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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薔]午夜迷迭香【定情花之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0:03     標題: [季薔]午夜迷迭香【定情花之四】[全文完]

午夜迷迭香(定情花之四)作者:季薔
 
十八年前一名神秘少年將她自痛失雙親的絕望中拉起
鼓勵她追尋自己的理想,好好活下去
再次相見,她已如願成為超級女檢察官
而他,卻赫然成了殺人嫌疑犯
一樁疑點重重的兇殺案使他們命運緊緊纏繞
她無視於他的拒絕、罔顧朋友的規勸
執意愛上這個陰暗的男子,可隨著案情日漸明朗
咄咄逼近的真象卻將她的世界擾得天翻地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0:33

  楔子
  
  白金月夜。
  
  纖細的身影狂奔於午夜的巷弄間,黑色的皮鞋在柏油路面敲出絕望的聲音。
  
  在暗巷的最底端,她停下茫然無措的步伐,蹲低在蒼白月華掩映下顯得更加漆黑的身子,蜷縮在最角落。
  
  那張微微仰起的年輕臉龐上有著最動人的五官,卻也氤氳著最令人心痛的迷惘。
  
  她是迷惘,為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為她原先該是幸福無比,如今卻極端不確定的未來。
  
  她不知道何去何從,十一歲的年紀還沒有足夠的人生智慧去規化未來,繪出明確的藍圖。她只能驚慌失措,逃出忽然朝她逼迫過來的一切,躲在暗夜裡最黯淡的角落,面對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不知何時變得好小,在月光下擺盪不定。
  
  她聽見有人喚她。
  
  「思思,思思,你在哪兒?」
  
  她不要回答,不要任何人知道她在這裡,不要任何人強迫她回去。
  
  她不要面對那個,不要面對兩具冰冷的、妝點著許多鮮花的棺木,以及躺在裡面的那兩個面色慘白,再也無法微笑、更無法呼吸的軀體。
  
  那是兩個她最愛的人,兩個她願意花上一輩子去愛的人。
  
  為什麼他們要這麼早的離她而去?為什麼昨天早晨還笑著對她道別,今晚便成了毫無生命氣息的軀體?
  
  是什麼奪走了他們的生命,是什麼奪走了她最愛的人?
  
  她低垂著頭開始落淚,方才在棺木前一滴也無法溢出的淚水在這一刻決堤,紛然碎落。
  
  「爸爸、媽媽……」她哽咽著試圖呼喚,卻只能吐出破碎的聲音。
  
  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喊著,直到另一個黑色的修長身影疊住了她的。
  
  「請你別哭。」
  
  少年低聲對她說道,濃密的黑髮因夜風的吹拂微微散亂,她眨眨淚濕的眼,拚命想認清他隱在陰影下的臉龐,卻只能看清一對在子夜中顯得分外明亮的瞳眸。
  
  請你別哭。
  
  他默然凝望她,以唇形靜靜重複一遍,接著在她身旁坐下。
  
  「你是誰?」她忘了哭泣,望著忽然出現的謎樣少年。他比她大不了多少,黑幽幽的眸子卻盛滿了超乎年紀許多的成熟與憂鬱。
  
  他搖搖頭,半晌,才低低吐出一句,「你的父母死了。」
  
  「你怎麼知道?」她驚喊。
  
  他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那能算是個微笑嗎?她不確定,只覺得那樣的表情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悲哀。
  
  那讓她幾乎忘了自己的悲傷。
  
  她不覺伸出顫抖的手,輕觸少年糾結的濃眉,試圖撫平它。他倏地一震,銳利卻茫然的眼神凝住她。
  
  「我的父母昨天深夜過世了,是車禍。」不知怎地,她有向他吐露一切的衝動,「但有人說那不是單純的車禍,是謀殺,有人故意殺了他們!」
  
  他倒抽出一口氣,她則吸了吸鼻子,補充一句,「是我在花園裡偷聽到的。」
  
  「你認為那是真的?」他嗓音怪異,有如劃過空氣的夜梟啼聲。
  
  「我不知道。不管他們是真的發生車禍,還是遭人謀殺,我只希望他們不要死,我只要他們還活著……」重重的悲哀再度壓上心頭,她掩住臉,痛恨自己的淚水像驟雨般不停瀉下,「我也不想活了,我不想活在沒有爸爸、媽媽的世界……」
  
  一雙大手忽地搭住她不停顫動的肩膀,「請你活下去,求你。」
  
  她放下手,透過朦朧淚眼望他。
  
  「為什麼?她茫然的問。
  
  「你的父母一定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你一定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你必須活下去。」子夜黑瞳閃著讓人無法理解的暗芒,「還有許多關心你的人不是嗎?」
  
  她愣愣地,在他深沉的注視下不覺點了點頭。
  
  是的,還有許多關心她的人。伯伯、之鵬、之鶴、晚兒……
  
  「你還有著許多愛你、關心你的人,你的人生必定是美好的。」他低低說著,握住她肩膀的雙手緊了一緊,「請你別說你活不下去。」
  
  「可是……」
  
  「如果你死了,他們一定會很難過,就像你現在的心情一樣。」
  
  她驀然一凜。
  
  「我太任性了……」她喃喃低語,恍然明白方才竄入腦海的念頭對身邊的親人會是多大的傷害。
  
  她還擁有著許多關懷她的親人,她怎能讓他們嘗到與她一樣的痛苦?
  
  是這雙忽然出現在暗夜的溫柔眼眸鼓起了她的勇氣,她想道謝,卻被一陣漸近的腳步分散了注意力。
  
  她察覺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
  
  「怎麼了?」她悄聲問道。
  
  他驀地伸手將她拉入懷裡,拚命地讓兩人的身子蜷縮在陰影下,「他們在找我。」他在她耳邊低語。
  
  「為什麼?」她同樣小小聲地問他。
  
  他默默不語。
  
  為什麼找他?她想繼續追問,但只是默默地依偎在他胸前,呼吸著自他身上傳來的獨特氣息。
  
  「他不在這兒。」她聽見不遠處一個男人高聲喊道。接著,腳步聲漸淡去。
  
  他鬆開她,她頓覺一陣清冷的寒意襲來。
  
  「你要堅強一點,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凝望著她,語音低啞。
  
  她怔怔地點頭。
  
  「我必須走了。」
  
  她忍不住驚慌起來,伸手拉住他衣袖,「你要去哪兒?我們還會見面嗎?」
  
  他定定地望著她,「不會了。」
  
  「不會?」
  
  彷彿不忍見她失望難忍的神情,他加了一句,「就算會,也要很久以後了。」
  
  「多久?到時候你還會記得我嗎?」她急切地問道,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慌亂的像是就要失去某種珍寶,「你會不會忘了我?」
  
  他默然注視她良久。
  
  「我叫思思,齊思思。」她著急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齊思思。」他輕喚一聲,嗓音低微沙啞,接著便站起身子。
  
  「留在我身邊。」她莫明地懇求,「求你。」
  
  他搖搖頭,眸光自她質料上等的衫裙、手腕一串價值非凡的金鏈,落向自己一身普通的T恤,加上一件洗得泛白牛仔褲。
  
  「你是齊思思,我只不過是個最平凡的人。」他啞聲說著,語音幽渺,像說著一個最顯而易見、卻也最讓人無法接受的事實。
  
  「那又怎樣?」齊思思心慌意亂,無法明白他那種口氣意味著什麼。
  
  「我不會忘了你的。」他轉過身背對著她,低低說道,「因為你是一朵迷迭香——就像你的名字一樣。」
  
  她怔然不語,望著他年少卻挺拔的背影。
  
  而那背影不久便自她的視界逸去了,留下一個讓人不解的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1:05

  第一章
  
  台北地檢署檢察官辦公室
  
  齊晚兒歎口氣,無奈地放下空茶杯。
  
  這已經是她在這裡喝的第三杯紅茶了,而答應與她一起去吃午餐的那個人卻仍然坐在辦公桌前,閱讀著那彷彿永遠也讀不完的文件。
  
  已經快一個小時了,這女人就算自己不餓,也該為她這個堂妹想想埃
  
  問題是,依她目前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的狀況來看,別說用餐,大概連還有個人在等她的事也已經給忘了。
  
  這也是齊晚兒堅持等下去的原因。
  
  她非得帶這個工作狂出去好好吃一頓飯才行,因為這女人八成有好一陣子沒正常進食過了。
  
  一小時整。
  
  齊晚兒終於宣告耐心用完,她站起來窈窕的身子走到辦公桌前,直接抽走那份正被仔細閱讀的文件。
  
  「晚兒!」
  
  「吃飯,思思。」齊晚兒堅定地說,完全不理會辦公桌後的女人半帶哀怨的神情。
  
  「只要再一下下就好了。」齊思思細聲央求,明眸閃動著所有男人都不忍拒絕的璀亮光芒。
  
  只可惜齊晚兒不是男人。
  
  「你的一下下是多久?再一小時?」她似笑非笑,「我可沒空再等你蘑菇了。」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你也知道中華民國的檢察官一向一個當三個月用的,一個人手上平均有兩百個案件,我當然忙不過來羅。」齊思思眨眨羽狀的漂亮眼簾,雙手交握做懇求狀,「原諒我?」
  
  「原諒你可以,跟我好好出去吃頓飯。」
  
  「可是我的工作還那麼多……」
  
  「就算你現在真的解決一件案子又怎樣?不到十分鐘又會有另一件進來。」齊晚兒毫不容情,「你就算餓死了也永遠做不完這許多工作。」
  
  「晚兒,我發現你自從結婚後就變得愈來愈刻薄了。」齊思思無奈地擲筆長歎,「都是嚴寒教壞你!!」
  
  「你說嚴寒教壞我?真好玩,」齊晚兒忍不住輕笑,「他前陣子才嚴重警告我別讓你給帶壞呢。」
  
  「我帶壞你?這話怎麼說?」
  
  「前陣子你不是負責調查一件連續殺人案嗎?你幾乎天天在媒體上出現,嚴寒每次見到你都說你愈來愈可怕。」
  
  「我可怕?」齊思思皺緊墨黑的彎眉。
  
  「那天你不是說了嗎?誓言追到底,絕對要將兇手繩之以法。你曉不曉得你發表這篇宣言時眼神銳利得驚人?」齊晚兒微笑的嘴角像在嘲弄,溫柔的眼眸卻又滿溢敬佩,「嚴寒說他要是兇手,早被你冰冷的眼神嚇得自動出來投案了。」
  
  「他可不是被我嚇出來的。」齊思思同樣勾起笑紋,想起前幾天警方終於把遠渡中國大陸的兇手給抓到了,依然一陣欣慰,「不過我隨便認他之所以會落網,我確實出了一點力。」
  
  「是不少吧?要不是你抽絲剝網,鉅細靡遺,恐怕到現在還不曉得兇手是誰。」齊晚兒凝望她,語音既驕傲又高昂,「現在整個社會都認識你了,超級女檢察官。」
  
  「所以工作量才又增加了。現在署裡幾乎是有什麼燙手山芋就住我身上丟,也不體諒我已經將近一年半沒休假了。」
  
  「那也是你自找的吧?」齊晚兒嘲弄她,「連飯也捨不得吃,何況休假?」
  
  「知道了,知道了。」齊思思當然明白她話中含意,聰明地立刻舉起雙手投降,「我們現在就去吃飯吧。」

  
  ********************************

  但工作狂不愧為工作狂,這頓午餐進行了剛剛三十分鐘,連服務生送上的咖啡都還溫熱著,齊思思便立起身來。
  
  「對不起,晚兒,我下午還要上警局一趟。」她抱歉地看著堂妹,「先走了。」
  
  「就連一杯咖啡你也捨不得喝完嗎?」齊晚兒長聲歎息,半挑起的秀眉是充滿無奈的。
  
  齊思思立即端起半滿的咖啡杯,一口仰盡,接著放下杯子,在玻璃桌面敲出清脆聲音。
  
  「我喝完了。」她笑著宣稱,假裝沒在意到齊晚兒大翻白眼的表情,「走羅,謝謝你陪我吃這頓飯。」
  
  她朝齊晚兒揮揮手,窈窕麗影飄離餐廳,坐時半年前買的白色Cefiro,開車直達警局。
  
  幾乎是一下車,她的助理便迎向她。
  
  「你終於回來了,齊檢座。」女助理臉上的神情是如釋重負的。
  
  「對不起來晚了,小靜。」齊思思對她道歉,一面打開黑色皮包,掏出黑框眼鏡架上鼻樑,好友之鵬總是笑她戴上這副眼鏡便宛若老處女一般嚴肅土氣,但她總是一笑置之。
  
  這是她工作時的形象;身為一個女檢察官,嚴肅一點不是壞事。
  
  她接過小靜遞過來的卷宗,迅速瀏覽起來。
  
  一樁槍殺案。死者為男性,三十八歲、未婚、有施用毒品及強盜前科,前天早上九點半左右被發現陳死在家中,左胸腔有子彈穿過。
  
  她在心裡迅速整理著案件——推測凶器為點三八的制式手槍,會計死亡時間為二十二日深夜十二點到四點。
  
  接著,美眸瀏覽過上頭幾張死者的照片。
  
  這麼快就找到兇嫌了啊?她在內心沉吟著,兇嫌的不在場證明相當薄弱,宣稱當晚他在家中睡覺,沒有可以為他佐證的人。
  
  男性,單身,一個人住,今年三十一歲。
  
  連女朋友也沒有?真是可憐,那樣的確很難找到能替他作證的人。
  
  「兇嫌叫……殷森?」齊思思不禁想笑;真夠怪異的名字。
  
  「陰森?」小靜也笑了,「他的名字真夠怪了。」
  
  「不曉得是不是人如其名呢?」齊思思微笑加深。
  
  「剛剛我瞥了他一眼,是個長得挺不錯的男人,有一種神秘的氣質。」
  
  「他是兇嫌!」她幾乎是斥責地輕喝。
  
  「我知道。」小靜神情一凜,面容凝肅起來,「我只是覺得他不像典型的罪犯。」
  
  「殺人兇手的類型往往會超乎你的想像。」齊思思強調道。這不僅是從犯罪學書籍中得到的知識,也是她工作這幾年來獲取的心得。
  
  「或許。」小靜若有所思的,在詢問室前停下腳步。除了負責案件的警官與檢察官,其他人是不被允許進去的。
  
  正在門外無聊地點著腳尖的警官一見到齊思思,立刻收起百無聊賴的神情,展露一個大大的笑容。
  
  「齊檢座。」他笑喚著,眸中有毫不掩飾的欣賞。
  
  「汪副組長。」她對只是隨便穿著一件藍襯衫與西裝長褲便顯得俊帥挺拔的刑事副組長汪遠陽微笑,「又見面了。」
  
  「是埃」他語氣愉悅,「這件案子是你負責嗎?」
  
  「我想是吧,最近大家都比較忙,所以主任檢察官很可能把這件案子派給我。」
  
  「齊檢座就不忙嗎?」
  
  「你也知道我沒有家累嘛。」她半開玩笑,「別人都有老婆小孩,總得多跟家人聚聚。」
  
  「齊檢座也該交個男朋友。」汪遠陽眨眨眼,話語若有深意,「像你這樣的美人天生就該有護花使者在身旁護衛。」
  
  她只是揚揚眉,淺淺一笑。
  
  她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一直對她有意,但她總是淡然以對。
  
  她對他印象不錯,但目前她只想專心工作,男人、羅曼史、婚姻,從來沒任何一項被她列入考慮範圍之內。
  
  至少最近這幾年,她是打算將自己賣給工作了。
  
  「我可以進去了嗎?」她淡淡地問。
  
  「請進。」汪遠陽立刻回應,好風度地沒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伸手替她推開大門。
  
  光線稱不上明亮的詢問室裡只有簡單的一張方桌及幾張椅子,為了防止嫌犯逃逸,甚至連一扇窗戶也沒有,只靠著空調維持室內空氣的新鮮。
  
  但齊思思仍然覺得有些悶熱,她扯下繫在頸上的領巾,鬆開白色絲質襯衫最上頭兩顆鈕扣。
  
  「很熱吧?」另一負責在室內看管嫌犯的刑警對她露出同情的微笑,額前劉海微濕,顯然也流了一些汗。
  
  「是埃」她呼了口氣,一面在嫌犯的對面坐下,「殷先生,我是負責這個案子的檢察官,敝姓齊。」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坐在她對面,一身筆挺黑色西裝的嫌犯終於抬起頭來,兩道深刻且有深意的眸光射向她。
  
  齊思思全身一凍,一口氣差點換不過來,整個人激顫不已。
  
  她瞪著那張既陌生又似曾相識的臉孔,在腦海經過幾秒的完全空白後,終於確認眼前端正俊挺的容顏正是十八年來總在午夜夢裡時偶遇的面孔。
  
  是他!
  
  怎麼會是他?怎麼可能是他?
  
  他正是她十一歲那年,將她從絕望的深淵拉起的神秘少年埃
  
  *******************************************「殷先生,請問你跟死者比張永祥是什麼關係?」在經過一陣努力鎮攝心神後,她強迫自己以冷靜的語氣問案。
  
  把他當作一個平常的人,就用平常她對待嫌犯的態度對他。她拚命告誡著自己。
  
  「我只見過他兩次面。」她淡淡答著,語氣鎮定,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他不記得她了嗎?不記得十八年前曾經偶然相遇的少女?或者,他只是跟她一樣假裝不認識對方?
  
  齊思思發現自己的心跳不爭氣地加速,「為什麼見面?」
  
  「我經營一家私人保全公司,上禮拜四他曾經來過一次。」
  
  「私人保全公司的定議是什麼?」她一面看著檔案一面問道。其實這些問話之前警方早就詢問過了。
  
  「我們接受客戶委託,保護重要的物品,」他果然回答了預期中的答案,「有時候也保護人身安全。」
  
  「那麼張永祥是——」
  
  「他希望本公司派人保護他生命安全。」他簡單說明,「本公司沒有答應。」
  
  「為什麼不答應?」
  
  「我們發現他有施用毒品與強盜的前科。」
  
  她點點頭,「第二次呢?」
  
  「禮拜一我到他公寓去。」
  
  禮拜一?正是兇案發生當天。齊思思蹙眉,「為什麼?」
  
  「他在電話中哭訴他有生命危險,我要他找警方,他不肯。所以我便應他要求到他公寓去。」
  
  「然後呢?」
  
  「他請我進門,給了我一杯白開水,突然告訴我他沒事了,很抱歉麻煩我們。」他平淡地敘述,「所以我就回家了,當時是晚上十點半。」
  
  十點半,兇案發生前一個半小時,這麼說,他若不是兇手,就可能是最後一個目擊死者的證人。
  
  而齊思思不知道是哪一個。
  
  她眸光落向他濃密的黑髮,整齊卻自然的劉海靜靜地垂落寬廣的額前,襯得他濃眉更加率性,墨黑的眼簾更加修長緻密,鼻樑更加挺直,唇形更加性格有型。
  
  歲月是寵愛他的,不曾在他臉上雋刻任何紋路,只賜予他更加成熟穩重的氣質,以及在那雙曾經溫柔凝望過她的黑眸蒙上一層薄薄的輕紗,教人認不真切蘊在最底部的真實情感。
  
  她想,她明白了小靜所謂的神秘感是指什麼,在少年時他更像一團謎,現今更完全成了一個教人猜不透的男人。
  
  他的毫無表情是真的如此平靜,或只是為了掩飾犯罪的偽裝?
  
  「是你殺了張永祥嗎?」她問了一個最直接,卻是最必要的問題。
  
  他凝望她,「不是。」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雙手撐住桌前面站起身,眸光直直圈住他,「我會仔細調查你的不在場證明,請你先留在看守所幾天吧。」
  
  我一定會讓你出來的。她很想這樣告訴他,但她明白自己不能。
  
  在不確定他是不是真正的兇嫌前,她不能說出這種違反職業道德的話——
  
  雖然她真的很想這樣告訴他。
  
  她強迫離工詢問室的自己別回頭看他的臉,卻觸及了汪遠陽皺著眉的面容。
  
  「你今天問得很詳細,齊檢座,通常不是簡單地確認他的身份職業就行了嗎?」他緊盯著她,「莫非你認為他不是兇手?」
  
  「我不確定。」
  
  「可是你傾向認為他不是?」
  
  她咬唇沉吟數秒,「是的。」
  
  汪遠陽似乎頗為她坦然的回答感到驚訝,他欲言又止,最後只冒出一句問話。「要羈押他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她現在並沒有足夠的理由認定他無罪。
  
  「你們到他住的地方看過了嗎?」
  
  「看過了。」
  
  「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公寓嗎?或是有管理員的大廈?」
  
  「是社區大廈,可是管理員不確定當天晚上有看到他回來,他當時正在看電視,而殷森又不是那種會主動向管理員打招呼的男人。」
  
  「那社區裡其他住戶呢?沒有人注意到他?」
  
  「沒有。」
  
  「你們問過每一個人?」她微微拉高嗓音。
  
  汪遠陽一愣,「齊檢座?」
  
  「對不起。」她立刻道歉,知道自己是過於吹毛求疵了。「我自己去查好了。」
  
  「你自己查?」他更加驚訝了,不敢置信地瞪她。
  
  檢察官通常只是負責指揮警方辦案而已,像這種調查案情的事,她應該只需下令,由他們去撤查即可,何況他們合作多次,她應該信任他的辦事能力才是……
  
  她這一次竟要親自去調查?
  
  「我們已經查過了。」
  
  「我知道。」她微微苦笑,彷彿理解他想要表達的意思,「我只是想,雖然你們已經仔細問過,但換一個人去看看也許可以注意到你我不曾注意到的事情。」
  
  他默默凝望她一會兒,「你很介意他。為什麼?」
  
  「我只是覺得關於認定他是兇嫌這件事有疑點而已。」她辯解著,連自己都覺得理由薄弱,「我不想隨便誣陷無辜百姓。」
  
  「你不信任警方?」
  
  她一僵,「這是我的工作,汪副組長。你我負責抓人,我們負責認定他們是不是真正的罪犯。」
  
  「對不起。」感覺到她的怒意,汪遠陽立即道歉。
  
  「沒關係。」她平淡一句,結束了兩人的爭論。
  
  「我送你?」他柔聲詢問。
  
  「謝謝。」齊思思明白他想藉此表示的好意,回眸對他淺淺一笑,「我開車來的。」
  
  「那麼……」他凝望著她,想說什麼卻又梗在喉間。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也知道自己目前不會想答應他,只得再次微笑,「我想申請搜索票,到殷森住的地主看一看,或者你願意跟我一起去?」
  
  他默然注視她兩秒,「沒問題。」
  
  原來他住的地方是這樣的。
  
  齊思思站在廣闊的客廳中央,打量著室內一切。從簡單平淡的裝飾,到一塵不染的傢俱,還有整整佔了一面牆的原木書櫃裡一排排整整齊齊的書籍。
  
  一個相當注重秩序、規律,講究精確的男人,並且……她一面瀏覽過那一排排的書一央想道,閱讀興趣相當廣泛。
  
  她應該不感到意外的,從剛剛在詢問室內即使空氣悶熱得緊,他仍穿著整潔齊整的西裝,並且神奇地一滴汗也沒有流,她就隱隱猜到他的私生活必然是十分嚴謹的。
  
  或許這樣的精準嚴謹是由於他職業的關係——一家私人保全公司的負責人,當然必須具有某種程度的讓人信賴感。
  
  可是,這樣的居家環境沒有溫情。
  
  齊思思環繞著屋內,他以藍色調為主的臥房整齊得像是不曾有人在裡在住過,閃閃發亮的乾淨廚房讓人懷疑是否有人使用過,鋪著方格子的桌巾餐桌似乎從來不曾擺設超過一人份的餐具……
  
  這是間完全只屬於一個人的房子,除了主人,不曾有其他人探訪過這裡。沒有父母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情人。
  
  好讓人寂寞的感覺。
  
  她咬住下唇,一顆心像讓人挖了一個大洞似的有種莫名的失落感,以及淡淡的惆悵。
  
  這是間甚至沒有擺上一張個人照片的冰冷房屋。
  
  他難道真如此孤獨?
  
  「怎樣,你也覺得這傢伙在住的地主不像人住的吧?」一旁的汪遠陽察覺了她緊緊皺著眉頭的表情。「整潔得過分!普通男人的家裡不會是這樣的。」
  
  這倒是。她認識的男人沒有人家裡是像殷森這樣的,就算是像之鶴那種斯文溫和的大學教授,家裡也還是帶著一點點凌亂的。
  
  「典型智慧型罪犯的住家。」汪遠陽加了一句。
  
  齊思思心神一凜,凌銳的眸光倏地射向他,「你像是已經將他定罪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因她不善的目光皺眉,「只是平心想一想,像張永祥那種死法,肯定是出自於一個冷靜異常的兇手——現場沒有留下任何指紋及證據,甚至連格鬥的痕跡都沒有,一槍斃命,而且正中心臟。這絕不會是業餘的手法……」
  
  「所以你認為??」
  
  「如果兇手真的是殷森,這樣的居家環境確實顯示了他這方面的人格特質。」汪遠陽冷靜地敘述。
  
  齊思思倒抽了一口氣,瞪大一雙美眸。
  
  「你念過犯罪心理學的,齊檢座,」他緊盯著她,「不應該覺得這樣的推論讓人意外。」
  
  她一震。
  
  是的,她是念過犯罪心理學,也研究過許多案例,所以她知道汪遠陽這樣的推論並非不合常理。
  
  一個冷靜無情的兇手其私生活通常是一絲不苟的,有許多甚至滿腹經論,有學問得讓人吃驚。
  
  如果要她側寫,她也會認為兇手的住家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可是她不相信,實在不敢相信一個曾在十八年前的子夜溫柔撫慰過她的少年會長成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
  
  還有他方才看她的眼神,那樣深刻、懾人,又恍若沉澱著深深的孤寂。
  
  那會是一個犯罪者的眼神嗎?
  
  她不願相信。
  
  「我想跟管理員談一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1:39

  第二章
  
  絲毫沒有線索。
  
  齊思思微微仰頭,讓自天際溫柔麗落的白金月光覆上她的面容,流轉著輕薄的光影。
  
  她晃了晃扣在纖纖玉手間的水晶酒杯,接著緩緩啜飲一口,紅酒微澀的液體刷過她喉間,殘餘淡淡的酸味。
  
  努力了這些天,依然一無所獲。
  
  管理員不記得當晚曾見他回去,社區大廈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目擊他回家的身影,她甚至將幾個當晚在家,之後卻出差或旅行去的住戶一一查出來,一個個打電話問,同樣沒有人記得當晚看到他。
  
  他說他是在當晚將近十一點半的時候到家的,卻一個目擊者也沒有。
  
  沒有人可以作證的不在場證明等於沒有不在場證明。
  
  齊思思長長歎息,拉上窗戶,落下窗簾,在客廳裡踱起步來。
  
  如果在明天下午的偵察庭如開前她找不到任何人能證明他不在場,她就必須把他送上法庭,然後她便再也幫不上他任何忙,只能祈禱他聘請的律師夠精明優秀。
  
  必須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律師才有可能替他洗清罪嫌——天!齊思思握住酒杯的手緊了一緊,為什麼她總是直覺地認為當晚的兇手不是他?他很可能是那晚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人啊,而且又沒有一個能讓人信服的不在場證明!
  
  他是可能有罪。但,也可能完全無辜埃
  
  可她認為他是無辜的——不,該說是強烈希望他是無辜的,而且無論如何也要證明他無罪。
  
  她是不是已經失去一個檢察官應該有的理性與客觀了?從她再見以他開始。
  
  她想起那天她到殷森住處時汪遠陽注視她的眼神,以及他得知之後她又單獨去了兩次和社區的住戶談話時,打電話質問她的訝異口氣。
  
  她是不是做的超過一個檢察官該有的分際了?
  
