訴得服服帖帖,心裡暗暗稱奇的同時又再次聒噪起來,只不過他們都瞧出這少女的來歷有些蹊蹺,聲音比方才小了許多,沒敢那麼放肆了。

  中年漢子見胡侃指住他,脖子一梗就罵:“滾你母親的,老子都不認識你,你逮著老子要什麼人”

  要人?

  韓吟一頭霧水,不過事情究竟怎樣已經不要緊了,她先前只盯著胡侃,沒仔細留意這中年漢子,此刻正正經經的同他打了個照面,立刻就覺得他眼熟起來,心裡微一沉吟,就恍然想起了他是誰,不禁冷笑起來:“仇七,咱們還真是有緣處處都相逢”

  情形直轉急下。

  胡侃壓根沒想到韓吟會認得此人,呆愣住了,洛雲卿也頗為意外的瞧了她一眼。

  至於仇七,他簡直感覺莫名其妙,警惕的退了兩步:“你……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韓吟面上笑容轉為甜蜜,語聲也柔緩起來:“才事隔三四年而已,你就已經不記得了麼?”

  仇七再愕,認認真真的看了韓吟無數眼,面色忽然大變起來,一邊東張西望的找尋逃路,一邊連聲嚷著:“你……我……我不認得你……”

  不認得?不認得心虛什麼

  天殊城,胡侃家院子。

  石桌上擺著一壺茶,三隻茶杯,然而對坐喝茶的卻只有兩人。

  洛雲卿修長的手指執起茶杯,看杯中碧色裊繞如春意盎然。

  胡侃卻有些坐立不安,面上流露出好奇焦切的神情,不時的往廂房那邊張望。

  廂房呢,緊閉著門窗,但是裡頭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傳出來,正常點的有尖叫聲、拍擊聲、拳打腳踢聲,不正常的則有重物衝撞聲、土崩瓦解聲、冰塊碎裂聲等等……

  胡侃實在忍不住了,直起身子悄悄探問:“洛仙長……那個,韓仙長同仇七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捉了他進去,怕是有一個時辰了吧?不少字”

  他隱了一句話沒說:萬一打死了,可不太妙

  洛雲卿尚未答話,就聽見門“哐”的一響,韓吟挽著衣袖,神清氣爽的走了出來,一疊聲嚷著:“胡侃,給我找筆墨紙硯”

  胡侃不解她要這些東西做什麼用,可是不敢多問,答應兩聲就去照辦了。

  韓吟揍人揍到心情大暢,不過也口乾舌燥了,伸手就取了桌上的茶,一氣連飲了數杯,這才長長吁出一口氣,笑吟吟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洛雲卿看她:“就是他恩將仇報?”

  “不錯”提起這個,韓吟又有些咬牙切齒起來。

  仇七不是別人,正是她從前在年三十晚上救過的那個路人,當時看他凍得快要死了,好心拖他到避風的地方,還拾了乾柴生起火來供他取暖,分了他一些熱飲熱食,誰知道這人狼心狗肺,稍稍緩過勁來就找她要酒,她說沒有,他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起來,要不是她當時起疑留了心,仗著路熟逃了,估計早就被他賣到勾欄裡去換錢了。

  這件事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但她覺得自己最多只能從中吸取點教訓,今後不要再犯這種傻乎乎的錯了,卻沒想到老天爺能讓她在茫茫人海之中再次遇見他,並且捉了他來一清前仇

  洛雲卿聽她說起過這事,擱下杯道:“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說話間,胡侃已經取了筆墨紙硯來,韓吟這才得空問他:“你找仇七幹什麼?”

  胡侃被她這樣一問,竟有些扭捏起來,最後被迫問不過才說出實情。

  原來他剛到天殊城時,租過屋住,屋主有位適嫁的女兒,人品樣貌都不錯,而他早到娶親年紀,他爹娘從前看他浪蕩,不敢提他的親事,怕害了人家閨女,如今見他行事漸漸穩重起來,那盼著他傳宗接代的心就熾熱起來,當著他的面提過兩回,說那姑娘不錯,他被說得有些意動,也想成親的事了。

  正猶豫不決,不知要不要提親時,劉緣傳話給他,說九玄招納外門弟子,他就下了決心,要能被選入九玄,就死了娶妻生子的心,要不能回來就立刻找媒人提親。

  韓吟拊掌笑道:“那你到底提親了沒有?”

  “提……提了……”胡侃這樣的人說起親事來,也不由自主的燒得耳根紅了,但隨即又咬牙恨道:“彩禮都下了,誰知道她爹被仇七糊弄去賭錢,把家產輸得精光不說,連女兒都輸出去了”

  “啊”韓吟忙問:“那姑娘人呢,在仇七手裡?”

  “對但仇七也欠了一屁股的賭債,這頭贏了人和錢,轉手就典出去了,我找他要人,他就裝說不知道,躲了我好些天。”說到這裡,胡侃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你知道我從前也賭錢,自然懂得賭徒稟性,料著他一定熬不住要上賭場,就一直躲在賭場外頭等著逮他,好容易今日逮著了,誰知他被逼急了,不由分說就動手……”

  洛雲卿這才知道他方才為何抓耳撓腮,急個不行。

  韓吟也憋著笑踹他:“那還不快點去問他被我整慘了,恐怕不敢再敷衍扯謊。”

  胡侃等的就是這句話,巴不得一聲,扔下筆墨紙硯就往廂房裡跑。

  驗證了他的確不是賭性發了才去賭場,韓吟心情愈發好了,執了墨錠研磨起來,然後腆著臉討好的望著洛雲卿:“師兄幫幫忙,你文才好,我替你磨墨,你幫我寫張供狀吧,把仇七犯過的事全都寫上去,回頭讓他摁了手印,就把他押去官府”

  這大概是一天以來,她做過的最靠譜的事,洛雲卿就不推卻,提起筆來,道聲:“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1:19

  第七十八章:你離我遠點

  人生不可能事事都皆大歡喜。

  韓吟也沒有想到,她為胡侃耽擱了五天行程,仍是留下了一個懸而未決的遺憾。

  這天清早,她從胡家告辭,抱著土靈豬同洛雲卿一塊出城,走著走著,忍不住回望那立在門首相送,已經被淡薄的晨霧遮得快要看不見的胡侃身影。

  “洛師兄。”她遲疑:“我知道女子的清白要緊,可是宛如那樣身不由己被污了清白的,就活該遭人唾棄麼?”

  宛如,姓李,是胡侃那已經定下了親事的未過門妻子,被她自己的親爹抵給仇七當了賭債。仇七自然沒有碰她,因為他這個賭徒也知道破了身子的少女絕不如黃花閨女值錢,於是立刻將其轉手典給了他的債主,等到胡侃逼問出李宛如的下落,再帶著銀子趕去將她贖回來時,她已經被那禽獸給糟蹋了清白。

  那之後就是一場折騰。

  胡侃自然是痛苦沮喪之極,胡侃的爹娘呢,原是好人,但面對這種事也只拋出了“退親”兩字,還道說未嫁少婦不如守節寡婦,哪怕是被迫的,傳出去都是有污胡家聲名的醜事。

  李宛如先經歷了被親爹抵債的驚痛,後遭遇了禽獸之人的凌辱,好容易離了豺狼虎穴,又被婆家嫌棄,她就絕了生的念頭,這五天裡前前後後尋隙自盡了足有七八回,除了頭一回眾人沒有防備,險些沒救回她性命外,她其後自盡數回都是徒勞無功,於是徹底灰了心,開始不吃不喝形如枯槁。

  這事裡帶了點禍從天降的意味,讓韓吟再一次體味到了人生的無奈和悲哀。

  俗話說自作自受,有些惡果要真是自己當初的選擇和施為,那麼即便承受了其實也不虧,虧的是李宛如這種分明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卻需要把別人種下的惡果全部承受的人,韓吟真想替她問一句,她到底招誰惹誰了啊,怎麼如此倒霉

  洛雲卿低斂了眼簾:“這事裡人心情理,道德禮法混雜難言,各人的出生教養不同,看法自然不同,何況這紅塵俗世,想不透勘不破的人太多,你可以對此事不以為然,卻沒法說服他們接受你的想法。”

  說的是

  韓吟暗嘆,正因如此,她只留了三瓶避谷丸給胡侃,讓他每日餵絕食的李宛如服上一丸,保得她性命,至於其它,她一句都沒多說,知道即便能罵得胡侃被迫娶了李宛如,但只要他心裡梗的那根刺不消,這樁姻緣就不見得美滿,倒有可能互成怨偶,彼此折磨。

  好吧,無能為力的事情她一向不多想,於事無補還反壞了自己心情

  她仰了臉問洛雲卿:“師兄,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洛雲卿沉吟間,胡侃忽然從後頭追上來:“等等,你們等等——”

  韓吟挑眉,回身,盯住胡侃:“又怎麼了?”

  說到底,這個傢伙還是讓她有點生氣,不就是清白麼,有什麼大不了的說句不吉利的話,今後若是她倒霉遇上類似的事情,要娶她的男人對她這般態度。

  哼哼她絕對伸腳一踹,讓那人有多遠就給她滾多遠

  不過……

  扯遠了

  她修仙的人,想什麼虛無飄渺的嫁娶之事

  胡侃卻不在乎她的態度,只顧著往她手裡塞東西:“這……這個給你們……”

  “什麼呀。”韓吟低頭一看,愣了。

  洛雲卿也有些意外,盯著被胡侃塞入手中的兩隻紅通通的雞蛋,嘴角幾不可見的微彎了一下。

  “喜……喜蛋……”胡侃說話時東張西望,左顧右盼,就是不看他們:“那個……我想好了,我要娶她,但是你們趕不上我辦喜事了,就先吃兩個喜蛋沾點喜氣好了……”

  韓吟猶未相信:“你確定你想通了?要沒想通,這娶了還不如不娶,最好別勉強。”

  “想……想通了啊”胡侃一梗脖子,聲氣揚起來:“老子我就是一潑皮無賴,從前混賬之極的事也沒少幹過,我原還怕宛如過門後知道了這些事要瞧不起我,心裡也覺得自個有點配不上她,如今不怕了,我跟她算扯平了”

  韓吟睜大眼,這種事情也可以扯平的……

  胡侃說著又賊眉賤眼起來,小小聲道:“而且不瞞你們說,宛如這姑娘本來就不錯,這種情況下我娶了她,她心存感激,今後還不得對我死心塌地,對我爹我娘百倍孝順?這打著燈籠都沒處找的好事,我傻了我才不幹”

  洛雲卿輕咳了兩聲,什麼都沒有說。

  偏偏胡侃還沒賤完,認真叮囑他們:“那個,回頭你們吃喜蛋,記得要先煮熟,不然一磕就流你們一手蛋汁”

  韓吟黑線:“生的啊?”

  “是啊。”胡侃搓著手嘿嘿的笑:“我這不是才想通麼,哪來工夫把蛋煮熟,而且這蛋殼上的紅顏色,也是我拿我娘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胭脂染的,你們……吃的時候小心……”

  的確是應該小心的,韓吟沾了一手晦暗的紅胭脂,鼻端還竄入一股子陳霉氣味,看來這胭脂還真是擱得有些年頭了……

  同胡侃告別出城後,她心情大好,哼著小曲兒一路晃了過去,不過走到一條岔道口時,她停了下來,想起方才問洛雲卿的問題,他還沒有答。

  韓吟再問:“我們去哪?”

  洛雲卿指著南面那條道:“走這裡。”

  她想了想:“這條道,應該是通往梓原?”

  洛雲卿頷首:“我們去梓原和涔原之間綿延數千里的赤煉山脈。”

  韓吟笑問:“那裡可能會有水靈脈?”

  “不清楚。”洛雲卿頓了一下道:“先去找落星湖。”

  落星湖

  韓吟愣了一下,這已經是她第二回聽見這個名字了,不禁好奇道:“落星湖那裡有什麼呀?”

  洛雲卿不太想說,敷衍她道:“不清楚。”

  “師兄在騙人吧”韓吟衝口就道:“你要找落星湖,慕師叔也說讓我順路的話去落星湖看看,如果那裡什麼都沒有,你們為什麼都要去……”

  話到一半,看見洛雲卿望著她,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不該提起慕十三,只好嘿嘿一笑:“抱歉啊師兄,我真的有記住你的話,少同慕師叔在一起,但是我們同住在集鶴峰上,抬頭不見低頭見,那個……偶爾遇上了說兩句話,應該沒有關係?”

  事實上集鶴峰挺大,想要抬頭不見低頭見是有難度的,她也不僅是偶爾同慕十三說兩句話而已,但是她不清楚厲青寒和洛雲卿對慕十三到底有何成見,又覺得可以從慕十三那裡學到不少東西,再者同他相處也較為輕鬆愉快,起碼比同雲初心相處愉快多了,她就不由自主的陽奉陰違了。

  洛雲卿明知道她有些言不盡其實,但是對她的憊懶極為無奈,何況已經將她帶下了山,這個問題多說無益,他就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你自個有分寸就好。”

  韓吟暗鬆一口氣,連忙岔話:“師兄快說,落星湖到底有什麼?”

  洛雲卿微微沉吟:“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五行宗那位開派宗主飛升之前,似乎在落星湖建過一座仙府,但這到底是千年前的事情了,傳聞也不知道可不可靠,而且從未聽說有人找到過這仙府,我不過想著既然下山了,就順便帶你探一探去,未必會有什麼收穫,你別抱太大指望。”

  “師兄——”韓吟眼裡閃著感動的淚光,順手就拖起他的胳膊粘了過去:“你對我太好了,下山歷練都不忘了要替我找混元心法……”

  她倒不是有意肉麻,而是心裡情緒自然流露外帶習慣性誇張討好。

  要換了慕十三,此刻大概會笑得很不懷好意,問她既然自己對她這樣好,她又有何回報,可是此刻同她在一起的卻是洛雲卿,他向來不慣同人近距離接觸,被她這一粘一纏,簡直渾身都不自在,立刻就繃緊了一張臉,周身散出蕭瑟寒意,冷道:“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你離我遠點”

  “不要”韓吟沒有從前那麼畏懼他了,無賴的拖著他的胳膊不放,因為她覺得這種有所依靠的感覺真好,讓她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洛雲卿卻覺得一點都不好,周身散出的寒意更甚,暗暗捏了法訣,甩了甩衣袖就將她給甩了出去。

  韓吟毫無意外的一屁股摔到了地上,不過她臉皮很厚,半點都不尷尬,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跟著他繼續走,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什麼,又下意識的伸手去拖他的衣袖:“師兄——”

  話都沒說完,她又被洛雲卿給甩了出去。

  什麼嘛她又不是故意的……

  韓吟被摔得惡作劇心起,覺得洛雲卿既然這麼討厭別人接近他,那她倒想戳戳他的逆鱗,看他的承受底線在哪裡,或者這麼說吧,總看見他清冷著一張臉,神情萬年不變,她偶爾也想看看這張臉上流露出其他情緒時,是什麼樣子。

  她從地上爬起來,又追了上去,伸手去拖他的衣袖,結果當然是沒有懸念的再次被扔了出去於是走了一路,她摔了一路,儘管洛雲卿出手摔她的力道一次比一次輕,可是直到夜幕降臨,他們找了個村子投宿時,她都沒看到他面上有一丁點的情緒變化,不由暗嘆——

  師兄果然是面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1:56

  第七十九章:傳說

  離天殊城不遠的這座村子叫宋莊。

  顧名思義,這裡住的二十來戶人家大多姓宋,韓吟隨意撿了炊煙裊起的一戶人家就要上前投宿。

  這時洛雲卿喊住她:“需要借宿這麼麻煩麼?”

  在他想來,修仙之人無須飲食也不畏夜寒,即便露宿荒郊野嶺也不怕碰上匪盜和野獸,似乎沒有必要在村中投宿,打擾別人。

  韓吟卻道:“歷練啊師兄”

  洛雲卿抿緊了嘴,什麼都不說了。

  他們投宿的這戶人家住著一對年近花甲的夫婦,韓吟嘴甜笑容也甜,立刻就被迎進了門,然後她藉口幫忙燒火,撂下洛雲卿,跑到廚下同那老婦聊天去了。

  洛雲卿一向靜默寡言,在九玄山上也只顧修煉,極少與同門說笑,下了山面對陌生人自然更無話可說,環顧了一下身周擺的簡陋傢什,就在一條松損髒膩的板凳上坐了下來。

  家中主人宋老漢原是個喜歡嘮嗑的人,但見他衣飾不俗,氣質清冷,想是出身顯赫,就有些怯縮,醞釀了半晌才問了他一句:“公子貴姓,如何稱呼啊?”

  洛雲卿言簡意賅:“免貴,姓洛。”

  他不是有意冷漠,但清泠泠不帶紅塵氣息的聲音,還是讓人生出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近褻的感覺。

  宋老漢憋了一會,沒憋出話來,習慣性抽了腰中煙鍋,塞了煙葉剛要抽時,想起還有客在,就將煙鍋往他那邊讓了讓:“洛公子抽煙啊?”

  洛雲卿道:“不抽,您請便。”

  宋老漢就蹲在門檻邊,含著煙嘴拿火折點煙,然後大口大口的吞雲吐霧起來,似乎藉著煙霧的遮繞,好緩解一些無話可說的尷尬。

  洛雲卿卻不覺得這樣的沉默有什麼尷尬,他只覺得這屋子狹小有些憋悶,遠不如以天為蓋,以地為鋪來得闊敞,最重要的是他沒法在這裡打坐修煉,枯坐著實有些無聊,只好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廚下傳來的說話聲。

  韓吟的聲音很清晰:“大娘,家裡再沒其他人了麼?”

  老婦的聲音渾濁而傷感:“閨女嫁去鄰村了,兒子四年前就沒了,也不知道得的是什麼急症,沒兩日的工夫就去了,連大夫都沒顧得上請。媳婦呢,嫁過來好些年一直沒養下孩子,守了三年就改嫁去了,單剩下我們這兩個老的熬日子,熬到哪天就是哪天吧。”

  她說著像是要尋求心理平衡,又道說:“其實不單是我家,全村的青壯小夥都一個接一個的沒了,村裡只剩些老人孩子,還有幾個捨不得孩子,不願改嫁的年輕媳婦。”

  這……

  韓吟訝然了:“都是得了急症沒的?”

  “看著像是,都是突然起了高燒,人事不知的癱在那裡,水米都餵不進去,有請了大夫瞧的也瞧不出是什麼病,只說急症。”

  韓吟可不信:“這急症也忒奇怪了,怎麼還挑人。”

  “誰說不是呢”那老婦好似遲疑了一下:“說了姑娘你別怕,有人說是這村子犯了邪煞,大夥就湊了錢請道士來驅邪,可是過後照樣死人,就有風水先生說這裡風水不好,村前有天殊城壓著,村後又是一片柳樹林,這俗話說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門前不栽鬼拍手,他就教把那些柳樹伐淨了,換換風水。”

  聽見柳樹,韓吟免不了要想起柳妖惜惜,忙道:“伐了?可是我來時還遠遠的瞧見那片柳樹林了。”

  “沒伐,村裡的小夥都沒了,伐不伐的一個樣,再說誰聽那風水先生瞎話呀”老婦不滿道:“我們村後邊這柳樹林可是有來歷的,傳說當年住在這裡的一戶人家拓墾荒地,結果挖出一隻填滿了土的瓦盆,就把這瓦盆拿回去洗洗涮涮,做了雞食盆,不想雞食放進去,吃空了它自個又滿了,再吃再滿,這家媳婦就覺得奇怪了,試著放了幾個銅板進去,你猜怎麼著?”

  韓吟窘窘:“銅板堆滿盆了吧?不少字”

  “可不是”老婦一拍腿,誇她道:“姑娘你可真聰明,果真是銅板堆滿了瓦盆,原來那是一隻聚寶盆”

  聚寶盆的傳說,滿九原上到處都是,她都聽過無數個版本了,而且從前也幻想過,她要是能有一隻聚寶盆就好了,從今往後就能不愁吃穿。

  韓吟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懷中土靈豬的腦袋,聚寶盆她當然沒得到過,但這只會挖金銀靈石的豬,大概也同聚寶盆差不多了吧就是不知道往這些傳說中的聚寶盆裡擱造化金錢這樣的法寶,結果會怎樣……還有,要是把慕師叔和洛師兄都塞進去,到時會長出千萬個師叔和師兄來麼……

  她想著想著走了神,聽漏了兩句話,再回過神來,聽見那老婦還在說道:“聚寶盆這樣的寶貝怎麼能拱手讓人?這家人商量過後就打算連夜遷逃,但帶著盆跑不方便,他們就讓大兒子去村後荒地把這盆埋了,等今後躲過了危機再回來挖,不想他們這大兒子卻有些憨,埋盆時順手在上頭插了一根柳枝兒標記,等他們回來挖盆時,就發現到處都長滿了柳樹,再也找不到那盆了”

  呃,這不一定是那聚寶盆的效用吧韓吟還記得柳妖惜惜的話,知道柳樹本來就好養活,只要插一根枝到土裡,回頭就有可能長出一片林來,不過是不是的同她也沒什麼關係,傳說向來沒幾分真,她只當聽個故事。

  老婦說著還嘆:“附近埋著聚寶盆呢,可見這村子的風水壞不到哪裡去,那些柳樹長得又好,村裡沒了能幹地裡活的青壯小夥,大夥就全靠摘些柳枝兒編筐編籮的挑去城裡換米換鹽,要伐了這樹,這一村的老小怎麼活?”

  “是啊是啊”韓吟點頭附和,結果聞見一股飯焦味,慌的跳了起來。

  從老婦那番話裡就可得知,宋村窮苦,那待客自然沒有什麼好飯菜,煮的那一鍋白米飯還是這家老倆口平時捨不得吃,攢著萬一病時熬口米粥的,下飯的菜就是醃的乾菜蘿蔔,只有一碗蒜泥扁豆算是時鮮,還是老婦見韓吟和洛雲卿像是出身富貴人家,怕有所怠慢,也怕他們食不下咽,催著宋老漢去屋外菜地裡現摘的。

  飯菜端上桌,老婦還滿懷歉意道:“這家裡窮,實在沒什麼好招待的,你們將就著吃兩口填填饑吧。”

  韓吟忙道:“這就很好了。”

  有米飯,還有下飯的菜,真的挺好了,要知道她從前流落街頭時,可是連這些都吃不上不過她轉眼看看,見洛雲卿坐在那裡只喝白水不舉筷,便喊他:“大哥,吃飯了。”

  這是投宿時編好的身份,他倆兄妹相稱。

  洛雲卿直道:“我不餓,你們吃吧。”

  這這這知道他不餓,但是他不能在凡俗界不食人間煙火啊別人又不知道他是修仙的,會當他在嫌棄。

  韓吟就悄悄的在桌下踩了他一腳。

  洛雲卿微揚了眉看她,他不吃,一來是壓根不用吃,二來這戶人家既然如此窮苦,那他少吃一口,就能替人家省一口,這樣有何不妥?

  韓吟卻不看他,只看那對滿面不安的夫婦。

  洛雲卿沉吟了一瞬,懂了,隨即從善如流的提起筷子。

  飯後,老婦收拾了兩間空置的屋子讓他們歇息,韓吟進去一看,她住的這間想是這家閨女出嫁前的屋子,小歸小,倒還乾淨,墻上還貼著破損褪色的年畫,帳鉤上掛著兩隻快要發霉的繡香囊,最合韓吟心意的是有扇窗,推開就有清新涼爽的夜風帶著月光入窗而來,還能依稀望見遠處黑越越的那一片柳樹林。

  洛雲卿住在旁邊那間屋裡,除了屋子比她的大一些外,格局倒是她的這裡一模一樣。

  本著為人師兄的責任感,他到韓吟的屋裡查看了一圈,臨走前叮囑了她一句:“有事喊我。”

  不用他說,肯定喊他

  韓吟笑著關門:“大哥,明天見。”

  洛雲卿沉默,在門外立了片刻,回房。

  韓吟掩在門後聽見他離去,就悄悄的喚了柳妖惜惜:“惜惜,先前那大娘的話你聽見了?窗外那片柳樹林,沒有什麼古怪吧?不少字”

  大概是距離洛雲卿太近,害怕會被發現,造化金錢一聲不吭,而且很配合的張了錢眼讓柳妖惜惜探身出來。

  柳妖惜惜往窗外張望了兩眼,輕聲道:“我沒覺得有什麼古怪啊樹妖修煉很難的,沒有數百上千年絕成不了氣候,這村後的柳樹,最多只有一百多年的樹齡,興許還不到呢”

  沒有古怪,那她就可以安心休息了

  她剛要順手關窗,土靈豬就跳到了窗台上,一躍而出,隨後又哼哼唧唧,晃晃悠悠的沒入了夜色中。

  只要它能趕在天亮前回來,韓吟就從不限制它的行動,把窗一關坐到床上,取出慕十三送的替身傀儡來玩了一會,隨後靜心寧神的盤膝坐下,以修煉來代替睡眠。

  匆匆兩個時辰過去,更深人靜時分。

  韓吟心裡一動,睜開眼來,覺察到她乾坤囊裡有物事在亂跳,連忙解下檢查,卻發現是避邪珠忽然光芒大盛——

  這是警示,代表她身周有鬼魅妖物接近

  可是她立起身來轉頭四望,卻發現門窗緊閉,床頭仍然一燈如豆,燈焰連晃都不帶晃一下的。

  韓吟扶額,悄聲問:“錢爺,你煉的這避邪珠抽抽了吧?不少字”

  “你才抽抽了”造化金錢同樣小聲的嘟囔抱怨著:“自個修為低,什麼都感覺不到,還有臉怪本大爺煉的法器靈驗,世上怎有你這種無知無恥無賴……”

  它還待罵下去,就被韓吟拿枕頭給壓堵了錢眼,她再屏氣斂息的凝神感覺了一下,發現似乎有什麼動靜從隔壁洛雲卿的房裡傳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4:05

  第八十章:邪祟妖嬈

  韓吟想了想,取出飛劍翻窗而出,掩到了隔壁房的窗下,見窗子緊閉,但是裡頭的燈光卻將一道窈窕曼妙的纖影映在了窗紙上頭。

  這時她乾坤囊裡的避邪珠動得更厲害了,然而裡頭的纖影似乎沒有覺察到她的存在,這讓她暗生警惕,知道這邪祟的修為應該不錯,起碼比土靈豬要好上許多,於是她就不知道是要先破窗而入好,還是再觀察一陣好了。

  猶豫間,她聽見洛雲卿說話了:“姑娘是誰,夜半三更所謂何來?”

