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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方蝶心]歎息橋下的約定【香多涅旅館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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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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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2-20 00:11:43
標題:
[方蝶心]歎息橋下的約定【香多涅旅館之二】[全文完]
歎息橋下的約定
(香多涅旅館之二)作者:方蝶心
當她通過服裝界赫赫有名的SergioW集團,
新銳服裝設計師亞洲地區的初選後,
千里迢迢來到了義大利浪漫水都威尼斯,
除此之外,她來到這裡還有另一項目的,
就是完成父親這輩子最深的遺憾──
歎息橋下的約定。
復活節當日她匆匆來到歎息橋,
卻再次遇上那帥得不像話的輕浮男,
邀她共乘貢多拉船時冷不防地偷咬她一口,
還一副無關緊要的對她說著歎息橋的傳說。
她真是招誰惹誰了!
他們才見過兩次面而已,
誰想和他一起白頭偕老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12:09
復活節
方蝶心
第一次過復活節,是在中學的時候,因為念的是教會學校,全校師生就在校園裡找著一顆又一顆的彩蛋,這是小蝴蝶記憶中的復活節。
電影「情定日落橋」裡,乘著貢多拉船的男女在橋下擁吻的瞬間,意味著愛情的天長地久,姑且不論真實生活裡天長地久的愛情是否真實,但這種是一段美好的想像,小蝴蝶選擇相信。
關於復活節和歎息橋的愛情故事,小蝴蝶在開春的第一本書兒,又是一個新年的開始,不能免俗的要鼓舞自己在創作路上的堅持,不能免俗的也要邀請大家共襄盛舉。
愛情在小說裡是浪漫的美好,希望愛情也是現實裡最甜蜜的滋味,如果你渴望著威尼斯的船,你企盼著歎息橋下的瞬間,那麼,跟著小蝴蝶的文字一起走一趟威尼斯吧!
呵呵,總之,小蝴蝶就是希望你來看這個故事ㄇㄟ……來嘛!來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12:26
楔子
關於香多涅:
存在歐洲社會數百年歷史的古老家族,珍貴的「臆羚」是其家徽,象徵著家族精神的凝聚。十四世紀因為黑死病的蔓延,導致貴族世家 香多涅的潰散流離、沒落式微。
龐大的香多涅家族僅剩一支千辛萬苦的僥倖者逃脫黑死病的糾纏,輾轉來到義大利的威尼斯落地生根,用殘存的最後力量,低調的薪傳著香多涅家族的傳統精神,式微的貴族在威尼斯這盛名的水都,遙想著數百年前的繁華。
直到上個世紀開始,封閉的貴族轉而經營起旅館生意,神秘古老的大宅才開始進駐來來去去的旅客,成就了今日的「香多涅旅館」。
坐落在義大利威尼斯的香多涅旅館,由上可眺望白色圓頂、頹唐華美、經常裸露在威尼斯蒙雨裡的聖馬可教堂,下可送迎聖馬可廣場上鴿子的揚起停歇。旅館的建築底層為迴廊式拱門,上層則開滿連續式的圓拱窗,外觀裝飾有棕櫚葉、伊斯特利亞明石嵌點其上,兼顧古希臘羅馬和諧對稱比例的石柱,炫躍式的花環、蚌殼、面具等繁複裝飾點綴,是一棟融合了拜占庭、哥德式、古希臘多種風格的典雅建築,象徵家族精神的「臆羚」家徽,高懸睥睨著整個威尼斯水都。
面對著新文化、新潮流的衝擊,始終恪守階級觀念的香多涅家族也不得不開始接納因為婚姻關係而加入家族的新成員。
直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歷經家運的更迭起落,昔日的龐大家族人數驟減,香多涅旅館的經營重擔也落到一名日籍女子身上——裕子.香多涅,由她繼續守護著香多里家族的延續。
來到位於白獅卡裡一號的香多涅旅館,就會被那富饒藝術氣息的建築所吸引,望著那盞輝映著旖旎花紋的燭光溫暖,便會忘卻了飄泊孤寂和舟車勞頓。
過往旅客住進香多涅,貼心的裕子老闆娘便會為旅客準備一份禮物,讓人在盡情體驗威尼斯的獨特風貌之餘,也將永遠懷念著威尼斯的香多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13:04
第一章
我站在威尼斯的歎息橋上,一邊是宮殿,一邊是牢房。
抬眸,建築物的身姿從碧波中升起,彷彿魔術師揮動魔杖所出現的奇跡。
—拜倫《恰爾德.哈洛爾德遊記》
關於歎息橋的傳說:
歎息橋建於一六OO年,是一座全封閉的早期巴洛克式石橋,架在總督府與監獄之間的小河上,是歷史上死四奔赴刑場的必經之路。
當年橋呈房屋狀,只有向著運河一側有兩個小窗,也是死刑囚犯唯一可看到藍天、碧海的地方。因橋下過往的船夫常聽到橋上死因臨刑前的歎息聲,因而得名。
傳說戀人只要共乘著貢多拉船,在巴西尼加鐘樓的鐘聲響起的瞬間通過歎息橋,並為對方獻上一個綿長的深吻,即可讓兩人白頭偕老……
早春的台北,風微涼,陽光和暖,好不容易結束了冗長的會議,宿文棠隻身從帷幕辦公大樓闊步走出。
「宿先生,請上車。」九十度的鞠躬,司機早已體貼的打開車門,站在車子旁等候著他,「請問您待會要到什麼地方?」
宿文棠沉吟須臾,揚手,「不用了,我自己到附近走走。」婉拒了司機的載送,他決定獨自一人隨處走走,算是給自己連日忙碌的一點喘息。
「……是。」司機覺得意外,卻也只能發愣的望著他的背影離開。
從仁愛圓環慢慢步行,宿文棠用稍嫌疲憊的腦袋回憶著過往。
中學時期在翁家擔任管家的父親驟然過世,翁家大家長——也就是目前Sergio W集團總裁翁國欽看他年幼孤苦無依,遂而慈悲的留下他,不但給他一個棲身的地方,也給他最好的栽培跟教育。
爾後,翁家因為事業版圖擴充舉家移民到義大利,翁總裁也一併把他帶往義大利,對於故鄉台灣,宿文棠已經是全然的陌生,儘管幾度抵台,也都因為公事繁忙而匆匆來去,時間緊湊得連讓他站在馬路邊觀看台北的須臾機會都沒有。
瞧,此刻他彷彿外來客似的每每對著這些雜亂的道路露出迷惑,只能順應內心的直覺,放膽大步的邁去。
宿文棠,服裝界赫赫有名的Sergio W集團首席執行長,一八O的欣長身高讓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儼然就是Sergio W男裝的最佳代言人,不但年紀輕輕就深獲集團總裁翁國欽的信賴,這幾年Sergio W集團橫跨全球的服裝事業也都由他一人掌控,以一個華人之姿要在義大利百家競爭的時尚重鎮站穩腳步,宿文棠絕對是個傳奇的人物。
外界都以為他是翁國欽的私生子,然而事實上,他只是一個管家的孩子,能夠有今天的成就跟地位,他歸功於總裁無私的養育恩情,這也是他如此拚命為集團奉獻的主因。
但是,內心深處的一個角落,宿文棠依舊渴望著屬於他自己的自由。
避開大馬路的車水馬龍,他鑽入了小巷子,想要找尋記憶裡小巷弄的靜謐。道路小了,車子少了,有的是真實生活在這塊土地的樣貌。
前方的轉角,一落落的舊書堆砌上天,從屋裡躉放到馬路上,不若大型連鎖書店的光鮮亮麗,這窄小潮濕的空間,延續著書本最後的一絲命脈。
是舊書攤!宿文棠眼睛為之一亮。
父親還在世的時候,總會帶著他到舊書攤來尋寶,對宿文棠來說,這儼然是記憶匯流的城堡。
三步並作兩步,宿文棠橫越馬路來到這被許多人遺忘的舊書攤,灰撲撲的霉味此刻聞嗅起來,竟是這麼叫人想念。
彎身整理書籍的老闆聽見腳步聲別過臉來,詫異的望了宿文棠一眼,滿心狐疑的想:這個西裝筆挺的人怎麼會來這兒?
咕噥幾句,仍是不忘喊著,「舊書便宜賣,一本一百塊,三本一百塊。」
詭異的價格,果然是舊書攤的風範!
宿文案頷首笑了笑,扯下束縛的領帶隨手往口袋一塞,旋即抓過一本書,大剌剌的坐在角落一隅展讀起來。
馬奎斯的《百年孤寂》,不管什麼時候讀,都別有一番風味。
忽地,一張泛黃的紙從書頁裡飄下……
宿文棠趕緊一把抓住。
攤開,泛黃的紙頁裡還有一張相片,兩個依偎的身影如膠似漆,紙頁上俊逸挺拔的字跡這樣寫著:
我摯愛的逸,請你一定要跟我連絡,別忘了復活節之約,屆時,我將
會在威尼斯的歎息橋下,等待你的到來。
愛你的倩如筆
摯愛的逸、愛你的倩如,倩如、逸、倩如、逸……
兩個名字像是小石頭兒,不意在宿文棠寂靜的心裡擲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漣漪,……好熟稔呀,這兩個名字。
他塵封的記憶好像出現了曙光,他仔細的望了望相片裡的人——
驀然,宿文棠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張蒼白的臉,細緻的五官失去光澤的躺在病榻上,不意,孱弱的臉孔和相片裡巧笑倩兮的女子臉孔陡然重疊在一塊兒!
復活節的歎息橋之約……
「是阿姨!難道這就是她提過的復活節的歎息橋之約?」宿文棠的眸光有著詫異。
萬萬沒想到舊書攤裡的一本《百年孤寂》,竟然夾著翁二小姐的愛情往事,宿文棠當下把相片和紙張一併夾回了書本。
豁然起身,「老闆,我要買這本書。」語氣有些激動。
老闆冷淡的睞了他一眼,「再挑兩本,三本一百塊。」
「不了,就這一本。」他急切的探手在口袋裡掏出錢包,卻發現裡頭除了信用卡和幾張歐元,竟然沒有一張新台幣!
「請問可以刷卡嗎?」宿文棠鼓起勇氣問。
老闆臉色一僵,「你有看過舊書攤還可以刷卡的嗎?還是你家的垃圾車都還有刷卡機?」他沒好氣的說。
堂堂Sergio W集團執行長,來到台灣竟然連本舊書都買不起。
「要不……」歐元不知道他收不收?
看他一臉窘,活脫脫是個蠢小子,也罷、也罷!