  她手上還有許多別的案子,她不能,也不該為了這一個投注所有的心神與時間。
  
  她必須放手了。
  
  可是她不想放!齊思思忽地高舉酒杯,一仰而盡,接著望向剔透水晶杯朦朧反照出的面容,那模糊的容顏覆著清晰的焦慮與慌亂。
  
  她痛苦的望著自己蒼白的空顏。
  
  她真的不想放手,即使明白自己身為檢察官有該做的事,該負的責任,她仍然無法輕易說服自己不再插手這件案子,把他送上法庭。
  
  她驀地放下酒杯,拿起無線電話的話筒,翻出電話本拔了幾個號碼。
  
  「喂,請問是周先生嗎?我是齊檢察官。」她冷靜而流利地對話筒另一端說道,「有關當晚的情形,我想請你再仔細複述一遍。我知道你已經說過好幾遍了,我只是想請你再想想看,當晚真的不曾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嗎?除了看電視,難道不曾發生過任何事讓你注意到的……什麼?請再說一遍,好,我明白了,可以麻煩你給我那位先生的電話嗎……」
  
  殷森抬起頭,望向那個直直立在他面前,玫瑰色的唇角漾著深深笑意的女人。那笑容如此燦然,如此甜美,恍若某個落入凡塵的天使……
  
  他眨眨眼,試圖理清自己的幻想,悄然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其實她不需要對他如此微笑,當他前幾天見到她乍然出現面前時,就某方面而言,她已經是他的天使了。
  
  一個他作夢也想不到,有一天會再靠得他如此之近的天使。
  
  「殷先生,喝一杯吧。」她遞給他一杯熱紅茶,雙眸掩不住疲倦的陰影,然而神采卻是飛揚的,緊定爽朗的口氣更流露出她內心無法掩飾的愉悅,「慶祝我終於找到你的不在場證明。」
  
  他接過白色瓷杯,低沉地應了聲,「謝謝你。」
  
  他是真心感動的,雖然她沒有表現出來,但他仍然可以從方才偵察庭上她那洋洋灑灑的一番話感受到她為了替他尋找不在場證明的辛苦。
  
  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那晚他回到社區大廈穿過大門時,警衛室前其實是有些混亂的,幾個男人身影互錯擠著。
  
  當時他並沒有多注意,透過她方才對法官的解釋他才知道原來當時一個住在他隔壁棟五樓的男人喝醉了,勞動計程車司機親自送他下車,並且向警衛確認他是否真是大廈裡的住戶。
  
  一個計程車司機,不曉得車號,不清楚車行,只憑著一點點線索要在茫茫人海中搜尋。
  
  那是非常非常困難的,而她竟然直播的找到了,還從司機口中問出確實曾瞥到他走進大廈。
  
  他佩服她的聰明與耐心,完全可以體會她為了這個不在場證明費了多少心思。
  
  「不客氣。」她仍然掛著一臉燦爛笑意。
  
  他深深凝望她數秒,驀地撇過頭,假裝欣賞起她辦公室的裝潢。
  
  他敢看她,錄她用那種燦美亮麗的眸光注視著他時,他不敢冒險回應,怕一與她視線交接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了。
  
  他的視線掠過她那張略嫌凌亂的大辦公桌,到滿滿排著書的玻璃門書櫃,以及掛在牆上一幅雷諾瓦的風景畫。
  
  這是間雖然擁擠、狹小,氣息卻十分溫暖的辦公室,舒適宜人的氣氛正如主人綻放的所質。
  
  「你還記得我嗎?」
  
  清柔卻微帶猶豫的嗓音忽然拂過他耳邊,他身子一僵,凍立原地。
  
  「你不記得了?」她的語音有著讓人忍不住習疼的失望,「也對,都十八年了……」
  
  「我記得。」他驀地轉過頭。
  
  那雙美眸立即點亮火焰,「真的?」
  
  殷森一窒,半晌,才低聲開口,「我當然記得。」兩秒後,他又加了一句,「我說過,你像迷迭香。」
  
  「Rosemary,代表記憶。」她清淺地笑,微微帶著羞澀,「那也是我的英文名字。」
  
  他俊挺的濃眉一揚。
  
  「那天晚上之後我為自己取的。」她語聲清亮,彎彎的眼簾低伏,「我一直記得你當時對我說的話。」
  
  他沒有說話,默默地盯著她。
  
  她揚起濃密的眼簾,「你第一眼就認出我了嗎?」
  
  他深吸一口氣,「是的。」
  
  「我也是,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你。」
  
  「那是你拚了命也要為我找到不在場證明的原因嗎?」
  
  「嗯。」她點點頭。
  
  她的坦然承認讓他不知該說些什麼,「謝謝你。」
  
  「不必,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她微微笑,「那晚要不是你的鼓勵,我或許好些日子都不能振作起來。」
  
  「我並沒有做什麼。」
  
  「你只是簡單的幾句話,」齊思思雙手捧著瓷杯,盯住液面的眼眸流轉著某種田困惑,「卻輕易讓我重新找回面對生命的勇氣。」她沉吟一會兒,眸光再度凝定他,「或許你具有某種奇特的魔力。」
  
  他苦澀一笑,「別把我說的像個魔術師。」
  
  「就是這樣。」她忽地揚高嗓音,蘊著藏不住的興奮,「對當時我而言,你確實就像一個魔術師。」
  
  他抿緊唇。
  
  齊思思卻像沒注意到他凝肅的神情,逕自陷入回憶當中,「那天晚上之後,我到同一個地方找了好幾次,希望能再見到你,但你就像陣泡沫般消失了。雖然沒有見到你,我仍舊決定記得你對我說的話——你告訴我要追尋自己的理想,」她停頓半秒,唇角的弧度挑得更高,「所以我就決定成為檢察官。」
  
  「那是你的夢想?」他語音低啞。
  
  「你說成為檢察官?」齊思思輕輕頷首,「這的確是我很小的時候就有的夢想,尤其是在我父母死後。如果他們真如傳聞中所說是被謀殺的,」她語氣忽地一冷,「我希望有一天能找出那個兇手。」
  
  他全身一顫,好不容易才維持住呼吸平穩,「我在電視上看到你承辦一件連續殺人案,你做得很好。」
  
  「是嗎?」她微笑加深,細緻的臉頰浮上兩朵淡淡的紅暈,彷彿極為高興能得到他的讚美,「那也是我成為檢察官以來最得意的一件案子。」
  
  他忍不住跟著挑起嘴角。
  
  見到他的微笑,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這樣吹噓自己,是不是像個愛自吹自擂的聒噪女人?」
  
  他搖搖頭,「你不聒噪。」
  
  「但是愛吹噓自己?」她反應敏捷。
  
  他不禁笑了,喉間滾出一陣低沉的笑聲。「不會。」
  
  一直到好幾秒之後,他才注意到她怔然凝睇自己的表情,笑容一斂,「怎麼了?」
  
  「你笑起來很迷人。」
  
  他愕然望她。
  
  齊思思垂下頭躲避他驚異的眼神,「你應該常笑,你笑起來很好看。」
  
  「是嗎?」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你憂慮的表情,跟我一樣不開心。」
  
  而她伸手輕輕替他撫平眉毛。
  
  一直到現在,他仍深深記得她在不經意之間對他流露出的溫柔。對她而言,他也不過是個陌生少年而已,她卻真心想為他抹去憂傷。
  
  她是個溫柔的女人——或許她自己並未察覺,但她真的是。
  
  「我該走了。」
  
  她驀地抬起頭,「你要走了?」
  
  「嗯。」他轉身就要離去。
  
  「殷先生。」她喚住了她。
  
  他凝住腳步,回過頭來,「什麼事?」
  
  「我送你吧,反正我也準備下班了。」
  
  「檢察官送嫌犯回家?」他古怪地挑眉。
  
  「我都請你喝茶了呢。」她笑得漫不在乎,「反正我自認正大光明,不怕人家說我收賄。」
  
  他深深凝望她許久,腦海轉過千百個念頭,「我想……不順路吧。」
  
  「我知道你的住址,剛好就在我回家的路上。」她嫣然一笑,擔起放在桌旁的黑色公事包,拾了幾件檔案進去,接著拿起掛在椅背上的淺灰色西裝外套。
  
  「走吧。」
  
  來到一輛停在停車場的白色Cefiro前,殷森回轉過身看她,「我來開車吧。」他突如其來一句。
  
  她一愣。
  
  「你累了,不是嗎?」他簡單地說明理由。
  
  齊思思注視他兩秒,接著打開公事包掏出車鑰匙遞給他,「那就麻煩你了。」她微微一笑,立在一旁等著他為她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旁的位置。
  
  「請你經過東亞百貨的時候先停一下,我訂了一樣東西得去拿來。」
  
  他默默點頭。
  
  他的話總是如此少嗎?一個人住的他,莫非已習慣孤獨?
  
  齊思思不覺緊凝他英挺的側面,脫口說道:「我本來想請你吃頓飯的。」等察覺他的瓜似乎是一驚後,她迅速讓眸光落向他發動著車子的修長手指,掩飾自己眼中的失望,「但既然我累了,而且你經過幾天無妄的牢獄之災想必也只想快點回家休息,我想或者我可以改天再約你?」
  
  他沉默數秒,終於簡潔應道,「好。」
  
  她呼吸頓時一鬆。
  
  有好半晌的時間她真怕他會拒絕她的提議呢。
  
  主動邀約一個男人一向不是她的風格,就算這男人在十八年前與她有過一段淵源,她仍然很難想像自己竟會做出這種事。
  
  但她就是做了。
  
  十八年前,他曾像氣泡般消失在她面前;十八年後,她不允許同樣的事情再發生。
  
  於是一向習慣留在辦公室加班的她寧可收拾文件回家工作也要找藉口和他一起離去,一向對男人的約會提不起勁的她竟然主動邀約他有空一起用餐。
  
  再過一陣子,或許她還會跑到他公司等他下班呢。
  
  齊思思在心中嘲弄著自己。
  
  終於,汽車平穩地轉出地檢署,開上車水馬龍的大道。
  
  車內的兩人一直是保持安靜的,殷森顯然地不想多說話,齊思思便也按捺住自己的好奇。
  
  他不會欣賞一個多話的女人。
  
  她直覺地想道,一面有些睏倦地凝視著他教人猜不透的側面。
  
  終於,車子駛進繁華熱鬧的市區,陷入擁擠的車潮,而她也逐漸陷入靜謐夢鄉。
  
  她睡著了。
  
  當殷森在東亞百貨亮燦的玻璃正門前停下車時,才恍然察覺這一點。
  
  他心一動,幽暗的黑眸不覺定定凝住她平靜安詳的睡顏,隨著她嬌俏鼻尖逸出均勻氣息律動著心跳。
  
  他望著她,眸光在她墨黑濃密的眼簾、兩瓣櫻桃似的性感嘴唇,以及起伏規律的胸膛間流漣。
  
  她睡得如此平靜、如此甜蜜、如此安然,彷彿她是睡在自己家裡的床上,而不是一輛身邊坐著陌生人的車裡。
  
  她怎能在一個幾乎談不上是認識的男人身邊睡得如此甜美?一個身為檢察官的女人應該瞭解這個社會黑暗的一面。
  
  即使他們曾在十八年前有過一面之緣,對她而言他仍是個絕對陌生的男人,而且,也是絕對危險的男人。
  
  她不該如此信任他。
  
  但她合上眼眸的睡顏如此純真,拉扯著他從來不輕易為任何人牽動的心臟,他屏息凝望而望她,恍若最不可及的夢想一夕成真。
  
  他從沒想到,有一日能再離她如此之近,近得可以靜靜凝視她毫不設防的容顏,近得可以……碰觸到她。
  
  他深吸一口氣,近乎失神地俯身向她,低頭在她嬌艷欲滴的紅唇印上一吻,接著,又像察覺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迅速端正身子,神情陰暗,嘴角緊緊抿著。
  
  她仍然沒有被驚醒,依舊沉沉睡著。
  
  看樣子她昨晚是累透了,說不定還一夜未眠。殷森再度瞥她一眼,考慮著要不要喚醒她,但這樣的念頭終於做罷,他發動車子,開始在東亞百貨附近繞起圈子。
  
  數分鐘後,齊思思被一長串刺耳的喇叭聲驚醒,她茫然震驚的模樣讓殷森有股衝動想掐死那個亂鳴喇叭的傢伙。
  
  「我睡著了?」她嗓音低啞,面容淡淡浮起紅暈,「對不起。」
  
  「東亞到了。」他沒有回應她的歉意,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她望向窗外,彷彿這才發現他們身在何處,「等我幾分鐘。」
  
  他看著她下車,經過東亞那扇玻璃大門前,幾位迎賓小姐熱情地朝她打著招呼。
  
  她們都認識她。
  
  殷森知道這家百貨公司是屬於她堂妹齊晚兒的夫婿嚴寒所有,這可以解釋這些小姐對她的熱絡。
  
  而她也經常上這裡購物,捧自家人的常
  
  兩年前某一日,他就曾在東亞偶然見到她。
  
  那一天,他應這裡的安全部門主管之邀,前來洽談有關合作的可能性,在踏出安全主管的辦公室後,他選擇到十樓的家電部門購置一組咖啡機,在經過九樓的童裝部時,他目擊一位售貨小姐與一個年輕婦人的爭執。
  
  「這位太太,你必須跟我到安全部門一趟。」穿著制服的售貨小姐語氣不善,彎彎的柳眉緊顰。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一臉憔悴的年輕婦人像要哭出聲來,急急哀求著,「我只是想為我兒子買一件外套,天氣這麼冷。」
  
  「你若想買的話可以付錢啊,何必用偷的?」
  
  「對不起,我……是因為……我付不起。」
  
  「付不起就別上百貨公司!地攤有的是外套。」
  
  「我……希望他穿好一點,他已經感冒很久了,他很怕冷……」婦人愈說愈小聲,在看見售貨小姐毫不容情的眼神時,她知道自己難逃被送進警局的惡運了。
  
  殷森心臟一痛。他認得那種絕望的神情,小時候母親曾經不只流露過一次,那只是一個絕望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做出傻事……
  
  「這個給我。」他看著售貨小姐冷淡地搶過婦人手中的小外套,正想挺身而出時,一個溫柔清亮的嗓音揚起。
  
  「怎麼回事?」
  
  他瞪大眼,望著那個他從沒料到會出現在此的女人,她語音細柔,容顏與他每一次見到她時一般清麗可人。
  
  幾乎是出自反射動作,他立即讓自己的身子往暗處一隱。
  
  「齊小姐,你來逛百貨公司?」售貨小姐的語音中有著驚喜,以及某種熱切討好的意味。
  
  「我想買一些禮物送我侄子。」她清清淺淺的微笑,接著將話題轉入正軌,「這位太太做了什麼嗎?」
  
  「她偷衣服!而且應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是第一次,小姐,我並不是故意的,我……」年輕婦人語音著急顫抖,面容溢著濃濃的懇求,「我的兒子……」
  
  「我知道。」齊思思拍了拍婦人的手,嗓音帶著安撫的意味,「你別擔心。」她轉向售貨小姐,「看在我的面子上,這一次就算了好嗎?」
  
  「可是齊小姐——」
  
  「拜託你。」
  
  「我怕經理不放過我。」
  
  「我會跟他說一聲。」她微微一笑,接著轉向婦人,「你可以走了,下次別再這麼做了。」
  
  年輕婦人點點頭,眼眶微微濕潤,「謝謝你,小姐,謝謝。」她轉過身,迅速奔向樓梯。
  
  他迅速跟上,繞過另一頭,在八樓與九樓的樓梯間追上她。
  
  她面向牆,顫抖的身子說明她的自覺羞辱。他默然立在她身後,聽著她心碎哭泣的嗓音,不知該說些什麼。
  
  接關,她轉過□,在看到他時一雙眼眸驚恐地圓睜。「你是誰?是他們叫你來的嗎?他們改變主意了,要抓我進警察局?」她拚命搖頭,「不要!求你們放了我,我不能坐牢,我的孩子還歇—」
  
  「沒有人要抓你進警局。」他捉住她胡亂揮舞的雙手,堅定的語音有著不容置疑。
  
  「你不是……」她瞪著他數秒,「對不起,對不起。」她垂下頭,又開始哭泣。
  
  「你沒有丈夫嗎?」
  
  她淒然搖頭,「他拋棄了我們母子。」
  
  又一個拋棄妻子,不負責任的男人。
  
  他忍不住皺緊眉頭,陰沉的面色顯露著憤怒,他連連深呼吸,很不容易才令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跟我來。」他簡單一句,帶著年輕婦人下樓。
  
  「去哪兒?」她驚慌地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逕拉著她走,直到在一樓被兩名警衛攔祝
  
  「做什麼?」他蹙眉問道。
  
  兩名警衛見到他陰沉的神色,都是一陣不自覺的顫抖,好一會兒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先生,請不要誤會,我們只是想向這位太太說幾句話。」
  
  「什麼、什麼事?」她慌亂不已,緊緊拽住他的衣袖。
  
  「齊小姐請你等一下。」其中一名警衛微笑答道,語音方落沒多久,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便從他身後傳來。
  
  「這是給你的,太太。」售貨小姐將一個大大的袋子塞入她懷裡,「是齊小姐送你的。」
  
  「齊小姐?」婦人接過袋子,惶恐地打開,倏地倒抽一口氣。
  
  那裡頭是幾件兒童毛衣,一雙小手套,以及一件相當保暖的羊毛外套。
  
  「謝謝,謝謝……」
  
  「你在想什麼?」車門打開的聲音驚醒了他,帶著笑意的甜美嗓音揚起。
  
  想你是一個天使。他在心中回答,望向她晶瑩細緻的臉龐,看著在她唇邊若隱若現、調皮跳動著的笑意。
  
  那是屬於天使的笑顏,一個雖然高高在上,卻純真善良的天使。從十八年前那一夜到今日,她純善的心從未改變。
  
  而他們之間的地位也依然未變,她是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他什麼也不是。
  
  他閉了閉眼。
  
  如果這十八年的奮鬥並未改變一絲一毫他倆之間身份地位的差距,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執著努力這麼久,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成為今日掌控一家保全公司的負責人。
  
  是為了更接近她?
  
  不。他倏地收緊手指,緊緊地扣住方向盤。
  
  他明知自己不能接近她的、可以遠遠地看她,可以保護她,就是不能冒險走入她的生活。
  
  因為他怕有一天,他終會傷害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2:10

  第三章
  
  一個半月了。
  
  殷森將視線從窗外成比例縮小的街景拉回,合上雙眸,試圖揮逐腦海糾纏不清的影像,無奈影像卻愈加清晰。
  
  一個半月了。不知何時他養成了數日子的習慣,從上回見到她後便一直計算著流逝的光陰。
  
  她燦爛的笑容,明媚的星眸,以及安靜甜美、毫無戒備的睡顏。
  
  他不該想她的,不願自己像個昏了頭的傻子似地回味著她一顰一笑,但卻怎樣也無法克制自己別去想。
  
  或許已經習慣了想念吧。
  
  從許久許久以前開始,思念她便已成了某種習慣,某種戒不了的毒癮——尤其在曾經那麼近距離地凝視她的睡顏後。
  
  他真的不該想她的,她不是他應該念在心頭的人。在這世上,沒有人應該讓他牽 掛在懷,尤其是她……
  
  「殷先生。」一個不輕不重的聲音在他身後揚起,蘊含著某種迫切的語氣。
  
  他心神一凜,旋過皮製高背椅,凌銳的眸光射向來人,「什麼事?」
  
  「有件事向你報告。」說話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平頭、濃眉、大眼,長相相當俊秀討喜,只眉宇間還少了幾分歷練。
  
  「說。」他淡淡頷首。
  
  年輕人遞給他一份印刷粗糙的雜誌,「我發現了這個。」
  
  「什麼?」他漫應著,但臉色在眸光迅速掠過封面一則標題後立即沉了下來,「怎麼回事?」
  
  「她好像被小報的狗仔隊給盯上了。」年輕人攢緊眉頭,翻開雜誌某頁,巧笑倩兮的麗人身影赫然入目。
  
  是齊思思!
  
  殷森無法克制心神激盪,他瞪著那張被完美定焦的清麗容顏——她正微微笑著,抬頭凝望著某個只拍出背影的男人,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成為鎂光燈的焦點。
  
  「這張相片是她參加黎之鵬的婚宴時被拍下的,和她共舞的男人就是——」
  
  「黎之鵬。」殷森接口,語氣十足肯定。
  
  雖然這張相片只拍出了背影,他仍能從身材特徵肯定那男人必是黎之鵬。他能輕易認出她身邊每一個人,尤其是黎之鵬。
  
  「不只這個,他們還拍到了她回家的照片,」年輕人翻過頁,指著另一張相片上正笑著和管理員打招呼的齊思思,「這是她進社區大門的時候。」
  
  他們連她住哪裡都拍到了?殷森一凜,迅速搶過雜誌。
  
  雖然並未明白照出門牌號碼,文章內容也未曾提及她住處地址,但有心人很容易便能按圖索驥。
  
  該死的!為什麼這些人要追蹤她的私生活?連她的住處外圍都拍到了,下一步該不會準備闖入她家偷拍她居家照片吧?
  
  混帳!
  
  年輕助理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悅,小心翼翼地開口,「可能是因為她最近名聲響亮吧。自從她領導警方偵破上回的連續殺人案後,不少民眾都對她為超級女檢察官,對這種又能幹又漂亮的女強人好奇得很,尤其是她家世又不同凡響。」
  
  殷森不說話,陰暗的眼眸迅速瀏覽文章內容。
  
  確實,憑齊思思的家世是可以勾起許多人好奇心的。出身於對政商兩界都具有影響力的豪門貴府,曾經貴為政壇新貴的父親又離奇死亡,導致流言四起,更別說她本人在司法界如一顆新星般竄起,自信從容的態度攫住每顆崇仰敬慕的心。
  
  名門千金的私生活本就是蜚短流長的焦點,再加上她又是那樣一個出眾人物,自然會成為狗仔隊追逐的對象。
  
  他不該感到意外的,他只是憂心,總覺得有股不祥的感覺。
  
  「小紀,向那間雜誌社施壓,警告他們以後不許再追蹤她的一切。」他流暢地下達指示,「還有,我要你二十四小時保護她,一有狀況立刻向我回報。」
  
  「二十四小時?」小紀眸光一閃,似乎有些猶豫。
  
  「二十四小時。」殷森肯定地再一閃聲明,「記住,不許任何可疑人物有機會接近她。」
  
  「老闆是指那群多事的狗仔隊嗎?」
  
  殷森臉上掠過一道奇特的暗影,「我指的是任何可疑的人。」他刻意強調。
  
  任何人。小紀在心中默念著,一面好奇地偷偷觀察殷森臉上的神情。
  
  他一向表情嚴肅,但從未如此認真,如此斬釘截鐵地要護好一個人,不容任何失誤。
  
  看樣子他的確在乎那個女人……廢話,小紀暗罵自己一聲,否則他哪會這樣派專人密切注意有關她的一切消息,即便公司業務再忙,每個禮拜都必得向他報告齊思思的動態?
  
  數年如一日。
  
  而且公司裡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同仁門在千方百吸引他注意不果後,還無奈地大歎這個英俊神秘的老闆冷漠無情呢!
  
  小紀抿住唇,忽地有想拉起嘴角的衝動,但他忍住了。
  
  老闆不會欣賞屬下無緣無故傻笑的。他盡量保持面無表情,「我明白了,殷先生請放心。」
  
  語畢,他轉身就要離去。
  
  「等一下!」殷森忽地喚住他。
  
  「殷先生還有何吩咐?」他回轉頭,驀地一愣。
  
  他從來不曾見過老闆出現這種神情——如此沉默,如此陰睛不定,額前直迸青筋,眸中掠過一道又一道教人摸不清的神采。
  
  他不覺屏住呼吸,心臟狂跳。
  
  一個半月了。
  
  一個半月,六個禮拜,四十二天,將近一千個小時。
  
  齊思思嘴角揚起一絲苦笑。
  
  什麼時候她養成了數日子的習慣?時間對她而言一向是不夠用的,怎麼現今恍若又嫌長了些?
  
  那個案子依舊毫無進展,而她,也一直沒再見到他。
  
  沒有理由去找他的,既已洗清了他的嫌疑,又沒有新發現的線索能讓她有機會找他提供意見。
  
  何況上頭對這椿毫無頭緒的案子也已逐漸失去耐心,不停地暗示她別浪費那麼多心思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案子上。
  
  被殺的人既不是什麼知名的人物,行兇手法也不特別殘忍,再加上不是一連串殺人案的前兆。
  
  總之,不是那種會喚起社會大眾興趣的案子。
  
  別管那件無聊的案子了。每回見到直屬長官,齊思思總覺他精明銳利的眼眸如是暗示著。
  
  她該乖乖聽從指示嗎?
  
  不聽行嗎?她輕輕用手指按揉酸澀的眼皮,就算她執意不肯放掉這個案子,新的案子仍然源源不斷地湧進,她不可能將所有心思都專注在單一個案上。
  
  最近,她偶爾會感覺到體力透支,接著便是一陣隱隱的頭疼。
  
  讀過心理學的她明白自己給了自己太多壓力,總有一天會到達臨界點。若不想要那一天來臨,就該學會好好調配時間,別花太多無謂的時間在不重要的案件上,別讓工作壓得自己透不過氣。
  
  從前的她一直調適得很好,但現今她就是無法輕易放開這一件。
  
  或許因為她總覺得這件簡單的案子背後似乎牽扯著複雜的內幕,也或許是因為他。
  
  她希望能盡快找到元兇,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替他洗清罪嫌。
  
  所以她又來了。
  
  齊思思抿著唇,眸光仔細地掃過兇案現場每一處,手指更不放棄翻弄每一項可能隱藏線索的物品。
  
  這是最後一次了,她告訴自己,如果這一次再毫無所獲,這件案子就必須被建檔歸案。
  
  客廳、廚房、浴室,她甚至連陽台都找遍了,卻依然尋不著任何有特殊意義的東西。
  
  她失望地旋過身,眸光一掠,在觸及客廳與陽台交接處的落地鋁門窗時忽地靈光一閃。
  
  她讓視線定住鋁門窗上頭兩扇氣窗的窗欞。
  
  最重要的東西往往藏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念頭一起,她立即從客廳拉過一張椅子,小心翼翼地站上去。
  
  接著,她伸出手,緩慢而仔細地探過窗欞凹陷處每一寸。
  
  兩隻手指夾起一把小小的鑰匙。
  
  她定定注視著那把在自己沾染暗黑灰塵指尖閃爍著金屬光芒的鑰匙。鑰匙的形狀並不特殊,看來也不適合這屋內每一個鎖匙孔,但她卻看到了濃厚的希望,彷彿她已用這把不起眼的鑰匙開啟了一扇通往破案之路的大門。
  
  她不禁向向一笑,跳下椅子,從皮包裡找出手機,按了個按鍵。
  
  「小靜,請你幫我一個忙。幫我查一下張永祥,他是不是在哪裡開過信箱或保險箱,郵局、銀行、車站……任何可能的地方都去找一找,如果你一個人應付不來,讓汪副組長調人手幫你……」
  
  通話完畢後,她收起手機,將那把關鍵性的鑰匙收入皮包,離開兇案現常
  
  她走得匆忙急切,完全沒有注意自己的行動完全落入不遠處一雙銳利的眼眸裡。那人一面注視著她的背影,一面打開手機。
  
  「喂,」他朝電話線另一端說道,「我懷疑她發現了什麼,她的表情不尋常。」
  
  「是嗎?」對方的語音仍然沉穩,「別擔心,我們很快會知道的。」
  
  這把鑰匙究竟通往何處呢?
  
  一整天下來,齊思思心中懸念的儘是這個問題,直到開車回家的路上,它依然在腦海盤旋。
  
  雖然小靜試著查詢第一家與張永祥往來的銀行,以及他住處附近所有的郵局,但他顯然沒有在任何一家申請保險箱或信箱的跡象。
  
  她打電話請汪遠陽派人協助調查,但他態度卻不甚熱衷,「齊檢座,上頭都已經要我們暫時擱下這個案子了,還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嗎?」
  
  「但現在發現了新的線索。」
  
  「或許只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鑰匙而已。」
  
  「普通鑰匙會藏在那樣的地方嗎?」
  
  「也許它想本不是屬於張永祥的,而是某個以前的房客。」
  
  「也有可能就是他的。」她態度堅決,「我們不該放過每一個可能的線索。」
  
  汪遠陽沉默兩秒,歎了口氣,「看樣子你還沒有放棄這個案子。」
  
  「我不會放棄任何有希望破案的案子。」
  
  「好,我可以拔給你一個人,但也只有一個而已。你也知道我們手上還有許多其他案子,大夥兒都忙得人仰馬翻。」
  
  「我明白你的新時期。」她不無愧疚,「就當再幫我一個忙吧。」
  
  「私人的請求嗎?」汪遠陽的語氣帶著淡淡的笑意,「那我是否可要求私人的報酬?」
  
  「什麼報酬?」
  
  「一頓飯而已。齊檢座該不會如此小氣吧?」
  
  她不禁微笑;汪遠陽可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約她的機會埃「OK,只要你肯拔刀相助,一頓飯有什麼問題。」
  
  她爽朗地答應,而汪遠陽也爽快地立即調派人手幫忙,只不過一整天下來依舊毫無所獲。
  
  究竟這把鑰匙試圖傳達的是什麼樣的信息呢?她思索著早晨發現這把鑰匙時燃起的希望似乎燒盡了,她感覺自己又陷入一團茫茫迷霧中。
  
  她深鎖眉頭,專注地凝思著,幾乎沒注意到對面一輛黑色轎車朝她疾駛而來——
  
  「搞什麼!」她驚呼聲,迅速調轉方向盤,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黑色轎車的衝撞。
  
  那傢伙是喝了酒嗎?
  