  “奴家——”

  那纖影一開口,韓吟渾身就往上竄雞皮疙瘩。

  不不不,不是她聲音不好聽,而是太好聽,溫香軟玉一般,低柔中帶著一種令人骨酥耳軟的媚意,但就是因為太柔媚了,禁不住她再拖長音調,往裡揉雜各種顧盼自憐和微嗔嬌痴,粘膩得好像一碗甜過了頭的桂糖藕粉羹。

  她說:“奴家本是外村人,三年前嫁到這宋莊來,不想才過門一年相公就病死了,拋下奴家一人……好苦……”

  她說著就嗚嗚咽咽哭起來,但即便是哭也哭得低迴婉轉,千嬌百媚。

  “說來意。”這般誘人心神的哭聲下,洛雲卿的聲音仍然清泠泠的。

  興許是被他的鎮定傳染,韓吟對這邪祟的忌憚沒那麼深了,忍不住悄悄的沾破了窗紙往裡張望,見洛雲卿立在床邊,面上一如既往的沒有什麼情緒流露。燈旁,是那邪祟的曼妙身影,她只披著一襲將透未透的紅綃紗衣,鬆挽著如雲烏發,露出纖潔秀美的頸脖。

  嘁邪祟就是邪祟,笨得要死,連謊都不會扯

  韓吟只張望了一眼就腹誹起來:這打扮,怎有可能是外村嫁來的守寡小媳婦?連勾欄裡賣笑的風塵女子都不會無端端就穿成這樣

  才想著,她就聽見裡頭那邪祟止住了哭聲,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不瞞公子說,奴家遠遠的看見公子進村了,回去後就茶飯不思,眼前只晃著公子的身影,想忘,都忘不掉……公子別笑話奴家,這般情苦滋味,實乃奴家生平初嘗,挨不住才冒昧前來……若是公子不棄,奴家……情願自薦枕席……”

  邪祟低了頭捻弄衣帶,愈說聲音愈低,說到最後數字,簡直已如竊聲耳語,但另有一番欲說又羞,欲迎還拒的撩人情韻。

  韓吟一直就知道偷聽壁腳這事不好,可是聽到面紅耳赤還是生平頭一回壞就壞在書念多了,連自薦枕席這種從前對她來說很生僻的話,她如今居然都聽懂了

  啊呸呸呸

  尤其尷尬的洛雲卿面上不動神色,但一雙清寒的眼眸一直盯著那邪祟,然後她就看見那邪祟似乎以為他已意動,竟然揚起臉來又往前邁了一步,身上的紅綃紗衣也在那一瞬間被抖滑至腳踝。

  微搖的燭光下,邪祟的身段妖嬈而美好,肌膚細膩潔白有如凝脂,那圓潤的肩頭,纖不可握的柳腰,還有……

  她窘得一窘,因為看見洛雲卿伸出右手,緩慢但堅定的探到了那邪祟的發上,指尖擦著髮絲輕撫而下——

  見鬼

  韓吟再也沒辦法繼續偷聽偷窺下去了,轉身就要走。

  不是她不管洛雲卿死活,而是這邪祟來歷蹊蹺,說的話一聽就是扯謊,再搭著老婦所說的急病之事一塊想,只要沒被邪祟迷了魂魄去,有點智商的人都能從中揣摩出這邪祟的非人身份,洛雲卿他自然不會被蒙在鼓裡。

  他既然心知肚明還如此鎮定,那麼原因只有一個,他自忖修為足夠對付這邪祟,至於怎麼對付,韓吟就不想旁觀了,因為著實太過尷尬啊她怎麼都沒辦法想像,她同洛雲卿一塊圍攻這麼一位連衣裳都不帶穿的邪祟,會是什麼情形。

  可惜,她要走,洛雲卿卻喊住了她。

  “韓吟,封住窗子”

  他語聲急促,韓吟根本就不及細想,下意識的就依令而行了,劍訣一掐,手中飛劍就有如活物一般爆出凌厲劍氣,縱橫交錯織出劍網,將那窗子封住的同時,她看見窗子如同朽木一般瞬間坍塌成灰。

  匆匆一瞥間,她瞧見洛雲卿的右手掐在那邪祟的頸脖上,左手揚起冰刃,正往要往那邪祟身上拍去,她不敢怠慢,連忙穩下心神,不停的運轉丹田內的五行靈力,在劍網上壓一道火封術,再壓一道土封術……

  反正只要她會的,能夠封堵住邪祟逃路的法術,她就不吝靈力的往外使,一層疊一層,一層封一層,其法術光芒璀璨流幻,將她身周方圓一丈的黑暗都映得有如白晝。

  韓吟剛想稍稍鬆一口氣,就聽見房裡傳出數聲凄厲之極的慘叫,隨後透過層層封障,她依稀瞧見房裡有一道綠色的光點在疾快的左突右衝,須臾就撞破了她的劍網和三道封障。

  她一愣,辨不出這邪祟是什麼東西,但知道這邪祟要是以目前的速度繼續衝撞下去,只怕要不了片刻就能破封而逃

  韓吟一咬脣,體力靈氣運轉愈快,法術也一道接一道的往上壓得愈快,但她到底法術威力薄弱,封障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那邪祟破封的速度,眼見那綠色光點離她愈來愈近……

  驀然間她身周寒氣大盛,眼前爆出數道凜冽之極的清寒劍氣。

  劍氣的走勢她看不清,但她清清楚楚的看見那綠色的光點被一剖為二,二剖為四,流散如螢火,衝擊她封障的力道立刻就遲緩了下來,看上去那邪祟已經陷入了困頓之境,逃生無力了。

  接下來要怎麼辦她不知道,但洛雲卿顯然知道,馭劍將那流螢般的綠色光點逼到自己身前,順手抄起箱櫃上擱的茶杯就將其全都籠了進去,隨後又是數道法符往杯上一封,這才收了飛劍道聲:“好了”

  韓吟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發現自己被驚出一身冷汗,她拿衣袖胡亂拭了拭汗,往前走兩步就輕輕鬆鬆的走進了洛雲卿住的屋,因為不單是窗子,這屋的整堵墻都被法術和劍氣給震散了,碎成了一地的磚屑木渣。

  “洛師兄——”韓吟剛說話,就聽見外頭鬧起來,是這家裡的那對夫婦在驚惶失措的拍著門喊:“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呃,韓吟與洛雲卿對望一眼,彼此無奈。

  他們忘了這茬,方才打鬥的動靜大得過了頭。

  韓吟扶額,小聲問:“怎麼說?”

  洛雲卿答得快:“你看著辦。”

  啊啊啊原來師兄也不是好人,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極為巧妙的把為難頭痛的事情推給了她

  韓吟當然不想乾啊但一瞥間見他面色不好,神情裡還流露出一抹疲憊之色就決定忍了,再問他:“可以照實說嗎?”。

  要不怎麼解釋投宿別人家中,睡到半夜拆了人家一堵墻的事?

  洛雲卿沒有回答,但望住她的目光,分明在說不行

  師兄真的不是好人啊一面不許她說謊,一面把需要扯下瞞天大謊的事情推給她

  這時外頭的拍門聲愈響,那對夫婦顯然急得都快撞門進來了,韓吟沒法再拖延,從乾坤囊裡摸出一把匕首,狠狠的往自己的胳膊上扎去,隨後一拔,頓時鮮血狂噴。

  “你——”洛雲卿只說了一個字,就緊閉了嘴不再言語。

  韓吟嘻嘻一笑,把在九玄買的這把可以用來假裝自殺的惡作劇匕首收了起來,隨後捂著胳膊,哭喪著臉就去開門。

  洛雲卿立在房內,聽見她在外頭且哭且說,什麼睡到半夜聽見動靜,趕到大哥房裡一看,原來是有小賊入室行竊,然後他大哥有些武藝就同那賊打了起來,後來打得墻塌了賊跑了,她卻不小心被賊傷了云云,簡直吹得天花亂墜,唬得那對夫婦一愣一愣的,連聲問她傷得要不要緊,需不需要請大夫。

  這真是……

  騙死人不償命

  洛雲卿暗暗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聽見韓吟推門躡身進來,朝他吐了吐舌道:“搞定啦我說你方才同小賊打鬥時使岔了力,正在調息靜養,把他們趕回去睡覺了,說有什麼事明早再說。”

  意料中事她要是想認真撒謊,哪怕當時那對夫婦看著他們同邪祟打鬥,她都能說成是他們眼花,讓他們相信其實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洛雲卿看了看得意洋洋的她,忽然道:“你的修為……不錯,我竟然都感覺不到你身上的氣息了,方才要不是你沾破窗紙,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頭。”

  這話……

  韓吟想起方才窺看到的旖旎情形,耳根就是一片火辣辣的燙,但更令她警惕的是洛雲卿說的這句話。呃,這位師兄其實也是極聰明靈透的人,能查覺到她的不正常是肯定的,要想瞞過他,那還不如坦白

  她當機立斷,從乾坤囊裡取出避邪珠就遞了給他看,苦笑道:“不是我修為不錯,是這件法器不錯,能掩住我身上的氣息,還有,我能發現那邪祟入了你房裡,也是這珠子警示我的。”

  洛雲卿沒接,只看了兩眼:“哪裡來的?”

  “下山前慕……慕師叔送的……”韓吟一邊說,一邊心裡暗暗抱歉,對不起啊慕師叔,造化金錢見不得光,只能讓你背一次黑鍋

  洛雲卿微微沉吟了一會,沒再說什麼,只伸手抄起那隻封了法符的茶杯,往自己的乾坤囊裡一放,道聲:“走吧”

  韓吟一愣:“去哪?我還想問你這邪祟到底是什麼呢”

  洛雲卿只答前一個問題:“找聚寶盆。”

  “哎?”韓吟略一思索就醒悟過來:“這邪祟同那傳說中的聚寶盆有關係?”

  傳說中埋聚寶盆的柳樹林就在塌掉的那堵墻外不遠。

  洛雲卿直走出去:“我就是這麼一猜,是不是要找到後看了才知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4:37

第八十一章:奴家才不是鬼

  夜深,天黑,柳樹林裡更是暗得快要伸手不見五指。

  洛雲卿掌心裡亮起聚芒術,望住韓吟不走了。

  “幹嘛?”韓吟還沒反應過來。

  “你帶路找。”

  “我?”韓吟鬱悶:“這片林子起碼占了二十來畝地,我怎麼知道要上哪裡去找。”

  洛雲卿言簡意賅:“避邪珠。”

  呃,差點忘了這件法器。

  韓吟什麼也不說了,認命的在前面帶路,但是一氣將這柳樹林子全繞遍了,避邪珠都沒有發出任何警示,倒是天色有些隱隱發亮了,她都依稀聽見了宋莊裡公雞打鳴的聲音。

  “算了,不用找了,可能是我猜錯了。”洛雲卿的聲音裡帶著一點歉意。

  韓吟本不甘心,想要再找一會,但怕回去遲了,投宿那家的夫婦早起找不見他們,到時又要費一番口舌解釋,她就只好放棄。

  兩人往回走了一陣,出了柳樹林,快到宋莊時,韓吟乾坤袋裡的避邪珠卻忽然跳動起來。

  “咦!”她停下來奇道:“這裡?可是我記得來的時候,也有路過這裡,當時避邪珠可沒有反應。”

  洛雲卿的語聲裡忽然帶了好笑的無奈:“你往前看看。”

  韓吟抬頭,看見微明的晨曦裡,一隻圓滾滾的小黑豬,正蜷著豬尾,扭著它那圓滾滾的屁股往前走啊走啊……

  她扶額,喊了一聲:“牙牙!”

  土靈豬聽見動靜,步子猛然一頓,隨後扭轉身就興奮的衝著她疾奔而來。

  韓吟這時清楚的看見它嘴裡叼著一隻沾滿了泥土的盆,大概就是他們方才找了半天的聚寶盆,於是連忙迎上去,想從它嘴裡將盆奪下。

  誰知土靈豬瞪著豆子眼,死咬著盆就是不放。

  “吃貨!”韓吟無奈,從乾坤囊裡翻出一塊八珍糕,才把盆子從它嘴裡換了下來。

  一個滌塵咒使過,她微訝的發現手裡那落盡了泥垢的盆十分精緻漂亮,大小樣式都與尋常筆洗差不多,上著雨過天青色的釉彩,還繪著一名身披紅綃紗衣,容貌妖冶艷麗,正臨池倚欄,閑觀游魚的女子。

  洛雲卿只瞧了一眼就道:“是她。”

  她,自然指的是那邪祟,韓吟先前一直沒有瞧見她的正臉。

  韓吟一窘:“傳說不太靠譜吧!怎麼會有人把這樣精緻的筆洗當成是瓦盆,還拿去餵雞。”

  洛雲卿沒有言語,接了那筆洗反覆看了看,見底面大大小小印著許多符文,再翻過來,他往筆洗裡扔了一枚銅板,等了一會,銅板還是靜靜的躺在那裡,沒有消失,當然也沒有變多,很顯然,這不是什麼聚寶盆。

  “幻術。”

  他把筆洗遞給韓吟,抽了飛劍就在地上劃起一個韓吟不認識的陣圖來,又在陣角處壓了些紙符,隨後他占據了陣眼的位置,讓韓吟將筆洗放到陣中,囑她在陣外守著,就取出那隻封了法符的茶杯,將鎮在裡頭的綠色光點往筆洗中一傾。

  簡直有如投石入池,筆洗裡竟然泛起一絲絲有如漣漪的綠色波紋,隨即波紋上又氤氳出一層白色霧氣,那紅綃女子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波紋與霧氣之間,仿若臨水踏波而來,看去不像邪祟,倒帶著兩分仙氣了。

  見那紅綃女子沒有想要破陣而出的意思,韓吟就好奇的持劍席地,看著那僅有三寸高的她在筆洗裡掩面哭泣,邊哭還邊對洛雲卿道:“公子怎麼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心,若是心裡嫌棄奴家,拒絕便是,為何要下那樣的狠手,教奴家險些魂飛魄散。”

  洛雲卿還沒怎樣,韓吟先聽不下去了,撿根小樹枝敲著她的飛劍道:“喂喂喂!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你先存了害他的心,怎麼還好意思怪他下手太狠?”

  那紅綃女子的反應出乎她意料,竟然轉過身來剜了她一眼,不過模樣長得漂亮就是占便宜,即便是不雅觀的拿眼剜人,竟也有種媚態橫生的韻致。

  紅綃女子不滿道:“好罷,就算奴家存了害他的心,可是奴家沒有害你,你為何要對奴家下手?”

  韓吟一聽樂了,鬥嘴這種事,她向來不輸於人的,搶著就道:“你記差了吧,我有對你下手麼,我怎麼不記得?我只記得自己閑了沒事往窗上封幾個法術逮逮蒼蠅蚊子,你自個要撞上來,怎麼怪我?”

  紅綃女子被她問得啞然,愣了一會,再剜她一眼,捂著臉又哭泣起來:“反正你們都不是好人,下狠手的欺負奴家這樣一位弱女子。”

  見鬼!這邪祟不要臉的功力夠深啊!連自個的錯都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好像事事都是別人不對,她最無辜!

  韓吟就嘿嘿冷笑起來:“好吧,你是弱女子!那麼請問你這位弱女子為何要夜半三更,登門入室,搔首弄姿,百般作態,勾引良家漢子還傷其性命?”

  良家漢子……

  洛雲卿生生壓下想要嘆息的衝動,覺得自己這師妹同邪祟一般,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果然,紅綃女子立刻就撇嘴反駁了:“那些俗漢也配讓奴家搔首弄姿,百般作態?奴家只要勾勾手指頭,他們就已經色不迷人人自迷了。”

  “囉嗦!”韓吟斥道:“快說,你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紅綃女子繼續翻了眼剜她:“憑什麼要告訴你?”

  韓吟抽劍直指住她,冷道:“就憑我手裡的劍!”

  那紅綃女子意似不屑的哼了一聲,扭過臉去不理她。

  好……好丟臉……

  韓吟鬱悶了,難道自己的修為真的這樣不堪?連邪祟都不怕她的要挾?她只好求助的望向洛雲卿。

  洛雲卿只道出清泠泠的單字:“說。”

  那紅綃女子就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含恨淚目起來:“公子要奴家說,奴家自然依從,只是公子你當真好狠的心……”

  她說著就嗔怪的瞥了洛雲卿一眼,哀哀怨怨的擰起衣帶來。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不管這紅綃女子是出於什麼目的才對洛雲卿言聽計從,反正韓吟暗暗下定決心,從今往後要加倍努力的修煉,再遇上這種言語壓不死的厚臉皮妖精,就要用武力強行鎮壓之!不說?那就打到她說為止!

  紅綃女子懷著另樣心思,但見洛雲卿仍然緊繃著一張俊臉不為所動,她便只好纖手一揚,在筆洗裡幻出一架鞦韆來,坐上去帶著怨氣訴道:“奴家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千金閨秀,不合我爹喜歡結納那些江湖異人,祝師方士,常將其請來家中宴飲,在席上讓這些人各逞本事,或剪紙成蝶,或斷舌吐火,以助酒興。”

  她說著語調轉低:“誰知有回他請來的術士卻不是什麼好人,在席上喝醉了酒,就乘著醉意私闖了我家後花園,那時奴家正帶著丫鬟在魚池邊餵魚,被他撞見自然驚慌,趕著要避走時,又被他扯住衣袖言三語四的調戲了一番。奴家自幼也讀了不少女規女誡,哪裡忍得住這樣的羞辱,藉著丫鬟幫忙,掙脫身後就跑去找我爹哭訴,結果我爹大發雷霆,將那術士找來怒斥一頓後就教人打了出去。”

  韓吟問道:“那術士就此懷恨在心了麼?”

  “正是。”紅綃女子總算正經看了她一眼:“要認真說,那術士還是有些本事的,一身幻術使得出神入化,懷恨在心後,就有一日趁著奴家夜裡睡熟了,不知使了什麼法術將奴家擄了去,強破了奴家身子後,貪著奴家顏色倒沒有下殺手,只是逼著奴家假扮成他的娘子,跟著他四處招搖撞騙。”

  說到這裡,她輕輕嘆息一聲:“那時奴家恰是如韶年華,哪裡捨得這條性命去死?只好依從他,但背地裡偷偷的學了些他的幻術,暗想有朝一日能殺了他替自己報仇。不想天不從人願,有一回他帶著奴家去某處赴宴,席上有人將奴家認了出來,說是我爹自奴家無端失蹤後這些年一直在派人尋找,奴家聞言大悲,正要自認身份,那術士卻不知怎的撮來一陣狂風,挾著奴家遁逃而去。”

  她聲音愈低:“逃回去後他就起了殺心,奴家瞧出不對再三求饒,發誓下回即便教人認出來也絕不承認,但想來他那時已經厭膩了奴家顏色,還是毫不留情的將奴家殺了!”

  紅綃女子說到這裡,捂著臉飲泣起來。

  韓吟托著腮出了一會神道:“原來你是怨鬼啊。”

  “呸!”紅綃女子立刻就揚起臉來柳眉倒豎:“誰是鬼?奴家才不是鬼!”

  韓吟悻悻:“承認吧,你都死了,不是鬼又是什麼?”

  “說了不是鬼就不是鬼!”紅綃女子再剜她一眼:“那術士極盡惡毒之能事,將奴家死後要散的三魂七魄鎮了起來,隨後焚了奴家的肉身,將骨灰和了瓷土,捏出這隻筆洗來,還在上頭畫了他頭一回瞧見奴家時的情形,最後燒制時再將奴家的三魂七魄封入筆洗之中……”

  她說著又哭起來:“這樣子怎麼稱鬼?”

  韓吟聽見那惡毒術士竟然將她的骨灰和了瓷士燒制筆洗,倒被狠狠的震了一下,盯著那筆洗發了一會愣才道:“那……你還真是蠻慘的!可是你確是死了啊,不稱你為鬼,那要稱你什麼?”

  紅綃女子纖手一揚,身周就有絲絲縷縷的白霧隱繞,她掠了掠鬢發,妖嬈一笑:“稱奴家瓷仙好了!”

  果然厚臉皮啊!不稱她為勾魂厲鬼已經便宜她了,竟然還好意思自稱為仙!

  韓吟撇了撇嘴,什麼都沒說。

  這時一直沉默在旁的洛雲卿卻開了口道:“養魂。”

  韓吟奇道:“養魂?”

  “嗯。”洛雲卿微蹙了眉道:“聽說有些邪道術士就擅這種養魂之術,用來惑幻於人,斂取金銀財物,極為邪惡殘忍。”

  紅綃女子忙道:“還是公子見多識廣,他讓奴家受了這般非人的折磨,死後魂魄還要歸其所制,可不就是為了斂取財物?撿那豪門大戶撞騙了去,每到酒過三巡就將封養奴家的這隻筆洗取出,往其中注了清水,要奴家幻出層層蓮葉,就立足其上歌舞給人瞧,奴家實是苦不堪言。”

  她說著就從鞦韆架上下來,掠著鬢發對著洛雲卿下跪叩首:“求公子瞧在奴家際遇可憐可憫的份上,饒過奴家這一回,奴家情願從今往後任公子驅役為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6:0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1-21 15:47 編輯

  第八十二章:再哭我就揭穿你

  洛雲卿沉吟了一會。

  “你先將為何害人的事說了,我才能酌情而定。”

  那紅綃女子盈然起身,委屈的辯解道:“這事可不能怪奴家。”

  儘管韓吟對她的遭遇心懷戚戚,可是聽見這句話,還是忍不住要反駁:“怎麼不怪你,難道那些人還是自己心甘情願要死的?”

  “可不是”紅綃女子幽怨的瞟了洛雲卿一眼道:“奴家登門入室,自薦枕席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往常只是到了朔望之日才在這柳樹林裡乘著月色散散步,偶爾撞見那些俗漢,奴家知書達禮,自然驚慌之極抽身要避,可惜失了肉身,魂魄又天長地久的被拘在這筆洗裡,腿腳都酸軟無力了,跑著跑著就會不小心扭了腳跌倒,那些俗漢就自個追了上來,言三語四的調戲奴家,最後還撲上來壓倒奴家……”

  她說著就嬌羞之極的掩住了臉:“哎呀呀這種事情,你們好意思聽,奴家都不好意思說,反正是他們心甘情願的,奴家可也沒虧了他們,像他們這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俗漢,能有這樣風流銷魂的死法,也算沒枉來了人世一遭。”

  知書達禮!抽身要避!扭腳跌倒!調戲壓倒!還在毫無遮蔽的野外……

  好吧,不知道洛雲卿聽完這番話後是什麼感覺,反正韓吟從這些極力撇清卻又帶著自負自戀的話裡,聽出了滿滿的欲迎還拒最要命的還是那股騷首弄姿和矯揉造作的味道有沒有殺傷力大得驚人,讓韓吟從一臉的雲淡風清,聽到了風中凌亂,嘴角一抽,再抽,簡直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那種又天雷又窘迫又尷尬的感覺,只好用手搓了搓胳膊,試圖將泛起的雞皮疙瘩全都搓揉下去。

  偏偏那紅綃女子還在幽幽嘆息,纖手在面前一揮就幻出了一泓溪泉,她蹲下來摸著臉顧影自憐道:“其實奴家也不願意這樣,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奴家長得這麼沉魚落雁,羞花閉月,因此有許多事情實在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啊”

  “夠了。”洛雲卿面上神色雖然未變,但顯然也已經吃不消了,打斷她道:“你說聚寶盆的事,怎麼會被錯認。”

  “這個嘛”那紅綃女子倒也爽快,坐到溪邊一塊青苔滿布的石上,托著腮想了想:“養魂之術極為惡毒,自然要遭天譴,那術士最終沒得了好下場,可這已是二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奴家還不像如今這樣,掙脫了一魄,可以離器幻游,因此即便是逃離了他的掌控,被拘在這一方狹小的天地裡,也無法把握自己的生死。”

  說到這裡她輕嘆一聲:“奴家不是說了麼,生前偷偷的學了他一點幻術,等到被封禁在這筆洗中,他大概想著奴家翻不出他的掌心,又要奴家斂財供他享樂,因此不但不防著奴家,有時高興了還傳奴家一些幻術,天長日久學得多了,奴家就知道養魂之器需要深埋土中,得了地陰之氣的滋養,將來才能成就氣候,便在那術士死後施了些障眼小法,哄得旁人相信這筆洗是聚寶盆。”

  “凡夫俗子都是貪婪無度之輩。”紅綃女子得意的笑起來:“這世上又沒有不透風的墻,無論誰得了這‘聚寶盆’,最後總會引得位高權重之人前來搶奪,給麼,不捨不甘,不給麼又強不過,他們就只有掩埋避禍這一條路好選,幾經波折之後,奴家就被埋到了這裡,原本還要上百年的光陰才能修得一魄出遊,不想有個傻子卻往土裡插了柳枝,柳屬陰,可大助奴家修為,因此奴家早在十年前就修出了幻身,能夠在這方圓十里之內任意走動了。”

  她真是越說越眉飛色舞,那恣然之色形於言表,兼之筆洗內那一方天地由她自如掌控,跟隨著她心境的變化,就幻出了漫天飄舞的桃花,撲面染紅,沾衣帶香,其情形真是香艷旖旎之極。

  韓吟嘴角微微一抽,轉望了洛雲卿一眼,見他目光沉了下來,就知道他心中已有主意。

  果然,他隨即就冷了聲道:“其情可憫,其罪無赦。”

  紅綃女子面上顏色驀然大變,身周飄飛的花瓣雨也一轉成了寒冬飛雪,她在雪地上跪了下來,紅裳映著素雪,自有一種楚楚動人的嬌艷。

  她含淚泣道:“公子當真如此無情?”

  洛雲卿面上有厭惡之色一閃而過:“你可對那些被你害了的人,手下留情了?”

  紅綃女子喊起冤來:“那不一樣,他們是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洛雲卿冷道:“你採納生人陽精時,可曾告訴他們會死,幻作聚寶盆來迷惑人心時,又可曾告訴他們會因此而家破人亡?”

  “不服奴家不服”紅綃女子還在辯駁:“是他們貪財好色,咎由自取但凡是個見色不昏,路不拾遺的道德君子,即便奴家百般搓弄也不會被迷了心性,自取死路”

  洛雲卿面色更寒:“他們就算咎由自取,也輪不著你來取他們性命,要不這世上人人盡有短處,豈不是人人可殺”

  紅綃女子就強詞奪理的泣道:“要照公子這樣說法,那就算奴家咎由自取,也輪不到公子來取奴家性命留著讓老天爺收拾奴家,才是正理”

  一直沉默的韓吟忽然笑吟吟的搶了話:“你錯了”

  紅綃女子剜她一眼:“哪裡錯了?”

  韓吟伸出食指晃了晃:“第一,你已經死過了,沒有性命可取。”

  紅綃女子一噎。

  韓吟再伸出中指:“第二,這世上旁人都不該下手除你,只有他應該下手除你。”

  紅綃女子不服道:“此話怎說?”

  “你怎如此健忘?”韓吟也剜她一眼:“因為你起意要害他了啊你要害他,他下手除你,豈不是因果相報,應當如此?這就好比被你害的那些人,他們可沒有起意害你,你殺了他們,自然是你造孽”

  紅綃女子又是一噎。

  “我再說直白點好了。”韓吟再道:“你少喊冤枉,你害人是為己謀利,又不是替天行道,冤枉個屁啊”

  洛雲卿瞥她一眼,直白歸直白,需要這樣粗魯麼?

  韓吟卻不甚在意,堵得那強詞奪理的邪祟無話可說就對了,管它粗魯不粗魯

  紅綃女子也會見機行事,立刻就哭著對洛雲卿磕起頭來:“奴家知道錯了,求公子,給奴家留條生路,奴家發誓今後絕不再為惡害人。”

  洛雲卿目光清寒:“你如今非人非鬼,只有幻身留存於世,即便修到三魂七魄都離了養魂之器,也終究不容於天地,必受那五雷轟頂之罰,何況你害的人又那樣多,到時雷劫更重,壓根就沒有安然渡過的希望,還是不要再堅持了,就由我渡你超生,重新投胎做人去吧”

  他不是危言恐嚇,而是事實如此。

  魂體遠比肉身更怕雷劫,往往一觸天雷就要魂飛魄散。

  紅綃女子卻泣道:“奴家情願被雷劈死也不要投胎做人”

  除了那些怨氣極重的亡魂,洛雲卿還真沒見過這種情願被拘在小小的筆洗裡無處可去,也不願投胎超生之魂,不禁問道:“為何?”

  紅綃女子振振有詞道:“投胎誰知道是男是女,是俊是醜,是貧是富,命好不好?再說除了有機緣修仙的,最多也就百年壽命,奴家才不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變老,也不要牙齒掉光的躺在床上等死”

  有些事情既然說不通,那就不要多費口舌

  洛雲卿沉默了一會,緩緩的從劍鞘裡抽出他的飛劍:“你害了許多人,只償一命,其實便宜你了。”

  紅綃女子見他絲毫不為所動,不由驚得魂飛魄散,哭聲也轉而凄厲起來:“公子饒命……奴家真的知錯了……”

  洛雲卿運轉靈氣逼入劍身,劍上立刻湛出侵人寒意。

  這時韓吟忽道:“洛師兄。”

  “怎麼?”洛雲卿手下一頓,但面色不變。

  “送給我好不好?”

  洛雲卿的目光立刻投注到了她的臉上。

  韓吟滿面俱是討好之色:“我說,把這筆洗連同她一塊送給我好不好?”

  洛雲卿的面色就沉了下來:“你要這邪祟何用?”

  這個嘛

  老實說,她覺得這紅綃女子會的幻術很好玩,毀了還不如留著,說不準哪時還能派上用派呢就算派不上用場也沒什麼關係,有乾坤囊在手,多帶一樣東西對她來說又不麻煩。

  然而這種原故最好不要對洛雲卿說,因此韓吟只是笑吟吟道:“殺人不過頭點地,超渡也是一樣啊我覺得太便宜她了,還是讓她先將功贖罪一下,等哪天真有了悔過之心,再放她重新投胎為妙。”

  洛雲卿沒有言語,只盯著她,那清明澄澈的目光分明洞悉一切。

  韓吟雖然被他望得有點小心虛,但她臉皮一向厚,假裝不知道,撐一撐也就混過去了,倒是那紅綃女子見有一線生機,哪裡還挑三撿四,立刻就道:“奴家願意,願意將功贖罪”

  “那你先認我為主。”韓吟不是好糊弄的。

  紅綃女子也不是吃素的,還在試圖討價還價:“奴家認這位公子為主不行麼?”

  “少囉嗦認我為主或是超渡投胎,你自己選”至於洛雲卿,他沒言語,韓吟就當他是默許了。

  紅綃女子淚眼汪汪的望著洛雲卿,一副受了欺負的委屈模樣。

  韓吟就道:“洛師兄,讓我同她說兩句話可好?”