老闆揮揮手,「甭了、甭了,小夥子,書送給你吧!反正這年頭會來舊書攤的人也不多了,當作是緣分吧!」
不等宿文棠說什麼,老闆十分豪爽的扛起一堆書,繼續忙碌的整理,那雙眼眸再也無暇多看他一眼。
「謝謝!」他由衷的感激,因為這本書挑起了他多年前的記憶。
回到台北分部的辦公室,宿文棠仍對這本夾著秘密約定的書,久久無法挪開目光。
當時他不過還是個中學生,翁家移民義大利之後,二小姐沒多久就病了……
那天,宿文棠剛從學校放學回來,經過二樓半掩的門扉,原想要安靜離開,可又擔心床上那孱弱的身體。
猶豫半晌,他鼓起勇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阿姨。」宿文棠喚了一聲。
深陷的眼窩發出一絲微弱的光芒,「文棠……」翁倩如勉強的扯出笑容。
伺候的僕人打點妥當,便悄俏的退下了。
「過來,放學了是不是?」她用微弱的聲音問。
「嗯,阿姨,你身體好點沒?」
以他的身份,本該恭敬的喊她一聲二小姐,可她執意要他喊她阿姨,對於溫柔的翁倩如,宿文棠真的是打從心裡以母親的角色看待。
望著宿文棠,青春的模樣在他臉上揮灑得淋漓盡致,「現在幾月了?」欣羨之餘,翁倩如問。
「三月了。」
「三月?」晦澀的眼睛陡地一亮,她無端緊張了起來,一口氣像要喘不過來。
「怎麼了,阿姨?」宿文棠上前握住她的手,擔憂的低問。
「復活節是什麼時候?快到了吧?」翁倩如焦急的反拉住他的手,若不是身體虛弱,只怕激動的她要從病榻上正坐起身了。
「就這個禮拜天。」宿文棠被她突然的揪扯給駭住了,他沒想到她的力氣竟會如此之大。
「幫我……幫我……」一句話說得上氣不接下氣。
「幫你什麼,阿姨?」
她蒼白的指尖指向梳妝台下的抽屜,許久才吐出字句,「幫我拿給他……拿給他……」翁倩如突然傷感的紅了眼眶。
宿文棠快步的打開抽屜,裡頭有一本書,《百年孤寂》,但是他不懂。
「阿姨,你要這本書做什麼?」
「……筆。」
宿文棠趕緊從書包裡掏出筆來。
他永遠記得,那只顫抖的手是如何努力的寫著名字和地址,像要耗盡所有力氣也不肯放棄。
「文棠,幫我把書送到這個地址,務必幫我……把書交給他,他就會懂的。」她哀愁的眼睛流下了長串的淚水。
不假思索,「嗯,我知道,阿姨,你別哭。」年少的宿文棠只想完成這個任務,轉身就要離開。
「文棠——」翁倩如叫住他的腳步。
宿文案轉過身,等著她最後的交代。
「別讓任何人知道,偷偷的……」她近乎哀求的提醒。
他點點頭,把書放進了書包,給了一抹堅定的眼神,像是告訴她別擔心似的,這才快步的離開這被病魔霸佔的空間。
然而才踏下了樓梯,刻薄的翁大小姐就像是鬼魅般的來到,住宿文棠面前伸手而去。
宿文棠先是一愣,「大小姐。」他禮貌的喊了一聲,還不忘鞠了個躬。
「拿來。」
他臉色一僵,「什麼?」
「別跟我裝蒜,你剛剛到倩如房間去做什麼?」
「我、我只是去看阿姨身體好點沒。」他力求鎮定。
瞇起勢利的眼睛,她上下打量了一回,「你不是剛回來?怎麼馬上又要出去?」
「剛剛去碼頭閒晃了一圈,想起來有東西落在碼頭了。」他小心的說著藉口。
「那叫傭人先幫你把書包提上去啊,雖然對我來說你只是管家的孩子,但是對那些僕傭來說,深受我父親疼愛的你至少也高尚一階,大可使喚他們。」她神情睥睨的說。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不好意思麻煩其他人,能夠受到總裁的幫助我已經很感激,不敢仗勢。」宿文棠早熟的回答。
「少跟我要嘴皮子,我問你,倩如真的沒交代你什麼?」
「沒有。」他很肯定的說。
翁倩蘭冷冷的瞟了他幾眼,冷不防一個巴掌凌空掃來,啪的一聲清脆,就落在宿文棠臉上。
他還來不及反應,翁倩蘭已經搶過他的書包,想要搜出什麼蛛絲馬跡。
「還給我——」宿文棠卯足全力的衝上前去搶。
他不可以辜負阿姨的信賴,不可以——
「都愣著做啥?還不把這欺主的野蠻小子給我拉開!」翁倩蘭大叫。
奴僕們一左一右的把他架開,只見翁倩蘭得意的從書包裡拿出那本《百年孤寂》,「唷,這是什麼?我記得這不是倩如的書嗎?怎麼憑你這土小子也會看這玩意兒?」
「大小姐,那是我的書,阿姨送給我的,請還給我。」宿文棠據理力爭。
「胡說八道——」跨步上前又是一個巴掌,「臭小子,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偷的?總之你給我聽著,這書我拿走了,你最好別讓我發現你說謊,要不然,有你好受的——」她側身招來僕人,「把這本書給我扔了。」
「是,大小姐。」
翁倩蘭得意的望著宿文棠蒼白的臉,轉身,旋即像是五彩孔雀似的,恁的高傲離去。
她離開後,宿文棠就這麼被扔回地板,臉上的巴掌還火辣辣的,他內心掩不住的憤怒跟激動,逼得他直握緊拳頭。
他永遠記得他辜負了阿姨的信賴,永遠記得自己遭受羞辱,然而最讓他傷心的是,阿姨的病再也沒有任何起色,就這麼虛弱的直到她絕望的嚥下最後一口氣。
往事歷歷在目,宿文棠冷峻的臉孔是刻意壓抑後的模樣,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當年沒來得及送出的東西,如今竟會重回他手中,這意味著什麼?他還能有機會彌補嗎?
JS服裝工作室。
修若娜一邊拿著設計圖在跟打版師父商討事宜,下一秒還要分神應付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只見她一個人當三個人用,忙得幾乎要人仰馬翻。
座位四周的走道上更是堆放了許多的布料、圖稿、拉里拉雜的束西,僅剩下一條窄小的通道供修若娜勉強跳躍走動。
「不對,這邊還要再收攏一點,整體感覺才會更立體。」
打版師父手邊飛快的動作,「這樣呢?」詢問的望著她。
她思索須臾,「嗯,好點了。」轉個身,「對了,昌雁,我覺得,這個地方的腰線應該這樣子抓縐。」
「可會不會太細了?」
「這次設計重點本來就是要凸顯腰線的細緻,如果縐摺太粗,就顯得不夠雅致,而且看起來反而……」她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的設計觀點。
修若娜,新銳服裝設計師,事業還在起步的她目前正在筱蓉學姊的JS服裝工作室工作,未來的目標則是希望能夠進入Sergio W集團,成為旗下的首席服裝設計師。
突然,她驚叫起來,「啊,對了,工廠那邊聯繫了嗎?」
「嗯,已經在待命。」
「喔,那就好,我真怕來不及。」修若娜鬆了一口氣。
正當工作室呈現一片繁忙景象的時候,突然尖銳的嘶叫聲接連從工作室最僻靜的房間傳出來。
「啊——啊——」一陣又一陣的,「啊……」
誰?是誰?大詭異了!大夥兒紛紛停下手邊動作,不約而同噤聲,納悶的往盡頭的事發地點看去。
「那、那是筱蓉學姊的聲音吧?」修若娜詫異的問。
記憶中的學姊,舉止優雅過人,說話總是輕聲細語,溫柔可人的形象實在無法跟此刻歇斯底里的嗓音兜在一塊兒。
「好……像是。」昌雁也不大確定。
就在大家困惑之際,身穿雪紡洋裝、圍裡著喀什米爾羊毛披肩的身影發了狂似的從辦公室裡奔了出來,手裡攢著一封縐爛的信,素來優雅的身影竟然不顧形象的撩起裙擺,跳呀跳的來到修若娜面前,冷不防的一把抓住她。
「……筱、筱蓉學姊!」修若娜心驚膽戰的望著情緒穩定質嚴重不足的李筱蓉,伺機要逃。
「若娜,」頓了一下,她又喊,「若娜!」揚高了音量。
「欸,是,我、我在聽。」修若娜完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若娜——」李筱蓉使盡全力的喊。
「學姊,我在啊,你……怎麼了?」真叫人害怕。
忽地,李筱蓉整個抱住她,兀自樂不可支的大笑起來,「哈哈哈,若娜,哈哈,我的若娜……」
瞠目結舌的,不只修若娜一人。
聽說物極必反是自然界的恆常現象,修若娜直覺李筱蓉一定受到什麼非人的對待,要不然好端端的怎麼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發癲。
「學姊,你到底受到什麼刺激了?不要緊吧?要不要……試著哭出來?」
「哈,對啊,我真要痛哭一場,人家不都說會喜極而泣,我應該要嚎啕大哭才顯得出我的歡樂。」說完又緊緊的勒住修若娜的身子,激動的前後搖晃。
喔,天啊,不能呼吸了,學姊把她抱得太緊了!
「昌雁,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學姊她……」
不等修若娜說完,李筱蓉攤開手裡那張發縐的信,興奮的將紙張急急推送到她面前。
「若娜,Sergio W集團來信了,你通過亞洲地區的初選了,接下來你將要代表台灣、代表JS工作室的全體員工到義大利參加新銳設計師的最後甄選。天啊,這可是全世界的新銳設計師都要齊聚一堂的競爭欸!」連珠炮似的嘴巴宣佈著天大的消息。
一記悶雷似的,狠狠的打上了她的腦門,傻了,修若娜腦袋一片空白,微張著紅唇,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連一個單音都不行。
筱蓉學姊剛剛說了什麼?她通過甄選了?她要到義大利參加Sergio W集團新銳設計師的最後甄選?
這、這……
修若娜無意識的連退了數步,先是看看自己,接著又看看因過度興奮漲紅了臉的李筱蓉,還茫然的望了其他同事一眼。
「修若娜,你聽見我說的話沒有?」李筱蓉不死心的又狠狠搖晃了她一回。
竟然沒有大吼大叫,聽到這樣天大的好消息,她怎麼可以這樣緘默、無言?
冷不防咚的一聲,修若娜猛然跌坐在椅子上,許久,她空白的思緒才又緩慢的試圖恢復到正常的轉速。
不可置信的接過李筱蓉手裡的通知函,她仔細的看了一回又一回,體內的血液激烈的奔流在每一條血管裡,心臟歡欣的跳動著,修若娜再也壓抑不住那股瘋狂的念頭,大聲的嚷叫起來。
「啊 啊Sergio W集團!啊……」她握緊拳頭,激動的使盡所有力氣。
李筱蓉開心的笑了,一把抓起她,跟著她瘋狂的吶喊,她們高興得眼淚失控奔流,忍不住在心裡吶喊,天啊!!真的是Sergio W集團,是Sergio W集團!沒想到這一天終於來了!
「恭喜!」
「若娜,恭喜你!」
「小娜娜,你太棒了……」
此起彼落的祝賀在工作室響起。
終於朝目標Sergio W集團跨出那一步了,終於!
修若娜內心激動萬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13:33
第二章
前往義大利威尼斯的飛機上,修若娜既緊張又興奮,情緒高亢得幾乎睡不著覺。
想到自己能夠順利爭取到這台灣區唯一的代表名額,而且是和來自世界各地的服裝新秀一同前往威尼斯參加Sergio W集團新銳設計師的最後甄選,她就忍不住在心裡直呼自己實在大幸運了。她想,這一定是父親在天之靈的庇佑。
是的,父親已經辭世兩年了,失去唯一的親人,修若娜只有靠著對工作的熱誠努力走過這些傷心,終於辛苦有了成果,她深深的感謝父親,因為是父親給她這份勇敢的力量。
她露出欣慰的笑容,感恩之餘遂而從手提的隨身行李拿出一本棗紅色的書。
整理行李的時候,李筱蓉在衣櫃角落意外發現的東西——父親的日記本。
「若娜,你還要帶些什麼東西?威尼斯現在的天氣應該還是有些冷吧?」因為出發的時間十分緊迫,她自告奮勇的來幫修若娜整理行李。
「嗯,我想還是需要帶件保暖的外套。」
「外套太厚重了,你的行李應該要輕便一點,對了,上回送你的喀什米爾羊毛披肩呢?」
「喔,應該被我收在衣櫃裡吧!」修若娜不甚肯定,因為她正埋頭整理她打算要帶去的設計圖。
李筱蓉逕自走去她的房間翻箱倒櫃的找,忽地,在最下層的抽屜裡,她發現了一本棗紅色的書,有些發黃。
「娜娜,這是什麼束西?」李筱蓉拿著書走來。
循聲別過頭,「什麼東西?」她一頭霧水。
「這個,」她揚手晃了晃手裡的書,「在衣櫃最下面的那個抽屜找到的。」
修若娜納悶的接了過來,隨意的翻動這本陳舊的書。
「唔,好像是日記。」李筱蓉蹲下身子靠了過去。
「是我爸爸的,這是他的字跡。」修若娜有些意外。
記得父親的遺物,她都已經妥善收整,怎會有這落網之魚?
她一翻動,裡頭掉出一張明信片,灰沉沉的色調透露著異國的旖旎。
「哇,是威尼斯的歎息橋欸。」李筱蓉大嚷,因為這可是她夢想中的國度。
翻過明信片,上頭寫著,「我希望,每一年的復活節,都能和你在歎息橋下親吻,我希望,神會聽見我們的祈求,賜予我們相愛的旨意。」修若娜低喃的念著那溫柔的字句。
「哇,好浪漫,原來伯父年輕時候也是個多情種欸!要是我和伯父年紀相當,一定會為他心動的。」李筱蓉忍不住的陶醉起來。
修若娜沒有回應,逕自翻閱著父親的日記,她意外發現,這裡頭竟然記載了父親和母親認識相愛的點點滴滴,紀錄就從第一天的相識開始。
她像是渴求文字的蟲子,一字一字的吞噬著父親的書寫,每一句都是對母親最深的愛戀,最深、最深……
驀然,修若娜臉色僵硬的闔上日記。
「怎麼了?怎麼不再繼續看下去?」她看得正過癮呢!
