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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芃羽]思無期【尋情記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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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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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7 17:22:11
標題:
[芃羽]思無期【尋情記之三】[全文完]
思無期
(尋情記之三)作者:芃羽
他永遠忘不了千年來所受的生死掙扎和痛楚
一次又一次的輪迴轉世不但沒有找到愛的真諦
反而讓他陷入仇恨的深淵無法跳脫宿命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是始終牽動他心思的她!
他誓言在這一世將他和她的愛恨情仇做個了斷
極盡所能的阻撓她前世兩位姊姊今生的幸福
用盡心思將她困在自己身邊成為卑微的女奴
無所不用其極的踐踏她的自尊要她跟著他墮落
眼看他蓄意的攻擊已徹底摧毀了她的平靜
他卻發現傷害她就等於是在傷害他自己
所有的報復舉止全是他想得到她的藉口
陷入天人交戰不知道接下來到底該怎麼做
因為他就是無法放過她也無法放過自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22:52
序
我有一個漂亮的網站,它叫「芃羽販夢館」,我們簡稱它「芃館」,是好友盧盧幫我設計製作的。
細膩又才華洋溢的盧盧把「芃館」妝點得很美,有時粉紅,有時粉藍,讓每一個進到「芃館」的人都覺得好幸福。
除了盧盧這位辛苦的幕後功臣,當然,「芃館」裏還有許多可愛的帥哥美眉,他們是支持芃羽不斷寫下去的支柱,雖然隨著時間流轉,總有新人替換舊人,不過每一位來到「芃館」的人,都是我們最歡迎的貴客。
目前館裏的固定班底個個身懷絕技,藉著這個機會,忍不住想讓大家也認識他們。
館主盧盧,她有多好,就得請各位自己進「芃館」去瞭解了,看看「關於館主」,看看「留言板」,相信就會有更詳細的答案。
阿古,我稱她為我的秘書,因為她真的很認真地在替我們「芃館」招呼一些新人,而且還會替「芃老大」(不好意思,這是館裏對我的暱稱)我解答一些過客的疑問,加上她飽讀芃羽的小說,連有些我早已忘記的小細節她都一清二楚,簡直太厲害了!(以驚佩的眼光摸摸阿古的頭,好乖!)
塵兒,一個纖細的美女哦!和芃羽一樣膽小(聽說也和我一樣是膽小的金牛),心思細密,善良又溫柔……(應該沒錯吧?)
太子,率真的帥氣女孩,剛開始看她在留言板的說話口氣,還以為是小男生呢!
Carol,機伶又乖巧,拜她之賜,我知道了很多冷笑話。可惜,現在她到紐西蘭讀書去了,希望她快點適應那裏的生活,學成歸來。(保重啊!紐西蘭鮮奶純淨,記得多喝一點。)
閑,這個男生替自己取這個名字,表示他真的很閑,當然,我也曾懷疑過他的性別,不過人家可是個嘴利、喜歡損人,可是卻又挺有趣的「男子漢」呢!
館裏的另一個男生,叫不辣的,為什麼叫不辣的呢?其實一開始他的名字是「Blood」,很勁爆又血氣方剛的名字,可芃冗羽打英文很慢,為了方便,乾脆替他翻成中文,結果,現在大家就叫他「不辣的」了,好玩吧?
還有愛搞怪又愛搞笑的巫;說要買鐵蛋給我吃,可是到現在都還沒兌現的裴;聽說待過我曾上班公司的清;俏皮的晰依;立志成為漫畫家的嚴和樹;很會畫畫的淩淩、 Doris、五瀨、朔月、草、小舞、星靈、mimi……
至於香港方面也有不少忠實顧客,Kathy,算是元老級的人物了;文筆很好的幻夜;老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稻……
新加坡的瘋狂女王Ting,上回的北斗七星她寄了五十三封明信片,每張都不一樣,像是藝術品般美麗,學美術的她也很會畫畫,筆下人物很性格哩!
新加坡還有一位平,對她還不太熟,希望以後能常看見她。
馬來西亞的寒琴,澳洲的艾斯特,上海的Violet……
這群可愛的朋友,因為他們而讓「芃館」生色不少,氣氛也更加活潑熱鬧,在此,芃老大要謝謝他們,因為認識他們,讓我平凡枯燥的日子也更添增歡樂,如果有哪些人我忘了提到,請別介意,多上「芃館」逛逛,我就會記住你了!
「芃館」目前有同人作品的繪製活動,有興趣者可以參加,請先進「芃館」與盧盧聯繫,因為只有她才知道怎麼把你們的作品秀在電腦上。
當然,我們也歡迎一些新朋友的加入,有空就來我們的家坐坐吧!
以上,是有關「芃羽販夢館」的訊息,芃羽一直想親口謝謝這陣子陪伴我走過來的讀者朋友們,現在終於有機會將他們簡單地介紹給大家,也算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
接著,來談談<尋情記>這個系列吧!
在「思無期」的淚水中,整個系列也結束了,這三對男女強烈的愛情可讓芃羽辛苦極了,以前對愛情的描述比較淺顯,難得這次一頭栽進千年輪迴的戀情中,害我被高溫熱得滿頭大汗時,還得努力擠出男女主角深摯感人的對話,邊寫邊揣測他們的愛恨情仇,好像自己也跟著談了三場苦戀一樣,累人哪!
幸好,在汗水中終於將這三本解決了,整個人也輕鬆不少,外頭高熱的太陽也似乎不那麼討厭了……
不知大家對這三本的感覺如何?有什麼意見心得,歡迎來信或上「芃館」告訴我,或者,也可以和我們館裏的其他人心情交流,有時他們也會提出一些很棒的想法哩!
夏天似乎還要很久才會結束,寫完「思無期」,我可要去度個假鬆鬆腦神經了,下回再見時,也許會有個特別的驚喜給大家,敬請期待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23:14
楔子
卡!卡!卡……
有人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過黑暗深淵,來到了幽渾冥界,他渾身傷痕纍纍,背後還插著幾根斷箭,血已凝乾在衣服上,倦怠和疲憊,也同樣凝結在他剛毅的臉龐上。
「呵呵呵……你又來了?小夥子。」隨著一個蒼老尖銳的笑聲從流動的黑河邊響起,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個掌著昏黃燈籠的老婆婆。
他緩緩移動目光,冷冷地望著那個老婆婆佝僂又陰氣深沉的身影,並未開口。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小夥子。」老婆婆瞇起眼睛又問。
「忘了。」他終於出聲,但聲音比地府的寒氣還要冰冷。
「忘了?別開玩笑了,你忘得掉嗎?在你的靈魂中,根本沒有『忘』這個字眼。」老婆婆譏諷地冷笑。
他瞪著她,怒氣瞬間在眼中凝聚。
「別瞪我,這是你的命,你的業障……」老婆婆啐罵道。
「住口!住——口——」他霍地大吼一聲,衝進黑湛湛的河裏,把頭埋進河水中,拚了命地狂飲。
「哼!沒有用的,你喝得再多也沒用,這條忘川的水對別人而言只要一口就起作用,但對於你,它不過就是普通的水罷了。」老婆婆惻惻地笑了。
水大量湧入他的喉嚨,然而,他心裏非常清楚,即使喝光了整條忘川的水,他還是忘不了生的掙扎和死的慘痛,忘不了過去十七世的點點滴滴,他永遠記得他的心臟何時開始跳動,更記得呼吸何時停止,這一次又一次的生與死,正是他千年來最大的刑罰——
忘不掉啊!永遠無法遺忘!
一陣狂亂,他力氣喪盡,整個人頹坐在河中喘息,俊厲剽悍的眉宇,已絞擰成一團悲沉的死結。
「到底……還要多久?這折磨……還要多久……」一拳打在水中,他仰起頭嘶喊。
「怎麼?你已經撐不下去了嗎?」老婆婆飄然來到他身邊。
他狠怒地瞪視著她,森鷙地道:「換作是你,你撐得下去嗎?」
「你這小娃兒,只不過受了這點小小的詛咒,就自以為受了多大的苦,哼,我守在這裏千年萬載,可從沒叫過一聲苦。」老婆婆嘲弄地哼道。
「那是因為你心甘情願,而我……不甘心!」他握緊拳頭,忿忿地道。
「不甘心?不甘心這樣被擺弄了十七世嗎?」老婆婆斜睨著他。
「對,我不甘心她們用這種方式來折磨我,不甘心我付出了一千多年的歲月,卻仍不知道這可笑的折磨何時才能結束!」他狂怒地咆哮。
「那麼,你想怎麼樣?」
「我要找到她們!找到她們三人,然後,我要她們也嘗嘗這種忘不掉、死不透的痛苦!」他厲聲咬牙。
「呵呵呵……是嗎?之前的兩人都不曾像你這樣不馴,他們雖然痛苦不滿,卻還是默默接受了這一切,只有你,你這個狂妄的小子,十七世過去了,你的怒氣不但沒有隨著時間的逝去遞減,反而日益增加,真有意思……」老婆婆又笑了,笑得有點詭異。
「你也見到我的兩位結拜兄長了?」他怔怔地道。
「只要是死人,我都會見到的,不只你那兩位兄長,還有那三位姊妹……」老婆婆咧嘴一笑,參差的黃牙映著燈火備覺奇詭。
聽她的口氣,他立刻急切地追問:「你……見到她們了?什麼時候?她們也來過這裏?」
「沒錯,她們來過,不過那已是千年前的事了。」
「千年?」他一呆。
「是啊,三姊妹渾身是血地來到這裏,三個原本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卻枯萎得令人不忍目睹哪……」老婆婆回憶著當年的景況,接著又道:「她們喝了忘川的水,但喝了又吐,吐了再喝,直到忘了前世,忘了一切……真可憐哪!」
他聞言心中一震。
真可恨哪!她們忘了一切,卻把當年那慘痛的記憶留給了他們……
「可是,我對那個最小的丫頭記憶最深,她心願未了,這忘川的水打死都不喝,磨了半天才被我灌下一口……」老婆婆自言自語地道。
他臉色又是一變。
最小的丫頭?那個沉靜內斂的少女?她想記住什麼?
老婆婆銳利地盯著他,匆道:「老實說,你很難找到她們的。」
「為什麼?」他擰眉問。
「即使你記得一切,但時空轉移,投胎後的她們卻已變了模樣,就算你遇見了她們,不見得認得出來,因為要在紅塵中認出她們,憑的可不是記憶,而是『眼力』。」老婆婆嘿然冷笑。
「眼力?」他微愕。
「也就是『心眼』,只有『心眼』開了,你才能看到每個人的前世。」
「那我不就永遠找不到她們?」他咬牙道。
「那倒也不見得……」老婆婆詭笑地瞄他一眼。
他聽出她話中有話,濃眉高高一挑,冷哼道:「你想說什麼?」
「我可以幫你開心眼,小子。」老婆婆別有居心地道。
「代價呢?你不會無緣無故幫我的。」千年來,他遇過千百種人,早就深諳人心。
「嘻嘻嘻,你的反應很敏捷,我果然沒看錯人……」老婆婆開心地笑了。「我呢,其實也不貪心,我只要你把三十歲之後的壽命給我。」
「壽命?」他一呆,沒想到她要的竟是他的陽壽。
「對,你的壽命,這次投胎,你很可能活到七十歲,不過,只要你答應把四十年的壽命給我,我就幫你開心眼,而且,還會指引你她們三姊妹的去向。」老婆婆搓著雙掌,眼中全是覬覦。
「你一個老婆子在這地府中掌管這條忘川,要人的陽壽做什麼?」他冷啐一聲。
「你不懂,我如果修得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就能脫離這裏了,這麼長久的歲月,我偶爾會和某些鬼做點交易,陽間的一年,可以抵地府的十年,這對我當然有好處。」老婆婆解釋道。
「原來,你也想掙脫命運哪……」他忽然覺得可笑。
「如何?你到底願不願意和我來個交易?」
「要是我在三十歲之前找不到她們就死了呢?」他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我會讓你找到她們的,絕對會,你一定會有足夠的時間來報仇,而且綽綽有餘。」老婆婆以篤定的口氣來說服他。
他只沉吟了幾秒,便乾脆地道:「成交!」
「你可不能反悔。」
「放心,我對生命的長短一點都不在乎。」他哼道。
「很好,小子,你那未來四十年的陽壽是我的了,去吧!」老婆婆倏地伸出枯骨般的手,將他一推。
他微驚,整個人向後跌下忘川,這時,忘川突然裂出一個無底的深淵,他不斷地墜落……墜落……
「記住,小夥子,你這一世只有三十年的壽命,到時,可別捨不得離開人世,得回到這裏來啊……哈哈哈……」
遠遠的,在他意識漸漸朦朧之際,他只聽見老婆婆陰森狂肆的笑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29:49
第一章
「你的詛咒應驗了,相對的,你也要遭天譴……」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低闇聲音直貫她的耳裏。
「什麼?什麼天譴?」她不懂。
「詛咒,是個兩面刀,傷了別人,也會傷了自己,你,終將付出代價。」
「代價?那……我會怎麼樣?」她喃喃地問。
「你會……忘了一件你不想忘的事,忘了那個你拚命想記住的事,血咒要付出的代價,就是無盡的懊悔……」那聲音又道。
「懊悔?我不後悔啊!血咒懲罰了那三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我從不後悔……」她抗辯著。
「你不後悔嗎?你之所以不後悔,是因為那件最重要的事,你已經忘了……」那聲音帶著一些悲憫的語調。
忘了?
她忘了什麼嗎?
她努力想搜尋遺忘了的記憶,卻又猛地驚醒,既然忘了,又怎麼想得起來?
再也想不起來了……
怔愕中,一道閃電劃破幽冥,火光隨著狂風吹捲,竄向她的臉龐,一股灼熱從四面八方襲來,將她團團圍住,她聞到一股焦味,低頭一看,她的衣服竟然著了火,而且迅速燃燒起來,火舌捲上她的左手,痛得她渾身顫抖,高溫的熱度令她窒息,她恐慌得想張口呼救,可是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濃煙鎖住她的鼻、她的眼、她的喉嚨……
救我……
誰來救救我……
菩薩!佛祖!救我……
她在心裏無助地吶喊著。
忽然,一個驍勇的身影在一片昏沉沸騰之中出現,他衝向她,什麼話都沒說便一把將她抱起,以飛快的速度奔出火海……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得出自己被放下,熱度漸漸消失,清涼的風迎面拂來,她貪婪地猛吸著清新的空氣,但一用力吸氣卻引發胸腔收縮,立刻狂咳起來。
「小姑娘,放輕鬆,別太急著吸氣。」一個年輕的聲音安撫道。
小姑娘?這人為什麼叫她小姑娘?
她迷糊地想著,有些納悶,又有點好奇,稍微喘口氣,睜開眼,想看清楚救她的人是誰,可是酸澀的眼睛被淚水和煙塵蒙蔽,她只能在迷茫中勉強看出一團黑影。
強健的寬肩,有力的臂膀,灼人的氣息……
他……是誰?
在一片黑茫之中,他的身形魁梧挺拔,映著火光,光潔的頭頂輪廓閃著金色的剪影,有那麼一瞬,她以為他是從天而降來解救她的金剛力士……
「別動,你的手灼傷了,先在這裏歇著,我還得去救裏頭的人。」那團黑影說苦以指尖輕輕拂了拂她的臉頰,並將她淩亂的鬢髮拂到耳後。
那溫柔的動作莫名地撥動了她的心弦……
「別……別走……」她好怕一個人被留下,只是,她的聲音虛緲無力,小得連她自己都聽不見。
但那黑影似乎聽見了她的挽留,回身看她一眼,柔聲道:「別擔心,我馬上就回來。」
說罷,他如一道影子竄進火焰之中。
她想開口喊他,卻呆愕地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法號!
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混亂的思緒很快地被左手的燒傷處奪走了注意力,疼痛如萬根針同時紮向她的左臂,痛得她幾乎昏慣。
好痛……好燙……
她在心中痛喊著,手已不斷抽搐發顫,彷彿整個靈魂也要被那股難以言喻的灼燙燒成灰燼……
「知默!安知默!」有人在遙遠的地方呼喚著她,那聲音聽來好熟悉。
安知默……是她的名字嗎?她不是叫白靜雪嗎?
誰?是誰在叫她?
努力將沉重的眼皮撐起一道縫隙,一團模糊的身影就在她面前,她顫抖地舉起右手,想抓住那彷彿會突然消失的影子,好怕自己又要被單獨留下。
一隻大掌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那結實有力的力道,立刻撫平了她惶亂的不安。
是他嗎?
他回來了嗎?
「火……」她拚命將聲音從喉嚨擠出。
「別擔心,火早就滅了,你沒事了。」那熟悉的聲音又道。
「不……火好大,我的手著……著火了……好痛……好痛……」她反扣住那人的手,焦急痛苦地道。
「你的手?你的手沒怎樣啊!」那人奇道。
「痛……好痛……救我……」她依然覺得炙人的疼痛從左臂貫穿全身,隨即又陷入似夢如魅的幻境。
「醫生,這到底是怎麼同事?」那人納悶不解地轉頭看著醫生。
「也許是心理因素。」醫生道。
「也許?我要確定的答案。」那熟悉的聲音微揚,隱含怒氣。
「呃……先生,病人的情況經常會有很多種可能……」
「夠了,我不想看到她這種模樣,儘快將她弄醒。」那人霸氣地站起,怒聲喝道。
「先生,請……請你冷靜點……」
陡地,一道光線射向她的臉,她被那強烈的光亮刺激得緊閉雙眼,然後,那片困擾著她的混沌不明驟然消失,她霍地又睜開眼,所有的事物還原成清晰的面貌,手臂上的灼燙感也不翼而飛。
沒有火,沒有疼痛,也不見那個救她的金剛……
她眨眨眼,發現刺眼的光線正是從窗簾空隙射入的陽光,就在窗戶旁,兩個男人揪扯在一起,其中一人身穿醫生白袍,領口正被另一個高大威猛的男子拎緊,滿臉驚恐。
「咦?她醒了!她醒了!」醫生瞥見她睜開眼睛,鬆了一口氣地大喊。
那人轉身看她,立刻放開醫生,大步走近床沿。
「安知默,怎麼樣?你還好吧?」他滿臉關心,焦急地問。
她怔怔地凝視著這個男人,剛毅的五官鑲在一張強悍的臉上,如刀的濃眉、如劍的厲眼、挺直的鼻、沉斂的嘴角,搭上那短得像刺蝟的短髮及鬢角,渾身充滿了逼人的氣勢。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樣子,以及似曾相識的靈魂……
他是——
「何讓。」她喊出他的名字。
何讓眼中的焦慮頓時消失,很快地換上了嘲弄的神情。「看來,你是真的清醒了。」
「我……怎麼了?」她不解地舉起雙手,除了左手肘有輕微的灼傷之外,並無重大的傷口,可是,為什麼剛剛她會覺得那麼痛?
「你在婚禮上被火苗捲上,被煙嗆昏了過去,還好除了頭髮和衣服有些焦黑,沒什麼大礙。」何讓簡扼地解釋。
一旁杵著的醫生見他們聊了起來,趕緊乘機開溜,不吭一聲地逃出病房去了。
「婚禮?」安知默愣了好幾秒,記憶終於銜接上軌道,喃喃地道:「是了!我原本在參加一場婚禮……一場由你策動的荒謬婚禮……」
在何讓的強逼下,江醒波和潘寫意差點就結了婚,幸而一場火把婚禮給中止了。
她還記得火苗竄向她,她的衣服立刻著了火,那一刻,有人衝過來抱住她……
一想到此,她抬起頭看著何讓,發現他衣服上有些微焦黑的痕跡,不由得一怔。
是他……救了她?
為什麼?他不是恨她嗎?恨她和她的兩個姊姊,為什麼還要救她?
「那場婚禮一點都不荒謬。」何讓臉上閃過一絲不快,冷哼道。
「你強迫兩個不相愛的男女結婚,還說不荒謬?」她蹙著眉,忍不住責備他的偏激行徑。
「這是你們三姊妹自己訂的遊戲規則,我不過是照著規則來玩罷了。」他譏諷地道。
「那不是遊戲。」她更正他的說法。
「在我看來,卻是一場遊戲,一千多年來,你們拿我們三人的靈魂當棋子,玩弄著我們的生命,然後你們卻在一旁看著笑話,還說這不是遊戲?」何讓冷笑道。
「什麼叫『玩弄』呢?你們在千年以前,不也玩弄著我和兩個姊姊的人生?因為你們的自私,我們三姊妹才會以死做為最後手段,以詛咒來求得僅存的尊嚴……」寡言沈默的她難得一口氣說那麼多話。
「自私?真正自私的是你們吧!你們死了一了百了,而我們呢?我們卻陷入了萬劫不復的輪迴,一次又一次在生、老、病、死中掙扎,在記憶的詛咒中徘徊,你們可真狠哪!用這種方式來報復我們、折磨我們。」他恨恨地說著,一雙長眼更顯淩厲迫人。
「我們只是希望你們在這漫長的歲月中能明白什麼才叫愛……」她緩緩地道。
「愛?愛是什麼?我不懂,你就懂了嗎?在我看來,懵懂的你比我們更不懂愛,你啊!什麼都不懂……」他說著突然眼中閃過一抹悒鬱。
白靜雪,白家的三小姐……
安知默其實和千年之前並沒多大的改變,白淨的小臉總是沒什麼情緒,內斂安靜的個性讓她容易被忽略,以前,她經常躲在兩個姊姊身後,如一個影子,沈默地將自己孤立於人群之外,不被人打擾。
而今,她那份清絕卓然的氣質依舊,小小的臉蛋清心無慾得教人痛恨,秀麗的眉眼不沾人間俗事,小而弧度優美的雙唇從來吝於給個微笑,她那永遠都置身事外的冷淡比什麼都殘忍,不但摒除了自己的情感,也相對滅絕了任何人想要一親芳澤的傾慕……
她懂什麼是愛呢?
懂什麼?
沒注意到他不尋常的眼神,安知默被他的問題給問住了。
愛究竟是什麼?她怎麼會不懂呢?就因為懂得太早,陷得太快,才會早早就丟了心,再也尋不回。
那個人哪……
那個不知姓名、不知長相,卻永遠佔據著她思維的救命恩人,她已有千年不曾夢見他了,今天,他卻又來到她的夢中……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又冷硬地勾起嘴角。
「算了,過去的事說什麼都沒用,不談了,你哥應該等一下就會過來,他正在照顧潘寫意,潘寫意受了點驚嚇,醫生正在為她檢查。」
「寫意?她沒事吧?」她拉回思緒,擔心起潘寫意的狀況。
「我沒想到她真的懷孕了,她也真厲害,用這招來綁住安知禮……」他譏誚地哼了一聲。
「我哥太過頑固八股,潘寫意只是讓他認清楚他的真心。」她不得不替潘寫意說話。
「不管她真正的用心是什麼,潘寫意和安知禮,秦若懷和江醒波,他們別以為這樣就能逼我放手,事情還沒結束呢!」他陡地陰森一笑,轉身走向房門,準備離去。
她愕然地抬起頭,急忙叫住他,「等等,何讓,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做得還不夠?你還不讓大家好過嗎?」
「讓大家好過?誰又讓我好過了?不……我這一世是特地為你們三姊妹而來的,白靜雪,你有通靈法眼,我也有,找到你們,讓你們痛苦,就是我這次轉世的目的。」他回頭盯著她,冷冷地道。
「你……就這麼恨我們?」她沒想到,經過了千年輾轉,昔日的武將曹震不但沒有找到愛的真諦,反而陷入了仇恨的深淵……
當年那個由她一手安排的詛咒,為的並非製造恩怨哪!
「恨,還不足以形容我這千年來的感受。」他稜角分明的臉上充滿了憎惡。
「所以,你明知姊姊們愛的不是當年的婚約者,還是執意破壞,所以,你沒達成報復的目的誓不甘休?」她其實在學校初見他的那一剎那,就感覺得出他來意不善,和江醒波及安知禮比起來,他的不馴和執拗著實令人害怕。
「沒錯,我知道當年的婚約根本毫無意義,你的兩個姊姊心中早有所屬,因此,這一世她們才會努力追尋真心所愛,這就是破解詛咒的真正方法,對吧?」他精鑠的眼睛直盯著她,說得瞭然於胸。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從中作梗?她們為了愛,已經耗去了千年的時間了啊!」
「哼!千年,這一千多年來,真正苦的不是你和她們,而是我們三人,我真不懂江醒波和安知禮那兩個笨蛋在想什麼?被整得七葷八素的,竟還愛著你兩個姊姊,真是愚蠢!」他譏笑地啐罵著。
「你……」她不知該說什麼了,根深柢固的恨已深植他的心底,除不去了。
「現在,我會讓他們知道,即使相愛相守,也不一定可以白頭到老,愛情中的變數太多了,只要一點點的阻礙,就會讓他們薄弱的幸福立刻粉碎!」他說著將五指握緊成拳,嘴角勾起一道駭人的冷笑。
她定定地看著他,腦中閃過醒來前的那個來自幽冥的聲音,心中一動,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道:「等一下,何讓,我得告訴你一件事——」
「別浪費時間阻止我了,安知默。」他不耐地揮揮手,打開房門。
「那個詛咒的始作俑者……是我。」她決定告訴他這件事的真相。
他的身體僵在門口,慢慢地轉過身,臉色微變。「你說什麼?」
「當年那個置你們於地獄的血咒,是我下的。」她重複一次。
驚訝、詫異、憤怒、怨恨……所有的情緒迅速籠罩他的臉,他瞪著她,像在瞪著一個鬼。
「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要報仇,就衝著我來。」
「你……」他呆立在原地。
「以前,我就接觸過那種符咒的古籍,在得知要被八皇子送進宮之後,姊姊們傷心欲絕,我於是提出這個建議,在進宮當天以死明志,用我們三姊妹的血來成就符咒,懲戒你們……」她平靜地說著。
「竟然是你……」他擰著雙眉,額暴青筋,一步步走向她。
害他苦熬了千年的罪魁禍首,竟是她……
是始終牽動他心思的她!
「是的,就是我。」她仰起頭,坦承一切。
他如暴風般逼近,憤恨地攫住她纖細的臂膀,咬牙道:「那時你不過才十五歲,居然就學會了那種惡毒的妖術……」
「我從小跟著靈虛大師學佛,在永平寺著火付之一炬之前,還經常到那裏讀經,在習法的過程,見過不少道教人士,作法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她淡淡地解釋。
一聽她提起「永平寺」,何讓愣了一下,腦中閃過了那場大火,以及在火中被他救出的那個小姑娘……
「知道要被送進宮,我父母沉浸於可笑的虛榮之中,完全不顧我們的感覺,你們三人更為了權勢,拿我們姊妹三人當犧牲品,這股氣,兩位姊姊和我豈能嚥得下?所以,我教姊姊們以詛咒來懲罰你們。」她接著又道。
「也就是說,那出死亡的戲碼,是由你一手導演?」他湊近她,眉峰燃起了怒火。
「對,是我出的主意,姊姊們只是執行罷了。」她直視著他憤慨的眼瞳。
「你……你這個……」他氣得高舉拳頭,卻怎麼也揮不下去,拳頭就這麼停在半空。
一樣冷靜如冰,清澈且毫無溫度的小臉在劉海和垂落兩頰的參差頭髮遮掩下,仍是一副惹人厭怒的泰然,那如黑水晶凝結成的漂亮眼瞳,與小巧的鼻尖,優雅但節制的雙唇,即便他怒火中燒,也絲毫引不起她的強烈回應。
「要打就打吧!」她以她一貫的冷靜面對他的暴怒。
打她?
不……
打傷她根本消除不了他心中之恨,他要親眼看見她這平靜秀麗的小臉扭曲變形,他要將她高高在上的自尊打落凡間,打入地獄,他要她深刻地體驗什麼才是真正的痛,以及恨!