  洛雲卿沉吟了一會,想到自韓吟拜入九玄,他這做師兄的還從來沒送過什麼東西給她,既然她難得提出要求,就決定滿足了她,反正日後若有不好,他隨時可以毀了這養魂,因此只哼一聲,就背轉了身去。

  韓吟知道他是君子,當下必定是封了耳識,就直接坐到了那紅綃女子身前,盯著她道:“你哭給誰看啊老實點,認主就罷,不認主就送你歸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話不盡不實,再哭?再哭我就揭穿你,讓你情無可憫”

  紅綃女子自恃聰明,料著編的謊話不會被人識破,驀然間聽她這樣一說自然大驚,再看她神情不像虛張聲勢,自己心裡又的確有鬼,便只好軟了聲氣,萬般無奈的伏首下拜道:“譚念雪願意認姑娘為主。”

  韓吟當然不會跟她客氣,丹田中靈氣一運,掌心裡就現了一道幻符,直接往那筆洗上按了下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6:50

  第八十三章:隱情

  耽擱了這麼一陣,天色已經差不多透亮了,宋莊裡各家各戶都飄起了裊裊炊煙。

  所幸投宿人家的那對夫婦,早起沒見洛雲卿和韓吟,只當他倆昨晚遭賊累了,還在睡,就自顧自的忙著劈柴做飯,直到韓吟翻窗回房,“吱呀”一聲拉開房門,那老婦才迎了上去,關切的問她昨晚可曾睡好,胳膊上的傷要不要敷點草藥包紮一下。

  與此同時,洛雲卿也從他房裡出來,道聲:“不用勞煩了,我們這就要走。”

  老婦聽他這樣一說,忙留他們吃了早飯再去,韓吟就趁便往她手裡塞了一塊銀子,笑道:“擾了大娘一夜,還累得你家塌了一堵墻,這些銀子大娘拿去請個泥瓦匠人,把墻重新砌起來吧。”

  村莊人家心實,那老婦見銀子唬了一跳,還連聲道說:“要不了這麼多,姑娘還是另換塊小些的銀子吧。”

  韓吟一笑,不接她的話,只道:“昨晚做了個好奇怪的夢,夢裡有個漢子一臉焦急的指著塌掉的墻,像是要告訴我什麼話,偏偏說不出來,我再三問他,他急了就對我下拜,等我趕上去要攙他,他卻突然消失了,我吃了這麼一驚,醒了。”

  老婦一聽這話,心念一動,急著問她:“你夢見的漢子長啥模樣?”

  韓吟偏著頭假裝思考:“那人比我高半個頭,有點胖,皮膚黑黑的但是眼睛很大……”

  她才說到一半,那老婦就拍著腿哭起來:“那是我死去的兒啊”

  “啊是麼?”韓吟的驚訝有些假,但老婦哪裡顧得上看她,只有洛雲卿瞥了她一眼。

  老婦還在哭:“我的兒啊你託夢給這位客人,想是有話要對娘講,可是你不言語,教娘怎麼猜摸得著啊”

  她一頭哭一頭催著被哭聲驚過來的宋老漢去買紙錢,要燒給她兒子,又忙著去家裡供的菩薩面前燒香。

  韓吟就藉故告辭,走時只提了一句:“大娘,你家當初建屋時,是不是在塌了的那堵墻下埋了什麼要緊物事?”

  老婦擦著眼睛搖頭:“家裡窮,哪有什麼要緊物事可埋。”

  韓吟一笑:“我就是依著夢裡情形隨口那麼一猜,回頭要砌墻時,你讓人順便往下挖挖看,也不費什麼事。”

  老婦滿口應著,將他倆送出了門去。

  出了宋莊,走了好一陣遠。

  洛雲卿忽然說話:“你要給銀子,直接給不行?偏要弄那麼多神神鬼鬼的玄虛。”

  韓吟笑道:“無緣無故給人銀子,別人豈不猜疑,反而懸心不安了,再有些人遇事多想,不知道是我銀子多,喜歡沒事撒著玩,還當是我們兩個半夜不睡,特特的挖了人家墻尋財寶呢,尋到了只給主人家留下兩塊銀子,把其他值錢的都卷了去。”

  她撇撇嘴:“要真那樣我可不高興,我順手幫人不求回報,卻也不想被冤枉”

  洛雲卿瞥她一眼:“我看就你遇事想得多。”

  “洛師兄”韓吟埋怨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正人君子的,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真是條名言,要不多長兩個心眼,我早被人坑死了。”

  她說著偷窺了一下他的面色,見他沒有絲毫不悅就趁便道:“還有啊,說謊也是這樣,不是任何時候都可以說真話的,偶爾情勢所迫,扯點小謊,這個洛師兄你能理解吧?不少字就好比昨日晚上……”

  洛雲卿微微頷首:“有道理。”

  韓吟以為這位師兄終於開竅了,甚感欣慰歡喜,沒想就被他接下來一句話問到樂極生悲。

  他問:“那譚念雪說謊,你替她瞞著,也是情勢所迫麼?”

  韓吟盯住他,瞬間有了一種淚流的衝動:“師兄——”

  師兄你怎麼可以學壞

  洛雲卿目不斜視:“別看我,你只說讓你同她說兩句話,沒說不可以旁聽。”

  韓吟糾結了,她被師兄平時端方的人品給迷惑了,忘了他同時也是極為剔透之人,只是比起慕十三來多了些做人的底線而已,卻也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人。

  “還不快說?”他又催道。

  “我——”韓吟無奈要說,卻聽乾坤囊裡譚念雪焦急起來:“你不是答應不說的麼”

  韓吟要無恥起來絕對沒有下線,她也像洛雲卿一樣目不斜視,反問道:“我有答應過麼?”

  譚念雪認真回想了一下,好像沒有……

  她也瞬間就有了淚流的衝動,只可惜被塞在乾坤囊裡哭了也沒人看見,沒人同情。

  韓吟就不理她,照實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瞞了什麼,只知道她的出身絕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是什麼千金閨閣……”

  話還沒說完呢,譚念雪就極為失態的尖叫起來:“你不知道你說你不知道”

  她居然被誆了她自負聰明,生齡死齡加起來也有二百多年,卻被一個才出茅廬,還不到及笄之年的臭丫頭給誆騙了

  韓吟目光微閃,輕笑起來:“我不知道有什麼不對?還是你有什麼意見?”

  “沒……沒意見……”譚念雪欲哭無淚,都已經認了主,她還能有什麼意見?

  韓吟笑容更歡暢:“沒意見就好。”

  “可是……”譚念雪還是忍不住要問:“你怎麼知道奴家不是千金閨閣?”

  韓吟鄙視她:“你老糊塗了麼,果真健忘不是你自己說的,那術士燒制出筆洗後,在上頭畫了他頭一回見你的情形麼?”

  這麼一提,洛雲卿立刻了悟,譚念雪愣了一會,也悟了,悔自己為了博取同情多了一句嘴,沒想到這話成了她言語中最大的漏洞。

  韓吟微微一笑:“千金閨閣講究貞靜端莊,有人敢穿成你那樣麼?我早就在想,你那打扮根本就不像良家女子,甚至比勾欄女子還要出格,那麼姑且猜一猜,你是你口中那位爹養的外室吧,為了爭寵固寵自然不擇手段,能打扮多妖冶,就打扮多妖冶。而且千金閨閣住的後花園有那麼容易闖麼?只有給外室置的私宅,防範才沒有那麼嚴吧”

  如果說聽了前半截話,譚念雪還仍然腹誹不甘,覺得韓吟只是觀察細緻的話,等聽到後半截分析她就徹底沒有言語了。

  韓吟卻還要問她:“我猜的可對?”

  譚念雪咬牙:“不錯……”

  “這樣啊”韓吟欠抽的笑道:“僅是這樣的話,也不足以讓你那樣驚慌失措,立刻就妥協了要認我為主,那我不妨再猜一猜,你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才心虛。”

  譚念雪已經有些懼怯了,忙道:“不……不用猜了吧,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奴家現下已經決心改過,從今往後只聽姑娘之令,再不敢任意妄為。”

  “猜一猜又不妨事。”韓吟知道她是被迫認主,心裡還有不甘,偏要說她個心服口服,因此不理她繼續猜道:“你既然那麼心虛慌怕,自然是幹了虧心的事情。唔,我想想,沒準是你同那術士有了私情,被你家老爺發現,你倆見事情敗露就聯手殺了他再卷財私奔,再不然就是你家老爺還未發現,你卻生了異心,不耐煩再同他過下去了,就與那術士暗中聯手殺了他再卷財私奔。”

  她饒口令一樣說得好快,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哪個對?”

  譚念雪遲疑了一下,但再不敢撒謊,只好老實回道:“是奴家和那術士的私情被夫人撞破,她說要去回稟老爺,奴家一急一怕,就找了那術士商議,趁著夜深人靜,殺……”

  “殺了他全家滿門”洛雲卿接話的聲音冷得好像萬年玄冰。

  譚念雪默然無聲了。

  韓吟也怔一會,苦笑起來,原來譚念雪比她想的還要心狠手辣

  洛雲卿字字帶霜:“私情敗露,直接逃走就是,為何還要下那般狠手,絕人門戶?”

  譚念雪被他那凜冽的氣勢所懾,說話都不利索了:“奴……奴家原說饒過他們,是那術士說斬……斬草要除根……說殺了人再放一把火就能把這事偽裝成劫財盜匪的手法,不會有人疑到奴家和他身上……”

  洛雲卿面色更寒,已經冷得仿若冰雕了。

  韓吟怕他氣惱過頭直接提劍劈了譚念雪,那不但便宜了她,還連累了自己祭煉到六重的乾坤囊,於是連忙岔開話道:“若是這樣,那術士為何又要殺你?”

  譚念雪也知道此刻性命攸關,不敢再有半句虛言,連忙回道:“那術士殺人卷財後就肆意揮霍起來,不但在外頭花天酒地,還買了好幾個小妾回家,奴家不甘就此遭受冷落,有回趕去找他理論,不巧他醉了酒,奴家心裡又窩著氣,兩下裡說著就吵開了,奴家一時氣迷了心竅,說了一句要去官府告發他做的醜事,就被他殺了滅口。”

  洛雲卿緩過一陣,氣惱稍斂,冷冷道:“他後來不得善終,也是你設的局吧?不少字”

  譚念雪再無絲毫氣焰,老實道:“是奴家設的局,幻身在筆洗中迷惑了他家中一名小廝,許那小廝今後榮華富貴受用不盡,那小廝就趁著他爛醉如泥,不省人事的當兒殺了他,隨後帶著奴家私逃了。”

  聽完這番話後,洛雲卿負手遠眺,良久無語。

  韓吟原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但看他目光深邃帶著沉思之意,又不敢擾了他心神,只得在旁默默的等。

  等了許久,洛雲卿才似有所悟的回過神來,也不言語,邁步就走,走了兩步想起韓吟,回過頭來催她:“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8:28

  第八十四章:醉生夢死

  從洛原的九玄山趕至赤煉山脈,其間上千里路,說不上涉盡萬水千山,但鞋子總要磨破一兩雙,好在洛雲卿是帶著韓吟下山歷練來的,兩人不趕時間,只觀著沿道風景緩緩而行,路過村鎮城市就逗留數日,韓吟會逛遍市集,到處搜尋好吃好玩的東西,洛雲卿則對照著往日看過的那些書,遍觀各地的風土人情,倒也頗有樂趣和收穫。

  至於韓吟身上帶的造化金錢,由於它顧忌洛雲卿,近來倒是安分之極,但凡土靈豬挖得靈礦晶石,韓吟塞給它,它就吞,一句廢話也沒有,不過它的存在能瞞過洛雲卿,卻怎麼都無法瞞過譚念雪。

  譚念雪生前就品行不堪,心狠手辣,變成養魂後仗著有些聰明有些修為,能將世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便又添了點目空一切的傲慢,即便認了韓吟為主,仍然不是很瞧得起她,覺得自己只是運氣不好,迫於情勢才屈服於她,因此心裡總是轉著該如何叛主弒主的念頭。

  得知造化金錢見不得光的存在,譚念雪就自以為捏住了韓吟的把柄,想要造反,可惜韓吟也是在紅塵俗世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人物,在她起初兩次小心翼翼的試探中就窺出了她的意圖,也不耐煩跟她廢話或者自己親自動手修理她,只將她往造化金錢的錢眼裡一扔,就將她忘到腦後去了。

  過了足有四五日想起來了,韓吟才把她取出來,這時要不是有柳妖惜惜勸著,她已經差點被造化金錢煉化了三魂七魄,變成了一隻真正的筆洗。

  譚念雪從前自視甚高,覺得自己就算成了養魂,那也是稀世靈寶般的存在,等到真正領教了造化金錢這種法寶的能耐,她才駭然發現,自己跟造化金錢比較起來,充其量也就是一隻筆洗罷了,還是不入流的那種。

  而韓吟比想要超渡她的洛雲卿更為可怕,先前護著她只是覺得她會的幻術有趣,可能偶爾會用得著就趁便收了,並沒把她當什麼稀罕物來看待,因此要被她惹煩了不想要她了,隨時都可以毫不吝惜的讓她魂飛魄散,她這才死了造反的心,反倒擔心自己要是能耐不夠會被韓吟拋棄,趕著在韓吟的乾坤囊裡潛心修煉起來。

  匆匆就是大半個月過去,天氣已經漸漸冷了起來,韓吟與洛雲卿早行夜修的到了梓原與涔原交界處的生死城。

  立在城門外頭,韓吟仰望上面筆跡遒勁的三個字,喃喃道:“我從前聽說過這城名,一直好納悶,生死這個詞給人的感覺好凶險呢,怎麼這裡的人都不忌諱?”

  洛雲卿跟著張望了一眼:“忌諱也沒辦法,因為在這裡生與死就是相依相存,不可分割的。”

  “為什麼這麼說?”韓吟訝然:“我不懂。”

  洛雲卿就踏了踏腳下的地道:“這上頭是生人城市,下面卻通著九幽地府,再者赤煉山脈的入口也在這裡,山脈那頭盡是人所未知的蠻荒之地,妖魔異獸甚多,普通人根本不敢踏足其中,因為一進去,就是死。”

  九幽地府是人死了才會去的地方,韓吟壓根不在乎,她只關心赤脈山脈的事,擔憂道:“那我們去找落星湖,豈不是很危險?”

  洛雲卿淡道:“放心,我們不需要深入赤煉山脈,因為據說落星湖就在山脈入口處的方圓數百里之內。”

  數……數百里之內……

  這個範圍也已經很廣了好不好

  韓吟承認自己修仙以後更加貪生怕死了,不過考慮到洛雲卿不會無端端的帶著她去涉險,慕十三也不會讓她去送死,因此也沒什麼大驚慌,只在心裡思謀著要多帶點食物,經歷過上次的石室之厄,她已經怕了,不想萬一被困在山脈之中,再餓一次。

  這樣想著,她就向洛雲卿道:“師兄,我們先找家酒樓,你坐著歇歇腳,然後我去買點東西好不好?”

  洛雲卿瞥她:“買什麼?”

  韓吟支吾:“就是買點薄荷膏啊,驅蟲藥什麼的,你看,我知道你不喜歡被我拖著滿大街亂逛,所以就不喊你一塊去了。”

  都已經拖著他滿大街亂逛了無數次,她現下說這個話是不是太晚了點?再說修仙的人有靈氣護體,尋常蚊蟲也不會來叮咬他們。

  洛雲卿知道她所言不盡不實,但想著她也折騰不出什麼花樣來,就微微頷首道:“也好。”

  據打聽,生死城內最大的酒樓和客棧都是同一位富商所開,而且酒樓挨著客棧,客棧挨著酒樓,韓吟覺得這樣倒也方便,拖著洛雲卿興致勃勃的找過去,結果一看那酒樓和客棧的招牌,她就樂了。

  原來酒樓名為醉生,客棧名為夢死,連在一起就是醉生夢死,這個常見人用的詞,這麼一分倒也有趣,還頗有生死城的風格特色。

  韓吟忍不住笑:“要這樣,我都不敢進那客棧,怕一睡過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剛巧旁邊有位老者路過,聽見她的話不覺立住,捋著鬍子笑吟吟道:“兩位怕不是本地人士吧?不少字不曉得這酒樓客棧的妙處,也不奇怪。”

  韓吟年少,獵奇心重,忙問他:“敢問這位老丈,這酒樓客棧有什麼妙處?”

  那老者就道:“醉生酒樓裡只賣一種酒,名字就喚醉生酒,人只要嘗過兩口,就覺飄飄欲仙,恨不得此生長醉,而那夢死客棧裡有種夢死香,入睡時燃上一柱,就能做一夜好夢,夢裡可以升官發財,坐擁良田千傾,也可以依紅偎翠,盡享風流。”

  老者說著又呵呵笑起來,看了看韓吟道:“至於小姑娘你麼,自然也可以夢見嫁個良人舉案齊眉,白頭到老,還有那穿不盡的綾羅綢緞,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唯有一點太過可惜,夢雖好,醒來後的滋味卻悵然難耐,令人恨不得再入夢鄉,一睡不起。”

  “那豈不是同黃粱一夢的故事一樣?”韓吟聽得有趣:“要真是這樣,我倒想去試試。”

  那老者就嘆息:“就是太貴太貴一碗酒賣十兩黃金的價,住一夜客棧也要五十兩黃金,老漢我一輩子也沒攢夠那些錢”

  他說著就拄了拐杖,搖頭嘆氣恨恨的咕噥著走了。

  怪不得這酒樓客棧如此有名,卻也不見得門庭若市,有些冷清呢

  韓吟望著他的背影遠去,再回想他最後一句話,覺得這老者頗為可愛,不禁笑了起來,回頭道:“師兄,要不你先去酒樓裡試試那酒,等我回來,咱們再去那客棧裡住一夜如何?”

  洛雲卿沉吟了一會,道聲:“好。”

  對他們這種修仙者來說,若是不用法術,想要賺取金銀錢財也不見得比普通人來得容易,但是韓吟有隻每晚喜歡出去散步,四處扒拉金銀的豬,情況就很不一樣了,金銀攢多了擱在身上都讓人感覺累贅,因此他們這一路行來,也當了好幾回散財童子,不怕再多奢侈一回。

  逛街采買麼,一個人當然沒有意思,要有伴同行才好。

  同洛雲卿分開後,韓吟就專往那僻靜的小巷裡鑽,然後瞅著四周無人就將柳妖惜惜從造化金錢裡放了出來。

  惜惜一見天光就興奮的抱住韓吟,連聲嚷道:“你終於肯在白天放我出來了”

  這些天,她雖然入了夢想中的紅塵,卻沒體會到多少紅塵滋味,因為韓吟與洛雲卿同行不便,只在夜裡,確信洛雲卿不會發覺時,韓吟才會偶爾放她出來,讓她同土靈豬一塊散步去,然而想也知道啊,土靈豬專找生僻的地方拱土,柳妖惜惜卻想去繁華的夜市閒逛,這一豬一妖根本就不合拍。

  “抱歉抱歉。”韓吟先向她陪了不是,再為難道:“你方才聽見了吧,洛師兄說赤煉山脈很危險呢,我在想要不要帶著你一塊去,多個人總是安全些。”

  柳妖惜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奇道:“你本來就帶著我一塊啊”

  “那不一樣。”韓吟解釋道:“你在洞天靈圃裡待著,危急時我也不好拖你出來幫忙,師兄會發現錢爺的。”

  說到這裡,造化金錢“哼”了一聲:“算你知趣”

  這是它好多日子以來頭一回吭聲,但韓吟卻不理它,只顧著同柳妖惜惜說話:“我在想不如當成街頭偶遇,領你去見師兄,說清後就能光明正大的帶著你一塊入山了,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去。”

  “去,去啊”柳妖惜惜一拍手道:“你師兄是個好人,不像你師伯那樣壞,這些日子我都聽見了,你們路上偶爾遇到妖精鬼怪,他都是撿著罪大惡極的殺,那些為禍不深有悔改心的,他都放了,我想他必定也不會為難我。”

  韓吟還有點猶豫:“可是你不怕危險麼?”

  柳妖惜惜就笑道:“你忘了我是柳妖麼,我的根都扎在洞天靈圃裡了,只要沒被毀了金丹,就算受點傷也沒什麼要緊,何況即便金丹被毀,我也能重頭修過。”

  韓吟搖頭:“重頭修過,那還是算了吧。”

  柳妖惜惜就急了:“我只是隨口一說,哪裡會有那麼危險,你別反悔啊,一定要帶著我同去”

  韓吟考慮了一會,又將要編給洛雲卿聽的話預先在心裡過了一遍,確認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後,她才點了點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8:57

  第八十五章:不好招惹的主

  韓吟背著洛雲卿單獨行動,一來是想設法讓柳妖惜惜出來見人,二來是她想多帶吃食,但乾坤囊裡能擱的東西十分有限,她就打起了造化金錢的主意。

  她清了清嗓子:“我說,錢爺……”

  “別喊”造化金錢立刻打斷她:“你這腔調就跟我嫖了你樓裡姑娘,你趕著獅子大張口找我要錢一樣,準沒好事”

  這是繞著彎的罵她是老鴇

  韓吟的臉立刻黑了:“沒想到錢爺還是樓裡常客,那可真是失敬失敬”

  這小妞兒果然惡毒,簡簡單單一句話,譏諷了它還沒修出人身,無法做那些吹燈蓋被的事,只能吹牛裝樣,還連元一真人都拐著彎兒帶進去了,因為法寶都是跟著主人走的,如果不是元一真人常去某某樓裡,它如何得知老鴇什麼腔調?

  造化金錢氣暈了,聲嘶力竭的喊起來:“你懂不懂得什麼叫做矜持姑娘家說這些話,你不臉紅麼”

  韓吟還沒回嘴呢,柳妖惜惜先睜著那雙清靈的大眼,好奇的問了:“原來姑娘家說這些話是要臉紅的呀,那在旁聽到這些話的姑娘需不需要臉紅呢?”

  她說著就使勁兒的把臉蛋憋成了紫紅色,再問:“我看不到自己的臉,你們覺得這樣子夠紅了嗎?”。

  妖能夠理解人類的一些感情,但似乎都生來就不太懂得什麼是害羞,草木妖尤其如此,因此他們表達想法時通常都很直接,極少支吾半天還繞不到正題上。

  柳妖惜惜如今剛修成人身,正處於模仿階段,希望自己舉手抬足都有個人樣而不帶半點妖氣,因此即便她不會臉紅,也要努力學著臉紅。

  她話畢見韓吟盯著她不語,以為自己的臉色還不夠紅,又使勁憋了憋,足把一張清水娃娃臉,憋成了可怖的紫黑色。

  韓吟沒答她話是強忍著笑呢,怕傷她自尊,此刻見她如此形容,再也忍不住,噗哈哈的就捧腹大笑起來

  造化金錢藏在韓吟懷中,靈識努力的往外探了探,也撐不住笑罵起來:“呔哪裡來的女鬼,快給本大爺拖出去拿雷劈了”

  柳妖惜惜好脾氣,見自己鬧了笑話也不生氣沮喪,還十分配合的往外耷拉了一下舌頭,客串著演了一回女鬼。

  可惜很不巧,這時恰好有人路過小巷,抬眼就見前方一名女童,一張小臉紫黑得沒有半點人色,還往外淌著一條血紅的長舌頭,直拖到下巴上,嚇得他掉頭就跑,邊跑邊喊:“鬼有鬼救命啊有鬼——”

  柳妖惜惜也被嚇了一跳,連忙恢復了原來的樣貌。

  韓吟見機不對,拉著她從小巷另一頭跑了,這一跑直跑過四五條街,兩人停下來對著喘氣時,目光相撞,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時韓吟也不同造化金錢囉嗦了,直接帶著柳妖惜惜滿大街找過去,見有那推著羊角車的幫閑,就給人家一小塊銀子,把那車買了來,再同惜惜推著車去米鋪、臘味鋪、乾貨鋪、雜貨鋪裡轉上一圈,見到有想吃想用的就買上許多,等車堆滿了,就推到暗巷裡,強迫造化金錢統統吞下去,存在洞天靈圃裡。

  造化金錢原還在鬧著彆扭不願意,但韓吟只說了一句話,它就悶不吭聲了。

  韓吟說:“不願意也行,那到時萬一沒了吃的,我就找你討靈果吃,不然我被餓死在赤煉山脈裡,你就不知道要流落到哪個妖道魔修手裡了。”

  錢生最大的軟肋就在於此

  造化金錢鬱悶的吞了好幾車“垃圾”下去,最後還被逼把用不上的羊角車也吞了,生平頭一回,感覺自己不是驚世罕有的至靈級法寶,而是特麼一大號羊角車,什麼東西都能往裡堆。

  如果單是這樣,忍忍也就過去了,最讓造化金錢悲憤的是韓吟還買了好多蔬菜和果樹種子,讓柳妖惜惜揣上了,回頭得閒種到洞天靈圃裡去。

  忍無可忍,無法再忍,造化金錢又一次爆發了:“洞天靈圃是真靈級法寶,你到底懂不懂?”

  “懂啊。”韓吟閒閒道:“所以才用來種菜種果樹,不用擔心氣候和晴雨變化,還可以隨身攜帶,什麼時候想吃了就能摘新鮮的吃,多方便呀”

  “你這個暴殄天物的吃貨”

  “空著靈圃不用才是暴殄天物呢”韓吟目光流轉,笑吟吟道:“再說,也沒有人規定法寶不許用來種果菜堆雜物吧?不少字”

  那是根本沒有人像她這樣粗俗土匪好吧

  造化金錢憂傷的嘆氣,從某種方面來說,韓吟在修仙界裡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處理完該做的事,看看天色還早得很,韓吟就決定帶柳妖惜惜再四處逛逛,她倆人手一串糖葫蘆,從街頭吃到街尾。

  惜惜從前是壓根不用吃東西的,化作人身後初嘗食物,不得其法,吃得滿手滿臉都是糖汁,偏偏她還一心三用,眼睛瞟著街道兩旁,左手還握著把韓吟買給她的鏡子,不時的照上一照,好奇的看著自己不同的神情變化。

  後來走到一家成衣鋪子外頭,惜惜多看了兩眼鋪子裡掛的各色衣裳,韓吟見她目光裡流露出渴望之色,就拉著她進去看。

  “這些衣裳的顏色真好看。”柳妖惜惜盯著一件紅綾襖兒嘆氣:“我從前好羨慕那些花樹,它們都會開顏色好看的花,不像我總是一身綠衣裳……”

  話猶未完,那店鋪裡的夥計已經警惕的盯著她倆髒兮兮的手臉,凶巴巴的嚷起來了:“不要亂碰亂摸,站遠些”

  韓吟一挑眉,隨即聽見柳妖惜惜好脾氣的解釋著:“我們只是看看,沒有摸。”

  夥計又拿眼上下一掃,欺負她倆年紀小,不像是手裡有銀子要買衣裳的主,就冷笑起來:“不買的話最好連看也別看,免得耽誤我做生意。”

  他話音剛落,韓吟就已經從懷裡取出一錠金子,輕輕的擱在了櫃檯上。

  這時陽光從店鋪外頭射進來,照在金子上,閃爍出的金光晃得那夥計微微眯起了眼,隨即就換了一臉殷勤討好的笑,點頭哈腰道:“您隨便看,請隨便看。”

  柳妖惜惜還在咬著嘴脣發愣,韓吟已對她道:“喜歡哪件隨便挑,想要一天換一身都沒關係。”

  “用不著買那麼多……”柳妖惜惜還想說自己其實只要看看樣式,回頭就能用法術幻化了衣裳穿,但窺見韓吟面上笑容雖比平時甜潤許多,目光卻有點冷,就知道她生氣了,忙閉了嘴不再說話,只隨便挑了兩身大紅和銀紅的衣裳。

  惜惜的感覺倒是沒有錯,韓吟的確是有些生氣了,她從前流浪街頭時,不論是站在包子鋪門前多看兩眼剛出籠的肉包,還是站在人家綢緞鋪外張望一下那些好看的衣料,都會立刻就被人用這樣輕蔑和譏諷的言語轟得遠遠的,有時遇上性子刻薄的,趕走她後還要大聲的謾罵嘲笑她。

  要知道流浪兒也是有自尊的呢那些掌櫃夥計要是覺得她打擾了他們做生意,完全可以用溫和一點的語氣讓她走開,用得著這麼咄咄逼人吧?不少字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多年下來她其實已經習慣了,不太在乎別人怎麼看她了,因為她又不是為了別人而活著,她惱的是方才那夥計看惜惜的眼神分外嘲弄,原因只不過是惜惜的手臉上沾多了糖汁,而且盯著衣裳的目光格外渴望。

  她生氣,是不願意惜惜這個才化身為人的純潔樹妖,也像她從前一樣被別人傷了自尊

  見惜惜只挑了兩身衣裳,韓吟就自己動手,又替她挑了十來件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衣裳,然後她不著急結帳走人,仍然自己動手從櫃檯後面拖條板凳出來,坐下,開始認認真真的同這夥計侃價。

  這夥計怕是從來也沒遇到過她這種先豪闊無比的甩了金子出來,還放話隨便挑隨便買,事後卻錙銖必較的同他一個銅板一個銅板侃價的主,最要命的是她口齒還靈便無比,三言兩語就能說得人好像不給她降價,就跟殺了她祖宗十八代一樣罪大惡極。

  滿店鋪裡就聽見韓吟那清潤的聲音在迴盪,那夥計幾次三番想插話,無奈她說得快,一句話都插不上,偶爾有其他客人上門,他要趕著去招呼,卻又被韓吟死拖著不讓走,於是大冷的天氣裡,他生生的急出了一頭的汗。

  最後他實在著不住了,都快哭了才搶到話頭:“我說這位姑娘,您給的價著實太低,這虧著本呢我不能賣啊我說您財大氣粗的,就高抬抬手,別跟我計較這兩個錢……”

  話還沒說完呢,就被韓吟氣勢十足的拍櫃檯聲打斷:“怎麼我的錢又不是偷來搶來的,就算財大氣粗與你有什麼相干?天下哪有因為我財大氣粗就活該當冤大頭,你胡亂開什麼天價我都分文不還,照實結帳的道理”

  夥計真的語帶哭音了:“我沒有胡亂開價……”

  韓吟壓根不理他,又搶了他的話道:“我還忙著呢,沒那麼多閒工夫陪你在這裡囉嗦,你就爽快點給句話吧,我出的這個價,你到底賣不賣?”