「爸爸太傻了,我的母親當初因為離不開優渥的生活,所以選擇狠心拋下我們,像她那樣自私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父親如此真摯的愛情。」修若娜紅了眼眶,為父親的癡情抱屈。
「你怎麼知道伯母是因為離不開優渥的生活?」李筱蓉問。
「要不然她怎麼會從來沒想過要見我一面、見爸爸一眼?」修若娜激動的說。
記憶中,母親的臉孔永遠是模糊的,儘管在父親的陳述中,她是那麼的善良而且美麗動人,但是被母親遺棄的傷,卻深深的烙印在修若娜的心裡,即便這麼多年了,她仍無法釋懷。
「娜娜……」李筱蓉懂,她懂修若娜對母親的渴望跟怨懟,那是一種很深刻的矛盾,又愛又恨的矛盾。
當天晚上,一個人的夜深人靜,修若娜按捺不住,又從枕頭底下拿出了父親的日記,一字一句的讀著……
直到最後一頁的最終一句,父親用堅定的口吻寫著:
復活節那天,歎息橋下的約定,不見不散。
復活節那天,歎息橋下的約定,不見不散?修若娜心裡浮現了疑問,也回想起父親告別人世前的失望模樣。
她歎了一口氣,很深沉的無奈。
當年的歎息橋之約沒有實現,要不,在面臨生命的終點時,父親不會遺憾的這麼對她說
「娜娜,真希望我還有氣力到義大利一趟,在復活節那天再看一眼歎息橋。」
那是父親這輩子最深的遺憾,當下,修若娜打定主意,這一次到威尼斯參加甄選的同時,她要代替父親重遊一趟歎息橋,了卻那無緣的等待。
抱著父親的日記本,她凝望著機艙外的領空,心裡有著複雜情緒在交錯,一股是勇敢面對未來人生目標挑戰的希望面,另一股則是充滿遺憾憐惜的傷感。
直到飛機降落在威尼斯的機場跑道,修若娜知道接下來的考驗將關係到她未來的人生,因為她是台灣地區參加最後甄選的唯一人選,整個服裝界就等著看她這個新秀設計師的表現,肩上所背負的不單單是她畢生的個人夢想,還有更多人的期待。
冗長的通關後!修若娜真的感到疲憊了,可是內心的情緒卻是激昂的,她拉著行李,環抱著她心血結晶的設計圖,努力找尋當地負責接待的人。
機場人山人海,超乎她想像的繁忙。
儘管也有一六五的苗條高度,然而杵在這些人高馬大的西方人群裡,她還是顯得嬌小。
尤其連續十幾個小時都沒有好好休息,壅塞的人群搞得她腦袋更是昏沉不已,修若娜感覺自己像是來到巨人世界的小矮人。
緊緊抱住設計圖和行李,她張大眼睛努力找尋目標,就在她發現自己根本完全失去方向的同時,冷不防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她面前整個衝擊而來。
砰!她閃避不及,整個人竟然瞬間往後仰倒而去
「啊……」
修若娜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頹然倒下,心一冷,手一鬆,懷裡的設計圖絕望的滾了一地,她以為這次要摔得頭破血流了,連忙驚慌的閉上眼睛。
完了,她該不會就此一命嗚呼,還是摔壞腦子失去記憶,抑或是腦部受傷嚴重半身不遂,那她的人生怎麼辦?她的設計師夢想、她的設計圖,還有她答應父親的歎息橋之行……
修若娜倒下的瞬間,所有可怕的下場都在她腦海裡出現過,唯獨,就是不包括這個——
撞擊的痛楚並未如預期般到來,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暖得叫人幾乎要全然的放鬆睡去,鼻息間依稀嗅到一股淡淡的古龍水味道,爽冽清新……
就在她短暫陶醉之際,下一秒,臉上傳來十分尖銳的痛楚,逼得修若娜猛然睜開眼睛。
「好痛!」她詫異的驚呼。
一張半大不小的臉氣呼呼的出現在她面前,是個約莫六、七歲的混血女娃兒,瞠瞪著雙眸凶神惡煞似的睨著她,用奇怪口音的中文嚷嚷,「你在幹什麼,還不給我爬起來。」雙手擦腰,凶巴巴的模樣。
「我?你……」修若娜完全摸不著頭緒。
這時,腦門上傳來一記悶笑,她順勢仰看而去,一張東方男子年輕俊朗的臉孔就近在咫尺。
唔,黑色的頭髮凌亂中帶有瀟灑、深邃的眼眸勾人心神,薄稜的唇挑勾起一抹笑,煞是好看。
「嗯?你是誰——」修若娜直覺問。
「宿文棠。」回答的嘴帶著淺笑。
女娃兒不甘心被忽視,湊上猙獰的臉孔,「討厭,起來,你快起來!」又故計重施的在修若娜臉上掐了一把。
「啊,好痛、好痛,別……」她哀喊討饒。
「萊麗,別這樣。」他試圖制止女娃兒的放肆,繼而忍俊不禁的對修若娜說:「小姐,你再不起身站好,我敢保證她會繼續這麼掐下去。」
笑啥?這傢伙讓修若娜覺得有種存心看好戲的意味,她忍不住皺眉遷怒的賞他一記白眼。
唷,還敢瞪她的文棠哥哥!
顧不得許多,胖嘟嘟的萊麗索性一把推開修若娜,讓她整個跌坐在地板上。哼,看她還敢不敢。
咚,屁股整個撞擊上堅硬的地板,修若娜又是一陣錯愕。
不敢相信,眼前不過才六、七歲的小女生,怎麼會這麼的……可惡?
好不容易回過神,「小妹妹,你怎麼可以這樣?」修若娜抗議。
「我就是要這樣,怎麼樣?」萊麗人小鬼大的向她挑釁。
「你很沒禮貌。」
「你才沒禮貌,你幹麼賴在我文棠哥哥的身上不起來?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他是我未來的老公欸!」萊麗氣得直跺腳,一雙圓呼呼的腿氣急敗壞的跺踏著。
「老公?」修若娜驚訝之餘,趕緊爬了起來,用極度詭異的目光望著一旁始終咧著笑的男子。
這男人看起來少說也有三十歲的年紀,可那小女孩頂多就是十歲,他們……他們怎麼可能會是夫妻?未成年欸……
「看什麼,不許你看我的文棠哥哥,要不然,我挖掉你的眼睛。」萊麗霸道的杵在她面前。
「萊麗,不可以這樣。」宿文棠開口制止。
原本兇惡的模樣突然換了一張臉,軟聲的撒嬌,「文棠哥哥別跟人家生氣嘛,都是她壞,文棠哥哥是我未來的老公,我最喜歡文棠哥哥了,」知道你今天會回來,人家還特地蹺課來接你欸。」萊麗整個人撲向一旁的他。
「乖,你還小,不能當文棠哥哥的妻子。」宿文棠極有耐心的說。
「那你等我,你要等我長大啊!」她耍賴的在宿文棠懷裡蹭了蹭。
修若娜哭笑不得的望著這對……老夫少妻。
冷不防,「看什麼看?」萊麗機伶的賞了她一記白眼,「以後不許你擋我的路,要不然,下次就沒這麼幸運了。」
「小妹妹,你真的很沒禮貌欸,你撞到人就應該要說對不起。」
「我媽媽說,好狗不擋路,機場那麼大,誰叫你偏偏擋在我面前,阻礙我和文棠哥哥的久別重逢,我懷疑你分明是覬覦我的文棠哥哥。」
「我覬覦他?拜託,小丫頭,你懂什麼是老公嗎?」修若娜忍不住跟這丫頭認真了起來。
「我為什麼不懂?少跟我倚老賣老,瞧不起人。」
「嘖,瞧你呆呆傻傻,還知道什麼叫倚老賣老啊!」食指點了她的腦袋。
一掌拍開,孩子氣的直跺腳,「喂,老太婆,竟然敢說我呆呆傻傻?」
「你喊誰老太婆,我今年都還沒三十咧,怎樣,我就說你呆呆傻傻,有啥不敢?」彎下身子,她不甘示弱的瞪著這小丫頭。
「你——」氣不過,萊麗發了狂似的撲了過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夠打得過修若娜,反正就是一陣蠻幹亂打。
修若娜又是一陣措手不及,「欸,野丫頭,住手!」
「你才是野女人!」想不到小小年紀的她發起狂來也是絲毫不遜色。
萊麗是個人小鬼大的刁蠻孩子,這年輕女孩也是個迷糊衝動的角色,兩個這麼兜在一塊兒,宿文棠一點也不相信她們會發生什麼好事。
也不理睬、制止,索性就這樣掛著淺淺的笑容,任這兩個女性一大一小的在機場大廳廝殺起來,因為宿文棠的目光早被滾落在地上的東西給吸引了。
他蹲下身去拾起。
「欸,你說你叫什麼棠的,還不快把你的小小老婆帶走啦!」修若娜機警的閃開刁蠻萊麗的一拳,大聲求救。
「叫你別看文棠哥哥你還看,不准看!要不然挖掉你眼睛。」萊麗潑辣的喝止,胖嘟嘟的小手不斷的揮舞。
像個不相干的人似的,宿文棠問:「這是什麼?」
「我的設計圖。」修若娜頭也不回的回答,一邊還忙著料理這個野蠻丫頭。
唔,設計圖呢,好奇的他不等修若娜應允,逕自打開手裡的設計圖觀賞起來。
「你是學生?念服裝設計的?」他看著設計圖問。
她回頭一瞥。哎呀,那是她的寶貝啊!「欸,別動我的設計圖,住手!」
「壞女人,不准你命令我的文棠哥哥。」小短腿又發出猛烈的攻擊。
「可惡,很痛欸!」利用反制,修若娜也狠狠的擰著她圓呼呼的臉。
「放手、放手……」萊麗痛得大呼。
不過為了捍衛她寶貴的設計圖,修若娜只得又分心的甩開這個混血野丫頭,急忙撲向宿文棠一把搶回她的寶貝設計圖。
「叫你別動我的東西!」
「不能看?」半側過臉,宿文棠慵懶的笑問。
「當然。」修若娜瞪大眼睛望著他。
ㄏㄡ,他們又對上眼了!
眼見自己打也打不贏,人矮又老是被忽視,「別勾引我的文棠哥哥啦!哇哇……」萊麗索性使出她的拿手把戲嚎啕大哭起來。
嗯?這個小醋罈子還真的在哭啊,哇,都不會不好意思,果然是個小丫頭,修若娜真是徹底被她給打敗。
翻了一記白眼,這才發現吵鬧讓她們成了機場的奇特景觀,尤其大家更是對著修若娜指指點點,活像是在指責她以大欺小。
她趕緊推著小霸王的肩膀,「欸……你別哭啊,我又沒欺負你。」
不說還好,小萊麗竟然哭得更大聲了,「壞人,你是壞女人——」
「我?我什麼時候變壞女人了?」嘖,好漢不吃眼前虧,窘迫的修若娜抓抓狼狽不堪的頭髮,趕緊收拾東西準備落跑。
才到威尼斯就遇上這種倒楣事,一個莫名其妙的丫頭跟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修若娜除了自認倒楣還是只有自認倒楣。
她小心翼翼的收拾自己的設計圖,像是對待價值連城的珠寶那樣慎重。
「你還沒回答我。」宿文棠又問。
「老大,我拜託你行行好,饒了我吧!」
心裡直歎倒楣的修若娜抱緊設計圖,把大聲哭泣的萊麗推給宿文棠,一手抓回行李,旋即像是逃避瘟疫似的溜走。
「呿,膽小鬼!」望著她遠去的狼狽身影,宿文棠竟然覺得莞爾。
這時,哭哭啼啼的萊麗拉拉他的衣袖,遞上了一隻縐爛的信封。
「什麼?」
「……那個壞女人弄丟的。」她抽抽噎噎的說。
「萊麗,那個姊姊不是壞女人。」充其量,她只是傻了點,笨了些。
宿文棠摸摸萊麗的頭,狐疑的掃了一眼熟稔的信封,旋即接過信封打開一瞧。
唔,是Sergio W集團新銳設計師甄選的獲選通知信,難道……
宿文棠寓意深遠的目光望著遠去的身影。
直到萊麗不甘心被忽視,又扯扯他的衣服,他才牽起她的小手,「好了,別哭了,我們回家去。」
「嗯!」原本凶巴巴的小女孩此刻竟出奇的溫馴。
萊麗低下頭得意的吐吐舌頭,有一種勝利的快感。
哼,誰都不許搶走她的文棠哥哥,那是她未來的老公,她的!
坐落在足以眺望整個水道美景的地方,融合了拜占庭式與古希臘的傳統建築,典雅華麗,這正是Sergio W集團創辦人所擁有的豪宅,氣勢恢弘叫人震懾。
對於許多人來說,能夠停下來看一眼這豪宅,就興奮得彷彿走進天堂,然而對宿文棠來說,卻是一種無力抵抗的箝制。
每當他回到這豪華宅第,臉上的線條就會本能的緊繃,連眼神都會透著一種冷漠的疏離。
然而這一次從台灣出差回來,一本舊書讓他一反過去的抗拒,一路上,宿文棠腦袋裡想的全是多年前那段被阻擋的愛情,他迫切的想要在翁倩如住過的房子裡,找出當年留下的蛛絲馬跡。
「文棠哥哥,待會我們來玩好不好?」萊麗撒嬌的請求著。
「乖,我還有事情要忙,聽話,自己去玩,好不好?」
「可是……」
「不聽話,媽媽會罵人的喔!」宿文棠搬出翁家大小姐的威名,好讓這個小丫頭知道不可以造次。
誰知她反而有恃無恐,「哈哈,我可是先問過管家阿姨了,媽媽今天不在家,爸爸也不在,外公又去公司了,所以不怕!而且我很想念你啊,每一次你都要工作好久好久,這樣我們怎麼有時間培養感情呢?」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說。
「乖,你還小,將來總會有時間的。」宿文棠捺著性子安撫。
萊麗是個孤單的孩子,儘管生活優渥,但是她比誰都缺乏安全感,刁蠻任性是她的防衛機制,說穿了,她也不過是個極度渴望父母疼愛的孩子。
也就是因為憐憫她的孤獨,是以宿文棠總是多份耐心對待她。
他蹲下身子費了一番唇舌,直到萊麗點頭應允了,他才轉身上樓。
知道大宅沒有人,宿文棠沒有直接回自己房間,而是走向當年二小姐的房間——那早已空無一人的冷清角落。
這像是被塵封的禁地,阿姨死後,這房間被每個人徹底冷落,誰都刻意避開這裡,久而久之,甚至連日常的打掃都鮮少有過,頂多一年一次,瞧,屋裡頭許多東西都早已蒙上一層灰。
宿文棠吹拂傢俱上的灰塵,挪開椅子,獨自在房間裡找尋著可能的往事。
不知怎的,走進這房間,宿文棠發覺這些年許多不曾回想起的生活點滴竟然開始慢慢的浮現,只是,他越是想要找尋關於阿姨曾經生活的證據,卻發現屬於阿姨的那最後一點氣息,都隨著她的死去刻意被抹煞了。
許久,一切都是徒勞無功,宿文棠有些傷感的坐在椅子上,像是在懺悔他當年無心辜負的請托。
他想不透,為什麼當時被大小姐強行拿走的書,會在這次偶然的機會下重回他手中,宿文棠暗自揣測,這會不會是意謂著阿姨的心願未了,會不會是在提醒他,有些事情是得由他來完成的?