他瞪著她好半晌,慢慢地收回手,放開了她,忽然揚起一抹令人發毛的冷笑。
「打你有什麼用?多年來面對敵人的經驗告訴我,對付敵人最好的方法,不是一口氣擊潰她,而是慢慢地折磨她的身體和……心靈。」他話聲剛落,便兇惡地捏住她的下巴,俯身飛快地重重堵住她的唇辦。
她驚駭地倒抽一口氣,把他那強烈的悍怒氣息全都吸進胸腔,震得一顆芳心懸動激盪。
這充滿某種宣示意味的一吻匆匆結束,他向後退開,以近乎狂霸的口氣道:「我們之間的戰爭開始了!安知默,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她瞪大眼睛,就這麼呆望著他走出病房,久久還無法從他同時融合了冰冷與火焰的吻中醒來。
安知默坐在無人的畫室中,專心地以毛筆在宣紙上勾勒著一個仕女人物畫像,一筆一畫,流暢且富生命力,不但充滿令人驚歎的美感,甚至還有著與她年齡完全不合的成熟風格……
繫上的教授就曾說過,她是個天才,不論是山水、花鳥、動物……都栩栩如生,意境非凡,尤其對於人物的勾描,更是筆法勁簡、色彩柔麗,連一些有名的大師看了她的作品之後也自歎弗如。
有位精研中國藝術史的教授更指稱,安知默的畫有唐朝的影子,說她深得唐朝名畫家周防的精髓,周昉善畫貴遊人物,尤其他的仕女圖更是一絕,堪稱中國傳統人物畫的巨匠。
而安知默筆下的人物同樣精妙,她的構圖簡潔,每一仕女形象豐腴圓潤,細眼朱唇,膚白眉短,體態從容嫻雅,將女子的柔靜美麗、穠纖疏淡表現得恰如其分。
總之,她的沉靜細膩畫風幾乎淩駕了其他同學之上,因此入學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已在S大引起不小的震撼,就連藝術界的人士也對她相當好奇,只要看過她的畫的人,無不對她的天分嘖嘖稱奇,據聞已有不少收藏家對她感到興趣。因此,現在只要在S大提起美術系國畫組的安知默,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只是,這樣的名聲正好和安知默保守內斂的個性相牴觸,使她深感困擾,她不喜歡出鋒頭,更不喜歡成為別人矚目的焦點,所以,即使她的名氣響亮,但行事仍相當低調,每次有作品參賽,都是教授主動幫她報名,她絕對不會出面,就算得了獎,也都由教授或其他同學代領,非繫上學生或是一般外人想見到她還不太容易呢!
今天下午,原本系主任要向她介紹一位財力雄厚的收藏家,她討厭那種要應付陌生人的場合,於是逃到這問空著的畫室來安靜作畫,看看能不能稍微撫平自己煩躁的情緒。
老實說,雖然她此時看似心無旁騖,其實心裏卻不怎麼平靜,自從那天何讓撂下那句挑釁的話之後,她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他會如何對付她,只是,一個多月來他並沒有任何動靜,連她哥哥安知禮與潘寫意結婚他都沒出現。
沒錯,安知禮終於和潘寫意結婚了,經過了上次的事件,潘寫意懷孕的事曝了光,行事規炬又有原則的安知禮當然不會就這樣耗下去,開始積極地上門向潘家提親,要求娶潘寫意為妻。
潘家得知女兒懷了安知禮的孩子之後,也沒理由反對了,能把這個表面溫馴柔美,骨子裏卻叛逆任性的女兒平安嫁掉,也算了了一樁心願,於是匆匆幫他們小倆口辦了一場「簡單」的婚禮,讓他們成家。
婚禮的確「簡單」到只有潘家父母和她參加,聽說,會辦得這麼「陽春」,是因為潘父被之前的兩次中途腰斬的婚宴嚇壞了,他的心臟已負荷不了再多的刺激,只求安全無事就好。
結了婚的潘寫意理所當然地住進她家的那棟舊別墅,夫妻倆恩愛非常,尤其是潘寫意,從不掩飾她對安知禮的感情,有時連她在場她也會親暱地抱住安知禮,或是大方地吻他,經常害她覺得自己像是個超級電燈泡,尷尬極了。
所以,這陣子她開始在外頭找住處,決定一個人搬出去住,免得打擾到哥哥和嫂嫂。
但這也只是令她心煩的小部分原因,真正令她憂慮的,還是何讓的動態。
何讓就這麼消失了一個多月,她並不會因此就天真地認為他打退堂鼓,相反的,她可以預料他正在準備給她一次痛擊,他的恨,絕不會輕易就化解。
就像他那個狂野魯莽的吻,也難以輕易遺忘……
一陣恍神,她的筆一滑,竟從手中掉落,並且在宣紙上畫出一道黑線。
「哎呀!」她輕呼一聲,瞪著那張壞了的畫作,懊惱地蹙緊秀眉。
這段時間她老是這樣,無法定下心來,不,應該說自從兩個月多前何讓突然出現之後,她的平靜就受到了嚴重的考驗,他那熾烈的眼神,依然和千年之前一樣,彷彿能穿透她為自己和他人之間築起的一道厚牆,激起她安定心魂下從未有過的波動。
千年以前的唐朝,那個少將軍曹震經常會用這種擾人的目光盯著她,如今,千年已過,轉世而為何讓的他眼中的火不但沒有消減,反而更加灼烈……
那種眼神意味著什麼?她不太明白,她只知道,他的注視深深干擾著她,以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
這是怎麼回事?她以為她已不會再被任何人影響,又為何會輕易被他撩撥?為何……愈是不想去注意他的存在,他的影子就愈難以抹去?
在這世上她最在乎的人應該只有哥哥安知禮,安知禮是她前世的未婚夫婿,按理說,她應該是為了見他才轉生到這一世來的,但不知何故,她和他竟成了兄妹關係,無法再續前緣——
更奇特的是,眼見哥哥與潘寫意相戀,她除了有種失去依附的悵然若失之外,並未感到任何妒意或痛苦,還能衷心地祝福他們,並為她前世的二姊白清雪終於能和相愛的人廝守而高興。
也許是因為她早就知道二姊對當年的侍郎楊磊情有獨鍾,所以她才選擇在這一世當楊磊的妹妹吧?
在唐朝,她雖然好像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卻把每個人的心思都看進眼裏,一場被錯點的婚姻,讓大姊白勝雪及二姊白清雪備嘗辛酸,那時她就想過,既然愛的對象錯開了,換回來不就好了?反正她從十二歲時那場永平寺大火中幸運存活之後,就已決心把自己獻給神佛,壓根不想嫁人。
她的心,早巳遺失在那場火中,被那個如佛如神的男子帶走了。
那個後來從未再出現的男子……
可是事情並沒有她想像的單純,八皇子欽點二姊為妃,金口一開就無法反悔,硬是逼得她們三姊妹認命面對這場婚事。然而,就在她們已放棄掙扎之際,急著爭奪皇位的八皇子李瀾竟私下決定將她們全數送進宮服侍皇上,這個變化,讓她們錯愕又痛心,她們怎麼也沒想到,對那三個男人而言,她們也不過是個棋子而已。
恨火在她們三人心中焚燒,在向父親抗議無效之後,大姊和二姊幾乎心碎難眠,生不如死。她在估量事情毫無轉園餘地之後,便向兩位姊姊建議——
「活著如果只能被別人擺佈,那就死吧!」她語出驚人。
「但這樣白白死了不是太便宜了他們三個負心人了嗎?」白清雪怒道。
「就算要死,也得死得有尊嚴。」白勝雪恨恨地說。
「有個咒術,可以讓我們的死變得更有意義。」她拿出—本奇書,翻開其中一頁。
「咒術?」白勝雪和白清雪好奇地一起走上前。
「用血,而且是心臟的血來祭鬼神,三個人同時說出祈願咒語,必得償所願。」她解釋著古籍中的咒術內容。
「這……有用嗎?」白勝雪狐疑地問。
「不願進宮,只有死路一條,我們何不賭賭看呢?」她斂著小臉,小小年紀卻已有了面對生死的坦然。
一夜的深思,三姊妹決心賭上自己一命,來懲戒那三個無情無義的男子。
於是,在進宮當天,她們各自準備了利刀,當著八皇子、楊磊、曹震三人的面,自殘而死!
她們要他們三人生生世世喝不下忘川的水,永遠無法遺忘,永遠無法愛人,她們要他們百嘗生老病死的痛苦,並帶著這一世世的記憶不斷轉世,直到在悠悠的未來找到她們,找到真愛……
詛咒應驗了,就在她們斷氣的那一瞬間,她可以感覺得出,那妖詭的風與火帶走了她們三人魂魄的同時,也在那三個男子的靈魂烙下了詛咒的印記。
時光荏苒,千年後,她們三姊妹來到這一世,大姊白勝雪成了秦若懷,二姊白清雪成了潘寫意,她們早已忘了前世的種種情仇,但她們的願望都成了真,她們真正所愛的男人,在經過十八世的輪迴之後,終於找到了她們。
這一次,不再錯認,不再猶豫,他們認定了自己真正的新娘,有情人終成眷屬。
但她呢?
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生,卻看不清自己此生的命運,三對男女被拆散又重逢,促成了兩對佳偶,但不一定事事圓滿,落單的何讓對自己的新娘秦若懷被江醒波搶走似乎很不是滋味,加上千年詛咒的痛恨,他的反撲勢必更為兇險……
他會如何對付她呢?在得知他的遭遇全是她一手造成之後,他打算如何來報這千年之仇?
想起他那一臉的陰狠,安知默背脊沒來由地冒起一陣寒意。
「安知默!安知默!」
一聲聲急促的呼喊聲從畫室外傳來,她將手中的筆放下,走到門口,驚訝地望著三年級的學長田少鈞急喘的臉,問道:「什麼事?學長。」
「你果然躲到這裏來了!快,系主任找你到系辦公室去。」田少鈞忙道。
「我不想去。」她搖搖頭,早就知道系主任找她的目的。
「拜託,這是個天大的好機會,你怎麼能錯過?」田少鈞抓了抓頭髮,急道。
「什麼機會?」她不解。
「今天來的是有名的四方財團的人,他想見見你,好進一步談提供你獎學金的事,總之,是好事,不去太可惜了。」田少鈞話一說完就拉著她往系辮公室跑。
「等……等一下,學長,你在說什麼獎學金?」她莫名其妙地低嚷。
「跟我來就是了,人家要免費供你四年的學費,還要栽培你出國深造,只有傻瓜才會拒絕。」田少鈞似乎比安知默還要興奮。
其實,他注意安知默很久了,喜歡她卻苦於不敢表白,只敢偶爾和她打個招呼,或藉著系所的事與她說話。
這次,眼見有大好機會自動找上安知默,她卻無動於衷,看得他心裏直著急,於是才會自告奮勇地來找她。
無視於她的意願,他就這麼強拉著她來到系辦公室,只見裏頭氣氛異常緊繃,系主任顯得坐立難安,直盯著正背對著門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主任,安知默來了。」田少鈞將安知默推上前。
「太好了,安同學,人家何先生等你很久了。」系主任鬆了一口氣,連忙招手要她過來。
安知默不明所以地走向前,定眼一看,不禁駭然變臉,
那位「何先生」正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迎接她的到來。
她胸口大震,呆住了。
何讓,他終於來了!
安知默在心頭一凜,直覺告訴她,何讓的復仇就要開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30:24
第二章
何讓從沙發上站起,深黑的高級西裝裹著高大的身軀,略深的膚色襯托著俊厲的五官更加威猛懾人,一八五公分的高眺身軀,卻不像那些雄壯的猛男般筋肉橫生,相反的,他有種豹一般的勁健和沉斂,行動敏捷從容,即使不發一言,全身仍蓄滿了令人窒息的張力,在他面前,呼吸和心跳就彷彿不再歸自己所掌控,此刻,辦公室裏的每個人都深刻感受到他不凡的氣魄和難以形容的駕馭力,那份自古至今少有的將領威嚴,彷彿只要一聲號令,就能今蒼生浴血,天下動搖。
他是天生的戰士,不管輪迴幾世,那騖□驍勇之氣仍未曾磨滅絲毫。
安知默盯著他,在心中如此想著。
「你好,安知默小姐。」何讓走向安知默,一副兩人才初次見面的樣子。
「你……」安知默有點錯愕,他跑到她的學校來做什麼?
「安同學,我來介紹一下,這位何先生是四方財團老闆的特別助理,他們捐了一大筆款項給本系,打算全力栽培有能力的學生,在看過同學們的作品之後,四方的總裁一眼就相中了你。」系主任立刻向她解釋。
「我?」安知默眉心一攏。「繫上還有很多優秀人才……」
「可是人家就喜歡你特有的畫風啊!」系主任笑道。
「的確,我們總裁對安小姐的畫作相當驚豔,所以才會特地派我前來當說客,希望能與安小姐有合作的機會。」何讓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拿起一份合約。
她轉頭看著何讓,非常有理由相信,那個叫什麼四方財團的找上她的原因絕不會如此單純。
「這是個好機會,安同學,你的意思呢?」系主任滿瞼期待地看著她。
「我……」她遲疑了一下。
她並不想和何讓鬥,千年來的恩怨誰是誰非早已不重要,但如果她退縮迴避,何讓的恨無法消除,安知禮和潘寫意,以及江醒波和秦若懷就別想安心過日子。
為了大家好,就由她獨自來承擔何讓的恨吧!
瞥見何讓挑釁地揚了揚眉,她自知已無退路,只能點點頭道:「好吧!我接受。」
「很好,那我可以向老闆交差了,請在這份合約上簽名。」何讓心懷不軌地笑了。
「太好了,安知默。」田少鈞也為她高興,脫口歡呼。
何讓冷眼掃向他,眉峰立即皺了起來。
這個娃娃臉的小子在興奮個什麼勁?難道他對安知默……
他不悅地揣度著。
「合約裏為什麼規定我得住進你們安排的住所?」安知默盯著合約內容,奇怪地道。
「因為你必須以十幅畫作當成報酬回饋給四方財團。」何讓淡淡地說著。
「要我畫十張圖?」她納悶地看向何讓。
「是的,這是我們總裁唯一的要求,我們財團提供你四年大學學費,以及協助你出國深造,但你在這段日子裏必須住在我們提供的宿舍中,為我們作畫,只要畫作完成,你就自由了,隨時可以離開。」何讓解釋道。
「這……」她眉心一蹙。
「十幅畫可能不需要一年的時間,用十幅圖換四年學費,要是我一定馬上答應。」田少鈞插嘴道。
「田同學說得沒錯,四方財團是間聞名的企業,安同學,你可以相信他們的,再說,畫十幅圖對你來說並非難事。」系主任拿了四方財團的好處,總得替對方說好話。
她轉頭看了他們一眼,暗暗歎了一口氣。
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她仍覺得事有蹊蹺,正猶豫時,何讓突然傾身向她,以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冷笑道:「怎麼?你怕了嗎?」
那熟悉的氣息再次撲來,惹得她心跳驚亂,倉卒地退開一步,她提防地瞪著他,強作鎮定。
他對她臉上產生的情緒變化頗覺興味,冷冷一笑,「我聽說你正在找房子,我們提供你一個住所,不也正好解決了你的煩惱?」
她愕然地瞪著他,他怎麼會知道她想搬家的事?
何讓回給她一記謎樣的笑,催促道:「如何?可以簽約了嗎?」
她又低頭看著那份合約,思考了半晌,終於在合約上簽下名字。
就十幅畫吧!既能解決學費和住處的事,應該不會有什麼損失。
何讓笑著拿過合約,收進手提箱中,隨即對她道:「那麼,我們可以走了吧?」
「走?去哪裡?」她呆了呆。
「去整理你的行李。」
「今天就要搬?」她不免詫異。
「沒錯,愈快愈好,我們總裁今晚還想見見你。」說罷,他轉向系主任點了點頭,「主任,那我先帶安知默走了。」
系主任感激地握住他的手,客氣地道:「好好好,沒問題,請代我向總裁道謝,何先生。」
「我會的。」何讓嘴角一勾,以眼神示意安知默跟他走。
安知默只得隨他走出系辦公室,心中揚起了一股不安。
她的通靈直覺只能感應與她前世有關的事,她記得過去,卻無法掌控未來,是因為如此她才會這麼憂心仲仲嗎?
跟在何讓身後,她混亂地來到畫室,收拾著背包和畫具。
「安知禮和潘寫意過得不錯吧?」何讓在一旁等待,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她心中一凜,小心地回答:「還好。」
「還好?我看是很好吧?小倆口既恩愛又甜蜜,經常一起出去購物散步,看起來幸福得很。」他冷譏一聲。
「你……你一直在監視我們嗎?」她驚駭地轉頭看他。
「說監視多難聽?我只是非常在意你們過得好不好。」他斜倚在牆上,慢條斯理地點燃一根煙。
「你……」原來他一直在注意著他們的生活!
「別緊張,我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的,對付一個孕婦和軟弱的教授,這可不是我的作風。只是,我不知道我的恨還能忍多久……」他陰森地笑了。
「何讓!你……」她大驚失色,迭聲急喝:「我說過,你有什麼不滿就衝著我來,別再找其他人的麻煩。」
他一雙厲眸直勾勾地盯住她,嘴角仍是那種令人膽戰的笑容。
「對,你才是我的目標,這點我一直沒忘記。」他怎麼會忘記呢?他這一千年的痛苦,全都拜她所賜啊!所以,這一回,他要她連同她兩個姊姊的份,一起償還。
「既然如此,你就別再去打擾他們……」
「我有打擾他們嗎?我只是在一旁看著而已,看著江醒波擁著秦若懷,看著安知禮小心呵護著潘寫意,我什麼都沒做啊!」他叼著煙,雙手一攤。
「你也找到江醒波他們了?」她更加愕然。
那場婚禮之後,江醒波就帶著秦若懷跑到美國去了,何讓居然也掌握了他們的行蹤?
「當然。」
「你到底是在做什麼的?竟能查得這麼清楚……」她發現,她對他這一世的身份一無所知,除了何讓這個名字,其他的一切成謎。
「我是四方財團的一個小小的特別助理。」他吐出一口煙,嫋嫋的白煙將他的瞼遮掩得更加難測。
「那麼,四方財團又是家什麼樣的企業?」她又問。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走吧!我載你回去整理東西。」他沒有正面回答,叼著煙,走出畫室。
她杵在原地,突然驚覺自己很可能已經踏入他的陷阱裏了。
惴惴不安地離開學校,上了他的黑色跑車,他們回到了那棟老舊的日式別墅,何讓把車停在門外,她正準備下車,他便冷冷地開口警告。
「最好別讓你親愛的哥哥知道這件事,安知默,我想,你不會願意讓他們擔心的,是不是?」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她冷凝地看他一眼,開門下車。
他直盯著她進入別墅大門,趴在方向盤上,幽深的黑瞳隱隱泛起冷光。
哼!孟婆那個老狐狸!
他用四十年的壽命和老太婆換來了透視前世的「心眼」,卻是在二十九歲才找到白家三姊妹,結果,他只剩下半年的時間可以復仇。
半年……
時間短促而緊迫,所以逼得他不得不以強迫手段要脅江醒波娶潘寫意,他就是要打亂三姊妹的感情線,明知她們真愛的不是當年婚配對象,他仍執意要她們實踐婚約,他要她們得不到愛,要她們被自己的詛咒困住,用後半生的時間去懊悔和哀歎!
但,他的報復終究功虧一簣。
他顯然低估了愛情的力量,他的兩個結拜兄長竟能不計前嫌,不管詛咒是否能解,寧可賭上他們的未來,就只想和所愛的女子廝守這一生。
是愛情瓦解了他的計謀,可笑的是,其中竟也包括了他的愛情。
他對安知默的愛情,那橫亙古今的可笑單戀,動搖了他的心志,害他白費心機……
可惡!
擰著眉,他點燃煙,猛烈地吸了一口,試圖讓糊塗的腦子清醒一點。
安知默從來就不是他的對象,她無情無慾,孤撤地排拒任何人的靠近,這一世,他原本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牽扯,但在她坦承一切詛咒都源自於她之後,他對她的感情便一下子全轉變為恨意。
愛得愈深,恨就愈深。
枉費他將她放在心上千年,豈料她竟然是將他推向痛苦的元兇,這撕扯般的怨怒憎恨,如果不回報給她,那他這十八世的相思不成了最荒謬癡傻的笑話?
所以,他發誓,他絕不放過她!
絕不……
別墅裏傳來—點爭執聲,但很快的,安知默提著行李定了出來,在她身後,潘寫意挺著微凸的小腹追了出來。
「知默,你真的要搬出去嗎?還是等知禮回來再……」潘寫意拉住安知默,急聲挽留。
「哥回來也一樣,我還是要搬,這樣我作畫比較方便,大家也自在些。」安知默冷淡地說著。
「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潘寫意眨著大眼,有些自責。
「不,和任何人都沒關係,我不能老是黏著哥,你們有你們的空間,我搬出去對大家都好。」安知默說的是事實。
「可是……」
「等我確定新住處的地址,會和你們聯絡的,你要好好保重,進去吧!」安知默看了潘寫意的肚子一眼,推她進去,將大門拉上。
確定潘寫意沒再探出來觀望,她才提起行李走向何讓的車。
「看來,你們姑嫂處得還不錯。」他嘲弄地盯著上車的她。
「寫意並不難相處,只是……」她話說到一半便停頓了。
「只是她已成為知禮的重心,你的存在變得多餘而尷尬,只有離開一途了。」他犀利地道。
她沒有介面,何讓的話雖是事實,但聽來太過刺耳。
「所以你該感激我救你脫離苦海。」他調侃著。
「你的用心不可能這麼單純,但我明知你絕非善意,還是願意接受你的安排,目的只是希望你別再來騷擾他們。」她正視前方,冷冷地道。
「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有了你,我不會有空騷擾他們的。」他手握方向盤,露出了狩獵者捕獲獵物時的懾人笑容。
她心頭一震,那份驚悸愈來愈強烈,前方在等著她的到底是什麼,她已不敢去想像了。
「這裏……就是四方財團要我住的『宿舍』?」安知默驚詫地瞪著眼前新穎又豪華的獨棟建築,懷疑地問。
歐式的尖頂風格,灰白的崗巖牆壁讓典雅的造型多了一份粗獷風格,四周環繞著蒼鬱的林木,黃昏中,沒什麼人氣的深廣庭園看來多了幾分幽暗和孤寂。
這裏前庭加上後院,少說也有千坪,拿這種地方當「宿舍」,四方財團是下是錢太多了?
或者,這棟房子有問題?
安知默從踏進別墅就下停地觀望沉思。
「怎麼?嚇到你了?」何讓哼笑一聲。
「你們提供的『宿舍』太特別了。」她老實道。
「因為你是特別的,進來吧!」何讓打開大門,走了進去。
你是特別的?這是什麼意思?
她暗暗蹙眉,跟進屋內,挑高的客廳裏全是線條簡單的傢俱,清一色的黑與白色調,空氣中有種淡淡的熟悉煙味,那味道,和何讓身上的氣息好相似……
「這裏……要讓我一個人住?」她忍不住問,心裏卻有種感覺,這個房子好像是何讓的住所。
何讓盯著她,笑了。
「不,是我們兩人住。」他揭開謎底。
「什麼?」她愣住了。
「要我再說一次嗎?」他確定她聽得很清楚。
「你和我?為什麼?」她擰起細層,警戒地問。
「沒有為什麼,因為我原本就住這裏,你也要住這裏,所以我們一起住。」他輕笑道。
「你果然住這裏……」被她猜中了,這裏是何讓的家,但是,一個小小的特別助理怎麼住得起這種豪華別墅?
「怎麼?我住這裏,你有意見?」他看出她疑惑的神情。
「你把我帶來這裏到底有什麼目的?」她敏銳地瞪著他。
「沒什麼,只是希望你幫忙畫些圖。」他脫掉西裝外套,拉下領帶,走到黑皮沙發上大剌剌地坐下,又點燃了煙。
「真的只是作畫?」她不相信。
「沒錯,是要你作畫,不過不是普通的畫,你要幫四方財團畫的,就是這些。」他說著從桌子下方拿出一疊資料,丟在桌上。
她瞪大眼睛,看著那些唐朝畫家的畫作介紹,臉色驟變。
「你們……難道要我……」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企圖。
他們要她臨摹唐朝的畫來販售拍賣!
這根本就是造假!
「老實告訴你,四方財團私底下正是仿古畫買賣交易的大宗,客戶要什麼樣的古董字畫,我們都能提供,目前有些客戶正迫切在找尋周昉的仕女圖,而你正好有這方面的專長,所以……」他吐著煙,陰笑地解釋。
「我不畫!」她斷然地拒絕。
「你已經簽了合約了,安知默。」他冷冷地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這是違法的行為,是錯的……」她生氣地怒喝。
「在我的眼中,早已沒有是非對錯,我做的正是這種買賣,而你得幫我。」他不疾不徐地道。
「我不會幫你的。」她正色道。
「你會的,如果你不想讓潘寫意肚子裏的孩子出狀況,或是秦若懷在美國發生什麼意外……」他威脅地揚起嘴角。
「你……」她小臉刷白,呆住了。
「要讓她們出點事很容易的,你信嗎?」
「何讓!」她真沒想到,恨意會讓人變成了一隻野獸。
「乖乖地幫我畫畫,我就不會亂來,聰明的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對大家都好,是不是?」他得意地仰超頭,悠哉地看著她怒恨的神情,
喜怒哀樂悲憤,擁有這些情緒,才像個人,他就是想剝除她那層冷傲的面具。
她瞪著他,終於明白,這就是他的復仇。
考驗她的原則,試探她的良心,讓她痛苦、抉擇、懊悔、憤怒……
他用這種方式來對付她。
「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什麼栽培優秀同學,全是幌子。」她早該清楚,這整件事絕不單純。
「這還只是我復仇的一部分而已,其他的,你很快就會領教到了。」他森然的聲音中有著不容錯認的怨恨。
「你的老闆知道這件事嗎?我要見他,他怎麼可以容許這種事發生?堂堂一個大企業的老闆,他就不怕法律的制裁嗎?」她倒要見見四方財團的總裁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你已經見到了。」他蹺著長腿,深沉地笑著。
「什麼?」她一時會意不過來。
「我就是四方財團的總裁。」他一字一句地道。
「你……」她驚瞠無語。
何讓,竟然就是四方財團的大老闆?
「幹走私起家,賺了大筆鈔票,成立四方財團,然後光明正大地做著違法拍賣交易,這就是我過去十年來的生活。」他自嘲地彈了一下煙灰,臉上閃過了一抹隱晦的滄桑。
挾著恨意來到這一世,他知道自己在三十歲之前絕不會死,因此自暴自棄,在黑道鬥爭中鋌而走險,過著狂亂暴戾的日子。
而在找尋她們三姊妹的過程中,他發現了錢的好處,在這個以金錢衡量一切的世界,只有錢才能無往不利,無論做任何事都少不了它,當然,也包括復仇。
所以他混幫派,走私各種貨品,藉此累積龐大的財富,以前的沙場武將,在這如戰場的商場上,一樣是個常勝軍。
她怔怔地望著他,眼前這個人就是當年的曹震嗎?