  她驚魂未定,一面回頭瞥了一眼,卻發現那輛轎車調轉頭來,仍然不放過她。
  
  天!她惹上了什麼麻煩嗎?
  
  她驚慌地用力踩油門,試圖加速離黑色轎車的追蹤,無奈後者一直緊緊咬著她的車尾。
  
  她瞥望後視鏡,慌亂地看著車子一步步逼近,心跳也隨之愈來愈快,幾乎迸出胸膛。
  
  終於,一陣激烈的衝撞逼得她白皙的額頭撞上了方向盤,她尖呼一聲,神智同時墮落黑暗深淵。
  
  當齊思思自無底的黑暗緩緩醒覺時,第一個映入眼瞳的竟是她料想不到的人物。
  
  「是你?」她語音微弱,卻仍然蘊著掩不住的喜悅,還有些朦朧的美眸深深凝睇著面前濃眉深鎖的俊朗臉龐。
  
  「你醒了?感覺還好吧?」殷森的語氣帶著微微焦慮,「有沒有哪裡痛?需不需要我叫護士來?」
  
  「不必。」齊思思搖搖頭,無不示為他真誠的擔憂而心動,「我好得很。」玉手柔柔撫上他緊皺的前額,試圖撫平深刻的紋絡,「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他眸光一閃,捉住她微微冰涼的手,一語不發。
  
  「是你送我到醫院來的?」
  
  他點點頭,「那時候我正巧經過,看見一輛黑色轎車追撞你的車。」
  
  正巧經過?經過她家附近?
  
  齊思思咬住下唇,悄悄忍住一抹不自禁要爬上紅唇的微笑。
  
  他該是專程來找她的吧?
  
  經過漫長的一個半月後,他仍然沒有完全將她拋諸腦後。
  
  而且還及時救了她。
  
  「是你救了我吧?」她真摯的望著他,「謝謝。」
  
  他沉默數秒,「你看到是什麼人這麼做嗎?」
  
  齊思思搖頭,「不知道。我也想不通有什麼人會這麼做,我應該沒招惹什麼仇家吧?」她半開玩笑地道。
  
  他似乎並不欣賞她的幽默,面色依舊凝重,「會不會是你正在辦的某個案件?」
  
  她聳聳肩,「都是些很普通的啊?」
  
  「你確定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她心神一凜,直覺他嚴肅的語氣像在暗示什麼。
  
  「我想應該沒什麼吧。」她輕聲低咕,回轉星眸悄悄觀察他面部神情,「我應該注意到任何不尋常的地方嗎?」
  
  他究竟想問什麼?他是不是聯想到什麼?他——究竟為什麼會如此巧合出現在他住處的附近?
  
  莫非……
  
  她心臟忽地跳漏一拍,搖搖頭,迅速壓下腦中驀然成形的念頭。
  
  不可能的,她不該胡思亂想。
  
  「搞不好只是某人酒醉駕車吧。」她勉力微笑。
  
  「你真這麼想?」他深深凝望她。
  
  她別過頭,不覺躲著他灼亮的眸光。
  
  她不喜歡他話中的暗示,更不喜歡她心底突如其來的一陣莫名慌亂。
  
  她不願再深思方纔的意外。
  
  「總之我現在沒事了,大可不必如此小題大做。」
  
  「思思……」
  
  她心一跳,猛地揚起眼簾。
  
  他喚她的方式如此自然,如此迷人,如此令人心旌動噎…她知道他不是有意誘惑她的,但那低微沙啞的嗓音就像最細微的溫柔撫觸,緊緊慰貼她的心房。
  
  她怔怔地瞧著他,心跳與血流同時因這句不經意的呼喚而失速。
  
  他彷彿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對不起,我不該真呼你的名字。」
  
  「不,沒關係。」她搖頭,嘴角牽起一絲柔媚的微笑,「我喜歡你這樣叫我。」
  
  那對鷹眸立即掠過一道輝芒。
  
  她是否太直接?她悄悄凝望他,試圖解讀那道迅速掠過的暗芒代表的意思,他是否不習慣她的過於大膽直率?他會不會瞧不起這樣主動的女人?
  
  她只差沒有對他說出那三個字了。
  
  「你休息一會兒,」他鬆開她的手,站起身來,一面取走桌上的空水壺,「我去替你倒水。」
  
  「謝謝。」她忍不住對他的反應感到失望,只得緊緊咬住下唇,癡癡望著他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
  
  這下可好,她嚇走了這輩子唯一真正吸引她的男人。
  
  「這是怎麼回事?思思,你受傷了?」在殷森剛剛出去沒多久,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驚慌地揚起。
  
  齊思思揚起頭,驚愕地發現正匆匆忙忙踏入病房的身影竟是汪遠陽,而他甚至改了從前的稱謂,直呼她芳名。
  
  「汪副組長!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他語聲一窒,面色略顯尷尬,「因為我有一個朋友在這裡工作,他看到你被送到這兒……」
  
  「但他怎麼會通知你?」她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他知道我……知道我對你……」他停頓語聲,沒再繼續下去。
  
  齊思思明白了。
  
  他有一個好朋友在這家醫院工作,而那個好朋友清楚他對她的好感,所以才會立刻通知他。
  
  她微微一笑,「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
  
  「是嗎?」他仍然不放心,眸光上下掃掠,語氣不無擔憂,「你頭部還包著繃帶呢。」
  
  「只是額頭有點撞到而已。」她摸了摸額前繃帶,「沒事的。」
  
  「沒事就好。」汪遠陽像是終於放下心來,但一雙眼仍然緊盯她不放,「究竟怎麼回事?思思。」
  
  她微微蹙眉,「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有輛車不停追著我,好像是故意要撞傷我的。」
  
  「有車子故意撞你?」汪遠陽不禁提高嗓音,「記不記得是怎樣的車子?」
  
  「黑色的,好像賓士的車款。」
  
  「黑色賓士。」汪遠陽掏出西裝內袋的手機,「我馬上叫他們去查。」
  
  「不必了。」她直覺地阻止他的動作。
  
  他覺得奇怪地揚眉,「為什麼不必?」
  
  「因為……」齊思思咬住下唇,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不想讓汪遠陽徹查這件車禍。她總覺得內心有股隱隱的不安……
  
  「思思?」
  
  「算了,只是意外而已。」她勉力一笑,「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無論如何,肇事逃逸就是不對,我一定要逮到那傢伙!」
  
  「我寧可你把人力拔給我去調查張永祥命案。」
  
  「思思。」汪遠陽無奈地喚了一聲。
  
  她迅速轉移話題,「關於我拜託你的那件事查得怎樣了?」
  
  「目前還沒有進展。」
  
  「哦。」她忍不住失望。
  
  「或許那把鑰匙只是一把普通的鑰匙。」
  
  「是這樣嗎?」花費這麼多心力,以為自己總算找到一絲線索,結果也只是徒勞無功?
  
  齊思思無法忍住自嘲,垂下頭,陷入沉思。
  
  「你怎麼會在這兒?」汪遠陽忽然高拔的嗓音拉回了她的心神,她揚起頭,訝然發現兩個男人正互相對峙著。
  
  殷森面無表情,汪遠陽則是憤怒難平,劍拔弩張的氣氛差點讓齊思思誤以為空氣中正通過一束高壓電流。
  
  她連忙打圓場,「是他救了我的,汪副組長。」
  
  「他救了你?」汪遠陽狐疑地在兩人身上來回移動著視線,「怎麼可能?」
  
  「他剛好經過那裡,發現了被撞傷的我。」
  
  「他經過那兒?」他的疑慮加深,「怎麼會那麼巧?」
  
  「世上巧合的事太多了。」殷森淡淡接了一句。
  
  「是嗎?真的只是巧合?」汪遠陽毫不放鬆,「或者是某種故意?」
  
  「我不明白汪副組長的意思。」
  
  「不明白嗎?」汪遠陽一扯嘴角,語帶諷刺,「我指的是你的身份,你曾經是某個命案的涉嫌人,不是嗎?」
  
  殷森微一挑眉,「那又怎樣?」
  
  「我假設你是因為這樣才盯上齊檢座——」
  
  「我想你誤會了,汪副組長,」齊思思連忙插口,「我確信他並沒有這樣的意思。」
  
  「思思,你太容易相信人了。」
  
  「我——」
  
  「他說的對,思思,」殷森截斷她的辯白,「你有時候確實太容易信任他人。」他凝望著她,眸子是深不見底的黑幽。
  
  她驀地感到茫然。
  
  他話中若有深意,但她卻無法確實地掌握,而那雙深深幽幽的眸子更是她無法看透的。
  
  「喝點水。」他忽地說道,將裝滿的水壺放在茶几上,順便為她倒了滿滿一杯水,看著她一口一口慢慢飲荊
  
  「你身子還很虛弱,要多休息——」
  
  她慌亂地看著他轉身就要離去,「殷森——」
  
  他彷彿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捨,深吸了口氣,接著低低承諾道:「我會再來看你。」
  
  齊思思怔怔地望著他離去,半晌,才猛然記起房內還有另一個人,她轉過頭,後者凝定她的面龐令她一驚。
  
  「為什麼這樣看我?」她不自然的問,心中卻知曉他是因為看不慣她對殷森的莫名眷戀。
  
  汪遠陽臉色陰晴不定,在變換過數種表情後,終於選擇好風度地不去撕下她費力戴上的鎮靜面具。
  
  「你休息吧。思思」他微微一笑,「我不吵你。」
  
  她感激地微笑,「謝謝你來看我,汪副組長。」
  
  「叫我遠陽。」他忽地柔柔說道。
  
  她一愣。「什麼?」
  
  「叫我遠陽。」他靜靜重複,「我們也算是朋友了,老是汪副組長、齊檢座的未免太客氣。」
  
  她不禁笑了,落下一串清脆笑聲,「遠陽,謝謝你。」
  
  「這麼說我們真正算是朋友了?」汪遠陽回應她燦然的笑。
  
  「本來就是朋友埃」她肯定地回答。
  
  「好,那我這個朋友就先告辭了,明天再來看你。」
  
  她點點頭,在他同樣高大挺直的身影還未完全消失眼前的時候,心思已經轉到另一個男人身上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2:46

  第四章
  
  才入院第三天,齊思思已然對這樣過度閒適的生活感到不耐。
  
  上頭因為體恤她受了傷,特地恩准她一星期的假,讓她成了中華民國唯一一個即便桌上文案堆積如山,仍然可以正大光明逍遙自在的國家檢察官。
  
  但她一點也不感激這種從天而降的自由,反而逐漸感到厭煩無聊起來。
  
  整日躺在醫院裡無所事事,任誰都會感到煩躁,何況是她這種超級工作狂?昨日晚兒來探望她時,便逮到機會著實嘲弄她一頓。
  
  事實上不只是她那個一向溫婉的堂妹,之鶴、清曉、嚴寒——他們該死的竟然沒有一個人對她陷入這樣的處境表示同情,反而一個個面帶嘲弄,慶幸她這個工作狂終於被迫休假。
  
  唯一能讓齊思思感到安慰的是,那個總自稱是她至交損友的之鵬正巧帶著新婚妻子度蜜月去了,否則他肯定會是這群好友中最幸災樂禍的一個。
  
  她希望回到工作崗位,她希望小靜能快點查到那把鑰匙的秘密,她希望張永祥命案能早一點露出曙光,她希望——
  
  她最希望的其實是見到他。
  
  見到那個這陣子一直緊緊慰貼她心房,不肯輕易離去的男人。
  
  她想見他,真的好想。
  
  他說會再來看她的,為什麼都過了兩天了還不見人影?
  
  齊思思想著、怨著,正當心緒陷入震盪起伏時,一陣清柔的語凌晨在她陰霾的心境灑落幾絲陽光。
  
  「齊小姐,找到了。」
  
  她驀地揚頭,眸光落定剛剛闖進房,滿面笑容的小靜。
  
  「找到什麼?」
  
  「那把鑰匙的秘密。」小靜情緒高昂,「我找到了。」
  
  她心情不覺隨之翻揚,「找到些什麼?」
  
  「這個。」小靜一面說著,一面攤開掌心。
  
  齊思思視線一落,望向靜靜躺在小靜掌心發亮的物體,一雙明眸逐漸覆上深思的暗影。
  
  「該死的!張永祥藏在保險箱裡的東西竟然被她捷足先登了。」一個男人的嗓音氣急敗壞的揚起。
  
  「是嗎?」另一個凝重的男人嗓音陰沉地加入,「知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還不知道。」
  
  「沒關係,我們馬上就會曉得的。」
  
  「該怎麼辦?那女人該不會因此發現組織的事吧?」
  
  「放心吧,沒那麼簡單讓她查到的。」男人語氣依舊鎮定,「就算她真找到一點蛛絲馬跡,我也會想辦法把一切壓下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很簡單,先查出她到底知道多少。」
  
  「怎麼查?」
  
  「當然是透過那個男人……」
  
  當齊思思將白色座車駛入社區大樓前的彎道時,她很意外看見站定在不遠處的男人身影。
  
  雖然蒼茫的雨幕朦朧了他的面龐,但她仍能透過雨水沖刷過的車窗一眼認出他的身影。
  
  他定定站著,縱然撐著把黑色雨傘,優雅挺拔的身形仍恍若陰暗中俊美的神,自然吸引所有女人的膜拜。
  
  她毫不羞愧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齊思思熄了引擎,推開車門急奔向他,顧不得滂沱大雨迅速凌虐她纖細的身軀。
  
  他一愣,似乎訝異於她竟在如此大雨中飛奔向他,迅速一伸手腕將她整個人扣在傘下。
  
  「你怎麼會在這兒?」
  
  她仰起頭,眸光流漣於那張被淡淡的銀色街燈圈住的面容,雖然那張臉的神情是嚴肅的,但她並不害怕,因為那張臉並不冷漠,相反地,黑亮的眸中灼燒著強烈的擔憂。
  
  「你怎麼搞的?怎麼就這樣衝出來?」他語氣滿是責備,「現在下著雨埃」
  
  她只是淡淡一笑,「你不也在雨中嗎?」
  
  他凝眉,「你受傷了。」
  
  她聳聳肩,「我出院了埃」
  
  「你不該這麼早就出院的。」他完全沒有被她的笑容影響,眉頭依舊緊緊鎖著,「醫生告訴我你的傷還需要靜養,你卻堅持不肯留在醫院。」
  
  「我沒什麼了。」她故作輕鬆地指指自己額頭,「別看它還上著繃帶,其實一點也不痛呢。」
  
  「真的沒事?」他揚起右手拔開她額前濕透的髮絲,細細察看。
  
  她頓覺一股電流自他掌心注入,不禁微微一顫。
  
  他注意到她的異樣。「冷嗎?」他問著,右手一面撫過她濕透的肩頭,語氣既是責備又是疼惜,「瞧你,全身都淋濕了。」
  
  「我沒事。」她辯駁道。
  
  他卻不理會她的辯駁,半強迫地推她回到車前,為她打開車門,「上去。」
  
  她抵住車門,「你也上來嗎?」
  
  他不回答,移轉了話題反問:「為什麼堅持提早出院?」
  
  她深深凝望他,柔聲反問:「為什麼不再來看我?」
  
  他倏地全身一凜。
  
  她因他的反應而皺眉,細白的貝齒不覺緊緊咬住柔潤的唇瓣。
  
  為什麼?她明媚的眼眸靜靜凝定他,不放過他面上每一絲細微的肌理牽動。為什麼他會是這樣一副掩不了震憾的神情?那陣陣掠過他臉龐的暗影彷彿激烈的掙扎。
  
  為什麼他必須掙扎?她只是希望他再來醫院看她啊,莫非他不想與她多所牽扯?
  
  如果是這樣,他今日就不該站在這裡等她。
  
  「你應該刻張永祥的案子吧?」她低低垂著首,不願再看他臉上神色,「因為我的助理替我找到了新的線索,所以我今天去察看了一下。」
  
  「新的線索?」他微微揚高語音,聲調怪異,「什麼樣的線索?」
  
  齊思思忽地揚首,「你有興趣知道?也對,畢竟你也曾經牽涉其中。」她微微一笑,「不過你可能要失望了,因為我目前還不打算公佈這條線索。」
  
  他怔怔看著她。
  
  「你……要上來坐一坐嗎?」她遲疑了一下,仍然不放棄邀請,「請你喝咖啡。」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他終於對她的提議微微頷首,而她一直高高提起的心也才終於落下了。
  
  笑她懦弱吧,她真的害怕他會斷然拒絕她的邀請。
  
  她打開大門讓他進來,「你先坐一坐,我看看冰箱裡有什麼吃的。」
  
  殷森踏進屋裡,高大的身軀似乎有一絲猶豫,他抬起雙眼,眸光緩緩梭巡室內一遭,最後才凝定她身上。
  
  「很不錯的房子。」他簡單地下了評論。
  
  「真的嗎?」她微笑,「我自己佈置的。」
  
  「很……」他沉吟著,搜索形容的字眼,「溫馨,我沒想過……」
  
  沒想過什麼?她看著他忽然沉靜的臉龐;他曾經幻想過她屋裡該是何種模樣嗎?或者他從不曉得一間房子也能佈置得如此溫暖宜人?
  
  她想起屬於他的那屋一塵不染的公寓,「我看過你的房子,很乾淨,整齊,就好像不曾有人住過。」
  
  「我一直住在那兒。」
  
  「我知道,只是……」她微微蹙眉,「那裡少了一種感覺,一種……」
  
  「家的感覺吧。」他替她接下去,嘴角淡淡地揚起,「和你的房子比起來,我那裡的確清冷了些。」
  
  不只清冷,齊思思想著,那是一種更深沉的感覺。她回味著自己初到他公寓時襲上心頭的落寞,一種孑然一生、寂寞無奈的漂泊。
  
  他在尋覓著港口,就彷彿一隻無家可歸的孤雁,在無邊無垠的天際徘徊著,尋找一個可以落腳的居處。
  
  她忽地一顫,心臟擰緊,喉腔酸澀。
  
  「你吃過晚餐了嗎?我肚子可餓壞了。」她故作輕快地打開冰箱,「我來找找有什麼……」,她忽地一愣。
  
  空蕩的冰箱裡除了幾顆蛋、一瓶半滿的鮮奶外什麼也沒有,就連她貪圖方便,每回上超市必買上一打的微波意大利面也吃完了。
  
  天!她上一回是什麼時候上超市的?怎麼一下子食物全沒了?
  
  齊思思懊惱著,偏偏她剛剛急著回家,連晚餐都忘了事先買。
  
  「叫外送吧。」她轉過身,尷尬地一笑,「這附近有一家披薩還不錯。」
  
  他似乎察覺了她的困窘,喉頭滾出低低的笑聲,「你全身都淋濕了,先去洗個澡吧。」
  
  「可是——」
  
  「晚餐的事我來搞定。」
  
  「這樣啊,」她終於點點頭,歉然微笑,「那就麻煩你了。」
  
  殷森目送她窈窕的背影,嘴角微彎的弧度在確定她離去後忽地一斂。他轉過身子,再一次放縱自己的眸光流漣於室內一切。
  
  淡黃色的窗簾、舒適的沙發、線條優美的玻璃桌、原木酒櫃、牆角一盆綠色的植物……殷森忽地一凜,蹲下身去。
  
  是迷迭香。他細細凝視著盆中植物;灰綠色的花莖綴著點點淡紫色的花朵……他不覺伸出手,輕輕撫過那依偎著綠莖的紫花。
  
  我不會忘了你的。因為你是一朵迷迭香,就像你的名字一樣。
  
  齊思思。
  
  他再度站起身,鼻尖嗅著空氣中隱隱浮動的暗香。
  
  齊思思,思思——她果真人如其名,教人一見難忘。
  
  自從十八年前的那一夜,她蜷縮在巷弄牆角的纖細身影便一直刻在他心裡,揮之不去,有多少日子,他曾悄悄隱在遠處凝望著她秀美的俏麗身影,又有多少夜晚,他曾站在她家樓下,仰起頭分辨自她屋內流露的溫暖燈光。
  
  他拉開窗簾,透過落地窗凝望外頭黑暗朦朧的街景。
  
  在來到這間屬於她的房子前,他早已在社區大樓外的街角徘徊過數不清的夜晚。就站在今晚他等她歸來的那盞街燈下,定定駐立在那兒,眺望著屬於她的這扇窗。
  
  有多少年了?他記不得,只是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隨她進屋時那股悵然的心痛依稀還有所覺。
  
  那是第一次,他見她留宿一個男人,直到天色半明,才見男人神清氣朗的離去。
  
  那是她的男友,從大學時代便開始來往的。
  
  他知道他們感情不錯,也清楚交往了幾年的男女朋友不可能一直維持柏拉圖式的關係,他早有心理準備。
  
  只是他沒料到,親眼看見一個男人停留在她屋內整夜會是那樣一種無法承受的心痛與折磨。
  
  男人走進了她屋裡,停留了一整夜,而那是一個他永遠也無法進去的世界。
  
  是他渴望已久,卻怎樣也無法踏進的世界,是一個有她存在,滿是陽光與溫暖的世界。
  
  但他今晚卻進來了,闖進這個他永遠也不該接近的聖地。
  
  殷森驀地放下窗簾,轉回因慌亂而微微發顫的身子。
  
  他不該來的,不該接近她。為什麼他不肯讓手下來保護她就算了?為什麼非要親自來不可?他承受不起的,承受不起有一天讓她得知真相後她將對他投射的怨怒與憎恨,與其讓她有一天恨他怨他,不如現在就選擇遠離她,不出現在她面前。
  
  他該走了。就趁現在,趁她還未從浴室出來的時候。
  
  殷森舉起步伐,一步步朝大門移動,直到他不小心碰落了她擱在櫃上的罷色公事包,緊定的腳步才終於出現一絲遲緩。
  
  他走了。
  
  不知怎地,才剛剛甩動過長長的髮絲,讓溫熱的水流最後一次激刷過她泛紅肌膚的齊思思忽然閃過這樣的預感。
  
  她連忙旋緊水龍頭,強自睜開因水流侵入而感覺酸澀的眼眸,修長的玉腿踏出乳白色的浴缸,挑起純白的浴巾拭淨濕潤的同體。
  
  然後,她以最快的速度裹上一件淡黃色的家常 便服,旋即匆匆忙忙地跨出霧氣蒸騰的浴室,轉進客廳。
  
  「殷森?」她揚聲喚道,祈求著他有所回應,「你還在這裡嗎?」
  
  沒有人回答,客廳裡空無人影。
  
  齊思思慌亂地轉著身子,不願相信他竟然就那樣不告而別,「殷森!」
  
  「我在這兒。」一個宏亮沉穩的嗓音終於回應了她焦急的呼喚,她驀地旋過身,在眸光觸及他俊朗的身形時幾乎忍不住喉間逸出的輕歎。
  
  「你做什麼?」她怔怔地望著他拿把銀色鍋鏟的右手。
  
  「你餓了吧?馬上就可以吃飯了。」他淡淡拋下一句,轉過身子又回去廚房。
  
  她跟著他來到廚房,愣愣地看著他利用鍋鏟利落地抄起一塊薄薄的煎餅,平鋪在第凡內的白色瓷盤上,接著關上瓦斯爐。
  
  他……煎餅?
  
  他說晚餐的事讓他搞定,她以為他是準備替她打電話叫外賣,沒料到他竟是親自下廚。
  
  這太不可思議了!
  
  齊思思目光一移,落向一旁的乳白色餐桌,桌上除了一盤溢著香味的煎餅,還有一鍋濃濃的奶油濃湯,乳白色液面上浮著幾片綠色香料以及細細的火腿絲。
  
  「你怎麼變出來的?」她簡直目瞪口呆,「冰箱裡明明一點東西也沒有埃」
  
  「有幾顆蛋,冷凍庫裡還有一截火腿,」他隨口解釋,「廚房裡也有麵粉和奶油。」
  
  「就這麼幾樣東西?」
  
  「當然。」他揚揚眉,彷彿為她吃驚的語氣感到訝異,「你在餐桌上看到的這一些就只需要這幾樣材料?」
  
  「我知道,可是……」齊思思忍不住問:「你會煮飯?」
  
  「這並不難。」他淡淡地應了句,放下白色瓷盤,「吃吧。」
  
  齊思思點點頭,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瘵起刀叉他細地切了一塊煎餅送入嘴裡,「是法式煎餅!」她訝然地揚起頭,瞪著眼前表情平靜的男人。
  
  「不錯。」
  
  「你怎麼會?」
  
  「小時候在一家餐廳打工,」他在她對面坐下,「偷學的。」
  
  「在餐廳打工?」齊思思不覺凝眉,「你還做什麼?」
  
  「蛋包飯、羅宋湯、壽司、各式各樣的家常菜……」
  
  「我不是問這個。」她柔柔地止住他,「我問人小時候做過哪些工作?」
  
  他默然兩秒,「洗盤子、門童、送報、搬運工人……能做的我大概都做過了。」
  
  她喉頭一梗,「為什麼?」
  
  「小時候家境不好。」他微微一笑,指指她面前的盤子,「快吃吧,不然冷了。」
  
  她一動不動,目光一落,凝定他擱在餐桌上一雙黝黑厚實的手。
  
  那雙手——曾經做過各式各樣的粗活,雖然是外型那樣優美修長的一雙手,但她知道,那溫厚的掌心必然是粗糙的,而非如她一般細緻。
  
  因為她從小到大不曾做過任何勞力的工作,甚至連廚房也難得進去幾次,可是他卻在那樣小的時候便被迫為了生存做盡粗活……
  
  「殷森,」她深吸口氣,很不容易才問出口,「你沒有家嗎?」
  
  「我有一個母親。」
  
  「你跟母親相依為命?」
  
  他瞪著她,彷彿猶豫著要不要回答她的問題,最後終於低聲開口,「在那一年她也過世了。」
  
  她心臟一牽,「你是說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年?」
  
  「嗯。」
  
  所以他那時候才能如此溫柔地撫慰她吧!因為他也失去了父母,瞭解失去至親人的痛苦。
  
  但他比她還糟,她雖然失去了摯愛的雙親,至少還有一群關心她、疼愛她的親友,以及永遠不憂匱乏的物質生活,而他,卻因為失去了父母必須自行養活自己。
  
  「你一定很辛苦。」她語音細微,掩不住濃濃的心疼。
  
  「還好。」他別過頭不看她,神色封閉,顯示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她體貼地沒再追問下去,靜靜地、一口口地吃起他親手為她做的晚餐。
  
  究竟是經過了什麼樣的奮鬥才讓他獲取今日的成就?齊思思不知道,也不敢想。
  
  那一定是非常難受的日子,從一無所有,到建立一家知名的保全公司,即便她再不知人間疾苦,也明白那絕非易事。
  
  他必須斤斤計較,存起每一分一角,除了最最必要的基本需求外,不能浪費任何金錢到其他較舒適的享受上。
  
  他甚至不能像普通青少年一樣,嘴饞了,到冰店吃碗冰,興致來了,逛逛街為自己買買小東西,或者和朋友們去看一場電影。
  
  唯有將每一分能存的錢都存起來,他才有能力投入最原始的資本去成立這樣一家保全公司。
  
  他有過那樣清貧的過去,而她,卻總是享有最優渥、舒適的一切。
  
  別說是平常和朋友們逛街、看電影了,即便她要專程飛到米蘭為自己採購下一季新裝也是稀鬆平常的事。
  
  在他那樣痛苦的時候,她卻如此逍遙自在……
  
  「你怎麼了?」他低沉的嗓音揚起,蘊著一絲擔憂。
  
  齊思思一凜,回過神來,「我?沒事埃」她語音沙啞。
  
  「是嗎?」他緊緊旋眉,右手拇指擦過她面頰。
  
  她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淚水竟已碎落滿頰。
  
  「怎麼哭了?」
  
  「沒事。」她慌忙回道,匆匆伸展衣袖拭去頰上淚痕,接著勉力綻放一朵微笑,「別理我。」
  
  他完全不為她的微笑所動,眉心依舊攢緊,「你不必這樣的。」
  
  「怎樣?」她茫然不解。
  
  「不必為了我而哭,不必為了歉疚而哭。」他彷彿完全看透她心中的想法,「我們原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這就是他對他們兩個之間關係的詮釋嗎?她覺得心酸,卻只是深吸一口氣,「對不起,我失態了。」
  
  他淡淡一笑,轉移了話題,「我看到你在客廳牆角擺了盆迷迭香。」
  
  「啊,那盆。」她不覺撇過頭,眸光射向靜定在客廳一角的花盆,「那是我到日本留學第一年,一天半夜回家忽然就發現它擺在我門口了,不知道是誰送的……」
  
  她話聲一頓,心神飛回數年前一個在異鄉的午夜。
  
  那一夜,她身心異常疲 憊。
  
  初到日本不久,便碰上了幾年來難得的大風雪,瞬間堆積如山的厚雪讓她回不得家,整整在路上塞了六個多小時。
  
  一個人鎖在車裡,漫天風雪迷濛了眼前的視線,就連收音機也因收訊不良停了,看不見、聽不到,完全接收不到外間的一切。
  
  不能不恐慌的,就自她一向自認堅強,也無法承受那般蒼涼的孤寂感——那種彷彿全世界只有她一人獨活的可所孤寂。
  
  她在車上悄悄地流淚,心情,也彷彿窗外一般漫天風雪。
  
  好不容易拖著疲 憊的身子回到家門前,第一個映入眼瞳的便是那株靜靜立在門邊的迷迭香,淡淡漠漠,隱隱透著暗香。
  
  午夜迷迭香將她從蒼涼的地獄中拉回。
  
  「我本來猜想是剛剛分手的男朋友送的……」
  
  「男朋友?」他語音帶著壓抑。
  
  「大學時代就開始交往的男朋友,」她若有所思,「去日本前我跟他分手了。」
  
  「因為與他分手,所以才選擇到國外去留學?」
  
  「別把我說的如此經不起感情的打擊。」她搖搖頭,自嘲地一笑,「其實我們之所以會分手就是因為我堅持到日本攻讀犯罪心理學。他不希望我去,我卻堅持要去。」
  
  「為了學位你寧可放棄一段感情?」
  
  「不只是學位,那是我的夢想。」她眼眸燃起明亮的火焰,「我不想為任何人放棄理想。」
  
  「成為國家檢察官?」
  
  「最優秀的檢察官。」
  
  「我好像又看到電視上那個霸氣凌人的超級女檢察官了。」他回她抹微笑,語調半帶嘲弄。
  
  「你這話的語氣跟我堂妹一模一樣。」她噘起紅唇,「我看來那麼強悍嗎?」
  
  「我只能說凡是有點頭腦的罪犯都不會願意招惹你。」
  
  「我可以把這句話視為誇獎嗎?」她眨眨眼。
  
  他只是聳聳肩,淡淡一笑。
  
  「這是什麼意思?」她假裝生氣,「我雖然有時候看來毫不容情,可其實是個溫柔的女人。」
  
  「我知道。」他突如其來地開口,嗓音低啞。
  
  「什麼?」
  
  「我知道。」他再重複一次,深幽的眸光凝定她細緻的容顏。
  
  她心中一顫,在他溫柔似水的眸光圈鎖下只覺全身結凍,絲毫無法動彈,恍若飲了過量醇酒,醉倒不起。
  
  「殷森。」她低低地喚他一聲,溫柔地、恍惚地回凝他,一雙秋水霧濛濛的,像隨時可擰出水來。
  
  他恍然一震,別轉黑眸迴避她的凝睇,一面匆匆站起身來,「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你要走?」她忍不住愕然,「為什麼?」
  
  「我忽然想到還有事……」
  
  說謊!齊思思攢緊眉心,他明明就是在說謊。
  
  他絕對不是因為這突然冒出的急事匆匆告辭,而是因為想逃避,為什麼?為什麼他如此害怕與她獨處?她真是如此可怕的女人嗎?
  