比如說,找到當年阿姨深深愛慕的人,然後把這本書重新交到對方手上,畢竟,這書是屬於那個人的。
沉思的當下,長年緊閉的門竟突然被推開,宿文棠猛地別過臉去。
「總裁——」他霍然起身。
翁國欽的臉上同樣意外不已,「唔,文棠,你回來了?!」不過,那抹意外很快就被他巧妙的隱斂。
「剛到。」
他沉吟須臾,「到書房,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是。」宿文棠恭敬的回答。
翁國欽離開的時候,欲言又止的望著這房間一眼,興許是注意到宿文棠的關切,他才隱忍著心思轉身離開。
走進書房,翁國欽又像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嚴肅的坐在他的位置上。
宿文棠筆挺著身子站在書桌前方,「總裁想要跟我說什麼?」
「這次到台灣出差,事情處理得如何?」
「一切都很順利,至於創新品牌的設計師甄選,也都已經進行到最後階段了,來自各地最有潛力的設計師相信現在都已經來到威尼斯會合了。」
「嗯,照這樣看來,來年要為集團創下一個漂亮的成績,應該不是難事。」
「是的,我有信心。」
「對了,我聽說力克希這傢伙不同意開發新品牌,還在高層會議上跟你對峙抗衡?」
「我和波特維先生只是一般的意見相左,總裁也明白這在公事上是常有的情況,經過我們彼此徹底溝通之後,現在已經達成共識。」宿文棠說得避重就輕。
力克希.波特維是翁國欽的大女婿,也就是翁倩蘭的夫婿,中義混血,在集團內部擔任董事一職,有色無膽、有勇無謀的他,永遠只能像個跳樑小丑在旁邊喳呼嚷嚷,幹不了什麼大事。
「開發新品牌是董事會一致通過的決定,既然已經著手進行,力克希就沒有擅自推翻的權利,以後他若有任何意見,叫他自己來跟我這老頭子說!」翁國欽說了重話,顯然是對這個女婿的短視近利、決策反覆很不滿意。
「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總裁請放心,波特維先生只是基於謹慎。」
手一揮,「你不用幫他說話圓場。」
他是老了,但還不至於昏庸,這個外國女婿力克希腦袋裡裝什麼,他心裡明白,也正因為如此,翁國欽更慶幸身邊還有宿文棠可以信賴。
只是,可以信賴多久?他還可以這樣全然的信任這孩子多久?
他看得出他眼裡渴望自由的光芒,他看得見他背上等待振翅高飛的翅膀,倘若沒有一個足以叫他留下的堅決理由,宿文棠真的會走,屆時,Sergio W集團將很有可能成為服裝界的往事。
「總裁,如果沒其他的事情,我先離開了。」
「嗯,你出去吧!」
宿文棠恭敬的鞠躬,旋即走向門口。
「文棠,」翁國欽又喊。
「是,總裁。」
「……你說!倩如走了很久了吧?有沒有二十年了?」
宿文棠有些意外,「總裁為什麼突然問?」
這些年來,總裁從不讓人提起二小姐的死,為什麼這一次,他卻問了?
翁國欽別過臉,「沒事,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安靜。」
避了宿文棠探詢的目光,直到沉重的門闔上,威嚴的模樣頓時化做落寞,佝僂的身子陷在皮椅裡,無限感歎,那是說不出的悔恨。
他最疼愛的女兒,卻是最讓他心傷的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14:05
第三章
耗在機場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好不容易找到接待的人,修若娜只差沒有跪下來叩拜天地以表恩謝。
她被安排住進了當地著名的旅館——香多涅。
才抵達旅館門口,這融合多種風格的典雅建築深深的吸引了她的目光,從沒想過,就連一家小旅館都可以這麼別緻動人。瞧,簷下的那個圖騰,應該是歐洲人所謂神聖的家徽吧!
廊式的拱門後,旅館的工作人員熱心的幫她把行李提到房間去。
「歡迎光臨,舟車勞頓很辛苦吧!」帶著盛情的歡迎,芙蘭采斯卡說。
「你的中文……」驚訝。她沒想到在威尼斯,竟然能夠聽到如此熟悉的語言。
她咧出一抹笑容,「是不是說得越來越棒了?」芙蘭采斯卡自信的問。
「嗯,說得很標準,而且,你還會成語欸!」
「成語?」
「就是指舟車勞頓。」
芙蘭采斯卡似懂非懂。「對了,我聽說你是台灣來的。」
「嗯,是啊!」
「冒昧請問,你是Sergio W集團的貴賓嗎?」一邊帶領修若娜走向房間,她一邊寒暄問道。
她揮揮手,「呵呵,我不是貴賓,我只是來參加新銳設計師甄選的人。」
「啊,你是服裝設計師?天啊,我以為你還是個學生,因為你看起來實在太年輕了。」芙蘭采斯卡驚呼。
「呵呵,謝謝你,看來我還有一點青春的本錢。」修若娜笑答。
「當設計師不容易吧,一忙起來怕是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哎呀,我還在這裡打擾你休息,真是抱歉,」
「沒有關係,能夠和你聊天,我覺得很舒服。」
「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芙蘭采斯卡。」
「我叫修若娜。芙蘭采斯卡,我想請問,歎息橋距離這裡會很遠嗎?」
「歎息橋啊,不遠啊,只要先找到聖馬可廣場,總督府就在附近,想要找到連接總督府跟地牢的歎息橋很容易的,總之在威尼斯,沿著水道就不會迷路了。你想要去看看嗎?」
「嗯,難得來威尼斯嘛,謝謝。」
「那你先休息吧,有任何事情需要幫忙都可以來找我。」
芙蘭采斯卡走後,修若娜真的想要好好的睡一覺,唯有養足精神,她才能夠專心面對接下來的嚴格甄選。
她一屁股的坐在床沿,放鬆的往後一個仰躺,卻因為背脊抵上了異物而突然正坐起身。
「什麼束西啊……」她被嚇了一跳,連忙從床上彈跳起身。
轉過身,發現床上摺疊整齊的浴袍上放了一隻色彩斑斕的玩意兒。
她好奇的拿了起來,「彩蛋?為什麼這裡會有一顆彩蛋?」修若娜困惑不已。
終於在彩蛋下發現了一張小卡:
獻給香多涅的貴客,希望復活節的彩蛋帶給您幸福、重生。
「唔,這麼說,這是送給我的嘍?」修若娜喃喃自問,一邊翻出行事歷,一邊又忍不住把玩起那顆美麗的彩蛋,「喔,原來三月就快要是復活節了,難怪會有這玩意兒,不過,還真是漂亮呢!」
她整個人撲倒在柔軟的床榻上,專注的把玩著美麗的彩蛋,直到困意來襲,她再也抵擋不住的疲憊睡去,睡夢中忍不住咕噥了幾句,像是無意識的發洩參加甄選的緊張。
隱隱約約的迷霧中,她彷彿看見年幼時淚眼汪汪的自己,茫然無助的站在豪華的大屋前,因為見不到想見的人而難過得哭泣起來。
接著又夢見自己搭乘著小船徜徉在威尼斯水道之中,船身悠然通過了歎息橋,遠方響起鐘聲,有一抹溫柔的吻陡然落在她的唇瓣上,深深的打動了她柔軟的心,然而她卻始終看不清楚吻她的那張臉,看不清楚……
詭異的夢境只在修若娜的心裡停留些許時間,因為接下來的忙碌,全然繃緊她的神經,叫她吃睡不能的投入在眼前的服裝設計上,繁忙得連一秒鐘的遐想都沒有,更無暇追究那張臉的主人。
日日她早出晚歸,帶著她的設計圖在Sergio W集團安排的地方專心於她的設計主題,她付出所有心力,只為成為Sergio W集團旗下設計師之一。
香多涅的芙蘭采斯卡總會貼心替她留一盞燈、留一份餐點,只是,望著威尼斯日昇日落的修若娜早累得連吃東西的力氣都沒有,往往頭一沾到床,就昏沉沉的睡去。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只要把作品交出去,她就能夠暫時鬆一口氣。
瘦弱的修若娜扛著東西走下樓,「嗨,芙蘭采斯卡。」
「娜娜,你還好吧?我看你真的很累欸。」
「再撐一天就結束了,放心,我可以的。」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出門嘍,掰掰!」
「欸,等等,我剛剛讓佩魯賈太太幫你準備了食物,帶著路上吃,這樣才有力氣。」
不等修若娜拒絕,芙蘭采斯卡已經一溜煙的跑開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她拿著包裝妥當的豐盛食物,塞進她的手。
「加油喔!」她目送著修若娜的離開。
結果,食物只被吃了兩口,就被遺忘在工作台的一隅,直到修若娜完成她的作品,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沒有離開過眼前的設計工作。
送出了連日嘔心瀝血的作品,修若娜才又重新啃起早已冰冷的食物,興許是壓力的解除,每一口嘗起來竟然都是異常的鮮美。
她翻開行事歷,在這終末的一天上頭畫了一顆璀璨的星星。
「咦,糟糕,今天是復活節?」
她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倉皇的收拾著東西,最後索性揮臂把所有雜物一併掃進她的大包包裡,飛也似的離開臨時工作室。
該死,她竟然差點忘了今天是復活節!
她答應過父親的,要在復活節的那天走一遭歎息橋!
儘管是星期天,身為領導全球服裝界的Sergio W集團首席執行長的宿文棠依然沒有休假的資格。
一如往常的西裝筆挺,踩著同樣沉穩的步履走進辦公室,他看到剛剛送抵的設計圖,全是這一次參加甄選的新銳設計師的作品。
原本這些設計圖是不會送到他面前的,但是為了讓素有工作狂之稱的他早點掌握這次甄選的情況,員工一拿到這些作品後,便力求效率、小心謹慎的送到他的辦公室來,宿文棠莞爾一笑,拉開椅子的同時略略翻了幾張,第一個印象是覺得作品創意十足。
他寬了扣子,瀟灑的坐在椅子上,手邊翻閱的動作持續著。
突然,有一張以亮鵝黃為基調的禮服設計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宿文棠把這叫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設計圖抽放到最上頭來,他忍不住,還起身用俯瞰的角度欣賞了好幾回。
「好搶眼的色調!」亮得像是夾雜了黃金般的搶眼,有一種午後陽光的晴朗氛圍,當下,讓他本能的想起一個畫面……
台灣的翁家大宅。
當時,僕傭的住所是獨立在主屋旁的小長屋,講究采光的落地窗設計,一點都不因為是僕傭的住所而有絲毫馬虎,宿文棠跟著在翁家擔任管家的父親一同住進了那座舒適的屋子。
記得他剛上國中吧!因為正是期末考階段,他拿著書本在落地窗前一邊曬著暖陽一邊讀書,陽光從樹隙灑下瑞邃金光,讓他沐浴在一片光華之下,好幾次,他都覺得自己像是從天而降的天使,帶著喜樂的祥和光芒。
忽地,隔著一片草地外的鑄鐵雕花園籬,宿文棠看到一個年幼的小妹妹,搖晃著身子踩著蹣跚的步伐而來,還是剛剛學會走路的階段,小手緊緊的抓著欄杆,淚眼汪汪的啜泣著。
「媽媽、媽媽……」
宿文棠還記得,那女孩不斷的喊著媽媽,粉頰上儘是淚痕。
她是誰?為什麼會在圍籬外哭泣?宿文棠透過落地窗看著那個女孩,一顆心緊緊的被她的眼淚揪扯得發疼。
許久,一個焦急的身影直奔女孩身邊,像是父親的角色,滿是憐惜的抱住哭泣的女孩,一大一小的身軀相擁在陽光下,男人又憐又愛的安撫著女娃兒的哭泣。
最終,他將她抱上了肩,女孩靠在寬厚的肩膀上,吸吮著自己的手指,無辜的望著大宅。
那天的陽光就像這張作品的顏色那麼的耀眼、充滿希望。
宿文棠整個人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近來,回憶起過去的頻率越來越頻繁了,大抵是從舊書攤找到那本書開始。
對了!復活節……
宿文棠整個人驚醒,連忙查看了面前的桌歷,今天不就是復活節嗎?
二話不說,他抓起外套,頭也不回的離開辦公室。
宿文棠離開後,陰錯陽差的,萊麗意外現身了。
她滿嘴的抱怨,「可惡,今天是禮拜天欸,為什麼文棠哥哥還要來上班?難道就不能陪我一下嗎?」
推開辦公室的門,裡頭空無一人。
「咦,人呢?不是說在公司?為什麼不見了?」
萊麗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踩著不悅的步伐在宿文棠的辦公室裡來回蜇走,走了三回,她索性坐在宿文棠的椅子上等!可是不到十分鐘,她的耐心全消,肚子裡那把火倒是燒得特旺。
「可惡,大人都是騙子,都是騙子,連文棠哥哥都是——」萊麗氣惱之餘,賭氣的抓過桌上的一張設計圖,「又是設計圖,成天就是設計圖,等我撕爛這些設計圖,看你們怎麼辦!」
萊麗是暴力執行的伎伎者,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說破壞,就是徹底的破壞。
「這麼噁心的香蕉黃,鬼才喜歡!」她一把抓過設計圖,狠狠的撕碎。
為了不留下證據,她把碎紙塞進她的小包包裡,決定來個毀屍滅跡。
「大人都是討厭鬼,」她扮了一個極醜、極醜的鬼臉,下一秒旋即怒氣沖沖的離開宿文棠的辦公室。
歎息橋是一座封閉的巴洛克式石橋,凌空架在總督府與監獄之間的小河道上,建構得十分嚴實,僅僅在面向著運河的一側開了小窗,是歷史上死回奔赴刑場的必經之路。
關於歎息橋,有太多的民間傳說,時至今日,據說橋下過往的船夫還可以依稀聽到昔日走過此橋的死囚歎息聲。
修若娜不是為了聆聽死亡前的歎息才來到這裡,她來,是為了一圓父親生前對歎息橋的念念不忘。
她站在碼頭,目光悠悠遠遠的眺望著前方,河道幽深晦暗,她揣想著父親未能成行的失落,忍不住憂傷。
「爸,今天是復活節,我來了,是特地代替你來一回,好為你多看一眼威尼斯的歎息橋。」她低喃著。
直到今天,她仍不明白,為什麼當年母親看不到父親的深情執著,為什麼聽不到年幼的她對母愛真誠的呼喚,為什麼她竟然可以如此狠心的拋下他們父女倆,她不懂,始終不懂!