「只要有錢,任何事都可以完成,好比說找個人去破壞某些人平靜的生活,又好比說買個殺手什麼的……」他接著又說些令人驚悚的話,
「夠了!」她下想再聽他這種恫嚇的口氣了。
他給的並不是選擇題,而是個難題,接受,或者是不接受,結果都一樣糟。
「如何?你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嗎?你啊,根本毫無選擇的餘地。」他將煙按熄,起身走向她。
她嫌惡地想向後退開,卻被他一手從後腰攔下,反拉向他。
「你……」她大驚失色,立刻伸手推擋住他的歎近。
「你現在已成了我的囚奴了,安知默,你逃不了,躲不開,我要一副高高在上、清淨純真的你跟我一起墮落、腐爛,跟著我一起下地獄!」他低下頭,在距離她不到三公分的地方頓住,白潔的牙齒森然地泛著騖猛的白光,吐吶的口氣冰冷且充滿恨意。
她睜大雙眼,又驚又怒,倏地奮力推開他。
「我不會和你同流合污的,你要自甘墮落隨你,但別想把我也扯上!」她轉身提起行李就想走。
何讓沒有阻止她,他只是從口袋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然後下令,「開始行動了,阿狼,去給那個懷孕的女人一點顏色瞧瞧。」
安知默走到門口,一聽到他的話,驚駭地抽下一口氣,衝回他面前,急聲怒喝:「你要幹什麼?」
「你說呢?」他陰險地微笑著。
「別碰寫意!不准你傷害她!」她氣急敗壞地大喊。
「那得看你怎麼做了……」他揚了揚眉,要脅地笑。
「寫意是你結拜大哥的妻子,你難道不怕傷害到兄弟之情?」她企圖動之以情。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們兩人可以忍氣吞聲,我可不,我說了,我這一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你們痛苦,不過,現在我的目標只鎖定你,如果你乖乖地聽我的話,或許我可以放她們一馬。」他冷笑。
「你……」她瞪視著他,知道自己已別無選擇,只有留下來,才能阻止他做出任何傷害潘寫意或是秦若懷的事。
「如何?」他在等她回答。
「好,我畫,我畫就是了!」她妥協地低喊。
他滿意地笑了笑,對著手機道:「阿狼,盯著她就好,叫弟兄們暫時別出手。」
她惱怒地盯著他收起手機,忍不住怒譏:「當年的將軍,如今卻淪為一個流氓,真是可悲!」
笑容在他的臉上凍結,怒火輾過他的眉宇,他眼睛危險地瞇起,飛快地攫住她的雙肩,咬牙地罵道:「我會變成今天這樣是誰害的?過去的十七個轉世,我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你懂嗎?」
「好痛……放開我!」她嚇了一跳,扭動掙扎。
「空虛、弧寂,生老病死的傷痛,我的生命,我的靈魂,這一切的一切,全被你糟蹋了,你竟還敢諷刺我?」
她別開臉,不看他咄咄逼人的臉孔,他看了更加火大,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他。
「看著我!我說話時,你最好看著我!」他火冒三丈地大吼。
她索性閉起眼睛,眼不見為淨。
怒焰更往上直竄,他一怒之下,低頭懲罰性地狂吻住她那冷傲的雙唇。
她震驚地睜開眼,立即反抗,但在他強有力的壓制下,她根本毫無動彈的機會,更別說擺脫他的強吻。
他瘋了似地摟緊她,強行索取她柔軟的唇瓣,並放肆地挑開她的貝齒,毫不溫柔地入侵她的口舌吮弄。
「唔……」她嚇白了小臉,驚恐地顫抖著。
掠奪似的吻沒有持續很久,他很快地放開了她,以壓倒性的氣焰狂笑出聲。
「呵……你那是什麼表情?這只是個開始而已,你得開始適應你的新身份——一個囚奴!」
過度的驚駭與憤怒令她的喉嚨梗住,發不出聲音,只是以發抖的手掩住自己的唇。
他變了……
當年的曹震雖然個性深沉了些,但並非粗暴無禮之人,但現在,眼前的他卻充滿了狂暴之氣,讓人驚惶害怕。
「放心,只要你好好完成畫作,別想逃走,我不會太為難你的。上樓去吧!你的房間在二樓右邊,我已為你準備了上好的紙張和畫具。」他說著一揮手,走向客廳角落的酒櫃。
不願在他面前示弱,她努力維持即將崩潰的冷靜,提起行李,衝向二樓的房間,砰地一聲將門關上,整個人靠在門板上,這才掩住臉,無助地流下委屈的眼淚。
何讓獨自留在客廳,他替自己倒了一杯烈酒,卻久久無法飲下,撫著自己的唇,上頭還清楚地感覺著她冰冷柔嫩的觸感,以及那慌亂的呼吸……
只是這樣一個短暫的吻,他的胸口就已如江海翻攪,那份從千年前就不曾消失的悸動,竟是比詛咒還要頑強,在這漫長的歲月中,無論他如何磨滅也無法消除。
無法消除他對她根深柢固的眷戀……
心臟沉沉地鼓動著,怦登怦登的節奏,似乎在替他訴說著深埋在心底的那永無止期的相思。
握緊拳頭,他悒鬱地靠向酒櫃旁的窗檯,對自己這種愚昧的傾心深惡痛絕。
明明告訴自己,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攫住他心房的沉靜姑娘,而是將他打入地獄的劊子手,她的所作所為,都該遭到懲罰,十八世的輪迴之苦,她也該嘗嘗那種生死交替的滋味。
但是……
為什麼只要一靠近她,他總會想起久遠以前的那次初逅呢?
遙遠的過去,長安城的永平寺,蟬鳴鼓噪的初夏,他第一次在寺裏見到了那個對著佛微笑的少女……
那年,他十八歲,跟隨著一名遊方的高僧習武修行,來到永平寺借宿一個月,雖是大師的俗家弟子,為了方便,他還是剃了發,每天打坐練功,在旁人眼中和和一般和尚別無兩樣。
那段時日,每天早晨練完功,他都會幫忙打掃正殿,以報答住持的收留。
某天上午,正當他準備清理正殿時,忽然看見一名身著白衣的少女,她年紀很輕,約莫才十二歲,一頭烏黑長髮在耳邊梳成了兩個髮髻,以幾顆珍珠裝飾,白皙純淨的臉蛋就像那些珍珠一樣晶潤無瑕。
她不像一般人跪在佛前閉眼祈福,而是立在佛前,仰頭觀佛,臉上漾著靜雅且虔誠的微笑。
那一刻,他的心忽然抽動了一下,少女秀美的模樣深深震盪著他自以為剛強的心,習武最忌諱的恍神驚動如鬼魅般襲上胸口,打散了他修行了十多年的定力……
從那天起,他都會不由自主地在清晨來到寺前,看著那少女沿著蒼綠的菩提樹下小徑走來,踏上寺前的階梯,進入正殿後方的室堂讀經。
那抹淨白如雪的俏麗身影,是灼熱豔陽下的一道清涼,沁入他的眼底、心靈,成為他最心動的一幕風景。
他不知道她是誰,兩人的視線也從未交會,他雖好奇地猜測她也許是哪個名門富家的小姐,住持才會特地讓她獨自一人使用那間安靜的禪房,不過他從未上前驚擾她,這點小小的距離,是對她的尊重,也是自重。
但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卻將這夢—股平靜的日子打亂。
那日,才剛過巳時,正殿的燭火被一陣狂風吹落,殿內竟因此整個著了火,火勢在短短的時間內便壯大得無法收拾,直竄後殿,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單獨在禪房內讀經的她,於是奮不顧身地衝入火中,將她救出。
第一次與她接觸,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渾身燻黑,纖弱的身子因驚恐而顫抖地縮在他懷中,抱著她奔出火場時,他既心疼又焦急,直到帶她脫離險境,見她無大凝,心中的石塊才落地。
由於寺裏還有人等待救援,他不得不留下她,趕去救人,但她那一聲依賴的微弱吶喊,差點就讓他忘了舉步。
「別走……」她伸出小手緊抓著他的衣袖。
她不會明白,她那聲挽留,如絲如網,更將他早已深陷的心牢牢捆綁。
「我馬上回來,你在這裏等著。」他承諾道。
她似懂非懂,放開了他。
他不捨地又看她一眼,才又鑽進火中。
大火足足燒了一天,待他筋疲力竭地回過神,天色已暗,他匆忙趕去找她時,她早已失去蹤影,只在原地遺落一串白如月色的珍珠髮飾。
從此以後,他再也沒見到她。
那無情的大火燒掉了永平寺,也燒掉了他悸動的初戀。
之後,因他救助有功,住持監於他武藝高強,渾身是膽,便建議他參加當年武舉的科考,他的師父也只說了一句「你與官場有緣,前途無量,好好把握」,便將他留下,獨自離去。
他謹遵師父之命,參加科考,一舉拿下武狀元,並獲八皇子李瀾的青睞,一路拔擢,三年後終是功成名就。
但他萬萬沒想到,三年後竟能再與那個少女重逢。
就在八皇子親自為他訂了對象之後,他才赫然發覺,那少女竟是白家三小姐,也就是他未來妻子的三妹,白靜雪!
他驚喜貪戀地直盯著她的臉龐,稚氣已脫,三年的時間讓她蛻變成為一個靈秀動人的姑娘,只是,那抹怡然的平靜已被一股冷漠取代。
她不記得他,甚且對他沒有絲毫印象,那冷寂的小臉,彷彿在告訴他,三年前的那個少女根本不曾存在……
他的心隨著她冰冷的神態而跌入谷底,那拒人千里的淡然,比得知她即將許給自己的結拜大哥楊磊更讓他痛心,她對任何人任何事的無動於衷,徹底粉碎了三年來收藏他美好回憶中的倩影。
他終於深刻地瞭解,她的記憶裏沒有他的影子,無論是以前,還是以後。錯過了三年前相識的機緣,他就再也無法走進她的生命。
她將成為兄長的妻,他的愛,始終說不出,只能將一片深情深埋,只能憑藉著那串被他珍藏的珍珠髮飾,暗暗傾洩戀慕的心情。
不料,他才認命忘情,八皇子卻突然決定將她們三姊妹送進宮中,對宮中權力鬥爭非常清楚的他知道這件事對八皇子李瀾有多重要,小心佈局了兩年,李瀾要的無非是太子之位,他身為李瀾的親信兼結拜兄弟,又豈能不幫他圓夢?
所以,他只能撇開兒女之情,狠心將自己愛慕的女人送進後宮。
人生總是這樣,有捨有得,那時,以為義氣就是男人生命全部的他如此告訴自己,但是,當白家三姊妹在他面前自殺時,他才深深明白,他捨去的,竟是用十八世的生命也換不回……
他忘不了白靜雪以利刀刺入她的胸口時所噴出的那朵豔麗得驚人的血花,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懷中一陣炙燙,那串始終深藏在衣衫內的珍珠髮飾竟掉了出來,然後,在他驚愣的注視下,隨著自靜雪的斷魂碎裂成灰。
那時,他第一次明白什麼叫痛。
在沙場上殺敵受傷他眉頭皺也不皺一下,但眼看著白靜雪香消玉殞,看著象徵著他初戀的珍珠化為塵末,他竟然心痛得喘不過氣來。
那股痛楚,即使千年後的此刻,依然存在。
然而,她卻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刻骨銘心,不知道他相思成疾……
甚至,她還用最狠的方式來詛咒了他的生命!
傻哪!他真是個愚蠢至極的呆子!
舉杯將酒仰盡,灼烈的液體沿著喉嚨燙進他的胸口,燙進他的五臟六腑。
恨,隨著酒精起舞,在他的血管裏焚燒耀舞。
只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要用他剩餘的生命,將他和安知默之間的愛恨情仇做個徹底的了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31:15
第三章
安知默雖然被強迫住進了何讓的房子,但她每天還是照常上學,一樣冷淡的臉龐,一樣獨來獨往,沒有人發現她有任何不對勁,唯一的不同,是她更加沈默了。
她很清楚,何讓放心讓她到學校,就是算準了她會乖乖回去,他知道安知禮和潘寫意就是她的弱點,只要掌控住這一點,她就無法反抗。
的確,為了潘寫意的安全,她只有忍耐地在每天下課回到別墅,幫何讓臨摹周昉的畫作。
即使,她真的很想逃走。
那個別墅大而空寂,平常除了她和何讓,只有一個中年女管家趙姨打理內外並負責三餐,老實說,住在那裏,一點都看不出何讓的身份,沒有閒雜人等進出,甚至,她很少看見他和什麼人接觸。
他總是一個人……
這是詛咒的命運,是她給他們的懲戒之一,她要他們三個男人都無法和人群有太多交集,孤獨孑然,但是,親眼目睹了他們疏離的人生,她為什麼會感到胸口一陣陣窒悶?
「噹噹噹……」
下課鈴聲響起,她才驚覺自己整堂課都心不在焉,平常寫滿了筆記的本子一片空白,半個字也沒寫。
她的日子似乎被何讓弄亂了,這幾天睡不好,精神也無法集中,哥哥安知禮打了數十通電話要她回家一趟,她都以趕作業為由推託,就怕他發現她和何讓住在一起,到時又要引起軒然大波。
不過,今天她已決定下課後回家去向哥哥解釋一下,免得他太過操心。
以一貫平穩的速度收拾好書本,她提起背包,沉重地走出教室,才剛走出門口,就被田少鈞擋住了去路。
「安知默。」田少鈞似乎等她等了很久了。
「有事馮?學長。」她抬起頭看他。
「怎麼樣?和四方財團之間的合作關係還好吧?」田少鈞一直很想知道她的近況,可是這陣子她都不到畫室作畫,遇不到她。不得已,他只好跑來教室找她。
「嗯。」她隨口應了一聲,不想說明。
「他們提供的宿舍在哪裡?你住得習慣嗎?」田少鈞關心地問。那天看著她和那個何讓一起離去,不知為何,他心裏竟有點嫉妒。
「住的地方很舒適,沒什麼問題。」她仍是虛應一番。
「是嗎?你看起很沒精神,我還怕你是不是過得不好……」田少鈞笑得有些靦腆。
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她過得好不好關他什麼事?
「我很好,謝謝。」她說完便繞過他,逕自走開。
田少鈞怔了怔,吸了一口氣,大步跟上,鼓起勇氣道:「你現在要回去了嗎?我送你。」
她愕然地站定,轉頭看他。「不用了,我自己會回去。」
「可是……我想送你……」他紅著瞼,大膽地道。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
「因為……因為……」他支吾著,仍不敢直接表明,只好轉個彎道,「我正好順路。」
「順路?你知道我要去哪裡嗎?」她冷覷他一眼。
「呃……這個……」田少鈞抓抓頭髮,表情尷尬。
「很抱歉,我趕時間。」她說著繼續往前走。
田少鈞一路陪她走到校門口,才壯起膽向她道:「我有機車,你要去哪裡,我都可以送你去。」
「真的不用了,學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面對田少鈞的熱心,她不由得放鬆了嘴角,微微一揚。
乍然的淺笑有如冰雪中開出的清梅,看得田少鈞心頭如小鹿亂撞,呆愣愣地傻在當場。
就在這時,喇叭聲倏地響起。
安知默轉頭一看,一輛黑得發亮的轎車就停在路旁,何讓一身黑襯衫和黑長褲,臉上還戴著墨鏡,正斜街在車門邊看著她。
他那一身英挺的酷勁,已惹來不少女同學們異樣的眼光,她皺起眉頭,不太喜歡他老是跑到她的學校來擾亂她的生活。
「我來接你了,安知默。」何讓一步步朝她定來,墨鏡下的眼睛不經意瞥了田少鈞一眼。
安知默居然和這個男孩有說有笑,他的眉頭不禁擰得死緊。
千年來,安知默從未在他面前露過笑臉,從未有過……
「原來……他會來接你……」田少鈞帶點醋意地瞪著何讓,心中暗責自己的愚蠢,他先前為什麼沒想到這點呢?將安知默推給了四方財團,就等於將她推給了這個渾身散發著危險魅力的男人。
何讓來到安知默面前,摘下墨鏡,看也不看田少鈞一眼,拉著她的手就走。
「我們走!」
「等等,我還有點事……」她急道。
「我不管你有什麼事,你的事不會比我的事還重要。跟我走!」何讓不理會她的掙扎,硬是拉著她走向車子。
「等一下,何先生。」田少鈞看得出安知默在抗拒,立刻攔住他們。
何讓冷冷地抬頭,濃眉不悅地攬起。「有事嗎?小朋友。」
小朋友?
田少鈞覺得受到侮辱,氣得臉色大變,「安知默現在還不想回去,她雖然和你們四方財團簽了約,但你沒有資格限制她的行動……」
何讓瞇起眼,譏笑地看著安知默。
「看來,你的魅力不小,安知默,這個小夥子在愛慕你呢……」他揶揄地哼道。
「你別胡說,他只是個學長。」她微怒地駁斥。
「聽到了吧?你對她而言只是個學長而已,我勸你別管閒事。」他說著倏地逼近田少鈞,冷冷一笑,「安知默現在是屬於四方財團,我有權保護她不受一些不相干的人騷擾。」
田少鈞被他的氣勢震得後退一步,發不出聲音。
「走吧!上車。」何讓轉頭對著安知默道。
安知默不想再繼續引起往來人群的注目,只能順著他的意思,很快地上了他的車。
何讓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頭衝著田少鈞威脅道:「以後給我離她遠一點,她是我的人,誰也不能碰。」
在田少鈞驚駭的神情中,他大步走回車子,載著安知默離開學校。
在回別墅的路上,安知默一直沒吭聲,她只是靜靜地望著車窗外的街景,以沈默來抗議他的霸道和無理。
「怎麼?不高興我去接你?」何讓瞄了她一眼。
她置若罔聞。
「還是,我傷害了你那位學長,壞了你們的好事?」他又道。
她懶得回答這種問題。
怒火瞬間在何讓的胸口點燃,他陡地將車急煞在路旁,扳過她的肩膀,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他。
「我說過,我說話時你得看著我!」他怒氣騰騰地警告。
「不要碰我!」她大驚,立刻掙開他的手。
他被她嫌惡的表情激得怒火更烈,上身越過排檔,直接將她壓在椅背上,森然地瞪苦她。
「我不能碰你,難道只有那個小夥子可以碰你?」
「我和田少鈞學長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急怒地辯解。
「哦?那為什麼你會和他走在一起?為什麼會對著他有說有笑?」他沒發現,他此時的口氣活像個善妒的丈夫。
「我要和誰走在一起,和誰有說有笑,還需要你的允許嗎?」她生氣地瞪著他。
「沒錯!你的任何行動都需經過我的允許,因為,你是我的囚奴!你只屬於我!」他邪惡地道。
「真可笑,我不屬於任何人,更不屬於你!」她對他獨佔的字眼極為反感。
「是嗎?也許我該早點讓你明白這一點……」他臉色一沉,挾著令人驚悸的陰鬱,低頭飛快地攫住她的唇瓣。
又是這樣驚猛得一如狩獵的狂吻,強勢地掠奪著她的唇,不留一點點自尊地強行挑開她的口,逼她接受他的侵略。
安知默驚惶不已,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對她如何,如果他是想折磨她,那他成功了,因為這種蓄意的攻擊已徹底摧毀了她的平靜。
灼熱的舌尖肆無忌憚地在她口中挑逗著,他充滿陽剛的男性氣息順著她的口鼻搗她的心肺,在他強有力的雙臂中,她是只逃不走的小鳥,只能任他玩弄摧殘。
正當她打算放棄反抗,以冰冷回應他時,那暴風般的侵襲卻似乎變得不太一樣……
不知何時,他的吻從攻擊性的佔領變成了輕柔的愛撫,舌尖的力道放鬆了,轉換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深深采尋,她驚恐不已,這彷彿要窺視她的靈魂似的深吻,遠比直接攻擊她還要令她驚慌。
他……他……
她倒抽一口氣想緩和狂跳不止的心,但一張口卻又給了他更加深入的機會,他乘勢擁緊她,全數佔領了她的小口。
何讓自己也沒發現,他懲罰性的狂吻已在不知不覺間洩漏了心情,那防堵著千年相思的閘欄,被這一吻輕易地開啟,他的感情在頃刻間流出,流成一條無止盡的河……
藏在他記憶中那個遙不可及的初夏,如今在他懷中化為最美的真實……
纏綿的舌吻戛然而止,他放開了她,抬起頭盯著她,以指尖輕撫著她靈秀的小臉,並順勢將她垂落的髮絲拂到耳後。
這是……
她被他這細微的動作怔住了,一抹熟悉的感覺劃過了腦海,但當她想抓住什麼時,那印象卻又稍縱即逝。
見她發愣,他挑起了雙眉,譏諷一笑,溫柔的情懷很快地被復仇之火掩蓋。
「喜歡我的吻嗎?」他的指尖輕佻地摸向她的頸項。
這句嘲弄的問話將她的思緒一下子拉回,她望著近在眼前的這對閃著興味和陰險的黑瞳,心中一緊,猛地打掉他的手,別過頭去。
「別再隨便吻我!否則我會在畫裏做手腳,壞了你的交易。」她咬著下唇,嗄聲警告,並暗暗為自己的恍神感到生氣。
「學得真快,你也開始威脅起我來了,不過,你最好搞清楚,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安知默。」他輕哼一聲,坐直身體,拉開排檔,踩著油門,再度上路。
她雙手環在胸前,隱藏著微微發顫的身子,與何讓的這場戰爭,她根本連贏的機會都沒有。
回到別墅,她直接衝回二樓的房間,只想快點拉開她和何讓的距離,可是何讓卻不放過她,隨尾在後,並且未經她允許就大剌剌地板進她房裏。
這二樓的房間空間極大,一邊是大床、櫥櫃及衛浴設備,另一邊則充當安知默的畫室,中間隔著一隻木雕檜木屏風,整個色調及裝潢古今兼具,明亮舒適,這是他在決定如何對付她之後特地為安知默打造的生活空間,如果硬要說得白一點,這是他送給她的囚籠。
「我想休息一下,請你出去。」安知默瞪視著他,冷著小臉下逐客令。
「不行,你沒時間休息,明天早上就要交貨進行處理,你得趕快完成這幅『仕女圖』。」何讓走向左邊的大桌,低頭看著桌上那張才剛進行到一半的細工畫作,對那精準的臨摹驚歎不已。
安知默果然是個天才,不過這也許和她擁有唐朝的記憶有關,他記得,當時的白靜雪就對畫頗有鑽研,唐時前後期的名家名作她幾乎都有涉獵,在長安城內,她的畫作也小有名氣。
所以,臨摹周防的畫對她來說根本易如反掌。
「處理?還要處理什麼?明早之前我沒辦法完成,這幅圖目前只進行到一半……」她蹙著眉道。
「反正你熬夜也得想辦法完成它,現在馬上就畫。」他毫無轉圜餘地地說道。
又是個難題。
她心裏雪亮,何讓就是要用無數的難題來擊垮她,但愈是如此,她就愈不能稱了他的心,如果稍一示弱,就等於承認她對不起他,就等於承認千年前的那個血咒是她的錯。
不,她沒錯,這一切,都是他該得的……
抿緊雙唇,她不再多費唇舌,直接走到桌前,提筆開始繪圖。
這幅畫連紙張都非常講究,當初何讓拿給她這軸卷紙時,她立刻就發現這和唐朝的用紙幾乎一模一樣,就連顏料也是經過特別調製,仿自唐朝的硃砂丹青,使她在下筆時特別順手。
她不得不佩服何讓的謹慎,他居然連唐朝的紙和顏料都仿造得出來,看來「記憶」還是對他有點助益。
何讓滿意於她的順從,他雙手插在口袋裏,靜靜地觀賞著她作畫的模樣。
彎著纖細的身軀,細腕提著毛筆,低垂的眼瞼,優雅的側面,她專注的模樣令他回想起千年前那個端坐在禪房內讀經的姑娘。
那秀麗的倩影還歷歷在目,可是時光卻已流轉了千年……
在他銳利的視線下,她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即使他並未太靠近她,她卻能感受得到他沉沉的呼吸,還有那擾人的男性氣息。
忍了半晌,她終於出聲抗議,「請你出去,你在這裏我不能專心作畫。」
「哦?我會影響你嗎?」他挑了挑眉,興味一笑。
「如果你要我儘快畫好,就別來打擾我。」她拉下小臉。
「好吧,那我就不吵你了,今晚我不會回來,你一個人安靜地把畫完成。」他挑了挑眉,冷冷一笑,走出房間。
很快的,她聽見了他那輛跑車的引擎聲飆出別墅的聲音,才暗暗吐了一口氣。
他一定,那股壓力立刻消失,她頹然地放下筆,突然覺得好疲憊。
她是怎麼了?她的冷靜自在跑到哪裡去了?她自認能承擔他的恨意,可是卻忍受不了他的碰觸,他那難以捉摸的心思背後,有某種令她驚惶不安的東西,無形的,巨大的,比恨還深的……
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揪住心口,她茫然地盯著畫中的唐裝仕女,她依稀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回到永遠牽絆著她靈魂的那個年代……
何讓回到別墅時已經淩晨五點了,趙姨睡了,但他卻發現二樓的房間還亮著燈,他心中一動,悄然走上二樓,推開房門,裏頭安靜無聲,安知默趴在大桌上沉沉入睡,而那張精美的周防臨摹畫作則精準完美地呈現在一旁。
他走到桌前,看著那線條簡潔優美的仕女圖,筆墨未乾,可見畫才剛完成不久。
真是厲害哪!才十天就能完成一幅圖,安知默,以你的速度,可以幫我賺進大把大把的鈔票了。
他在心裏冷笑著,目光移向累乏了的安知默,嘴角的笑卻在看見她蒼白的臉色,以及擱在茶几上動也沒動的晚餐時,頓時斂去。
她沒吃晚餐,連杯子裏的水都沒動過,整齊的床鋪說明了她徹夜未眠,就為了趕在早上為他完成這幅圖。
注視著她良久良久,心頭某個痛點正慢慢地擴大,向整個胸腔蔓延。
愛與恨為什麼能同時存在呢?人的心真是個複雜的機器,有多少情緒在裏頭糾葛纏綿,它卻依然承受得住,依然持續跳動……
伸出手,輕輕拂開她遮垂在耳腮旁的髮絲,他有剎那的迷惘。
對她,究竟是愛還是恨呢?愛她,他心有不甘,恨她,他又難以忘情,在愛恨之間,他總會一再迷失,一方面想狠狠傷害她,另一方面又下不了手,在這兩種情緒之中擺盪,竟比無法遺忘的宿命還要苦……
思無期,思無盡,他的相思,有誰能懂?
暗暗歎了一口氣,他彎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走向大床。疲倦不堪的安知默睡得深沉,順著他的手勢,頭輕輕偎在他的胸口,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令他的心海翻騰不已。
最愛的女人,躺在自己懷裏,豈能不教人心魂俱震?