  她跟著他來到大門玄關處,「殷森……」
  
  他沒讓她有說話的機會,倏地旋過身來,深不可測的黑眸燃著奇特火焰,「思思,答應我。」
  
  她一怔,幾乎不敢直視他熾烈的眼眸,「答應你什麼?」
  
  「別再管張永祥那件案子。」
  
  「什麼?」她不禁失聲驚呼,「為什麼?」
  
  他不肯正面回答,嗓音低啞沉暗,「請你答應我。」
  
  「但是……」她感到自己心跳狂亂,「為什麼?」
  
  他默然,眸光落定在她迷惘的臉龐,好一會兒,才選擇撇過頭,大踏步離去。
  
  齊思思扶住門,凝望著他的背影,拚命克制想要追上去的衝動。
  
  為什麼?她真的無法瞭解,為什麼殷森會忽然要求她對這個案子放手?
  
  莫非……他知道些什麼?
  
  她腦海靈光一現,連忙轉身,拾起擱在鞋櫃上的黑色公事包。
  
  公事包被動過了,她直覺地反應,因為裡頭的東西已然重新經過重新排列。
  
  她心跳狂野,拚命搜尋著今早小靜交給她的東西,直到終於將它握在手心,她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但這口氣也只是微微舒緩些,很快地,她呼吸又急促起來。
  
  殷森想必看過了。
  
  她瞪著躺在柔嫩掌心,一枚綻出銳利光芒的白金星形徽章。
  
  這就是小靜在張永祥保險箱裡找到的東西,除了這枚造型奇特的徽章,還有一張寫著英文字母與數字的紙條——A4013K。
  
  一直到現在,她仍然想不透星形徽章以及那六個字分別代表什麼意義。
  
  A4013K是某種密碼嗎?如果是,是進入哪裡的密碼?而那枚價值不菲的星形徽章又有什麼作用?會不會是某個組織的識別證?
  
  如果真是某個組織的識別證,又會是何種性質的組織?
  
  齊思思皺眉,愈想深究答案就愈發現一切彷彿一團糾結纏繞的毛線,怎麼樣也無法輕易理清。
  
  除非是極有耐心的人才可能一步步抽絲剝繭,直達事件核心。
  
  她不懷疑自己有這種耐心,問題是還有多少時間能讓她這樣一步步仔細理清案情呢?為什麼連殷森都要阻止她繼續追查這個案子?
  
  齊思思顰眉凝思,不數秒,面頰忽地刷上一層雪白。
  
  她深深地吐息,拚命想調勻亂了節奏的呼吸,但不論她如何努力,呼吸頻率就是無法均勻,而她的心也愈來愈紛亂,愈來愈奔騰難抑。
  
  她不願去想那個可能性,但腦海裡浮現的念頭怎樣也無法揮去。
  
  殷森也……會不會已經知道那枚徽章代表的意義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3:19

  第五章
  
  「這是怎麼回事?」男人瞪著電視螢幕,耳邊接收著記者慷慨激昂的語音,面上肌肉不住地抽搐。
  
  「該死的女人!」在終於領略記者一連串旁白的意義之後,他發出一陣銳利的詛咒,「她竟有膽公佈證物。」
  
  「那徽章是屬於組織高層的令牌啊!」另一個同樣瞪著螢幕的男人失神地說道,「張永祥原來留了這樣的東西。」
  
  「還不只那些,最重要的是密碼。」原先的男人神色陰沉,「我懷疑那女人連密碼也知道了。」
  
  「她說的決定性證據該不會是那個吧?難道她已經知道那組密碼代表的意義?」
  
  「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磁片在我們這裡,她肯定還不曉得密碼的意義,所以才故意用這種方式引我們採取行動。」
  
  「不知死活!她難道不曉得我們隨時可以要她的命?」
  
  「超級女檢察官是不懼怕威脅的。」男人冷哼一聲,「看樣子只要能破案,她連自己的命都可以賭上。」
  
  「我們該怎麼辦?」
  
  「打電話給蒼狼。」男人冷酷的指示,「要他把密碼弄到手,然後做掉那個女人!」
  
  電話鈴聲響起。
  
  殷森接起話筒,在聽見線路另一端男人急切的報告後,倏地刷白了俊朗面容。
  
  他冷凝著一張臉,拿起電視遙控器用力一按,默然聽著記者報完整則新聞。
  
  「除了星形徽章,齊檢察官表示檢方另掌握了決定性的證據,距離破案之日應該不遠……」
  
  這女人究竟在搞什麼?竟然公開在大眾媒體上公佈證物!她難道不曉得這樣等於是將自己的性命暴露在高度危險中?
  
  他明明提醒過她不要再理會張永祥的案子了,為什麼她就是不肯聽?
  
  該死!殷森在心底詛咒一聲,忽地又苦澀一笑。
  
  他早知她不會聽的,她是齊思思啊,可不是一般膽小怕事的女人。
  
  看樣子,他一定得去找她了。
  
  「什麼!你收到恐嚇信?」
  
  入夜,鵬飛樓裡忽然傳來震耳欲聾的怒吼。
  
  「思思,你究竟在搞什麼?」男人高昂的語音帶著責備,「為什麼我才出國一陣子,回來就聽見你胡來?」
  
  齊思思摀住耳朵,一面朝正對著她侃然激動的俊秀臉孔送去一朵嫣然微笑,「之鵬,說話別那麼大聲,我聽得見。」
  
  「你聽得見?」黎之鵬撇撇嘴,故意俯下身去細細端詳她,「我才正想要找個醫生來替你檢查檢查呢,為什麼我們說的話你老不聽,老愛為自己找這種麻煩?」
  
  對好友義正辭嚴的責備,齊思思只能翻翻白眼,「不對吧?之鵬,一向都是我教訓你的,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向我說教了?」她邊說邊瞥了眼黎之鵬坐在客廳一角的新婚妻子袁真澄。
  
  後者正捧著杯紅酒,一面輕啜著一面蹙眉,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
  
  齊思思不覺悄然歎息,一張紅唇卻仍不平地微噘,「別以為你結了婚就可以擺高姿態。」
  
  「我擺高姿態?」黎之鵬自鼻中逸出一陣不屑的氣息,「我說的可是肺腑之言,不信你問問在座其他人。」
  
  齊思思不吭聲,她那些好友一個個都用不贊同的眼神瞪她,光用目光梭巡四週一遭,她就明白自己完全處於不利的狀況,哪還蠢到去問他們的意見?
  
  溫文而雅的黎之鶴首先開口,「我贊成之鵬,他說得沒錯。」
  
  「我也是。」齊晚兒輕柔的語音加入,「你做事真該多考慮一下的。」
  
  「我知道你破案心切,」晚兒的夫婿嚴寒也插嘴,「但用這種方法挑釁兇手實在不是上策。」
  
  「太危險了。」之鶴的妻子清曉說道。
  
  齊思思試著辯解,「恐嚇信不一定是兇手寫的……」
  
  「廢話!當然是兇手寫的。」黎之鵬搶過捏在她手中的一張信紙,「識相點,女人!小心性命!」他大聲念出信中的字句,「這樣的威脅還不夠明顯嗎?」
  
  「我當然看得出是威脅,只是未必是因為我在公眾媒體上宣稱有決定性證據那一椿,我還不確定……」
  
  「不必確定,我有預感就是那一椿。」
  
  「你的預感哪說得準?」齊思思撇撇嘴。
  
  「因為若我是兇手,絕對忍受不住你公然挑釁!」黎之鵬再度怒吼。
  
  「好嘛,就算我這個決定是輕率了點,只是——」
  
  「只是你太過自信所以一意孤行?還是——」
  
  「之鵬,別那麼說。」袁真澄截斷他,「思思也只是想早日破案。」
  
  終於有人為她說句公道話了。
  
  齊思思吐了口氣,感激莫名地看了袁真澄一眼。雖然在嫁給之鵬以前,真澄跟她並不認識,但自從那次她親自前去權充兩夫妻的和事佬後,兩個女人間逐漸形成某種默契。
  
  「我會這麼做也只是想喚起社會大眾對這個案件的重視,希望握有線索的民眾能主動聯絡我。」她盡量平靜地解釋,「方法是冒險了點,但或許可以拋磚引玉。」
  
  聽她這麼說,當下就有幾個平日較好說話的人動搖了。
  
  「思思說得也沒錯……」
  
  「用這種方法喚起民眾也可厚非……」
  
  「問題是我總覺得這不是普通的兇殺案。」黎之鵬趕忙提高聲調,以免大夥兒被齊思思說服,「那個星形徽章肯定有問題,說不定還是屬於某個見不得光的組織。」
  
  「就是因為不曉得它代表了什麼意義,我才會故意放出消息埃」
  
  「可是卻因此招來橫禍。」黎之鵬瞪她。
  
  「什麼橫禍?」她無辜地眨眨眼,「不過是幾封恐嚇信嘛。」
  
  「幾封?」黎之鵬一聲怒吼,「原來你收到不只一封?」
  
  齊思思霎時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不該說溜嘴的,本來只是想和好友討論討論這椿案件的進展,沒想到一時不察讓他們曉得了恐嚇信的事,現在又讓他們知道不只一封。唉,看來今晚可難受了。
  
  果不其然,眾人開始此起彼落地質詢。
  
  「到底有多少?都寫了些什麼?」
  
  「除了信,他們還對你做了什麼?」
  
  「最近有沒發生奇怪的意外?」
  
  「上回你車禍住院,該不會就是跟這個案子有關……」
  
  趁他們的問題還不至於糾成一個解不開的毛線團時,齊思思趕忙一一回應,「總共收到三封信,兩封E—Mail,寫的都是這些東西,他們其實沒做什麼,也沒什麼奇怪的意外發生在我身上,倒是我頂頭上司,這兩天感冒請假在家,我樂得沒有人在我耳邊嘮叨呢。」她試著用輕鬆的言語緩和忽然凝肅的氣氛,但似乎效果不大。
  
  眾人仍舊瞪著她,「會不會惹上什麼麻煩的黑道組織?」
  
  「不會吧?」齊思思淺淺一笑,故作優閒地晃了晃杯中酒紅色的液體,「你們別胡思亂想。」
  
  「才不是胡思亂想!」黎之鵬駁斥她,「現在是恐嚇信,下回搞不好就跑到你家。」他蹙著眉,「前幾天我看到一本小道雜誌,竟然拍到你家附近的畫面……」
  
  「你說的是那篇有我跟你共舞的照片的報道?」齊思思一揚眉,「那是好一陣子前的事了,你竟然還能看到?像那種不入流的雜誌,要不是助理拿給我看,我還不會注意到呢。」
  
  「就是那種不入流的雜誌才可怕!」
  
  「等會兒,你我倆究竟在說什麼啊?」一旁聆聽兩人針鋒相對的眾人終於忍受不住了,紛紛開口質問,「什麼小道雜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一家八卦週刊嘛,他們好像派人跟蹤思思,拍到許多照片。」黎之鵬氣憤的表示。
  
  「你是說思思被狗仔隊盯上了?」難得因為妻子以外的女人而激動的嚴寒雙眉一擰,「怎麼會這樣?」
  
  「就像他們當初對你和晚兒的婚姻緊盯不放的道理一樣,這些人最喜歡挖掘名人的隱私了。」
  
  「我有什麼隱私好挖的?」齊思思涼涼的說。
  
  黎之鵬低吼,「挖你的隱私還不打緊,我擔心的是連普通雜誌社的攝影機都隨時可以對準你,偷拍你的私生活,何況那些黑道份子?只怕他們早已暗中跟蹤你很久了。」
  
  「放心吧,我可是國家檢察官,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你敢確定?」
  
  「不行!不能讓思思這樣下去。」
  
  「我們替她請個保鏢吧,二十四小時保護她。」
  
  「對啊,這樣我們也安心一點。」
  
  「誰認識比較好的保全公司?」
  
  「有了,我朋友好像僱用過保鏢,我問問他好了。」
  
  「我也知道一家保全公司……」
  
  聽著好友們愈來愈熱烈的討論,齊思思不禁翻了翻白眼,「喂喂,你們聽我說,別那麼大驚小怪嘛——」
  
  齊晚兒的回眸一瞪令她倏地合上櫻唇。
  
  天啊,是晚兒瞪她呢,怎麼連一向最溫婉的她情緒也激動起來?
  
  齊思思默默退開,決定自己還是離這些情緒激動的人們遠一些比較妥當。她站起身,一個人來到鵬飛樓外的庭園,一面深深地吸了口外頭沁涼的空氣,一面輕啜了口杯中上好的勃根地紅酒。
  
  其實,說她不煩心是騙人的,不論再怎麼鎮定的人連續幾天接到恐嚇信也高興不起來。
  
  但就因為接到恐嚇信,讓她更確定她手中握有的證據果然是關鍵。
  
  那枚徽章跟那組密碼鐵定代表了某種意義。
  
  而憑著她多年來培養的敏銳嗅覺,她開始覺得張永祥命案並不簡單。
  
  或許正如之鵬所擔憂的,這件案子的背後牽涉到一個龐大的黑道組織,而她,說不定真的會成為靶子。
  
  不,齊思思搖搖頭,跟眸點燃堅定的火焰,就算真因此置身於危險當中,她也非破這件案子不可。
  
  她一定得破這個案子,否則……否則……
  
  腦海忽然浮現一張俊朗的面孔,她不覺身子顫抖,心跳忽快忽慢。
  
  別想。她命令著自己,強自壓下陰暗的念頭。在幾次長長的深呼吸後,她的心跳終於恢復平和。
  
  她佇立原地一會兒,接著開始沿著庭園中央的彩色噴泉繞著圈,微微仰頭,享受清風拂面,月華灑落全身的寧馨感。
  
  她喜歡鵬飛樓,這棟由嚴寒設計的樓宇不僅風格別緻,更是他們幾位至交好友經常選擇的聚會場所。
  
  許多最值得紀念的事都是在這裡發生的——之鶴與清曉的初遇,晚兒與嚴寒的初吻,之鵬與真澄的初夜,還有今晚,真澄也是在這裡第一次加入了他們的聚會。
  
  她所有的好友都找到他們最重要的人生伴侶了,什麼時候她也能尋著?
  
  想著,齊思思揚高螓首,凝定高掛夜空的一輪明月……
  
  連月兒也是圓圓滿滿,不帶一角缺撼……
  
  清澄的星空,清澄的月色,清澄的心痛。為什麼在這樣月圓人也圓的時候,她心中會忽然泛起一種類似寂寞的滋味呢?
  
  莫非是因為他?
  
  唉,不是說好不再想的嗎?偏偏念頭轉來轉去總是轉回到他身上。
  
  她幽然吐息,一面緩緩低頭,直到一個修長的暗影忽地映入她眼瞳,攫掠過她所有心神。
  
  小時候,他經常像這樣站在人家屋外,靜靜地看著從屋裡流瀉出的一地暖暖燈光。
  
  有時他也會冒險抬起頭來,讓渴求的眼眸接觸窗內一團和樂的全家福畫面。
  
  通常他不敢看,因為看了只會讓他原本就脆弱的心靈更加破碎,只會讓他原本就發痛的胸口更加撕扯而已。
  
  可是他也忍不住想看,他喜歡看一臉和氣的父親抱著愛撒嬌的小兒女,喜歡總是帶著柔柔笑意的母親端出一盤又一盤熱騰騰的食物。
  
  偶爾,他會看見和她年紀相仿的小女孩,看著女孩甜甜璨璨的微笑,然後想著她嘴角會不會也漾著同樣的微笑?
  
  就像她今晚的微笑一樣。
  
  今夜的她,在屋內暖暖的火光以及濃濃友誼的照拂下顯得非常非常地快樂幸福。
  
  他為笑得那樣甜美的她心折,如果可以的話,他渴望自己是能讓她展露如此微笑的人。
  
  但他不會是那個人,他永遠也不可能給她幸福……
  
  殷森轉過身,不讓自己的眼眸再有機會接觸屋內那群歡樂的人們。
  
  或許他該走了,今夜她在這許多好朋友圍繞下應該不會有事的,不需他在一旁守護。
  
  他該走了吧?他猶豫著,理智要他離開這不屬於他的地方,莫名的情感卻讓他無法輕易邁開步伐。
  
  他陷入了成年以後不曾有過的天人交戰中,許久,許久……
  
  直到一聲低柔的呼喚定住他挺拔的身軀。
  
  「殷森,是你嗎?」
  
  他靜定數秒,考慮著是否要回頭。
  
  「是你吧?殷森,你是來找我的吧?」
  
  她的再度開口讓他確認了,她果然是齊思思!
  
  他有拔腿逃離的衝動,而他也真的做了,他迅速掠過庭園,往大門口急奔。
  
  「別走!」慌亂的腳步聲追趕著他,「別離開我,求求你!」
  
  他頭也不回。
  
  「拜託你停下來!我有話……想跟你說,等等我……」她仍然追著他,嬌喘細細。
  
  他聽到她急促不穩的呼吸聲,心中一陣不忍,但腳步仍是一點不緩,直到一聲尖銳的驚呼追上他。
  
  他倏地回首,驚覺她竟然跌倒在地。
  
  「你怎麼了?」強烈的擔憂讓他再也顧不得躲她,幾個箭步衝向她,有力的雙臂溫柔地扶起她,「有沒有哪裡摔著了?會不會痛?」
  
  她不答話,只一直默默低垂著頭。
  
  強烈的驚慌攫住他,「會痛嗎?思思,是不是腳扭到了?」
  
  她忽然揚眸,「我沒事。」璨亮的星眸閃著笑意,「只是想留住你。」
  
  他一愣,「你是說你跌倒是裝的?」
  
  「嗯。」她坦然點頭,「我想這是唯一能讓你停下來的方法。」
  
  殷森瞪著她,啞然無言。
  
  「我很就興你真的停下來了。」她淺淺的笑,「這表示你的確是關心我的,是吧?」
  
  「這什麼也沒表示!」他粗魯地應道,驀地放開她,背轉身子。
  
  她沒有因他的冷淡而退縮,「殷森,告訴我,今晚你究竟為什麼會出現這裡?」
  
  他默然不語。
  
  「你是來看我的吧?」她逕自低語,「你想見我,就像我想見你一樣。」
  
  他心一跳,「你別胡思亂想。」
  
  「是我自作多情嗎?」她淡淡地自嘲,「原來你不是來看我的,只是偶然來這裡散步,到別人家裡散步,殷先生的嗜好果然不同凡響。」
  
  「你用不著這樣諷刺我。」他咬牙。
  
  「我沒有嘲弄你的意思。」她深呼吸,「要進來嗎?」
  
  這突如其來的邀請震攝了他,「什麼?」
  
  「要進來坐坐嗎?」她笑得溫柔甜美。
  
  進去坐坐?進去那棟流瀉著溫暖燈光的樓宇,和那群笑得開心的人一起?
  
  不!
  
  他面色一變。
  
  見他久久不答,她忍不住長歎一口氣,「不進來嗎?」
  
  「當然。」
  
  「沒關係。」一股莫名的失望攫住齊思思,她輕抬起頭,眼眸凝定蒼灰夜空,「我其實……只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她沒有立刻回答,緩緩低首,清澄的美眸凝望他許久,「我愛上你了。」
  
  殷森倏地一震,半晌動彈不得,好不容易才能緩緩旋過身子,一雙無法置信的黑眸持住她。
  
  「你說什麼?」
  
  「我喜歡你。」她毫不猶豫地重複著,璨亮的美眸清澈坦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你後我總是忘不了你。我想我大概愛上你了。」
  
  殷森瞪她良久,「你不愛我。」他終於開口,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可能愛上我。」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我不配。」
  
  「為什麼?」
  
  「因為你是齊思思,而我,」他一字一句,語音低啞,「什麼也不是。」
  
  她一震。
  
  你是齊思思,我只不過是個最平凡的人。
  
  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曾這樣對她說過——為什麼?他說這句話的語氣就像那是一個永遠破除不了的詛咒。
  
  「那又怎樣?」她試圖反駁他的論調。
  
  「你還不懂嗎?那表示你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她蹙眉,「如果你指的是我們之間的身份地位,我不認為有什麼鴻溝,如果你指的是我倆的出身背景,我更不認為那會造成什麼影響。」
  
  他閉了閉眸,「那只是你的想法。」
  
  「難道不是嗎?」她無法置信,「我承認,我是齊家的女兒,而齊家在政商兩界有一定的影響力,而你,或許是來自於一個平凡的家庭,但——現在是什麼時代?兩個人交往還需要顧忌這些嗎?」
  
  「就算你我都不在意這些,我也不能與你交往。」
  
  「為什麼?」她不自覺地拉高聲音。
  
  他瞪視她,「因為你姓齊。」
  
  「因為我……姓齊?」她更加迷惑了,愣愣地盯著他。
  
  而他,回凝她的眸光高深莫測,不數秒,他忽地轉身。
  
  她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別走!」
  
  他腳步不停。
  
  「別走!」她再度揚高音調,一面舉足試圖追他,「等等我,殷森。」
  
  她清脆的足音敲得他心慌意亂,「別跟來!」
  
  她不理會他的拒絕,仍舊緊緊跟隨著他,忽地,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訝異的男聲。
  
  「怎麼回事?思思,你在跟誰說話?」
  
  「一個朋友。」她急急回答。
  
  「什麼朋友?這是怎麼回事?」
  
  「我先走了,之鵬。」她似乎是一面追他一面回頭揚聲喊,「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喂,思思!你究竟搞什麼啊?」黎之鵬半帶抗議的語音在夜空中迴旋,沒有人理會。
  
  他不理,齊思思似乎也想理。
  
  終於,在他剛剛坐上屬於他的黑色賓士跑車,一抬眼,發現她在黑夜中顯得纖細的倩影正正擋在車前。
  
  轟隆隆的引擎聲威脅著要撞上她,她卻眉眼不動,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該死的!」他不禁一聲詛咒,「快讓開埃」
  
  兩人僵持了將近一分鐘,殷森終於認輸,他下車走近她,不耐煩地搖晃著她的肩膀,「我要你別跟著我!」
  
  她不為他的怒氣所動,美眸仍然倔強地迎視他,「我要你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告訴我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不是因為我姓齊,而是因為我本身。」
  
  他濃眉緊聚,默然不語。
  
  「告訴我你覺得我是個無可理喻的女人,你討厭我。」她語音堅定,眼眸卻掩飾不住忽然掠過的一絲脆弱。
  
  他注意到了。「如果我真的那樣說,」他厚實的大手柔柔撫過她下頷線條,「你是不是會當場落淚?」
  
  「我不會。」她吐著氣音,否認著他的疑問,然而卻克制不住忽然湧上眼眶的淚意。
  
  閃著朦朧淚光的眼眸令殷森驀地呼吸一緊,他咬住下唇,狂亂的念頭在內心交戰許久,終於,抬起右手扣住她頸項,「這是你自找的」他啞聲一句,一面低頭攫住她溫潤的紅唇。
  
  她情緒激盪,不覺逸出一聲嚶嚀,熱情地回應他細膩的吻;他倏地倒抽一口氣,因她熱情的回應而呼吸困難,而當她一雙滑膩的素手笨拙地試圖解開他襯衫衣扣時,他神智有一瞬間清明。
  
  「別這樣,思思。」他語音乾澀,強迫自己冷靜,然而全身上下已有如著火般灼燙。
  
  她終於成功地將襯衫滑下他寬廣的肩膀,「怎樣?」
  
  「別這樣對我。」殷森抓住她不安份的小手,「我們不能再繼續下去……」他忽地身軀一顫,因她火熱的唇瓣柔柔印在他胸膛,「你……不能……再繼續,」他困難地阻止她,「我會在這裡……要了你的。」
  
  「那就要我吧。」她揚起頭,送給他一抹迷濛的微笑,「我願意把所有的一切給你。」
  
  「你……」他凝望她,無法吐出隻字片語,腦海全然空白。
  
  「拜託你。」她在他耳邊吹著氣,語音細弱初生貓咪。
  
  他好不容易找回呼吸的韻律,執起她柔細玉手,深若寒潭的黑眸圈住她,「你不後悔?」
  
  齊思思搖頭。
  
  「真的不?」他再度問一次,語音沙啞。
  
  她輕聲歎息,纖纖素手拉下他頸項,一向清亮的眼眸反映月光後顯得迷迷濛朦,氤氳著情慾霧氣。「別再問我,只要吻我。」
  
  他投降了。
  
  殷森不再猶豫,狂烈襲來的情潮也容不得他再猶豫,現今的他已然迷失所有理智,淪為情慾的俘虜——她的俘虜。
  
  他拉她進車裡,放下椅背,敞開跑車頂蓋,就在星月交輝的暗夜裡,在微風迴旋的山頂上要了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3:54

  第六章
  
  黑色跑車有如鷹般無聲地滑過暗夜,停定在一處社區大樓的雕花鐵門前。
  
  「我送你上去。」
  
  「不必了。」齊思思對替她打開車門的殷森微笑,「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他沒有與她爭論,「小心點。」
  
  「我知道。」她輕輕一句,語畢,揚眸靜靜凝定他。
  
  他同樣靜靜地瞧她,湛幽的黑眸變換著摸不清的光彩。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她終於轉身,忽又回轉過來,「答應我你還會出現。」她語音細微,蘊涵著無限懇求,「答應我你不會像十八年前那樣忽然消失。」
  