  沒閒工夫囉嗦……

  那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的究竟是誰啊

  夥計憋著鬱悶道:“著實不能賣。”

  他覺得韓吟只是在故作姿態,報復他之前的惡劣態度,給他點難堪而已,他要說不能賣,她總會再往上加點價,要不然費這麼半天工夫同他在這裡侃價,為的又是什麼?再者說,他看得出來,那個安靜些的女童是真喜歡這些衣裳,既然喜歡,她們又不缺錢,那憑著經驗推斷出結果,她們肯定會買

  誰知這回他卻料錯了,韓吟聽見他說不能賣,就再沒說半句話,從櫃檯上取了她方才撂下的那錠金子,就拉著柳妖惜惜往外走,邊走還邊道:“咱們還是去別處看看吧。”

  夥計一愣,眼睜睜的看著她倆走了出去,又等了等,還是沒見她們回來,再低頭一看——

  呵!方才沒注意,此刻才發現,韓吟挑的那十幾件衣裳上都沾著黏乎乎的糖汁和山楂汁。

  這這這,這些可都是簇新的衣裳啊,要是下水洗過,眼尖的客人立刻就能瞧出來,他就只能將這些衣裳當八成新的舊衣賣了,可若是不下水洗,弄成這副樣子,讓他怎麼賣?

  思來想去,他都無法對掌櫃的交待,唯一的辦法就是按韓吟說的那個價虧本賣給她,然後再自個掏腰包,往裡貼點小錢……

  咦,不對呀,為什麼每件衣裳她給出的價,都正正好好讓他虧本五分銀子呢?那十幾件衣裳虧的錢加起來算,不足一兩銀子,他勉強還貼得起,要再多,他想倒貼著錢賣都貼不起。

  想到這裡,他才算徹底醒悟了過來,原來韓吟打一開始起就沒打算用“財大氣粗”這四個字來打他的臉,給他下的套兒,是讓他賠錢

  他當真淚流滿面了,卻又不得不佩服韓吟的算計能力,慌不迭的衝到門外就帶著哭腔放聲喊:“兩位姑娘別走,別走啊那衣裳……我……我賣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49:21

  第八十六章:攔路少女

  韓吟牽著柳妖惜惜的手,走在暮色四合的大街上,十分滿足的嘆了一口氣。

  修仙真好啊

  逍不逍遙的另說,單是一個小小的滌塵術就已經很好用了,不但可以節省洗澡洗衣裳的時間,必要時還可以用來跟人侃價,氣死人不償命。

  柳妖惜惜知道她在想什麼,吃吃的笑起來:“那個夥計看到你接了髒衣裳去,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呢,就看見衣裳變乾淨了,他當時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韓吟也笑:“誰讓他欺負人,給他點小小的教訓,讓他學個乖,他其實也不虧。”

  明知道身處的場合不適合說話,但聽見她這麼得意,造化金錢還是忍不住小聲咕嘀了一句:“你不欺負人就不錯了,誰還敢欺負你。”

  事實證明造化金錢是烏鴉嘴,它話剛說完就有人攔住了韓吟和柳妖惜惜的去路。

  那是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她身段纖秀,容貌絕麗,然而面上神情十分冷傲,就像濯波青蓮,月下素梅,隱隱帶著一種拒人親近的姿態。

  修仙者的修為如何,憑韓吟目前的眼力很難估量,但是只要沒有刻意加以掩飾,修仙者身上都帶著一種十分特別的靈氣波動,她想感覺不到都很難。

  眼前這名少女顯然是修仙之人。

  韓吟暗生警惕,面上卻帶著笑問:“這位姑娘你有什麼事,為何攔住我們的去路?”

  那少女果然如同她表現出來的一般冷傲,只說了兩個字:“出城。”

  韓吟心裡一動:“為何?”

  那少女意味深長的瞥了柳妖惜惜一眼:“理由你們知道,難道還要我說出來?”

  看這樣子她是衝著柳妖惜惜來的

  韓吟一笑:“抱歉,我們很忙,再說分明同姑娘你素不相識,沒有什麼舊仇宿怨,我看還是各走各的道為好。”

  她說著緊攥住柳妖惜惜的手就快步趕往醉生樓。

  少女將握在手裡的長劍,連劍帶鞘的往她面前一探,再次阻住她的去路:“看你也是修仙之人,怎麼竟同妖類為伍?”

  韓吟瞟了一眼那劍,壓下氣,微微笑道:“這好像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向你解釋。”

  少女猶不肯讓:“妖魔禍世,人人得而誅之。”

  這種絕斷而不容人置疑的論調真可厭

  “那你倒是動手啊反正我們是絕對不會跟你出城的。”跟她講不通,韓吟索性無賴起來,擲下這句話就伸手撥開擋在面前的劍,拉著惜惜繼續走。

  她們此刻身處在繁華大街,又是華燈初上,最熱鬧的傍晚時分,身周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要在這裡動起手來,會引起驚慌不說,還會傷到無辜的人,因此那少女竟然無奈,眼睜睜的看著她們揚長而去。

  走了一陣,快要到醉生樓了,悄悄回頭見那少女沒有追上來,柳妖惜惜鬆了一口氣:“你說她方才要是真動了手,怎麼辦?”

  韓吟笑嘻嘻道:“還手唄,我們兩個,還怕打不過她一個?”

  柳妖惜惜其實很善良:“可是會傷到其他人啊。”

  韓吟就沒她那麼多顧慮:“那也是她造的孽,反正我不會用自己和朋友的命,來交換那些陌生人的命。”

  柳妖惜惜聞言歡喜起來:“我們是朋友麼?”

  韓吟毫不猶豫:“廢話,當然是啊”

  她不知道應該拿什麼樣的標準來衡量兩個人是不是朋友,反正她自己心裡覺得是,對方也覺得是,那就是了。

  柳妖惜惜愈發歡喜起來,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就看見洛雲卿立在醉生樓前,一雙清寒湛然的眼正望著她,衣角在夜風裡微微拂動。

  她不禁有些忐忑起來,用力的握緊了韓吟的手。

  韓吟轉頭也瞧見了洛雲卿,不知道他是不是聽見了她們的話,微微窘了一下,隨即揚臉笑起來:“洛師兄,我回來了。”

  洛雲卿很沒好聲氣:“你還知道回來?”

  將他一個人撂在這醉生樓裡,等得都無比焦急起來,怕她出什麼事要出來尋她了,才看見她牽著一名綠裳女童且說且笑的回來。

  韓吟被他斥了,仍然笑吟吟的:“對不起了師兄,我只是……”

  洛雲卿又仔細看了柳妖惜惜一眼,立刻就覺察到了她身上的妖氣,再看韓吟笑容加倍討好,就知道或多或少的又要聽她扯謊了,當下轉身就往酒樓裡走:“看來你一時半會的也說不完,還是進去說吧。”

  呃,韓吟與柳妖惜惜對望一眼,彼此苦笑一下,跟了進去。

  洛雲卿倒沒有猜錯,韓吟要說的話的確不短,打一坐下,她就從藏籍殿的柳樹侃起,一直侃到土靈豬如何挖了鎮妖石,惜惜如何渡劫,宋越如何相逼,反正可以說的事情她一件都沒有瞞,只是隱去了造化金錢和潭底石室沒說,將一直待在洞天靈圃裡的惜惜,說成是逃出了九玄,無意中在這裡同她偶遇。

  說到最後她規規矩矩站起來,垂著眼道:“師兄我錯了,我不該欺瞞宋越師伯,犯了不敬尊長之錯,你罰我吧。”

  她主動請罰,可是心裡卻知道洛雲卿是明辨事理之人,應該不會罰她,要不然她也不敢冒險將惜惜帶來見他,因此脣角還牽著一抹淡淡的笑。

  果然洛雲卿立刻就揭穿她了:“別裝了,一點也不像。”

  韓吟就嬉皮笑臉的坐下來。

  不想洛雲卿朝她伸了手:“牙牙挖出來的那塊鎮妖石呢?”

  鎮妖石早就變成避邪珠啦,他不是都見過了麼……

  韓吟望住他修長好看的手,微笑,再微笑,然後說:“扔了。”

  誰信她可是連養魂筆洗這等陰邪物都捨不得毀掉,要斂入囊中之人

  然而洛雲卿也只當她是霸占著鎮妖石捨不得交,便沒有再找她索要,只低頭喝茶。

  柳妖惜惜乖巧的旁聽了半天,到了這時終於忍不住了,問他道:“洛仙長,你……你不會為難我的是不是?”

  洛雲卿看了她一眼,見她雙眼清亮純澈,面容稚雅可愛,不禁點了點頭道:“但你要答應我,今後別幹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答應我當然答應啊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害人,只想做無拘無束的妖。”柳妖惜惜歡喜無盡:“我就知道洛仙長是好人,這些天來……”

  啊傻惜惜要說漏嘴了

  韓吟大驚,連忙搶道:“惜惜說她這些天來一個人四處閒逛很沒意思,想同我們一塊去赤煉山脈。”

  這手下留情不除妖怪,和與妖相伴同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洛雲卿還在遲疑,就聽見有人冷笑道:“仙門弟子與妖類結交,你們不覺得羞慚麼?”

  韓吟轉眼一看,見說話的還是方才攔住她們的那名少女,不禁咕噥了一句:“怎麼又是你啊你潔身自好就離我們遠些,免得讓妖氣沾染了你。”

  那少女瞥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挑了張空桌坐了下來,看那樣子是跟定他們了,要候著他們出城,到那荒僻處再動手除妖。

  這樣一來,韓吟心裡倒是犯起了嘀咕,先壓著聲把這少女攔住她們,要找惜惜麻煩的事同洛雲卿說了,然後納悶道:“難道她修為很高,自忖可以以一敵三麼?要不她跟著我們也沒什麼用啊”

  洛雲卿先是沒有言語,等多看了那少女幾眼,瞧見她束髮的墨梅簪時,目光才微微一動:“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她是誅妖門的弟子。”

  “誅妖門”被他這麼一提,韓吟倒是想起來了,她在某本簡介各大仙門的書上看見過這個門派,不禁奇道:“就是那個以除妖滅魔為己任,門下弟子都行蹤飄忽,專散在九原各處追誅妖魔,取其內丹來增進自身修為的門派?”

  取內丹修煉啊

  惜惜聽見這話,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洛雲卿頷首道:“這個門派與其他仙門沒什麼聯絡,就連門中弟子,由於長年在外追誅妖魔,彼此也常常見面不相識,唯一可以用來辨認身份的標記,就是他們發上簪的墨梅了,那是一種稀有的玄墨晶礦所造,加以祭煉後,佩在身上可以不被妖魔戾氣侵染,保持本心的清明。”

  韓吟忍不住又轉眼看看了那名少女,見她坐在那裡只要了一壺茶,一杯接一杯慢慢的飲著,目光沒有望向他們這裡,但是很明顯,他們的一舉一動,應該都在她的感知範圍之內,或者說她修的心法仙訣一定比較特別,能令她很輕易的發現妖魔的蹤跡,惜惜的一舉一動肯定都在她的感知範圍內,要不然先前她明明沒有跟著她們,不可能這麼快就再次找到她們。

  思索間,韓吟心念忽然一動,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來,她在想要是她也會誅妖門的心法仙訣就好了,說不定很容易就能找到劫走楚夫子的那夥魔修呢

  當然,她只是想一想而已,隨即又苦笑了起來,望住洛雲卿道:“要像師兄說的那樣,誅妖門的人一定有些不為人知的擅長,惜惜被她盯上了,萬一落了單會很危險呢,你還是讓她跟著我們一起去赤煉山脈吧,好不好?”

  洛雲卿擔憂的也是這點,他原不想帶惜惜同去,但眼下情勢所迫,他沉吟了一會,只好點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51:07

  第八十七章:飄飄欲仙

  韓吟一時半會不出城,暫時就將那跟著他們的誅妖門少女拋到腦後去了。

  她只一拍桌揚聲喊起來:“小二,上酒上菜”

  然後洛雲卿就看著他點的一壺茶和兩碟茶果被生生的推到了桌子的邊沿,取而代之的是滿桌的濃肥辛甘,還有一罈子比黃金還要貴重的醉生酒。

  酒一開封,就有一股極為特別的醇香四散飄溢,瞬間便奪了人心魂去。

  待將酒液傾入只有巴掌般大的白玉酒碗中,連洛雲卿這等不貪口腹之欲的人看了,都禁不住要暗贊一聲好。

  因那酒液不似尋常稀薄如水,而是凝如蜂漿又碧如翡翠,端起白玉酒碗來輕輕一晃,就能看見那濃稠的酒液掛在碗壁上,緩緩而流。

  跑堂的還在旁邊誇口:“咱們這酒樓裡的醉生酒,稱其為瓊漿玉液也不為過,就連不少王公貴候,喝了這酒都贊,說這釀的簡直不像酒,倒像是釀了一罈子沾雨帶露的春光。”

  韓吟才不管這是酒還是春光,反正花錢買了,就要喝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白玉酒碗來,輕輕呷了一口那凝厚的酒液。

  柳妖惜惜大睜著眼看她:“怎樣?”

  韓吟回味了好一會才說:“跟喝黃金一樣。”

  好吧,要不是洛雲卿十分了解她,知道黃金在她眼裡是珍稀貴重而又美好的存在,是作為讚美詞來用的,否則都要以為她在貶說這酒像黃金一樣難以下咽了。

  然而惜惜單純,竟然信以為真,還在不解的追問她:“黃金,那能喝麼,喝起來是什麼滋味?”

  韓吟回答她的方式是一口氣把整碗酒都倒了下去,看得已經退侍到遠處的跑堂目瞪口呆,要不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一句牛嚼牡丹就差點罵了出去。

  喝完,韓吟才嘻嘻一笑,道聲:“好喝。”

  具體什麼滋味她也形容不出來,只覺得這酒性與酒色不同,喝下去不是碧寒生冷的感覺,而是覺得有道暖線沿著四肢百骸緩緩游走,帶得人渾身都泛出暖意來,彷彿這真是一壇春光,令她沐浴其間。

  最要緊的是過了一會,她心裡揚起一種說不出的暢快感,那不是醉,而是一種覺得紅塵俗世,再無煩惱的輕快,所有的顧慮和無形的重擔壓力都被拋到腦後去了,只有各種美好的情緒留存,如果真要找個詞來形容這種感覺,那就是飄飄欲仙,真的,她懷疑修到了忘塵境界,將要飛身成仙時,大概也就是這般感受了。

  看她笑得舒心歡暢,偏偏又不想說話的樣子,洛雲卿遲疑了一會,也端起酒碗來輕輕呷了一口。

  他與韓吟不同,見識略多廣些,只這一口下去,回味了一會,他就說了一句:“這酒釀的時候,往裡擱了忘塵果。”

  忘塵果?名字好像有點熟啊

  飄飄欲仙的韓吟睜著茫然的眼看了他一會,再低頭,看見土靈豬不知什麼時候爬到了她的腿上,正踮著豬蹄,趴在桌上舔她酒碗裡的殘液,她這才恍然想起:“忘塵果啊……”

  那不就是忘塵花結的果子麼,曾經將土靈豬引到了不居殿。

  靈果呀怪道這醉生酒賣得這麼貴但韓吟現下根本不覺得酒貴了,只有一種撿到了便宜的快感,想著又是嘻嘻一笑,揚聲喊了一句:“小二,再來十壇酒”

  她要喝飽了揣著走,回頭拿這酒回去哄好了慕十三,說不定還能從他手裡多騙兩件好東西呢。

  洛雲卿就知道她的反應會是這樣了,無語的低頭又啜了一口酒。

  這時柳妖惜惜問他:“忘塵果不是什麼絕世靈果,但也只生在靈氣充沛的地方,還要養上幾十年才開花結果,凡俗界裡怎麼會有這種靈果,還被用來釀酒?”

  “不知道。”洛雲卿搖了搖頭道:“不過這生死城緊臨著赤煉山脈,興許這忘塵果是從那裡得來的也未可知。”

  凡俗界的人不懂靈果效用,拿來釀酒,也不奇怪。

  柳妖惜惜跟著輕輕抿了一口酒,吐舌笑道:“果然好喝,不過幸好這酒裡擱的忘塵果不多,否則……”

  忘塵果是好東西,能讓人忘卻俗世紅塵的一切煩惱,對修仙者來說,還有洗滌心境的效用,只是不能多沾,多沾則成癮,後果不堪設想。

  就是因為這醉生酒裡擱的忘塵果不多,對人造不成什麼大損傷,看韓吟喝得高興,洛雲卿就沒有阻止她,但是他自己淺嘗輒止,喝盡了白玉碗中的酒後,就沒有再飲下去。

  跟著他們的那名少女,本來只是喝茶,但想是聽見他們提起忘塵果,也想嘗嘗,就讓那跑堂的也給她上一壇酒。

  可惜這酒賣得比黃金還貴,大概是怕人喝完酒賴帳不給錢,因此店裡有條規矩,要喝酒,先付錢。韓吟買酒也是現結的帳,因此那跑堂聽見少女要酒,就先跑來找她討錢,不過說得委婉,只道說:“一壇酒五百兩黃金,姑娘您一個人喝不完倒浪費了,不如先來一碗酒嘗嘗,要喝好了再要?”

  韓吟知道身上擱多了金的銀的帶著不方便,因此早在到了天殊城時,就到錢莊將攢的金銀換成了銀票,方才買酒,她給的都是銀票,離得遠,那少女也沒瞧清數額,因此聽這跑堂的一說,頓時就訝然了:“一壇酒五百兩黃金?”

  跑堂的態度很好,恭敬的答:“是。”

  這少女是心高氣傲之人,一時驚訝是因這酒太貴,待轉念一想,知道這酒裡有忘塵果,能用世俗的金銀買到已是僥倖,頓時就心平氣和起來。

  然而她不嫌酒貴,卻因素常嫌金銀俗氣,沒有多帶,因此身上只擱了些散碎銀子,眼下連一碗酒都買不起,到底覺得有些丟臉難堪,面色就不太好看起來。

  少女那邊的動靜,韓吟盡收眼底,她此刻還飄飄欲仙著,心情好的很,就忘了計較先前的不快,轉頭笑道:“我不小心叫多了酒,姑娘要是不嫌棄,過來幫忙同飲幾碗可好?”

  她話說得很客氣,擺明了有結納之意,可是那少女生平最瞧不起她這種大把金銀揣在身上,到處吃喝玩樂,活似紈褲而沒有半點修仙者模樣的人,再兼著喝了她的酒就不好意思繼續追殺柳妖惜惜了,因此瞟了一眼已經竄到他們桌上哼哼唧唧飲酒,攪得滿桌酒液橫流的土靈豬,就皺著眉頭冷哼道:“很不必”

  韓吟揚揚眉,好吧,是她多事了,不過她現下半點氣都生不起來,仍然笑吟吟的望著那少女,倒望得那少女暗惱起來,一咬牙,取出一方摺疊好的紗綃,一層層的揭展開來讓那跑堂的看,然後道說:“這是鮫綃紗,又稱龍紗,入水不濕,拿來換你一壇酒,足夠了吧?不少字”

  “這——”跑堂的還在為難,倒不是不願意換,而是怕看走了眼,誤收了不值錢的貨色。

  韓吟見那紗綃色白如霜,隱隱光華,顯然是真鮫綃,凡俗界不能有的,於是連忙揚聲道:“小二,你把這紗拿來,我給你五百兩黃金。”

  跑堂的聞言歡喜不盡,立刻就依言照辦,收了韓吟給的銀票,再殷勤的給那少女上了一壇醉生酒。

  這本是各取所需的事情,然而那少女畢竟吃了虧,還把便宜讓韓吟占了,她心裡對韓吟的厭惡就更多了幾分,再不拿眼望她,只低了頭飲酒。

  偏偏韓吟得了鮫綃紗,好奇的一層層揭盡,發現僅那麼薄薄的一疊,展開來竟然能鋪滿整個酒樓還有餘,不免又歡喜的同洛雲卿和柳妖惜惜說說笑笑起來,這說笑聲一陣接一陣的傳入這少女耳中,要不是她飲了醉生酒,怕是能生生的憋出內傷來。

  洛雲卿見了這鮫綃紗也多看了兩眼:“其實我們九玄的衣裳裡就摻了些鮫綃紗,因此才能入水不濕。”

  韓吟就好奇道:“若是整件衣裳都用鮫綃紗來制呢?”

  洛雲卿瞥她一眼:“浪費”

  柳妖惜惜卻告訴她:“要往裡摻那些珍礦玄石中抽煉出來的精髓,製成衣裳就能刀劍不入,若是再有本事尋到龍筋鳳翎,還能在上頭織各種效用的陣法,那到時這衣裳的價值,怕是就不低於一件上品法器了。”

  韓吟聽了這話,忙將鮫綃紗收了起來,笑嘻嘻道:“那到時我們就拿來做衣裳穿,你一件,我一件。”

  她說著還轉眼一笑:“師兄你要不要?”

  洛雲卿瞥她一眼,壓根沒理她。

  真是說的比做的輕巧,惜惜說的那種衣裳,她要是能制出一件來,他都寫個服字給她,再別說什麼你一件,我一件的話了。

  醉生酒喝了既然能讓人忘憂,那麼韓吟自然左一碗右一碗,無止無盡了,也幸好是洛雲卿這個行事有分寸的人同她在一塊,見她一個人喝了小半壇酒,就止住她不讓再喝了,然而即便是這樣,酒勁上來後韓吟還是醉了,一會扯著洛雲卿的衣袖,要他唱歌,一會又推著柳妖惜惜,要她跳支舞來看,簡直快要把人纏得煩死。

  洛雲卿忍無可忍,最後伸手在她額上輕輕一拍,她才腦袋往下一栽,倒在桌上睡著了。

  她旁邊土靈豬也醉了,四蹄朝天的躺在菜盤子裡,要不是還在輕輕的打著呼嚕,估計都能讓人當成一盤菜給活吃了。

  柳妖惜惜其實也喝了不少酒,但她是樹妖,喝酒同喝水沒什麼大區別,倒是沒醉,但看著韓吟和土靈豬醉成這般她就束手無策了,只好問洛雲卿:“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旁邊就是夢死客棧,當然是把她扔進去醉生夢死了

  再不情願,洛雲卿也只能緊抿著嘴,俯身將韓吟抱了起來,往酒樓外走,而柳妖惜惜呢,抱著土靈豬跟在後面,心裡極為訝異,這豬看上去好小,怎麼抱起來卻死沉死沉的,體重簡直跟韓吟有一比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51:31

  第八十八章:舔夠了沒有

  晴朗了一天,入了夜反倒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

  房內帳簾低垂,玉蟾蜍靜臥在紫檀桌上吐出絲絲縷縷的煙氣,繚繞得一陣,散成餘香。

  韓吟睡夢中口渴難耐,迷迷糊糊的掀開帳簾要下床找水喝,結果卻發現自己身處的居室陳設華麗而奢靡,滿眼都是金玉古玩,好多東西她從來都沒有見過,而且這房似乎很大,用飄垂至地的紗幔隔了好多層,一眼望去根本就無法將室內的情形盡收眼底。

  緩了緩神,她依稀記得自己喝醉了,那麼這裡應該就是醉生酒樓旁邊的夢死客棧吧?

  一個晚上十兩黃金呢,房間布置得這樣奢華也不奇怪了。

  “洛師兄,惜惜。”她喊了兩聲,下床時腳往地上一踩,卻如同陷入了棉花堆裡,低頭一看,原來床前鋪了一塊厚厚的羊絨毯子。

  韓吟渴極了,也不管其它,先把桌上擱的水壺拿起來嘴對嘴的灌了一氣,然後長出一口氣,滿房裡找了一圈,結果沒找見人,倒是意外的發現紗幔後面是一座小小的浴池。

  池拿白玉砌就,這倒罷了,讓韓吟較為驚喜的是池中的水竟是隱隱流動的溫泉,拿手一探水溫,微燙,她就忍不住要下去泡個澡了。

  頭髮散下,衣裳脫掉,要解肚兜時,她遲疑了一下,走過去伸腿踢踢,把衣裳踢到紗縵外頭,這才歡歡喜喜的脫盡了衣裳,把身子浸泡到池水中去了。

  哼哼哼,本姑娘沐浴,可不能被造化金錢這傢伙窺探到,儘管它還沒有修出人身來,但總是自稱“大爺”的傢伙,怎麼想也不可能是母的!

  韓吟泡在水裡,踢踢踹踹愜意之極,琢磨著慕十三的話真有兩分道理•這清潔身上用滌塵術快是快了,但心裡總有些微的不舒服,感覺跟沒洗過一樣,而且經過“闖浴”那件事後,再把洗澡和慕十三這兩個關鍵詞放到一塊聯想,她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會浮現出慕十三那線條優美,肌膚緊致的誘人背脊……

  咳咳!

  韓吟被自己的聯想給窘到了,兼著池中溫泉水燙,蒸得她整張臉都紅了起來,她連忙轉移心思,去想洛雲卿和惜惜,猜測他們可能看她醉了,就把她送到房中睡下,自己另要了房間休息。

  那麼……

  夢死香就是外頭玉蟾蜍裡燃的那種香?

  韓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空氣裡漾的香氣沒有想像中那麼甜潤,熏熏然的催人入夢,反倒是氣味清新,提神醒腦。

  她咬牙切齒:“上當受騙了!”

  要是這香有用,那她現下就該在醉生夢死,而不是神志清醒的洗澡!

  不過等等,也許是她喝多了醉生酒,兩下裡一衝突,這夢死香就沒有用了……

  啊,想得頭痛!

  她猶有微醉,沉吟了一會就把這事拋到腦後去了,舒舒服服的泡了一會,起來鬆挽了頭髮,然後拿池邊備的乾淨巾帕拭乾身體,勾了勾手,就用練了很久的御物術勾得肚兜至手,穿繫了起來。

  宿醉太難受了,韓吟揉著太陽穴,迷迷糊糊的掀了紗幔出去,打算爬到床上去再睡一會,開玩笑,十兩黃金一夜呢!即便那夢死香沒有效用,她也要睡個夠本。

  可是她往床上一坐一躺,還沒來得及睡呢,就聽見窗子被人輕輕敲了三下。

  韓吟只當是惜惜或者洛雲卿找她,迷迷糊糊的就去開窗,待到被撲入窗內的涼風和雨絲一侵,才想起自己只著了一件肚兜!

  這也就罷了,偏偏窗外那個同樣微訝了一下,隨即目光裡帶了調侃之色望著她的人,是她絕對沒有想到的慕十三!

  “慕……慕師叔……”韓吟說不上是驚喜還是驚慌,失口喊過他後,想起自己身上……

  饒是她一向鎮定,也沒辦法面對這種沒有任何緩衝和遮掩的直面相對,立刻就逃到床上,縮到被子裡去了,死都不肯再露臉出來。

  嚶嚶嚶,被看光了!真是太丟人了!

  她懷疑自己是醉酒醉傻了,要不怎麼會只穿著肚兜就去開窗呢!

  然而慕十三卻如同往常一樣毒舌,斜坐在窗台上輕笑:“躲什麼呀,前面後面都是扁的,看你還不如去看搓衣板,好歹搓衣板還有點起伏曲線,再說你還穿著衣裳呢,對比起來,好像還是我吃虧,我上回可是什麼都沒穿。~”

  韓吟悶在被子裡罵:“慕十三,你夠了沒有!”

  慕十三再笑:“好了,不打趣你了,快出來。”

  出去?

  韓吟羞窘稍緩,好奇心起,悄悄的從被窩裡探了雙眼出去,望住他道:“還沒有問你呢,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慕十三微挑了眉:“我一直跟著你們啊。”

  韓吟一愣:“我怎麼沒發現?”

  “能被你發現麼?”慕十三的笑容裡又帶了點微諷,催她道:“你到底要在那被子裡賴多久?快點起來,我沒耐心等你。”

  韓吟苦著臉道:“衣裳……”

  慕十三就伸指輕輕一繞,被韓吟扔在地上的衣裳立刻就飛到了她面前。

  韓吟摸摸索索的在被子裡把衣裳穿好,才一臉鬱悶的走到窗前:“你要帶我去哪?”

  慕十三卻不答她,將手探到她面前。

  韓吟看看他那骨節勻稱,乾淨纖長的手,猶豫了一下,把手擱到了他手裡,隨後就聽慕十三輕笑一聲,握緊了她的手,將她往外一帶——

  嚶嚶嚶,怎麼沒有人告訴她,她住的不是夢死客棧的底層,外面特麼的不是平地,而是黑沉沉踩不到底的虛空!