懷著激盪的心,他屏息地將她放在床墊上,再輕扶住她的頭,緩緩地抽出手臂。
但,就在這時,安知默突然睜開眼睛,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皮,當她發現何讓正抱住她時,受到了莫大的驚嚇,想也不想便揮掌摑向他的臉龐。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震得何讓一呆。
「你這個無恥之徒!你想要做什麼?」她又恐懼又生氣,揪住自己的衣領驚斥。
臉頰上的黥痛像個烙印,徹底羞辱了何讓的自尊,他冷冷地反問:「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企圖!你趁我入睡跑到我房裏來,不就是想對我……對我……」之前的強吻讓她有了警戒,自然而然認定他意圖不軌。
「對你怎樣?」他陰鷙地逼近她。
她眼底的驚慌和鄙夷的神色激起了他的怒火,狂熾的烈焰燒融了之前縈繞在他胸前的萬縷情絲,一想到自己對她一片深情,卻被她視為流氓無賴,那股千年來的不甘心便如颶風橫掃他的理智。
「畫我已經完成,你拿著馬上滾出去!」她蹭退到床頭,急吼一聲。
「滾出去?這裏是我的住所,你憑什麼要我滾?你這個女人——過來!」他的怒氣全被挑起,陡地向前伸手拙住她的手腕。
「不要!放手!」她被他全身散發的暴戾之氣嚇白了小臉,死命掙扎。
他用力一扯,將纖瘦的她整個人拉過來,並立刻將她壓倒在床墊上,接著,他粗暴地撕開了她的衣襟,俯身惡笑。
「一個囚奴也敢這樣對我大呼小叫?你這個女人真該受點教訓……」
「放開我……」她第一次看見他這種激怒狂野的眼神,驚駭得全身微顫。
她真是太天真了,何讓的恨意早已超越了她想像的範圍,她明知危險卻還自以為能夠承擔得了他的復仇。
此刻,她才深深明白,無論她怎麼做,根本消除不了他的積怨,甚至,她還很可能賠上自己……
「我在你心中就是這種人吧?一個壞胚子,是吧?」懾人的聲音從他的齒縫中進出。
「難道不是嗎?復仇的意念已將你變成一個下流又粗俗的流氓,你的眼睛看不見真理,你的耳朵聽不見正直,你已不是我所熟悉的武狀元曹震,你現在只是一個被報復蒙蔽的可憐蟲!」她把積壓在心底的話一古腦兒地全喊了出來,只盼能勸醒他。
「但……是誰把我變成這樣的?是誰呢?既然我是個下流又粗俗的無賴流氓,就不需再對你客氣了……」他陰森猙獰地冷笑一聲,扣緊她的雙腕,猛然低頭索吻。
她大驚,急忙轉開頭怒喊:「住手——」
「你叫吧!誰要你惹火我,你就得受點教訓。」他狂笑著,霸道地堵住她的小口。
「不……」令人窒息的氣息堵住了她的呼吸,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不顧她的反抗,野蠻又無禮地啃吮著她柔軟的唇瓣,有如暴風肆虐般,掠奪著她胸腔所有的空氣……
她又氣又恨,當然,她也極為驚恐,眼前的何讓根本是頭野獸,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她嘶聲怒喊也沒有用,他的手如鐵夾般掃住了她,在他有力的雙臂間,她成了一隻待宰的羔豐。
滾燙的吻從她的唇栘向她半裸的胸口,她驚駭地倒抽一口氣,扭身掙扎。
「不要——」她尖叫著,
他充耳不聞,將她的雙手扣壓在她頭頂。
「放……放手!何讓!放手……」她啜泣地低吼。
那彷彿哀求的聲音微微觸動了他的心房,他抬起頭來看她,情慾波瀾萬丈地在眼中激湧。
「放開我!再繼續下去,我會恨你,永遠恨你……」她紅著眼,衝著他怒喝。
「恨……」他忽然一笑,瘋狂地道:「恨吧!我就是要你明白什麼叫做恨。」
「你……」
「只有你的恨,才能彌補我所受的千年之苦。」他神情詭魅地又湊近她。
「不……」她慌了,小臉慘白如紙。
「我要用你的身體來取悅我,用你這細白的肌膚來安慰我疲憊的心……」他說著便惡意地輕撫著她。
「不要!」她驚怒地低吼。
「呵呵……你這表情很有趣,看膩了你那冰冷的瞼孔,這張充滿恐懼的小臉反而更讓我興奮……」他嘿然冷笑,愛撫的手並未停止。
「你這個渾蛋……」她抖著聲音斥責。
「看來,我得讓你的嘴學學發出其他的聲音……」他惡笑著,全身壓向她。
他的碰觸是她有生以來最大的恥辱!
那超乎她想像的侵入令她羞憤得想死!
「怎麼不出聲了?放輕鬆點,讓我教教你,好好享受一下男女之間的極度快感。」他在她耳畔吹氣。
她顫抖地扭動身體,想擺脫那種難堪的折磨,可是她並不知道,接下來的一切,才是真正的折磨。
禁錮了千年的慾望一發不可收拾,她散發出的誘人芬芳讓何讓的克制力一下子就消失殆盡,他悶哼一聲,很快地清除了她身上剩下的衣物。
她既羞恥又無助,努力想對抗身體那份本能的反應,可是,在他的愛撫下,她的抵擋全都徒勞,不知過了多久,那節節高昇的亢奮終於出賣了她的意志,她只覺得身體裏一根緊繃的弦斷裂……
「啊……」她無意識地發出了自己從沒聽過的呻吟。
時間彷彿暫停,她的四周成了一片淨白……
「如何?感覺很棒吧?」何讓的聲音將她的心神拉回。
她瞪大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竟回應了他的煽惑,成了一個淫媚的女人,羞恥、恨意頓時充塞整顆心,用力推開他,她抓起被子遮掩自己的胴體,氣急地厲斥:「滾開!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I
滿心的柔情在她的怒容下煙消雲散,何讓濃眉高高一挑,臉色一沉。「真正的禽獸是什麼模樣,你還沒領教呢!」
說罷,他一個飛撲壓住她,揭開那條礙事的薄被,狂暴地吻遍她的全身。
「不要——」她駭然大吼。
但他已停不下來了,她的斥責挑起了他的仇怨,這一刻,他只想摧殘她,只想淩辱她,只想讓她深刻體驗那種永無止盡的痛楚……
他在怒氣中褪去了長褲,兩人裸裎的身體密合地糾纏著,他強健精壯的男性身軀無視於她的推擠和排斥,緊緊貼著她柔嫩秀美的纖細身子,在她無措的驚慌中,強行進佔了她——
「啊——」她疼痛地驚叫一聲。
「你真美……」他靜止不動,欣賞著她雪白的胴體。
「我……我恨你!我恨你——」她淚眼模糊地瞪著他,真希望自己就此死去。
「對,恨我,用你全部的生命恨我……」他狂笑著,尋找著那個他渴念了一千多年的棲息地……
她開始覺得害伯,害怕那個被他挑起的另一個自己,明明像個女奴一樣被他玩弄,可是身體卻一再地出賣她的心靈,他不知在她身上用了什麼魔咒,將她變成他的傀儡,讓她不得不隨著他的撩撥起舞,成為他的玩物!
何讓看著她複雜而驚惶的神情,滿意地笑了。
他存心的,存心要讓她陷入情慾深淵,他要她這太過清淨的處子之身染上人性,他要把她冰凍著的原始感官全都釋放出來。
他們的身體互相交纏著,那太過強烈的刺激震撼了安知默,加上她自責、羞憤、氣苦,在多方情緒的夾擊之下,她竟在情潮之後昏了過去。
「知默!」何讓粗喘著氣息,愕然地摟住她。
她軟軟地倒在他懷中,不省人事,逃避似地拋棄了她的軀殼,把自己的靈魂縮藏到最深處去。
在確定她只是暫時失去知覺之後,他忍不住疼惜地擁著她,在她的臉上落下細細的輕吻。
真是不可思議!擁有了安知默,他空蕩蕩的心突然變得好充實,彷彿她是他遺失了千年的一塊拼圖,如今鑲嵌回去,他才能得到完整與平靜……
他忽然醒悟,或者,他只是假借報復的名義而想得到她吧!
打從一開始,他就想把她變成他的女人,不管情咒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不管誰才是他的新娘,在千年前的唐朝,他就只要她而已。
「我不會後悔對你做了這種事,不後悔……」他對著她夢囈般地細喁著。
他知道,她醒來後會有多恨他,也許會恨不得想殺他,但這總比無動於衷還好,總比她從不正眼看他來得好……
將她安穩地平放在床上,他抽回手,幫她蓋好薄被,起身穿上衣服,臉上浮起了自我解嘲的苦笑。
「用力恨我吧!然後,你就會永遠也忘不了我,就像我永遠忘不了你一樣。」他立在床邊,深情地盯著她的臉,喃喃地道。
凝視了一會兒,他拿起桌上那幅圖,走出她的臥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31:59
第四章
安知默已經站在自己老家門口將近三個小時了,她怔怔地盯著那扇斑駁的大門,卻久久無法移動腳步踏進去。
在被何讓糟蹋了她的身體後,她真恨不能永遠別醒來,可是,她終究睜開了眼睛,終究還是回到這個令她痛惡的現實。
帶著疲憊的身心下了床,床單上的紅漬象徵著她失去清白的印記,她羞怒不已,衝進浴室洗了一次又一次的澡,幾乎要把全身的肌膚洗爛,卻仍洗不掉何讓殘留在她身上的味道,那混雜著煙草及淡淡麝香的男性氣息,彷彿已滲入了她的靈魂,只要她一呼吸,就會不斷出現,淩遲著她的神經和思緒……
她受不了看見、聽見任何與何讓有關的事物,那棟別墅,她一刻也待不下,所以她逃了出來,搭了車,直奔回到這裏。
可是,她一直沒走進大門,雖然她此刻好希望投到哥哥安知禮懷裏痛哭,但她很明白,這麼一來等於挑起了安知禮和何讓的戰端,到時,事情只有更糟……
那個情咒已經折磨得每個人都夠苦的了,好不容易兩個姊姊得到了幸福,她又怎能讓何讓去破壞?
而且,她會遭致這種結果,完全是她自己的錯,是她太大意了,才會不自量力地以為她足以對抗何讓的報復……
揪著心,她一個人獨自承受著壓力,她緩緩轉身,正打算離開,突然看見潘寫意挺著小腹,拖著一隻購物袋從小路走來,她來不及閃躲,正好與潘寫意照了面。
「知默!你回來了!」潘寫意驚喜地叫道。
她怔了怔,一時下知該說什麼。
「外頭好熱,怎麼不進屋裏去?」潘寫意笑著走到她身旁。
「我……」她看著潘寫意嬌豔的臉龐,心中感觸更深。
寫意的樣子沒因懷孕而有多大改變,依然美麗耀眼,甚至,還多了份成熟的光彩與韻味,一看就知道是個沉浸在愛中的女子,她幾乎可以想像哥哥有多麼疼愛她。
「怎麼了?」潘寫意一眼就看出她心事重重。
「沒什麼,只是想回來看看你和哥……」將所有的不快和痛楚嚥回去,她垂下頭淡然地說。
「進去吧!我快被太陽曬昏了。」潘寫意打開大門,拉著她走進去。
她靜靜地隨她進到客廳,才離家不過十來天,感覺上卻好像過了好久。
打開冷氣,屋裏變得沁涼而舒適,潘寫意替她倒了一杯冰水,並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劈頭就問:「你和何讓還好嗎?」
她臉色驟變,驚愕地瞪著她。
「你怎麼知道……」
「那天我看見何讓的車在外頭等你。」潘寫意聳了聳肩。她就是看見了何讓,才沒攔下安知默,她認為他們兩人是該好好解決一下他們的事了。
「原來你看見了。」安知默神色不定。
「我猜想,你應該是搬去和他住吧?這樣也好,我和若懷都找到真心所愛的男人,現在,就只剩下你們這一對了……」潘寫意輕笑道。
「誰說我和他是一對了?」她陡地怒喊,實在難以忍受自己和何讓扯在一起。
潘寫意被她嚇了一跳,平時沉靜的她竟暴跳如雷,這太奇怪了。
「知默,你到底怎麼了?」睜大眼睛,她納悶地望苦她。
「我和何讓沒任何關聯!一點關係也沒有!」安知默痛苦地喘著氣,將臉埋進手掌心。
「可是,他喜歡你,不是嗎?」潘寫意輕聲道。
「他喜歡我?別開玩笑了!他怎麼可能喜歡我?他恨我!非常的恨我,所以才會……」安知默仰起臉駁斥,可是話到最後又戛然停頓。
「才會怎樣?」潘寫意精明地追問。
安知默咬著下唇,幸悻地別開頭。「他恨著我們三姊妹,所以他才千方百計地想破壞你和秦若懷的愛情……」
「他恨我和若懷,這我很清楚,不過我更加肯定他喜歡你,而且,很可能從唐朝時就已對你傾心……」
「不!不可能!」她生氣地截斷她的話。
「為什麼不可能?是你太遲鈍還是自欺欺人?難道你沒發現他看你的眼神非比尋常嗎?」潘寫意說。
她心思一動,想起了他那種擾亂人心的凝視。
「我不知道千年以前他和你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但從一些小事上我就看得出來,他雖然嘴巴上不說,然而他對你在乎的程度,根本不是恨,而是愛……」
「夠了!」安知默聽不下去了,她憤恨地低喝一聲,「你錯了,你什麼都不知道!那不是愛,絕對不是!」
潘寫意看著她失常的模樣舉止,輕聲又問:「是不是何讓……對你做了什麼了嗎?」
她臉色乍變,猛地發現自己洩漏太多情緒,以潘寫意的聰穎精明,要是被她看出了什麼,或者被安知禮知道了什麼,到時又要鬧得雞犬不寧了。
「沒什麼,我要走了。」她擰著細眉,抓起一旁的背包,匆匆逃向大門。
「知默……」潘寫意叫住了她。
她在門前站定,卻沒有回頭。
「試著去瞭解何讓,他的內心也許並不像外表那樣壞。」潘寫意的直覺告訴她,何讓和安知默絕對有著什麼難解的情緣,只是他們都已習慣將心事深藏,因此彼此心中的結才會一直無解。
「我不想瞭解他,我的通靈雙眼看得見過去,我可以確信我和他在唐朝時就沒任何交集,以後也不可能會有。」她說得斬釘截鐵。
「是嗎?會不會是你忘了呢?」潘寫意隨口說道。
忘了?
她陡地一呆,那個夢境裏幽茫的聲音再次在腦海重複——
你會忘了一件你最不想忘的事,忘了那個你拚命想記住的事,下咒要付出的代價,就是無盡的懊悔……
她感到胸腔一窒,整顆心竟莫名地揪疼起來。
她……忘了什麼了嗎?
不可能啊!她明明記得過去的種種,她的通靈法眼看得見唐時的一切,她怎麼可能會忘了?
「知默,何讓心事重重,他正在往報復的地獄沉淪,我想,只有你能救得了他。」潘寫意語重心長地道。
「他早就沉淪了,誰也救不了他。」她冷冷地丟下這句話,便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解鈴還需繫鈴人,何讓與安知默之間,究竟誰才能解開誰的心結呢?在她無法憶起的唐朝,那兩個人可有什麼樣的前緣未了?
安知默走出老家,心情比剛才還要沉重,潘寫意的一番話不但沒有減輕她的痛楚,反而更令她迷惘。
為什麼大家總是有意無意地認定她和何讓是一對?就因為她和他同樣落單,大家才想要他們湊合湊合嗎?
她根本不愛何讓啊!
她的心早已給了別人,給了那個救了她一條命的不知名和尚……
那個人一定是永平寺和尚,她隱約猜得出,那光潔無發的頭形,那只有出家人身上才有的佛香,都在告訴她她心儀的對象是個了斷了俗世塵緣的男子!
一個可遇不可求,根本再也無從相見的——陌生人……
想起了自己那絕望的初戀,她又不禁泫然欲泣,前世學佛多年,仍參不透一個「情」字,此生本以為與男人再沒有任何糾葛,卻又偏偏出現了一個何讓,破了她清守的身,毀了她向佛的心。
她恨他都來不及了,潘寫意竟還說她與他是一對,還說他喜歡她?
多可笑……
咬著下唇,她低頭走著,驀地,一種奇特的感覺攫住她,她慢慢抬起頭,突然一呆。
就在左前方一棵大樹後方,出現一個鬼祟的男人,那人正以一副冷笑的嘴臉盯著她,彷彿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她倒抽一口氣,驚慌地拔腿便跑,一直到遠離了老家才放慢腳步。
不用猜,那個人一定是何讓的手下,她的行蹤,早就在何讓的掌握之中,就和潘寫意及秦若懷一樣,所以,無論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還是找得到她。
一股怒火從丹田裏竄出,燒向她的心口,她從來沒恨一個人恨得想殺了他的地步,何讓卻讓她有了殺人的意念。
他到底想怎樣才甘心?
非得逼大家到什麼地步才會甘休?
她就這樣一個人在街上毫無目的地走了一整個下午,試圖用疲倦侵蝕自己的思緒,好讓自己能稍微麻木一些,稍微喘口氣。
但是,即便腳再酸,四肢再乏力,她仍無法不去想起何讓,想起他對她做的事……
最後,她在一個十字路口前站定,看著天邊的晚霞,心裏終於作了個決定。
一味地逃開何讓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對潘寫意和秦若懷不利,也會讓何讓更加倡狂暴虐而已,所以,要真正讓大家平安過日子,唯一的辦法就是——
除掉他。
只要他死了,潘寫意與秦若懷就不會再受威脅了,她的恨,也一定會一併消失。
所以,她必須回去,回到何讓的別墅去。
回到那個冰冷污穢的地方,在自己墮落之前,在自己被他毀了之前……
親手結束掉他這一世。
舉起鉛重般的手,她攔下一輛計程車,帶著一種入地獄的決心,跨進車內。
當初由她種下的因,就得由她來承受結果,如果何讓再執迷不悟,那麼,她會不惜讓雙手再次沾上血腥,再度將他打回永無止盡的輪迴之中。
別墅裏很幽暗,也非常安靜,靜得好像沒有人存在似的,安知默一踏進大門時,還以為沒人在家,但是很快的,她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煙昧,頓時,她全身所有的細胞都警戒地豎了起來。
何讓坐在沙發上,整個身影隱藏在黑暗之中,只有就著偏西的日落,才隱約看得出他冷漠的輪廓,以及那雙陰沈的眼睛。
在他的注視下,她有種被套上銬鏈的窒息感,總覺得這一次回到這裏,她將徹底與自由絕緣。
「回來了?」何讓閒逸地打招呼,那淡淡的語氣,讓人覺得他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主動回來。
她沒有回答,雙腳釘在原地,努力壓下轉身逃走的衝動。
「潘寫意和你哥哥都安好吧?」他又問。
她很清楚,這句話分明在告訴她他對她的行蹤瞭若指掌。
「只要你不去騷擾他們,他們都很好。」她冷冷地反擊。
「以後要回去探望他們可以告訴我一聲,我可以親自送你回去。」他吸了一口煙,再緩緩吐出白霧。
「不用你費心,我不會再回去了。」她平聲道。
「哦?」他雙冒一挑。
「在我殺了你之前,我哪裡都不會去。」她的口氣極輕,但字字恨意十足。
「你果然想殺了我……」他一點都不意外。
「沒錯,這是唯一能讓大家平靜的方法。」
「也是消除你心頭之恨的方法?」他譏諷地問。
「對,我是恨你,恨你可惡地強暴了我!」她握緊十指,強忍住憎惡的怨恨。
「強暴?這字眼太誇張了吧?你不也挺樂在其中的?」他尖酸地挖苦著。
「我沒有!」她急忙怒斥。
「沒有嗎?我還記得你誘人的呻吟,以及柔軟的身軀在我手中抖動的模樣……」他調笑道。
「住口!」她臉色大變。
「你自己心裏有數,在我的愛撫下,你也享受了真正的快感……」
血色從小臉上消失,他的話像一根針刺穿了她的心臟,她羞愧地搗住耳朵嘶喊:「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這正是她最無法原諒自己的地方,在他強迫的侵佔下,她的身體竟不知羞恥地回應著他,還有什麼比這種事更教人難堪?
看著她毫無血色的小臉充滿了悲憤、憔悴和憂傷,纖細的身子因承受不住痛苦而顯得搖搖欲墜,他的胸口一陣陣揪疼。
到頭來,他的愛也只能用這種殘忍的形式顯現,只能以蹂躪她的身子和自尊來強迫她正眼看他……
真悲哀啊!
他是要用恨來斬斷自己的愛情,還是奢望她施捨一點愛來挽救自己無藥可救的仇恨?
什麼才是他最想要的?
是她的恨,遺是她的愛?
悶悶地將煙按熄,他霍地站起,打開桌上一個方形紙盒,從裏頭拿出一件晚宴服,遞給她。
「去換上這件衣眼,晚上陪我出門。」
「我不去。」她後退一步,厲聲回絕。
「你最好聽話,否則,我會親自替你換上衣服。」他無視於她的拒絕,語帶威脅。
「我說我不去。」她怒聲重複一次。
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進懷中,冷笑道:「別惹火我,安知默,我很累了,現在渾身緊繃,滿腦子只想找個女人發洩,要是你再刺激我,我很可能又會忍不住把你押上我的床……」
「別碰我!」她驚得臉色發青,急懼地掙開他的手,像在揮掉什麼噁心的動物。
「你該感謝我,我是給你機會,想殺我就得接近我,這樣才有勝算,不是嗎?」他嘲弄地放開她。
「你這個禽獸!」她氣得全身發顫。
「別忘了,我這個禽獸,全是你製造出來的。」他直盯苦她。
又是這種指控!
他總是把所有的罪歸咎到她身上,從不反省這一切的根由全源自於他的無情無義。
「你真是沒救了!千年來,你不但沒得到教訓,反而走上了魔道,如果詛咒還有效力,我真希望它讓你永不得超生!」丟下狠話,她抓起衣服,轉身衝上二樓。
何讓怒火暗生地瞪著她的背影,臉上剛稜的線條瞬間結冰。
永不超生?他現在和永不超生有什麼兩樣?忘不了過去的歲月,忘不了想忘的初戀,只能被記憶綁死,一再地帶著憤恨轉世,這詛咒還不夠兇狠嗎?她還要詛咒他永不超生嗎?
握拳憤然地在牆上重捶一記,他走向酒櫃,拿出一瓶烈酒狠狠灌進口中。
二十分鐘後,安知默還是穿上了晚宴眼下樓來,冷冷的銀白緞布,裹著她纖細窈窕的曲線,及肩的半長髮隨意披垂著,兩頰的羽毛層次恰好鑲著她清靈無塵的小臉,雖然脂粉不施,但依然秀麗迷人。
何讓定定地看了她好幾秒,突然大步走向前,揪住她的肩膀。
「你想幹什麼?」她驚駭地伸手推阻著他人喊。
「別動!」他以手掌托起她的下巴,輕喝一聲。
她愣了一下,只見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支唇膏,為她略嫌蒼白的雙唇著上顏色。
輕輕的,慢慢的,彷彿藉著唇膏在撫摸著她的唇瓣……
她失神了好半晌,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緊縮,縮得她無法呼吸。
上了淺淺粉紫的雙唇變得更加誘人,何讓用了百倍的力量才能阻止自己低頭將那對柔軟含入口中。
她發現他眼中閃過一絲慾火,心一驚,伸手架開他一直不放開的手,僵硬地轉開身。
何讓氣悶地沉下臉,拎起西裝外套,說道:「上車。」
兩人上了何讓的黑色跑車,駛出別墅,往市中心而去。
一路上,何讓一直沈默著,安知默也靜靜地不發一語,在小小的空間中,氣氛冷凝到極點。
安知默不知道他要帶她去什麼地方,她之所以願意隨他前來,只是衝著他說的那句話。
只有跟隨在他身旁她才有機會殺他,他完全不受影響地說出這種話,可見他對她的威脅有多麼不以為意。
他是認定她殺不了他,還是小看了她的決心?
抱著雙臂縮坐在坐墊上沉思,渾身張揚著排斥的姿態,可是,他那強烈的男性氣息仍防不勝防地鑽進她的鼻間,騷擾著她努力想定靜的情緒,逼得她一再想起被他掠奪身體的那幕情景,他的喘息,他的指尖,他的吻……
停止!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
她閉起眼睛,在心裏大喊。
這時,車子輕晃了一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抬起眼,這才發現車子正以驚人的速度前進,她心驚地看著何讓陰霾的臉色,又偷覷了儀錶板一眼,有些不安。
他想幹什麼?
正當她狐疑著,車子開始不顧一切地高速蛇行超車,她嚇得急聲低喊:「你開得太快了!」
他沒理會她,仍一逕地深踩油門,那模樣,活像要奔赴死亡一般,看得她心驚肉跳,這時,他更大膽地闖過紅燈,眼見就要與一輛橫向駛來的卡車對撞,她抓緊把手,不禁尖叫一聲,「何讓——」
他技術高超地扭轉方向盤,險險地避開了卡車,跑車向左傾斜了將近三十度,與卡車擦身而過,向前直竄,直到五百公尺後才降低車速。
她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剛才那一瞬,她忽然覺得死神離得好近。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出聲。
「你……你瘋了!」她驚魂未定且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她感覺得出,他一點都不緊張,甚且,還非常享受這種刺激……求死的刺激……
他根本是在玩命!
「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他笑得向後仰靠在椅背,以眼尾睨視她。「你怕嗎?」
她瞪視著前方,腎上腺素一時降不下來,雙唇緊抿無語。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我啊,三十歲之前是絕不會死的。」他自嘲地笑著。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竟覺得他的聲音聽來有些酸澀,不過,他自大的說法還是令她不自覺皺起眉心。
三十歲之前不會死?這是什麼意思?那三十歲之後呢?
「所以,你若想殺我,勸你最好挑對時間,在我滿三十歲的生日當天,一定如你所願,而那天就快到了。」他玩笑地說著。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不懂。
「沒什麼。」笑容在他嘴角斂去,他想起了自己與孟婆的交易,想起自己的死期逐漸逼近,心中的疙瘩就不停地擴大。
剩下的這兩個月,他能做什麼?
他應該有許許多多想做的事,可是諷刺的是,他竟然只想要和安知默在一起。
不管兩人的關係有多惡劣,不管他們彼此的恨意有多深,在他停止呼吸之前,他都只想待在她身邊……
多可笑的心情哪!但連他自己都阻止不了這份愚蠢的感情。
車子繼續往前行駛,他們各懷心事,都沒再開口,最後,車子進入—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安知默記得這是臺北的一棟高級的高層建築,裏頭有許多知名的公司行號,可是她不知道這麼晚了他帶她來這種地方要做什麼。
何讓帶著她下車,走進電梯,她以為要上樓,孰料他打開按鈕面板,按下那隱藏式的按鍵,電梯不升反降,她驚訝不已,佔有地下三層的停車場理應是最底部了,為什麼他們還要往下走?
電梯又往下降了三層,電梯門打開,立刻出現一扇霧面雕花玻璃大門,門前還有兩名大漢把關。那兩名大漢一看見何讓便恭敬地行禮,低聲喊道:「老闆!」
「嗯,貴賓們都來了嗎?」何讓邊詢問邊穿上一直拎在手上的西裝外套。
「是,他們已經到了。請進。」那兩名大漢按下開關,大門應聲而開。
「好。」何讓一手插在口袋,走進門內。
安知默跟在他身後,對眼前的一切驚瞠不已。
原以為地下室必定是狹小又暗濕的空間,可是呈現在她眼中的卻是一個能媲美五星級飯店的迎賓大廳,柔軟的地毯,典雅豪華的裝瀆,混著淡淡煙味及幽香的冰涼空氣,若不說明,沒有人會懷疑這是地下六樓所改建。
「歡迎光臨我的地下拍賣世界,安知默。」何讓點燃煙,回頭看她一眼。
「拍賣……世界?」她心下微驚,這才恍然明白,這裏正是何讓做違法買賣的大本營。
「你的畫,今晚要在這裏拍賣。」他叼著煙,瞇著眼環視場中的狀況。
「我的畫?那幅偽作……」她不安地吸口氣。
「只要進了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是真品,你最好別亂說話。」他冷冷地警告。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麼?我才不想看你這種騙人的交易……」她憎惡地擰起細眉,轉身要走。
何讓很快地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回。「一旦進了這裏,除非我點頭,沒人能隨意出去,你給我乖乖待在我身旁別亂走。」
「你難道不怕我報警?」她憤怒地瞪著他。
「我有特殊裝置,在這裏,手機一點都不管用。」他放開她的手,自信一笑。
難怪他有恃無恐,以這裏的隱密性,如果沒人帶路,根本沒人進得來。
所以,她很可能整晚都要待在這個地方了:
沒轍地吐了一口長氣,她也只能跟在何讓背後,忍耐下去。
大廳裏除了一個長長的吧檯提供酒和飲料,還有好幾桌賭桌讓客人消遣,何讓一進來沒多久,原本輕鬆的氣氛就變得有點謹慎,安知默發現,在這裏的何讓與在她面前的何讓並不一樣,在她面前,他憤世嫉俗又粗暴,充滿了對生命的懷恨;但在這裏,他卻傲然精悍,威凜懾人,冷靜而沉穩。
在她面前,他是個在命運及詛咒中掙扎的悲劇英雄;在這裏,他卻展現了昔日的大將風采,雖然換了不同的舞臺,但也許是黑道的洗禮和本身擁有的優勢,他不像一般商人的市儈滑溜,反而像個霸王般高高在上,掌控一切。
整個場合中,他理所當然成了焦點。
「何讓!」
一個軟媚甜膩的聲音倏地響起,安知默只感到一股濃香襲來,一道倩影已纏上了何讓。
一頭濃密的黑髮高高盤起,這女人不但臉蛋姣好,身材噴火,渾身還帶著令男人窒息的野性。
她一見到何讓就是一記火辣的熱吻,何讓也熱烈地回吻著她,兩人舌頸交纏了片刻才分開。
安知默忽然覺得呼吸有點困難,她皺起眉心,下意識向後退一步,儘量隱藏自己。
「嗨,瑟琳。」何讓嘴角一勾,大手攬住對方的柳腰。
唐瑟琳是黑市大亨丁國鵬的情婦,丁國鵬幫何讓介紹一些客戶,銷掉一些偽品,他們已合作多年,雙方關係頗為密切,而唐瑟琳自從認識他之後就瞞著丁國鵬在私底下和他往來,就某方面來說,她也算是他的情婦。
「你好一陣子沒來了,都在忙些什麼?」唐瑟琳嬌嗔地噘起豔唇,雙手勾住他的後頸,豐滿的酥胸緊貼著他的胸膛磨蹭。
「沒什麼。」何讓避而不答。
「有人告訴我,你最近有了新對像……」唐瑟琳不高興地道。
「是誰在你面前多嘴了?」他不悅地攢了一下眉頭。
「告訴我,有沒有嘛?」唐瑟琳追問。
「別鬧了,瑟琳。」他推開她,不想正面回答。
唐瑟琳媚眼掃向他身後的安知默,輕蔑地笑道:「嘿,你的新對像不會是這個清淡得像白開水的女孩吧?」
霎時,投向安知默的猜疑眼光更增多了,大家早就納悶,和老闆一起進來的這個女孩到底是誰。
她那秀氣而冷漠的氣質與四周顯得格格不入,和現場濃妝豔抹的其他女人相比,她就像朵白色雛菊般太過單純,可是,不知為何,她站在強勢的何讓身邊卻給人一種奇特的協調感,表面上他們兩人個性懸殊,但在氣韻上又意外的非常相配。
一強一弱,成了完美的互補。
安知默有點侷促地低下頭,她最不習慣這種場合了。
「她不是我的對象。」何讓看也不看她一眼。
「那她是誰?你為什麼帶她來這裏?」唐瑟琳可不是傻子,她認識何讓這麼多年,除了上床,他也從未把她帶在身邊過,但眼前這個一副拒人千里的女孩卻能和何讓同進同出?她到底是什麼人?