她常常在想,如果她能夠見到母親一面,她斷要如此的詢問她。
碼頭上,一艘又一艘的貢多拉船乘載著觀光客穿梭在水道上,劃過幽黑的水面,留下了一紋又一紋的痕跡在水面上餘波蕩漾,像是她心裡的疑問不曾擴大,也未曾消失。
就在修若娜冥想的當下,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強勁的吹來,揚起了她披掛在脖子上的絲巾。
「呀——」她伸手想要抓住絲巾,卻撲了個空。
這條絲巾對她意義非凡,是母親留給她僅剩的記憶,儘管她對母親有所埋怨,但是她還是很珍惜這條絲巾,因為,這恰恰也是父親最愛的一樣東西。
「該死,好端端的吹什麼風!」修若娜懊惱的直叨念,現在真是痛恨自己長得不夠高,要不然早抓住她的絲巾了。
她仰頭看著天際,這陣怪風把她的絲巾不斷的往前方吹去,她急的趕緊追上前去,一路上橫衝直撞、蹦蹦跳跳,為的就是希望能一把抓住絲巾。
可偏偏指尖硬是幾度和絲巾錯身而過,後來就再也構不著,而這舉動竟成了一連串詭異的畫面,惹來其他觀光客的側目。
「千萬別掉進河裡啊,阿彌陀佛!」心一急,她嘴巴就念個沒完,「唉唷,別再颳風了啦,我的絲巾——」
不但要分神小心路況,還要注意絲巾飄去的方向,好幾次修若娜幾乎就要跌個狗吃屎。
忽地,一隻結實的手臂從人群裡揚升而起,輕而易舉的抓住了她的絲巾。
修若娜兩眼發直,連忙大喊,「別跑,還我,那是我的絲巾!」她再也顧不了形象的卵起來橫衝直撞。
「借過、借過……」
忽地,砰——
為了拿回絲巾使盡蠻力的修若娜,冷不防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就這麼撞進了一個結實的胸膛,瞧,鼻樑都撞疼了啦……
她捂著鼻子,「那是我的絲巾……唔,好痛!」疼得她眼淚幾乎要飆出來。
她知道每個人都當她是瘋子,但是絲巾對她來說太重要了,被當作瘋子也只好認了。
「不過就是一條絲巾,你非得這麼賣命嗎?」宿文棠沒好氣的望著眼前這發狂似的衝進他胸膛的女孩。
要命,幸虧他還挺得住,可五臟六腑幾乎都要移位了,萬一沒挺住,說不準還會掉下河去一命嗚呼呢!
嗯?這聲音,怎麼有那麼點熟悉?
修若娜捂著鼻子猛地一個抬頭,不意,望進了一雙深潭似的眼睛。
唔,太近了,看不清楚長相,她稍稍挪移了焦距,想把這張臉瞧清楚。
可惡,不瞧還好,一瞧才發現,這男人根本就是初到威尼斯那天,她倒楣在機場遇上的那個男人。
基於本能,她連忙審視他的四周,為的就是看看那個刁蠻的丫頭是不是又在一旁等著撒潑。
「你在看什麼?」宿文棠問。
「檢查看看你那個刁蠻的小小老婆在不在啊!」
宿文棠沒好氣的低頭一哂。
她伸出手,「欸,請還我。」
也不會先說聲謝謝來聽聽,光想索討,宿文棠擺明不想太便宜她。
「什麼東西?」他裝傻。
「絲巾,你抓在手裡的絲巾!」
「你的?」
「廢話,要不我幹麼那麼拚命追?」
「早知道就任它隨風飛揚算了。」
「欸,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
「要不然要怎麼說話?」宿文棠存心抬槓的反問她。
「我……」她一時語塞。
修若娜心思一轉。她幹麼心虛氣弱,這本來就是她的東西,她拿回它是理所當然啊!
「還我啦,大男人抓著女孩子的絲巾算什麼!」她一把搶了回來。
宿文案及時揪住絲巾一角不放手,「要怎麼證明這是你的?就算真的是你的,總該先說聲感激吧!」
「這當然是我的,難不成還是你的?欸,放手啦,你這麼粗魯會抓壞它的!」修若娜很是心疼的嚷。
他念頭一起,強行扯過絲巾往口袋裡一塞,「想拿回絲巾可以,那得看我高不高興還。」
「啊!你怎麼可以這麼小人——」她簡直不敢相信這男人幹了什麼事。
宿文棠抓起她的手,直往碼頭走。
「放手,你要去哪裡?」她死命的掙扎,「你最好放開我,要不然有你好受的,我可不會善罷甘休,而且我還會……」修若娜開始虛張聲勢。
「閉嘴,很吵耶!待會你不就知道了。」真是個虛張聲勢的小刺蝟。
哎呀,還嫌棄人吵!唷,她是招誰惹誰了……
挾絲巾以令修若娜,宿文棠就這麼輕輕鬆鬆的把她拎上了貢多拉船。
船家一接到宿文棠的手勢,馬上開始划動這艘輕巧的貢多拉船。
「欸,等等,你不怕我暈船嘔吐?」她出言恐嚇他。
她才不想跟他一起搭船咧,她要下船、她要下船!
「如果你想被船家踹下水道的話!大可盡量暈、盡量吐。」
心一驚,不,她還想成為聞名國際的設計師呢,才不想這麼早就香消玉殞,而且還落得客死異鄉的慘狀,她才不想呢!
方纔還在揉鼻子的手嚇得趕忙轉而摀住嘴巴。
瀟灑坐在船上的宿文棠冷不防的啐了一句,「膽小鬼。」
「你說誰是膽小鬼?!」
「還能說誰?」
「你、你、你……」糟糕,又口吃了,為什麼遇到這個吊兒郎當的男人她就會口吃呢?她就算不是辯才無礙,好歹還能說個幾句話啊!
「欸,你叫什麼名字?」
直覺反應,「修若娜!」下一秒她馬上反悔,「我叫啥關你啥事!」
「想拿喬已經來不及了,下回機伶點。」宿文棠莞爾。
「你……可惡!」
「還好嘍!」他眉一挑,帶著一絲得意,「對了,修若娜,你來威尼斯做什麼?」
「不關你的事。」
「那天我看到你的設計圖,你是服裝設計師?」
「不關你的事,別想從我口中套出話來。」
「我有認識的朋友在Sergio W集團工作,聽說……」他拋出餌來等她上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14:38
第四章
修若娜眼睛為之一亮,「Sergio W集團?是真的嗎——」她又驚又喜,「你聽說了什麼?」
是Sergio W集團欸,她好想多知道一些關於這跨國大集團的事情。
然而在看到他揶揄的嘴臉後,修若娜方才內心湧起的澎湃馬上澆熄。
「怎麼不問了?」
「瞧你長得一臉騙人樣,我信你是白癡。」雙手環胸,她氣呼呼的別過臉去。
臭男人,霸佔了她的絲巾,又想唬弄她,真是壞到骨子裡了。
「你是來參加Sergio W集團新銳設計師甄選的吧?」
她聞言猛地別過臉去,「你怎麼知道?」
宿文棠笑了笑,從西服口袋裡掏出一紙縐爛爛的信封,放肆的在她面前搖了搖。
「我的獲選通知信!」撲身又想搶回。
宿文棠一個閃躲,修若娜果然還是撲了空,船身因此一陣搖晃。
「欸,小心一點好不好?別搞得翻船了。」在她身上,溫柔是零分,可人也是零分,倒是野蠻指數居高不下,「你是我看過最具有蠻性的東方女孩。」
「你是我看過最、最、最……卑鄙的壞男人。」她還以顏色。
「哈,我會把這當作是一種恭維,畢竟,女人都喜歡壞男人。」宿文棠賊兮兮的瞟了她一眼。
「少臭美!」
「看在我誠摯邀請你搭貢多拉船的份上,就不能讓我誇口幾句。」
「誠摯邀請?呵呵,天大的笑話,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你挾持我欸。」她不客氣的反唇相稽。
「大不了,你跳船啊!」
「你——」她再一次為之氣結。
哈哈,宿文棠第一次發現,原來看一個人生氣也是一種享受,他打從心裡覺得有趣,在她面前,他可以放下所有嚴謹的偽裝,盡情的做他自己。
在這個女孩面前,他覺得自己是真實存在的。
「聽過歎息橋的傳說沒有?」
「聽過又怎樣,沒聽過又怎樣?」修若娜擺出你能奈我何的模樣。
「想不想試試看?」
如果他是指聽見死囚的歎息聲,那大可不必了,畢竟,她還是有些膽小的,不想招惹異國的鬼魅。
嘴上嗤之以鼻,內心還是有些不安,「呿,我八字硬,死囚不會找上我。」
「哈哈哈,誰在跟你說什麼死囚的歎息聲。」
「要不然是什麼?」她瞪大眼睛反問他。
「看過電影『情定日落橋』沒有?」
「沒有!」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難怪你不知道。」
「你不說我哪會知道?」
他忍不住摸摸她的頭,揉亂她的頭髮,眼前的她,活脫脫一個淘氣的傻丫頭。
「有這樣一個傳說,戀人只要共乘貢多拉船,在巴西尼加鐘樓的鐘聲響起的瞬間通過歎息橋,並為對方獻上一個綿長的深吻,即可讓兩人白頭偕老。」
「真的嗎?」
修若娜當下聯想,這會不會就是父親日記裡歎息橋之約的目的——期待著白頭偕老的圓滿。
「修若娜,你聽聽。」他扳過她的頭,要她眺望著水道的另一端。
「什麼?」她看著宿文棠,他認真的模樣讓她不知不覺也收拾起嘻笑,專注的想要聆聽些什麼……
隱隱約約,夕陽下的河道,飄邈的鐘聲從遠方漫蕩而來,修若娜聚精會神的聽著,興許是她的專注,感覺耳畔鐘聲益發的清晰,幾度她甚至無法分辨,這是真的,還是,只是她的幻聽?