  他沒有回答,而她,彷彿也不敢聽他回答,一說完立刻匆匆轉身,往雕花鐵門走去,接著忽然凍住身子。
  
  「怎麼了?」他語音低啞。
  
  她旋過身來,唇邊扯開一抹半帶自嘲的微笑,「我忘了帶皮包回來了。」
  
  有半秒的時間齊思思以為他唇角微微一掀,但只一瞬間,原來似乎還閃著笑意的黑眸忽地一冷。
  
  冷得讓她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你怎麼了?」
  
  他忽地大踏步走向她,雙手定住她肩膀將她往自己身後一帶,神情陰暗地瞥視著鐵門旁某樣東西。
  
  齊思思莫名其妙,「怎麼了?」她伸長脖子,試圖越過他寬闊的肩膀捕捉他視線的焦點。
  
  「別看。」他勸阻道。
  
  但已來不及了,她已經看到他不想令她看到的東西。
  
  一股強烈的噁心驀地攫住齊思思,「那是什麼?」她語音破碎,心跳加速地看著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我想是一隻死貓。」他語氣晦澀。
  
  齊思思倒抽一口氣,「為什麼??」
  
  他倏地轉頭看她,黑眸掠過一絲異樣光芒,「叫管理員替你開門,我要親自送你上去。」
  
  她不再拒絕,任由他伴隨著回到自己位於頂層的公寓,才一打開家門,她立刻就知道剛才的死貓果然是衝著她來的。
  
  屋裡,不知何時遭人闖入,牆壁被噴上了醜陋的黑色噴漆,字字句句儘是威脅。
  
  客廳、餐廳、臥房、書房,所有地方都是一團混亂,各式傢俱東倒西歪,不忍目睹。
  
  她感到呼吸困難,「這是怎麼回事?」
  
  「警告。」一旁的殷森在察看一圈後回到她面前,「顯然是有人藉此給你警告。」
  
  「警告什麼?」她惶惑地問,雖然內心已隱隱明白答案。
  
  「走。」他忽地拉起她的手。
  
  「去哪兒?」
  
  「到我那邊去。」他簡單地說。
  
  「可是……」她忍不住猶豫。
  
  他卻不容她猶豫,逕自拉她離開,在兩人終於越過彷彿經歷一場大戰的客廳來到玄關時,齊思思忽地一聲驚呼。
  
  殷森蹙眉,「怎麼了?」
  
  「我的迷迭香。」她一面尖叫,一面掙脫他掌握重新跨進客廳。
  
  他看著她跪在一團混亂中瘋狂尋找。
  
  「別找了,思思。」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
  
  「只不過是一盆植物而已。」
  
  「不只是植物!」齊思思忽地抬首,在意識到自己語氣過於激動後試著放緩,「對我而言,它不只是一盆植物,而是陪伴我這許多年最重要的寶物。」她凝望他兩秒,接著又低下頭去繼續尋找。
  
  他凍立原地,看著她焦急莫名地尋找著一盆植物,心內五味雜陳。
  
  終於,齊思思在倒下來的酒櫃旁尋到白色的陶瓷碎片,她顫抖著雙手,拉出一截破碎的綠莖。
  
  「毀了……」她瞪著殘缺的綠色枝莖,語氣迷惘而心痛,「我的迷迭香毀了……」
  
  他心臟一牽,不忍聽她這樣痛心的嗓音,伸手強拉她起身,「別這樣,思思,只不過是一株……」未完的語音忽然消逸空中,他怔忡著,不敢置信地看著一顆渾圓的珠淚滑過她嘴角。
  
  「它死了……」她哽咽著,淚珠紛紛然然。
  
  「思思——」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闖進我的家?為什麼要弄死我的迷迭香?」她激動地問著,一句比一句提高聲調,「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你不該在公眾媒體上公然挑釁他們。思思,我早要你對那個案子放手的,為什麼你不肯聽呢?」
  
  「為什麼我必須放手?」她射向他的眸光激烈,語氣幾近歇斯底里,「我是檢察官啊,有責任讓案子水落石出。」
  
  他定住她肩膀,試圖令她冷靜,「思思!這不是你應該管的案子,他們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
  
  齊思思一震,不覺倒退數步,「你為什麼這樣說?」她語音發顫,「難道你……知道他們是誰?」
  
  他緊抿嘴唇。
  
  「回答我!」她提高語音。
  
  「我不知道。」他終於回答。
  
  「那個星形徽章呢?你也不曉得它代表什麼意思?」
  
  「我不曉得。」他緊縮下頷。
  
  「那麼……你知道我還找到其他東西嗎?」
  
  「什麼東西?」
  
  「是一組數字。」她直視他,「我把它記在腦子裡。」
  
  殷森瞪著她。
  
  「你想知道那組數字是什麼吧?所以你才翻我的皮包。」
  
  他下頷再度抽動,眼眸掠過一絲驚異的光芒。
  
  「你真的動過了。」在確認他面上神情後,齊思思不覺一陣恍惚,「原來你真的動過我皮包……為什麼?」她眼神忽地凌歷,「為什麼?殷森,難道你和他們有關係?」
  
  他不答。
  
  「你究竟是誰?這件案子究竟跟你有什麼關係?你之前告訴我的一切是不是都在騙我?」
  
  他感覺到她神智瀕臨崩潰,再度伸出雙手定住她,「思思,冷靜一點。」
  
  「我怎麼能冷靜?你叫我怎麼冷靜下來?」她甩開他的手,語音破碎,「我……你……」
  
  她淚眼朦朧地瞥他一眼,倏地轉過身,拔腿狂奔。
  
  他在愣了兩秒後跟上,然而她已進入了電梯,他只得等另外一座。
  
  待他好不容易跨出電梯,她已然穿過雕花鐵門,一輛黑色轎車忽然呼嘯前來,他驚恐地看著兩個男人從那輛轎車下來,試圖拖她上車。
  
  她尖叫著,銳利的呼喊劃破了夜空,刺痛他的心。
  
  他快步狂奔,搶在千鈞一髮之際從兩個男人手中擁住她纖腰,兩人一起滾過馬路,往另一邊的暗巷逃去。
  
  脫逃途中,她一直試圖掙脫他掌握,「放開我,殷森,你放開我!」
  
  他沒理會她,逕自拉她穿過一條又一條暗巷,直到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放開我!」
  
  她再度高聲命令,而他,轉過身子用力將她整個人釘在牆角,「想活命就別離開我!」他低吼著。
  
  她怔了,因他陰暗的神情與更陰暗的語氣,半晌,好不容易恢復神智。
  
  「你和他們是一夥的,是吧?」
  
  他劍眉一蹙。
  
  「是吧?」她忍不住拉高嗓音,他立即伸手蒙住她嘴唇。
  
  帶著恨意的眼眸毫不畏懼地迎視他。
  
  他凝定她許久,終於一聲歎息,「我不是。」
  
  「我不相信……」
  
  「我不是。」他再度強調一次,大手離開她的唇。
  
  「別想騙我!」這一次齊思思壓低了嗓音,「如果你跟他們毫無關係,為什麼要干涉我調查這個案子?我早該想到的,那天你從我家離去後我就一直懷疑,只是一直欺騙自己……」她猛烈的搖頭,心臟狂跳,「我不願相信這件案子會與你有關,我一直拚命阻止自己往那方面想……」一陣淚意湧上她眼眶,「我一直欺騙自己……」
  
  「思思——」
  
  「我是傻瓜!世上最白癡的傻瓜——」
  
  「不是這樣的,思思!」他阻止她的歇斯底里,「如果我跟他們有關係的話,剛剛幹嘛從那兩個男人手中救走你?」
  
  「我不知道!」她激烈地搖頭,「我怎麼會知道?誰知道你有什麼目的?誰曉得你是為了什麼接近我?」
  
  他猛地攫住她的手腕,「你不相信我?」
  
  「我——」她一窒。
  
  「你不相信一個方才才跟你做過愛的男人?」他眸光熠熠。
  
  「我不知道,」齊思思拚命搖著頭,腦子若絲線一團混亂,怎樣也理不清,「我不知道!」
  
  「如果你不信任我為什麼願意獻身於我?」他質問她。
  
  「我……不知道。」她茫然。
  
  是啊,為什麼?
  
  如果她從那一夜他離開她家後便一直懷疑他與張永祥命案有關,為什麼今夜在鵬飛樓外卻願意與他做愛?
  
  為什麼今夜在乍然見到他時她地如此心情飛揚,瞬間忘卻了所有的煩惱、疑慮?
  
  為什麼只要一望入他幽幽深深的眸子,她就像隱落於千年古潭,不可自拔?
  
  為什麼——她竟會愛上一個無法全心信任的男人?
  
  莫非愛情果真是盲目的?
  
  她仰起頭,試圖看透那對她怎樣也看不透的眸子,「你愛我嗎?」
  
  他似乎因她坦白的問題一震,整個人倒退一大步。
  
  他的反應令她不由心酸,語疸顫抖起來,「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他下頷一陣抽緊,半晌,才低低一句,「我會保護你。」
  
  「保護我?」她微微苦笑,「你要我讓一個自己都摸不清來歷的男人保護我?」
  
  他眸光圈鎖住她,「我對你絕無惡意」
  
  「是埃」她別轉過頭,語氣淡漠,半帶嘲諷。
  
  他轉回她的頭,強迫她看著他,「相信我。」
  
  她默然,凝望他許久,接著朝他伸出手,「借我行動電話,我必須打電話給遠陽。」
  
  「遠陽?」他語音微澀。
  
  「汪副組長。」
  
  汪遠陽不敢置信地瞪著屋內凌亂的一切。
  
  「思思,這是怎麼回事?」他一面指揮手下勘察現場,一面急切地問著齊思思,「什麼人闖進來了?」
  
  「我不知道。」齊思思搖頭,「我一回來家裡就是這副樣子。」
  
  汪遠陽瞥了一眼牆上噴漆,「會不會跟你手上的案子有關?」
  
  「我想是。」
  
  「哪一件?」
  
  齊思思一陣猶豫,不覺悄悄瞥了一眼一直默默站在客廳一角、背部挺得端直的殷森,「不曉得。」她目光回凝汪遠陽。
  
  汪遠陽看了她兩秒,「該不會跟那傢伙有關吧?」
  
  「那傢伙?」
  
  「殷森。」
  
  她心跳一停,「你怎麼會那麼想?」
  
  「今晚你一直跟那傢伙在一起?」他不答反問,語氣潛著淡淡妒意。
  
  「嗯。」她輕輕頷首,忽地訝然挑眉,「你懷疑是他做的?」
  
  「我懷疑他接近你的目的。」
  
  「不可能是他做的。」她不自覺地替他辯解起來,「他今晚一直跟我在一起。而我傍晚出門前家裡還好好的。」
  
  「他可以不必親自動手。」汪遠陽輕描淡寫地,「他底下應該不少人吧?」
  
  齊思思一窒,「遠陽,我只是希望你替我查清楚屋裡有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線索。」
  
  「我也只是盡我的責任提醒你要注意所有可疑的人。」汪遠陽淡淡回應,「基於調查需要,我有必要問那傢伙一些事情。」
  
  說著,他越過她,來到殷森面前。
  
  「又見面了。」他語氣滿含譏諷。
  
  殷森只是淡淡地點頭。
  
  「為什麼每次思思遇到危險,你這傢伙總剛她出現在附近呢?」汪遠陽問,語氣看似平淡,眼神卻是凌歷的,「是真的巧合呢?或者讓她遇上危險的人正是你?」
  
  殷森保持面無表情,「我不明白汪副組長的意思。」
  
  「我相信你夠聰明。」汪遠陽拉開一絲淡淡的,算不上微笑的微笑,「思思一心信任你,我可不像她一樣。」
  
  「你的意思是——齊檢察官識人不明,上當還不自知?」
  
  「我的意思是她太容易相信人。」汪遠陽忍住氣,回了一句。
  
  「她比你想像得聰明,汪副組長,」殷森語氣淡然,「我想這一點你可以不必替她擔心。」
  
  汪遠陽忽地低吼一聲,再也忍受不住眼前狂傲的男人,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扯住殷森衣領,「你的意思是要我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她上你當?」
  
  「我是要你信任她,思思不會喜歡人家懷疑她的判斷能力。」殷森依冷然。
  
  「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怎樣對待她!」汪遠陽怒視他,「我認識她的時候你這傢伙還不曉得在哪裡呢。」
  
  殷森沒說話,嘴角冷淡地微揚。
  
  汪遠陽感到更加無法忍受,「你是什麼意思?嘲笑我?」
  
  他聳聳肩。
  
  「殷森!」汪遠陽驀地狂吼,將他整個人往後一推,猛烈地抵住牆。
  
  碰撞的悶響驚動了齊思思,纖麗的身影連忙來到兩人身旁,「別這樣,遠陽。」
  
  「讓我教訓他,思思,這傢伙太過分!」汪遠陽語氣激動,一面舉起手臂作勢痛擊殷森,卻被對方一掌抵住拳頭。
  
  殷森定定地攫住他手腕,「憑你的功夫還傷不了我一根寒毛。」他語氣森冷。
  
  「你!」汪遠陽全身顫抖,充斥無處可洩的怒意,他瞪著殷森,後者嘲弄般的眼神令他更加無法平靜。
  
  「夠了,你們兩個!」齊思思皓腕同時搭在兩人手臂,清脆的語音擲地有聲,「不怕人家看了笑話嗎?」
  
  汪遠陽一窒,這才發現自己成了手下矚目的焦點,他們不知何時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瞧著他和殷森。
  
  他迅速回過身,「看什麼看?做事!」
  
  他答卷怒未熄地瞪著手下們匆匆忙忙回復調查工作,好一會兒才轉頭對齊思思,「我裡不能再住了,思思,太危險。」
  
  「我知道。」齊思思點點頭。
  
  「要不要先到我那邊去?我安排人保護你。」
  
  「我……」她猶豫著。
  
  「我想不必了。」殷森的語音忽地冷冷揚起,「思思剛剛已經聘請我做她的保鏢了。」
  
  「什麼?」汪遠陽驚愕地提高嗓音,待發現手下們再度投來好奇的目光後才趕忙壓低音量,「你請這傢伙保護你?」
  
  她才沒有!
  
  齊思思在心中吶喊,但不知怎的,在瞥了一眼殷森看似平靜的神情後,她竟點了點頭,「不錯。」
  
  或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在他眼中看見一瞬間流露的祈求吧?
  
  「你瘋了!思思,怎麼能請這傢伙保護你?」汪遠陽低聲吼著,「你是羊入虎口,明不明白?」
  
  或許她真的是瘋了。
  
  「我已經決定了。」她朝汪遠陽淡淡一笑。
  
  「你……」汪遠陽瞪著她,說不出話來。
  
  「遠陽,別為我擔心,殷森是職業保鏢,他會好好保護我的。」
  
  「就因為是他我才擔心。」
  
  「有你關心我,他哪敢對我怎樣?」齊思思俏皮地眨眨眼。
  
  「思思,你不必聘請這傢伙的,我可以安排手下二十四小時保護你。」
  
  「那太浪費了,」她搖頭,「我寧可你將人手拔下去調查案子。」
  
  「思思——」
  
  「答應我,若查出什麼線索一定要通知我。」
  
  「該死的!蒼狼,為什麼不取她性命?」
  
  被喚作「蒼狼」的男人面無表情,著一襲黑衣的身子直挺挺地站著,「因為密碼。」
  
  「密碼?」
  
  「在她的屋裡找不到密碼。」他冷冷地解釋著,「她一定把它記在腦子裡了。」
  
  「所以你才留她活口?」
  
  「不錯。」
  
  「那接下來怎麼辦?你要用什麼方法找出密碼?」
  
  「我會盡量接近她,」蒼狼下頷縮緊,「讓她主動告訴我。」
  
  「要快一點,議員們已經開始對我們提出了抗議。」
  
  「我知道。」
  
  「有任何線索吧?遠陽。」齊思思執著話筒,急切地問著線路另一端的男人。
  
  「沒有你要的線索。」汪遠陽若有深意的低沉嗓音傳來。
  
  「什麼意思?」
  
  「破壞你房子的人很聰明,沒留下任何可疑的東西讓我們找到。」汪遠陽停頓兩秒,「我們只採到幾個指紋。」
  
  「指紋?」
  
  「一個是你,另一個是殷森。」
  
  「殷森?」她語氣不覺一變。
  
  「在廚房。」
  
  「廚房?」她鬆口氣,忽然高提的一顆心悄悄落下,是那天殷森在家裡為她弄晚餐時留下的,沒什麼。
  
  「你曾經讓那傢伙進去你的房子嗎?」
  
  「咦?」
  
  「我說,你是不是曾經讓他進去你屋裡?」
  
  她因為汪遠陽陰沉的口氣一愣,「啊,嗯。」
  
  「為什麼?」
  
  「為什麼……」她蛾眉一蹙,「不行嗎?」
  
  他沉默兩秒,「從那天你來看守所問案,我就感覺到你對那男人存在著異樣的感情。你們之前曾經見過吧?」
  
  她咬住下唇,「是的。」
  
  「你喜歡他?」
  
  齊思思倒抽一口氣,「你知道,」她盡量維持冷靜的語氣,「你沒有資格這樣問我的。」
  
  「你喜歡他。」他逕自下結論。
  
  「那不干你的事。」
  
  「是不干我的事。」他尖銳地迸出一句,接著放緩語音,「我只是為你擔心,他……不簡單。」
  
  「你還是認為他跟命案有關嗎?」
  
  「難道你不認為?」
  
  齊思思默默不語。
  
  汪遠陽震驚於這樣的沉默所代表的意義,「思思,你既明知道他不簡單,為什麼還——」
  
  「我信任他。」她截斷他。
  
  他不耐地吐氣,「真的信任?」
  
  她閉了閉眸,「真的。」
  
  他歎口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那就別說,遠陽,」她嘴角淡淡一牽,「我明白你關心我。」
  
  「你真的明白?」他語氣充滿某種感情。
  
  「嗯。」
  
  他默然一會兒,「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
  
  「上回提到的,我想請你吃一頓私人晚餐。」
  
  「晚餐?」她眉一挑,忽地逸出一串如清泉般令人心曠神怡的笑聲,「是我該請你才是,我要好好謝謝你最近的幫忙。」
  
  他低低一笑,「不論誰請誰,只要你肯賞臉就好。」
  
  「沒問題。」
  
  「今晚可以嗎?」
  
  「今晚?」齊思思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腕表,「今晚我還有工作要做,明晚八點可以嗎?」
  
  「行。明晚八點我去接你。」
  
  齊思思微笑地放下話筒,一抬頭,才發現殷森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挺身而出立在她辦公桌前。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他凝望她數秒,不答反問,「你有約會?」
  
  「明天晚上。」她坦承,瞥他一眼,「不行嗎?」
  
  「和那個男人?」
  
  「你指遠陽?」她低下頭,假裝忙碌地處理著文件,「沒錯。」
  
  「你似乎很期待這個約會。」他淡淡指出。
  
  「不行嗎?」她揚眸望他,語帶挑釁。
  
  他仍舊神色不動,「我沒說不行。」
  
  「你該不會連我約會都要跟著我吧?」
  
  「當然。」他不動聲色地頷首,「我是你的保鏢。」
  
  「遠陽是警察,他不地讓我有危險。」
  
  「我說過,我會二十四小時跟著你。」
  
  她皺眉,「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我認為有必要。」他淡淡一句,離開她桌前,在少發上坐下,雙手好整以暇地枕在腦後。
  
  齊思思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合上雙眸,一副準備閉目養神的姿態。
  
  「請你出去。」一股莫名的怒氣襲上她,「我工作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
  
  「我不會打擾你。」
  
  「你坐在這裡就是一種打擾。」
  
  他張開眼瞼,慢慢起身,端挺的身子先來到窗前合上窗戶,接著一把拉上窗簾。
  
  「你做什麼?」她蹙眉,「這樣空氣很悶。」
  
  「這樣你才不會成為標靶。」他靜靜一句,接著順手替她打開室內空調,「我會一直在外頭,有事叫我。」
  
  語畢,他頭也不回地踏出她辦公室。
  
  齊思思瞪著緊閉的門扉。
  
  她很生氣,體內一股灼燒的怒火威脅席捲她全身,她試著解開束住頸部的最上面兩顆鈕扣,但即使如此,仍不能稍稍降低她表面肌膚的熱氣。
  
  她心煩意亂地瞪著桌上推得高高、永遠也消化不了的檔案夾,霍地擲下手中的筆,站起身拚命在室內踱步。
  
  她很生氣,心情無可抑制地煩躁,而一切都是因為他。
  
  因為他她才無法保持一向鎮定的情緒,因為他她才無法靜下心來專心工作。
  
  因為他雖然讓她住進他家,雖然二十四小時緊跟著她,對她的態度卻冷淡不已。
  
  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就像是一般的保鏢和僱主。
  
  他的責任是保護她周全,至於她的情緒、她的心思,甚至她跟誰的約會不干他的事。
  
  而她無法忍受他如此淡然的態度。
  
  齊思思停止踱步,背抵著牆,仰天幽然長歎。
  
  她氣的不是他打擾她,不是他二十四小時跟著她,而是他雖然分分秒秒伴著她,卻一點也不在意她。
  
  就連她故意答應與遠陽約會都無法稍稍撼動他總是淡漠的面部神情。
  
  不見怒氣,不見妒意,完完全全的平靜。
  
  她不懂。
  
  他——對她究竟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難道這一切真只是她自作多情,他根本一點也不在乎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4:27

  第七章
  
  「這傢伙非跟我們到底嗎?」汪遠陽瞥了一眼後視鏡,劍眉緊聚。
  
  「他是我的保鏢。」齊思思淡淡回應,目光不覺也瞥了一眼緊緊隨在他們車後的黑色車影。
  
  「跟我在一起還用得著擔心嗎?我可以保護你。」
  
  「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她微微苦笑。
  
  汪遠陽看她一眼,「最近他對你都是這樣寸步不離嗎?」
  
  「嗯。」
  
  他沉默一會,似乎陷入某種深思。
  
  「怎麼啦?」
  
  「他在你上班時緊跟著你,在你跟我約會時一直像門神般站在一邊,你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真的是很盡責的一個保鏢。」
  
  「是很盡責。」她低眉斂眸。
  
  「我怕他太過盡責了。」汪遠陽忽地冷冷一句。
  
  齊思思不禁顰眉,「什麼意思?」
  
  「他該不會連你睡覺時都守在你床邊吧?」
  
  她聞言驚愕地揚眸,「怎麼可能?」
  
  「我只是猜想。」
  
  「你錯了。」她迅速反駁。
  
  「我錯了嗎?」汪遠陽撇撇嘴,眸光直視前方。
  
  齊思思深吸一口氣,「遠陽,你懷疑我跟他有不尋常的關係嗎?」
  
  他忽地踩煞車,轉頭專注地凝望她,「你們有嗎?」
  
  齊思思直直回廉潔奉公了眸光,「你知道,我不必回答你這個問題的。」
  
  「但是?」他聽出還有下文。
  
  「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我不介意告訴你。」
  
  他暗暗咬牙,「我想知道。」
  
  「我們有過一次……」
  
  他倒抽一口氣。
  
  「但也只有那一次而已。」她在他面色尚未完全發白前說完。
  
  「思思,」他下頷急劇抽動,雙手激動地搖晃她的肩,「你怎麼會……怎麼能跟那種人……」
  
  「我已經是將近三十歲的女人了,」相較於他的激昂,她仍沉靜平和,「該有權自己作決定。」
  
  也就是她的決定不許他人過問,尤其是他。
  
  汪遠陽瞪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他是她什麼人?有什麼資格過問她的私生活?她想跟誰交往,要跟誰上床他都管不著!
  
  他只不旱災是她一個普通至極的朋友而已。
  
  就算他們約會了幾次,也交談甚歡,他對她而言仍然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他們之間的友誼或許比這前熱絡了一些,有默契了一些,但有些事仍然不是他能插手的。
  
  是,他知道自己沒資格管,知道自己無權過問,知道對齊思思而言他什麼也不是!
  
  但他並不願如此啊,從她第一次走入他視界以來,她一直是他全心注目的焦點,對其他的女人他一向懶得多看一眼,唯有她。
  
  他豈止想看她一眼,他但願能一生一世看她,他渴望擁抱她、碰觸她,希祈那對明璨靈眸有一天能專心停駐在他身上。
  
  他希望她愛他。
  
  但她卻愛上了另一個男人。
  
  他真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向對男人、對感情無動於衷的思思在見以那個男人後會忽然整個陷落,就像一般墜入情網的女人。
  
  那個男人有何過人之處?除了人如其名,陰森得讓人厭惡外,他看不出那傢伙有任何值得思思傾心之處。
  
  但思思愛他——或許她不肯承認,但他知道她是愛他的。
  
  雖然她表面對他極其冷淡,在晚餐時甚至不向那傢伙說上一句話,但他卻敏感的察覺她的目光有好幾次悄悄凝定他。
  
  那對懷念凝睇的眸子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一絲迷惘,還有更多的渴望。
  
  汪遠陽無法忍受她那樣的眼神。
  
  是屬於男人的妒意吧?他無法忍受總是自信精明的思思竟流露那般眼神,更無法忍受那眼神並非針對他。
  
  他恨殷森。
  
  但他不能顯現出來,因為他知道思思不會欣賞一個小家子氣的男人。
  
  一陣有節奏的輕敲車窗聲喚回汪遠陽的心神,他回過頭,毫不意外自己看見那挺立黑夜中猶如夜梟的鬼魅身影。
  
  他打開車窗,「什麼事?」
  
  「為什麼不開車?」殷森語音平淡,「知不知道你擋了路?」
  
  「我知道。」他冷冷回答,準備拉下車窗。
  
  殷森手臂一伸,阻擋了他的動作,「你們要上哪兒?」
  
  他瞪他兩秒,忽地嘴角一牽,「這不是一個保鏢該問的問題。」
  
  殷森看著汪遠陽拉下車窗,重新啟動車子。他沒浪費時間多停留在街旁一秒,迅速回到自己座車,尾隨跟上。
  
  不論他們上哪兒,他都必須跟上。
  
  這是一個職業保鏢的責任。
  
  職業保鏢——最近,他一直嚴格地將她與他的關係定位在僱主與保鏢上。
  
  她是僱主,他是保鏢,他們之間只存在公事上的關係,他保護她就像保護其他聘請他的當事人一樣,毫不特別。
  
  毫不特別……他在騙誰?對他而言,她明明就是特別的。
  
  他根本無法單純地將她視為客戶,無法將她與其他任何人相提並論。
  
  她在他心目中一向就是最特別的,一向就擁有專屬的位置,一向就是最珍貴的唯一。
  
  她是他最渴望、最心疼、卻也最不敢妄想碰觸的寶貝。
  
  如果每個人都有一顆心中最想摘取的星星,她無疑便是他糾結著整個心渴求的那一顆,是那樣璀璨、出色,遙不可及。
  
  他是花了多少氣力才能在她面前戴上冷漠的面具,在每一次看著她對汪遠陽展露明亮璨笑時,他得悄悄握緊雙拳才能克制自己身軀文風不動。
  
  每一次她因汪遠陽的一句笑話灑落一室清澈笑聲,他便希望那知聲是因為他;每一次她微微揚起兩道秀麗的翠眉,或者皺起鼻樑,又或者柔嫩的櫻唇輕輕噘起,他便忍不住渴望這樣愛嬌的神情只針對他。
  
  他停下車,默默望著前方汪遠陽送齊思思下車。
  
  他低著頭不曉得和她說了些什麼,惹來她一抹淡淡甜甜的微笑。
  
  接著,他轉過她曲線柔美的下頷,對著她鮮艷的紅唇便印上一吻。
  
  她恍若呆了,好一會兒靜立不動。
  
  而殷森也呆了,怔怔地望著這一幕。
  
  他看著汪遠陽留戀地品著她紅唇,展轉親吻,直到她柔嫩玉臂搭上他雙肩,輕輕一推。
  
  兩人眸光交會,直過了將近十秒後汪遠陽才在嘴角拉起漂亮的弧度,朝她揮揮手,瀟灑離去。
  
  殷森咬牙,修長的手指緊緊扣著方向盤,嫉妒的浪潮排山倒海而來,啃噬著他的心。
  
  這次是甜蜜的晚安吻,下回又會是什麼?
  
  他無法忍受其他男人碰觸她,就連一個純情的道別吻也不行!
  
  光回想那個男人將嘴唇印在她唇上的一幕,他就有股想殺人的衝動!
  