「她是我的女奴。」何讓似笑非笑地道。
安知默抬頭瞪著他,怒氣暗生。他是存心當著眾人的面羞辱她。
「女奴?什麼意思?」唐瑟琳眉頭打結。
「就是……任何事都得聽我的。」
「任何事?其中也包括陪你睡覺嗎?」唐瑟琳敏感地問。
安知默臉色一變。
何讓沒否認,只是興味地盯著安知默羞怒困窘的表情。
唐瑟琳頓時打翻醋缸,她不悅地走向安知默,挑釁地雙手擦腰,上下打量她。
「你到底有什麼本事?你能滿足何讓嗎?」
安知默冷冷地別開頭去,懶得理會唐瑟琳言詞上的挑釁。
「喂,我在和你說話!」唐瑟琳生氣地怒喝。
「但我不想和你說話。」安知默丟下這句話就想走開。
唐瑟琳好歹也算是這裏的大人物,誰有那個膽子敢這樣頂嘴?她氣得按住安知默的肩膀叫道:「你這臭丫頭——」
「瑟琳,別鬧了。」何讓適時地出面圓場。
「何讓,你這個女奴太沒規矩了!如果你需要安慰,有我就夠了,又何必找她?」唐瑟琳依進何讓的懷裏撒嬌。
「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何讓忽道。
「什麼?」唐瑟琳聽得妒火更熾,美豔的五宮微微扭曲。
「別誤會了,她是我發財的工具,今晚要拍賣的畫,就是她的作品。」何讓在她耳邊輕聲道。
「哦?那幅『仕女圖』……是她畫的?」唐瑟琳驚詫不已,她看過那幅圖,仿得幾可亂真,她還以為是哪個厲害的老畫家,沒想到作者竟會是個年輕女孩。
「所以,我絕不能讓她跑掉……絕不能。」他回頭看了避到一旁的安知默一眼,喃喃地像是在自言自語。
安知默正好也抬頭看著他,兩人四目相接,無形的火花激盪,愛恨情仇盡在不言中。
唐瑟琳感覺得出他們兩人之間不尋常的氛圍,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何讓與安知默的關係一定不單純……
這時,一個侍者走到何讓身邊低聲道:「老闆,拍賣會要開始了。」
「好。」何讓點點頭,繼而拍拍唐瑟琳的臀部,道:「進去吧!丁國鵬應該在找你了。」
「拍賣結束後我在老地方等你。」唐瑟琳吻了吻他的臉頰,訂下邀約才放開他。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妖嬈的背影,暗暗冷笑。
唐瑟琳是個狂野熱情的女人,陪她玩玩可以,但他從沒把她當一回事,因為他從來就不愛任何人,千年以來都是如此,他原以為這是情咒的魔力,不過再見到安知默之後他才明白,他之所以無法再愛,真正的原因,是他的感情早就被封印在唐朝的長安,封在那個沉靜如雪的白衣少女身上了……
只是,那個少女一直都不知道。
轉身看著一臉冷漠疏離的安知默,他的心又泛起了刺痛。
「走吧!跟我進去。」他命令道。
安知默跟隨在他身後走進一間隱密的沙龍廂房,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尺,然而,對何讓來說,這短短的距離卻遙遠得形同天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32:37
第五章
這是安知默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拍賣會,幾名衣著光鮮的男女在短暫的時間內就決定了一件物品的價值。
但更令她吃驚的,是何讓與那位黑市大亨丁國鵬的手法,他們互相幫襯,在真品中混著假貨,透過丁國鵬的介紹和何讓的炒作,他們手中所謂的高級品一件件賣出,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賺進數千萬。
拍賣中,何讓一直坐在一旁冷眼旁觀,由他的手下主持整個過程,而他本人看似漫不經心,事實上則異常專注。
她非常生氣,他竟能如此面不改色販售假的物品,難道他一點都不以這種欺騙違法的行為為恥嗎?
幾件珠寶首飾成功賣出之後,接著就是她繪的那幅仿周昉的「仕女圖」。
現場揚起了幾聲驚歎,有幾個買家已經拿出了放大鏡,仔細研究畫的細部。
一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搬上臺面,她就開始緊張得手心冒汗。
那是贗品!
她很想對著他們大喊,只要她說出來,何讓就會完蛋,他不但會吃上官司,所擁有的一切還會化為烏有。
彷彿看穿了她的想法,何讓的目光突然飄向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驀地,她恍然明白他帶她來這裏的用意了。
在她踏進這裏的那一刻,她已成了他的共犯,如果他被逮,她也脫不了關係。
這個領悟阻止了她的衝動,她怔怔地靠向椅背,有種挫敗的感覺。
何讓的心思縝密又精明,她怎麼鬥得贏他呢?以前他縱橫沙場,勇謀兼具,現在他一樣淩厲剽悍,無往不利,這個男人天生就是個贏家,與他為敵無異以卵擊石……
「嘖嘖嘖!這的確是周防的畫風,真是件逸品哪!」一個買家稱讚不已。
「可是,唐朝的畫作怎麼遺能保存到現在,太不可思議了。」另一位買家奇道。
「國內外至今也有不少唐朝的畫作存在。」丁國鵬加入話題。
丁國鵬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打扮得極為貴氣,嘴上留著一撮鬍子,看來像個教養很好的名人仕紳。
「我可以確信這件是真品,因為,這種紙質近代根本做不出來。」第一位買家姓田,是個經驗老到的收藏家,對唐朝文物相當癡迷,他對這幅「仕女圖」似是愛不釋手。
「是嗎?」那位疑心較重的買家再次細細審視。
「而且它的色澤暗沉許多,又有些許損傷,可見它的年代相當久遠。」
色澤暗沉?安知默迅速看了何讓一眼,想起了何讓曾說過要把她的畫拿去處理一下,難道是指這個?
一抹得色飛快閃過何讓的臉龐,他安靜地觀看著眾人的討論,一點都不心急。
研究結束,主持人開始喊價,起價五百萬,買家一個個出價。
「五百二十萬。」
「五百五十萬。」
「六百萬。」姓田的收藏家一口氣拉高價碼,對「仕女圖」勢在必得。
「七百萬!」另一位對畫有興趣的女士立刻加碼。
「七百五十萬!」
「八百萬!」
最後,竟成了兩人的拉鋸戰,你來我往,互不相讓,不過很快的,姓田的那位買家打敗了眾人,以一千萬元得標。
安知默屏息地看著這群人為了她繪的假畫一擲千金,既驚詫又擔憂,罪惡感不禁油然而生。
拍賣結束後,貴客們被請到外頭去休息,丁國鵬笑著走向何讓,開心不已。
「哈哈……多虧了那位姓田的收藏家,今天的收穫很好哪!何老闆。」
「還不錯。」何讓淡淡一笑。「你的佣金我會彙進你的帳戶。」
「那就謝謝你啦!」說著,丁國鵬的視線移向安知默,上下打量著。「這位就是你的秘密武器?介紹一下吧!」
安知默對他無禮的眼光極為不悅,冷冷地撇開頭。
「不用介紹了,你只要知道她是我專屬的畫匠就行了。」何讓並不打算讓丁國鵬認識安知默。這老傢伙很貪,也很狡猞,他得防著他一點。
「嘖,這麼保護她啊!看來你們的關係已經很密切了……」丁國鵬不懷好意地—笑。
安知默聽不下去了,她寒著臉走出去。
「你別想打她的主意,老丁。」何讓撂下警告。
「放心,小老弟,我還想和你繼續合作呢!」丁國鵬陪笑道。
「上次在美國拍賣的物品有瑕疵,買家已經起疑,美國警方已開始調查,你得小心點。」何讓又道。
「我知道。」丁國鵬點點頭。
他們接著又留在沙龍裏談些公事,一直沒出來,安知默獨自在吧檯等候,已顯得有些不耐。
她很想早點離開,偏偏又出不去,時間變得難熬,只好一個人隨處走動,藉此排遣無聊。
走著走著,她來到一個角落,那裏有個通道,通道的那頭,一扇門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扇木門,兩片門板浮雕著一幅古代建築物圖形,那熟悉的圖形令她渾身一顫。
那宏偉的樑柱,肅穆的飛簷,不正是深藏在她記憶中的永平寺嗎?
瞠大雙眼,她走近門,伸手觸摸著那精巧的雕工,心海頓時翻騰不已。
被大火燒掉的永平寺,竟在這種地方重現,怎能不教她震愕?是誰將這寺廟的樣貌記得如此詳細,又將它一一刻畫下來?是誰呢?
基於好奇,她大膽地推開門,門內的一切更加讓她吃驚。
就好像回到了唐朝,二十來坪的空間,以檜木代替了地毯,裏頭的格局佈置幾乎都是長安城內居所的翻版,一張平桌,地上放著蒲團,靠牆的矮櫃上,一個玻璃罩子罩住一把用木架架著,鏽得非常嚴重的刀,刀把早巳脫落,但刀上的紋飾還依稀看得出來。
她慢慢走近,跪在地板上,仔細看著刀,以及刀上一行唐文,上頭寫著「正三品禁衛軍統領」的字樣。
這是……
曹震的刀?
她心頭一震,回想起當年曹震威風八面的颯爽英姿,那時,他從不離身的,就是一把號稱削鐵如泥的「鎮魂刀」!
難道……這就是當年那把「鎮魂刀」?
驚異地站起身,她環視四周,忽然明白這裏就是何讓的房間,從幾個唐朝文物古董看來,他對以往的一切似乎還念念不忘……
眼光一一從古董掃過,幾乎都是她熟悉的唐朝文物,其中還有一尊似曾相識的佛像,她怔怔地起身走近,不由得一呆。
這尊佛像竟與永平寺內那尊拈花微笑的如來佛祖一模一樣!
那尊出自唐朝名家吳道子之手的,絕無僅有的西天如來,早在大火中灰飛煙滅的神明,此刻居然在她眼前縮小重現。
太奇怪了!除非是當年待過永平寺的人,否則不能將這尊佛像再造得如此神似,到底何讓從哪裡找來這些古物?又是誰打造了這尊佛像?
愈想愈是困惑,她正打算再看看房裏其他收藏品時,門外逐漸接近的腳步聲驚動了她,她大吃一驚,急急忙忙躲到一隻深色櫃子後方蹲下藏身。
門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隨著空調飄進來的那股煙味,以及一陣濃烈的香氣,她就能斷定來人是何讓及唐瑟琳。
「人家等你好久了……」唐瑟琳嬌嗔地喘著氣。
「我在忙。」何讓的聲調聽來極為冷淡。
「你難道不想要我嗎?」唐瑟琳主動吻著他。
「我今晚沒什麼興致,瑟琳。」他沒有拒絕她的吻,但也不積極。
「放心,我會讓你興致勃勃的……」唐瑟琳說著開始撫摸著他的身軀,並幫他解開襯衫的鈕扣。
何讓正想推開她,但一轉眼便發現了櫃子下方露出的銀白色衣角,眼睛微瞇,轉念冷笑,陡地摟住唐瑟琳,給予最激狂的深吻。
「嗯……」唐瑟琳重重地喘息著,手如蛇妖般纏上他寬廣的背。
安知默雖然沒看見,但她感覺得出他們正在擁吻,那濃重而夾雜著情慾的呼吸聲如鬼魅般傳進她耳裏,深深撞擊著她的胸口,她心臟刺痛地搗住耳朵,真想立刻消失。
「啊……何讓……我受不了了……給我……」
「別急,我們有得是時間……」他揶揄地勾起嘴角,目光悄悄瞥向櫃子後方。
「可是……我現在就要你……」唐瑟琳剝開他的襯衫。
「呵……你真是個蕩女,瑟琳。」他嘲弄一笑,一個使勁,將她放倒在地板上。
櫃子的下方正好有空隙可以窺見他們交纏扭動的身體,可是安知默不敢看,她咬著下唇,閉緊眼睛,臉色一寸寸刷白。
他們歡愛時發出的那些噁心的聲音令她的胃緊縮,向上擠壓著胸腔,她覺得喘不過氣來,甚至反胃到想吐。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了,何讓抱任何女人,吻任何女人,都是他的自由,像他那種色魔,說不定夜夜都會有不同的女人陪睡,但為什麼看見他抱著唐瑟琳,她會覺得身體中的每個細胞都揪扯?一想到何讓那雙吻過她的唇正吻著別的女人,他那摸過她身體的指尖正愛撫著別的女人,她整個人就難受得幾乎暈憤。
齷齪!太齷齪了!
一種類似潔癖的反感不斷在她心中擴大,像是被人佔據了什麼屬於她的東西,她氣憤得背脊開始冒出冷汗,胃中的東西就要從喉嚨溢出來……
就在何讓和唐瑟琳要進一步接觸時,丁國鵬呼叫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
「瑟琳!瑟琳!你在裏面嗎?」
「嘿,你乾爹在找你。」何讓抬起頭,放開她。
「哦!別管他……」唐瑟琳慾火焚身,根本懶得理會丁國鵬。
「我可不想被他發現我們的關係,到時又要解釋不清。」他站起身拉好褪到腰際的襯衫,又變回原來的意興闌珊。
「但是……」唐瑟琳心有不甘。
「下次再繼續吧!」他低頭睥睨著她。
唐瑟琳不悅地整理好衣服,萬般不捨地起身抱住他,歎了一口氣道:「唉!真討厭!人家好不容易和你獨處……」
「出去吧!」他冷淡地道。
「下次不知道何時才會見到你,何讓,你要打電話給我!」唐瑟琳仰起頭,熱情地撒嬌。
「好。」
「我愛你,bye!」她吻了吻他的嘴角,才悻幸然走出去。
唐瑟琳一走,何讓就點燃一根煙,冷笑道:「你可以出來了,安知默。」
安知默心中一凜,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她躲在這裏?那麼……剛才是他故意要演給她看了?
故意的……
她氣苦地發現,原來自己的情緒也全被他玩弄於手掌心。
他走過來,高大的身軀斜倚在櫃子旁,低頭看著她。「偷看是很沒禮貌的行為。」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裏是你和情人打情罵俏的地方,我馬上出去。」她隱忍著怒火,慢慢站起來,低著頭,邊悶聲說邊閃過他想衝出門。
這裏她連一秒鐘也不想逗留,她不想看他,不想看他這時候嘲笑的神情和嘴臉。
可惜她才跨出一步就被他攔下,他緊扣住她的手腕,諷笑道:「幹嘛急著走?」
「放開你的髒手!」她像被火炙傷了似地甩開他。
他一怔,怒火立即躍上剛毅俊朗的眉宇。
「髒手?」
「對!別用你那碰過別的女人的手碰我!」她怒叫道。
「怎麼?聽起來你好像在吃醋……」他高高挑起一道眉,興味盎然地審視著她。
「我怎麼可能吃你的醋?你想和別的女人胡搞是你的事!」她依然怒焰高張。
「那你為什麼這麼生氣?」他試著解讀著她不高興的緣由。
她強壓下在胸口亂竄的火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卻陡勞無功,看著他襯衫領口全開,那結實胸膛上點點唐瑟琳留下的吻痕,他和唐瑟琳相擁的那一幕便在她腦中一再地重複,逼走她最後一丁點的理智。
「我不該生氣嗎?你既然有隨傳隨到的女人陪你上床,去找她陪你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對我……對我……」她咬牙地瞪著他,下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樣。」他迎著她怒火熊熊的眼瞳。
「什麼?」她一呆。
「你是我的女奴,我得在你身上留下我的氣味,讓其他人知道你只屬於我。」他逼近她,刻意說得冷酷。
「你……」這種說法太可惡了!
「這是你欠我的。」
「我沒欠你什麼!你所遭遇的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她怒喊。
火氣飄過他的臉孔,他冷不防再度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拉進懷裏,低頭便想吻她。
「不要——」她掙扎地別開臉。
他輕易地困住她的雙手,仍強行攫住她的唇。
狠狠的,霸氣的,這是個充滿警示意味的吻,她氣急敗壞,羞憤中,反口用力咬破他的唇。
「唔!」他吃痛地抬起頭,伸手按住流著血的唇瓣,驚喝一聲,「你……」
她乘機向後退開,含恨地道:「你別想再碰我一根寒毛,何讓,這一世,我一定會提前結束你的生命,我要你帶著我的詛咒再滾回永無止盡的輪迴去!我要你永遠解脫不了情咒的束縛,永遠永遠痛苦下去!」
她一說完就衝出門去,留下何讓一人面對她殘留在房裏的恨意,以及自己矛盾又痛楚的感情。
是他要她恨他的,不是嗎?他達到目的了,她顯然恨他恨進了骨髓,但為何他竟會覺得受傷?
明明想弄壞她,才把她拉進他黑暗的生命之中,可是,攻擊她的反作用力卻不在他的預期之內,她被傷得愈重,他就癟得更深,他終於不得不面對一件事實,傷害她,就等於在傷空口他自己……
他究竟該如何是好?在他心中,愛與恨孰輕孰重?
「我該把你怎麼辦呢?白靜雪,愛你,還是恨你?」他低頭看著印在指尖的血跡,聲音輕得彷如是來自幽冥深淵中的歎息。
安知默專心地畫著一幅菩薩圖,這是她學期末要交的作業,由於時間所剩無幾,因此每天下課回來一有空她就努力地畫,深怕到時趕不上截止時間,反而把最拿手的這一科當掉。
當然,她也想利用作畫而避開何讓,以此為由將自己關在房裏,儘量不踏出房間,免得和何讓照面,徒增心情的鬱悶。
不過這兩星期來她要見到何讓也不容易,自從拍賣會結束後,何讓似乎很忙,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半夜三更才回到家,根本沒時間來吵她。
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他不在,她反而輕鬆些,不會受到他的干擾,可以從他奪人的氣焰中稍微喘息。
筆尖熟練地描繪著她腦中的構圖,這次的作業是以西天極樂淨土為主題,已完成的一大半人物皆是面相溫和莊嚴又鎮定慈祥的菩薩,它們個個都身段秀美,氣度嫻雅,表現了無限的明澈、智慧與溫柔,眉眼修長低垂看盡眾相,唇角微揚帶笑普渡蒼生,鮮活得宛如真神臨世,親切傾聽著人們的祈求。
以前,每次畫這些神佛時,她就能平靜下來,六根漸漸明朗清淨,無情無慾,無悲無喜,超然於人世之上,一切對她皆如浮雲……
可是今天她發現她仍有些焦躁,不知什麼原因,總是定靜不下來,明明夜深人靜,不聞喧擾,為什麼她的眉頭卻直跳個不停?
是神經緊張吧?
她暗暗猜想,也許是自己長期失眠的關係,自從搬來這裏也已經兩個多月了,她沒一天睡得安穩,每天夜裏都會驚醒好幾次,不然就是老是作著奇怪的夢,不是夢見永平寺大火的情景,就是夢見自己被水淹沒沉溺,令她疲勞不已。
打了個呵欠,她揉了揉發酸的雙眼,提振精神再繼續畫下去。
突然,一陣強大的撞擊聲震破了原有的寧靜,嚇了她一大眺,她連忙將筆擱下,到窗邊往下探看,只見趙姨已跑出屋外,打開了大門。
「天啊!先生!你……你怎麼都是血……」趙姨驚叫一聲。
她心頭一凜,立刻衝下樓去,一到客廳,趙姨已將渾身是血的何讓扶進門,她見狀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呆若木雞。
何讓背部的衣服上有一道破口,血正是從那裏不停流出,染得他的襯衫一片暗紅,教人怵目驚心。
「安小姐,快,趕快打電話找醫生來……」趙姨急道。
「是……」她從驚嚇中回過神,抓起話筒就要撥號。
「不必麻煩了,我沒事。」何讓皺著眉道。
「都流了這麼多血還沒事?」趙姨輕斥。
「只是皮肉傷而已,去清理一下,再上個藥就好了,別驚動別人。」他說著微微掙開趙姨的手。
「可是你自己怎麼洗?」趙姨擔憂地道。
「叫她幫我……」他轉向安知默,直盯著拿著話筒發呆的她:
她的心咚地重重捶了一記,這才看清他的臉色有多蒼白,平常剽悍淩人的眉宇也顯得頹然無力。
「對對對,安小姐,你扶先生上樓,幫他清理傷口,我來準備藥箱。」趙姨向安知默急道。
她無法拒絕,努力壓下顫抖的手,上前扶著他,一步步走上二樓,進去他的房裏。
他的房間就在二樓的另一頭,與她的遙遙對望,不過來了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進來。
打開燈,寬大的格局,裏頭的裝潢卻簡單得近乎單調,除了一張四平八穩的大床,和一組小沙發之外,沒其他冗物。感覺上好冷清。
「你在發抖?」他突然出聲。
她沒回應,直接扶他進入浴室。
「你是在擔心我?還是怕我死得太快?」他譏諷地問。
「別說話了,快點把衣服脫下,我得幫你清洗一下。」她瞪了他一眼,焦急得沒心情理會他。
「你幫我脫。」他故意刁難她。
她微慍地看了他一眼,只得伸手幫他解開襯衫鈕扣。
他的襯衫除了背後的破洞,其他地方也有被刀削過的痕跡,幸好這幾刀只劃破衣服,沒傷到皮膚,可是,她還是看得心驚肉跳,要是一個不小心,他身上很可能會佈滿更多的血痕……
沒注意到自己的想法正與她對他的恨背道而馳,她小心翼翼地為他拉下襯衫,當他背後的傷口終於顯露時,她已忍不住驚呼出聲。
寬闊結實的背上一道十來公分的刀口,將他的皮肉劃開,深約一公分,可以想見下手的人之狠毒。
「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是不是和誰打架了?要是再深一點的話就傷到骨頭了……」她顫聲地責備低嚷,差點被那一片血肉模糊給弄暈。
她那充滿擔憂的口氣讓他頗感訝異,轉頭想看她的神情,不料才扭轉上身,背後就疼痛不已。
「啊……」他悶哼一聲。
「不要動!你這樣會扯動傷口。」她連忙制止他,心跟著他的喊聲抽動。
他吸口氣,緩和一下痛感,才道:「先幫我把血沖掉。」
她沾濕毛巾,輕柔地為他擦拭掉那些血漬,忙了好—陣子,傷口的凝血才清理乾淨,不過由於血未完全止住,不斷汩出的血絲往下漫流,還是弄髒了他的長褲。
「你該把褲子也脫了。」她想也不想地道。
「的確。」他嘴角一勾,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她。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尷尬道:「你自己脫吧,我出去了。」
「我的手沒力氣。」他壞壞地瞇起眼。
「那我去叫趙姨來……」她低下頭想往外走。
「你怕什麼?我們不是都袒裎以對過了?再說,我現在也沒力氣對你怎樣。」他冷笑。
他那惡劣的語氣聽了教人生氣,她抬頭瞪他一眼,咬著下唇,伸手解開他的腰帶。
長褲褪去,他健壯驍勇的軀體只剩一條深色的內褲,緊包住他陽剛的男性特徵,她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為難地杵著。
「還有一件。」他看著她愣愣的臉蛋,忍住笑意又道。
「你……」真可惡!她知道他是故意整她,可是又不知該如何拒絕他。
「快點,我站得頭有點昏了。」他催促著。
她一驚,再也不敢拖延,動手拉下他的內褲。
其實,上素描課時早已看過男人的身體了,她以為她可以瞼不紅氣不喘地面對他的裸身,可是,當他肌理分明,線條乃勁勻稱的身體展現在她眼前時,她的心頓時咚咚亂跳起來。
他很高大,渾身沒有一絲贅肉,身材比例恰到好處,如果就素描的眼光來說,他的身體可說是相當完美的。
而她,被他這副散發著強烈男人味的身體擁抱過……
一想到此,她就開始不自在。
「檢視完了嗎?還滿意我的身體吧?」他調侃地道。
他不得不出聲,在她發直的目光中,他覺得自己雙腿間已有些緊繃的跡象。
火紅一下子燒上她的雙頰,她心慌意亂地轉開視線,忙道:「我……幫你沖一下水,可能會痛,忍耐點。」
說著,她拿起蓮蓬頭,從他背後灑下溫涼的水。
「嗯……」他痛得皺起眉頭。
「再一下就好了。」她安撫著。
之後,她幫他擦乾身體,用—條浴巾圍住他的腰,扶他走出浴室,這時,趙姨已經準備好藥箱在等著了。
趙姨熟練地為何讓上藥包紮,又餵他吃了一顆消炎藥,他很快就睡著了。
「好了,讓先生睡一下吧!」趙姨對一直呆立一旁的她道。
她和趙姨一起走出何讓的房間,不放心地問:「這樣就可以了嗎?不需要送他到醫院……」
「不用了,雖然這次傷口大一點,不過應該沒事。」趙姨特別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這次?難道他經常如此?」她驚訝道。
「是啊!我跟了先生三年了,這種傷是家常便飯,我習慣了。」趙姨歎道。
「什麼?」
「先生的工作偶爾會有狀況,他的事業就是帶著許多危險,我希望你能勸勸他,安小姐,這樣下去,他總有一天會把命搞丟了!」
「我勸他?我的話他怎麼可能聽得進去?」她啞然失笑,何讓恨她都來不及了,豈會聽她的勸?
「不,你的話他一定會聽的,因為跟他這麼久,我從沒看他如此在意過一個女孩,他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冷峻又兇悍,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只有你,你是個唯一的例外……」趙姨意有所指地道。
「不是的,你錯了,他恨我,我也恨他……」她打斷趙姨的話,悒悒地低喊。
「是嗎?你們真的彼此憎恨嗎?如果你恨他,為什麼還這麼擔心他?」趙姨瞭然地看她一眼,淡淡微笑。
她聽得一呆,無言以對。
是啊!她明明恨何讓,恨得想殺了他,為什麼從剛才到現在都在為他擔憂?