  韓吟條件反射的用唯一空閒的手,緊緊的勾住了慕十三的脖子,整個人如同八爪章魚一樣緊貼在他身上。

  她惜命如金,明知道慕十三不可能帶著她跳樓自殺,但是遇到危險的第一個反應,仍然是要死也得拖上這個害她的傢伙墊背,於是等到他們雙腳踏上平地時,她又被慕十三給深深的鄙視了。

  “輕鴻術啊!不是教過你了麼?怎麼事到臨頭還是不會用?”

  韓吟一窘:“沒想起來。”

  慕十三再次鄙視她:“那拜託你把手拿開,我快被你勒死了!”

  韓吟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的摟著他面上一紅,立刻鬆手。

  幸好幸好,外面下著雨,沒有月亮,天色黑得看不見她面上的羞色,然而不巧的是當她揚起臉來想要說點什麼自我解嘲時,嘴脣卻不小心觸到了什麼微涼而又柔軟的東西。

  她一愣,還未反應過來,甚至條件反射的伸了舌尖在那抹微涼柔軟上輕輕一探……

  “舔夠了沒有?”慕十三的聲音忽然低沉得有如耳語,說話時帶出的氣息裡有一股好聞的,似有若無的沉香氣味,連同雨絲一起輕撲在她的雙脣上。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脣碰觸到的是他的脣……

  韓吟整個頭腦立刻混亂了,除了慌慌張張的後退了一步外,她簡直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反應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面上也不僅僅是微燙了,而是燙得似要燃燒沸騰起來。

  有沒有搞錯啊!她她她,她竟然不小心吻到了慕十三的脣!

  韓吟滿腦子裡迴盪的都是這個想法,無限輪迴。

  偏偏慕十三還語帶不滿道:“怎麼占了我便宜你還裝無辜不吭聲了?”

  “我……”韓吟這才稍稍回過了神來,苦笑道:“拜託,慕師叔,往常我和你站在一起,頭頂才及你下巴好不好,周圍這麼黑漆漆的,我怎麼知道你突然低……低下頭來……”

  “對啊!”慕十三這個無恥的傢伙竟然還振振有詞:“周圍這麼黑漆漆的,你看到了?怎麼說我低頭!我好端端的低什麼頭分明是你方才勒我脖子勒得我只能低頭的好不好?”

  韓吟心裡那種震撼和悸動的感覺還未過去,頭腦本來就咕l成一團再被他這麼一繞,越發迷糊了,只能啞然無聲的站在那裡,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她才眼前一亮,看見慕十三的掌心裡托起了聚芒術,一雙眼眸星亮而又深邃的望著她,輕揚了脣角道:“還傻站著幹什麼?淋雨很舒服麼?快點走啦!”

  到底去……去哪啊……

  這句話她終究還是沒有問出來,就被慕十三恰了手,帶著沒入了雨夜的黑暗之中。

  雨過雲散,清明的月色再次籠罩大地。

  柳妖惜惜在洞天靈圃裡種完韓吟買回來的蔬果種子,從造化金錢的錢眼裡爬出來時,看見韓吟還抱著被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只是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神情忽而歡喜,忽爾嗔怒,忽然又羞窘起來,教人看著,覺得煞是有趣。

  “這夢死香真的這麼有用麼?”柳妖惜惜好奇了,也想試試,因為身為樹妖的她無需睡眠,自然也從來不知道做夢是什麼滋味。

  房中沒有其他人,造化金錢就哼哼的冷笑起來:“我倒想知道她夢見了誰。”

  柳妖惜惜一愣:“夢見誰有什麼關係麼?”

  “當然有關係啊!這夢死香裡似乎摻了慾念果。”

  “慾念果?”柳妖惜惜在書上見過這種靈果的記載,似乎是能夠將人心裡的慾念無限止的擴大,然後再讓人夢想成當。

  當然,這裡說的夢想成真,不是指發生在現實裡的夢想成真,而是指發生在人頭腦中的夢想成真,簡單來說就是吃了慾念果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只是幻覺而已,統統都是假的!

  這種靈果也同忘塵果一樣,少量服食可以提升修仙者的感悟心境,但若是過量服食,則有可能迷失在幻覺之中,一輩子都分不清現實與夢幻,因此慾念果在各大仙門裡,都是被看管極嚴的一種靈果,想不到這凡俗界的一間客棧裡卻有。

  造化金錢才不管柳妖惜惜在沉吟什麼,它只是嘿嘿的笑:“韓吟小妞兒此刻夢到的人,一定是她最惦記的那個!軟肋啊軟肋!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說不定今後就可以拿那人的生死來威脅她了!”

  可惜,造化金錢也僅僅是幻想而已,它要知道韓吟夢見的是慕十三,那大概會情願自己從未知道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52:00

  第八十九章:驚鴻一笑

  次日清早,韓吟被洛雲卿的叩門聲驚醒時,猶似身在夢中

  她茫然的看看柳妖惜惜,再看看洛雲卿,過了好一會才忽然扯起被子,一頭鑽了回去。

  嚶嚶嚶,她不要活了!

  柳妖惜惜好奇怪的去拖她起來:“你怎麼了?”

  “沒怎麼。”韓吟死賴在被子裡不出來,她不想見人。

  洛雲卿看看桌上那玉蟾蜍裡已經燃成灰燼的香,問她:“你夢見什麼了?”

  韓吟悶著聲否認:“我什麼都沒有夢見!”

  “不對啊!”柳妖惜惜誠實,一不小心就把她賣了:“我明明看見你做了一晚的夢。”

  韓吟激動起來:“沒有!你看錯了,我絕對沒有做夢!”

  反正不管怎麼說,她夢裡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告訴別人,一個人都不能告訴!

  洛雲卿沉默了一會,忽然輕輕嘆了口氣:“你快起來,我們該走了。”

  他說著就轉身出門,等在外面。

  韓吟又賴了一會才不情不願的從被中慢慢的探出頭臉身體,然後托著下巴坐在床上發愣。

  真的好鬱悶,在夢裡把初吻丟了也就罷了,反正那也不是有意的,但是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夢見自己喜歡上慕十三呢!

  尤其是這夢太過真實,匆匆一夜,夢裡卻是數載春秋,經歷過的情形仍然歷歷在目,根本不像夢,倒像是她人生中真實的一段經歷……

  韓吟發了一會呆,被柳妖惜惜催促不過,這才慢吞吞的起來,轉眼看見旁邊土靈豬還在睡,心念一動,好奇的用靈識去窺探它的夢境,結果看見了漫天遍野的忘塵花在風裡飄搖花叢中,黑黑的土靈豬追逐著一隻粉粉的土靈豬,兩隻豬撒歡一樣你追我趕的跑了一陣,就在地上拱起土來,拱著拱著就拱到一塊去了,然後……

  “啊呸呸呸!”韓吟一把拎起豬耳朵大聲喊道:“起床了,你這隻豬!”

  喊完,瞧見土靈豬驚跳起來,哼哼唧唧的滿房間亂竄,尋找那隻丟失的粉粉豬,她心裡頓時感覺痛快許多,原來自己還不是最倒霉的!

  出城要走上幾十里路,才能到達赤煉山脈的入口。

  這一路上,韓吟止不住的唉聲嘆氣跟在她後頭的土靈豬呢,則是時不時的就使個壞,奔上去絆她一下,或是挖空她腳下的土,讓她踩個空最後迫得她暴怒起來,發誓要找個閹豬匠來閹了它,土靈豬這才敗下陣來,垂頭喪氣的乖乖跟在她後面,再不敢挑釁。

  洛雲卿聽得滿頭黑線:“韓吟你—”

  韓吟一窘,微微吐舌,拉了柳妖惜惜跑到前頭。

  她其實也不想這麼粗俗,只是多年來流浪街頭聽了不少市井粗罵偏偏她記性又太好被那隻臭豬惹怒了,粗罵就自然衝口而出了絕對不是故意的。

  洛雲卿望著她奔在前面的背影卻有隱憂,她不肯說的夢境,其實已經泄露了她的心思,十有是夢見了慕十三,若不是,她又何必遮遮掩掩,驚惶羞愧?

  然而慕十三的身份……

  不,他沒有懷著世俗之見而厭惡這種禁忌的感情,也沒有覺得韓吟對慕十三有了好感,就到了不堪無恥的境界,可是他不這樣想,卻保不住別人會這樣想,他在九玄這麼多年,依稀也聽說過當年元一真人和楚暮雪的事情,既然已有前車之鑒,他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韓吟重蹈覆轍,最後落得個徒勞傷悲的下場?

  何況修仙修心,若能絕了情念,心靜如水,包容萬川,那才是最好的境界。~

  應該,還來得及阻止吧……

  幾十里路,腳程快點趕一趕,其實只需大半天就走完了,等終於到了赤煉山脈的入口,韓吟的沮喪失落又跑得一干二淨,歡呼一聲就率先衝了進去。

  土靈豬為了表現自己的忠心耿耿,也豬屁股一顛一顛,歡快的跟在她身後。

  洛雲卿停下腳步等著,掐指數過十後,入口處傳來一聲尖銳的豬嚎,隨即就見韓吟驚慌失措的又狂奔了回來,速度比衝進去時還快了數倍,而衝在她前面的那團黑芒,當然不用問,正在用疾速逃命的土靈豬是也。

  “蛇!好大一群蛇!”韓吟一臉的驚恐。

  土靈豬也在不停的尖嚎,再尖嚎。

  耳膜都要被刺破了,洛雲卿和柳妖惜惜才看見一大群赤紅色,足有孩童胳膊般粗的蛇緊追在她和土靈豬身後,從入口處游竄了出來。

  赤蛇與她和土靈豬之間的距離,似乎有點遠吧,用得著叫得這麼驚天動地麼?更讓洛雲卿黑線的是韓吟跑回來就躲到了他身後,而靈豬則躲到了她身後。

  這一人一豬……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

  還是柳妖惜惜好心,見韓吟受驚就要替她報仇,先清斥一聲,手中幻出數條綠絛,朝那群蛇直卷了過去,隨後就見蛇群裡一陣綠影光閃,再看時,已有數條蛇被那綠絛生生勒成了兩截,只是一時半會還沒有死,在地上不停的掙扎,血液噴射出來,染紅了一片地面。

  “蛇血帶著火毒,你小心點。”

  洛雲卿沒忙著攻擊,提醒了惜惜一句,隨後在自己面前幻出一道冰幕,護住了己方三人,這才馭起飛劍來斬殺群蛇。

  柳妖惜惜聽他這麼一說,忙看自己幻化出來的綠絛,見果然被蛇血腐蝕成了黑色,緊接著燃燒起來,一道火光沿著綠絛一路燒至她面前,慌得她連忙將綠絛斷棄,才沒有被火波及。

  樹妖是怕火的,這一來,惜惜額頭上驚出一層細汗,緩了緩神才躲在洛雲卿的冰幕後頭繼續攻擊,這會她學了乖,不拿綠絛直接去絞殺赤蛇了,而是將它們高高甩起,遠遠拋出,試圖兵不血刃的將蛇摔死。

  韓吟驀然見蛇,出其不意之下才吃了一驚,但這會已經穩下了心神,見蛇血濺上冰幕還能燃燒,生怕洛雲卿設下的這層防護會被破掉,就顧不上跟著他們一塊殺蛇了,而是忙著一層一層的加固著冰幕,加到後來眼前一片白芒芒的,都快看不見蛇了,她才停下手來。

  沒辦法,她怕死,一切都要以安全為前提!

  然而安全過後,她挽衣袖,拔飛劍,咬著牙準備放開手大殺四方,報方才那一驚之仇時,卻發現被她引出來的那群蛇,已經讓洛雲卿和惜惜殺了個乾淨。

  韓吟抽了抽嘴角:“你們這速度也太快了吧?”

  洛雲卿瞥她一眼:“你就偷懶吧!”

  韓吟一窘,上前去查看那群死蛇,見赤紅的蛇皮上頭閃爍著金紅色的光澤,彷彿鍍了一層金屬一般,與尋常蛇迥然不同,她雙眼就驀然亮了起來,回頭問道:“師兄,這蛇皮值錢嗎?”

  洛雲卿神情淡然的清理著自己的飛劍:“值錢,不單是蛇皮,蛇血蛇牙蛇膽都很值錢。”

  韓吟等的就是這句話,又興衝衝的挽了衣袖要去剝蛇皮了,然而幸好她只是一時財迷了心竅,不是真傻,因此在雙手觸碰到蛇身之前,就緊忙縮了回來。

  見鬼!這蛇血既然帶著火毒,用手去剝蛇皮拔蛇血,豈不是自尋死路!

  “洛師兄,你這是在給我下套吧!”

  她鬱悶的回頭抱怨,卻好意外的看見洛雲卿的脣角竟然勾出了一抹淺淺的笑。

  眼……眼花了吧……

  面癱師兄怎麼可能會笑呢?

  韓吟賬眨眼就看見他面上那抹淺笑已經隱了下去,又恢復了往常的清冷。

  儘管如此,他方才那驚鴻一現般的笑容,仍然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原來師兄笑起來很好看啊,那笑容有如掙破了黑暗的第一縷晨曦,明澈而純淨,令人感覺美好。

  見韓吟盯著她看,洛雲卿的臉就繃得更緊了,只丟她一句“走了”,就往赤煉山脈的入口處行去。

  韓吟連忙追上去:“裡面有很多蛇。”

  洛雲卿早就知道,只道:“邊殺邊走吧,要不然你以為赤煉山脈是什麼地方,可以隨意來去的麼?”

  他話音剛落,遠處又有一個清亮的聲音冷道:“不單是蛇,這裡頭還有許多凶猛妖獸,就怕你們進得去,出不來!”

  韓吟遁著聲回頭一看,沒有別人,果然還是那名誅妖門少女。

  見到她,惜惜有些膽怯,往韓吟身邊靠了靠。

  韓吟就牽起惜惜的手,笑吟吟的衝著那少女道:“你這是在咒我們還是咒你自己?莫非,你不打算跟著我們進去?”

  少女被她問得語噎,過得一會才回嘴道:“自然是要跟著你們進去,說不定還能替你們收屍。”

  “啊,那多謝多謝。”韓吟衝她揮揮手退:“出門在外就要這麼彼此照應,你放心,若是你不小心死了,我們也會記得幫你收屍的。”

  那少女口舌如何及得韓吟靈便,再次語噎,只好倚在一棵樹上,冷著臉不理她,目送他們進入那赤煉山脈。

  嗯,她不著急,反正柳妖惜惜身上的妖氣很明顯,她不怕跟丟了,正好慢慢的跟在他們身後,等他們哪時陷入了危機,自顧不暇時,再趁機下手除掉這千年樹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53:30

  第九十章:落星湖

  韓吟應該慶幸,他們需要搜索的落星湖座落在赤煉山脈的外圍,附近雖然蛇群多,凶猛厲獸多,但靈花靈草,珍稀靈礦也多,而且這裡盛產血晶和赤焰鐵,兩種都是鍛煉火行法器的上佳材料,因此一路過去,她收穫頗多,到得後來乾坤囊裡裝盛不下,她不得不背著洛雲卿,悄悄的把那些靈花靈草和土靈豬掘出來的靈礦,都轉移給造化金錢。

  除此之外,由於每天高強度超負荷的殺怪,她的膽量眼力、反應能力,還有法術和飛劍運用的純熟度,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最要緊的是借此獲得了寶貴的實戰經驗,這是她從前呆在九玄,無論如何刻苦修煉,都修不出來的體會。

  唯一討厭的是那個誅妖門的少女,她似乎耐心好得很,總是不遠不近,意態悠閑的跟著他們,讓韓吟生出一種自己是苦力,在前面奮力殺怪,為她開道的感覺。

  柳妖惜惜大概也有這種感覺,她難得討厭人的,這天都忍不住抱怨了:“我倒情願她現下就上來跟我們動手,也好過天天被她盯著。那種感覺就像被一條蛇盯著,你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會竄上來咬你一口呢!”

  “不如。”韓吟目光微閃:“我們先下手為強,趁她不注意,把她幹掉吧?”

  她這句話說得很輕,但顯然洛雲卿的耳力不錯,立刻就把目光投向了她:“韓吟你——”

  “師兄!我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韓吟飛快的打斷他:“我剛也就那麼隨口說說,你可千萬別當真!”

  她沒說謊,是洛雲卿誤會了。

  殺人哎,不是殺蛇殺野獸,她還沒幹過這種事,也不想幹這種事,何況即便她說了想“幹掉”那少女,也絕對不會用這種殺戮人命給自己今後渡劫增加難度的笨法子,她只會把那少女一悶棍打暈,然後把她身上的法器符器丹藥飛匠統扒光,再丟到造化金錢嘴裡去回爐重煉,看她到時赤手空拳的,是實相點捂著臉哭跑回去還是舍了命不要,繼續跟著他們。

  洛雲卿看看她,抽身走就:“專心趕路吧,這兩天我覺得空氣裡的水靈十分活躍,想必我們已經接近那落星湖了。”

  他修的是水行靈氣,對水靈的存在十分敏感,然而話是這樣說,他們真正找到落星湖,也已在五日之後了。

  這一天當韓吟殺怪殺得十分膩味,扒掉一張赤虎皮,隨後沒精打采的走了一陣,撥開面前藤葉的時候,眼前一亮精神陡然大振。

  她看見一汪水色深藍有如夜幕的湖泊,就這樣靜靜的臥在那林後。

  湖泊極為寬廣,一直延展到天際那頭,然而發現它的過程卻是這樣意外,毫無預兆的,它就出現在了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韓吟呆了一會,回頭就喊:“洛師兄!洛師兄你快來!”

  她的聲音驚起棲息在湖邊林中的飛鳥,撲簌簌的拍著翅膀飛逃。

  洛雲卿還當她遇到了什麼危險連忙帶著柳妖惜惜趕來看到那葉後的湖泊時,他也怔了一下。

  怪不得叫落星湖呢!

  水色已如夜幕湖上還有銀色的光點不時的竄出水面,躍至極高處,再重新墜回水中,遠遠望去就像繁星紛落,無盡無息。

  當然,那不是真正的落星,而是湖裡特產的一種銀鱗小魚,只有拇指般大,韓吟撈了一條仔細看,見這魚頭大身小,鱗片雖是銀色的,可是映著陽光瞧去,卻有七彩的虹芒流溢其上,極美極艷。

  “見鬼,這魚居然會咬人!”韓吟正看得有趣,不防指上忽然一痛,鮮血極快的滲了出來,滴入她面前的湖水中,她才發現是那銀魚張嘴,露出極為鋒利的牙齒,將她咬了一口,慌得她甩手就將那魚扔回了湖中,退後兩步,要去吮指上的鮮血。

  “等等。~”洛雲卿拉住她的手:“赤煉山脈中很多東西都有毒……”

  他話未說完,忽然聽見水聲大響,回頭一看,見湖中的銀魚竟然都在迅速的往他們這邊游竄而來,不但將湖面染銀了一片,而且還此起彼落的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足有一丈來高的銀色魚幕,那情形氣勢磅礡而又令人駭異。

  這魚嗜血!

  心念一轉間,洛雲卿和韓吟都明白了過來,一人一邊,伸手就拖了柳妖惜惜往後疾退。

  不退不行,開玩笑,這魚的彈躍能力那麼強,一竄足有一兩丈遠,要是被撲到身上,恐怕用不了數息,就會被鋒利的魚牙咬得遍體鱗傷。

  即便他們當機力斷退得足夠遠了,下一刻還是被眼前的情形給駭了一跳。

  只見那些銀魚前仆後繼,如同海浪一般層層推進,不斷的躍至湖畔,遠遠望去就好像鋪了一地的碎銀,但可怕的是那些碎銀還會彈躍,仍然在努力的往韓吟這邊蹦噠,直到一柱香後這陣瘋狂的騷動才靜止下來。

  再看時,從落星湖到他們身前,足足二十來丈遠的地面上,堆了三尺來高的銀魚屍體,有些還沒死透,仍在時不時的彈躍那麼一下,也不知道是在試圖彈躍回水中,還是在繼續尋找它們渴望的血腥。

  柳妖惜惜的目光裡全是驚慌:“這魚也太可怕了吧!”

  韓吟與洛雲卿對望一眼,垂頭嘆氣道:“最可怕的是我現下能斷定了,如果當初五行宗的宗主真的有留下什麼仙府,那仙府也一定是在這湖裡。”

  怪不得這千年以來,修仙界都沒有傳出五行宗的仙府被人找到的消息,因為單是這湖裡的銀魚就已經這麼瘋狂可怕了,誰知道那仙府中還藏著什麼致命的陣法機關?

  洛雲卿也沉吟道:“想要不被這魚傷到,潛入水中,起碼得有丹成的修為。”

  只有丹成的修為,施展出來的法術屏障才能攔住這些銀魚一波接一波的瘋狂攻擊。

  “沒戲啦!”韓吟靠著一棵樹坐下來,鬱悶的撿根樹枝在地上勾勾劃劃:“下水都要有丹成的修為,那想要安然的找到那仙府,還能進去,怎麼著也得有渡劫或坐忘的修為吧?要真修到那程度,都快飛身成仙了,誰還稀罕別人仙府裡那些不知道有沒有的寶貝?”

  修仙者都惜命如金的,若無十足把握,很少人願意以身犯險,畢竟身外之物再重要,也沒有自個的性命重要。

  “那怎麼辦,下不了湖,我們就不找了麼?”柳妖惜惜替韓吟擔憂:“可是不找的話就得不到混元心法,你就修不成仙。”

  韓吟倒比她想得開些,眨眼道:“天意如此,無法強求。

  她只是納悶,為什麼一個兩個,都喜歡把仙府石室修在水底,難道水底當真比較隱蔽安全麼?

  洛雲卿沉默了良久,有些歉然道:“這事都怪我,沒有弄清楚…

  韓吟打斷他道:“師兄你就這點討厭,為什麼總喜歡把錯處往自己身上攬?你又沒來過這赤煉山脈,當然不會清楚這裡的情形,再說你事先不是就說過了?傳聞未必可靠,只是過來探一探,未必會有什麼收穫,因此我原先就沒抱什麼指望。”

  就連慕十三也一樣,想必沒有來過這裡,料不到這般情形,否則就不必讓她過來瞧了。

  她說著又笑吟吟道:“再說都千年過去了,就算我們下得了湖,那仙府也不知道還在不在呢,就算在,那裡頭也未必有混元心法,怎麼算都是一件消很渺茫的事情,我看我們就別在這裡耽擱工夫了,還是到附近轉轉,找找有沒有水靈脈,然後多弄點靈花靈草和靈礦回去吧。”

  洛雲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還在沉吟不語。

  這時忽然有聲短促的尖叫劃破了山林的靜寂,讓他們三人都微怔了一下。

  柳妖惜惜先吃驚道:“這聲音……聽著怎麼像是那個總跟著我們的誅妖門弟子……”

  洛雲卿微微挑眉:“是她。”

  “很好啊!看來倒霉的不只是我們。”韓吟脣角噙了抹微笑:“誰讓她自逞能耐要跟著我們,看吧,這下遇上危險了吧!”

  惜惜有些猶豫:“我們要不要過?”

  韓吟抬眼偷瞄瞄洛雲卿,咕噥道:“我才不去……那人多討厭啊!還想著要殺你呢!要是看了,發現她真遇到了危險,救她吧,我很不願意,不救她吧,師兄大人會說我生性涼薄,冷血無情。”

  洛雲卿瞥了她一眼,沒想到這小丫頭還真記仇,初遇見她時對她的評價,她到此刻還記在心裡。

  韓吟見他看過來,心裡有點小虛,連忙笑道:“師兄,我可不是記你的仇啊!我就是不情願救她,要不萬一救了她,她回過頭來還要殺惜惜怎麼辦?”

  洛雲卿遁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先過再說。”

  師兄大人根本就是冰塊臉,豆腐心啊!要是他去看了,哪裡有不救的道理?

  韓吟苦著臉,仍然不情不願:“師兄你也太好心了吧?”

  洛雲卿沒回頭,只丟下一句:“不是你說的,出門在外要彼此照應,你都答應幫人家收屍了,不過,豈不是食言?”

  呃……

  師兄果然學壞了,都會拿她的話來堵她了!

  韓吟無奈,只好橋柳妖惜惜的手追上去。

  好吧,就去看一下,要是那邊情形很危險,她絕對掉頭就跑,要是不太危險,那就看看洛雲卿的反應再說,他要救,那就只好救了,當是賣那少女一個人情,看她還好不好意思再追殺惜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54:32

  第九十一章:誘餌

  四周都是密林,蔓藤肆意瘋長。

  一名容色絕麗的少女滿身血污的被倒吊在樹與藤之間,離地足有一丈來高。

  她身前不遠處,韓吟停下了腳步,手托著下巴嘖嘖稱讚道:“姿勢不錯。”

  少女聽見她說話,又羞又怒,張口就罵道:“快放我下來!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傢伙,不敢當面下手,居然使這種下三爛的偷襲陰招!”

  韓吟撇撇嘴:“說得好像你行事有多光明正大一樣,還不是跟著我們,等著使偷襲陰招。”

  那少女一噎,隨即急得語帶哭腔:“你快放我下來,我們公平打過!”

  明顯她修為高啊!何來公平?而且身處劣勢都不知道怎麼放軟聲氣求人。

  韓吟就不理她,轉望洛雲卿時斂了面上的嬉笑調侃之色,目光裡帶了隱憂:“洛師兄,她肯定是被人吊上去的,這赤煉山脈裡,除了我們還有別人。”

  洛雲卿正在凝神留意四下裡動靜,聞言只淡淡的“嗯”了一聲。

  韓吟又回轉眼去上下打量那少女,覺得她被倒吊的這種姿勢,真像誘餌,而且她敢單身跟著他們進入赤煉山脈,追蹤一名已有丹成修為的柳妖,那怎麼著也該有聚靈以上的修為了吧,想要偷襲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偷襲完將她吊成這樣,她還被蒙在鼓裡,不知道究竟是誰下的手。

  這樣一琢磨,韓吟心裡的危機感就愈發強烈起來。

  柳妖惜惜在旁道:“那我們到底要不要放她下來啊?她這樣滿身是血的吊在這裡,用不了多久就會引來凶獸。”

  對了!修仙者的血液裡帶著靈氣,大多數凶獸都不能抵抗那種香甜的誘惑,就好比方才落星湖裡那些銀魚,被她的一滴血就引至瘋狂,而且這赤煉山脈裡稀無人跡,除了這少女和將她倒吊起來的人外,應該就只剩他們了,這個誘餌明顯是針對他們設的……

  韓吟一把扯住洛雲卿的衣袖,有點急道:“師兄,我覺得很不對,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洛雲卿倒是沒有反對,但是臨走前還是馭起飛劍去斬縛住那少女的蔓藤。

  蔓藤應刃而斷,少女的身子往下重重一墜,可是隻墜了數尺又停頓下來,仍然倒懸在半空中,而且隨著她的慘呼聲起,她身上開始淋淋漓漓的往下流淌起鮮血來,血液滴在底下的落葉上,嘀嗒有如急雨。

  “這是……”韓吟訝然之下,換了個角度仔細去看,這才在透過樹葉的絲縷陽光下,發現縛住那少女的不單是蔓藤,還有一根細細的,將她四肢都繞捆起來的弦絲,此刻蔓藤被斬斷了,弦絲就承受了那少女身體的全部重量,有如利刃一般深深的勒入了她細緻的肌膚,深到有可能卡到了她的骨頭上。

  完全用不著去聽那少女的呻吟,也用不著去看她扭曲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她究竟遭受了多大的痛苦,而且流血流到這種程度,如果不救,要不然多久她就會血盡而亡。

  洛雲卿的雙眼驀然緊閉了一下,隨即又睜開,從牙縫裡逼出三個字:“鎖靈絲!”

  怪道他的飛劍無法斬斷,怪道這少女是修仙者,被人倒吊了起來卻仍然無力自救。

  韓吟的雙眼也猛然大睜,因為她想起這種極端血腥殘忍,還隱隱透著點瘋狂的凌虐手段,在她認識的人裡,只有一個人擁有。

  “蘇星沉!”她緊緊的握住了洛雲卿的手腕:“師兄!可能是蘇星沉!”

  沒錯,是他!

  他當初煉出鎖靈絲時,還給他看過!

  往事簡直不堪回首……

  “你和惜惜先走。”洛雲卿掰開韓吟的手要上前救人。

  他與蘇星沉一樣,修的都是水行靈氣,而這鎖靈絲,正需要水行靈氣來解。

  “師兄,你別去!”韓吟惶急起來,追上兩步:“你明知道蘇星沉這陷阱是為你設的,我們還是快點走好不好?”

  對!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這少女就是蘇星沉用來釣他的誘餌。

  他算準了他會用飛劍去割斷蔓藤,算準了他瞧見這少女被鎖靈絲倒吊的情形會怒氣難竭,算準了他一定會救……

  既然他全都算準了,他救不救人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洛雲卿心裡還抱著一點僥倖,一邊救人一邊厲聲催促韓吟:“聽見沒有,你和惜惜快點走!”

  “不!”韓吟懊惱的跺跺腳,她不走!