  但他沒有資格阻止。
  
  她總有一天會嫁為人妻,總有一天會鍾情於一個男人,日日夜夜與其同床共枕。
  
  到那時,他豈止沒有任何資格阻止他們的親密,連像現在這樣得以經常凝視她的機會也沒有。
  
  有人在看她。
  
  誰?齊思思倏地自深沉的夢境中強展眼瞼,酸澀的瞳孔在黑夜中緩緩放大,尋找讓她心跳加速的魅影。
  
  她壓抑著呼吸,眼珠悄然轉動。
  
  沒有人。灰藍色調為主的臥房靜幽幽的,除了她,空無人影。
  
  是作夢嗎?
  
  齊思思悠然長歎,翻身下了床,來到窗前,伸手拉開水藍色紗簾。
  
  淡黃色的月光驀地灑落一室,靜謐優雅,默默地在房內浮動著。
  
  月光,一點也無法平復她凌亂的心情,她再歎了口氣,仰頭怔怔眺望天際盈盈皓月。
  
  看來,又會是一個無眠的夜。
  
  自從搬來這裡,她不記得自己有哪一晚是一夜安睡的,大半時候甚至睜眼到天明。
  
  很傻,不是嗎?一個從未失眠的女人竟然連續幾夜無法入睡,而且是因為一個男人。
  
  一個她幾乎完全不瞭解的男人。
  
  「你睡不著?」
  
  身後揚起的低啞語音差點奪去齊思思所有鎮靜,她抑制住尖叫的衝動,迅速旋過身。
  
  「是你!」她拉高嗓音,帶著訝異更是不滿,「為什麼隨意進到我房裡?」
  
  「你現在才發現?」殷森淡淡一牽嘴角,似笑非笑。
  
  「你的意思是……你早就進來了?」她明眸圓睜,「你躲在哪裡?為什麼我剛剛沒看見?」
  
  「我一直在這裡。」他靜靜的,倚著牆的挺拔身軀姿態閑雅,一動不動。
  
  「為什麼你會在我房裡?」她簡直無法忍受了,「三更半夜的,你想做什麼?」
  
  「我是你的保鏢,有責任隨時確認你的安全。」
  
  「用這種方法確認?」
  
  「我聽見你房裡傳來奇怪的聲響。」
  
  「奇怪的聲響?」齊思思顰眉,「有沒想過我或許只是在作夢?」
  
  「我不能冒險。」殷森語氣依舊平淡,「我不能讓任何人有機會對你不利。」
  
  「那誰來保護我不被你侵犯?」她脫口而出。
  
  他一揚眉,「我?」
  
  「不是嗎?」她挑釁地說,「一個男人深夜闖進一個女人的閨房,我還能怎麼想?」
  
  他瞪她兩秒,忽地一仰頭,迸出一陣低沉的笑聲,「關於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
  
  他性感的笑聲令齊思思的心一顫,而他低啞的話語更讓她臉頰飛上兩朵紅雲,「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會碰你。」他靜定地盯著她,「不會對我的客戶做出如此不專業的舉動。」
  
  她驀地心煩氣躁,「對你而言,我只是所謂的客戶嗎?」
  
  他蹙眉,「什麼意思?」
  
  她別過頭不想回答,「沒事。」
  
  他凝望她數秒,「你希望我碰你嗎?思思。」
  
  齊思思驀地轉回頭來,眼眸像點燃火焰般燦亮。
  
  「莫非你希望我吻你?」他問,語音低微沙啞,右手拇指緩緩撫過她優美的唇形,「就像他送你回來時那個熱吻。」
  
  她不禁呼吸急促,「我不是這個意思。」
  
  「當他吻你的時候,你心裡在想什麼?你希望他更進一步嗎?他是否已經確確實實挑起了你……。」
  
  「你——」蒼白的唇間逸出一聲半氣憤半沉醉的申吟,她明白自己應該生氣,他問話的方式其實是一種侮辱,但她同時也被挑起了——不是遠陽,而是他!
  
  當汪遠陽吻她的時候她其實是震驚愧疚大於享受,她完全無法回應他一絲一毫的熱情,但此刻殷森不過用拇指輕輕按撫她的唇,她的心就尖叫著要投降……
  
  天!她是怎麼了?她什麼時候成了這種柔弱無能,猶如一具娃娃般任人捉弄的女人?這不是她。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凝聚全身所有的力量掙脫他對她施下的魔咒。
  
  「你愛他嗎?」他低低地問,深幽的眼眸持住她,「你喜歡他的吻?」
  
  她悄悄勻定呼吸,「你嫉妒?」
  
  他彷彿為她的問話震驚,劍眉糾結,「我嫉妒?」
  
  「告訴我你是不是嫉妒。」她淡定地問,決定這一次由她操控全局,明亮的眼眸直直逼向他。
  
  兩人眸光互會。
  
  「睡覺吧。」他首先別轉視線,身子往臥房門口移動。
  
  她追上他,玉臂搭上他的肩,不許他輕易逃離,「別迴避我的問題。」她轉到他面前直盯他,「你敢說對那一幕毫不在乎?你敢說對我毫不在乎?」
  
  「你究竟想問什麼?」這一次換他這麼說了。
  
  「你是不是嫉妒?」她一字一句,嘴角漸漸翻飛一個甜美的弧度,「當你在車子裡看著遠陽吻我時,是不是有一股想下車揍他一拳的衝動?當你想著那個吻之後是不是還會有後續動作時,心臟是不是像被火燒一般疼痛?如果有一天我告訴你我愛他,告訴你我要嫁給他,你會祝福我們嗎?或者你終究會爆發?」
  
  她洋洋灑灑一串,而他凍立原地,聽得目瞪口呆。
  
  「你會怎麼樣?告訴我埃」
  
  他瞪視她許久,面色忽紅忽白,忽青忽黑,臉部的肌肉微微抽動著,一貫平靜的眸子難得異常灼亮。
  
  「我不會怎樣。」他咬著牙,幾乎從齒縫中逼出,「你愛誰,要嫁給誰幹我什麼事?」
  
  她一陣畏縮,但仍強自硬著脾氣:「你說謊!」
  
  「我沒有。」
  
  「你說謊。」她再度強調,這一次嗓音稍稍提高了些。
  
  「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
  
  「你有!要我證明給你看嗎?」她銳聲一句,纖麗的身子忽地翩然投入他懷裡,雙手勾勒住他頸項,微涼的菱唇印上他的,瞬間加溫。
  
  她專注地吻著,火熱的舌尖沿著他性感的唇形畫線,貝齒細細咬著他柔軟的唇瓣,右手插入他濃密的黑髮柔柔愛撫。
  
  她吐氣如蘭,執意要喚起他的生理慾望,而他,終於也抵不住排山倒海而來的情潮。
  
  情火瞬間燃起,漫漫炙炙澆滿一室,燙得兩人緊緊互慰的身軀逸出陣陣蒸氣。
  
  在一陣彼此親匿的咬嚙親吻後,殷森忽地將齊思思推抵至牆,雙手急切地為她寬衣解帶起來。
  
  她一陣驚喘,小手卻不自覺地迎合著他的動作,同樣熱情地解他衣扣,在卸去他上衫後,滾燙的唇瓣烙上他胸膛,舌尖沿著有力的肌理靈巧的挑帶著。
  
  「你——」他不禁申吟,一面直覺地躲著她逗弄,一面重重喘息。
  
  「你受不了了嗎?」她朦朧地微笑,唇間吐著溫熱的氣息,一路蜿蜒而下,直達他結實的小腹,「這樣如何?」
  
  他驀地抓住她凌亂的長髮阻止她更近一步,一面啞聲低吼著,「別太過分。」
  
  「我偏要。」她隨著他動作仰頭,嘴角彎著嫵媚的弧度,眼眸情霧氤氳,玉手則悄悄勾住他腰帶。
  
  他倒抽一口氣,驀地轉過她身子,雙手一推讓她倒向柔軟的單人床,修長的身軀隨之貼上。
  
  她微笑,沒有抗議他略帶粗魯的動作,白皙柔嫩的長腿勾住他腰部,雙唇一面在他頸部咬嚙著,一面輕輕一歎。
  
  殷森只覺鼻尖襲來一陣清淡暗香,催得他神魂顛倒,直到她一句輕聲細語。
  
  「你還敢說自己對我毫無感覺?」
  
  他一凜,像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忽然清醒,猛地放開她身子,跳起身來。
  
  她眨眨眼,彷彿還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眉尖微微一緊。
  
  「原來這就是你的目的?」他驀地低吼,眸光閃著火焰。
  
  「什麼目的?」
  
  他倏地跨一步,抓住她手腕,一把拉起她癱軟的嬌軀,「你千方百計挑逗我只為證明自己的魅力?」
  
  她被他陰暗的眼神嚇到了,「不,我只是……」
  
  「你想證明只要你有意施展魅力,不論什麼樣的男人都逃不出你手掌心,是嗎?」
  
  「不是的。」她生氣了,他有什麼資格以如此不屑的眼神看她,「我只是想證明你會嫉妒,想告訴你你不是對我毫無感覺。」
  
  「我當然會有感覺,」他冷哼一聲,「任何正常的男人遇到美人投懷送抱都無法坐懷不亂,那是正常的生理反應,並不代表我喜歡你。」
  
  「你!」她面色忽地刷白。
  
  「我告訴你,我就是不喜歡你,就是對你毫無感覺。」殷森冷冷的眸光圈住她,「不論你跟誰親吻,愛跟誰上床都不干我的事,你只是我的客戶而已。而且,」他一字一句,殘忍地繼續,「要不是看在你曾經為我洗清罪嫌的份上,你發生什麼事我根本管不著,也不想管。」
  
  「你、你的意思是……」她渾身發顫,不敢相信地瞪著他,「如果不是我為你辯護,就算我……遇到危險也與你無關?」
  
  「不錯。」他絕情地扔出回答,「我就是那個意思。」
  
  「那……那你為什麼又來找我?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她語音發顫,一股意欲嗚咽的衝動驀地攫住她,「為什麼要到鵬飛樓……」
  
  「為了保護你。」他平淡地表示,「我說過,不想你遇到危險。」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她終於爆發了,明眸噙著淚光,「我不需要你為了報恩同情我,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就算遇到什麼事也與你無關!」
  
  他瞪著她,默然不語。
  
  「你走,我不要再見到你。」她激動地推他出房,「不要再打擾我,以後也不許再跟著我,你走……」
  
  「我是你的保鏢。」相較於她的激動,他似乎仍然平靜。
  
  「我不需要保鏢!」她銳聲喊道,「就算需要,遠陽也會派人保護我,不需要你!你走!」
  
  他默然瞪視她兩秒,驀地轉身就走,房門砰地關上。
  
  齊思思深吸了一口氣,瞪著那扇阻絕著她與殷森的門扉,淚水終於不爭氣地串串滾落,流滿一頰。
  
  她軟倒在床,讓枕頭吸收她無法抑制的哭聲。
  
  她覺得委屈、心酸、悲哀,一顆心彷彿被碰落在地,碎成千千萬萬片。
  
  她不知道的是,在門的另一頭,一個男人正一面背靠著門傾聽她拚命掩飾的哭聲,一面緊緊咬著蒼白的下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5:01

  第八章
  
  小紀打量自己的老闆。
  
  他似乎稍稍清瘦了一些,眉宇之間抑鬱的氣息更濃厚了,從前只覺得他待人接物態度總是淡淡漠漠的,現今彷彿更多了一股冷然。
  
  因為發生了什麼事嗎?
  
  小紀猜測著,想必是因為齊思思吧。
  
  自從那天在辦公室裡,老闆忽然中止他的任務,決定自己前去保護她後,小紀一直深深記得當時他面上的神情。
  
  真的忘不了,他從未見過老闆那般神情,如此激動、陰暗,恍若陷入強烈的天人交戰中。
  
  他彷彿拚命想阻止自己下這個決定,卻又無法輕易放心。
  
  從那個時候開始,小紀確認齊思思的安危絕對是老闆最最關心的,否則他不會為了她失去一貫的冷靜平和。
  
  「我交代你的事情辦得怎樣了?找出那張磁片的下落了嗎?」
  
  「好像已經落入那個組織高層手中了。」小紀拿出記事本,報告著近日追查的成果,「就在張永祥被殺的當晚,在老闆之後還有一個男人闖進公寓。」
  
  「查出是誰了嗎?」
  
  「那個歐巴桑只記得他個子高高的,五官好像很端正,可是她畫出的輪廓模模糊糊的,我還在想辦法調查。」
  
  「嗯。」殷森微微頷首,陷入一陣沉吟。
  
  小紀望著他,不覺也陷入深思。
  
  關於張永祥這件事又是一個令他驚訝的地主,原來老闆早在張永祥前來公司求助之前就知道他了,而且彷彿還暗中盯梢很久,注意他一舉一動。
  
  所以,老闆才會知道有一張磁片存在,知道張永祥用它進行勒索,以便解決欠下高利貸的龐大債務。
  
  而張永祥勒索的對象正是他現在正在調查的神秘組織。
  
  關於這個組織,老闆告訴他的並不多,只知道他們與許多政治家掛勾,經常進行見不得光的計劃。
  
  而老闆,顯然自行追查這個組織許久了。
  
  「繼續追查,有什麼結果再通知我。」在一陣沉思之後,殷森終於下達指示。
  
  「是。」小紀點頭,一面轉身就離去。
  
  「等一下!」殷森忽然喚住他。
  
  小紀回頭,「什麼事?」
  
  「千萬不要逞強。」殷森面色凝肅,「情況不對立刻收手,明白嗎?」
  
  「知道。」
  
  「別讓我擔心。」他忽地叮嚀一句,語畢立刻離開人來人往的大樓前廳,前往齊思思的私人辦公室。
  
  就好像他不願意讓人看透他忽然流露出的感情似的。
  
  小紀望著他的背影,嘴角不禁半勾。
  
  他早知道老闆不是冷漠的人,那個外表冷然的男人體內一定包裹著一顆灼熱的心。
  
  他只是不願意輕易洩露自己的情感而已。
  
  這也是小紀自從十五歲認識他以後,便矢志跟隨他的原因。
  
  「我最後再勸你一次,思思,」頂頭上司站在齊思思面前,面上的神情是完全的不耐,「別再浪費時間管那個案子了。」
  
  「可是……」她還想爭辯,卻被上級右手一揮,逐去了她回話。
  
  「你不曉得自己手頭上有多少案子嗎?這陣子你又解決了幾個?為了那椿無聊命脈案,你浪費了多少時間精力?我們是拿公帑做事,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她急切地解釋,「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你非針對這個案子?它或許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案件,可是也有許多疑點……
  
  「當然有疑點!沒有的話早破案了不是嗎?」他緊緊皺眉,提高了嗓音,「可是我們不能浪費時間在一個膠著的案子,有這種美國時間寧可拿去解決別的案子!你在這裡待這麼久了,還不明白這一點?」
  
  「我知道……可是……」
  
  「所以我說女人就不該當檢察官的嘛,」他長聲歎息,語氣譏諷,「老是公私不分。」
  
  她一愣,「什麼意思?」
  
  「聽說你好像跟那件案子的嫌犯有來往,所以才放不下案子……」
  
  齊思思倒抽了一口氣,「誰說的?」
  
  「不要管是誰。只要告訴我有沒有這回事。」
  
  「沒有。」她語氣冷凝,「你該瞭解我,我不會讓私事影響工作。」
  
  「那最好了。」他睨視她,似乎不甚相信。
  
  齊思思只覺一股狂怒襲上心頭,得費盡好大氣力才不至於失去冷靜,「你可以信任我。」她冷冷拋下一句,旋身離去。
  
  一直到回到自己辦公室,合上門,她才允許自己重重喘氣。
  
  她咬著唇,有股仰天長嘯的衝動。
  
  她想尖叫,想摔東西洩憤,期望有某種方法可以令她找到情緒宣洩的缺口。
  
  或者是從小家庭的嚴格教養吧,也或許是身為國家檢察官,冷靜自持一向被視為最基本的工作態度,她從不任情任性地狂喊怒吼,任意宣洩情緒。
  
  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就算是死火山,在地殼激烈的運動後也有爆發的可能!
  
  她開始重重掃落文件,一件一件拿起桌上堆積如山的檔案夾,再一件一件用力摔落。
  
  聽著文件砰然落地的悶聲,她期待自己能稍稍感受到快意——她的確感受到了,但仍然無法平緩她激昂的情緒。
  
  她仍然覺得氣憤、狂怒,胸腔一口郁氣吐不出來。
  
  「該死的一切!」她開始詛咒,「該死的老頭,該死的工作,該死的檢察官義務,該死的——那傢伙!」
  
  念及殷森那俊朗的面孔,她心中的怨怒更深了,重重喘著氣,一面四處尋著能讓她洩憤的物品。
  
  她找到了一隻玻璃杯,用力將它舉高,再狠狠摔落,清脆的玻璃碎裂聲衝擊她耳膜,「殷森,你該死!」
  
  「我怎麼了?」一陣好整以暇的嗓音低低揚起,她倏地揚首。
  
  「是你!」她瞪視他,「你怎麼在這兒?我不是要你別再跟著我了嗎?」
  
  「我說過我是你的保鏢。」他靜定原地不動。
  
  「我也說過我不需要保鏢!」她神情激動,「我不需要任何人保護,更不想再見到你,我要你遠離我,你聽清楚了嗎?」她走近他,用力點著他胸膛,「別再出現在我視線內!」
  
  「我不。」
  
  「什麼?」
  
  「我不。」他再度強調,吐字清晰,一雙黑眸平靜深幽。
  
  「你!」齊思思狂烈地瞪他。
  
  不知怎地,他愈是一張平靜無痕的表情她就愈無法抑制地狂怒,她瞪視他許久,在發現自己的怒氣無法稍稍撼動他一絲一毫後,一陣突如其來的無力感攫住她。
  
  「拜託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算我求你行不行?你究竟自以為是誰?可以這樣干涉我的生活?從那次在看守所見到你以後,我平靜的生活就陷入一場混亂……我不要這樣啊,」珠淚沾濕她羽毛般的眼簾,「我討厭失去控制,討厭自己像個潑婦一樣胡亂發脾氣,那根本不像我……你以為你是什麼玩意兒?為什麼我必須受你影響?為什麼要為了你工作不力,惹來被上司批評的下場?我那麼認真想做好工作……」
  
  「思思,」他彷彿因她激動的情緒驚怔了,愣愣凝望她許久才伸手握住她顫抖的雙肩,「冷靜一點,別這樣。」
  
  「你別碰我!」她尖銳地呼喊,掙扎著想甩開他雙手的掌握,「我不需要你告訴我該怎麼做,不要你來管我……」
  
  「思思,冷靜一點。」他低吼著,雙手仍然緊緊定住她。
  
  「別命令我!」她激動地回應,神智瀕臨崩潰,雙拳開始不知所以地擊打他胸膛,「都是你害的,都是你讓現在的我一團糟……都是你,我恨你,為什麼要因為你……」她語音狂亂,淚水激烈奔流。
  
  殷森心臟一緊,忽地用力將她納入懷裡,緊緊地擁著,「對不起,思思,對不起。」他語音沙啞。
  
  她掙扎著,抗議著要他鬆開她,他卻完全不予理會,雙臂收得更緊,恍若要將她整個人揉入懷裡。
  
  「你放開我,放開我啦……」她努力未果,索性緊緊抓住他衣襟,趴在他胸膛盡情哭泣起來。
  
  而他,更加心慌意亂,「對不起,思思,別哭了好嗎?」他徒勞地安慰著,「別哭了。」
  
  「我討厭你,你為什麼不遠離我……」
  
  「我知道,我會的,以後不會再煩你……」他急切地拍著她激烈顫抖的肩膀,一句接一句安慰著,直覺她的哭音幾乎要擰碎了他的心。
  
  彷彿過了好久好久,又似乎不過是一晃眼,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終於喚回兩人迷離的神智。
  
  齊思思驀地停止哭泣,自他懷裡退開,一面深深吸氣,一面伸手抹去頰上淚痕。
  
  「哪一位?」她語音沙啞地問道。
  
  「是我,思思。」汪遠陽的聲音焦慮地傳來,「裡面出了什麼事嗎?我聽見哭聲。」
  
  「沒事的。」她清清喉嚨,試圖以最平靜的語音回應。
  
  「開門好嗎?我不放心你。」
  
  「我沒事。」齊思思微微提高嗓音,「你先等一下。」語畢,她將眸光調向殷森。
  
  她凝睇他,明眸由初始的恨意轉為深深哀傷,再轉為濃濃不捨,最後卻像忽然下定決心。
  
  「你走吧。」她驀地開口。
  
  他沒有說話,靜靜凝望著她,一動也不動。
  
  「走吧,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她神氣與語音同樣冷靜,「你方才答應我的。」
  
  「思思——」他伸出一隻手,像想做些什麼,最後仍無力垂落。
  
  「我今晚就搬回家,放在你家的衣物我會請人過去收拾。」她靜定地宣佈,接著玉臂一伸打開門,「你走吧。」
  
  他不再爭論,深深瞥了她一眼後便默默離去。
  
  汪遠陽瞪了一會兒他離去的身影,然後轉回視線,在面對思思淚痕未乾的扔顏時,他猛地倒抽一口氣。
  
  「怎麼回事?思思,那傢伙做了什麼?他傷害你了嗎?」
  
  「我沒事,遠陽。」聽著汪遠陽著急的語氣,她只能半無奈地微微一笑,「別擔心。」
  
  「叫我怎麼不擔心?你在哭啊!」他氣急敗壞地說著,「你從來不是這樣的——」
  
  「遠陽。」她忽地輕喚他一聲,截住他急切的語音。
  
  他愣了愣,「什麼事?」
  
  「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什麼?」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陪我出去。」她再重複一次,玫瑰唇角勾勒出奇特的弧度。
  
  殷森望著他們離去,正考慮跟上的時候,一個年輕女人攔住他修長的身形。
  
  「殷先生嗎?」
  
  「是。」他瞥她一眼,立即認出她是齊思思的私人肋理,「有什麼事嗎?」
  
  「齊小姐請我替她拿東西。」
  
  「什麼?」
  
  「她的衣物。」小靜緊盯著他,眼眸掩不去一絲好奇,「聽說放在你家裡,她希望你帶我去收拾。」
  
  「現在?」殷森蹙眉。
  
  「現在。」小靜肯定他的疑問。
  
  殷森轉頭,發現他果然失去了齊思思的行蹤,不禁暗暗一歎。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請助理挑這個時候要求他,因為她不想他有機會再跟著她。
  
  她達到目的了。
  
  該死的!
  
  「你介意告訴我怎麼回事嗎?」
  
  在一路默默開車帶齊思思來到陽明山,健行了十幾分鐘的山路後,汪遠陽終於在兩人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時打破沉寂的氣氛。
  
  齊思思望著擎天崗綠茵起伏的坡嶺,默然不語。帶著涼意的清風輕輕拂過她後耳,捲起幾絲柔亮黑髮輕揚,她一伸皓腕,輕輕拔去。
  
  汪遠陽近乎著迷地看著她不自覺的動作,那拔發固定耳後的動作雖然漫不經心,卻自然流露一股女人獨有的優雅韻味。
  
  「思思……」汪遠陽一時情動,幾乎就要捧起她下頷深深吻她,但終於還是按捺下來。「怎麼回事?」他強自克制情慾,語音沙啞。
  
  齊思思只是緩緩搖頭,低低一句,「我是傻瓜。」
  
  「傻瓜?為什麼?」他不解。
  
  她撇撇嘴。
  
  汪遠陽凝望她柔美的側面數秒,「是因為他吧?」他猜測著,對自己的想法毫不疑惑,「一定是因為那個男人,他是不是說了什麼傷害你的話?還是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她搖搖頭。
  
  「思思,告訴我。」
  
  「沒什麼,他只告訴我他對我毫無興趣而已。」她嘴角嘲弄一彎,「要我別自作多情。」
  
  汪遠陽屏住氣息,「他這樣說?」
  
  「嗯。」
  
  他沉默一會兒,「忘了他吧,思思,他不值得你用情。」
  
  她倏地轉頭看他。
  
  「他不值得。」汪遠陽再重複一次,「他配不上你。」
  
  她飄忽一笑,「奇怪,他自己也這麼說。」
  
  「忘了他吧,思思。」
  
  「怎能輕易忘懷?」她自嘲地說。
  
  「可以的,你可以的。」他激動起來,忽地握住她雙手,「別再為那種男人難過了,他棄你如敝屐是他愚蠢,但我不同,思思,我會珍視你。」
  
  他突如其來的熱情表白驚得齊思思眼皮一跳,連忙掙脫他手,「你誤會了,遠陽,我今天邀你出來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你只是想找個人聊聊而已,我願意陪你,真的。」他急切地,依然緊握住她雙手不放,「我只懇求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一直深愛著你,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願意——」
  
  「別這樣,遠陽。」她迅速截斷他,「別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
  
  「我不會後悔!」他語氣激昂,鷹眸倏地綻出難以形容的銳光,「我愛你,早決定不惜為你犧牲一切,絕不後悔!」
  
  「別這樣。」她終於成功掙脫他掌握,驚跳起來,「我不要你這麼做。」
  
  他也跟著她站起身,「思思——」
  
  「我錯了,不該給你錯誤的訊息,對不起,是我不對。」她凝望他,設法保持語音冷靜,「我們走吧。」
  
  他眉峰緊聚,還想再說什麼,然而她腳步如風,頭也不回。
  
  汪遠陽感到心臟緊緊絞痛,不禁追上前扣住她手腕,強迫轉回身子,「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為什麼?」
  
  他心痛的質問令齊思思心一緊,幾乎不敢直視他發紅的雙眸,「對不起。」她斂眸低首。
  
  「難道你……從來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她垂首不語。
  
  「你真的從來不曾對我有過一點點心動?」汪遠陽不可思議地瞪著她,忽地一甩頭,縱出一陣自嘲狂笑,「我真傻,愛了你這幾年,守了你這幾年,一直癡癡地等著哪天你會注意到我,結果竟只是一場空。」
  
  「對不起,遠陽。」她揚起頭,不忍地瞧著他,「我不值得你如此。」
  
  「他也不值得,可是你一樣愛他不是嗎?」汪遠陽語音乾澀,「原來不只你自作多情,我也是。」他倏地鬆開她,轉身昂首狂笑。
  
  她不忍他背影的寂寥,「遠陽……」
  
  「告訴我,有沒有一點點可能?」
  
  齊思思不語。
  
  他倏地轉回身子,雙手扣住她的肩拚命搖晃,「別告訴我你永遠不可能愛上我!」
  
  齊思思用力咬唇,「是不可能。」她終於狠下心,「或許是我們沒有緣份吧,遠陽,感情是勉強不來的。」
  
  「我不相信。」他猛力搖頭,額前青筋直迸,眼眸充塞血絲,「我相信命運是自己創造的,感情靠的也不是緣份,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感動你……」
  
  齊思思別過頭,「我不想浪費你的時間。」
  
  「我無所謂。」他急切地宣稱,「花多久時間都沒關係,我願意等你回心轉意。」
  
  「不可能的……」
  
  「可能的,思思,可能的!」他激烈地吼道,忽地用力箝住她下頷,強硬地在她唇上烙上屬於他的印記。
  
  「別這樣,放開我!」她重重喘息,拚命轉著頸項躲避他的吻,雙手也抵住他胸膛,抗拒他進一步的親近,「遠陽,你不應該這樣。」
  
  他不理會她激烈掙扎,仍然緊緊將她圈鎖在胸前,霸氣的舌尖甚至試圖撬開她緊閉的牙齒,侵襲她口腔。
  
  「遠陽!」在他右手魯莽地揉搓起她圓潤的雙峰後,齊思思眼角終於滲出淚水,她用力張嘴一咬。
  
  「啊!」他大叫一聲,唇瓣因她毫不容情的咬嚙滲出血絲,雙手下意識地鬆開她。
  
  「對不起,我不有意的。」她倒退數步,麗顏蒼白若雪,身子微微抖顫。
  
  他用手背抹去血痕,瞪視她良久,終於長長吐一口氣,「看樣子你是真的很堅持了。」
  
  她沒回答,默認。
  
  他調轉眸光凝望天際數秒,接著再度調回,讓人捉摸不透的黑眸緊盯著她,「我送你回去吧。」
  
  她一挑眉,似乎挺身而出訝異他的提議,但終於還是點了點頭,「謝謝。」
  
  一路上,兩人依舊和上山時一樣默不作聲,一直到下了擎天崗,坐上汪遠陽的白色BMW跑車。
  
  齊思思一面繫上安全帶,一面充滿歉意地轉頭看他,「我們還是朋友吧?」
  
  汪遠陽沉默一會兒,下頷的肌肉強烈牽動著,眸中掠過一道又一道異樣的光芒,他手指緊緊扣住方向盤,用力到指節泛白。
  
  齊思思不安地注意到他的異樣,「遠陽?」她試著輕喚一聲。
  
  「我們當然還是朋友。」汪遠陽終於輕輕點頭,「一直都是。」他定定凝住她,語音強而有力,「永遠都是。」
  
  她驀地一個冷顫。
  
  不知怎地,她覺得他說話的神氣帶著某種宣告的況味——低沉、陰森、讓人心突如其來急速鼓動。
  
  她屏住氣息,凍著身子看著他一隻手越過也,用力關上車門。
  
  殷森關上車門。
  
  在和小靜折騰了近兩個小時後,她終於收拾完了齊思思的衣物,提著行李上了他的車。
  
  他看著她在後座就定位,「可以了嗎?」
  
  「可以了。」
  
  他點點頭,準備發動車子,在還不來得及踩油門時,行動電話便規律地響起。
  
  「老闆,是我小紀。」話筒傳來小紀帶點興奮又有些慌亂的語音。
  
  一股不祥的預感罩住殷森,「怎麼了?」
  
  「我終於查到那晚在你之後進入張永祥公寓的男人是誰了。」
  
  「誰?」
  
  「一個你也認識的人……」
  
  殷森蹙眉,聽著小紀吐出男人的名字,濃眉愈聚愈緊。
  
  「怎麼回事?」後座的小靜也警覺到事情不能勁,急急地問。
  
  殷森驀地回頭,「你知道思思上哪兒去了嗎?」
  
  「齊小姐?」小靜皺眉,「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他凌歷地瞪她。
  
  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她……只說要出去走一走……」
  
  「去哪兒?」他語氣愈發嚴酷。
  
  「我不知道。」她語音抖顫。
  
  「該死!」他低低詛咒一聲,重新將話筒貼近下頷,「立刻傳令下去,所有人停下手邊工作,全力搜尋思思行蹤,找到後馬上通知我!」
  
  「怎麼回事?」看他收線後,小靜鼓起所有勇氣問道。
  
  「思思可能有危險。」他語氣平淡、胸膛卻劇烈起伏著,顯然心神激動。
  
  小靜怔怔看著他緩緩放上方向盤的雙手,看著他逐漸握緊。忽地,他高高舉起一隻手,用力甩落,重重擊打儀表盤。
  
  不知怎地,那砰然巨響聽來像是某咱不吉利的喪鐘,讓她心驚膽跳。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齊思思戒備地盯著眼前高大的男人,一面用眼角餘光將周圍掃了一圈。
  
  這是一間位於深山林間的小木屋,顯然是私人度假用的,屋內設備雖簡單,卻五臟俱全,牆壁上角甚至嵌著方正的壁爐。
  
  但齊思思沒有餘暇理會那些,她唯一注意到的就是木屋裡的兩扇窗戶,它們不但是緊閉的,外頭還都加了鐵條。
  
  她瞪著汪遠陽鎖上木屋大門,禁不住一絲心慌意亂,「你想做什麼?」
  
  「還不夠明白嗎?」落上鎖後,他走向她,嘴角勾著奇特的微笑,帶著三分邪氣。
  
  「你想軟禁我。」齊思思強迫自己冷靜地道出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不錯。」
  
  「為什麼?」
  
  他只是聳聳肩,轉向一旁的小酒櫃,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你想用這種方式將我留在身邊?」她微微提高嗓音,不敢置信,「你是這個用意嗎?」
  
  「是又如何?」他從冰箱中取出冰塊加入酒杯,晃了晃杯中金色液體。
  
  「沒有用的。」她語氣冷凝,看著他舉高玻璃杯,瞇關眼彷彿欣賞著光線透過冰塊折射出的異彩。
  
  「我只是想跟你多相處一段日子而已。」他轉過身面對她,微微笑著。
  
  她翠眉一蹙,「什麼意思?」
  
  他一仰頭,將杯中酒精一飲而盡,接著將玻璃杯往後一拋,掀起一陣清脆的玻璃碎裂聲。
  
  這人瘋了嗎?
  