貢多拉船搖搖晃晃的行走,就在鐘聲飄邈的時候即將穿越歎息橋,宿文棠突然又喊,「修若娜——」
她循聲轉頭,「嗯,什麼事?」
瞬間,她的唇碰上了宿文棠的嘴,溫溫軟軟的觸感。
修若娜心頭一驚,正要推開退去,他卻突然傾身上前,密實的封吻了她微啟的檀口。
修若娜瞪大眼睛,怔愣的望著眼前近在咫尺,還輕薄了她的男人。
他的舌輕探入她的口,淺淺的挑弄著她的敏感,她緊張的忘了呼吸,渾身僵硬的像座雕像。
「你的眼睛果然黑白分明。」宿文棠離開她的唇,帶著悶笑說。
茫然之際緩緩回過神,「你做什麼,你——」她指控他。
「我們一起來做個實驗,看看這個傳言是不是真的,你和我在巴西尼加鐘樓的鐘聲響起的瞬間通過歎息橋,還親吻了彼此,接下來就看看我們兩個人可不可以白頭偕老嘍!」
「誰要跟你這個登徒子白頭偕老?誰要——」竟然輕薄了她,奪去她寶貴的吻,真是可惡至極的壞男人。
斂起放肆的笑容,「真的不好嗎?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宿文棠認真的問,眼底透出一股憂鬱落寞。
為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為什麼眼底會躲著落寞?為什麼……
「……」望著他受傷的模樣,修若娜心軟的再也說不出謾罵的話。
忽地,他表情轉換迅速,方纔的憂鬱頓時無影無蹤,輕佻的朗笑了起來,「呵呵,你傻了嗎?怎麼不再大聲嚷嚷了?還是說,你也對我的提議有點心動了?你看,我就說女人總是會愛上壞男人的。」
聞言,修若娜差點沒吐血身亡。
一掌凜冽的掃了過去,狠狠的打上宿文棠長得過分俊俏的臉。
他揚手迎擊,將她的手密實的箝制在手掌心裡。
「不好喔,動手打人的不君子。」
「跟你這小人還談什麼君子?」她氣惱的直咬著自己的唇。
「你不想要你的絲巾了?」
「當然要,那是我的——」她惱火的瞪著他。
「可以,喏,先在我臉上獻個吻,當作是謝禮。」他指著自己的臉頰要求。
「你少臭美!」若不是不想惹上麻煩,修若娜恨不得當場推他下船,滅了他的口一了百了。
好不容易船靠了碼頭,她氣呼呼的轉身就走。她發誓,再也不要見到這個可惡的男人了。
「欸,修若娜,你真的要走啦?」宿文棠對著她氣呼呼的背影喊。
狠狠的睨他一眼,修若娜旋即扭頭離開。
一路上,她不斷大罵著那痞子男人,詛咒他拉肚子、詛咒他走路跌個狗吃屎、詛咒他被老闆開除……
「先生,看來那位小姐並不怎麼想跟你天長地久。」貢多拉船夫揶揄道。
「會的,她只是不好意思,其實心裡在暗自高興,是你不懂東方女孩的矜持。」宿文棠把船資拋給了船夫,摸摸躺在口袋裡的絲巾,他竟然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開心。
為什麼?連著兩次遇見她,宿文棠都彷彿感覺到空前的歡樂,這是他不曾有過的經驗,甚至期待,期待這樣的機緣讓他們發生一段美麗的愛戀。
宿文棠的心,怦怦的跳著,嘴邊的笑容,大大的咧著。
翁家大宅的晚餐誰都不許缺席,包括宿文棠。
翁國欽坐在主位,維持著一貫的威儀姿態。
翁國欽右手邊依序坐著女兒、女婿、外孫女,左手邊該是宿文棠的位置,可他今天卻遲遲沒有出現。
「唉,這年頭是怎麼了?咱們待他也不薄,把他當自家人,可偏偏人家就是不領情,連吃飯都不想跟咱們同桌呢!」翁倩蘭冷言冷語的說著。
「文棠哥哥真壞,都不陪我。」萊麗滿是委屈的說。
翁倩蘭突然喝斥女兒,「不是跟你說過,不許找他玩!」
「我就是喜歡文棠哥哥跟我玩,誰叫你老不在家也不陪我。」
「你——」翁倩蘭就是對這刁蠻的女兒沒轍。
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而進,沉篤迅捷。
「非常抱歉,我來遲了。」宿文棠十分恭敬的對大家鞠躬致歉。
翁國欽沒有說話,僅僅是頷首。
宿文棠快步上前,坐在屬於他的位置上。
舉箸用餐,翁國欽沒說話,誰也沒敢吭聲,默默的吃著自己的飯。
可翁倩蘭就是按捺不住情緒,「下回該吃飯就準時出現,不吃飯就早點說,別讓大家等你。」
「很抱歉,因為跟客戶聯繫一些事情延誤了。」
「怎麼,就你一人在上班?人家力克希……」
「吃飯時別說公事。」翁國欽瞟去一記威嚴的目光。
翁倩蘭再有不甘,也只能噤聲。
接下來,餐桌上只聽聞瓷器的碰撞聲,誰都乖乖閉嘴了。
許久,翁國欽慎重的放下筷子,宿文棠也跟著放下筷子挺起身子,等著他的說話。
一旁機伶的翁倩蘭見狀跟著放下筷子,瞟了一眼身邊的丈夫,傻呼呼的力克希還想要大吃大喝,硬是被妻子在桌面下踩了一腳,他才陡然回過神來。
他傻笑著,「爸,你吃飽了啊?」力克希.波特維討好的問。
「嗯。」翁國欽沉吟須臾,「這幾天,我打算到台灣一趟。」
他的宣佈像是一顆炸彈,把餐桌上的其他人給震醒。
「到台灣?爸,為什麼?」翁倩蘭問。
「很久沒回去了,想回去看看。」
「可是爸,你怎麼現在才說,我最近根本沒有時間陪你一塊兒回去。」翁倩蘭一臉為難。
「我沒說要你陪我回去,我是要自己去。」
「爸——」她覺得事有蹊蹺。
翁國欽推開椅子站起身,臨走前交代,「文棠,待會吃飽飯,到書房來找我。」
「是。」
翁倩蘭的眼睛犀利的看看宿文棠又瞟了瞟一旁駑鈍的老公,「爸,有什麼事情交代給力克希就好了啊,不用麻煩外人。」
「文棠不是外人。」翁國欽說完就走了。
翁倩蘭覺得面子掛不住,一臉鐵青。
她忍不住酸了句,「今朝得寵別得意!」存心說給宿文棠聽。
「大小姐又何需跟我這外人多心了。」他擦拭嘴巴,從容的放下筷子,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容起身離開餐廳。
翁倩蘭氣得兩眼發直,「窩囊廢,你就光會吃,沒看到他是怎麼對我的嗎?」遷怒到一旁的丈夫身上。
「什麼?」力克希.波特維一臉無辜。
「你真是沒用——」她憤憤的推開椅子轉身離開。
「欸,老婆,既然你不吃了,那我幫你吃喔!」
「吃,光會吃,吃死你好了——」
一旁的萊麗吃著自己的晚餐,對於這樣的烏煙瘴氣,她是司空見慣了。
這廂,宿文棠已經走進書房。
「總裁找我有事?」
「坐。」翁國欽指了指前面的座位。
「是。」宿文棠坐了下來,等待他開口。
翁國欽拿了一個牛皮紙袋給他,低調的用眼神示意他看。
宿文棠有些不解,但仍是打開紙袋拿出資料。
修若娜!紙上的這三個字讓宿文棠的精神全都被凝聚了。
他還看見了相片,一把抽出仔仔細細的看清楚相片裡的人,然後驚訝的發現,幾小時前,他們才共乘過同一艘貢多拉船。
「總裁,這是……」他把疑問拋向翁國欽,等著他的解答。
「你還記得倩如吧?!」
「當然,我當然記得阿姨,但是這個女孩……」她是誰?她跟阿姨又有什麼關係?
他伸手抹著老態的臉,「她是倩如的女兒。」
「阿姨的女兒?」怎麼會……他怎麼不知道阿姨有個女兒?
「當年倩如為了追求真愛和那窮小子私奔,沒多久他們就生下了一名女兒,我聽到的時候怒不可遏,派人強行把倩如帶了回來,我以為這會叫他們死心,誰知道卻是活生生的拆散他們一家三口,如今也只能在這裡後悔。」翁國欽低下頭不勝欷吁。
「總裁這次去台灣是為了她?」
「嗯,她的父親兩年前死了,我想要把她帶回翁家。」
死了!倩如阿姨摯愛的人死了,那麼,他失而復得的書又該交給誰?交給她嗎?宿文棠覺得意外。
「為什麼要帶回她?只是想要補償心裡的愧疚,還是真的認同她是翁家的一份子?」他率直的問。
「文棠?」翁國欽詫異的望著他,因為他犀利的言詞。
「抱歉,我只是覺得,事過境遷,如果只是因為愧疚而想補償,那倒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但如果是真的認同她是翁家的一份子,又另當別論。」
「如果說兩者都有呢?」
「總裁決定就好,畢竟我是個外人。」
「文棠,你不需要介意倩蘭說的話。」
「不,我並不是介意大小姐的話才這樣說,事實上我的確是個外人,所以有許多事,我並沒有資格批評干涉。這次到台灣,總裁希望我同行嗎?」
翁國欽搖搖頭,「不,我自己去,當年把他們擋拒在外的人是我,如今要接她回來,自然也該由我親自去,公司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是,我知道。」
內心有股衝動,讓宿文棠幾度想說出,總裁的外孫女就在威尼斯,她來參加設計師的甄選,他們今天還一塊兒搭乘了貢多拉船,只是……他忍住了。
他竟然不想讓總裁這麼輕易的找到修若娜。
為什麼?是為了當年阿姨所承受的痛苦,而向總裁發出的抗議嗎?
她落選了。
修若娜到威尼斯參加Sergio W集團設計師的甄選,最後還是失敗了。
她在香多涅的旅館房間裡,狠狠的哭了一場。
直到失望的心平靜下來,她才開始收拾行李。
一切又退回了原地,她的目標。
她在香多涅打了電話回台灣給筱蓉學姊。
「是我,筱蓉學姊,我是若娜。」
「若娜,怎麼樣?你在威尼斯都還好嗎?」
「嗯,很好。」她猶豫了一下,「學姊……」
「嗯,怎麼了?是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李筱蓉期待的對她說。
「很抱歉,我……落選了,辜負了大家。」修若娜對著話筒哽咽了。
「喔,落選啦!那就快點打包回台灣啊,我總算可以不用再作惡夢了。」
「惡夢?學姊怎麼了?」
「還不就是進度嚴重落後啊,我還成天夢見我的工作室倒了,半夜都嚇出一身冷汗,欸,你快點回來,我需要休息啦!」
「嗯,我知道。」
「要快點喔,不然我會很累、很累……累到只剩下皮包骨,然後我老公會不愛我,還會給我爬牆找別的女人,到時候我就會變成棄婦……」她極盡誇張之能事,「而且我老公很小氣,我可能會要不到贍養費,到時候你就得賺錢養我這個歷盡滄桑的女人了。」
筱蓉學姊的安慰總是另類,常常叫人哭笑不得。
掛了電話,修若娜覺得心情好了許多,現在,她真的很想趕快回台灣去,好重新投入她的工作。
收拾行李的時候,她特地把香多涅贈與的復活節彩蛋一併放了進去,她想,未來若有機會,她還會希望再來這家溫馨的小旅館。
「若娜,以後還要來義大利玩喔!」芙蘭采斯卡站在香多涅的門前,真摯的對她說。
「嗯,芙蘭采斯卡,希望你也能到台灣旅行,屆時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的。」
不知怎的,明明已經習慣了旅客的來來去去,可是芙蘭采斯卡就是對修若娜不捨,總覺得她們相處的時間好短喔!
「那我走嘍,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揮揮手,修若娜提著行李離開了香多涅。
「若娜,再見——」芙蘭采斯卡不捨的猛揮手。
興許是感受到她的情緒低落,毛球露露踏著咚咚的步伐而來,靠在芙蘭采斯卡腳邊摩蹭,希望能夠安慰她。
「露露,你看若娜失望的回台灣了,好可憐喔!」她彎身一把抱起露露,「我們要一起祝福她喔,好不好?」
露露似懂非懂的發出一聲喵嗚,當作是回應芙蘭采斯卡的話。
「乖。」
又是連續十多個小時的轉機、飛行,此刻,修若娜的心境明顯跟出發前的雀躍迥然不同,儘管失落感還是縈繞胸懷,不過想到回台灣後,工作室裡有一堆工作正等著她接手,修若娜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睡一場,這樣才能夠有充沛的精神努力工作。
至於,她的落選將會在台灣服裝界引起什麼話題,修若娜倒是已經有了心理建設,就當作是一次難忘的美麗經驗嘍!她還是不會放棄進入Sergio W集團成為首席設計師的夢想。
下了飛機,她馬上打電話給李筱蓉。
「學姊,我回到台灣了。」
「啊,你怎麼沒事先告訴我班機?我要去接你欸——」
「不用了,我自己搭車回台北就好。」
「欸,我好餓、好餓,手邊有好多十萬火急的工作要跟你討論,我們待會去吃大餐好不好?邊吃邊說。」迫不及待的口吻。
「呵呵,當然好啊,我好想念台北的食物呢!」
「那就動作快,到你家會合喔!」
「嗯,待會見。」修若娜笑著掛上電話。
學姊的貼心真低調,明明想要幫她接風洗塵還要這麼含蓄。
返回台北的路上,她整理紊亂的思緒,準備調整心情投入工作。
然而不管她如何縝密的預想任何情況,修若娜絕對、絕對料想不到,在她的家門前,早已經有人在等著她的歸來。
不是筱蓉學姊,而是陌生人,陌生的老人。
修若娜拖著行李走入巷底的公寓,一樓的門口停著一輛豪華黑色轎車,她以為是鄰居訪客的座車,所以不以為意。
一邊哼著這趟到義大利聽來的民謠小曲,打開位於一樓的住家大門後,修若娜還伸手在信箱搜括著累積了好幾日的信件、廣告紙。
這時,豪華黑色轎車的車門打開了,一名年約七、八十歲的陌生老人拄著枴杖從後座走了下來,直往修若娜面前而來。
老人有著一雙銳利的眼睛,花白的頭髮、嚴肅的表情,看來是個極有威嚴的長者。修若娜的眼睛和老人足足對望了好幾秒鐘。
「老先生,請問你找誰,這樓上住戶我大多認識,需要我幫忙嗎?」她客氣的問。
「我找你,我等你很久了。」翁國欽直截了當的回答。
「我?找我?」食指納悶的指著自己。
「你是叫修若娜吧?」
「我是叫修若娜啊,但是,我不知道老先生你為什麼要等我。」
「進屋說。」不等她應允,翁國欽逕自走了進去。
一樓的小庭院,種了一株株的桂花,直挺挺的翠綠,可以想像每當八、九月的時候,四周的空氣會是怎樣的芬芳。
這房子充其量就是簡單、樸素,是個棲身的地方,至於其他,自然是比不上翁家的豪宅闊氣。
翁國欽神情凜然的佇立屋簷下,「愣著作啥?還不快開門。」他不客氣的催促著。
修若娜一方面覺得奇怪,另一部分則是感到恐懼,畢竟父親過世之後,這偌大的屋子只剩下她一個人獨自居住,安全自然得多費點心神。
「老先生,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要開門讓你進去?」
翁國欽的眉明顯不悅的聚攏,「渾丫頭,我不是什麼老先生,我是你外公。」
「外公?」修若娜驚呼,兩隻眼睛瞪得像牛鈴一般大。
外公?她有外公?問號像是荒野雜草似的,在瞬間佈滿了她內心。
這聽來著實有些荒唐可笑,修若娜忍不住掩嘴大笑了半晌,「哈哈哈哈……」笑得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彎低身子,「老先生,哈哈!你年紀也有了,幹麼學人家年輕人搞什麼詐騙呢?而且還是這麼荒唐的騙詞。」
「你在胡說些什麼——」翁國欽板起臉孔。
「我沒胡說,我啊,活到現在少說也二十多年了,我根本沒有外公好嗎?從來就沒有,快走、快走,門在那邊,你自己走吧!恕我剛抵家門,臨時也變不出豐盛大餐請你吃,真的很抱歉。」
翁國欽憤怒的擊了一下枴杖,發出聲響,「你當我是遊民在乞討打賞啊,誰說你沒有,我就是你的外公,渾丫頭!果然跟你父親一個傻樣。」
父親!「你幹麼說我老爸壞話,你認識他?他才不傻呢,我老爸是個溫和謙恭的人。」修若娜出言捍衛父親的名聲。