  她也不是笨蛋,很清楚憑蘇星沉的實力,想要對付他們根本不必玩這種花招,他要玩花招,不是想行事謹慎點萬無一失,就是想像貓捉耗子一般,在殺死他們之前,先羞辱戲耍他們一番。

  這樣一來,他們只有破釜沉舟這一條路可以走,聚在一起才能掙得機,如果分頭逃散了,只會被逐個擊破!

  “韓吟!”洛雲卿的語氣愈發嚴厲,已經帶上了不容質疑的喝令:“你給我立刻走!”

  可惜韓吟太有主見,根本不聽,一頭在乾坤囊裡翻找止血的丹藥,一頭同樣不容質疑的回他:“師兄你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走的!再說想要出這赤煉山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他既然已經盯上了我們,就算丟下你,我們也跑不了多遠!”

  而且洛雲卿太傻了!他真的太傻了!他以為蘇星沉是來對付他的,所以明知道面前這個是陷阱,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踏了下去,抱著那麼一點僥倖心理來拖延時間,消蘇星沉對付完他後,可以不屑再去對付修為淺薄的她。

  韓吟暗自苦笑起來,他還不知道呢,不知道蘇星沉的目標其實是她而不是他,無論如何,她都是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那還不如坦然點面對!

  見她執意,洛雲卿就輕輕嘆息了一聲,抿緊了脣沒有再說什麼,只專心去解那鎖靈絲。

  蘇星沉的事情,柳妖惜惜也知道點,因此一直在旁乖巧的沒有言語,直到他們爭執出結果來,才急急上前,幫著洛雲卿救人。

  三人各忙各的,很快那少女就被解救了下來。

  這時韓吟已經找出了止血丹藥,想著一會興許會有場生死之鬥,便又忙著去翻慕十三送她的那包藥,想撿些出來備用,誰知竟然意外的從中發現了一盒血玉生肌膏。

  “哼!算你運氣好!”韓吟不情不願的往那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少女嘴裡惡狠狠的塞了兩顆內服丹藥,隨後又惡狠狠的扒了她的衣裳,沾了血玉生肌膏往她的傷口上塗抹。

  洛雲卿見她連聲招呼都不打,三兩下就將那少女扒得只剩肚兜,著實有些尷尬,連忙避嫌的背轉過了身子,但為了緩和緊張氣氛,還是問了她一句:“血玉生肌膏哪來的?”

  韓吟也不瞞:“下山前慕師叔送的。”

  洛雲卿無言。

  少女隨後痛醒過來,發現身上衣裳被扒得差不多了,立刻惶急起來,含著淚道:“你……你想幹什麼……”

  “閉嘴!沒看見在幫你上藥麼?”生死攸關時刻,韓吟格外煩躁,明知道她被當成誘餌也是身不由己,仍然有些怨她,也沒有心情同她好生說話,一邊惡狠狠的往她身上抹藥,一邊把水囊遞給她道:“喝!”

  一輩子都沒被人用這種晚娘面孔對待過,要擱了往常,這少女心高氣傲早就把韓吟一腳踹飛了,可是眼下身受重傷,她想踹人也力不從心,何況方才旁聽他們對話,已經知道偷襲她的另有其人,那麼韓吟對她也算有救命之恩了,她只好咬牙忍耐著,照韓吟的命令去做。

  血玉生肌膏治外傷有奇效,很快這少女的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起來,可是韓吟卻更不開心了,那麼金貴的藥哎,一抹就去了半盒!

  她把剩下的半盒藥揣入懷裡,隨後從乾坤囊裡又取了一身乾淨衣裳,扔給那少女道:“穿上!”

  那少女失血過多極其虛弱,一張原本就已經清素的臉,愈發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但她受的到底只是外傷,服過藥,還抹了血玉生肌膏後,身上就沒有那麼疼痛了,因此哆哆嗦嗦的爬起來,顧不上嫌韓吟的衣裳對她來說偏小,十分迅速的穿上了。

  見她這麼配合,韓吟對她的敵意總算消除了一點,便向她道:“醜話說在前頭,救了你不指望你回報,但一會我們要是遇上危險,消你別在背後捅我們暗刀子。”

  那少女儘管狼狽,但仍然傲氣,仰著臉道:“我姓江,江靜夜!你放心,我們之間的帳回頭再跟你另算,在那之前,我會先還了你們救命的恩情!”

  她這麼說話,韓吟倒有些欣賞起她來,然而救她已經耽擱了好一會,實在沒工夫再同她說什麼了,便只哼了一句:“這樣最好。”

  洛雲卿見人救起來就催促道:“快走,這裡不能再待。”

  的確不能再待了!

  蘇星沉費這麼大周折設下誘餌,魚兒上鉤了,他的人卻遲遲不出,這帶給韓吟很大的心理壓力,讓她感覺眼前的寧靜裡危機四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致命的殺招狂風暴雨般襲來,當然還是快點離開這裡為妙。

  然而,陷阱就是陷阱,總有發動的一刻!

  他們才剛趕著跑出二三丈遠,腳下的地面就劇烈的震顫起來,晃得人簡直無法站穩身子,尤其是江靜夜,她失血虛弱,腳步輕浮,先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55:22

  第九十二章:生死一線

  地面的震顫持續了足有十來息,山林間樹木倒摧,鳥獸驚走

  本來韓吟等人最好的逃離方式就是御劍飛行,可是這赤煉山脈中不知存著何種禁制,早在他們踏足其中,想要御劍搜尋落星湖時,就已發現這裡根本不能御劍,於是他們此刻只能用雙腿逃命,光是躲避那些倒壓下來的樹木,就躲得十分狼狽。

  根本就沒逃多遠,韓吟很快就聽見身後傳來天崩地裂般的巨響,震得她耳膜撕裂一般的疼痛,再不由自主的回頭張望一眼,她頓時大為驚慌。

  身後的地面已經深深的塌陷了下去,沖天而起的粗大水柱中有一條十幾人都無法合圍的巨蛇飛竄出來。

  說那是蛇,其實也不確切,因為那怪物根本就是蛇獸鳥般不倫不類的組合。

  這麼說吧,巨蛇只有下半身像蛇,上半身則像豺獸,背後還生著一對翼翅,最為詭異的是它生著一張五官俱全的人臉,令人一望就覺得背脊上生涼。

  “化……化蛇……”身為誅妖門弟子,除了認得許多異獸外,江靜夜顯然還有些其他仙門弟子沒有的能力,譬如看破妖獸的修為。

  她臉色霎時變得愈發蒼白:“已經有粹養修為的化蛇。

  江靜夜本身只有聚靈修為,敢於追殺已經丹成的柳妖惜惜,一來是仗著自己師門的法術特別,能夠克制妖魔,二來也是欺負惜惜是妖中實力最弱的草木妖,還是剛剛修煉成丹的草木妖,要不換成其它丹成妖獸,被追殺的就該是她了。

  眼下這隻妖獸,實力已經超越丹成,到了粹養中期,那麼別說是她一個人了,就算這裡四個人統統加起來也不是人家對手吧?

  韓吟根本不關心這傢伙是化蛇還是化龜,她只關心一個問題:“我們聯手,拼死一搏有幾成勝算?”

  “半……半成……”江靜夜快哭了,其實她說有半成消那都是自我安慰,事實上根本就連一點勝算都沒有好吧!

  半成勝算,比沒有要強吧!

  而且跑是肯定跑不掉的韓吟又沒有束手待斃的習慣,因此這群人裡,最先動手的居然是修為最差的她!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韓吟手一抖,抖出一片幽藍詭綠的光芒來。

  那些光芒落地,幻化出一群幽藍詭綠的噬骨鑽心鼠,足有上百隻,全都往化蛇那邊撲了過去。

  性命攸關時刻,秘密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

  韓吟身上有什麼就用什麼當然她可不指望這群符鬼鼠能對化蛇造成什麼傷害,只求能分散一下化蛇的注意力,不要讓它把全部攻擊都對向他們就好。

  她一出手,其他人也立刻動了。

  洛雲卿照例冰幕先擋在四人身前,江靜夜則是兜手一串滅妖釘射了出去柳妖惜惜見自己這邊根本沒有修為能硬扛化蛇攻擊的人,就幻化出原形來,瞬間從一名身量矮小的女童,變成了參天而立的樹妖,千萬條柳枝瘋長起來,朝著化蛇纏繞了過去,想要將其束住。

  化蛇是被江靜夜的鮮血給引出來的,此刻滿腦子都是嗜血的渴望它對符鬼鼠自然沒有興趣理都不理,見惜惜的柳枝抽纏過來也只是拍了拍它的翼翅,飛高數丈躲了過去,隨後長尾一抽,從半空中一頭扎下,繞過洛雲卿的冰幕往江靜夜直撲過去。

  這些人裡,就她身上帶的血腥味最重,聞上去十分美味。

  江靜夜使的滅妖釘是法器一件,就如飛劍一樣,射出去後仍然能夠操控,因此化蛇繞過了惜惜的攻擊,但由於身形過大,仍然被滅妖釘打了個正著,她正暗喜呢,卻沒想到化蛇的蛇皮已經厚韌到了一定程度,滅妖釘居然無法打穿,反被彈得倒射了出去。

  她還來不及將滅妖釘收回,頭頂就是一陣風響,化蛇已經衝著她壓頂而來,她完全可以看清化蛇那張酷似人類的面孔上,曲扭而又瘋狂的神情,還有那張咧開的大嘴裡,血紅細長的蛇信與尖銳如刃,淌著蛇涎的尖牙。~

  生與死只在一線間。

  若換了往常,她興許還能勉強閃躲一下,可是此刻她重傷過後身體虛弱,根本無法避開這等泰山壓頂般的凌厲攻勢,只得一橫心,拔了飛靳蛇口刺去。

  就算¯死,也要重傷化蛇才死得甘心!

  可惜化蛇再傻也不會拿自個腦袋去撞人家飛劍,蛇尾只是那麼輕輕一甩,江靜夜手中的飛劍就被抽飛了出去,緊接著它一口就往江靜夜咬去,想將她鯨吞入自己腹中。

  這時柳妖惜惜的柳枝已經纏到了化蛇身上,她拼盡全力一扯,生生的將化蛇那龐大的身體往旁邊扯開了數寸,極為驚險的讓化蛇咬了個空,但是隨後化蛇惱怒的一掙,就聽一串“啪啪啪”的斷裂聲響,纏在它身上的柳枝被全數崩斷,它腦袋再一扭,又往江靜夜咬去。

  然而,江靜夜此刻已經借機貼地翻滾了出去,化蛇這次仍然咬了個空,緊接著就覺左眼和蛇尾上同時一痛。

  根本不腫猜,卑鄙無恥打人眼睛的,除了韓吟不會有別人了,她知道驏己修為很低,攻擊化蛇身體的話興許連蛇皮都戳不破,於是趁著人家腦袋近在咫尺,將冰刃逼成萬道細如牛芒的冰針,全數往人家左眼裡打去,就這她還嫌不夠,完了還找補了一道雷,劈得化蛇左眼裡彷彿爆豆子一般,劈哩啪啦響得十分熱鬧。

  還別說,攻敵就要攻其最薄弱處,她出手果斷狠辣,還真僥倖打瞎了化蛇的一隻眼睛,至於化蛇尾巴上的痛,那就與她無關了,是洛雲卿催動了全身靈氣,一蕉下去,將人家的尾巴尖斬了下來,然後符鬼鼠排成一行就往化蛇受傷的尾尖裡狂鑽。

  化蛇輕敵貪嘴,直接撲上來吃人,結果人沒吃成反倒吃了個虧,驚痛之下翼翅猛拍,直接竄上了雲霄。

  “糟糕。”韓吟原想趁勝追擊的,如今只能仰臉呆望。

  這裡無法御劍飛行,洛雲卿和驚魂未定的江靜夜見化蛇竄走也只能苦笑,知道等它喘息完畢,再次攻襲而來時,他們要承受的就是狂風疾雨般的復仇了。

  復仇來得比想像中還要快。

  他們還未看見化蛇的身影再次從雲霄中竄下,就先聽見了一聲有如兒啼,但是極為粗嘎刮耳的鳴聲。

  江靜夜面色先變:“化蛇鳴,大水至。”

  話音剛落,水響四起。

  他們的立身之處原本是看不見落星湖的,但眼下可以看見了,平靜的湖水竟然一反常態,如同活物一般卷著層層浪頭往這邊移動過來,所過之處,一切都被吞噬,轉眼就到了他們面前。

  柳妖惜惜幻出原身本來就有一丈多高了,但是落星湖卷過來的浪頭卻比她還要高,最為可怖的是湖裡那些銀魚還在浪中跳躍,可想而知,要是被這浪頭吞噬,他們將遭遇什麼。

  “見鬼!”韓吟當機立斷,轉頭就跑,跑在她前面的,當然是反應比她還要快的土靈豬。

  洛雲卿和江靜夜跑得也不慢,最慢的是惜惜,她原身笨重,跑起來大地都“哐哐哐”的微顫,結果就落到最後去了。

  韓吟回頭時,看見的就是惜惜將要被落星湖浪頭壓過的情形,急得立刻大喊起來:“惜惜你變回來,你快變回來!”

  惜惜一愣,立刻轉化人身,但這時浪頭已經往她身上砸了下來,她就感覺有一股難以抗拒的大力在將她往湖中拖,緊接著又有許多銀魚撲上來在她身上啃噬。

  幸好幸好,她是樹妖,被啃啃也就流點樹液,不像鮮血那麼刺激銀魚,但是下一刻她就覺得身旁銀魚忽然興奮的騷動起來,緊接著她手腕上一緊,被人握住了,趕著看時,卻是洛雲卿撐著冰幕回身拖她。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惜惜回過神來,她已經被洛雲卿拖出了水,但是下一個浪頭就在身後追著,兩人什麼話都顧不上說,只能拼了命的狂跑。

  韓吟邊跑邊回頭看,急得都快哭了,因為洛雲卿才修到感悟境界,法術不夠強,撐出來的冰幕已經被銀魚撞破,他此刻渾身鮮血淋漓,還有許多銀魚如同銀釘一樣緊叮在他身上,吸吮他甘美的鮮血,而他身後水浪中那些覺察到血腥氣的銀魚群也像瘋了一樣,拼命的往他身上撲跳。

  要是任這情形繼續下去,只怕用不了半刻鐘,洛雲卿就會血盡而亡!

  逼急了韓吟任何事都顧不上了,想都不想就從懷裡取出造化金錢,衝著它就喊:“把那些魚都收了!全收了!立刻!”

  造化金錢哪裡情願,但是眼見韓吟目光裡有種絕望的瘋狂,它就有點被嚇到了,怕不照著她的話行,回頭會死無葬身之地,因此連一句廢話都沒有,錢身上綻出萬道金光就往洛雲卿的身上籠了過去。

  落星湖中的銀魚是異種,但只是帶著點靈氣的魚而已,沒有半點修為的,造化金錢想要吸吞煉化,自然不費半點勁,因此金光沾上洛雲卿的身再擴散至方圓數丈時,不但他身上的銀魚全被吸入了造化金錢的錢眼裡,就連追在他身後浪頭裡的銀魚群,也都被吸吞一盡。

  洛雲卿看見韓吟取出造化金錢時就震驚了,但此刻實在不是詢問的時機,他只是深深的看了韓吟一眼,隨即緊抿了脣一言不發,仍然拖著惜惜奔逃。

  韓吟根本不敢同他的目光對望,但心裡壓根就不後悔,因為洛雲卿的命已經暫時救回來了,其它的事,等脫險後再頭痛吧!何況他們還身陷危機之中,能不能脫險還是個未知……

  大概是被造化金錢傳染了烏鴉嘴,她心裡剛這麼一想,就聽見天空中又是一聲難聽的兒啼傳來,緩過疼痛的化蛇如箭矢一般,從雲霄間直衝而下,而他們身後,落星湖裡帶起的浪頭聲勢愈發浩大起來,除此之外,讓她心神一顫的是她聽見了一聲冷笑。

  蘇星沉的冷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55:52

第九十三章:危機迭起

  事到臨頭,韓吟不用猜測也清楚蘇星沉在打什麼算盤了。

  他大概早知道落星湖這裡有一條已至粹養修為的化蛇吧,因此憑著對洛雲卿的了解,成功的利用江靜夜的鮮血將其引了出來,隨後坐壁旁觀,等他們打到兩敗俱傷,確定造化金錢在她身上時,他才出來偷撿便宜。

  然而,此刻知道這些也沒什麼用了。

  蘇星沉夠毒辣也夠耐心,在中了他算計之前,他們甚至沒有覺察到他的存在,想要謹慎也謹慎不來。

  眼見化蛇離他們愈來愈近,韓吟的心就像被人緊緊揪住一樣。

  真的要死在這裡麼?

  她當然不甘心!

  修仙就是為了活下去,比常人更為長久的活下去,她絕對不甘心就這樣死在這裡!

  韓吟探手入懷,將慕十三送給她的替身傀儡取了出來,她不指望這小小的符器能救下他們的性命,但是她心中懷有執念,不到真正死亡的那一刻,她絕不放棄半點求生的消,而且就算是死,她也要在反抗中死!

  替身傀儡被催動,她手上立刻爆出一道強烈的金光,那是無數道符在急速流轉,染得她整張臉上都帶了淡金色的符影子。

  天空中,化蛇的鳴聲在接近,巨大的黑影朝著她當頭壓了下來,她身後,足有二丈多高的巨浪也帶著澎湃的水響滔天而來,只有蘇星沉還未出現,他大概仍在等待,等著她死。

  “韓吟——”

  洛雲卿和柳妖惜惜的驚呼聲接連響起,他們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退下來,要知道此時此刻,每一息的時間都異常寶貴,稍有遲疑,跑得慢一點,下場就是死!

  韓吟沒有回應,手一鬆,任憑替身傀儡落下地去,隨後她仰起臉,看著化蛇那尚在滴血的蛇尾帶著呼嘯的風聲,朝她重重抽了過來。

  慕師叔,這次沒有忘記你教過的輕鴻術……

  韓吟算準了化蛇蛇尾抽過來的角度,就在那間不容發的一瞬間,使了輕鴻術,輕飄飄的從那蛇尾上飛躍了過去,隨後身體一落地,她沒有半點停頓,立刻又往前狂奔起來。

  化蛇的蛇尾重重的抽空在了地上,轟然一聲,直接將大地拍出一個深坑來,被擊碎的草木土屑飛濺出數丈遠,打在人身上還火辣辣的生疼,可見這一擊足有千鈞之力,若是沒有避過去,絕對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眾人盡皆駭然,看來先前化蛇抽飛江靜夜手裡的飛劍,用的力道已經極溫柔了,生怕傷到它的食物,此時此刻暴怒起來,真正的實力才施展出來。

  然而,知道這一點也沒有用。

  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停下來好好的防禦回擊,因為身後的巨浪已經挾著無數銀魚追擊了上來,浪頭拍在地面上時,距離他們不到半丈遠,揚起的水花都能濺濕他們全身,要不是造化金錢還在很賣力的煉化銀魚,恐怕他們身上已經到處是血窟窿了。

  一擊落空,化蛇的憤恨無處發泄,立刻狂暴起來,而且它的智商顯然不太差,知道要緊咬著一個打死再說的道理,於是長長的蛇尾一甩,又追著往韓吟身上抽去。

  這一次,恐怕沒有僥倖了!

  洛雲卿已經不顧自身安危,邊跑邊馭起飛靳化蛇身上斬去,消能讓疼痛來轉移化蛇的注意力,令它放棄追擊韓吟,轉頭來追擊他。

  柳妖惜惜和江靜夜也沒有閒著,都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化蛇製造傷害。

  可是僅僅這樣是沒有用的,化蛇的蛇尾已經抽了下去,即便它有心想要轉換目標也不能夠,何況它最恨打瞎它一隻眼的韓吟,哪裡肯輕易放過她。

  眼見韓吟這次使出了渾身解數,仍然逃不出化蛇的攻擊範圍,眾人都已經快要絕望了,尤其是洛雲卿,心像被人用手攥緊了一樣,窒息著疼痛。

  是他!是他將韓吟帶上山修仙的,也是他將她帶下山歷練的,原本想要成就她的人生,可是沒想到反而毀了她的人生!

  這樣子死去,恐怕還不如讓她繼續在街頭流浪吧,起碼她還能活著……

  化蛇的蛇尾毫不留情的抽到了韓吟身上,立刻就有一道紫青光芒的雷盾亮了起來,這是厲青寒送給她隨身攜帶的保命靈符,遇到危險會自動觸發。

  可是沒有用的,一道雷盾根本擋不住這種凌厲的攻擊,亮起的瞬間就被抽散,緊接著第二道靈符被觸發,又是一道雷盾亮起。

  真正面對死亡的那一瞬,時間的流逝詭異的緩慢起來。

  韓吟簡直能回想起她這一生中經歷過的所有事情,但是記憶中畫面最後的定格卻在九玄山,她腦中最為清晰的身影,是洛雲卿、慕十三、厲青寒、方予、惜惜……

  從來沒有後悔修仙,哪怕這一刻,她也不悔!

  只是不知道來世,她是否還有修仙的機緣,是否還可以幸運的遇見他們……

  雷盾再次湮滅化蛇攻擊的餘力未消,直接觸發了第三道靈符。

  韓吟轉過臉去,帶著微笑看了洛雲卿和惜惜一眼,隨後她緊閉了眼睛,在自己身上加持了一道冰幕,準備迎接那重重的痛擊了。

  她知道,逃不過的,即便身上再有十道保命靈符,也擋不住這樣霹靂雷霆般的一擊!

  第三道雷盾和她自己加持的冰幕同時被打破,散作了空氣裡點點青白色瑩芒,然而驚呼聲起,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韓吟睜開眼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麼,可是迎頭而來的卻是那潑天的巨浪。

  她直接被那浪頭給掀到了水底,無處不在的水從四面八方涌來,那種身體承受著極大撞擊和壓力的感覺,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壓頂之災!

  幸好她還算鎮定,只是慌亂了片刻就捏起了水息術,可是那些銀魚也已經撲上來將她咬得遍體鱗傷,不過被浪打翻的那一刻,她緊攥住了造化金錢因此那些銀魚很快就被造化金錢給煉化了。

  韓吟著急想知道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往嘴裡塞了一顆止血丹藥就踩著水盡力往上竄,可是剛到水面上,又一個浪頭壓過來,將她打回了水底,她咬咬牙一口氣往身上掛了數個法術防護隨後掐準浪頭打過的時間再次竄上水面,施了一個輕鴻術後,就輕飄飄的踩在了水面之上。

  這時她與其他人之間的距離已經有點遠了。

  然而第一眼望去,她就看見了渾身上下都帶著灼灼火焰的慕十三,他踩在水面上,一手攥著化蛇的尾巴緊緊不放,另一隻手上,托著一朵璀璨無比的火蓮,正往化蛇身上拍去。

  化蛇看上去已經奄奄一息了渾身俱是焦黑顏色,而水中竄躍而出的那些銀魚呢?逼到慕十三的周身一尺處,就被他身上的火盾烤得焦黑,如同雨點一樣簌簌的落入水中,此刻水面上滿滿一片黑色全是銀魚的屍體。

  這大概是韓吟一生中最吃驚的一次,她直接就傻愣在了那裡。

  當然,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慕十三,而是替身傀儡的幻形,她吃驚的是替身傀儡為什麼會有這麼強大的攻擊力!

  要知道那可是粹養中期的化蛇啊,而慕十三的修為只不過比洛雲卿略勝一籌……

  事實擺在眼前,只有兩個解釋。

  第一個解釋,慕十三制器的手段太厲害能夠把替身傀儡做得比他本人還要厲害數倍。

  第二個解釋慕十三是個騙子!什麼九玄門派裡最無能的師叔輩人物,什麼繡花枕頭什麼成天睡覺懶待修煉,統統都是假的!這傢伙就是個赤果果的騙子,明明有很高深的修為,卻瞞住了所有的人!

  說不上來哪種解釋讓韓吟更容易相信,因為她覺得兩種都很不可思議!不過她已經沒工夫再去想了,接下來一個浪頭追上來,又將她給拍入了水底。

  好不容易再次掙扎回水面,她卻發現身周忽然詭異的風平浪靜下來,落星湖不再如同活物一樣不斷的往前挪動了,而是靜靜的臥在那裡,恢復了她初見時的寧靜。

  抹掉模糊了視線的水,她才發現先前肆虐狂暴的化蛇已經死了,渾身焦黑的漂浮在水面上,身首分離,洛雲卿他們身上帶著各色的法術防護光芒,正在焦急的喊她的名字,因為隔著水,水中還有銀魚,他們根本無法接近她,只有替身傀儡踩在水面上,在往她這裡飛奔。

  “韓吟——”

  她的名字迴盪在落星湖上空,久久不息。

  韓吟直到這一刻才徹底鬆了一口氣,感覺渾身脫力了一般,雙腿發軟,想要癱坐下去,可是下一刻她的神經又緊繃起來,說不上是直覺還是預感,或者是從洛雲卿他們喊她的焦急聲音裡覺察出了什麼端倪,再或者是感覺到了——

  殺氣!濃濃的殺氣!

  蘇星沉!

  該死,她怎麼會在這種時候把一直潛伏在旁的他給徹底忘到了腦後!

  他已經有了丹成的修為,絕對可以掛著冰幕匿藏在水中,等著她落單的那一刻,悄悄的接近她!

  韓吟的反應還算是很惝的,立刻就撲身往水下一潛,但即便如此,蘇星沉那帶著極其凜冽的冰霜氣息的飛劍,還是擦著她的頸脖而過,鮮血在一瞬間飛濺了出來,引得湖中一大群銀魚遮天蔽日般往她這裡飛撲而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56:57

  第九十四章:你找死

  頸脖上的傷口疼痛難忍,生命隨著血液噴薄而出。

  這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情,然而韓吟沉入水底的那一刻,卻感覺無比慶幸。

  當然,她沒有瘋,她只是覺得鮮血暈染開來可以渾濁水面,那遮天蔽日般的銀魚群也有阻隔視線的功效,因此起碼可以讓她爭取到一點無比寶貴的逃遁時間。

  她一邊往自己身上施放水行的愈合術來緩解傷勢,一邊竭盡全力的往水底鑽,消能夠躲過蘇星沉接下來的凌厲殺招。

  然而很難!

  蘇星沉耐心十足的在旁蓄勢待發了這麼久,就是想出其不意的置她於死地,她能夠憑著直覺逃過他致命的一擊,已經十分僥倖了,很可能再沒有下一次機會。

  韓吟緊咬了脣,不管怎麼樣,她不想放棄,她還想再繼續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蘇星沉一劍刺偏,心裡同樣一沉,緊接著他就追擊了上去,想要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將韓吟斃於劍下。

  這一次,他異常的認真!

  他在落星湖畔等待數月,就是料定韓吟會到這裡來找混元心法,所有的謀算布置,都是想萬無一失的除去她,得到她手裡的造化金錢。俗話說事不過三,讓韓吟在他手裡逃生兩次已是極限,這一次,他一定要殺了這個修為淺薄卻又狡猾多端,詭計百出的傢伙一洗前恥!

  兩人用的都是水遁術,一個追一個逃。

  蘇星沉本身專修的是水行法術,遁法自然要比韓吟快上許多,然而他入水比韓吟晚了一會,起初又被銀魚群遮擋了一下視線,因此追了一會,才看見她在前方竄逃的身影,還有她著金色光芒,在努力吸煉銀魚的造化金錢。

  他心裡頓時揚起了按捺不住的嗜血衝動和興奮狂喜,只要再追近一點點,他就有把握用手裡的飛劍,洞穿她的後心!

  可是就在這一刻,韓吟身邊忽然竄出一大群帶著幽藍詭綠光芒的符鬼魚,全數朝他這邊衝撞而來。

  蘇星沉心裡一跳,恨她恨得愈發牙癢,想奪取造化金錢的心也愈發熾熱!

  沒錯,他是修至丹成境界了,能夠撐著冰幕安然無恙的入水,但前提條件是他身上沒帶血腥味,圍過來攻擊他的銀魚不至於瘋狂,數量也沒有成千上萬那麼多!

  此刻面對如此大量的符鬼魚,他身上的冰幕維持了一會就被撞咬而破,要不是他及時一個水遁竄出了魚群,恐怕身上就要見血。

  然而還來不及高興呢,前方又是一大群符鬼魚朝他這邊衝撞而來,他剛使過水遁術,丹田內靈氣還未周轉過來,根本不及再撐冰幕,他只好用飛劍護身,盡力往魚群外面衝去,但是這次免不了掛了點小彩,誘得附近其他銀魚覺察了血腥氣息,也跟著追擊了過來。

  蘇星沉憋了一肚子的鬱悶,飛劍水遁和冰幕輪番支撐,才撐過了足足六撥符鬼魚的瘋狂攻擊,身上帶的傷已經不比韓吟少了,可是韓吟有造化金錢護身,他卻只能憑著自己的法術來與不斷被血腥味吸引過來的銀魚群周旋,還得時不時的抽空用愈合術治療傷勢,因此速度被拖慢了許多,直耗了有一刻鐘的工夫,才重新追上了她。

  兩人之間的距離足夠近時,丹田內的靈氣被他瘋狂的逼入飛劍,劍身上頓時爆出森冷至極的寒氣,連四近的水溫都瞬間寒冷下來。

  這一擊,他有十足的把握。

  飛劍帶著刺骨凜冽的寒意從他手中疾射出去,就如同他預料的一般,深深的刺入了韓吟的後心,隨即鮮血就在湖水中逸散開來,起初是絲絲縷縷,有如紅線,但很快就渾濁了她身周的湖水,等到蘇星沉游至近前,她的鮮血已經染紅了他視線所及的整片湖面。

  這……

  蘇星沉的心陡然往下一沉,連忙運了靈力再看,見身周那濃艷的鮮血已經消散,他眼前空盪蕩的,除了水,就只有那把正在緩緩的往湖下沉去的飛劍。~

  幻境!