  齊思思瞪著他與平日大不相同的動作,看著他一步步接近她,眼眸迸射出難以形容的銳利光芒,心跳不禁隨之加速。
  
  終於,他來到她面前,右手抬起她下頷,俯下頭在她鼻尖吹著氣息,「在你死以前,我願意陪你走完最後一段日子。」
  
  「在我……死以前?」她面色驀地刷白,唇瓣微微抖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詭異地微笑,鬆開她下頷,逕自往後一躺,半臥在沙發上,「我奉命要殺了你。」
  
  「殺、殺了我?」她倒抽一口氣,不覺撫住自己喉頭,「你究竟是誰?」
  
  「蒼狼。」他冷冷地自唇中吐出。
  
  「蒼狼?」齊思思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那是什麼意思?某種代號嗎?你不是應該是警方的人,為什麼要殺一個檢察官?」
  
  「警務人員只是我的掩飾身份,我真正的身份是你所不知道的。」他微笑望她,「你說的不錯,蒼狼確實是一個代號——殺手的代號。」
  
  「殺手?」她驚跳起來,下意識的倒退數步,「你是個殺手?」
  
  「最頂尖的。」
  
  這個男人——原來是一名殺手。
  
  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齊思思不斷後退,直到後背抵至木屋門扉,她搖搖頭,仍然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一個警務人員真實身份竟是個殺手,而他們還一起偵探過許多案件,就連前陣子破的連續兇殺案也是在她與汪遠陽協力下的成果。
  
  他怎麼可能是殺手?一名殺手協肋她破案?不可能的!
  
  「你是那個幫派的?」她顫聲問。
  
  「幫派?」他忽地掩住臉,肩頭劇烈地抖動,彷彿覺得這個名詞極為可笑。
  
  她愣愣地看著他肆無忌憚地狂笑,好半晌,他終於收住笑聲,抬起頭來,「那種愚蠢的名詞不適合我們,他們做的不過是好勇鬥狠、敗毒走私之類的蠢事,不配與我們相提並論。」
  
  齊思思不禁咬牙,「那你們做什麼?」她頓了一頓,忽地靈光一閃,「莫非你我與政治界掛勾?」
  
  汪遠陽看了她兩秒,「不愧是齊檢察官,夠聰明。」他若有深意地微笑,「這也是我欣賞你的原因。」
  
  她瞪視他,悄悄鎮定不穩的呼吸頻率,「張永祥命案跟你有關嗎?」
  
  他一揚眉,「你為什麼那樣想。」
  
  「直覺。」她冷靜地說道。「從一開始你就不是很願意協助我辦這個案子,而且還有意無意地阻止我。」
  
  汪遠陽先是一愣,接著再度綻出一陣朗朗笑聲,「不錯,你的直覺是正確的。」他彷彿讚賞地朝她頷首,「張永祥是我殺的。」
  
  「為什麼?」
  
  「你猜不到嗎?」
  
  「因為他握有你們行賄的證據?」她大膽地猜測。
  
  「不錯。」
  
  「他利用那個來勒索?」
  
  「對。」
  
  「你我因為不堪其擾索性殺了他?」
  
  「完全正確。」
  
  「你我……」齊思思再也無法假裝平靜,呼吸急促起來,「你怎能毫不在乎地承認自己殺人?你一點也不覺得後悔嗎?」
  
  「後悔?」汪遠陽好笑地挑眉,「你還記得自己在跟誰說話嗎?我是個殺手,殺人是我的工作,我早習以為常了,何來後悔?」他毫不在意地聳聳肩,「何況殺的也是一個社會敗類,從這種角度看來,我也算是某種清道夫吧。」
  
  「草菅人命絕不是合理的作為!」她感覺自己的怒氣被挑起了,實在無法苟同他殺了人還若無其事的無謂態度。
  
  「一心追求正義的檢察官發飆了嗎?」汪遠陽似乎頗以她的怒氣為榮,「這倒有趣。」
  
  齊思思激烈地瞪他。
  
  這根本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男人!她認識的汪遠陽是瀟瀟灑灑帥氣的,待人溫和體貼,而這個自稱蒼狼的男人卻陰沉冷酷,可怕得讓人作哎。。
  
  一個人可能變化如此劇烈嗎?或者他一直以來就掩飾得太好了?
  
  她深吸一口氣,「那個星形徽章是什麼?」
  
  「組織的識別證。」
  
  「怎麼會在張永祥那裡?」
  
  「他原來是組織的人。」
  
  「他背叛了你們?」
  
  「不錯。」汪遠陽神色忽地一沉,「背叛者就該死。」
  
  「那我呢?你們又為什麼要殺我?」
  
  「你很聰明,應該猜得出來。」他嘴角半勾,從沙發上一躍起身。
  
  齊思思驚恐地看著他再度走近,「我、我不知道。」
  
  「別裝傻。」他低低一句,嗓音如絲般平滑,卻充滿了危險。
  
  「我真的不知道……」
  
  「因為密碼。」他用雙臂將她定在牆邊,「那是開啟資料庫的鑰匙。」
  
  「資料庫?你指的是——」
  
  「一張磁片。」
  
  「磁處裡記載著行賄的明細?」她問,接關蹙眉,「可是你們自己應該有保留資料吧,為什麼不乾脆毀了那張磁片?」
  
  「因為主機裡的資料庫全被張永祥毀了,只剩那張磁片。」汪遠陽眼神陰冷,「別看張永祥一副不中用的樣子,他可是電腦駭客,這也是組織當初吸收他的原因。」
  
  他忽地陰暗的神情令齊思思呼吸一緊,全身僵直,無法動彈。
  
  「告訴我密碼。」他命令著。
  
  「什麼密碼?」
  
  「記在你腦子裡的密碼。」
  
  「我沒有密碼,根本不知道什麼密碼,」她飛快地運轉著思緒,「那天我在電視上說握有決定性的證據只不過是想引出兇手而已。」
  
  汪遠陽低聲一知,圈住她的黑眸驀地熠熠生光,「如果我別人,或者就會相信你這番說辭,只可惜,我是刑事副組長,」他語音低啞,右臂圈住她頸項用力扣著,「小靜告訴我了,她說你發現了一組數字,你把它記在腦子裡,只有你知道。」
  
  「我……」她掙扎著,逐漸感到呼吸困難。
  
  「我勸你別再裝傻,」他語音冷酷,「還是老實告訴我吧。」
  
  「我……我不說……」她倔強地反抗。
  
  「真不說?」他忽地加重右手手勁,左手則從腰間掏出一把左輪手槍抵住她太陽穴,「說!」
  
  「不……」
  
  「不說我就一槍斃了你!」他威脅她。
  
  「不……」她仍然不肯鬆口,倔強地瞪著他急劇抽搐的面龐,終於,眼前開始佈滿青色圓點,密密麻麻,直到吞噬她全部意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5:32

  第九章
  
  「找到她了嗎?」殷森對著手機問道。
  
  「沒有?」他眉毛一緊,微微扯高嗓音,「通知所有人全力去找,十二個小時內我要得知她的行蹤。」
  
  「要不要通知警方?」小靜著慌地問道。已經過了五個多小時了,齊檢座仍然一點消息也沒有,打她手機訊號也收不到。
  
  「不行。」殷森迅速揮手阻止她,「如果他們聽到警方出動的消息,思思的生命立刻就有危險。」
  
  「那怎麼辦?」小靜急得幾乎哭出來。
  
  「我會想辦法。」他面色沉凝,「交給我吧。」
  
  「可是……」
  
  「我一定會救她出來的,」他靜定地保證,「即使賭上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你……」小靜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個男人關心齊檢座,她可以肯定,而且是非常非常地關心。
  
  他愛著齊檢座嗎?如果是,為什麼她會不願再見他?如果不是,又何必如此驚慌失措地找著她?
  
  齊檢座現在究竟在哪裡?這個男人真的能讓她平安脫險嗎?
  
  小靜失神地盯著殷森有稜有角的側面,不禁陷入了茫茫深思。
  
  有人在摸她。
  
  當齊思思自黑暗的深淵醒轉時,第一個抓住她的是這個可怕的認知。
  
  有人在摸她,觸碰著她的臉,沿著鼻尖來到唇瓣,描繪著她的唇形。是汪遠陽,齊思思幾乎百分之百的確定,她不必睜開眼,也可以辨別他手指正撫觸著她的臉。
  
  而她無法不感到恐慌。
  
  她真的害怕,這個正在她面上吹著溫熱氣息的男人不是她原先認識的那一個;他是個殺手,無情無義,無血無淚,偏又極端迷戀她。
  
  她該怎麼辦?該醒過來嗎?或索性一直假裝昏迷?如果她選擇醒來的話,他又會對她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是否會用更激烈的手段強迫她供出密碼?
  
  她不能說的,絕對不能——如果那組密碼真的關係到政界的黑暗面。
  
  她必須將這些不法的內線交易公諸於世,這是她身為檢察官的職責,也是她之所以選擇成為檢察官的原因。
  
  絕不能給他的,絕對不能!
  
  齊思思緊閉著眸,腦海掠過一個又一個念頭,拚命想思考出一個能夠脫險的辦法,無奈她四肢被捆,全身動彈不得,連翻個身都做不到!
  
  「你醒來了。」在她還未理出個頭緒時,汪遠陽冰冷的語音忽然在上方揚起,「起來,」他拍拍她臉頰,「別裝睡。」
  
  她仍然閉著眼。
  
  「起來!」他毫不客氣地命令著,「你的呼吸頻率變了,瞞不了我的。」
  
  她終於認命地掀開眼簾,瞬間光線的刺激讓她連續數次眨了眨眼,最後終於凝定住眼前一張端正卻冷凝的面龐。
  
  「怎麼樣?睡得還舒服嗎?」他朝她淡淡一笑。
  
  「為什麼不殺了我?」她啞聲問。
  
  「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他簡潔地回答,右手再度撫上她的臉,「何況我也捨不得。」
  
  她翠眉一蹙,不覺想躲避他觸碰。
  
  他卻不容她輕易閃躲,強迫轉回她下頷,凌厲的眸光在接觸她蒼白的美顏後忽地一柔,「真美。」他輕輕一句,恍若歎息般地說道,「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人。」
  
  她屏住氣息,「比我美的女人多得是。」
  
  「或許吧,可是她們都沒有你的氣質。」他拇指按撫著她唇瓣,「該死的你就是有一種讓人一見難忘的氣質。」
  
  像迷迭香——香氣淡雅,卻深刻人的記憶。
  
  齊思思不禁一陣顫抖,她想起殷森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但當他說時她感覺無限溫柔,而汪遠陽充滿情慾的眼神卻讓她體內奔竄過一道冰流。
  
  「可不可以放了我?」她憎恨自己必須向他請求。
  
  他嘴角一揚,「不行。」
  
  雖然早料到答案,她仍然一陣失望,而且,那股啃噬她心的慌亂愈來愈刺痛她。
  
  「我不會告訴你密碼的。」她只能如此宣稱。
  
  「即使因此付出性命。」
  
  「不錯。」
  
  「我早料到你即便不要性命也不肯洩露密碼,」汪遠陽無所謂地聳聳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早有心理準備。」
  
  「你……你想怎麼做?」
  
  「或許你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但有一個人的命你是絕對在意的。」
  
  「什麼意思?你……指誰?」她無法抑制驚慌,已然猜到他說的是誰。
  
  「還猜不出嗎?就是那個你連一天牢也捨不得他多待的男人。」
  
  「殷森。」她咬住牙,眸光倏地凌銳,緊緊定住他,「你究竟想怎樣?」
  
  「我已經放出消息了,」他微笑邪魅,「他很快就會上這兒來救你——單槍匹馬。」
  
  「他一個人?」
  
  「他是那種自信過剩的男人。」汪遠陽似乎十分肯定,「況且,這裡的地形也不適合帶一大群人來打草驚蛇。」
  
  「你布下了陷阱?」她瞪視他。
  
  「別用那種眼光看我!」他冷冽地回應她的瞪視。
  
  齊思思撇過頭。
  
  汪遠陽終於滿意地微微笑,「放心吧,我不會那麼快取他性命的。」他頓了頓,「至少會等到他來到這裡。」
  
  「你想利用他逼我供出密碼,在我說出後就了結他性命。」齊思思語音冰冷,「你以為我會那麼笨?」
  
  他搖搖頭。「不,你不會那麼笨。」
  
  她驀地轉頭瞪他,「那你還這樣做?」
  
  「因為你一定會招出來的。」他淡淡地聲明。
  
  「為什麼?」
  
  「因為你見不得他受折磨。」
  
  「你!」怒火點燃她眼眸,「我絕不會說的,勸你別浪費時間。」
  
  「你會說的!」他不理會她,逕自抬起頭,眸光穿透窗外,「他應該快到了吧?」
  
  「我已經到了。」一陣冷冽的語音拔峰而起,直達兩人耳膜。
  
  兩人同時調轉眸光,驚覺木屋門扉不知何時已然開啟,而蒼茫暗夜將殷森挺直立在門口的身影襯得更加氣勢逼人。
  
  汪遠陽緩緩起身。
  
  兩個男人的眸光在微涼的空氣中交會。
  
  汪遠陽首先開口,「不愧是職業保鏢,竟然能無聲無息地出現。」他嘴角半勾,眸中卻不見任何笑意,「殷森,你果然有一套。」
  
  殷森眉眼不動,語調平板,「放開思思。」
  
  「你以為你自己是誰?」汪遠陽嘖嘖兩聲,半嘲弄地,「你說放我就放?天下有如此便宜之事?」
  
  殷森不為他的嘲諷所動,語氣依舊淡然,「如果你還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就放了她。」
  
  「這麼有自信?」汪遠陽挑挑眉,忽地自腰間掏出手槍,在指間一個俐落的旋轉,「你肯定自己的槍法強過我?」
  
  「我不敢肯定。」殷森坦然地承認,「但我一定會救出思思。」
  
  「怎麼救?」
  
  「用這個。」他舉高手,指間夾著一張白色磁片。
  
  汪遠陽面色一變,「那是什麼?」
  
  「磁片。」殷森淡淡回答,似笑非笑的波紋在唇邊蕩漾,「我從張永祥家中偷來的。」
  
  「偷來的?」汪遠陽與齊思思同時喊道,嗓音都是高亢銳利的。
  
  兩人不約而同怔怔地望著殷森,汪遠陽首先恢復神智,「那天晚上!原來你去他家就是為了盜這張磁片?」
  
  「不錯。」
  
  汪遠陽瞪視他數秒,「我早就懷疑你了。」他語音冷然,「從這件命案一開始,你似乎就跟我們牽扯不清,每一回我們試圖接近思思,你都會及時出現……你究竟追查我們多久了?」
  
  「十八年。」
  
  「十八年?」汪遠陽掩不住訝異,「你究竟是誰?」
  
  「什麼時候你得了『蒼狼』這個名號?」殷森不答反問。
  
  「十年前。」
  
  「為什麼?」
  
  「因為前一任蒼狼死了,他也是帶領我的導師——」汪遠陽倏地停口,眉峰緊緊聚起,兩束冷銳的眸光射向殷森,打量了他許久,「你是他什麼人?」
  
  「弟弟。」
  
  殷森聽見齊思思倒抽一口氣,但他選擇不予理會,神色仍然保持平靜。
  
  而汪遠陽則是恍然大悟地說道:「原來如此。」困擾他許久的迷團終於露出一絲曙光。
  
  他手指敲著下頷沉吟著。
  
  原來殷森是前任蒼狼殷平的弟弟,怪不得在初見他時便隱隱感到一股熟悉——雖然是兩張不同的臉,但畢竟是有血緣關係,五官彷彿還能找到一點彼此的影子。
  
  但他仍然不解,「既然是他弟弟,為什麼要調查我們?為什麼要處處與組織作對?」
  
  「因為我想知道為什麼。」殷森語氣平淡,泛白的指節卻洩露了他內心的激動,「我想知道為什麼他會拋棄家庭,投入這個組織,我想弄清楚你們究竟在做些什麼。」
  
  「是這樣嗎?」汪遠陽微微頷首,黑眸掠過一絲異樣,「看不出你還是個挺重情義的人嘛。」
  
  殷森不理會他的嘲弄。
  
  「弄明白了之後很失望是嗎?」汪遠陽繼續嘲弄。
  
  「我早猜到了。」
  
  「所以你決定要跟我們作對?」
  
  「我現在只想用磁片換回思思。」靜定地接腔。
  
  汪遠陽一揚眉,瞥了一眼被他綁在床上、動彈不得的齊思思,迸出一陣大笑,「你以為我會蠢到相信你的話?誰知道你手上那張磁片是真是假的?」
  
  「你可以試試,打電話給你們高層,」殷森淡淡提議,「告訴他們密碼,要他們試試開啟的檔案是什麼。」
  
  「哈!」汪遠陽譏嘲地冷哼一聲。
  
  殷森微微一笑,「17A6Q3。」
  
  「什麼?」汪遠陽一愣。
  
  「17A6Q3,」他再重複一次,「我設定的密碼,你可以要他們試試看。」
  
  汪遠陽瞪著他,半信半疑,但終於還是從胸口掏出手機,一隻手拔號,另一隻手仍然用槍指著殷森。
  
  線路接通後,他向對方報告了相關情形,幾分鐘後,他面色陰沉地掛掉電話,「裡面只是一些毫無意義的文字檔。」他咬牙說道。
  
  「現在你相信我說的話了嗎?」殷森靜靜問道。
  
  汪遠陽忽地上前兩步,槍管抵住殷森胸膛,「磁片給我。」
  
  「你不能這樣!」一旁的齊思思驚恐地瞪著這一幕,不禁尖叫出聲。
  
  殷森轉過視線,「我沒事的,思思。」他安撫地朝她一笑,接著重新凝定汪遠陽,「要我交出磁片可以,只是你放了思思。」
  
  汪遠陽定字地回應他眸光,「除非她說出密碼。」
  
  「我不會告訴你的,你休想!」齊思思喊道。
  
  「是嗎?」汪遠陽唇邊彎起陰森的微笑,眸光依舊不動,沒有費事回頭看她一眼,「那我就殺了他。」
  
  「你不能!」
  
  「我不能嗎?沒有密碼,這張磁片也只是廢物而已,對我們根本毫無用處。」
  
  「你——」齊思思一窒,卻想不出該如何反駁他的話。
  
  「告訴他,思思,」殷森突如其來一句。
  
  她驚異地望向他,「我不能!」
  
  「告訴他。」殷森命令她,「這是唯一能讓我們兩個平安脫險的方法。」
  
  「你不能給他磁片,」齊思思抗議著,「那裡頭有他們犯罪的證據——」
  
  拉開保險栓的清脆聲響令她忽地一頓,那聲響雖然細微,卻清晰地足以奪去她神智。
  
  殷森會死。
  
  她心驚膽跳地明白這一點,如果她不說出密碼,汪遠陽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但即使她肯招出,汪遠陽也未必肯輕饒他性命……
  
  「我說。」在一陣天人交戰後,她終於開口……
  
  汪遠陽微微一笑,「你終於肯說了。」
  
  「但有個條件。」她強自保持冷靜。
  
  「什麼條件?」
  
  「你必須先解開我的繩索,還有,離殷森遠一點。」
  
  他照辦了,在齊思思重新得以自由活動身子時,她見到他也拉開了自己與殷森的距離,雖然那支槍管仍然是不偏不倚地指向他。
  
  殷森卻似乎毫不畏縮,逕自在桌邊落坐,提起專程帶來的Notebook,接上了插頭,然後插入磁片。
  
  「密碼。」
  
  齊思思咬住下唇,猶豫了好一會兒,「A4……」她深深吸一口氣,「A4013K。」
  
  「好,你先走吧。」殷森靜靜一句。
  
  「什麼?」
  
  其他兩人同感震驚,汪遠陽首先銳聲開口,「我沒說她可以走!」
  
  「你必須先讓她離開,否則我立刻格式化毀了這張磁片,」殷森冷冷回應。
  
  「你……」汪遠陽瞪著他,看著他修長的食指輕巧地移動,停留在格式化的指令上,隨時可以按下。他緊緊咬牙,「我怎能確定她說的密碼是真是假?」
  
  「我會留下跟你一起確認。」
  
  汪遠陽沉吟兩秒,「好,思思可以先走。」
  
  「我不要!」齊思思慌亂地搖頭,急奔到殷森面前,「我要跟你一起走,不可以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她語音抖顫,黑眸噙著淚。
  
  「你先走。」他神情冷肅,「否則我們誰也走不了。」
  
  「你……」她淒楚地凝睇他,心頭強烈酸澀,「早有命喪於此的心理準備?」
  
  「我不會死的。」
  
  「你騙人!你明明曉得一旦開啟檔案,確認真的後,汪遠陽絕不可能放過你的,」她激動地搖晃著他,「跟我走,我要跟你一起離開。」
  
  「我說不行!」他冷冽地回絕她。
  
  「難道你願意死在這裡?」她拚命搖頭,狂烈的心絞痛得她幾乎無法順暢呼吸,淚水紛紛亂亂墜落,「我不要你死,更不要是為了我……」
  
  「我本來就該為你死。」相較於她的狂亂,殷森依然語氣冷靜,「這是我欠你的。」
  
  「為什麼……」她細碎地抽著氣,神智痛楚而迷茫,「為什麼這麼說?」
  
  「知道你父母是怎麼死的嗎?」
  
  她一愣,「我、我父母?」
  
  「他們不是單純的車禍。」
  
  「不是……車禍?」
  
  「他們是被暗殺的,在車子高速行駛的時候因為一塊招牌忽然墜落阻擋了視線,才會發生那個不幸的意外。」他神情平板,語聲亦毫無抑揚頓挫,「那個招牌是我哥哥射落的,他槍法一向神准。」
  
  「你……你哥哥?」她一陣暈眩,震驚於這個忽然聞知的消息,「我不相信!你……你怎麼知道?」
  
  「因為當時我也在車上。」
  
  「我、我不相信。」齊思思倒退數步,眸子滿是不可置信,「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一陣狂野的笑聲忽地侵襲她脆弱的神經,她驚跳起來,瞪著那個發出笑聲的男人。
  
  「是真的,思思,是真的。」汪遠陽也正看著她,眸中閃爍著異樣的神采,「齊浩威確實是我師父殺的,因為他知道的太多了,組織不得不派人做了他,而這個光榮的任務當然是交給當時的首席殺手——蒼狼羅。」
  
  她驀地頭暈目眩,「是……是他殺了我父母?」
  
  她的父母原來果真是被暗殺的,是被那個喚作蒼狼的男人,也就是殷森的哥哥所殺的!
  
  「爸爸,媽媽,我去上學羅。」
  
  「乖,思思,要乖乖聽老師的話哦。」
  
  「我知道啦。」
  
  「回家後我們一起上餐廳吃飯,到你最喜歡的那一家。」
  
  「真的嗎?那我可以點草莓波士頓派嗎?」
  
  「當然可以……」
  
  但他們卻永遠回不來了,永遠不能再帶她上那家餐廳,她也永遠不能向最親愛的父母撒嬌。
  
  果真是造化弄人嗎?她竟然愛上了仇人的弟弟……老天!
  