她居然還替他清理傷口……
「有人說,愛和恨是鄰居,因為住太近了,有時還會走錯門而不自知呢!」趙姨意有所指,說完便走下樓去了。
她則愣愣地立在樓梯口,回想著趟姨的話,一時整理不出自己真正的情緒。
又過了三天,何讓的傷已有起色,這三天的晚上,在他的要求下,她都得替他清洗身體,這差事是個折磨,她很清楚他是故意要讓她難堪。
「你已經好多了,明天起自己洗澡。」她心不甘情不願地為他清洗完身體,又為他穿好衣服之後,臭著臉聲明。
「我洗不到背後,萬一水弄到傷口會發炎。」他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順手拿起—根煙,準備點燃。
她很快地走到他面前,一把將煙搶下,生氣地道:「這種時候還抽煙,你乾脆讓你的傷口爛掉算了。」
他一怔,抬頭望著她,詫異之際,心思輕微晃動。
這時候的安知默簡直就像他的妻子一樣愛叨念。
像……他的妻子……
「看我幹什麼?」她蹙著細眉。
「你在生氣?」他的目光沒移開。
「當然生氣,大家都為了你的傷忙成一團,擔心受伯,你卻一副沒事人一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她怒聲地斥責。
「大家?誰?」
「當然是趙姨和……」那個「我」字差點就溜出喉嚨,她驚愕不已,像個傻子呆住。
她要說什麼啊?她怎麼可能為他擔心?她只是……只是……
努力要替自己的心情找藉口,可是無論她怎麼想,就是無法解釋自己奇怪的行為。
「趙姨和誰?」他站起身,來到她面前逼問。
「沒……沒有了,我的意思是……你別讓趙姨太操心……」她僵硬地說明。
「你呢?」他又向她靠近一步。
「我?」她拚命後退。
「你也擔心我吧?」他拉住她,滿心期待。
「怎麼可能?我還恨不得這一刀是我砍的……」她摔開他的手,立即嚴正反駁。
「是嗎?」他很失望,這不是他想聽到的話。
「對,如果是我砍的,一定砍得更深一點!」她虛張聲勢,就怕被他發現她內心軟弱的一面。
「那好,給你個機會。」他擰著眉,轉身打開衣櫥,拿出一把長刀丟給她。
「這是幹什麼?」她驚詫地接住刀子。
「砍我。我允許你砍正面,而且記得砍深一點。」他脫下上衣,站到她面前。
「你……」她臉色一變。
「快啊!我給你機會,別錯過了。」他冷笑地盯著她。
他竟用這種方法考驗她,他明知道這種時候她根本出不了手……
「夠了!我沒空陪你玩遊戲!」她氣得將長刀往旁邊一扔,轉身衝向房門。
他比她還快,一個箭步擋在門前,抓住她的肩膀。
「你不忍心,對吧?」他笑了,真心地笑了。
她對他,並非無動於衷,他可以這麼想嗎?可以嗎?
「放手!我得去寫作業了!」她不看他得意的表情,低著頭怒斥。
「不,我不讓你走,你拿走了我的煙,我的嘴唇正悶得發慌……」他說著探下頭,吻向她的小嘴。
她驚駭地閃躲,不料他的唇順勢吻向她的耳際,惹得她一陣麻酥。
「不要!」她慌張地喊著。
「我忍得夠久了,安知默。」他抬起她的下巴,飛快攫住她的唇瓣。
三天前為了拍賣物而遭到對手狙擊,不小心掛了彩,被迫悶在家中養傷,每天裸身面對安知默,兩人氣息交會,總是一再地激起他無限的渴望。
他要她,慾火燒得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在喊痛。
現在,她就在他面前,若有似無的情絲引得他的慾望節節高昇,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想抱她,想吻她,想與她徹底融合在一起……
她就要昏倒了!
他的吻灼熱而狂野,彷彿要將她吻死才願意停手,那強烈的慾望清楚地從他身上傳來,令她又驚又伯,卻又無力反抗。
他雖受了傷,但力氣還是大得驚人,被他的手緊緊箝住,她根本動彈不得。
就在她快斷氣之時,他放開她的唇,用力扯開她的上衣。
「停……停止……不要這樣……」她的抗議一點力量都沒有,反而引來他更狂肆的進攻。
纏吻中,他的手輕輕愛撫著,企圖點燃她的熱火。
她突然身體一僵,這觸探令她想起之前的羞辱,想起他可惡的笑聲和嘴臉,想起他如何玩弄了她的身子,於是,她那差點被慾望淹沒的理智便驟然清醒。
「不要——」她驚怒地用力推開他,將自己縮成一團。
「知默?」他錯愕地坐倒在床沿,慾火難抑地喘息著。
「不要再想羞辱我!我不是你的玩物!你想發洩,就去找你的女人!」她痛苦地掩面啜泣。
「知默……」他沒想到之前的事傷害她到這種地步,心疼地想過去擁住她,可是,他的手才碰到她的肩膀,她就陡地揚手揮向他的臉。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將原有的濃情全都打散。
他僵在當場,直瞪著她。
「別再靠近我!離我遠一點,否則,下次我真的會殺了你!」她氣急敗壞地怒吼,起身衝出房間。
他坐在原地,安知默的那一巴掌不但打在他瞼上,也打在他心上,把他的心都打冷了。
他還以為,在他的死期來臨之前,他的愛終於有了回應,沒想到,只是他的妄想而已……
他的愛,到頭來還是一場單相思啊!
慾火在瞬間結了霜,他眼中閃過陰沈懊怒的冰焰,忿忿地起身,抓起一件外衣下樓。
「怎麼了?什麼事吵成這樣?」趙姨正準備好晚餐,看見他臉色不悅地下來,立刻上前詢問。
「沒事。」他冷冷地從齒縫中進出話來,人卻筆直朝門口走去。
「先生,你要去哪裡?你傷還沒好……」趙姨驚詫地追上去。
「我已經沒事了,想出去透透氣。」他不顧趙姨的阻攔,重重摔上門,頭也不回地走向車庫。
他不想再見到安知默,沒有她,他一樣可以過得很愜意,她還以為他非要她不可?
坐上他的黑色跑車,他猛踩油門,狂飆出別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33:10
第六章
安知默坐在前往學校的公車上,憔悴的小臉映在車窗上,顯得疲憊而無神。
何讓那天離家之後,一連兩個星期都沒回來,她以為他不在她會清心一點,可是這十多天她卻老是惶惶焦慮,寢食難安。
雖然她不願承認,但她其實心裏明白,自己所有心煩的根源都來自於何讓。
不管他是否在她眼前,他都已主宰了她的情緒,現在,她連喜怒哀樂都無自由可言。
不過,真正把她的定力打碎的,是何讓在前幾天突然打回來的一通電話。
他要她再臨摹一幅周昉的圖。
「我不畫!」她在電話中斷然地拒絕。
她早已發誓再也不要去沾惹任何非法的交易了。
「真的不畫?」他冷冷地問。
「對,我不能再欺騙別人了。」她堅決地道。
「很好,你別後悔。」何讓撂下這句話就掛上電話。
她的頭皮發毛,擔心他是否又要使壞,整日提心吊膽地伯他會對潘寫意出手,不但夜裏睡不安枕,連白日也憂心忡忡。
但在這些情緒之外,還有種微妙的感覺在她心中發酵,一種帶著酸澀的刺痛與空虛總是梗在胸口,讓她渾身空然得無處著力,像個即將溺水的人泅不到岸邊,預知自己即將滅頂……
好悶,她忽然覺得整個世界和她自己彷彿正在下沉。
就在這種煩躁的心境下,暑期即將來臨,過了期末考後,就要開始放假了,上星期她趕著完成作業交出,這兩天,她為了準備筆試,又幾乎沒合眼,在內心與外務的交迫之下,整個人昏昏沉沉,因此今天一早出門,她更顯得無精打彩,倦容滿面。
到了學校,她走下公車,正準備進入校門,突然—輛豪華轎車停在她身邊,按了一聲喇叭。
她擰著眉閃開,這時,車子後座的門打開,丁國鵬笑咪咪地走下車,親切地向她打聲招呼。
「早啊!安小姐。」
「是你。」她有點愕然,丁國鵬居然知道她在這裏?
「能耽誤你一些時間嗎?」丁國鵬人還沒接近,濃嗆的古龍水味就先飄了過來。
她下意識後退一步,冷冷地道:「我今天要考試。」
「嘿,別這麼不給情面,只要三分鐘就好。」丁國鵬說著擋住她的去路。
「你到底有什麼事?」她不悅地瞪著他。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來和你談談。」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她抿緊小嘴。
「也許你聽了我要說的之後就會感興趣了……」丁國鵬笑了笑。
「有話就快說。」她有點不耐煩了。
「你……恨何讓吧?」他忽然道。
「什麼?」她一凜,防備地看著他。
「我打聽過了,你似乎有什麼把柄落在何讓手中才會替他作畫,如果你願意和我合作,我可以幫你解決掉所有的麻煩,而且,報酬也會多三倍。」丁國鵬說出來意。
她微怔,很快就明白丁國鵬想黑吃黑,獨自謀利。
一股冰凜的反感從胃部上竄,她厭惡地皺著眉,冷冷看著他。「你要我替你做偽畫?」
「對,我會付你更高的酬勞。」丁國鵬咬著雪茄,點點頭。
「那何讓呢?你對付得了他?」
「當然,他雖然勢力很大,不過他有很多見不得光的事在我手上,只要一公開他就會完蛋。」
「但他有很多手下……」
「只要花點錢,他那些手下就會一個個投向我。」
「我以為……你和何讓是很好的夥伴……」她刻意道,心裏卻在想,要是能引起何讓與他之間的鬥爭,也不失一個擊垮何讓的方法。
不過,丁國鵬與何讓等於一丘之貉,和丁國鵬合作等於從這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她才不會傻到去答應這種蠢事。
「哼!何讓那小子太倡狂了,什麼事都由他作主,資金的分配比例也全由他掌控,找已經忍他忍了很久了。」丁國鵬吐出煙,恨恨地道。
和何讓合作多年,他卻一直無法與他平起平坐,何讓永遠踩在他上頭,他早已積出一肚子的怨氣。
「原來如此,你們早就貌合神離了。」她諷刺地道。
「我還知道他和瑟琳有一腿,那小子玩女人玩到我頭上來了,這口氣誰嚥得下?前幾天瑟琳謊報說要出國玩,結果我的手下卻發現她和何讓在一起,哼!我遲早要把他們兩人埋了才甘心!」丁國鵬對何讓讓他戴綠帽的事相當火大,但礙於利益關係只能忍氣吞聲,可是現在,他再也不想忍了,只要有安知默這棵搖錢樹,他就不需再被何讓牽著鼻子走,而且還能反將他一軍。
原來這陣子何讓都和唐瑟琳在一起……
安知默的心無端端被刺痛了一下,可是當她發現自己竟有點在意時,臉色不禁刷白。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覺得心痛?何讓是她恨得想置他於死地的人,她管他和誰在一起?
暗暗驚斥著自己奇異的反應,她連忙收攝心神,寒著小臉對丁國鵬說:「抱歉,我現在沒興趣和任何人合作。」
丁國鵬也不心急,他老謀深算地笑了笑,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這是我的聯絡電話,如果你想通了,就打電話給我。」
勉強接下那張名片,她頭也不回地疾步走進校內。
丁國鵬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很清楚,他和何讓的較勁她一點都不想介入,要對付何讓,她寧可靠自己就好。
匆忙走進校內,鐘聲正好響起,她原想專心考試的,但丁國鵬的話卻嚴重影響了她的情緒,整個上午,她腦中一直出現唐瑟琳和何讓相擁的影像,那一幕,像毒一樣滲進她的五臟六腑,啃蝕著她的神經,撕扯著她的冷靜,差點將她逼瘋。
好不容易挨完考試,她有點撐不下去,不由得趴在座位上閉目養神休息。
「安知默,你還好吧?」田少鈞發現她似乎精神不濟,悄然走到她身旁詢問。
她抬起頭,淡淡地說:「我沒事。」
「你的臉色好蒼白。」他擔憂地看著她。雖然最近兩人沒交談,但他看得出她的心情非常差,氣色也很糟,秀靜的小臉已失去了往日淡漠清靈的神韻,被抹上了—層憂鬱的色彩。
「也許是睡眠不足。」她說著想站起,可是一站起來就頭暈目眩,身子晃了一下。
「小心!」田少鈞連忙扶住她,心急地道:「你一定是病了!要不要去醫務室……」
「不,不用了,我只要回去躺一下就好了……」她搖搖頭,但這一搖頭更暈,難過得眉心緊蹙。
「那我送你回去。」田少鈞不讓她有拒絕機會,幫她背起背包,攙著她就走。
其實,她已經沒有力氣拒絕了,為了阻止自己胡思亂想就已夠耗神的了,所以,她只能軟軟地靠在他身上,任他扶抱住她走向校門口。
田少鈞第一次能這麼近距離靠近她,心中又是驚喜又是雀躍,說來有點差勁,不過他倒有點慶倖她身體不舒服,給了他這個機會。
招來一輛計程車,陪她坐進去,他問道:「你住哪裡?」
這可把安知默問住了,她真不想回何讓的別墅,可是,回老家的話又怕面對潘寫意,考慮了一下,還是只能回別墅了。
說了地址,車子便往前行進,一路上,田少鈞規矩地坐在她身旁,不敢吵她,她轉頭看著這個大男孩,忍不住拿他和何讓比較,心頭再度抽緊。
同樣是男人,為什麼性子會差這麼多?她從沒在何讓臉上看過真正的笑容,他總是心事重重,總是冷峻深沉,總是鬱鬱寡歡……
是千年的詛咒將他磨成了一個充滿恨意的人嗎?
她……錯了嗎?
四十分鐘的車程,她一直沒發覺,她的眼睛看著田少鈞,可是心裏卻想著何讓,想著那個強行掠奪了她身子、還有心靈的男人。
回到了別墅,田少鈞體貼地扶她下車,卻在看見這棟豪華別墅時驚愕地吐了一大口氣。
「你就住這裏?」
「這就是四方財團的宿舍。」她嘲諷地道。
「四方財團的宿舍?真有錢!他們到底要你畫什麼畫?這麼禮遇你?」這個問題田少鈞想了很久。
禮遇?如果田少鈞知道她受了什麼委屈,就不會這樣說了。
她臉色一黯,沒有回答,拿出鑰匙,打開門進入。
田少鈞知道她不想說,聰明地轉開話題。
「啊,說到畫,我爸前陣子從一個私人拍賣會買了—幅唐朝周昉的畫回來,把我嚇了一大跳。」田少鈞笑道。
「什麼?」她大吃一驚,倏地站住。
「怎麼了?」他奇道。
「你爸爸……買了周昉的畫?」她心跳急促地瞪大眼。
那個買了她的畫的人,是田少鈞的父親?
「是啊!聽說花了一千萬,那是周防的『仕女圖』,漂亮極了,我爸愛不釋手,高興得不得了,可是,我擔心我爸會不會被騙了,我知道周昉的畫有多棒,但唐朝的畫哪可能保存得那麼好?太不可思議了!」田少鈞逕自說著,沒發現她的神情閃爍驚惶。
被騙了!是被騙了!那是她畫的假畫啊!
她在心裏大喊,卻無法說出口,那強大的罪惡感如巨石壓住她的胸口,讓她原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不支,頓時眼前一黑。
「啊!安知默!」田少釣急忙將她抱住。
她靠在他胸前喘息,很想站直,但實在使不出力氣推開他。
不巧,這一情景,正好被從屋內走出來的何讓撞見,在他眼中看來,簡直就像是安知默主動投入田少鈞的懷裏,他臉色一沉,隨即妒火攻心地大步走向他們。
「你們在幹什麼?」他森然地問。
這陣子他心煩意亂,不想見安知默,刻意迴避了兩個星期,沒想到一回來卻見到她和這個姓田的臭小子卿卿我我……
田少鈞看著高大威猛的他逼近,畏縮地吞了一口口水,才道:「呃……我送安知默回來,她身體不舒服……」
「哦?真的嗎?」何讓冷眼看著倚在田少鈞胸前,閉著眼睛的安知默,整顆心像是掉入了醋缸,被強酸腐蝕著。
她知道他這十幾天怎麼過的嗎?他醉生夢死,放浪形骸,為的只是不去想她,只要一秒鐘也好,他只求讓他從渴望她的魔咒中解脫一秒鐘,他就能稍微喘口氣,但是,不管他喝得再醉,不管他醒著睡著,他腦中都只想著她。
他不知道,愛一個人可以愛到這麼苦……
可是,就在他痛苦地抗拒著對她的愛時,她卻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安知默一聽見何讓的聲音,內心如被重石敲擊,震得疼痛莫名,早已在內心悶燒了一個上午的無明火陡地爆燃開來。
「不用理他,學長,請你扶我進去。」她微微睜開眼,故意賭氣無視何讓的存在,虛弱地更往田少鈞的身上挨去。
何讓臉色驟變,火氣幾乎燒掉雙眉。
「好的……」田少鈞不敢看何讓,扶著安知默繞過他,往屋內走。
何讓氣不過,鐵青著瞼,倏地攔下他們,並伸手將安知默和田少鈞拉開。
「啊!」安知默嚇了一跳,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就看見何讓已一拳打向田少鈞的下巴。
「砰」一聲,田少鈞向後摔了出去,痛得連喊都喊不出來。
「何讓!你做什麼?」安知默驚叫地衝向田少鈞,可才跨出一步就被何讓抓住。
「不准過去!」他喝道。
「你怎麼可以這樣!學長是好心送我回來,你竟然打了他……」她心急地想掙開他,好過去看看田少鈞的傷勢。
「好心?他根本不安好心。」何讓咬牙道。安知默愈關心田少鈞,他胸口的怒火就愈熾烈。
「你……別胡說!」她氣得全身發抖。
他沒理她,直接對倒在大門邊的田少鈞道:「出去,下回再讓我看見你靠近知默,我會殺了你!」
田少鈞驚懼不已,撫著傷口,匆忙瞥了安知默一眼,狼狽又氣憤地衝出大門。
「學長!」她擔心地喊著。
「進去!」何讓扣住她的手,強行拉進屋內。
「不要!你這渾蛋……放開我……」她氣得拚命捶打他。
他懶得與她揪扯,乾脆將她整個人扛起,大步走進客廳,毫不憐惜地將她丟向沙發。
「啊!」她被摔得眼冒金星,反胃嗯心。
「我說過,你只屬於我,除了我之外,不准任何男人靠近你!」他咬牙切齒地道,像個嫉妒得發狂的丈夫般全身怒氣騰騰。
「我不屬於你!我是我,你是你,你憑什麼控制我?憑什麼?」她聲嘶力竭地吶喊,眼前的一切已開始打轉。
「要我說幾次你才會懂?你是我的……我的!」他沉聲大吼。
「真可笑,什麼你的?我從來就不是任何人的!以前不是,以後也絕不會是,所以,我要和田學長在一起,那也是我的自由,你儘管去找唐瑟琳……最好都別回來……最好……都別再來……煩我……」她已經快撐不住了,暈眩中,一古腦兒地把心中的鬱悶全部發洩出來,說到後來,她便軟軟地橫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
「知默……」
何讓驚呼一聲,衝向她,這才發現她呼吸微弱,全身冒著冷汗,臉和唇色也白得嚇人,頓時,內心妒恨交織的怒火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原來她是真的病了……他自責地擰著眉峰,整顆心全揪在一起。
「快抱她上去休息吧!先生,你是真的誤會安小姐了,她這幾天都沒睡好,也吃不下東西,又要忙著考試,她的體力早就透支了。」趙姨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喟然地道。
「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懂,他不在家她不是更能輕鬆些嗎?沒看見他,她應該過得更自在,她有什麼好心煩的?
「大概是心情不好吧!」一向不多話的趙姨歎口氣。
「心情不好……和我在一起,真有那麼痛苦?真的那麼難以忍受?」他擰著眉,指尖輕輕拂開安知默的頭髮,撫摸著她白得嚇人的小臉,那溫柔的模樣,與剛才的暴怒判若兩人。
趙姨看著他深情的表情,那是在安知默醒著時絕對不會出現的表情,她不懂,為何這個男人要深深藏著自己的愛?為何總是要用恨來折磨他深愛的女人?
「先生,愛她的話,就好奸待她,何必把關係弄得這麼僵,讓兩人都痛苦呢?」趙姨看不下去了,在她眼中,這對男女分明彼此吸引,可是不知什麼緣故,兩人的感情竟無法交集,反而一再地錯開,而且漸行漸遠。
何讓無言地盯著安知默清瘦的臉龐,胸口窒悶得無法喘息。
愛她就好好待她,這道理他豈會不明白,可是,他放不下心裏的那份恨哪!明知愛她愛得無法自拔,但他就是無法放過她,無法……放過自己……
這複雜的情感,誰都不會懂的。
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懂……
「你這麼愛她,為什麼不告訴她?愛這種東西有時不說出口是傳遞不出去的,你不說,她就永遠不會懂。」趙姨語重心長地點醒他。
這句話如醍醐灌頂,他愕然地轉頭看著趙姨。
是啊!安知默從來都不知道他愛她,因為他不曾說過。
不曾說過,卻一味地怨她始終不懂他的心……
「好好照顧她吧!想想看,好不容易兩人相處卻一直浪費時間在互相仇恨上,多划不來?」趙姨搖搖頭,邊說邊走進廚房。
他的心驚跳了一下。
他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五天?不,是三天!
仔細一算,距離他的生日竟只剩下三天的時間,只有三天……
他到底在幹什麼啊?
噢晦地閉上眼睛,他在心中低喊。
就因為認定這一世要以復仇為目的,結果,他一直把他的生命浪費在毫無意義的報復上,可是,他要帶著她的恨死去嗎?這樣他就能快樂了嗎?
不……
他要她記住他,帶著笑容思念他,這才是他最想要的。
默默抱起安知默,他走上二樓,暗暗數著樓梯,數著自己殘剩的日子,想著即將與她再次分離,一直視死如歸的心竟興起了淡淡的不捨。
錯過了這一世,他很可能再也遇不上她了,如果當年的「情咒」是要他找到他的真愛,為什麼不能有個完美的結局?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忍不住將她抱得更緊,他的腳步愈來愈沉重……
水,漫進她的口鼻,她拚命掙扎,就是無法阻止那液體鑽進她的喉嚨,努力屏住氣,到最後還是被迫吞下了一口。
她永遠記得那口水的味道,很冰涼,也很清澈,可是,毫無原因的,她竟然覺得苦……
好苦好苦……
「愈不想忘記,就會愈苦,所以,這忘川的水每個人喝的感覺都不一樣。」一個尖銳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縈繞著。
愈不想忘就會愈苦?
那她到底不想忘記什麼?有什麼重要而深刻的事被那一口水給淹滅了嗎?
她心慌亂不已,因為她已經想不起來了,再也……想不起來了。
恍惚中,一道水痕滑過臉頰,她以為是忘川的水,但仔細一看,才知道滴落的是串串珠淚。
為什麼要哭?她迷惘著,難道她的腦忘了,可是她的心卻在哭泣,為那被她遺忘了的事哭泣?
這時,一隻手輕柔地為她拭去淚水,她抬頭一看,淚眼迷濛中,背著光的偉岸身形,還有那沁人的佛香,他……竟是那個在永平寺救她的男子!
她不敢出聲,深怕一出聲,這盼了好久的夢就會醒了。
他的手像以往一樣,撫過她的臉頰,為她拂開髮絲,將髮絲撥到她的耳後,她悸動地眨著眼,直想把他看個清楚,偏偏他的臉還是一團模糊,而且愈來愈遠……
她心急地喊:「別走!」
黑影回到她面前,而且緩緩湊近,捧起她的臉,溫柔地道:「我不會走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說著,他吻了她。
是夢吧?她閉起眼睛地想,可是,夢為什麼會這麼真實?更奇怪的是,他的氣息是如此熟悉,淡淡煙草味和若有似無的檀木香氣混在一起,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驀地,她心中一驚,推開他,定眼一看,濃眉俊目,挺鼻豐唇,眼前如金剛般的救命恩人,竟有著……何讓的臉孔!
不——
她驚駭不已,整個身子抽動了一下,突然從夢中驚醒。
一切靜俏俏的,只有冷氣機發出的轉動聲在房間內迴盪。
她立刻坐起,一顆心依然咚咚亂跳。
果然只是場夢……
撫著心口,她定了定神,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窗外一片黑暗,她搞不清楚時刻,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轉頭想看看一旁的時鐘,可是才一轉頭她就呆住了。
在壁燈昏暗的燈光下,何讓正斜坐在床邊的沙發上,一手托著頭閉眼沉睡著。
她的心顫了一下。
他……在照顧她?還是看守她?
為什麼她會把他和那個救命恩人聯想在一起?他們兩人應是全然不相干的人啊!難道是因為和何讓相處太久,才讓她作了這麼個奇怪的夢嗎?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那只是個夢而已!因為何讓絕不可能有那樣溫柔的手和溫柔的親吻,他只會用最殘酷的方式折磨她,然後像惡魔一樣在一旁冷笑,把她的痛苦當成樂趣……
她已經受夠了!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想起他對田少鈞的惡劣行徑,想起這段日子以來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夢中殘存的悸動便被怒氣取代。
手伸入枕下,那裏藏著一把小刀,那是那天她發誓要殺他時買回來的,卻因為苦無機會而一直派不上用場。
而現在,機會來了。
她握住刀柄,走下床,一步步來到他跟前。
趁現在他熟睡,一刀殺了他,她的痛苦就會結束了。
只要一刀,狠狠刺進他的心臟……
可是,站了許久,她卻沒有動。
何讓此時的模樣令她的四肢無法動彈,心中一個碰觸不到的點正在隱隱作痛,痛得令她下不了手。
他看起來是如此疲乏倦怠,平常剛猛凜然的五官在此時全卸下了防衛的盔甲,不再咄咄逼人,卻多了一份教人心疼的滄桑,像個走了好遠好遠路途的旅人,在宿命的詛咒下,永遠停不下他的腳步,被迫著不斷向前邁進,即使他已累得走不下去……
她心靈深處被輕輕觸動,一種謎樣的酸楚在整個胸口氾濫著。
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在恨著何讓的同時,在她不願意去面對的靈魂角落,有個小小的騷動趁著她不注意時正在慢慢擴大,慢慢增強。
這就是她這陣子鬱悶的原因嗎?
她不敢去研究那騷動的來由,她怕知道答案之後,她就會掉進真正的地獄,就會萬劫不復……
殺了他,你就能自由了。她的理智催促著她。
殺了他,你會因罪孽而更加痛苦。她的感情告誡著她。
怔然佇立,內心陷入了天人交戰。
要怎麼做才是對的?
或者,她該問的是,要怎麼做才是她想要的?
心情百轉千折,她想起他背後那令她心驚肉跳的傷口,想起自己這些日子來沒看見他的憂心,這一刀無論如何都刺不下去……
泫然地將刀收回抽屜,接著,在她意識到她真正想做什麼之前,她已拿起一條薄毯,走到他身旁,輕輕為他蓋上。
殺他的事,下次再說吧!
她如此告訴自己,她不動手,只是因為此刻她不願見血。
只是這樣而已……
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之後,她只想趕快從他身邊逃開,可是才要轉身,手腕便倏地被緊緊扣住。
她驚慌回頭,只見何讓的手指緊抓住她,緩緩睜開眼睛。
「你……醒了?」她慌張地低呼。
何讓直盯著她,沒開口,但那雙淩厲的眼眸卻閃著激動的光彩。
他剛才就醒了,醒來,卻發現她拿著刀就站在他面前望著他。
他並不驚訝,該來的總是會來,繼續閉上眼裝睡,他賭上性命地等待著她將刀刺向他,但是,她卻遲遲不動手。
氣息矛盾而混亂,殺氣卻一閃而逝,接著,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收起了刀,然後,為他蓋上了薄毯……
他呆住了!
他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衝擊有多大,她不輕易流露的一點點柔情,就足以令他捨命,死亦無憾!