  韓吟果然詭計多端!

  蘇星沉頓時咬牙切齒起來,特麼眼睜睜的盯著她,以為這一次她再逃不掉了,卻怎麼都沒想到她能用出幻術來,而他一時不察,竟然再次上當受騙!

  挾著滿腔的憤怒,他立刻在水中搜查起來,可是水裡的能見度畢竟不如岸上,他又不知道韓吟是往哪個方向逃竄而去,只能估摸著大概位置追蹤,等再次找見她時,發現她已經竄回了水面,正在用輕鴻術凌波奔逃。

  這一次若是再失手,蘇星沉覺得可以去買根麵條直接勒死自己了。

  他完全不留餘力,掌中數十道冰刃與飛劍齊出,封住了所有能夠躲避的方位,一心要將韓吟立斃於手下。

  韓吟這時也已經發現他追擊了上來,可是她修為畢竟有限,方才遁逃和使用大量的符鬼魚已經耗空了她丹田內靈氣,她眼下連一個法術防護都撐不起來,怎麼可能避得過他這麼凌厲的攻勢……

  就在這生死間不容發的一瞬間,替身傀儡忽然憑空出現在韓吟身旁,但他也來不及阻止蘇星沉或是使用什麼法術了,他只能將韓吟往懷裡一拖,摟住她一個旋身,用哺己的身體替她攔住了那致命的攻擊。

  即便如此,韓吟的右肩右臂仍然連中三道冰刃,那又狠又猛的勁道撞得她眼前發黑,胸口一陣窒息,緊接著冰刃在她的傷口裡炸開,將她的半邊身子戳刺得血肉模糊,劇烈的疼痛和刺骨的寒意就星火燎原一般在她身上蔓延了開來,引得她喉頭一甜,險些噴出血來。

  與此同時,遠在九玄將離殿中盤膝打坐的慕十三胸口一窒,驀然睜開眼來,眼中一掃往日的懶散與倦怠,深邃如萬年寒潭。

  旁邊正在替他換茶的秦無憂一愣,問道:“師父,你怎麼了?”

  慕十三壓根就沒有理她,緊接著又閉上了眼睛運起丹田內的靈氣去抵禦那一陣法術反噬,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得盡力維繫他存在替身傀儡上的那抹靈識不被方才那波強烈的衝擊震散,否則韓吟這回大概真要死翹翹了。

  落星湖上,蘇星沉再次功敗垂成,心裡的挫敗感無以復加而且他先前遠遠看見替身傀儡鬥戰化蛇時就已經被震驚了一回,這次又被其使用的隱身術再次震驚一回。

  這樣無聲無息,令他無法覺察的隱身術,起碼得修到粹養後期才能使得出來,慕十三他難道……

  他到底是心機沉穩,行事果決之人,這樣的念頭只在心裡一閃而過,他立刻就清嘯一聲,馭起飛靳替身傀儡身上攻去。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他如今的修為,是根本沒法同粹養後期的高手拼鬥的,但是他看得出替身傀儡硬扛下他針對韓吟的攻擊時,清明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渙散,身上甚至被震出零碎殘亂的金色幻符這代表他要是能乘勝追擊,很有可能將這古怪詭常的符器破掉。

  劍挾寒芒,驚鴻瞬至。

  一輪飛劍急攻,替身傀儡疲於應付,剛剛凝實起來的眼神又被再次震散,就連掌中托起的火蓮也立刻湮滅。

  韓吟渾身劇痛又失血過多,頭腦一陣一陣的發暈,可是她也知道此刻是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她不能暈!絕對不能暈!她憑藉強大的意志力強迫自己神志清明,隨後用稍微凝聚起來的一點微薄的靈氣在自己和替身傀儡面前布下了兩道法術防護,成功的將蘇星沉的攻勢略阻了一阻。

  這時造化金錢在旁憋了半天,也終於從錢眼裡憋出無數把三稜鏢,全都朝著蘇星沉疾射而去,三稜鏢是用血晶和赤焰鐵混煉的,雖然只是急切間煉化出來的普通暗器,但是這兩種材料上本身就帶著火行靈氣,數量再一多,倒也將蘇星沉生生逼出半丈遠,以防自己身前的冰幕被破。

  就這麼一緩和間,替身傀儡已經渙散的眼神再次凝實起來,脣角微微揚起,吐出冷冰冰的一句話:“蘇星沉,你找死!”

  話音剛落,替身傀儡的額眉間就隱現出一朵金紅色的火蓮,隨即他身上就有無數道金色的幻符圍繞起來,那些幻符繞動的速度愈來愈快,只一瞬間就將他和韓吟兩人嚴嚴實實的卷裹其間。

  韓吟身在其中,只覺頭眼一暈,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睛。

  蘇星沉身在幻符之外,看到的卻是那些幻符蜿蜒成了一條張牙舞爪,神態猙獰的火龍,而且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灼熱氣息逼人而來,蒸得他身旁的湖水都起了層層漣漪,彷彿立刻就要沸騰起來,一直活躍飛竄的銀魚更是成片成片的集體死亡,水面上霎時焦黑一片,漂的全是魚屍。

  他絕對是能屈能伸,當機立斷之人,一看眼前情形不妙-,半點都沒猶豫就往湖中撲去,想要水遁逃遠。

  然而就在此時,替身傀儡身周幻符盤出的火龍驀地往他那邊衝襲而去,還未至他身前就龍口一張,從中噴吐出滔天的金紅色火焰。

  火焰墜到湖面上不但沒有熄滅,反而如同觸著了滾油一般熊熊的燃然起來,只一瞬間,韓吟睜眼,就見她身前方圓十丈的範圍內除了熊熊火光外什麼都看不見了,而那火龍也已竄入湖中,與蘇星沉一塊消匿了影蹤。

  韓吟原本就已重傷虛弱,此刻被那火焰逼出的層層灼浪一侵,眼前一黑,徹底暈死了過去,摟抱住她的替身傀儡在耗盡靈力的致命一擊後,眼神也呈渙散之態,好在這時洛雲卿不顧危險,撐著冰幕踏波而來,奔到他們身前時,恰好伸手一接,將差點落入湖中的韓吟接到了懷裡,而幻回原型的替身傀儡則被造化金錢給直接吸入了錢眼之中。

  與此同時,將離殿中的慕十三立刻感覺到了他留在替身傀儡之上的那抹靈識被徹底震散,強烈的法術反噬逼得他喉頭一腥,他將那口血硬生生咽下,引著丹田內靈氣調息了一陣,立起身來就往外走。

  他身後秦無憂追著問:“師父你去哪裡?”

  慕十三淡淡:“散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58:25

  第九十五章:法寶就怕認錯主

  一場惡鬥下來,眾人都是遍體鱗傷,此刻再看那已經風平浪靜下來,方才卻差點將他們吞噬掉的落星湖,每個人心裡都猶有餘悸。

  地面上狼籍一片,到處都是惡鬥留下來的痕跡,空氣裡還彌漫著一股微帶辛辣的清新氣息,那是慘遭摧殘的植物,滲出的樹汁草液的味道。

  惜惜拔了許多柔軟的長草鋪墊在地上,洛雲卿俯身輕輕的將韓吟擱躺其上,緊接著在她的傷口上施放了幾個水行的愈合術。

  旁邊江靜夜在皺眉:“她傷得很重,單靠愈合術沒用。”

  洛雲卿就從韓吟的乾坤囊裡取出幾種傷藥,餵她服下,隨後對惜惜道:“她懷裡有血玉生肌膏,你們替她把傷口清理一下,再抹上膏藥。”

  他說著遠遠避開,坐到一棵樹下,攤開手。

  造化金錢映著陽光,在他的掌心裡閃著些微金色的光。

  洛雲卿暗暗嘆息,他現下才知道為什麼蘇星沉上次躲回九玄,要不顧暴露的危險單單掠走韓吟一人,連帶著也猜到了他前陣子重傷瀕死時,慕十三拿來替他治傷的回春果從何而來。

  然而知道了以後,接下來卻該怎麼辦呢?

  他犯難的時候,造化金錢在心裡把韓吟罵了個臭死,因為韓吟把它徹底暴露了,洛雲卿很有可能將它交回九玄,那麼它到時又要被重新封印起來了。

  能夠避免這種悲劇命運的唯一辦法,就是把洛雲卿吞了,殺人滅口,可是它又不敢……

  根據以往的經驗教訓,它總結出一個道理,那就是君子好欺負,小人不能惹!洛雲卿是君子,想殺他很容易,但它卻怕韓吟這個小人中的小人醒過來後發飆,整得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此為了不得罪小人,它只好不欺負君子。

  這個問題,真是棘手啊!

  好在漫長的錢生裡,它總結出的道理不止一條,譬如它還知道君子通常恩怨分明,一飯之恩要用千金回報,於是它張了張錢眼,咳了兩聲傲慢道:“我說洛雲卿,我上次用回春果救了你,你打算怎麼報答我這份救命之恩呢?”

  誰知洛雲卿想都不想就道:“我已經謝過慕師叔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竟然噎得造化金錢無話可說。

  特麼的,韓吟說的沒錯,洛雲卿果然學壞了!

  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不認,它還真沒辦法,誰讓它當初沒往回春果上頭刻自己金光閃閃的大名呢!

  造化金錢只好道:“那我方才還在銀魚群裡救了你呢!”

  “嗯。”洛雲卿瞥它一眼:“韓吟暈過去的時候,我也挽救了你墜湖的命運。”

  造化金錢:……

  好吧,參照它總結出的第三條道理:對君子可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造化金錢立刻就放下身段,語氣緩和起來:“我說洛師侄,你入九玄也有差不多十年了吧?我還記得當初我被封印在聚仙峰時,你師父領著你來拜過我,我當時就覺得你天庭飽滿,骨格清奇,乃是數千年也難得一見的修仙奇才,今後必定能夠飛身成仙!你看你看,被我料到了吧,你如今果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洛雲卿打斷了它一長串拍馬屁的廢話,抿了抿脣道:“如此黃毛豎子,不堪資質,就讓他修上一萬年也成不了仙,哪裡配讓本大爺認主!滾滾滾,趁早滾遠些,別污了大爺我的眼!”

  造化金錢:……

  特麼的,沒想到他記性這麼好,它十年前說的原話,自己都快忘了,他居然還記得!不過不妨,它還知道第四條道理:沒有人可以做一輩子的大爺,該裝孫子的時候,還得裝!

  造化金錢語帶哽咽:“大爺!洛大爺我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把我送回九玄,要不我今後就得同韓吟小妞兒分別兩地,望穿那九玄諸峰也望不見彼此,似這般難耐相思……咦,不對不對!我想起來了,韓吟這小妞兒素常對我壞得很,還時不時的就要挾我打罵我凌辱我壓榨我,而且她修為很差,根本沒法保護我,我決定了,要同她情斷義絕,棄暗投明……”

  話還沒說完呢,一道石子打過來,不偏不倚的擊在它那閃閃發亮的錢身上,隨後遠遠的彈射了出去,緊接著造化金錢就發現韓吟面色蒼白,搖搖晃晃的立在不遠處瞪著它。

  積威之下,造化金錢頓時噤若寒蟬,把要投奔洛雲卿的話給生生的咽了下去,隔了一會,沒話找話道:“韓吟小妞兒,你醒啦?我正在同你師兄說笑話……”

  韓吟鄙夷道:“一點也不好笑!”

  不過她沒同造化金錢過多糾纏,走近兩步就跪在了洛雲卿面前,低著頭道:“師兄我錯了,你罰我吧。”

  洛雲卿看看她那蒼白的臉,只問了她一句:“這至寶如何到了你手裡?”

  韓吟憋了一會,把事實全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她覺得她從來沒有如此坦誠的面對過洛雲卿,而且儘管心裡忐忑,她也不得不承認,說了真話以後頓斜有種身心輕快的感覺,因為不用再為了欺騙洛雲卿而內疚自責

  聽完她一番話,洛雲卿沉默良久。

  韓吟垂了眼輕聲道:“這事是我做錯了,師兄不用替我為難,就按著九玄規矩處置吧。”

  洛雲卿緊繃著臉再看了她一眼,立起身道:“此事我會照實稟過師父和掌門……”

  柳妖惜惜在旁一聽急了:“洛仙長,你不能這樣!這法寶既不是她偷的,也不是她搶的,錯不在她,何況羅掌門從前不是每年都要帶著新入的內門弟子去讓造化金錢擇主麼?那就當是造化金錢選擇了她,始終還是你們九玄之物,沒有流到別的門派裡去,比一直白擱著要強。”

  洛雲卿平靜的聽著,面上不改半分神色。

  韓吟苦笑道:“惜惜別說了,還是聽洛師兄的吧。”

  柳妖惜惜微張了口,最後還是無可奈何的輕嘆了一聲,扭過臉去不再說話。

  江靜夜與九玄沒有分毫關係,自然更不會說什麼,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彷彿在想心事一般,有點心不在焉。

  洛雲卿再次開口,還是那句話:“此事我會照實稟過師父和掌門,就說在落星湖發現了蘇星沉,奪回了造化金錢,只是這法寶經了這一劫忽然悟了,當場就認了你為主……”

  他還未說完,韓吟就驚喜抬眼:“師兄,你……”

  你什麼你!

  她不替自己辯解半句,上來就往他面前跪,不是早就吃準了他會替她擔待下這事麼?洛雲卿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還跪著裝什麼可憐?快點起來罷!”

  “師兄你真好!”韓吟立刻就心花怒放的立起身來,蹭過去拖他的衣袖,小女孩兒家的依戀狀十足。

  洛雲卿頓時就覺得渾身不自在,真想甩甩衣袖將她摔出去,然而想起她身上的傷,再看看她那蒼白的面色和虛弱的神情,只得抿了抿嘴,暫時忍了!

  惜惜跟著歡喜起來:“洛師長,我方才錯會了你的意思,你可別怪我。”

  洛雲卿還處於隱忍之中,什麼也沒說,只對她微微頷首。

  事情忽然轉變成這樣,造化金錢有點愣,最後火冒三丈,犯起了臭脾氣。

  “你們九玄的人怎麼個個都這麼無恥!”它破口大罵起來:“憑什麼說我認主?我為什麼要認韓吟這臭小妞為主?她就是跪倒在本大爺面前磕上一萬個響頭,本大爺也絕不認她!”

  韓吟鬱悶了,剛想敲打敲打這沒良心的法寶,就聽洛雲卿好性子的淡道:“你要不願意認主,我們自然不會強迫你。那就這樣吧,回去就說我們把你從蘇星沉那裡奪了回來,認主之事就不提了。”

  好是好,可是這樣一來,它不就得被封印在九玄,繼續過那慘無天日的生活了?

  造化金錢欲哭無淚:“洛雲卿,我有眼無珠認錯了你,原來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韓吟在旁興災樂禍:“你本來就有眼,無珠。”

  造化金錢:……

  誰讓自己有短處捏在別人的手心裡呢?

  造化金錢再不情願,最後還是嗚嗚咽咽的在眾人虎視眈眈的圍觀下,被迫認了韓吟為主,然後它覺得自己這輩子做過最錯的事,就是辜負了蘇星沉!

  要早知道千逃萬避,仍然免不了淪落為有主法寶,不得自由,那麼現下認韓吟為主,還不如當初順從點認蘇星沉為主呢!起碼人家蘇星沉為了它都甘心叛離門派了,還一直不遠千里的追蹤它,對它不離不棄,反觀韓吟呢?什麼都沒為它做過,還從它這裡敲詐了無數好處!

  而且蘇星沉怎麼看都比韓吟有理想有抱負,還頭腦聰明修為高深,今後說不定能帶著它飛升仙界……

  啊!越對比越傷心!

  人類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對了,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可是對它這法寶來說,就怕認錯主!嗚嗚嗚,錯一步,滿盤皆輸啊!

  認完主後,造化金錢忍不住失聲痛哭:“蘇星沉,我錯了!我要認你為主!求求你快點殺掉韓吟來救我吧……”

  韓吟咬牙切齒的將它往懷裡一塞:“閉嘴,他已經死了!”

  “我沒有找到他的屍首。”洛雲卿眺望遠處的落星湖,輕嘆了一聲:“他可能受了重傷,還匿藏在附近。”

  韓吟有些不安起來,左右張望了兩眼道:“那我們還是快點走吧,去湖底找找看仙府好了,說不定化蛇就是仙府的守護獸,它既然已經被我們殺掉了,仙府裡說不定就沒有什麼危險了。”

  洛雲卿看她一眼,有些擔憂道:“你的傷不要緊?”

  “我……”韓吟剛想說自己沒事,就見隻手探到了她的面前。

  江靜夜冷著臉對她道:“這個應該對你的傷勢有用。”

  她手裡,拿的是黑色的化蛇內丹,足有雞卵般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58:55

  第九十六章:妖丹凶猛

  粹養修為的化蛇內丹,不知道一輩子能看見幾回。

  江靜夜把這內丹遞給韓吟時,心裡不是沒有猶豫和惋惜的,但擊殺化蛇她顯然沒有出上什麼力,先前還賴韓吟他們救了兩回,外帶她心性高傲不屑占人便宜,因此再想要,也不會把這內丹匿留下。

  “謝謝。”韓吟也不客氣,接了內丹。

  她此刻的確感覺很虛弱,因為蘇星沉的冰刃擊碎了她的骨頭,單靠丹藥與血玉生肌膏愈合不徹底,動彈一下牽扯到傷口,仍然十分疼痛。

  不過接了內丹之後,她還是看了洛雲卿一眼:“師兄你的傷……”

  洛雲卿淡然:“都是外傷,服了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韓吟就依著江靜夜教的法子,將內丹服了下去,立刻就感覺丹田內生出一股涼意,隨即一道極為精純的水行靈氣忽然爆開,瞬間就漲滿了她的丹田,還在排山倒海一般往她的四肢百骸奔涌而去。

  受到這突如其來的凶猛衝擊,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極為蒼白,額頭上滲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不過這種情況江靜夜事先說過,因此她雖覺駭然卻也沒有驚慌,立刻將那水行靈氣引至傷處,修復起她受損的骨骼筋脈來。

  水是潤澤萬物之源,水行靈氣用來療傷自然最為適合,韓吟很快就感覺到靈氣所過之處,碎骨愈合,筋脈通續,傷處的疼痛也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這一療傷,她就渾然不知身外事了。

  過了足有大半個時辰,洛雲卿才看見她緊蹙的眉頭微鬆,面色也好看了許多,然而這種情形只不過持續了一瞬,很快她的眉頭又緊擰了起來,神色看上去很不舒服。

  韓吟的確很不舒服,這化蛇內丹裡蘊藏的靈氣太過雄厚了,根本不是她目前修為能夠承受住的,即便療傷耗去了一些,但也只是杯水車薪,她仍然感覺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在她的體內不斷膨脹,如果不加理會的話,她懷疑要不了多久,她就會爆體而亡。~

  最後她只好憑著本能引那水行靈氣去衝她尚未開啟的穴竅,以此來緩和身體的不適,卻沒想到竟然勢如破竹,這道靈氣在短短一柱香的工夫內,連衝她一百零八竅還沒有任何消竭的徵兆,仍然漲得她十分難受,她只好引著靈氣繼續衝擊其它穴竅。

  修仙的人都知道,人身三百六十五處穴竅,每衝破一處,體內能夠容納的靈氣極限就增多一倍,但是衝擊下一處穴竅的難度也會相應的提升一倍,其中尤以泥丸、尾閭、夾脊、明堂、玉枕、重樓、絳宮等七門最為難破,絕不是朝夕之功。

  然而韓吟服了化蛇內丹,竟然連這七門都一氣貫通,只花了小半個時辰,就把別人需要花上五至十來年水磨工夫才能做到的事完成了,一躍而至感悟修為,窺到了一點長生之門的虛影。

  修為提升這是好事,但化蛇內丹裡蘊含的水行靈氣是凝煉過的,精純過她體內原有靈氣的數倍,就像水與油那樣離析分明,根本就無法融入她原先修煉出的氣珠裡,只能散溢在她剛衝破的四股百骸的穴竅裡。

  穴竅內也容納不下那麼多靈氣,最後仍然匯聚到丹田之中,因此韓吟此刻身體的其他部位感覺不到先前那股無形的壓力了,唯有丹田內有如翻江蹈海,被撐得像有無數道氣劍在不停的戳刺,疼得她渾身汗出,直欲死去。

  見她這般難受,惜惜擔心的緊咬了嘴脣,洛雲卿的面色也立刻凝重起暴。

  九玄修煉全靠自己努力,不像誅妖門那般依靠奪取妖丹,而且妖丹又是珍貴之物,極少能夠得見,因此洛雲卿對內丹服用的禁忌所知不多,只知曉最基本的一點,那就是不同的妖丹裡蘊含的五行靈氣不同,服用時只能挑與自己修煉屬行相同的那種,不然輕則毀掉修為,重則丟失性命。

  由於韓吟五行靈氣通修,洛雲卿以為沒有這種顧慮,不想她竟然還是遭遇到了危險,他不禁拿眼去看江靜夜,目帶猜疑和詢問之色。

  江靜夜面色不動,冷冷道:“服用妖丹的最好方式是佐以靈草煉化成丹丸,每次服上那麼數丸,再用體內靈氣慢慢煉化,可是眼下條件所限無法煉丹,她修為這麼低,生生吞服這種粹養級別的妖丹,自然要受些苦楚。”

  洛雲卿只追問:“如何緩解?”

  江靜夜看了看韓吟:“能忍則忍,要實在不能承受,那只好將多餘的精純靈氣從丹田內引散出來,不過這麼做可真是浪費!”

  她頗為惋惜的搖了搖頭,隨後才用誅妖門的法子,指點韓吟如何收斂壓製丹田內那些散亂的靈氣,至於實在收斂壓製不下的那些靈氣,浪費也沒有辦法了,她一連報出數十處穴竅名稱,教韓吟依著次序走氣過竅,將其引散至體外。

  韓吟是紅塵裡打滾過來的人,要說同歷了一場生死,就對江靜夜沒有任何防備,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她也清楚此時此刻己方人數占優,江靜夜先前又受過傷,若是玩了什麼花樣害她,自己就先得陪葬,因此她沒有半點遲疑,立刻就照著江靜夜的話去做唯到最後走氣過竅,將靈氣引散那一步,她沒有暴殄天物的浪費靈氣,而是將其全數轉給了造化金錢。

  造化金錢身上立刻爆出一道金光,涓滴不剩的將那些靈氣全都納為了己有。

  當然,這些靈氣不夠它恢復如初,但對它來說也算大有增補,讓它覺得自己的靈識比原先更為凝實了許多,這才將被強迫認主後,憋的一肚子憤憤不平的郁氣給消了,對韓吟這個新主人產生了一丁點好感,於是它納盡靈氣後冷哼了一聲:“韓吟小妞兒,算你識相!”

  丹田內瘋狂奔涌的靈氣終於稍稍平靜了下來,韓吟總算鬆了一口氣,睜開眼來微微一笑:“錢爺,我可以把你這句話理解為謝謝麼?”

  造化金錢尷尬了,但好在它還沒有修出人身,別人看不見它的情緒變化,囡此它再哼了一聲,就含糊掩飾了過去。

  柳妖惜惜跟著鬆了口氣:“韓吟你沒事了吧?”

  韓吟抬眼看見她和洛雲卿關切的目光,心裡就是一暖,笑道:“沒事。”

  她不想讓他們擔心,但事實上她有那麼點說不上大,也說不上小的狀況,那就是化蛇內丹裡帶的精純的水行靈氣,除了有一小部分被她轉給了造化金錢外,還有一大部分仍然貯存在她四肢百骸的穴竅和丹田裡,只能暫時收斂壓製,無法煉化。

  好在她清楚這是自己修為不夠的緣故,必須等到過了感悟修為,開始聚靈凝煉了,才可以將這些精純的水行靈氣慢慢煉化,融入丹田內的氣珠裡,因此只要身體不難受了,她也不怎麼擔心驚慌。

  洛雲卿見她一掃方才的虛弱疲軟,目光又比原先清澄明澈許多,就知道這化蛇內丹讓她受益良多,眼裡不覺流露出兩分笑意來,對她道了聲:“恭喜。

  惜惜也忙著向她道喜。

  韓吟因禍得福,省下了數年修煉時間,心裡也是歡喜不盡,她一向事事分明,便趕著向江靜夜又道了一聲謝。

  江靜夜望向她的目光有些古怪,似乎摻雜著妒忌、羨慕、感慨和其它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複雜之極,不過面色仍是冷冷:“用不著謝,咱們現下兩不虧欠。”

  韓吟一揚眉,立刻站到惜惜身旁,警惕道:“那你又要對付惜惜了?”

  若是這樣,謝歸謝,該拼命的時候還得拼命。

  江靜夜掃了惜惜一眼:“暫時沒這個打算。”

  洛雲卿問道:“那你想要如何?”

  “你們是要去找五行宗開派的那位宗主留下的仙府吧?”江靜夜想了想道:“我要跟著你們一塊去。”

  此言一出,韓吟等人都有些意外。

  江靜夜又道:“你們放心,離開這赤煉山脈之前,我發誓不會對這柳妖下手,而且我也不要五行宗的混元心法。”

  韓吟問道:“那你要什麼?”

  “眼下說這個為時尚早,誰知道那仙府裡有什麼呢?”江靜夜掠了掠散落到臉頰邊的發道:“這樣吧,不管是法器符器,還是什麼靈丹道書,你們到時隨便分我點就好了。”

  洛雲卿沉吟道:“若是仙府裡空無一物呢?”

  江靜夜答道:“那就算我倒霉,白跑了一趟。”

  這樣的要求倒不過分,而且不知道仙府裡還有沒有什麼危險,多個幫手就多份安全感。

  韓吟和洛雲卿對望了一眼,答應了下來。

  四人要走時,韓吟才發現自家土靈豬不知道上哪去了,喊了兩聲也沒動靜,直到她最後用靈識去探查,才得到了一些微弱的感應,這說明那豬已經逃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怎麼會收了這種貪生怕死,棄主私逃的靈獸呢!

  韓吟真是欲哭無淚,等了一會,等土靈豬趕回來,才帶著它往落星湖走去。

  他們仍然修為不夠,對付不了那瘋狂的銀魚群,但造化金錢可以煉化魚群,它此刻的存在已經過了明路,韓吟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四人入水後,落星湖畔又恢復了昔日的寧靜。

  半個時辰後,天空中忽有一道赤紅色飛竄而來。

  慕十三他散步散到了千里之外……

  赤煉山脈中有禁制,飛劍無法御行,但這不妨礙他乘騎赤螭,只是他來遲了一步,落星湖邊早已空無人跡。

  他馭著赤螭在附近飛轉了一圈,沒有發現蘇星沉的氣息,便知道這傢伙應該傷得不輕,潛逃去別處養傷了,心裡頓時頗覺惋惜,要是當時面對面出手的是他,而不是替身傀儡就好了,他絕對不會給蘇星沉半點逃命的機會!

  當然,眼下想這些為時已晚,他沉吟了一會,目光就投到了身下的落星湖中。

  韓吟和洛雲卿在下面吧……

  他拍了拍赤螭的身子,赤螭就猶如化身飛虹一般,帶著他迅捷無比的衝入湖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5:59:20

  第九十七章:死掉的陌生哥哥

  落星湖覆蓋的範圍很大,因此要在水下找一座虛無飄渺的仙湃,絕對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好在土靈豬對尋物有一種極為敏銳的天賦,韓吟就抱著聊勝於無的想法,在它身上施了水息術,讓它在前面帶路。

  水下死寂一般黑,暗流奔涌,聚芒術的光照不出多遠,倒是造化金錢吸煉銀魚群時身上湛出的金芒,起到了一點照明的作用,後來韓吟舉一反三,撒出了大量的符鬼魚,一來可以藉著魚身上的幽光看清前方的事物,二來也可以讓符鬼魚幫著土靈豬去尋找仙府。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道在水下待了多久,仙府沒有找到,他們倒是發現了一道符陣,最令人訝然的是符陣刻畫在龜甲之上,而龜甲的擁有者,一隻足有圓桌般大,靜靜的潛伏在湖泥裡的水龜,它它它,它還活著……

  水中無法交談,四人只能相互交換了一個含義複雜的眼神。

  這五行宗的開派宗主不但是個絕世天才,還特麼的是個絕世瘋子!