「他要不傻,為什麼你會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因為我本來就沒有外公,當然不需要知道你是誰,我連媽都沒有,哪來的外公?說出來還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了。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可不管你是不是老人,叫警察來抓你,沒事假冒什麼外公,你怎不乾脆說你是我外婆好了?」修若娜惱火的說。
情急之下,老人遞來一張泛黃的相片,上頭年輕男女簇擁著一名甫出生的娃兒,相片裡的臉龐、眼神,曾經是深深烙印在修若娜心裡的團圓模樣。
「丫頭,我真的是你外公,你爸爸叫修逸,你母親叫翁倩如,你父親是個教書匠,兩年前死了,這是你們一家三口的相片,你該認得的啊!」
她望著相片半晌,把這早已烙印心裡的相片看了又看,莫名,喉嚨梗著酸楚,她望著老人,許久都沒說話。
「我真的是你的外公,長年都住在國外,我這一次從義大利回來,是特地要帶你回家團圓的。你的確是我的外孫女,錯不了的,你的眼睛和你母親一模一樣,不會錯的。」
團圓?她的外公?一模一樣……
修若娜的腦子裡不斷的反覆著老人的話。
忽地,她臉色一僵,「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老先生,你找別人去騙吧!」
修若娜硬是把他一路推出去,然後砰的一聲,使勁關上大門。
「外公?你乾脆說你是我老爸算了,鬼扯!」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的咆哮,她的雙手因為發冷而不停的顫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15:26
第五章
天空掉下來一個外公,不只被筱蓉學姊狂笑了一個晚上,還害修若娜作了一夜的惡夢。
第二天,她帶著一雙黑隆隆的熊貓眼去跟大家見面。
「幹麼,你四川熊貓啊!」昌雁小聲的問。
「沒睡好。」
「天氣不冷不熱的正舒適,幹麼沒睡好?」
「作惡夢。」無奈的口吻。
「作惡夢?」
兩人交頭接耳之際,李筱蓉的辦公室突然傳出尖叫聲。
「糟糕,大清早又發生什麼事情了?」
一群人擠到走道上,探頭探腦的打量著。
不一會兒,李筱蓉氣急敗壞的跑出來,「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去殺了那個老頭——」
「學姊,筱蓉學姊,你怎麼了,冷靜一下!」修若娜及時拉住她。
「有個自稱是你外公的糟老頭存心要把我的工作室弄垮,他竟然用十倍的利潤買通廠商,要他們不准替我們生產,而且還要銀行把我的創業貸款收回!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那個死老頭」
「外公?若娜的外公嗎?」昌雁投以探詢的眼光,下一秒的現實擔憂也隨之浮現,「若娜的外公幹麼要這樣對付我們的工作室?那我們JS還撐得下去嗎?工作不會不保吧?」
驀然,大家都把目光落向修若娜。
「我……」她不安的搔搔頭髮,「先冷靜下來,大家都先冷靜下來,他不是我外公,因為我根本沒有外公啊,這樣好了,我來找他談,看看他到底想要怎麼樣,大家不要慌喔,我會解決的,真的!」修若娜作出允諾。
不等大家回應,她已經抓著包包往外跑。
眼下,她只想要一把拽住那個頭髮花白的臭老頭,然後命令他徹底滾出她的人生
從沒有承認過的親情,在事隔多年後突然出現,任誰都沒辦法接受,而且,為什麼來找尋她的人是外公,而不是那個在角色上稱之為母親的女人?
難道,她根本不希望見到她?既然如此,又為何還要來找她?
修若娜很生氣、很生氣,好像自己被徹底踐踏了似的。
走了大段路,她突然傻了,「我要去哪裡找那個老頭?」
她沒有對方的電話地址,就連那個自稱外公的人叫什麼名字,她也不知道。
「啊!這又不能怪我,還能記得那女人叫翁倩如,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好嗎?」她突然停下腳步歇斯底里的大叫。
下一秒,察覺路過的行人紛紛投以打量目光,修若娜當場窘迫得滿臉通紅。
她沒有明確的去處,可又不能回工作室,都是因為她,工作室成了代罪羔羊,現在只有先跟工作室劃清界線,才不會連累大家沒頭路。
修若娜一肚子怨氣,在路上瞎晃一陣,最後索性回家去。
果然,那老頭兒又來登門拜訪了,張揚的黑頭車停在巷底,著實礙眼。
她氣沖沖的跑到車窗邊,狠狠的敲著烏漆抹黑的玻璃。
砰、砰、砰——「快開窗,我有話要說。」
墨黑的車窗以一種從容的速度緩緩搖了下來,修若娜正要彎下身子狠狠的發洩一頓,不意,那張熟悉的痞子笑臉竟出現在她面前。
「哈羅,我們又見面了。」宿文棠帶著笑容的臉,赫然出現在車窗內。
狠狠的退了幾步,「啊!怎麼是你——」修若娜大叫。
是……是宿文棠!那個在威尼斯歎息橋下強吻了她的男人。
一個踉蹌,過度驚嚇的她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人。
宿文棠用修長的手指打開車門,逕自走了下來,睞了她一眼,「看到我需要這麼驚訝嗎?」
關於接修若娜回翁家的事,原本他是沒打算參與的!可是得知她在Sergio W集團的設計師甄選活動中落選,不知怎的,他就是滿心掛念。
當天,顧不得什麼,宿文棠也沒有跟翁國欽說一聲,就逕自搭了下一班飛機飛來台灣。
他竟然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她,這是第一次,這麼渴望見到一個人。
宿文棠自己都不免吃驚!
巧合的是,顯然翁國欽尋親之路出師不利,因為他昨天見到宿文棠出現,慘澹的面容浮現異常的高興,也不問他此行是否有其他公事要忙,迫不及待的就把這個苦差事交給了他。
「怎麼不吭一聲就跑回台灣了?」宿文棠伸出手,遞到修若娜面前。
「你、你、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裡?」食指微微顫抖,她始終就是不敢把手搭上。
「看來那個傳說還真是神准。」宿文棠輕而易舉的抓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拉起身。
「什麼傳說?」她不解。
「歎息橋的傳說啊!」他低下頭,在些微的距離下用一種親暱的口吻說,「怎麼辦勒,你人都跑回台灣了,我們竟然還會再見面?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可能真的要長相廝守了?」
「胡說八道!」一掌推開他礙眼的臉。
「嘖嘖,我真是好心沒好報,拉你一把,還被你打。」自嘲的口吻。
「我問你,你為什麼知道我家在這兒?」
「你外公告訴我的。」宿文棠斜靠在車上,一派從容,「你的外公是我的老闆,充其量我也不過是個小員工,老闆說什麼,我自然只有遵辦的命。」
說起那個自稱外公的老人,修若娜肚子裡的一把無明火頓時熊熊燃燒。
她揪住他的手,「他在哪裡,我有話要對他說。」
「什麼話?你決定要跟他回義大利了?如果不是,你還是別見他好了。」
「誰想要跟他回義大利?我是要當面問他為什麼這麼卑鄙,怎麼可以為了逼我就範,竟然利用私人關係要把我學姊的工作室弄垮,我還聽說他竟然用十倍的利潤買通廠商,要廠商不准替我學姊的工作室生產,而且還要銀行把創業貸款收回!」
「唔,就這樣嗎?」眉尾一挑,不以為意,「應該不只這些的啊,你好像還少說了其他事情。」
她氣得直跳腳,「什麼?他還做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做。」宿文棠笑得詭異。
難道,「你……」修若娜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他點點頭,「沒錯,你猜的沒錯,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主導的。」他笑了笑,「你一定還沒去查一下你的銀行帳戶。」
「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她整個人撲上前去,揪住宿文棠的襟口,潑辣的質問。
「也沒做什麼啊,就是暫時凍結,讓你動不了存款的一分半毫。」他揶揄的點了她的鼻尖一記,十足的曖昧。
哎呀,有沒有人說她長得傻氣又可愛呢?瞧,發起狂來整張臉紅通通的,像顆鮮嫩的紅蘋果,叫人真想咬上一口呢!
「太過分了,你們實在太過分了!」
「為了求你回義大利,這也是逼不得已的。」
「如果我不呢?」
「那麼JS工作室就真的要關門大吉了,然後這屋子、你的存款、朋友、工作……將會一夕之間化為烏有,另外,你還會連個時薪七十塊的打工機會都找不到,然後流落街頭,一天一天的餓下去,最後……」
「太過分了,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可惡?」她怒不可遏。
「只要你點頭,這一切都是可以阻止的。」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修若娜激動的抗拒著這樣的結果。
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該尊重她的個人意志,怎麼可以用這種手段逼她就範,這算什麼親情,這算什麼?
拋棄的時候可以如此絕然的不聞不問,想要擁有的時候,又可以如此可惡的使盡卑鄙手段,這樣的親情她才不要!
記憶裡,父親口中溫柔美麗的母親,此刻對修若娜來說,竟是如此的厭惡、不堪。她傷心自己曾經對母親存有幻想,更傷心父親總是對母親念念不忘,莫大的傷痛逼得她的眼眶泛紅,哽咽的幾乎要奪眶而出。
忽地,宿文棠一把扣住她的下顎,欺身吻上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封吻住她所有的抗拒。
「唔……」修若娜措手不及,驚慌的瞪大眼睛,雙手死命的拍打這個一而再再而三對她做出奪吻惡行的痞子男。
然而她越是掙扎,宿文棠的擁抱就益發的緊固,親密的貼合叫她幾乎無法呼吸,只能貪婪的偷著一點點的鼻息,任暈眩來襲。
漩渦般的黑洞,在侵略與挑逗之間徘徊的親吻,修若娜感覺自己昏沉得無法思考,只有把自己挨靠著他。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應該知道該怎麼決定的。」幾乎貼靠在她耳畔,宿文棠用低沉的嗓音說。
猛然推開他,修若娜讓理智回到自己身上,眉一皺,她氣窘的揮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落在他臉上,留下印記。
他沒有閃躲也沒有發怒,任一雙炯炯有神的銳利眼神,直直的望著她。
修若娜頭也不回的進屋,極度的憤怒,這憤怒還包括了對自己的不滿。
再沒有一刻比現在還要肯定,宿文棠在心裡對自己說:這個女孩,他要定了。
宿文棠沒有再出現過,然而這一個禮拜以來,她發現宿文棠說的情形,全都一點一滴在實現,他沒有一次趕盡殺絕,反而像是在戲弄小獵物那樣,慢慢的、慢慢的把人往後逼去,直到沒有退路。
工作室停擺了,她找的每份工作結果總是換來一句抱歉,就連想去賺個微薄時薪也都被徹底拒絕,想要靠著老本生活,銀行帳戶卻無端遭到凍結,修若娜求助無門……
該死!人活在世界上沒一點勢力還真是卑微,永遠只能挨打。
她不能打電話跟筱蓉學姊求救,也不可以和其他人連絡,要不,只怕大家又要無端遭受池魚之殃了。
她寧可一天只吃一塊吐司,喝無數杯水,寧可這麼苟延殘喘的活著,就是不願意屈服。
多麼可笑,原來人命是這麼薄弱的,短短的幾天就可以讓人落得這種地步,只是修若娜還是倔強的不願屈服。
她躺在床上昏沉沉的睡著,喝了水的肚子還是不斷的咕咕嗚叫。
「別再叫了,我都快變成青蛙了……」喃喃自語。
隱約,她彷彿聽見了開門聲,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長驅直入的。
修若娜閉上眼睛,以為都是幻覺,直到她被一股莫名的外力劇烈甩身上肩,這才愕然驚醒。
「啊!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你是誰,這是我家,你怎麼可以私闖民宅?」她有氣無力的叫嚷著。
「房子會遭到查封,就不再是你的了,我說過的,不是嗎?」
好熟悉的聲音。唔,該不會是……
「怎麼又是你,你要帶我去哪裡?」她被扛在肩上,整個人都暈了。
「這是我所能給你的最後期限,下午的班機,我們馬上回義大利。」宿文棠鏗鏘有力的說著決定。
「什麼?我不要!我沒說要到義大利去,放開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喔喔,不行了,根據銀行方面的資料記載,令尊生前欠了一筆鉅額款項,身為唯一繼承人的你得負起償還的責任,很不幸的,銀行已經打算進行查封動作,所以你的房子暫時不屬於你的了。」
「你又耍陰的?我父親幾時欠了鉅額款項,我怎麼不知道?你騙人……」
「我說過,為了讓你屈服,我會不擇手段啊!即便是偽造文書我也在所不惜。」
彎身把她扔進車後座,宿文棠跟著坐了進去,一個頷首,司機隨即啟動車子揚長而去。
「你這根本是綁架,我要控告你——」她嚴厲指責,可氣弱的嗓音就是不大有說服力。
一個擊掌歡呼,「太好了,等到了義大利,我會給你一點時間報警的。」宿文棠笑的得意。
「宿文棠,你真是卑鄙到了極點。」修若娜使盡力氣的嚷嚷。
「好了、好了,別雞貓子鬼叫的,你這嗓子還真是名副其實的破鑼嗓,喏,喝個果汁潤潤喉,接下來看你要怎麼罵我都可以接受,就是別嘶啞啞的,真難聽。」
還嫌她嗓音難聽,這男人根本是活膩了。徹底被宿文棠激怒了,修若娜一手抓過果汁,仰頭就咕嚕咕嚕的飲個乾淨。
她飲得涓滴不剩,豪氣干雲的瞪著宿文棠,忍不住還打了一個嗝。
「呃!」她拍拍胸口,「你真的很可惡,你跟他們狼狽為奸要逼我到義大利,我真恨你——我才不想回去呢,誰要回去那種勢利眼的地方?」
「對,真是勢利眼,我真是可惡。」宿文棠笑著連聲附和。
「你聽好,前面街口就放我下車,我不會回去的,我才沒有那種媽媽,那個老人也不是我外公,我既然沒有媽媽,又哪裡來的外公,都是胡扯……」
咦,眼前的宿文棠有些晃,嗯?她該不會是餓昏了吧?為什麼宿文棠的嘴巴笑呀笑成了兩個……
「乖,喝了就好好睡一覺。」宿文棠摸摸她的頭。
頭好昏好昏……突然兩眼一僵,「宿文棠,你給我喝了什麼?」
他依然笑容可掬,「果汁,會讓你好好睡覺的果汁。」
好好睡覺的果汁!她眼睛冒火,「你、你又耍陰的!」
「對,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耍、陰、的!」
宿文棠原想要繼續對她說話,誰知道這丫頭眼睛倏然一閉,咚的一聲就倒在他懷裡了。
幸虧他及時攬住她,才沒讓她滾下去。
「乖乖的回去不好嗎?倔強!」宿文棠對昏睡的她下了結論。
修若娜覺得自己胸口要喘不過氣來。
唔,是誰坐在她的肚子上騎馬馬,癲得她要吐了啦!