她被他太過熾熱的目光看得失措不安,冷著小臉微微掙扎地道:「放手,你回你房間去睡……」
他沒有回答,手猝然一使勁,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摟住。
「啊!放開我!」她以為他又要非禮她,嚇得拚命推擠驚喊。
「別動!就讓我這樣抱著你,一下子就好,只要一下子……」他把頭埋進她的頸問,低聲道。
那深沉又帶點淒苦的語氣,意外地撼動著她的心,她愕然地停止了抗拒,就這麼任他靜靜地擁著。
她的心貼著他的心,他沉沉的心跳從他寬闊的胸膛傳了過來,那熟悉的臂膀,毫無預警地又令她想起了那個救了她的神秘男子……
何讓貪婪地吸取著她身上的溫暖,這楚楚的身軀,有著他企盼了千年的芬芳,只有她的肩膀能夠為他扛下千年來累積的沉重包袱,只有她纖細的小手能為他洗滌十八世的塵世風霜……
他是如此地愛她啊!
是她的身影支撐著他走過一次次的生死,穿越一次次的輪迴,是因為有她,他才承受得了情咒嚴苛的懲罰——
可是她卻從未將他放在心上,所以,他才恨,恨自己太癡太傻,恨自己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他的女子而不停地追尋。
她不愛他,這才是他心中最大的癥結,一個解不開的結。
但現在他才徹悟,是他的恨讓結愈結愈緊,是他幼稚的佔有欲和愚蠢的自尊心釘死了這個結,他的仇恨,把他推向死胡同,也把他推離安知默。
他終於明白,他要的是她的愛,而不是恨,只要她的一點點愛,就得以救贖他扭曲了的靈魂。
只要她願意正視他一眼,他生死無懼。
「我愛你,知默。」他抬起頭,深情地看著她,低聲傾吐著深藏了一千多年的告白,終於願意向自己癡迷的愛情低頭,向自己放不下的自尊低頭。
安知默呆住了。
他……說什麼?
「我愛你,從在唐朝第一次見到你……」他的眼神變得迷濛。
她被嚇住了,何讓愛她?怎麼可能?他不是恨她嗎?
見她一副驚呆詫異的表情,他歎口氣,伸手拂開她的頭髮,指尖沿著她的髮鬢輕輕撫摸,將她淩亂的頭髮拂到耳後。
這個動作……
她倒抽一口氣,他這個動作為什麼和那名陌生男子一模一樣?
就在她震驚錯愕時,他已低下頭,輕柔地吻住她的雙唇。
是夢!
又是夢!
她輕顫了一下,有種又深陷夢境的錯覺。
何讓捧著她的臉,舔吻著她柔軟紅潤的唇瓣,啜取著她口中的芳蜜,一次又一次。
她迷惘了好幾秒,突然,理智擊退了夢幻,用力推開他,驚惶不安地後退。
「別耍我!何讓!你……怎麼可能愛我?你恨我,恨我下咒對付你,不是嗎?」她大聲道。
何讓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道:「我是恨你,但我恨的是你從來不知道我愛著你。」
「什……麼?」她被他搞糊塗了。
「我愛你,靜雪,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了。」他輕喚著她在唐朝的名字。
她渾身一震,呼吸頓感窘迫。
何讓愛著你,他喜歡你,也許早在唐朝時他就對你傾心……
潘寫意說過的話迅速掠過她的腦海,她整顆心開始顫抖,不禁回想起以前的種種
少將軍曹震那擾人的目光;總是刻意找她攀談;藉著與大姊的見面,老是有意無意地邀她一起出遊……
那……是愛嗎?
如果是愛,為什麼他從不明說?為什麼還能面不改色將她送進宮中?為什麼這一世要用這麼多的惡言惡行羞辱她、報復她。
「不!你不愛我!」她搖搖頭,拚了命般地反駁他,好像只有這樣她才不致被迷惑。
他一怔,臉色微變。
「這不是愛!真正的愛不是這種樣子,下是這樣……」她悲哀地低嚷。
「知默!」他心疼地上前想抱她,她卻立刻閃開。
「不要過來!你一定是想整我,對不對?這也是你讓我痛苦的伎倆,對不對?」她怒叫道。
「知默!聽我說……」他不讓她逃開,很快地攫住她的手。
「別碰我!我不會上當!」她掙扎著。
「是真的!我愛你!愛到無法自拔,愛到每分每秒都只想著你!我愛你,愛了千年了啊……」他用力定住她的肩膀,大喊著。
「不要說了,我不相信!」她搗住耳朵,不想再聽下去。
他不再多費唇舌,直接吻住她的嘴,將積壓了千年的熱情全數向她傾洩。
她頑強地抵抗著,可是,隨著他的吻的深入,她的反抗愈來愈無力,意志也愈來愈薄弱。
不該是這樣的……
她在心裏吶喊,她應該恨他,恨得想殺他,不該就這樣軟化,不該就這樣原諒了他的所作所為,不該輕易把心也賠上……
在他柔得會醉死人的吻中,她終究得去正視她最不想面對的感情,在被他欺淩了之後,她卻已不知不覺對他動了心,這份感情到底從何而來?如果她也愛上了他,那她對那個救命恩人的感情又到哪裡去了?
她惶惑而茫然,但此時卻已沒有力量去思考。
何讓的吻深而長久,他挑開她的小口,探入舌尖撩撥著她,濃烈的情意令她悸動得發抖。
習慣了他強悍又霸氣的攻擊,她沒想到他也有這樣溫柔的時候,那教人無從防備的誘惑親吻,比強迫的佔領還要讓人害怕。
他微微放開她,喘著氣,熱切地盯住她。
她被那樣的眼神看得心悸。
霎時,她終於讀懂了這種眼神的意義。
那是個陷入熱戀的男子的眼神,眼中看的是唯一的愛戀,好像除了她,其他的女人他都視而不見……
不論在千年前的唐朝,還是千年後的現在,這擾亂著她心思的目光,原來就是愛!
沒有再說半句話,他們就這麼四目相對,長久以來一直錯開的視線,終於對上了……
緩緩地,何讓低下頭,再一次將他的唇覆印在她的唇上。
這次,她沒有避開,默默地承受著他的吻。
緊閉的心門被打開了,帶著怯怯的心情,她合上雙眼,用唇去感受他的心意,感受他深刻的眷戀。
她第一次沒有反抗他,他欣喜若狂地緊擁住她,溫柔的吻轉而變得狂野。
再也沒有任何事能阻止他愛她。
她纖細的身軀偎在他懷中,那柔美的身形,清新的體香,深深刺激著他,瞬間,此火還要火辣的烈焰在他體內高燃,他的慾望已攀升到極限……
自從上次碰了她,他每天都在與思念著她胴體的慾火對抗,除了她,他再不要其他的任何女人,即使唐瑟琳千方百計接近他,他也興味索然。
他只要她,只有她才能一解他的相思與渴望。
他的動作不再帶著譏諷與惡意,反而充滿了令人欲泣的憐愛與深情,在他的誘惑下,慾火在她全身流竄著,終於,她卸下了最後一絲顧忌與防備,徹底解放了自己最後的矜持,伸出蔥玉似的雙手,撫揉著他的短髮。
她在意亂情迷之際接受了他,像個溫暖的家接納了遠行的遊子,同時,也化解了他的恨,撫平了他千年來被相思折磨得千瘡百孔的靈魂。
兩人的身體緊密地結合著,交纏著,這一刻,她屬於他,他也屬於她,前世的遺憾與恩怨,已在他們心靈相融的這瞬間化為烏有。
高潮同時席捲著他們,如暴風,如狂雷,卻也如癡如醉。
「何讓……」她低回地叫著他的名字。
「我愛你,知默,我愛你……」他邊狂吻她邊低喊。
就在這一刻,世間的一切彷彿都不存在,整個宇宙只剩下他們歇息在彼此懷中,安靜地等待愛情到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35:11
第七章
安知默醒來時天色已大亮,她睜開眼,發現床上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剎那間,她以為她作了一場夢,一場奇詭瑰麗的夢……
在夢裏,何讓說他愛她。
在夢裏,他一次次溫柔而熱情地佔有了她……
但很快的,她就知道那不是夢。
因為在薄被下,她赤裸的身上有無數個何讓在她身上留下的吻痕,而更大的證據,則是她全身酸軟無力。
雙頰飛上了羞紅,想起何讓狂燃的情火,彷彿要填滿空虛了千年的枯井才甘心似的,要了她一遍又一遍,結果,太過縱情的下場就是酸疼得幾乎下不了床。
昨夜的何讓,真是瘋狂……
可是現在他跑到哪裡去了?
空蕩蕩的大床,讓人心慌,除了淩亂的被褥有他躺過的痕跡,一切還是不太真實。
是不真實啊!因為昨夜的何讓不尋常的縱情模樣,和她印象中的他差太多了,她已習慣了恨她的何讓,卻對愛她的何讓感到好陌生。
那個在她心中無敵的強者,竟也有對愛如此飢渴無助的時候嗎?
他口口聲聲說的愛,是真的嗎?
一種難以置信的恐慌貫穿她的胸口,她忽然有點害怕,這一切會不會又是何讓的詭計?他故意用溫柔騙出她的真心,然後,再把她的自尊踩在腳底下嘲笑!
但這個想法在看見茶几上留下的字條之後就不存在了。
茶几上的字條上,何讓寫了短短一行字——
醒來後在家等我,我有「禮物」要給你,馬上回來。
字跡看來頗為淩亂,感覺上他是匆忙出門,他要給她什麼禮物?
好奇得有些坐立難安,她索性先進浴室梳洗,換上乾淨的衣裳,好讓心情平靜一些。
老實說,她不知道他們兩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之前的敵對和仇恨,突然之間就不見了,這個轉變太快,也太過戲劇化,總讓她覺得不安。
何讓的恨真的能這麼容易就化解嗎?她可以相信他嗎?
她自己呢?
她對何讓的感覺究竟是不是愛?在她還無法完全丟開那抹藏在她心底千年的影子之前,她真的不敢確定對何讓的那份心悸是否就是愛情。
問題一個個浮現,她心思煩亂不定,看看時間,已過了中午,她決定先打電話到學校請假,然後等何讓回來,兩人再好好談一談。
走到電話旁,正要拿起話筒,她的手機卻響了,她詫異地從背包裏找出手機,打開接聽。
「喂?」
「知默,我是哥。」安知禮的聲音聽來有點焦急。
「哥?什麼事?」她微驚,安知禮因為她搬出老家的事一直很不高興,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打電話給她了。
「寫意出事了!你能不能來照顧她一下?」
「什……什麼?」她驚呆了。
「寫意被撞傷,現在在醫院,我需要你幫個忙……」
潘寫意被撞傷?
是誰?是誰會去撞個孕婦?
只有一個人做得出這種事,只有他——
有如五雷轟頂,她腦中一片烘亂,臉色瞬間刷白,手也不由自主地顫抖,幾乎拿不住手機。
「知默!知默,你在聽嗎?」安知禮低喊著。
「是……」她的聲音困難地擠出喉嚨。
「我們在杏林醫院,你能過來嗎?」
「我馬上過去。」她關上手機,立刻抓起背包,衝出房間。
房門外,趙姨正端著午餐上樓,一見到她打算出門,不禁急問:「安小姐,你要去哪裡?先生交代過要你等他……」
她沒有理會趙姨的詢問,只是寒著小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別墅。
外頭的太陽高張灼人,但她的心卻是冷的。
在往醫院的計程車上,她一直止不住身體抖動,因為內心的寒氣不停地向四肢蔓延,因為她終於弄懂了何讓的遊戲!
他一方面用甜言蜜語騙了她的身心,一方面則暗中要手段傷害潘寫意,這就是他真正的報復,不只針對她,她們當年的白家三姊妹他誰也不放過!
那個魔鬼!
寫意會受傷,一定是他幹的!
她緊緊環抱住自己微顫的手臂,咬著下唇,堅決不讓自己流出一滴眼淚。
昨夜的纏綿縫蜷如今想來卻諷刺得教她想死,天堂與地獄之間,只有一步之遙。
何讓好棒的演技啊!在他的虛情假意下,她愚蠢地奉上自己的身體,甚至,連心也掏給了他……
真笨哪!
她不停地自我苛責著,為什麼要相信他?為什麼白白錯過殺他的機會?不該有的心軟,不該有的錯亂情愫,才會造成了現在這種後果!
到達醫院,她找到了潘寫意的病房,一進門,就看見向來精神奕奕的潘寫意睏倦地躺在病床上,頭上、手上都綁著繃帶,臉色蒼白地閉著眼睛。
「寫意……」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潘寫意受傷的程度比她想像的還嚴重。
守在一旁的安知禮見她來了,擔憂的眉宇才微微紓解。
「她有點受到驚嚇,醫生打了一針,睡著了。」他憐惜地看著心愛的妻子,恨不能代替她受傷。
「孩子呢?孩子……還好嗎?」她顫聲問。
「孩子沒事,不過稍微動了胎氣,得安胎一星期。」安知禮又道。
幸好……幸好孩子沒事……
她鬆了一大口氣,踱到床邊,難過地看著潘寫意,問道:「事情怎麼發生的?」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寫意出門去買點東西,在回家途中就被一輛汽車撞傷,肇事者逃逸無蹤,還是路旁的人好心將她送來醫院……」安知禮說著說著仍心有餘悸。
「報警了嗎?」
「這種事不重要,只要寫意平安,我不想去追究。」安知禮不想浪費時間去找兇手,他只希望妻子快點好起來。
安知默知道,個性平和的安知禮懶得去緝兇,他寧可把時間花在照顧潘寫意上,不過,他不追究,可不表示她會甘休。
何讓……
他正躲在一旁得意地笑著吧?正準備給她最痛的一擊吧?這就是他要給她的「禮物」?
真是太過分了!
她絕不會原諒他,絕不會……
見她激動難平,安知禮反而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知默,別緊張,寫意已經沒事了。」
「她這次是沒事了,但以後——」她忿忿地抬頭,差點說出真相,可是,當她看見他隱藏在眼尾嘴角的焦愁,又聽出他聲音中微微的抖音時,何讓的名字便硬生生吞了回去。
受驚的不只是潘寫意,安知禮也同樣被這件事嚇到了,這個沉穩的男人正用他的意志在控制著自己,潘寫意是他花了千年才找到的情人,他不貪心,只求能和她平靜地廝守這一生,可是,這小小的心願卻差點毀在何讓手裏。
「以後?什麼以後?」安知禮眉心一攏。
「沒什麼,我是希望不要再發生這種事了。」她握住他的手,決定不再讓他擔驚受伯,何讓的事,就由她來處理。
「是啊!我在學校接到電話時心臟差點停擺,這種事一次就夠了。」安知禮歎道。
「放心,不會有下次了。」她說得斬釘截鐵,眼中閃過一道冰冷的恨意。
安知禮點點頭,要她留著陪潘寫意,他得回家去拿點日用品。
「我去拿就好,你留下來。」她看得出,他根本捨不得走開。
「那就麻煩你了。」安知禮感激地笑了。
她嘴角微揚,但怎樣都笑不出來,僵硬地走出病房,偽裝的冷靜立刻就破碎,克制的怒火一下子捲上了臉龐,她抿緊雙唇,邊走邊從背包裏拿出丁國鵬給她的名片,撥出號碼。
線路接通,她沒等對方應聲,直接就道:「我是安知默。」
「安小姐!你想通了嗎?」丁國鵬驚喜地問。
「對,我決定和你合作,但前提是,你得幫我對付何讓。」她的口氣冰冷得毫無溫度。
「呵呵呵,沒問題。」丁國鵬一口就答應了。
「那我們見個面吧!」
「好,五點,我會派人去接你。」
交涉結束,安知默握緊手機,進入電梯下樓。
電梯內的鏡子映照出一張蒼白而陰沈的臉,充滿了恨意與痛楚。
她怔怔地盯著裏頭的女人,心想,那是她嗎?
長久以來無慾無礙、心平氣和,從不沾惹紅塵俗事人情的她,如今卻變成一個來自地獄的復仇夜叉!
何讓成功了。
他終於讓她腐朽、墮入地獄,終於把她變成了一個醜陋的女人。
既然這就是他的目的,那麼,她就壞給他看吧!
她要毀了他,就像他毀了她—樣。
與丁國鵬合作有多危險她已顧不了了,現在她唯—想做的,就是藉了國鵬的手來對付何讓,掠奪他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何讓找不到安知默。
兩天了,他瘋了似地找她,可是她既不在學校,也沒回老家,像是從地球上蒸發了一樣,消失無蹤。
不但如此,他安排監視著潘寫意和安知默的手下們也一個個不見,整個情況詭異又奇怪,他因此完全失去了安知默的消息,只能像個無頭蒼蠅般到處奔波尋找,毫無頭緒。
一定發生什麼事了。
昨天早上,抱著安知默醒來,他以為老天垂憐,終於讓他的愛有了結果,因此急急忙忙地想把一份深藏了許久的禮物送給安知默,可是禮物放在拍賣會場,他只好暫時離開別墅,並囑咐她等他回來,沒想到,一進門趙姨卻告訴他安知默臉色難看地衝出門,而且看起來非常生氣。
生氣?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從他吻了她出門到他回到家,不過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這段時間內,出了什麼事了嗎?
他急著知道安知默的下落,於是打電話給手下阿狼,豈料阿狼完全失去聯絡,根本找不到人。
那時,他就直覺事有蹊蹺,立刻開車回安知默老家去找人,可是,不但沒有安知默的影子,連安知禮和潘寫意都不在家。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他開始緊張了,打電話給安知禮,他的手機末開機,打去學校找人,學校說他請假,連安知禮都不見,這更讓他感到焦慮不安。
奔波了兩天無功而返,他疲倦地坐倒在沙發上,怎麼也想不通。
是安知默故意躲他嗎?
他不懂,那天他們不是前嫌盡釋了嗎?他告訴她他愛她,而她也沒拒絕他,他以為她應該也愛他的,所以才會接受他的擁抱。
那為什麼她又會無緣無故地走了?
一顆心被焦慮不安侵蝕著,他失魂落魄地低頭,雙手揪扯著短髮,痛苦不已。
只剩下一天!
他的生命就要結束了,原以為最後兩天可以好好和安知默相守在一起,原以為他可以走得心平氣和,毫無遺憾……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在心裏一次次地問著,卻沒有人可以給他答案。
「鈴……」
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他迫不及待地接聽,裏頭傳來男秘書的聲音,又讓他失望不已。
「什麼事?江秘書。」他有氣無力地問著。
「不好了!總裁,有人洩了我們拍賣會的底,警方開始在搜查我們內部資料了!」秘書驚慌地說著。
「什麼?」他心中一凜。
「現在該怎麼辦?」秘書徵詢他的意見。
「別緊張,找機會把電腦裏的檔案銷毀,我馬上過去。」他打起精神交代,然後抓起車鑰匙街出大門。
在這節骨眼上,是誰出賣了他?
霍地,他在門口站住,把整個事件稍做聯想,立刻歸納出一個結論。
丁國鵬!
只有那個老狐狸會做出這種事。
陰鬱的殺氣掃過眉峰,他全身怒火狂燒,決定不去公司,驅車直闖丁國鵬的老巢。
深夜時分,路上人車稀少,他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丁國鵬位元於汐止的豪宅。
一點都沒浪費時間在禮貌上,他開著車直接撞開那扇大門,狂妄地進入了宅裏。
豪宅的警鈴大作,驚醒了所有人員,丁國鵬匆匆下樓,一看見魁梧的何讓來勢洶洶,不禁暗暗抽口氣。
他萬萬沒想到何讓會來得這麼快,他以為他會先去處理公司的事才對。
「哎呀!何老闆,你怎麼用這種方式進門呢?太粗魯了吧?」丁國鵬臉上堆起虛假的笑容,迎了上去。
「跟你不需要太客氣。」何讓冷冷地道。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焦怒?」丁國鵬明知故問。
「你說呢?」何讓的眉高高一挑。
「我不懂你的意思……」丁國鵬裝蒜。
「那麼,我會很快讓你懂。」何讓說著從後腰抽出一把槍,直接朝他頰旁射出一槍。
「砰」一聲,嚇得丁國鵬驚瞠發傻。
「這是第一發,在我射出第二發之前,你最好向我認錯。」何讓再次讓子彈上膛。
「臭……臭小子,我為什麼要向你認錯?我早就想把你連根拔起,叫你跪下來求我!」丁國鵬氣得原形畢露,大聲喝叫。
「哼!我早就知道你心懷下軌,丁國鵬,只是沒想到你會來這一記暗招。」何讓瞇起眼。
「我就是要殺你個措手不及,明天,你的四方財團很可能就完蛋了!」了國鵬惡劣一笑。
「無所謂!錢財乃身外之物,我不在意,不過我不會放過背叛我的人。」何讓把槍對準了他。
「真是太不自量力了,你以為憑你一個人可以對付得了我?」丁國鵬有恃無恐地招了招手。
十多名武裝部屬頓時湧現,其中還包括何讓原來的手下阿狼,每個人手上都拿著槍對準他。
他冷眼盯著阿狼,目光如箭。
「真不錯哪!阿狼,你換新東家了。」見到阿狼他並不意外,他早就懷疑阿狼和丁國鵬有掛鉤,昨天找不到阿狼,他就直覺他被收買了。
「對不起了,老闆,人總是見錢眼開嘛。」阿狼厚顏無恥地笑了笑。
「但你也該聽說過人為財死……」他說著毫無預警地舉槍發射,正中阿狼的眉心。
阿狼的笑還停在臉上,人就已經斷氣倒下。
眾人無不被何讓迅雷般的動作嚇住,尤其是阿狼,他大概死也沒料到會這樣就被解決了生命。
當其他人回過神來,立刻準備朝何讓射擊,但丁國鵬卻阻止了大家。
「住手!」
何讓一點都不驚懼,他異常的冷靜讓丁國鵬非常不悅,要是一槍就殺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真有膽識,何讓,你竟敢在我的地盤上殺人。」丁國鵬不怒反笑。他從第一眼看見何讓就知道,這小子絕非泛泛之輩,他夠冷,夠狠,夠猛,因此,他早就打定主意,總有一天要除掉他。
「我只是清理門戶而已。」何讓陰鷙地道。
「看來,如果不把我最後的籌碼拿出來,你是不會收斂一點的。」丁國鵬狡檜一笑。
「籌碼?你還有籌碼嗎?」何讓輕蔑地看著他。
丁國鵬沒理會他的奚落,轉頭朝屬下道:「帶她出來。」
當丁國鵬所謂的籌碼出現時,何讓整個人都呆住了。
安知默!
她竟然落進了丁國鵬手裏!
看見何讓驚慌錯愕的樣子,丁國鵬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怎麼樣?你夠吃驚了吧?」
「知默,你怎麼……」何讓太震驚了。
安知默寒著小臉,靜靜地望著他,什麼話都沒說。
「安小姐她願意幫我作畫,所以我請她到我這裏作客幾天。」丁國鵬笑嘻嘻地道。
「什麼?」何讓簡直無法相信,最討厭作偽畫的她為什麼會答應要幫丁國鵬作畫?
「她覺得我給的條件比較優渥,所以決定投靠我了。」丁國鵬得意地坐在沙發上抽著雪茄。
「不……這怎麼可能?知默,你是不是被他威脅?是不是?」何讓大聲喝問。
安知默終於打破沈默,以毫無感情的聲音道:「不,我是自願的。」
「自願?為什麼?」何讓簡直難以置信。
「你還不懂為什麼?你派人撞傷她嫂嫂,害得她嫂嫂受傷住院,還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真是太過分了。」丁國鵬假意為安知默打抱不平。
「你說什麼?寫意被撞傷?」何讓愣了一下。
「別說你不知道,你對她早就心存惡意,如今一方面騙了我,一方面又對她下手,你是不是人?寫意她懷孕了啊!你怎麼可以……」安知默的情緒終於爆發,她向前一步,大聲怒斥。
「那不是我做的!」他厲聲截斷她的話,辯駁道。
「不是你,還會有誰?打從一開始你不就以她的安危威脅我?」安知默恨恨地瞪著他。
「但我並沒有……」他話說到一半,驀然醒悟,這一切都是詭計,是丁國鵬的詭計!
一定是丁國鵬唆使阿狼動手的,因為這樣才能誘使安知默離開他。
他目光轉向丁國鵬,正好瞥見他詭笑的嘴臉,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是你,對吧?」他沉聲質問。
「你在胡說什麼?」丁國鵬咬著雪茄冷哼。
「你覬覦知默的臨摹能力,想獨佔她,所以才使出這種手法。」他喝道。
「你自己做的事最好別賴給別人,何讓,把一個孕婦撞得渾身是傷,還差點連孩子都保不住,哼,我可沒像你這麼狠。」丁國鵬用挑釁的字眼一再挑起安知默和何讓之間的敵對。
安知默果然被煽動了,她情緒激憤地想起潘寫意,對何讓努力想推託責任的行徑更加不恥。
「何讓,你說你要讓我明白什麼叫恨,現在,我終於懂了!我對你的恨,即使千年也無法消除了。」她咬牙切齒地道。
何讓從沒聽見她用這麼深惡痛絕的口氣說話,她的每一宇每一句,都像針一樣紮進他的胸口,那濃得化不掉的恨,讓他的心墜人了寒冰,冷得令他打顫。
他好不容易才碰觸到她的心靈,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心,可是,一個誤會,卻又要將她從他身邊拉開,又要讓他重回無止盡的絕望之中。
不!
他不能忍受,不能容許任何人破壞他追尋了千年的愛情。
「你被丁國鵬騙了,這全是他一手導演……」他心急地想衝到她身邊,可是丁國鵬的手下立刻將他團團圍住。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安知默遠遠地看著他,臉上已變回原來的冷漠。
「不管你相不相信,先跟我回去!」他決定放手一搏,將她帶回去。
「你還想回哪裡去?今晚你來得了,就再也出不去了!」丁國鵬嘿然冷笑,向手下們命令:「把他抓起來!我要好好折磨他!」
眾人得令,放下武器,一擁而上。
何讓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只得展開拳腳,左踢又踹,逼退了三人,但其他人則乘隙朝他的背部攻擊,他們似乎明白他的背部最弱,打得他痛徹骨髓,無力還擊,最後,他不但被搜走手槍,還遭壓制在地,動彈不得。
安知默看得臉色刷白,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還會有感覺,她以為她已經被何讓傷得麻木了,但現在看著他挨揍,她的五臟六腑竟全都揪在一起,痛得她無法呼吸。
何讓被人架起,嘴角流著血,可是臉上還是倨傲不群。
「呵呵呵……怎麼樣?會痛嗎?」丁國鵬踱到他面前,志得意滿地狂笑。
何讓沒看他,眼神投向安知默,滿心的愛和冤屈都說不出口。
安知默對上他的眼,胸口一陣陣悸動,又急急避開。
不要看他,不要再被他騙了,她不斷地自我警惕。
丁國鵬被他視而不見的態度惹火,一把揪住他的頭髮,強壓他跪倒,怒道:「你這臭小子,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甚至還玩了我的女人,這筆帳,我如果不好好和你算一下,這口氣我豈嚥得下去?