  湖底那麼黑啊!那隻水龜也是渾身黝黝的鐵黑色,而且大半身子還深埋在泥中,如果不是符鬼魚發現了生命氣息,圍攏起來攻擊這隻水龜,引得它在掙扎回擊時暴露了行藏的話,恐怕就算同它擦身而過,都沒人會發現它的存在。

  四人發了一會怔,開始檢查那水龜和它龜甲上刻的符陣,這才發現這龜竟是被四條細如髮絲的鎖鏈給栓在湖底的,鎖鏈穿透了龜甲的四邊,貫通了它的身體,將它固定在了這方圓三四丈的範圍之內,而龜甲上刻的符陣,裡頭包含了足有數百上千道符,這些符或是單獨存在的,或是組合出了一些陣法,總之一眼望過去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繚亂。

  韓吟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其中辨認出一道水息術和一道聚靈陣法,除此之外她就只能做睜眼瞎了,等著其他人研究出這符陣究竟是什麼用途。

  洛雲卿和江靜夜也算是修仙資深人士了,可惜他們也認不出這符陣有何用處,最後還是博覽群書的柳妖惜惜牽過韓吟的手,在她的手心裡寫了“傳送”兩字。

  傳送符陣?

  這也是失傳許久的符陣了,柳妖惜惜只看過半張殘缺不全的陣圖,因此她又在韓吟手心裡寫了“我不確定”四個字。

  應該是不會錯了,要不誰費這麼周折的工夫,在這沒人的湖底布下其它符陣?

  韓吟將那符陣認認真真的看了四五遍,盡力記在心裡,隨後抬眼望向洛雲卿,等他示意下一步該如何做。

  但凡符陣,大多都有個陣眼,那是啟動符陣的關鍵。

  洛雲卿沉吟了一會,將靈氣催至掌中,然後伸手往龜甲上按了下去,一寸一寸的探索著陣眼的所在,只是符陣一無反應,而那隻老龜似乎被鎖在湖底這麼多年,也早就失去了活力,只要沒有被攻擊,根本連動都懶待動一下,活像一塊寂臥在水底的巨大黑石。

  之後江靜夜也試了一次,同樣未能將符陣啟動,四人不禁有些束手無策起來。

  韓吟看看他們,垂了眼默想心事,過了一會,她催動靈氣,伸出手去,按在了龜甲之上。

  一道五彩光華霎時衝起,將四人的臉都映得亮了。

  果然……

  韓吟只是想到了五行宗那位開派宗主的身份,懷疑這符陣需要五行靈氣來催動,因此估且試了那麼一下,沒想到當真有用!

  她身周暗涌的湖水在那道五彩光華里緩緩的打起旋來,最後速度愈來愈快,漩渦之中竟然出現了一道無數幻符凝就的門。

  四人彼此對望了一眼,洛雲卿當先提劍踏入了那幻門之中,他的身影立刻消失在門內,緊接著江靜夜和柳妖惜惜也跟了進去,韓吟自然是走在最後面的那一個,當她的身影也徹底消失在幻門之內後,湖水的旋動就慢慢的止歇了下來。

  這時一道赤紅色從遠處飛竄了過來。

  那是被五彩光華引過來的慕十三,可惜稍微遲了一步,幻門已經在崩塌消失中,要不是他生生的止住了赤螭,在距離幻門不到半寸處退下來,恐怕赤螭的半個身子就要隨著幻門一起徹底消失了。

  幻門那頭,韓吟等人瞧見的是無邊月色。

  其時雲淡風清,天空地淨,他們身周極為空曠,只有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草地,顯得氣氛十分安和靜謐,但又不是死寂,還有草蟲在低低潮鳴。

  柳妖惜惜轉著頭看四周:“這裡是……”

  他們已經不在湖底了,但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江靜夜試著御起了飛劍,沒想到竟然成功,她怔了一怔:“看來我們已經不在赤煉山脈之中了。”

  “那倒未必。”韓吟是見識過洞天靈圃的人,她很懷疑這裡是另一處洞天世界,只是這種懷疑純是感覺,要問她為什麼這麼猜測,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洛雲卿也御起飛劍:“不管怎麼樣,我們先到附近去瞧瞧再說。”

  韓吟如今突破了入竅修為,已經能夠御劍飛行了,但她從來沒有練過,生怕一時半會跟不上別人要落單,想了一想就往江靜夜那邊走去,笑道:“你帶我一程吧。”江靜夜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已經坐上洛雲卿飛劍的惜惜,脣哺微諷的彎了彎:“我說了暫時沒興趣對那柳妖下手,你用不著這樣防著我。”

  韓吟臉皮甚厚,被人揭穿了用意也不羞惱,只是笑吟吟道:“你說的原話是離開赤煉山脈之前,你不會對她下手,可是誰知道我們現下在哪裡呢?”

  江靜夜抿住了脣,不語,等韓吟上了飛劍,下一刻她就御著飛借空而起,猛然往前方疾衝而去。

  沒有防備之下,韓吟差點跌下飛劍,不由自主的驚呼了一聲,但她隨即鎮定下來,毫不猶豫的就伸手摟住了江靜夜的腰,而且不用催動,她身上也自然而然的籠上了一層護身罡氣,讓她不用擔心御劍飛行時會有不適。

  她是安全適意了,江靜夜卻不習慣被人摟住,立刻就咬牙切齒道:“你鬆手!”

  鬆了手,萬一她使壞,飛得跌跌撞撞把人顛下去怎麼辦?

  韓吟反倒摟她摟得更緊了些,一口回絕道:“死都不鬆!”

  江靜夜恨極:“你無恥!”

  她又不是男人,何來無恥之說?

  韓吟對她斥罵的回應是將臉都貼到了她的背上,笑嘻嘻的繼續氣她道:“好香。”

  如果此刻不是在飛劍之上,江靜夜恐怕立刻就要暴走了!但即便是在飛劍上,她也很想反手一推,惡狠狠的將韓吟推下飛劍,甚至——

  她不僅僅是想了,已經要認真這麼做了,然而手伸出去,忽然想起要找韓吟打聽的事,她又不得不硬生生的將手縮了回去。

  江靜夜跟著前頭洛雲卿的飛劍,憋啊憋啊,憋了好一會,總算把氣憋下去了,這才冷冷的開口問道:“你們是九玄派的?”

  韓吟漫不經心道:“是啊。”

  造化金錢罵人的時候已經把他們的身份泄露了,她用不著死撐著不認。

  江靜夜聽了她的回答也沒什麼反應,因為接下來的問題才是她真正想問的,然而要開口時,她卻緊張了起來,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動,生怕韓吟不願意答,或者給出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那個……

  她深深的吸了兩口氣,緩和了一下情緒,這才盡量假裝若無其事的開了口:“你先前用來殺化蛇的法寶是什麼?”

  “不是法寶,只是符器而已。”提起這個韓吟就鬱悶了,她先前讓造化金錢把吞下去的替身傀儡給她瞧了,結果發現那符器上沒有半點靈氣波動,甚至連小人的模樣也無法維持了,變回了替身玉符的原樣,玉符上頭,還有許多細如髮絲的裂痕,應該是替她擋的蘇星沉的那招致命攻擊造成的,搞得她很傷心,不知道還能不能修復如初。

  好吧,這個問題其實也不是江靜夜關心的,她再也忍不住慢慢套問的心焦了,一個情緒沒控制好,最想知道的問題就衝口而出:“是誰送給你的?”

  韓吟的感覺極為敏銳,立刻就從她急促的語氣裡聽出了關切緊張,不由微怔了一下,隨即勾脣一笑,開始胡言亂語起來:“一位陌生哥哥送給我留念的。”

  江靜夜立刻問道:“那人現下在什麼地方?”

  韓吟垂下眼,繼續胡扯:“死啦!”

  “死……”這個消息實在太過打擊人,江靜夜頭腦一亂,頓時手足冰涼起來,連帶的她御使的飛劍都猛烈的震顫了一下,好半晌她才稍稍緩過口氣,緊切的追問:“怎……怎麼死的?”

  這麼明顯過激的反應,韓吟就是個傻子也該看出不對來了,但她仍然裝傻,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只用帶著點惋惜的語氣說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遇見他的時候,他已經身受重傷了,我好心照顧了他兩天,然後他說傷好不了,要去找個僻靜的地方等死,臨走前為了表示感謝,就把這符器送給我了。”

  她只是隨口扯謊,並沒怎麼認真,要擱平常,江靜夜大概會反覆琢磨這些話,半信半疑,但她此刻心緒大亂,哪裡顧得上辨別真假,只急著追問:“他往哪裡去了?”

  “這我怎麼知道?”韓吟微挑了眉:“你問這麼仔細,莫非認識那位哥哥?是同他沾親帶故呢,還是同他有仇?”

  她也算耐心好了,為了旁敲側擊出江靜夜打聽慕十三的目的,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讓自己的詢問顯得自然而然,不過她心裡卻在對腦中幻想出來的慕十三拜了又拜:抱歉啊慕師叔,為了謹慎起見,不把你的身份和行蹤隨意透露給敵友不明的人知道,只好讓你假假的死上這麼一回了!

  與此同時,那個在韓吟口中“已經死掉的陌生哥哥”卻活蹦亂跳的在那裡對付水龜身上的符陣,但接連換了好幾種方式都沒能將符陣啟動,最後他也有些不耐煩起來,不高興再去模擬什麼五行靈氣了,直接伸掌按在龜甲上,就催動了丹田內精純渾厚的火行靈氣,打算用霸道的方式來強破這道符陣了。

  嚶嚶嚶,小十三你“死”得真悲催……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6:00:07

  第九十八章:不平靜的夜

  面對韓吟的問題,江靜夜選擇的是沉默。

  過了好一會她才道:“那符器,反正已經損毀了,不如賣給我吧。”

  韓吟微揚了眉,直接拒絕:“不行!”

  江靜夜焦躁起來:“都已經壞了……”

  “壞了可以修復啊,再說這是留念的東西,怎麼可以隨便賣給人呢!”韓吟說著又試探:“我倒是奇怪,你明知道壞了,買去幹什麼?”

  “這你用不著管!”江靜夜深吸了一口氣道:“二十顆陽靈石,你賣不賣?”

  二十顆陽靈石對韓吟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但擱在整個修仙界,充其量也就夠買一般的符器和靈藥靈果什麼的,這些都不是她需要的,她自然看不上眼。

  她回得很乾脆:“不賣。”

  江靜夜揚了聲:“一顆聚靈修為的妖獸內丹。”

  內丹除了服用來提升修為,還可以煉藥煉器,她也算是下了血本了,可是韓吟仍然拒絕:“你不用再說了,不賣就是不賣。”

  偏偏江靜夜不信這世上有買不來的東西,無視她的話道:“你開個價吧。”

  韓吟微勾了脣角:“沒看出來你財大氣粗哎,竟然讓我開價!好吧,看在你這麼誠心想要的份上,我也不漫天要價了,你拿龍筋鳳翎來,再告訴我買了這符器有什麼用,我就賣給你。”

  龍筋鳳翎!

  這還不是漫天要價?江靜夜有種被戲耍的感覺,頓時惱了:“好些的法器也不值龍筋鳳翎的價!”

  韓吟撇撇嘴:“可是這符器的威力你也看見過,能擊殺粹養修為的化蛇,都抵得上一件攻擊法寶了。”

  “是啊!”江靜夜冷笑起來:“可是它現下已經損毀了,價值還不如一件符器!”

  “這你不是早知道麼?”韓吟奇道:“你早知道這符器損毀了還非要買,我不賣吧,你讓我開價,我開了價,你又回過頭來拿這符器被損毀了來說事,你究竟是想要怎麼樣啊,能爽快一點麼?”

  要比打鬥,估計韓吟三兩下就被江靜夜打趴了,但要比鬥嘴,十個江靜夜也不是韓吟的對手,頓時就被問得語噎。

  江靜夜鬱悶了,她是真的想買那替身玉符,可是龍筋鳳翎這種稀世材料,別說去打去買了,她連見都沒有見過……

  她還待再說,不想韓吟忽然緊緊的握住了她的胳膊,驚呼了一聲:“你看那邊。”

  那邊?

  江靜夜憋著一肚子氣,不耐煩的放眼望出去,見前頭洛雲卿已經往右邊折飛而去,右邊……她也愣了一下,右邊的天空中懸著一朵浮雲,浮雲上依稀可見山川水色,草木殿宇,還有星星點點零落的燈光……

  這是海市蜃樓麼?

  符陣這種東西不是一成不變的,稍微調換掉幾道符或陣法,就有可能將符陣的效用改頭換面,因此慕十三單手按在龜甲上,不是要摧毀整道符陣,而是要用靈力強行抹去那限定只有五行靈氣才能開啟符陣的禁制。

  這就好比一道上了鎖的門,你有鑰匙,你就能直接打開鎖,輕輕鬆鬆的推門進去,但你要沒有鑰匙,除了毀門之外,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毀鎖。當然摧毀符陣上的禁制,其難度與摧毀一道門上的鎖不可同一而語,慕十三需要在抹去禁制的瞬間,立刻布下另一道差不多的禁制,因為布置符陣的要訣只有兩個字——

  平衡!

  一旦平衡被破壞,整道符陣就會徹底崩塌。

  好在這種事情他從前沒少幹過,認真說起來那替身玉符上頭的符和陣法組合起來也算是一道精緻的中型符陣了,加上他有足夠的沉著和冷靜,因此當符陣上的禁制被他精純渾厚的火行靈氣一點點消磨而去,眼見就要崩塌之時,他身上就有帶著金芒的火焰熊熊竄起,瞬間從他的右臂匯聚直下,幻成一道又一道複雜的幻符,隱沒在他的右掌心裡。

  四周因符陣將要崩塌而逆亂的五行靈氣在這一刻又平穩下來,一如那靜臥在湖泥裡動也不動的千年老龜。

  慕十三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掌上靈氣再催,符陣被立刻啟動,先前消失的幻門也再次出現,只不過繞成幻門的那些五色幻符,此刻變成了單純的火焰顏色,還閃爍著一點點金色的光。

  符陣被啟動了,他倒有點遲疑起來,需要進去麼?

  他發誓他真的只是出來散個步而已,順便再找找那個害他法術反噬差點吐血的蘇星沉,可是眼下事實擺在面前,憑蘇星沉的修為肯定破不掉這道符陣,不可能預先躲到仙府裡伏擊他那兩名師侄,那麼按照原先的打算,他好像應該散步回去喝茶吃消夜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道符陣布得極其精巧,費了他不小的勁才破掉,倒勾起了他的興趣,覺得事實可能偏離他從前的推測,說不定五行宗那已經飛升的宗沒有把寶貝全都帶走,還留了幾件在仙府之內,否則為什要布下這麼繁瑣的符陣,還弄了一條化蛇在附近看守?

  唔,反正是順道,那就進好了。

  慕十三帶著赤螭,踏入了幻門之中。

  一頭獬豸百無聊賴的趴在雲端上甩了甩它的尾巴,它身後是廣袤而又深邃的夜空,夜空之下有一座雄奇的大殿,一輪皓月靜靜的掛在殿宇檐角之上。

  四周,很安靜,靜得它再次打起了瞌睡,想要沉沉睡去。

  這一千多年來,它就是在睡夢中度過的,如果不是方才遭到了打擾,它大概還能再睡上幾百年,才會醒過來活動一下筋骨。

  然而,今夜似乎註定不能太平。

  獬豸剛有了點朦朧睡意,就警覺的睜開了眼睛。

  遠處的天邊出現了一道赤紅色,來得好快,須臾就到了它的面前,它這才看清對方原來是一條剛成年的赤螭。

  赤螭同它一樣,血脈中帶著上古洪荒的氣息,如果一定要比較的話,它可以很自豪的認為自己的品級比赤螭高那麼一丁點,不過眼下的問題在於對方成年了,它卻尚未成年……

  獬豸立刻謹慎的立了起來,可是緊接著它又看見了躺在赤螭背上的那名白衣少年,於是從鼻腔裡“嗤”了一聲,又趴回了原處。

  一條同修仙者締結了生命契約的赤螭!

  墮落啊這是墮落!生命契約分兩種,一種是與對方同生共死,另一種是把自己的生命共享一半給對方,而這條赤螭同那少年締結的生命契約顯然屬於後一種,因此實力再強大也沒有用了,它只要拍死那名少年,這條赤螭的生命就會被分享掉一半,再拍死一次,他們兩個就可以一起去死了。

  獬豸又眯了眼睛,輕蔑傲慢的喝斥道:“你們兩個擅闖了禁地,還不快速速退去!”

  慕十三本來想打個小盹,結果被這轟隆隆有如雷鳴般的聲音吵了起來,他只好翻身坐起,轉眼打量了一下這朵浮雲,還有浮雲上頭微縮的山川水色,草木殿宇,以及面前這頭體型大如蠻牛,渾身布滿青色長毛的獬豸。

  他一眼就瞧出這頭獬豸還未成年了,不然常態的體型不可能這麼小,於是懶懶一笑:“小傢伙,方才過來的人去哪了?”

  一聲小傢伙,激得獬豸渾身的青毛都倒豎了起來,它立刻就站起來出聲咆哮了:“卑微的人類!你怎麼敢這樣稱呼我!我是……”

  “不就是一隻沒成年的獬豸麼?”慕十三打斷它道:“快說,人去哪了?”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它說話!從來沒有人敢!

  獬豸喉頭滾出的咆哮聲簡直要轟聾人的耳朵了,無形的威壓也從它身上迅速鋪陳蔓延了出去,而且前一刻還清朗的夜空,一剎那間就風雲色變,不知從哪裡飄來了許多大片大片的烏雲,烏雲就懸在慕十三的頭頂,他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雲中無數的青色閃電,有如亂舞的小蛇一般在那裡飛竄來去。

  這般自然異變,難測天威,讓獬豸自信能嚇倒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卑微人類,可是卻沒想到那個它以為下一刻就要被嚇得趴在赤螭背上不住顫抖的少年,卻仍然懶洋洋的坐在那裡望它,脣角甚至還帶上了一抹微諷的笑:“別裝鑷樣了,你們獬豸不是這天地間最守規矩的法獸麼?我一沒犯天條,二沒殺人如麻,作惡多端,三沒搶先攻擊你,四沒壞你定下的規矩,你敢用雷劈我麼?”

  被……被說中了……而且這人的語氣裡還滿帶了赤裸裸的挑釁……

  獬豸的威壓蔓延到了方圓十來丈的範圍內,它頭頂烏雲中的閃電也越聚越多,多到快要像水漫過池沿一樣泛濫出來了,偏偏它想嚇的那一人一螭,仍然無動於衷。

  “夠了吧?”慕十三微揚了眉:“你還沒成年,要施展這樣的威壓,讓你很吃力吧?”就像一個水泡被銳利的針戳破一樣,獬豸頓時蔫了下來,但它不想泄了氣勢,仍然咆哮著:“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是說過了麼?”慕十三斜睨著它:“方才來的那幾個人呢?”

  獬導喉頭滾出雷聲:“被我生吞了!”

  說完,它還有意打出一串清晰響亮的飽嗝來。

  然而慕十三對它這般作為的評價只有四個字:“果然幼稚!”

  獬豸徹底無力了,它想激怒這少年對它動手的,這樣才可以拿雷劈他,可是人家偏偏就不上當,也不闖它守護的雲中大殿,因此它再想撕碎這個人,也被身體中那無形的本能束縛著,無法對他下手。

  它只好趴回雲端,低聲吼道:“你也跟他們一樣,是來闖殿的麼?”

  然而慕十三對它這般作為的評價只有四個字:“果然幼稚!”

  獬豸徹底無力了,它想激怒這少年對它動手的,這樣才可以拿雷劈他,可是人家偏偏就不上當,也不闖它守護的雲中大殿,因此它再想撕碎這個人,也被身體中那無形的本能束縛著,無法對他下手。

  它只好趴回雲端,低聲吼道:“你也跟他們一樣,是來闖殿的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1 16:00:46

  第九十九章:你欺負我

  慕十三早就聽說過獬豸這種靈獸行事拖沓,喜歡給人定這個規矩,定那個規矩,此刻親眼見了,果真如此,就不願意再同它廢話了。

  他只問道:“規矩?”

  獬豸不太習慣這麼簡潔的對話方式,一愣後吼道:“什麼規矩?”

  “闖殿的規矩。

  啊!這少年還知道闖殿有規矩,算他識相!

  獬豸覺得找回了一點尊嚴,頓時又傲慢起來,拖著腔兒低吼道:“闖殿的規矩自然是有的,不過我得事先聲明,我之所以待在這裡看護雲中殿,可不是像你胯下的那條赤螭一樣,墮落的臣服於你們這些卑微的人類,我……”

  它話說到這裡,不單是慕十三,連赤螭都有點忍受不住它婆婆媽媽的囉嗦了,壓著聲長嘯了一聲,意示警告。

  可是獬豸卻如同沒聽見一樣,仍然沉浸於千年前的回憶之中,在那裡喋喋不休的敘述自己當年剛出生,如何年幼,如何無知,如何同五行宗那位邪惡無恥的開派宗主打了一個賭,又如何賭輸了的悲慘往事,最後還長嘆了一聲:“兩千年啊!賭輸了就要替他看守兩千年的雲中殿,直到我成年,還要替他找到下一任的看守獸才能離去!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此……”

  說到這裡,它忽然想起了什麼,瞪著眼上下打量面前那條已經快要被它嘮叨得爆跳如雷的赤螭,隨後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恩賜口吻道:“我看你還將就,不如你來替我看守這雲中殿,那你們就不用闖殿,可以直接進去了。”

  赤螭回答它的方式是張口一吐,一團熊熊火球就朝著它飛去,要不是慕十三忽然竄身前撲,將那團火球擊到了別處,恐怕這頭獬豸那渾身的青毛,要被生生的燎黑一半。

  慕十三此刻還不想同這頭獬豸翻臉,因為如果沒猜錯的話,他現下應該身處於一處洞天之內,面前這頭囉嗦的獬豸再年幼,也是帶著洪荒血脈的靈獸,如果他們真在這裡打起來,萬一這洞天不能承受那種狂暴的靈氣波動,就會徹底坍塌崩潰。

  他趕在獬豸又要大發它那毫無意義的火之前搶道:“廢話說完了,可以說闖殿的規矩了?”

  話帶著詢問之意,但語氣不容質疑。

  獬豸由於被本能束縛,無法攻擊他,只好不甘的揮了揮爪子,立刻就有一張帶著光華的陣圖從殿內飄來,輕輕的落到了它的面前。

  它低聲吼道:“想要進殿只有兩種方式,闖過這張陣圖,或者闖過我!”

  慕十三微揚了眉:“這麼說,方才來的人都闖陣圖去了?”

  “不錯!”獬豸得意道:“他們頗有自行之明,知道不是我的對手……”

  它話還沒說完,慕十三的脣邊就勾出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隨後手掌往赤螭身上那麼輕輕一落,就見赤螭化作一道飛虹,在獬豸壓根來不及反應之前,直接越過它的頭頂,再生生的撞破那緊閉的殿門,直衝入了雲中殿裡。

  “你們——”獬豸愣了一瞬後勃然大怒,頭頂又有大朵大朵的烏雲聚攏,烏雲裡那些密集的閃電在游竄相撞時發出清晰的“劈啪”聲,眼見就要一觸即發的落下來了。

  這時慕十三已從赤螭背上一躍而下,站在殿門邊笑笑的斜睨著它道:“怎麼,你想出爾反爾?”

  “我出爾反爾?”獬豸雷鳴一般咆哮起來,連頭頂上那支透著黑青光澤的獨角上都劈哩啪啦的冒著電花,它一擺頭就劃出一道月牙形的雷

  雷電如閃著寒光的彎刃一般往慕十三的身上劈掃而去,與此同時,獬豸聲嘶力竭的怒吼著:“分明是你們不守規矩!我要嚴厲的懲罰你們!”

  這一招來勢凌厲,但這頭獬豸是未成年的幼獸,發招的速度和力量都還有限,慕十三若是有心想避,完全可以毫發無傷的避過這一招,然而不知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竟然一動不動的立在那裡,直到雷電將要劈擊到他身上,才見金紅色的火光一熾,有數朵火蓮在他的身周旋繞起來,護住了他的要害。

  雷電與火蓮一撞,就彷彿冷水滴入了滾油中,爆出一片金紅青紫的星芒來。

  慕十三胸口一悶一痛,喉間就有血腥味泛了上來,但他這次沒有強咽下去,而是生生的把血噴了出來,那血點濺在他素白的衣襟上,艷得有如雪中初綻的紅梅。

  “滿意了?”他深吸了兩口氣,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漬,仍然笑吟吟的望著獬豸。

  獬豸卻大為驚恐,因這少年的實力比它預料的要高,竟然能夠生生的接住它狂暴之下的奮力一擊,只是吐了一口血,沒有死,也沒有重傷倒下!那麼要是那條赤螭與他聯手,自己的小命就有些堪憂了。

  懷著這種擔憂,它不由自主的怫蹄刨了刨腳下的雲面,頭頂的獨角上又有雷電聚繞,它想先下為強,再連發幾招,搶著將這名少年殺掉。

  不想慕十三見它如此卻嗤笑起來:“見識到了!原來獬豸同窮奇一樣背信棄義,臣惡欺善!”

  獬豸一族喜立規矩,也喜守規矩,最尊善懲惡,因此與性情對立的窮奇一族是天生死敵,眼前這頭幼年獬豸聽他這麼一說自然極不樂意,立刻咆哮起來,惡狠狠道:“你說什麼?竟然拿我同邪獰的窮奇相提並論!”

  “不是說只要闖過這張陣圖,或者闖過你就可以進殿了麼?”慕十三輕勾脣角:“那你現下在做什麼?”

  獬豸一愣,惱怒道:“這種闖法可不算數,須得憑著實力打倒我才算!”

  慕十三同它針鋒相對:“你事先可沒說清楚!”

  “不用說清楚也知道!”獬豸吼道:“闖殿哪有這麼容易!”

  容易麼?要不是有飛速迅捷如電的赤螭,御著尋常飛劍想要闖過它,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要不然洛雲卿他們何必選擇闖那陣圖!

  然而這番話,慕十三卻懶得同它說了,只堅持道:“是你沒說清楚,可怨不得我誤解。”

  獬豸還待爭辯:“你……”

  慕十三生生打斷它:“怎麼,你犯下的疏忽還想賴到我身上?”

  “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不但自己沒說清楚,事後賴我誤解,還趁我不注意重傷了我!這就是你們獬豸的行事風格?我看連窮奇都不如!起碼窮奇要乾壞事時,可不像你這般遮遮掩掩,還頗多的強詞奪理!”

  哪裡有重傷啊!他不是還活蹦亂跳,精氣神完好無損麼,而且究竟是誰在強詞奪理啊……

  想歸這樣想,但獬豸仍是連一句響亮的回嘴話都說不出來,再想到他拿自己同窮奇對比,還說自己連窮奇都不如,它強烈的自尊心就有點承受不住了,越想越氣惱悲憤,委屈難抑,最後趴倒在雲層上就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你欺負我!”

  “是你欺負我才對吧!”慕十三在殿門檻上坐了下來,似笑非笑的瞟著它道:“說吧,你方才無緣無故打到我重傷吐血,這筆帳應該怎麼算呢?”

  這獬豸就算再傻,此刻也知道自己遭人算計了,可它的確理虧,無法抵賴,思來想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趴在那裡一邊打滾,一邊繼續痛哭。

  與此同時,獬豸身邊那張被人遺忘掉的陣圖裡,韓吟等人仍然被困。

  韓吟知道自己是被困在陣圖之中,眼前那些看起來同真實情形一般無二的街道商鋪和熙熙攘攘的行人,統統都是幻境,可是知道歸知道,她卻沒有破解這幻境的法子,甚至不清楚該如何出這陣圖。

  其他人也是茫無頭緒,只能漫無目的的遊蕩在這幻境街頭,認真的觀察遇到的所有事物,試圖從中找出破綻來。

  好半天過去了,柳妖惜惜先有些氣餒起來:“再這樣走下去,恐怕走一輩子,我們也出不了這陣圖吧?”

  江靜夜也在擰眉:“那獬豸壓根就沒說清楚,這陣圖名字也怪,什麼七情六慾陣?簡直不知道是讓我們經歷七情六慾,還是堪破七情六慾。

  韓吟垂著眼沉吟,沒有言語,她只是想到了自己在夢死客棧裡的經歷,似乎同眼下的情形十分相似,因為都真得辨不出半分假來,唯一不同的是夢境終有自然醒來的一刻,而被困陣圖卻有可能永遠都出不

  她咬著脣,使勁掐了掐自己的胳膊,隨即苦笑道:“疼,不是做夢。”

  “當然不是夢!”洛雲卿抬頭看了看將暗的天色,淡淡道:“除了疼,你還會感覺到困餓,我看這麼走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先找個地方安置下來,再慢慢的試著破陣吧。”

  “嗯。”柳妖惜惜立刻贊同道:“還有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四個人最好片刻都不要分離,不然萬一走散了,茫茫人海中都不知道要上哪去尋找彼此。”

  這樣的提議,韓吟和江靜夜自然也不會反對,而且值得慶幸的是他們身上帶的無論是金銀還是靈石,在這裡似乎都可以通用,因此四人沿街走了一陣,就趕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找了間客棧歇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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