  齊思思驀地仰天長嘯一聲,心神激盪地奪門而出……
  
  殷森看著她急奔出去,神色木然,一直到她細碎的腳步聲及纖細的身影完全消失後,他才允許自己放在鍵盤上的雙手微微顫抖。
  
  汪遠陽注意到了,「怎樣,這滋味不好受吧?」他嘲弄著,似乎以殷森的情緒不穩為榮。
  
  殷森不答,緩緩轉過頭,默默凝定汪遠陽。
  
  後者嘴角翻揚,似嘲非嘲,帶著某種憤世嫉俗的況味,「被自己心愛的女人棄如敝屣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凝定他數秒,「你愛她?」
  
  「好幾年了。」汪遠陽悠悠回答,神思像飛了千里遠,幾秒後驀地神色一凜,「這不干你的事,快打開檔案!」他一面低吼,一面將冰冷的槍口抵住殷森太陽穴,看著他輸入密碼,開啟檔案。
  
  一串串文字與數字霎時充滿螢幕。
  
  汪遠陽瞪視螢幕上的光點,神情從原先的微微興奮,到輕輕蹙眉起來,最後面色完全鐵青。
  
  「這、是、假、的。」他一字一字自齒縫中逼出。
  
  「不錯,的確是假的。」殷森坦然承認。
  
  汪遠陽氣極,槍口更加抵緊殷森,「你不怕我殺了你?」
  
  「請便。」
  
  汪遠陽倒抽一口氣,面上的肌肉抽動得更厲害了,「說!真的在哪兒?」
  
  「寄給她了。」
  
  「寄給誰了?」
  
  「思思。」
  
  「別想愚弄我!」汪遠陽語調冷凝,「要交給她你早就給了,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我知道有人一直在盯她,我想找出那個人。」殷森神色不變。
  
  「那個人就是我。」
  
  「我現在知道了。」
  
  「你為了引出我才遲遲不肯交磁片給她?」
  
  「是。」
  
  「你!」汪遠陽瞠目,掩不住心神激顫狂怒,「好樣的!難道你不怕我們把思思滅口嗎?」
  
  「我會保護她的。」
  
  「你保護她?」汪遠陽昂首大笑,笑聲淒厲,滿是嘲諷,「要不是我今日手下留情,思思說不定早死了,哪輪到你來救她?」
  
  聞言,殷森拳頭一緊,「今天是我疏忽。」
  
  汪遠陽瞪視他兩秒,「你沒有資格保護她。」他冷冷開口,「更沒有資格愚弄我,我要親手了結你性命。」他扣下扳機。
  
  「不要!」
  
  一陣淒絕的尖聲呼喊瞬間分散了汪遠陽的心神,他微微一愣,而殷森也迅速抓住了這不到零點幾秒的時間身子一低,使勁往地上一滾。
  
  尖銳的槍響如夜梟淒厲的啼鳴劃破了黑夜的寧靜。
  
  汪遠陽定了定神,驚覺他這一槍竟然射偏了,殷森的身子已然跌跌撞撞衝向門口,迎向怔立不動的齊思思。
  
  「快走!」
  
  他聽見殷森沉聲命令著齊思思,一面伸手拖起她,一面一同往森林的方向逃竄。
  
  「該死!」他詛咒一聲,連忙拔腿跟上。
  
  兩人一路倉皇逃著,藉著高大的林木躲過汪遠陽一槍又一槍的追擊。
  
  齊思思聽著聲聲呼嘯過耳邊的凌厲槍響,感到自己的神智瀕臨崩潰的邊緣,心臟狂野地鼓動著誰也駕馭不了的韻律。
  
  「別怕,」彷彿由她汗濕的手心感受到她的驚懼,「我們會沒事的。」
  
  「真……真的?」她無法克制牙關不停打顫。
  
  「我會誓死保護你。」殷森嚴肅地保證,「我曾犯過一次錯,這一次絕不會了。」
  
  齊思思一顫,眸光不覺瞥向身側領著她一路奔逃的男人,他神情端肅,極端冷靜。
  
  即使是在如此狼狽的時候,他仍然神奇地一滴汗也未流。
  
  她驀地有股想笑的衝動,莫名的歇斯底里糾纏著她的神智。
  
  這個男人親口說誓死也會護她周全,他待她如此情重,是為了自己的哥哥嗎?因為他史長殺了她父母,所以他不惜犧牲生命替兄長贖罪。
  
  是這樣沒錯吧?所以他才會在十八年前那一夜出現在她面前,安慰她,鼓勵她,懇求她無論如何也要堅強活下來。在張永祥命案發生後,每一回她有生命危險,也總得他及時現身相救,他一直在她身後護著她嗎?他究竟像這樣默默守候她多久了?
  
  「殷森,我、我想問你一件事……」她一面隨著他狂奔出林,一面喘氣問道,「那株迷迭香……是、是你送我的嗎?」
  
  她感覺他握住她的手一緊,「是。」
  
  果然。
  
  她香汗淋漓,呼吸細碎,神智卻異常明晰專注,思慮則透明澄澈。
  
  她的預感沒有錯,那株迷迭香果然是他送的,在她孤身獨處異國,最寂寞難堪的時候,是他送了一株迷迭香給她,悄悄溫暖她冰冷的心。
  
  「為什麼你明知道我在哪裡,卻不肯跟我見面。」
  
  他握住她的手更緊了,「因為我怕你有一天會恨我。」
  
  天!
  
  原來真的是他。
  
  原來他一直默默守在她身後,默默保護著她,默默關心著她,默默支持著她。
  
  為什麼她竟然到現在才發現呢?為什麼方纔還要因為他兄長的過錯遷怒他呢?他一直全心全意地想彌補啊,彌補那個根本不應該由他來承擔的罪過。
  
  他說怕她恨他,可是她根本沒有資格。
  
  他是無辜的,不論是她父母或她都沒有資格因此責怪他。
  
  幸而她終究無法恨他,及時趕回木屋,否則她一時的激怒憤慨可能真會害他失去了性命。
  
  她真該死。
  
  齊思思心神激盪,不禁用力咬著下唇,直到滲出血來依舊茫然不覺。
  
  「快到了。」他忽然俯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的車就在林子外面,再撐一會。」
  
  她眨眨眼發現兩人終即將穿過濃密森林,蜿蜒而下的山路在眼前開展,一輛來色的越野車停在前面不遠處。
  
  她不禁長長吐息,欣喜於兩人終於脫離險境。
  
  然而,世事並非盡如人意,在殷森打開車門時,她聽見汪遠陽的怒吼。
  
  「別想走,你們躲不了!」
  
  「上去!」殷森將鑰匙遞給她,一面用力推她上車,在此同時,一陣槍響劃過她耳際。
  
  而他挺立的身軀應聲往後一仰,倒落在地。
  
  「殷森!」她尖銳地呼喊,驚慌回眸。
  
  子彈穿過他前額上方,緩緩滲出暗紅色的鮮血。
  
  「天!」齊思思心慌意亂,以最快的速度衝下車,扶起他上半身,「你沒事吧,殷森,你沒事吧?」她急切地問著。
  
  「沒……我沒事……你快……走……」他眨眨眼,拚命強撐著逐漸流失的意識,語音細微,一隻手在她面前輕輕一揮後又無力垂落。
  
  她明白他是要她先走,別為了他白送性命——即便是以保住她為最優先。
  
  這項認知令齊思思心魂俱碎,也催出了眼中酸苦的淚水,她深吸了口氣,克制軟弱落淚的衝動,「不,我不會丟下你的。」她拉他一隻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接著環住他的腰,「我們一起走。」
  
  「他……來了,思思……」殷森還試圖勸她。
  
  彷彿在為他的話下駐腳,汪遠陽高亢的語音愈來愈近,「別想走!你們誰也走不了!」
  
  齊思思一回眸,發現他只距離他們數步之遙。
  
  來不及了。
  
  她一咬牙,不知哪來的力氣讓她將殷森整個人凌空抱起塞進車子後座,自已則迅速跳上駕駛席,發動車子,甩開汪遠陽的追蹤。
  
  她聽見後方連續傳來幾聲槍響,表情卻絲毫不未變。
  
  「你說過的,殷森,你說我人一定會平安沒事的。」她一面風馳電掣地飆起車子,一面對後頭的殷森揚聲說道,「我一定會帶你脫離險境的。這一次,由我來保護你。」
  
  她語音堅定,眸中爍著從來未有過的決心,定定地直視道路前方。
  
  但她不知道,躺在後座的殷森在聽見她這番宣言後,嘴角還來不及揚起微笑的弧度,神智已然陷入黑暗的深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6:03

  第十章
  
  急診室。
  
  家屬、病人、護士、醫生,一個個人影穿梭來往,在齊思思視界凌亂成一幅蒼白的畫面。
  
  她茫然而麻木地坐著,無神的眼眸透過玻璃窗看著一群人兵荒馬亂地為殷森做著急救。
  
  她看見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醫生對準他胸膛規律地作著CPR。
  
  她不願去想為什麼殷森會需要做CPR,也不敢想這通常是病人心臟停止跳動後才會實行的步驟,她只是怔怔地看著,腦海一片空白。
  
  時光,不曉得流逝了多久。
  
  終於,那扇隔絕她與殷森的玻璃大門開啟,一群白衣天使推著他出來。
  
  她驚慌起身。
  
  「他恢復心跳了,我們已經通知腦外科立刻為他做緊急手術。」一名住院醫師匆忙對她解釋著。
  
  「他會沒事嗎?」
  
  「我們會盡力救他。」醫生只是這樣簡單一句,一揮手,要護士們將他推上樓到手術室去。
  
  於是,她又只能呆呆地在手術室外等上好幾個小時。
  
  每一分鐘過去,她都無法地制止自己心底多生出幾分絕望,卻也強迫自己繼續保持希望。
  
  這是最殘酷的折磨。
  
  連續幾小時,她的心一直在天堂地獄之間交互擺盪,希冀著手術室門口那紅色的燈光快些熄滅,卻也害怕它真的熄滅。
  
  她不敢面對那紅燈熄滅後,負責開刀的主治醫生出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那或許會令她重回天堂,也或許會推她直墜地獄。
  
  她真的沒有勇氣承受……
  
  但那紅色的燈終究還是滅了,一分鐘後,一個身穿綠色手術袍,玉樹臨風,相貌出色的男人走出來。
  
  他看來年輕得不像是個主治醫師。
  
  「齊小姐嗎?」他低頭看她,語音溫和低沉,「我是秦非,殷森的主治醫師。」
  
  「他……怎樣了?」她雙手緊緊互絞,不敢冒險抬頭。
  
  「我們取出了他腦中的子彈,也保住了他的性命。」
  
  齊思思驀地抬頭,「手術成功了?」她語氣掩不住驚喜。
  
  秦非默然數秒,「手術是成功了。」他沉吟著,彷彿在尋求著比較和婉的說辭。
  
  「但是?」她語音發顫,直覺還有下文。
  
  「但是我們不確定他會不會醒來。」秦非歎了一口氣,終於還是選擇單刀直入,「或許幾天後,或許要等上幾個月,也或許永遠不會醒來。」
  
  「你……你的意思是……」
  
  「他成了植物人。」
  
  殘酷的宣告終於擊倒了一整天精神都處於緊崩狀態的齊思思,她眼前一黑,身子往後一倒。
  
  「齊小姐在裡面?」秦非問著剛從頭等病房裡走出來的護士。
  
  「嗯。」護士點點頭,「已經來了好一陣子了,正在讀書給他聽。」她頓了頓,忽地抬起小小的臉龐,「她每天都來,每天都待上好幾個小時,還得強顏歡笑的,看了真讓人心疼……」語音未落,她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悄悄瞥了秦非一眼,「對不起,秦醫生,我不是故意要——」
  
  「沒關係。」他淡笑地截斷她,「你先去忙你的吧。」
  
  一直到護士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長廊盡頭後,秦非才轉向病房門,規律地敲了敲。
  
  「請進。」房裡傳來清脆的回應。
  
  他輕輕推開門,又輕輕合上,眸光靜靜落在那個坐在床頭的纖秀身影。
  
  她靜坐不動,他只能從她清麗的側面辨清她墨黑的眼睫是低低伏著的,像黑色的羽翼安靜地收斂。
  
  這就是那個聞名遐邇、前陣子甚至在政界掀起驚濤駭浪,揭出了許多政客受賄醜聞,將許多不肖民意代表、政務官,以及警界高層人物送上法庭的檢察官,民眾心目中的正義女英雄。
  
  但,現在的她完全看不出超級女檢察官的豪氣幹練,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為愛所苦的女人。
  
  「秦醫生,我錯了嗎?」她忽地揚聲,語音清清弱弱。
  
  他英挺的濃眉一軒,「錯了?」
  
  她深吸一口氣,「我一直深信他會醒來,也一直這樣告訴自己,我告訴自己要快快樂樂地,堅強地等著他醒來,可是……都已經兩上月了……」齊思思忽地轉頭看他,他這才發現她細緻的眼簾沾著晶瑩的淚,「我已經沒有自信再等下去,我已經沒有信心再假裝堅強……」她一個抽氣,「我是不是太……太軟弱了?」
  
  秦非保持沉默,想著以一個醫師的身份他該對她說些什麼。她在尋求他幫忙——他知道,問題是他該怎麼幫她?又能怎麼幫她?
  
  她的朋友曾經來醫院專程造訪他。
  
  「可以替我們勸對她嗎?秦醫生,她這個樣子讓我們很擔心。」
  
  「那個男人到底能不能醒來?」
  
  「他會一輩子都是這樣嗎?」
  
  「這個我們不能確定,」他以一個醫師應有的專業態度回答他們,「或許會有奇跡出現。」
  
  「難道思思一輩子的人生必須賭在一個奇跡?」一個男人激動地說道,秦非後來才曉得,他是黎之鵬,齊思思最好的朋友。
  
  秦非深吸一口氣,「就技術上而言,殷森其實已不算活著,」他一面說一面覺得心底有一根針銳利刺著,「只要拔掉呼吸器他心跳就會停止。」
  
  他這番正確卻殘酷的話似乎驚怔了他們所有的人,半晌,黎之鵬才緩緩開口,「這個決定必須由思思來下嗎?」
  
  「是。」
  
  「可是她並不是他什麼人,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說她是他的未婚妻,而她不同意拔掉殷森的維生系統。」
  
  「她自稱是殷森的未婚妻?」
  
  「不錯。」秦非緩緩回答。他當然知道這很可能是齊思思編出來的,但醫院也沒有方示查證,何況,只要她願意支付殷森的醫藥費用,他們沒有道理質疑她。
  
  「醫生,或以請你幫幫忙嗎?」
  
  「什麼?」
  
  「我們知道這樣做或許很自私……」
  
  她的朋友希望他勸她拔掉殷森的維生系統。
  
  秦非明白他們會這樣做的原因,並非他們對殷森殘忍,只是因為他們太關心齊思思。
  
  就因為齊思思是他們的好朋友,才不忍心見她一輩子受此折磨。
  
  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這是他們的用意。
  
  以一個醫師的立場,他會勸她別太為渺茫的奇跡執著,但……
  
  「你愛他嗎?」沉吟半晌後,他終於開口。
  
  停在墨黑羽簾上的淚珠紛然墜落,「愛。」
  
  「有多深?」
  
  她深吸一口氣,「我寧願躺在床上的人是我。」
  
  秦非默然盯她兩秒,「以一個醫生的立場,我會告訴你他醒來年機率微乎其微,你或許只是浪費生命在等待一個不可能發生的奇跡,但以一個男人的立場,我建議你……」他停了停,湛幽的黑眸蘊著某種沉痛,「儘管用你的愛堅強地等待吧,到撐不住的那一天到來為止。」
  
  「醫生?」她怔然,不知怎能地,感到他看來平靜的面容似乎沉殿著濃濃沉鬱。
  
  他轉過身,背對著她眺望窗外,「我也在等一個人。」
  
  「你也在等……她也是昏迷不醒嗎?」
  
  「車禍,和殷森一樣,因為腦部缺氧的時間太久,所以一直處在昏迷狀態。」他維持著淡定的語氣,但齊思思可以由他微微顫抖的雙肩察覺他內心情緒的激動。
  
  「多……久了?」她顫著語音。
  
  「半年。」
  
  半年!她呼吸一緊,整整是她三倍的時間啊,他已經等了這麼久了?
  
  「她也在這家醫院?」
  
  「嗯。」他點點頭,「車禍前她本來是這裡的住院醫師。」
  
  夕陽西斜了,金粉淡紫的霞光透過窗子灑落他身,襯得他高挺的身軀微微蒼茫。
  
  「她是你的妻子?」
  
  他搖搖頭,「她不是我什麼人。不是我妻子,不是我未婚妻,也不是我女朋友。」
  
  他說話的生氣寂寥,齊思思心底一陣不忍,「那為什麼……你要這樣堅持等她?」
  
  他沉寂半晌,「因為我想對她說一句話,一句我早就該說的話。」
  
  「什麼話?」
  
  「我愛她。」
  
  「我愛你,殷森,你聽見了嗎?」
  
  清晨,齊思思捧了一盆綻著淺淡香氣的迷迭香,輕輕置落在殷森床邊。
  
  「這是我買來送你的哦,答謝你從前在日本送我的那一盆。」她淺淺笑著,面容燦若春花,一面在他床邊坐下,「喜歡嗎?」
  
  「今天外頭的天氣很好哦,陽光普照,讓人的心情都忍不住飛揚起來。」她將眺望窗外的視線收回,重新凝定他,「你一定也很想快點醒來出去走走吧?我可警告你,我不會讓你安安心心睡覺的,總有一天非把你吵醒不可。」她俯下身,柔軟的紅唇俏皮地點上他鼻尖,「你拿我沒辦法吧?」紅唇依序點上人中、嘴唇、眉心,柔柔地游移著,「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每天都要對你說一次我愛你……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臉頰發熱哦。」她微笑抬起頭來,嘲弄般地凝睇他,忽地,唇邊的弧度一斂。
  
  她連忙伸手,急促地按鈴。
  
  護士小姐很快便出現,「齊小姐,怎麼回事?」
  
  「他……他不對勁,」齊思思焦急得口齒不清,「體溫上升,臉色也比平常蒼白,前額還有些冒汗……」她幾乎崩潰,「他從不流汗的,就算怎麼危險的狀況,他……」
  
  「冷靜點,齊小姐,冷靜點。」護士提高嗓音,「我想殷先生大概是發燒了,我馬上請醫生過來看看。」
  
  「他會怎麼樣?」她緊張地拽著護士衣袖,「會不會是肺炎?「她曾經聽說,像殷森一樣狀態的病人如果染上肺炎的話,死亡率將近百分之百……
  
  「這個我們讓醫生來確定好嗎?別擔心。」
  
  別擔心?要她怎麼能不擔心?她不能失去他的,上天為何要如此作弄她?在她好不容易重新燃起希望、振作精神的時候,給她如此致命的一擊?
  
  「殷森,不要死,你聽到了嗎?」她瘋狂地在他耳邊呼喚著,「你不能死,不許死,你聽到了嗎?」
  
  他不能死的,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那麼面冷心熱,善良溫柔的一個男人。
  
  前幾天她在醫院巧遇一個年輕婦人,一個曾在東亞百貨與她有一面之緣的女人,她帶著感恩的心情告訴她許多事……
  
  「齊小姐,那次真是謝謝你了。」婦人不停地身她道謝,「要不是你幫忙,我可能被抓到警察局去,你不僅替我求情,還送了我許多東西,我真的很感謝你。」
  
  「沒什麼的,」對她不停的道謝齊思思有些承受不起,說實在的,要不是她主動提起,齊思思還真忘了數年前她在百貨公司裡曾經幫過一個女人。「你不必這樣一直記在心裡的。」
  
  「我怎麼不記得?到現在我還深深記得那一天。」女人微笑,「我遇見了生命中兩個大貴人,你和殷先生。」
  
  「殷先生?」
  
  「他說是你的朋友。」
  
  「你指的該不會是殷森吧?」她不敢相信。
  
  「就是他埃」
  
  她不禁怔然。
  
  是殷森——為什麼他那個時候見到她地不肯現身呢?過去究竟有多少次他曾默默隨在她身後卻不肯向她打一聲招呼的?
  
  「為什麼你明知我在哪裡,地不肯跟我見面?」
  
  「因為我怕你有一天會恨我。」
  
  傻子,真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她怎會恨他呢?她永遠也不可能恨他的!
  
  「殷先生跟齊小姐一樣都是好人,他聽說了我被老公拋棄,一個人帶著孩子熬日子,從此便偷偷按月寄來生活費資助我,剛開始我還以為是那個薄情的男人寄的,後來才發現原來是殷先生……」婦人抹了抹眼中的淚,「是他怕我生活難過,才悄悄接濟我的。」
  
  齊思思怔怔地聽著,「他真好。」
  
  「他告訴我是因為他本身也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所以很能瞭解單身母親的辛苦……」
  
  是埃她記得他是母親養大的,父親拋妻棄子,而哥哥又加入了黑道組織,所以他才會在那麼小的時候就必須分擔家計,在那麼年輕的時候就做遍尋許多辛苦的雜工,日日夜夜辛勤,無論身或心都完全得不到一點閒暇。
  
  在當時,他那小小的心靈都在想些什麼呢?是不是渴望自己能像一般小孩一樣擁有一個平凡去幸福的家庭?
  
  他一直如此孤寂,如此寂寞……
  
  他不能死的!這輩子他連一點平凡的幸福都不曾享受,都不曾擁有,他怎能死?上天又怎能如此殘酷地帶走他?神為什麼總要帶走她最珍愛的人?
  
  他不能死的——如果他肯,她願意傾一生所有時間心血為他營造一個幸福的家庭,她願意傾注一生的愛戀予他,全心全意呵護他。
  
  他不能死的,至少該曾經擁有一絲幸福。
  
  「不要帶走他,我求求你,別帶走他。」齊思思緊閉雙眸,全心全意地祈求著,「讓他活下來,讓他——」她呼吸一顫,眼角一顆珠淚悄然墜落,「讓他醒過來……」
  
  她喃喃祈禱著、渴盼著,伴著細碎的呼吸與不曾停歇的淚水,終於,她盼到了身穿白袍的秦非走出加護病房。
  
  她僵凝著身子,幾乎不敢聽他宣判。
  
  「他沒事了。」他一開口便讓她高高提起的心安全降落,「而且……」他微笑望她,「奇跡發生了。」
  
  「奇跡?」她愣愣地問了聲。
  
  「我們發現他有醒的跡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7 01:06:29

  終曲
  
  「畫好了嗎?」
  
  「還沒,再等一等嘛。」
  
  「我已經維持這樣的姿勢很久了。」
  
  「就再維持一會兒嘛,反正你現在也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殷森愕然,終究只能搖頭,嘴角不情願地牽起一絲淺淡的微笑。
  
  記得他醒來那一天,她又哭又笑,淚水染濕他整個胸膛,燦亮明眸因為淚水的洗禮顯得更加璀麗,也更加引人心痛。
  
  沒料到才過一星期,那楚楚可憐,嬌柔依人的她已然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活潑開朗,偶爾喜歡捉弄他的女人。
  
  但一樣甜美。
  
  殷森微笑地想,不論她在他面前呈現何種風情,永遠能令他為她而悸動。
  
  就算她為了替他畫一張素描,不惜強迫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甚至還嘲弄他反正身體虛弱無法動彈,他一樣為她心動,一樣捨不得稍稍違拗她。
  
  終於,齊思思長長吐了一口氣,露出大功告成的滿意神色,「好了。」她獻寶似地將素描簿遞給他。
  
  他凝望著素描簿上他的臉龐,心臟一緊。
  
  雖然是淡淡勾勒幾筆,但任何人都可以輕易認出簡單的線條中隱蘊的極度深情,任何人——都可以由畫裡他恍若子夜般幽深的黑眸辯出她傾注其中的無限愛戀。
  
  「就這樣花了一個多小時?」他故意挑眉歎氣,「我還以為至少畫出湯姆克魯斯或奇諾李維呢。」
  
  「我技術有限嘛。」她完全不介意他的嘲弄,只是俏皮地吐吐舌頭,星眸熠熠生光,「何況他們也比不上你。」
  
  他心一牽,「是啊,他們是比不上我臉色蒼白。」
  
  他的自嘲似乎取悅了她,瞬間灑落一串水晶撞擊般清脆悅耳的笑聲。
  
  半晌,她終於停住笑聲,認真地說道,「你會恢復健康的,殷森,很快。」
  
  她亮燦的眸底反照出對他的濃濃愛意,他感動莫名,「這兩上多月多虧你了,若不是有你細心照料,我恐怕……」
  
  他沒說下去,但齊思思明白他的意思,「謝謝秦醫生吧,要濁有他鼓勵與支持,我哪有毅力天天煩著你,吵著你,而你恐怕也不會那麼快醒來吧?」
  
  「是埃」他微微一笑,故意附和她,見她豎起兩道清秀蛾眉才連忙轉移話題,「聽說你遞出了辭呈?」
  
  「埃」她似乎有些驚訝。
  
  「黎之鵬告訴我的。」
  
  「哦。」
  
  「是真的嗎?」
  
  「嗯。」她點點頭。
  
  他凝望她許久,「是因為我嗎?」
  
  她一揚眉,「為什麼這樣問?」
  
  「為了照顧我,所以才無法分心工作?」他搖搖頭,「你不必這樣做的,我很快就會痊癒了,你甚至現在開始就不必那麼常來看我……」
  
  「我要來看你!」她驀地尖銳地打斷他,然後像發現自己過於激動了,深深吸氣,「你不希望我陪著你嗎?」
  
  殷森心一動,幾乎無法承受她濃情蜜意的眼神,「我……當然希望。」他語音沙啞。
  
  玫瑰色的唇角飛起六十度的微笑,「如果我一輩子陪著你,你會煩嗎?」
  
  「你——」他一時語窒,心情激盪莫名,默然凝定她良久,「我很無趣。」
  
  「我不介意。」
  
  「也不會常常說笑話逗你。」
  
  「沒關係。」她眨眨眼,「笑話我來講。」
  
  「我哥哥對不起你父母……」
  
  「說好了不再提那件事的,」她迅速截斷他,「都過去了。」
  
  他驀地握住她的柔荑,「你真不介意?」
  
  「真的。」她緊緊回握。
  
  他深深凝望她,伸手溫柔地為她拔去一綹垂落額前的髮絲,「為什麼辭掉工作?思思,你不是從小便立志做檢察官嗎?」
  
  「因為……」她輕輕咬住下唇。
  
  「黎之鵬告訴我你是為我辭去的,」他頓了頓,「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這種事再發生了。」齊思思深深吸氣,總算下定決心招認,「只要我當一天的檢察官,類似這次的事情就有可能再發生,」她哀傷地凝住他,語音有些不穩,「我不願意你再為了保護我而遭遇不幸。」
  
  「果然是因為我……」殷森心神一陣恍惚,半晌,他搖了搖頭,輕聲歎息,「你主過不會為任何男人放棄檢察官的工作的。」
  
  「可是我不願意失去你!」她激動喊道,星眸已漾起淚光,「我害怕……我不想再經歷同樣的感覺……」
  
  「思思。」他心痛莫名低低喚了一聲,伸手輕輕撫過她秀髮。
  
  她驀地垂下頭,臉頰緊緊貼住他胸膛,「我真的好怕。」
  
  「不必害怕,思思,從此以後你不需要再害怕了,」他低低柔柔地在她耳邊吹著氣息,「我們都不需要再害怕。」
  
  她忽地仰頭,眸中閃著疑問。
  
  他微微一笑,「你不是說過嗎?你會保護我。」
  
  她愣愣地點頭。
  
  「所以別辭去工作,思思,」他柔聲勸她,「繼續做你最喜歡的工作。」
  
  「可是——」
  
  他定定看她,「儘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地守護你。」
  
  「可是——」
  
  他迅速伸手抵住她欲爭辯的唇,「如果真的遇到危險,就讓我們彼此保護對方,好嗎?」
  
  他深情的眸光圈住她,恍若一道最甜蜜的魔咒,緊緊鎖住了她動彈不得。
  
  她怎麼能說不呢?在他這樣看著她的時候,在他說出如此動人心弦的話語時,她何來堅定的力量對他說不?
  
  她只有意亂情迷。
  
  「我聽見了哦。」他忽地在她耳邊低低說道。
  
  「什麼?」
  
  「在我發燒的那天早上,其實我聽見了你說——你愛我。」
  
  「埃」兩片紅雲迅速浮上她雙頰,渲染一片薔薇色澤,「原來你那時就有意識了?」
  
  「嗯。」他近乎可惡地微笑著,「清清楚楚。」
  
  「那……那又怎樣?」她皺皺俏皮的鼻尖,撇過頭去,「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對你說那句話,我一直就承認自己愛你嘛。」
  
  她愛嬌的神氣惹得他又疼又愛。
  
  是啊,她從不諱言她愛他,也從不要求他必須有所回應。
  
  她只是單純地、全心全意地愛他。
  
  她知道他也愛她嗎?他從來不曾對她說過那三個字,雖然他一顆心早在多年以前便全面向她投降了。
  
  有一天,他會親口告訴她的,或許就在向她求婚當天。
  
  殷森悄然歎息,驀地感覺自己彆扭得可笑,但他就是沒辦法輕易說出那三個字。
  
  對一個人說愛對他而言是十分困難的,從小他便不曉得如何適當地表達自己的感情,他所學得只有掩藏,埋在心底最深處。
  
  父親離棄他,母親又早死,成為殺手的哥哥更將感情棄如敝屣。
  
  他告訴他如果對一個人有了牽 掛,就等於有了責任,有了負擔,一個殺手是不能有任何感情牽 掛的。
  
  殷森知道,自己永遠也成不了一名殺手。
  
  在十八年前那一夜,在哥哥帶著他親自示範一名殺手該有的技巧時,他只覺得難過,傷感,還有濃濃的罪惡感。
  
  而之後,當他逃離兄長,悄悄前去和父母被兄長暗殺死亡的小女孩見面時,他更加肯定自己絕不是塊殺手的料。
  
  因為從那時候起,他就有了情感的牽絆,而且是最糟的那一種。
  
  從她主動伸手替他撫平眉頭那一刻起,他心裡就隱隱明白一件事。
  
  他這一生……怕是情牽這株午夜迷迭香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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