說完,他舉起腳猛地踢向何讓的肚子。
「唔……」何讓痛得向前縮倒,吐了一大口血,但丁國鵬仍一逕地踹下去。
安知默沒想到看起來溫文儒雅的丁國鵬也這麼狠毒,看他殘忍地對付何讓,她不禁手心冒汗,驚喘不休。
「夠了……」她終於出聲制止。
丁國鵬愣了一下,轉頭看她,陪笑道:「安小姐,對付他這種人不能有婦人之仁哪!」
「我……討厭血……」她顫聲道。
「是嗎?這畫面大概對你來說太血腥了,那你回房去吧!把他交給我處理就好。」丁國鵬皮笑肉不笑地道。
她微驚,非常明白他所謂的處理是什麼意思。
「我……」她還想說什麼,丁國鵬卻不讓她留下,揮手叫手下押她進去。
「知……默!」何讓嘶啞地喊著她。
她輕顫了一下,一步步被推向裏頭,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
丁國鵬不讓何讓開口,他再度拎起何讓的領口,在他耳邊淫笑,「你安心地去吧!那女孩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她的。」
何讓聞言臉色大變,突然不知哪裡爆發出來的力量,掙開了身後兩人的壓制,反手勒住丁國鵬的脖子,用力一擰。
「啊——」丁國鵬沒想到他還有力氣,就這麼被扭斷了頸椎,痛得倒地尖叫淒喊。
這一變化把所有人嚇呆了,安知默聞聲馬上轉身跑了回來,何讓乘機踉蹌起身,衝向她,抓住她的手就往後面奔去。
「快……快殺了他!」終於有人回過神,氣急敗壞地叫嚷著。
就在這時,一陣陣警笛聲迅速逼近,這下子丁國鵬的手下們可緊張了,大家丟下丁國鵬自顧自地奔逃,早就把追殺何讓的事撇到腦後去了。
現場一片混亂狼藉,角落裏,唐瑟琳的身影悄然出現,她厭惡地看了在地上抽搐的丁國鵬一眼,噙著冷笑,尾隨何讓和安知默身後離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35:42
第八章
「放手!放開我!」
安知默氣憤不已地掙扎著,可是何讓雖然受了傷,卻死也不放開她,拉著她搭上一輛計程車,強迫地載她到他的拍賣場。
電梯直下地下六樓,門一開,裏頭卻一片漆黑,安靜得嚇人。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她生氣地大喊。
何讓打開燈,拖著她直往他的房間走去。
「我們得談一談……」他喘著氣說道,打開他那間唐式房間的木門。
再次看見那扇離著永平寺的門,她心中又是一陣激盪。
進到屋內,何讓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坐倒在木質地板上調息。
她忍住伸手扶他的衝動,冷冷地站在一旁。
「潘寫意受傷的事,真的不是我做的。」他困難地抬起頭看她。
「我不想聽了。」她轉身背對他。
「這全是丁國鵬的詭計,你這麼聰明,為什麼會看不出來?甚至還自投羅網?」他歎道。
「我一點都不聰明,我如果夠聰明,就不會相信你所有的謊言……」
「我沒說謊,我愛你,知默,拿潘寫意要脅你都只是為了把你留在我身邊而已。」他真摯地道。
「我不信!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她回頭衝著他怒道。
「知默……」他不知該如何解釋,無奈地看著她。
「你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一下子說恨我,一下子又說愛我,要得我團團轉,如果沒遇見你,我不會這麼痛苦,因為你,我的生命變得扭曲走調,因為你,我這雙手沾上了罪惡,再也洗不乾淨……都是你!是你把我平靜的日子全毀了!都是你……」她激動地喊完,便頹然地跪倒在地上。
「你後悔遇見我?」他感傷地問。
「對,後悔極了!如果沒有你,我應該會快樂一點,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她含恨地瞪他。
「如果沒有我,你真的會快樂?」
「沒錯,只要沒有你,寫意、哥哥,秦若懷和江醒波,大家才能平靜地生活。」
他陡地笑了,笑得淒涼而痛苦。
「放心,如你所願,我很快就會消失的,很快……你們大家就能平靜地過日子了。」他仰靠在牆壁,酸澀地道。
「什麼?」她總覺得他怪怪的,怪得讓她不安。
「明天,就是我三十歲的生日。」他吸口氣,撐起身體,緩緩走向櫃子,一一看著他收藏著的那些仿唐朝古物。
「你的生日?那又如何?」她不解地跟著站起。
「你知道孟婆吧?」他忽然轉身看她。
「孟婆?」她一怔,腦中無端端閃過一張皺巴巴的老臉。
「掌管忘川的那個老太婆。」
「忘川,地府的忘川……」忘川……忘川的水好苦!她心頭一驚,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到這個。
「我和孟婆有個交易,她讓我找到你們三姊妹,但是,我得用一種東西和她交換。」
「什麼東西?」
「我的命!」他說出了他的秘密。
她瞪大雙眼,難以相信。
「用我四十年的壽命,換得與你相遇……」他深情地笑著,因為他終於明白,他不惜用陽壽換來的,根本不是復仇,而是想要再度找到他心中的那抹倩影。
她呆住了,他……他在說什麼?
「我尋尋覓覓了千年,只想再見你一面,可是你卻不希望見到我,這就是你的詛咒嗎?一再地在我面前轉過身,離我而去……」他喃喃地說,盯著她的臉,心中的苦已無法形容。
「你……」他的說詞今她動容,但是,她卻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因為把命給了孟婆,所以,這一世我只能活到三十歲。」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根煙,為自己點燃。
「你的意思是……」她這才明白他究竟在說什麼,不免心驚。
「我可能活不過明天了,這下你可輕鬆了。」他吐出煙,刻意用煙霧遮掩他的悲愁。
「這……太荒唐了!」她臉色愀變,倒油一口氣。
「一點都不荒唐,我轉世了十八世,每一世都會遇見那個老太婆,她的鐵口比任何算命的還准。只不過……我不知道這一世我會怎麼個死法。」他自嘲地揚了揚嘴角。
「你……該不會又在耍我?」她半信半疑,畢竟他說的事太匪夷所思。
「你寧可去相信丁國鵬,也不信任我?」他擰著眉。
「是你讓我無法信任的,反反覆覆,若即若離,挾著你的仇恨接近我,你如果真的愛我,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如果早在唐朝就喜歡上我,為什麼還答應要娶大姊?甚至,到最後狠心把我們送進宮……」她說著說著流下了眼淚。
「對不起。」他定定地看著那珍珠股的淚滴,心也隨著她在哭泣。
「我永遠記得你帶兵追著我們三人的那一幕,你說只要八皇子想要的,你都會不惜任何代價為他拿到手……在你心中,權位名利比我們還要重要,你還能教我相信你愛著我嗎?」她指責著他過去的殘忍,淚更如泉湧。
他靜靜地不發一語,這千年來,恨意已蒙蔽了他的眼睛,他只是不停地怨恨著她們三姊妹,從沒想過自己也得為詛咒負責,而今,一切釋然,他才恍然他和安知默之間的種種因果,全都從她們自殺而死的那一刻開始迴圈,他的愛恨互相糾纏,終於導致兩人無邊的磨難……
「也許遇見你之後的愛恨苦痛,都是在還債,償還我所鑄下的錯誤,當年的血咒懲罰了你們,也懲罰了我……因為,它讓我愛上了你……」她終於願意承認自己犯下了錯,也終於向他說出她的真心。
他一呆,血液倏地在體內澎湃。
她愛上了他?真的……愛上了他!
「知默……」他覺得自己垂死的心又活了過來。
「你說得沒錯,我欠了你,所以才會愛上你,這叫報應。」她低頭啜泣。
「別哭……」他走向她,好想將她擁入懷中,可是手才伸出就停在半空。
知道她愛他,他可以無牽無掛地走了,但她怎麼辦?留下來的她怎麼辦?
他什麼也無法給她,什麼都無法給了……
收回手,他只能再將滿腔的愛全都壓回心底。
她慢慢抬起頭,淚眼望著他,有著決絕的冷寂。
「但我不想再見到你,我只要找回我原來的平靜就好,所以,讓我們的恩怨全都結束吧!何讓。」她希望一切到此為止,因為這樣的愛,太苦了。
雖然他也明白不會有結果,但他的心還是受到重重的撞擊,穿梭千年,他終於找到心愛的女人,兩人卻又要再次錯過。
如果可以再活久一點就好了,再給他多一點時間,他相信他可以再贏回她的感情,傾盡他全部的愛來挽回她,怎奈,他的生命已無法再延長了……
「會的,會結束的……明天,一切就結束了。」忍住依依離情,他喃喃地說著,終於明白孟婆送走他時的那句話的意義。
別捨不得離開人世,得回到這裏來啊……
那個老太婆,早已把什麼都看透了。
「明天?真的都會結束?」她的心微微驚悸著。他……真的會在明天死去?
「是的,以後你再也不會見到我了,我保證。」他苦笑著,再怎麼不捨,他還是得放手,還是得定出她的生命。
「何讓,你……」她心思淩亂浮動,竟興趣了不安。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大笑出聲。
「哈哈哈……你那是什麼表情,隨便編個故事你也信以為真?」他誇張地笑了。
「什麼?」她一愣。
「這只是個玩笑罷了,你別放在心上。」他吸口煙,換上另一個面具。
「你……太過分了!」她氣得變了臉色。
「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死去的話,你會不會為我掉眼淚……」
「放心吧!我絕不會再為了你浪費我的淚水了。」她說著轉身便走。
「知默!」看著她即將離去,他的心不停地抽痛苦,忍不住喊了她一聲。
她站定,沒有回頭。
「我有個禮物要給你……」
「我不要!」她不要有任何會讓她想起他的東西。
「請你收下吧!它原本就是屬於你的……」他說著探進胸前的口袋拿出那件物品。
屬於她的東西?
她疑惑地轉回頭,就在同時,門忽然被用力推開,唐瑟琳氣衝衝地闖了進來,渾身著火地瞪著他們。
「我報警救了你們,你們卻拋下我跑到這裏來談情說愛……」唐瑟琳原本漂亮的臉已被妒火燒得扭曲變形。
「瑟琳?」何讓沒想到她會跑來。
「你和這賤丫頭在談什麼?」唐瑟琳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嘴巴放乾淨點,唐瑟琳。」何讓怒斥。
「怎麼?我罵她你心疼了?虧我把心肝肺全都掏給你,何讓,你卻愛上了這個臭丫頭?」唐瑟琳心有不甘。是她救了何讓啊!他卻連個謝字也沒有,還用這種口氣對她?
「我是愛她,從一千多年前就愛上了她。」他看著安知默,深情表露無遺。
安知默胸口一窒,呆望著他。
「什麼?那你把我當成了什麼?難道你從來沒愛過我?「唐瑟琳傷心地尖喊。
「沒有!我從沒愛過任何人,除了她。」他說得確切明白,但字字卻帶著殺傷力。
唐瑟琳沒想到會得到這種答案,她的一片癡心,全被他棄若敝屣……
「你走吧!別妨礙我相知默談話。」何讓冷淡地道。
唐瑟琳又妒又恨,她的視線從何讓移向安知默,征怒的火苗在她眼中竄燒。
「只有她才是你的寶嗎?你只在乎她而已嗎?那麼,我就讓你永遠也得不到她——」唐瑟琳說著從皮包裏拿出一把槍,對準安知默,用力扣下扳機。
「不!」何讓驚吼一聲,迅速衝向安知默。
「砰!」一聲槍響,子彈打進了他的腹腔。
安知默嚇住了。
她有一秒鐘的恍神,耳邊只有嗡嗡的聲音,直到何讓的身體向後跌落地板,她才從呆愕中清醒。
「何讓——」她驚喊著,跪倒在他身旁,抖著手扶起他的頭。
何讓的呼吸急迫,臉色一寸寸發白,可是臉上卻帶著笑容。
「幸好……你沒事……」他終於知道他會如何死去了……為他深愛的女人而死。
「別說話,你……你在流血……」她哭著看著地上那攤不斷從他肚子裏流出來的鮮紅液體,心幾乎要粉碎。
一旁呆立的唐瑟琳也被這景象嚇得不知所措,她沒想到何讓會突然跑過來替安知默擋子彈!
他……竟然為了這個女人,連命都可以不要……
「瑟琳……我對你……很抱歉……可是……我的愛早在……千年前,就已經全部給了知默了……」何讓抬頭對著唐瑟琳道。
唐瑟琳滿臉都是淚,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她早就感覺得出何讓和安知默之間有條怎麼也拉不開的絲線綁著,他們之間,沒有人能夠介入。
「去叫救護車啊!快點!」安知默急得對她大喊。
「好……我……我去叫救護車!」她擦乾淚,點點頭,急忙跑出房間。
安知默低頭看著何讓,見他的意識轉弱,緊張地低嚷:「撐著點!拜託,撐下去!」
何讓看著牆上的鐘,就在他中彈的那一刻,剛好過了十二點。
一點點時間都不願寬限哪!孟婆那個小氣鬼……
「何讓!不要閉上眼睛,求求你,一定要醒著!」安知默頻頻叫喚他,說過不再為他流一滴淚,但此時卻還是珠淚奔流。
「別……哭……」他心疼地看著她,「我說了……我活不過今天……但是……能為你而死……我無怨……無悔……」
「不!不!」她還以為是他惡劣的玩笑,還以為只是個玩笑啊!
「知默……」他費力地抬起右手,張開手掌。「你的……禮物……」
「什麼?」她低下頭,淚眼看著他掌心的那件禮物,突然間,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是……那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珍珠髮飾!
是她許久以前到永平寺讀經時經常配戴在頭上的髮飾!
用最上等的珍珠製作,是當年父親從南方購來送她的東西,是她最心愛的寶貝啊!但這個髮飾卻在永平寺大火的那一天,遺失了一隻,不,是她故意將那只髮飾留下,留給救了她的那名男子……
被封鎖的記憶被打開了!
被那一口忘川之水淹沒的記憶,她最不想忘記的事,一下子從遙遠的過去湧現。
她墜入了記憶的深淵——
風雨交加,雷電齊鳴,她在後宮的林苑內用刀結束了短暫十五年的生命,並用她的血詛咒著她面前那個執意將她們三姊妹帶回後宮的男人……
曹震,她的眼睛看著那位年輕的武將軍,血從她胸口灑出,惡意地笑了。
她要他在一次次輪迴受苦,永遠無法遺忘,永遠無法去愛,讓記憶的重量層層壓迫,永遠無法擺脫,直到他懂得懺悔,直到他明白什麼叫愛。
可是,就在她要合眼的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看見從他陶前掉出一隻銀白色的東西!
那圓潤晶亮的色澤,美麗如月色的光暈,精巧細膩的模樣,不正是她的珍珠髮飾嗎?
曹震為何會有她的髮飾?而且還寶貝似地存放在他的身上?
難道……難道……
她看著曹震,狂風驟雨中,他模糊的魁梧身形竟與那位救命恩人如此地相似。
可能嗎?是他嗎?
如果真的是他,那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她做了什麼啊……
她好想確認,好想知道答案,但再也沒有機會了,她的靈魂被吸進了一片黑沉沉的世界,把她拉離了曹震。
「不——」
她淒然的抗議聲劃破了幽冥,帶著未了的心願,她來到了地府,卻怎麼也不願喝下忘川的水!
「我不喝!我不想忘記他,我要知道他是不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她不停地哭,嘴裏不停地念著同一句話。
孟婆看不下去了,她冷冷地把她拉到川邊,壓住她的頸子低喝:「你這小丫頭怎麼這麼囉唆?你兩個姊姊都喝了,你也給我喝!」
「不要!我不喝……」她好怕她會忘記,忘了這件重要的事。
「不喝也得喝,這是你的命,你放心,你不會忘了所有的事,情咒讓你有了通靈的本事,你將會帶著前世的記憶轉生,只是,你種的因,就該去承受痛苦的果,我不妨直接告訴你,那個曹震的確就是救了你的人,但很可惜,你將不會記得這件事。」孟婆不怕洩漏天機,因為她知道這些話等一下這丫頭就會全忘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有如晴天霹靂,她激動地抱著胸口啜泣,但懊悔已來不及了。
「你和他之間牽扯太深,還會再相見的,只不過你對自己的恩人下了詛咒,他痛苦,你將比他更苦,愛恨相隨,你們想相守在一起,就得看造化了!」孟婆歎了一大口氣,她守在地府千載萬載,從沒看過這麼可悲的戀人,這三個姊妹,以及即將前來的那三個男子,將會為愛而受無盡的刑罰啊!
「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她大聲地狂喊。
「你不找他,他也會去找你的,所以,認命地喝吧!喝了,你就會忘了我所說的事,然後,到下一世去等待你的愛情!」說完,孟婆將她的頭按進忘川。
冰涼的水淹漫進她的口鼻,她掙扎著,痛哭著,終於還是喝下—口……
那一口,把她最不想忘的事全衝滅了。
為的,只是要讓她懊悔、痛苦……
「知默……知默……」
何讓微弱的聲音貫穿千古,將她從深淵中拉回,她的意識回到腦中,胸前已被淚沾濕了一大片。
「是你!你竟然就是在永平寺救了我的人,而我卻一直都不知道……」她抓住那個仿製的珍珠髮飾,哭得摧心折肺。
「是我的錯……我從沒提起……我以為……你根本不記得……」他無力地笑了。
「我怎麼可能不記得你?你一直存在我心裏,我每天都在祈求能再見到你,可是,我卻連你的長相和名字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就已經愛上了你……」她俯下頭,將他的頭抱進胸前。
「真……的嗎?」他心一震,驚喜若狂。
「真的!就因為愛上一個不知名的男子,我才把自己封閉住,才會沒注意到,你已來到我身邊……」她為自己的盲目深深自責。
「……這樣就……夠了!知道……被你愛著,我……已別無所求了……」他的聲音愈來愈小。
她大驚,捧起他的臉,焦心地大喊:「何讓!別走!何走!別丟下我一個人死去!不要這麼殘忍!」
她才剛與她的初戀相逢啊!
「我愛你……知默……請記得……我永遠愛你……」他不捨地再看她一眼,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要……何讓!何讓——」她緊摟住他,淒厲的哭號聲在這彷如地獄的黑暗地底迴盪著。
一直纏繞在何讓身上無形的、血紅的詛咒情網,已慢慢地褪盡,消失,這橫亙了千年的愛情,終是走到了盡頭。
但是,刻骨銘心的相思,將永遠烙在安知默心上,永遠緲緲無止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35:58
第九章
卡!卡!
何讓又回到了地府,這個黑暗的冥界依舊,充斥著一股沉沉的死氣,他神色槁灰,面容凝重,但卻不復以往的恨怒暴戾。
「嘿嘿嘿……你回來啦!」盂婆掌著昏黃的燈,笑嘻嘻地飄向他。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悵然無語,什麼話都沒說。
他的耳裏還殘留著安知默的哭泣聲,他的眼裏仍忘不掉她憂傷驚痛的表情,他的心……還留在她身邊。
就這樣與她永別,教人情何以堪?
「怎麼?捨不得離開陽世?捨不得你的小情人?」孟婆一眼看穿他的思緒。
「再怎麼捨不得,也被你召回了,連想再多看她一眼也都不可能了。」他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哽咽。
「小子,這是我們說好的,誰要你自願放棄四十年的壽命?」孟婆哼了一聲。
「的確,是我自願的,不過,我懷疑你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他有理由懷疑她當時提出交易的動機。
「怎麼?把不圓滿的結果怪到我頭上來了?」孟婆不悅地瞪他。
「不,我不能怪你,反而要感謝你,讓我找到了她……」他很清楚,雖然孟婆耍了點手段,但如果不用生命交換,他也許到老都遇不到她。
「嗯,這才像話。」
「情咒已解,這忘川的水,只要一口就會讓我忘記她……但是,我不想忘了她!可不可以不要忘……」他望著悠悠的忘川歎道。
「人真是奇怪,以前你拚了命想忘,現在卻又掙扎地不想忘。」孟婆受不了地翻個白眼。
「那是因為我終於明白,情咒的記憶是她留給我的一盞燈,有了這盞燈,我才能在渺茫的未來找到她。可是……現在這盞燈滅了,我再也無法在蒼生中找到她了,再也不行了……」他痛苦地坐倒在地,揪扯著自己的頭髮哀訴著。
「嘖,你這小子被愛情弄得不像原來的你了,以前的氣魄跑哪兒去啦?」孟婆啐罵道。
他沒理會她的話,逕自喃喃地道:「以後,我還能再與她重逢嗎?」
孟婆還未回答,遙遠的彼方就傳來一陣波動,她乾枯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表情,轉過身,看著黑暗遠處一抹漸漸靠近的白茫茫身影。
「重逢?我看不需要等到以後了……」她嚴肅地道。
何讓好奇地轉身,凝目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就在忘川的另一邊,一道纖細的倩影像在找尋什麼,滿臉憂急地來回遊蕩。
「知默?」他恐懼地驚呼,拔腿便往那身影奔過去,可是忘川的水阻隔了他的去路,他無法跨越,只能站在這一頭與她遙望。
「何讓!是你嗎?你在那裏嗎?」安知默高興又不安地叫喚著。
「是我!你……看不到我嗎?」他駭異地問。
「她是活靈,當然看不見這裏,不過也真厲害,單是憑著對你的思念,靈魂就能脫離軀殼,來到地府……」孟婆冷冷地說著。
他的心一陣陣刺痛,連忙大喊:「知默,你不該來的!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快回去——」
「不!要走一起走!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去!」她空茫的眼睛裏滴下了兩串淚水。
「我不能……不能回去了!我已經死了啊!」他傷感地低嚷著。
「如果你不和我回去,那我就陪你一起死吧!」失去他,她早就不留戀人世了。
「不……不要做傻事,知默,快回去……」淚靜靜地流下他的臉頰,他的心好痛。
「丫頭,你快走吧!在這裏待久了,你的魂回不去,到時生不生,死不死,將永遠無法轉世了。」孟婆勸道。
「你是……孟婆?」她聽見孟婆的聲音,反而歡喜,忙不迭地道:「求求你,讓何讓和我一起回去吧!我願意用我的陽壽來交換,你要多少年都拿去,只求你讓何讓回來……」
「知默,不要!」何讓大驚,立刻喝止她愚蠢的想法。
「你的陽壽啊……這倒有意思。」孟婆狡猾一笑。
「不行!老太婆!」何讓怒斥。
「唉!看在你們如此相愛的份上,我也不計較了,我可以把這小子的陽壽還給他,不過……」她說著突然停了一下。
「不過什麼?」安知默急道。
「你得想辦法渡過忘川,只要你能過得了河,我就讓你把這小子帶走。」
「渡河?」她一呆。
「別以為很容易,這忘川區隔陰陽兩界,對生靈而言,這條河可比烈火還燙,而且一個不小心,就會摔進十八層地獄,再也無法翻身。如何?這樣你也要賭賭看嗎?」孟婆森然地道。
「是。」她應允得毫不猶豫。
「不要!別做傻事!知默,這太危險了……」何讓急得跳腳。
「我要試試看,何讓,別阻止我,只要有可能再見到你,任何危險我都不怕。」她堅定地往前踏出一步。
「知默……」除了感動,他還能說什麼呢?他與她心意相通,如果她真的摔進地獄,那他會陪她一起去!
安知默什麼都看不見,她像個瞎子一樣往前走,當她一腳踩進忘川,只感到一股滾燙刺入她的雙腿,痛得她幾乎無法再舉步。
「啊……」她痛喊一聲,努力忍住逃上岸的衝動;
何讓看見煙嵐從她的腳下冒出,忘川對她來說簡直就像是一鍋燒開的熱水,再走下去她怎麼受得了?
「不要走了!知默,不要再走了……」他心疼得痛哭失聲。
安知默忍著劇痛,吸口氣,又往前跨一步,她的腳巳被忘川燒融得皮破血流,但她仍不願放棄,憑著她對何讓的愛,她相信她撐得過去。
灼熱的滾水逐漸淹上她的腿,燙得她幾乎無法舉步,而且,她完全無法預測哪裡是平坦之地,哪裡又是通往地獄的坑洞,只能靠著直覺向前。
何讓屏息地看著她一步步朝他走來,一顆心懸在半空,渾身緊繃得又僵又硬。
倏地,她—個踩空,跌進水裏。
「知默——」他嚇得驚吼。
「啊——」水燙滿她全身,她痛得想起身,卻使不出力氣,反而—再地在水中沉浮。
他再也忍不下去,發狂地想衝上前拉她。
「別去!你一定進忘川,她這些罪就都白受了。」孟婆攔住他警告。
「拜託,別再折磨她了,放她走,別再讓她受苦……」他瞪著哭紅的雙眼懇求。
孟婆不為所動,只是盯著安知默,暍道:「站起來!想找回你的情人,就勇敢地走過來!」
安知默在昏憤邊緣聽見這聲怒喝,精神為之一振,她顫抖地從水中爬起,搖搖欲墜地想往前,可是身體終是不支,忽地向旁邊一倒——
何讓的心臟在瞬間停擺。
這時,孟婆左手一彈,一股奇異的風吹向安知默,將她扶正,那陣清爽的風彷彿在引導著她,她一鼓作氣,使出所有的力量,大步衝向何讓。
何讓早已伸長著手等著她,一抓住她就再也不放開,將她燙得皮破肉綻、渾身灼傷的纖弱身子摟住,喜極而泣。
「知默……」
「何讓!何讓……」她埋在他胸前大哭。
在一旁的孟婆嘴角露出讚許的淺笑,她揮揮枴杖,以一貫的尖銳口氣道:「算你行,小丫頭,你成功了,帶著你的情人回去吧!」
頓時,一道強大的風捲住他們兩人,送往忘川的另一頭。
他們在進入陰陽交界的混沌黑暗之際,只聽得耳邊傳來孟婆的叮嚀——
「記住,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愛情得好好守著哪!」
可不是嗎?
穿越了千年,歷盡了艱辛,今後,他們將再也不輕言分離,他們會用他們的生命,全心全意守著他們的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7 17:36:16
尾聲
「快點,知默,要遲到了!」何讓—身筆挺西裝打開房門,走了進來。
今天是大家聚餐的日子,江醒波帶著秦若懷回臺灣,潘寫意特地安排這次聚餐讓大家見見面。
「再一分鐘,我就要畫好了……」安知默仍專心地替她的畫做最後的修飾。
「老婆,回來再畫不行嗎?」何讓笑歎道。
「就快好了!」她仍堅持把畫完成。
他沒轍,索性坐在—旁看她。
半年前,因為安知默的努力,他從死亡邊緣活了過來,那不可思議的過程,他們從未對任何人提起,只是深深埋在彼此心底,成為兩人永遠的秘密。
他花了一個多月才養好傷,那段期間,在唐瑟琳的協助作證下,拍賣會的事全由丁國鵬承擔,他則關閉了四方財團,將結餘的錢拿來投資畫廊,而安知默正是他力捧的畫家。
之後,經過安知禮的首肯,他和安知默很快就結了婚,搬回別墅居住,在趙姨的照顧下,兩人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恩愛日子,一切平淡而充實。
「好了,我畫好了。」安知默將筆放下,轉向他,正好對上他深情的凝視,小臉漾起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我愛你,知默。」他這句話已說了不下千次萬次了。
「我知道。」她笑著依進他懷中,喜歡聽他說愛她的情話。
他低頭吻了吻她,說不出有多珍惜這每一分每一秒與她在一起的時光。
她抬頭迎著他的吻,沉浸在他的鐵漢柔情裏。
片刻後,她瞥見時鐘,突然跳下他的腿。「啊!動作得快一點才行,寫意最討厭人家遲到了,我去換個衣服……」
「我幫你換。」他也跟著起身,俐落地脫掉她的長衫,接著,在她的頸子、酥陶落下點點細吻。
「別鬧了啦!我們已經遲到了……」她笑著推開他。
「既然已經遲了,就讓他們等一下吧!」他一把抱起她,邊吻著她邊躺倒大床上,手已在她全身愛撫著。
「何讓!」她嬌嗔一聲。
「我要你……」他一個翻身壓住她,含著她美麗的乳尖,並迅速脫下西裝。
「可是……」她還是覺得讓大家等不好意思,不過,她已經開不了口了。
何讓以唇堵住她的嘴,指尖在她的雙腿間撩撥,輕易地在她身上點燃了火苗。
「啊……」她傭懶地呻吟,在他的挑逗下化為棉絮。
接下來,整個房間除了激狂的喘息聲,什麼都聽不見了。
屋外吹起了陣陣春風,新綠的葉子已在樹枝上初露,悅耳的鳥叫聲似乎在傳誦著春天即將到來的消息。
千年的追尋,這三對佳偶終於找到真正的愛情,一切恩恩怨怨,都在愛中化解,他們的愛恨嗔癡,他們的喜怒哀樂,將深深烙印在每位有情人的心上,成為最動人的一頁傳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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