是誰掐著她的脖子,死命的勒著,這樣她會不能呼吸欸,又是誰該死的擰她的臉?很痛欽……
她渾身沒有力氣反抗,感覺自己還在黑暗中行走飄蕩,像幽魂似的,但是不舒服的感覺卻一波又一波的傳來,逼得她雙眉緊緊的擰成死結。
「起來,快起來,又是你,你來我們家幹什麼?不要裝睡……」一次又一次的無情攻擊,全都來自於小霸王萊麗的傑作,「不許你睡在文棠哥哥的床上,起來,我要打你了喔!」
放學回家就聽說文棠哥哥帶了一個女人回家,他還大方的讓那女人睡在他的床上,意識到她的所有權嚴重受到侵犯,萊麗馬上擺動她的兩隻小胖腳,直奔宿文棠的房間。
砰的一把推開房門。
果然,那個女人正大剌剌的橫躺在文棠哥哥的床上,身上還穿著什麼噁心巴拉的卡通睡衣,萊麗氣急敗壞的撲了上去,坐在這女人的肚子上狠狠的蹂躪一番。
然而無論她怎麼掐啊扁的,這女人始終睡得跟豬一樣,甩都不甩她,這讓萊麗的怒火完全沒辦法得到宣洩。
見床上的修若娜依然酣睡不動,她決定使出最後的絕招。
「我就不信這樣你還能睡。」
萊麗伸出她惡魔般的手,狠狠的掐住修若娜的鼻子,讓她無法順利呼吸,另一方面又為了避免她利用嘴巴獲得苟延殘喘的機會,一不作二不休,萊麗順便把她的嘴巴也摀住了。
哈哈,就不信這樣她還能夠呼呼大睡。
果不其然,昏睡的修若娜開始掙扎起來,只見她一張白皙的臉蛋頓時漲得通紅,下一秒,她的雙手開始跟著揮舞起來,拚命的推開身上那沉重的負擔。
「壞人、壞人!」萊麗卻仍蠻橫的叫囂。
基於求生本能,修若娜死命的抗拒,使盡力氣的掙扎,萊麗重心不穩,跟著修若挪兩個人一起跌下了床。
「啊——」萊麗慘叫一聲,因為她的屁股要裂了啦!
修若娜終於推開嘴巴上的肥手,伴隨一陣劇咳,「咳、咳、咳……我快不能呼吸了啦!」抱怨之後,她這才看清楚,兇手原來是個女的。
「你為什麼睡在文棠哥哥的床上?」萊麗忍著屁股的痛,先發制人。
修若娜聞聲定睛一瞧。該死,這不是幻覺吧?為什麼這個難纏的丫頭會在這裡?難道……她真的被抓回義大利來了?
「這是哪裡?」
「我家。」一副橫行霸道的嘴臉。
「我知道是你家,你長得一臉刻薄屋主樣,我是問,這是在台灣還是什麼鬼地方?」
「你說我什麼?」她把起腰,一雙眼睛狠狠的瞪著修若娜。
修若娜拍拍屁股爬了起來,「白癡,跟你說了也是白說,宿文棠人呢?叫他給我滾出來!」她現在可沒閒工夫跟她耗,她要回家,回她自己的家!
「你不可以命令文棠哥哥,更不可以命令我,這是我家欸!我們全家都住在這裡。」
「是、是、是,你家你家,全家就是我家,呆子!」敷衍著這個不到十歲的小丫頭,修若娜決定自力救濟去,非要揪出那個可惡的宿文棠不可。
撇下那個小蠻子,一拉開門,她就撞上了障礙物。
「呃!招誰惹誰了?」最近怎麼老撞到她小巧可人的鼻子,倒楣透頂,修若娜疼的直跳腳。
「唔,醒了,不錯嘛,我還以為我又得費一番工夫叫你起床。」宿文棠揶揄說道,順道把她的狼狽盡收眼底。
「文棠哥哥,她為什麼來我們家,而且還睡在你床上?」萊麗馬上杵在兩人之間追問,活像個吃醋的小妻子。
他摸摸她的頭,「表姊,她是萊麗的表姊。」
「表姊?我哪有表姊?」萊麗驚呼鬼叫,一臉排斥。
「我也沒這麼恐怖的表妹。」修若娜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欸,我在跟文棠哥哥說話,你不要插嘴。」小霸王低斥。
「乖,萊麗,先下樓去,要吃晚餐了,你媽媽在找你了,快!」
「喔,人家不想啦……」
「聽話,萊麗不聽話,文棠哥哥會生氣喔!」他好說歹說,萊麗這才決定暫時放過修若娜。
臨走前萊麗不忘撂下狠話,「跟你說,文棠哥哥是我的,你別想搶走。」
望著她張揚的背影,修若娜忍不住吐舌頭、扮鬼臉。
「你非得這麼孩子氣嗎?」宿文棠說。
一抬頭,才發現自己的蠢樣都被他看得一乾二淨。
「你真的把我挾持來義大利?」
「說挾持太難聽,我只是送你一程回家罷了。」
「你要我說幾百次,這裡不是我家,我家在台北!」她伸出手,「我的護照跟行李呢?我要回台灣。」
宿文棠沒打算繼續跟她爭論這個問題,把手中的衣物塞過去,「要下去吃晚餐了,你換件衣服吧!」
「吃飯就吃飯,還換啥衣服?」
「這是翁家的規矩,雖然家裡人丁簡單,除了你外公跟剛剛那個表妹,不外就是你大姨跟姨丈,但是只要你是住在這裡的一天,無論如何,都要出席晚餐,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病了、死了。」
哇塞,會不會太嚴格了點?
「我不要,我才不要跟陌生人一起吃晚餐。」什麼外公、表妹、阿姨、姨丈的,總之就是一句話,不認識!
「不要?我是不介意幫你,畢竟,有福利可看,哪個男人不願意。」他伸手就要碰觸她的胸口。
「啊——色狼,給我滾開。」修若娜緊緊的護住自己的胸口,不忘踹了宿文棠一腳。
八風不動的他看看手錶,「一分鐘,我給你一分鐘,要不然我就會親自動手了,屆時我可會扒光……」
二話不說,修若娜抓住衣服,趕緊關上門。砰——
「色狼,死色狼……」
偷偷看了一眼房間的裝潢陳設,果然是標準的有錢人家。唉,只能說這種房子實在跟她格格不入。
雖說是來到外公家,可修若娜卻有一種強烈不安的感覺。
對了,媽媽呢?
她不住在這裡嗎?
方纔宿文棠完全沒有提到她,不知道今天的晚餐,她會不會見到那素未謀面的母親?
忐忑,心裡是忐忑萬分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18:14
第六章
「唷,又讓人等啊,怎麼這屋子裡的人派頭一個比一個大,成天都要人等。」
修若娜走下樓的時候,餐桌上一名穿著華貴的婦人冷冷的說出字眼。
「噓,別說了。」力克希頂頂老婆的手,要她別激怒臉色凝重的丈人。
「怎,我都不能說話啊?」翁倩蘭挑釁的說。
修若娜還沒走近,就覺得氣氛不佳,當下一個念頭就是想要落跑,可還沒行動,宿文棠已經搶先抓住她的手,叫她動彈不得。
「幹麼啦!」她小聲且壓抑的低喝。
真疼,這男人非得這麼粗魯嗎?
「想逃?來不及了。」他口吻嘲諷的說。
「你……」她真想撕爛宿文棠這張臉。
「既來之則安之,再不下去,你大姨的嘴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話來呢!」
「你真是可惡又陰險,我根本不想來,是你逼我的。」
「彼此、彼此。」宿文棠笑的得意。
逃不了,修若娜只好硬著頭皮跟他繼續往前走。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這座宅第,哇,雕樑畫棟不說,那些富麗堂皇的設計著實叫她眼睛為之一亮,頂級的傢俱、高貴的地毯、昂貴的名畫、奢華的裝潢……看來母親的原生家庭的確是家財萬貫,也難怪只是窮教書匠的父親會不見容於這樣的家庭。
然而,愛情不就是貴在心意相通嗎?為什麼還要這些金銀財寶的輝映?修若娜不懂,因為她始終認為,找到一個心靈相通的伴侶,好過嫁給一個家財萬貫的豬頭,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修若娜被安排坐在翁國欽的左手邊,宿文棠則再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
「那是文棠哥哥的位置!」萊麗充滿敵意的瞪著修若娜。
「別吵。」翁倩蘭嚇阻女兒。
「不管,為什麼她可以跟文棠哥哥坐在一起?我也要——」萊麗害怕自己在文棠哥哥心裡的位置不保,急著想要跟修若娜一爭高下。
「你閉嘴,給我乖乖坐在這裡。好端端的竟然想跟一些不相干的人坐在一起,成何體統?」翁倩蘭直言不諱。
忽地,翁國欽重重的擊打了桌面,鎮住所有的吵鬧,「這裡沒有別人,這個女孩是倩如的親生女兒,從今天起,她就是我們翁家的一份子。」他轉過頭望著修若娜,「她是你母親的姊姊,也就是你的大姨,旁邊是你姨丈,萊麗是你的表妹,至於文棠,你應該已經認識了。」
修若娜有些彆扭的喊著,「大姨、姨丈……表妹。」
「哼,又來一個想爭財產的。」翁倩蘭嘀咕著。
覬覦Sergio W集團旗下服裝產業的人太多,翁倩蘭每日總是小心防範著每個人,生怕這些資產會在不知不覺中被霸佔。
也難怪,有個宿文棠已經夠叫她頭疼的了,現在又冒出一個據說是倩如女兒的人,逼得翁倩蘭的危機意識不得不抬頭。
「哼!」萊麗露出情敵相見的凶狠目光。
翁倩蘭跟萊麗母女倆有志一同的發出冷哼,顯然是不歡迎這個新成員,至於力克希則是發出傻笑,堪稱友善。
「呵呵呵,你好,呵呵呵……」
修若娜尷尬的回以笑容,可一看到那同仇敵愾的母女,她的笑容就僵硬了。
可惡!好歹她也是個人,幹麼要這樣輕蔑她?修若娜忍住不悅,可心裡還是覺得難受,儘管眼前是何等山珍海味,也都叫人提不起食慾了。
對了,母親呢?為什麼沒有看到她?
難道她不知道她來了嗎?
或者,她根本不在乎她這個女兒!
「怎麼了?」宿文棠注意到她的異樣。
「我……」她想要問,可是又倔強的不想顯露自己的在乎,「沒事。」她低下頭撥弄著瓷碗裡的食物。
席間,氣氛冷淡到極點,修若娜緊張的胃都要發疼。
幹麼咧,明明是一家人,共進晚餐應該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為什麼這家人都習慣繃著臉不吭聲,好像跟食物有仇似的!
這讓她忍不住回想起跟爸爸兩個人的甜蜜晚餐,儘管是粗茶淡飯,但是他們總有許多歡樂的事情要跟對方分享,那種融洽溫馨不是眼前的山珍海味可以取代的。
終於,飯吃得差不多了,翁倩蘭說起集團設計師甄選的事情。
一聽到Sergio W,修若娜猛地抬起頭,「Sergio W集團?」她驚叫。
翁倩蘭皺眉,「你在發啥神經,你不知道Sergio W集團嗎?這麼大呼小叫的。」她冷冷的掃了她一眼。
眼前的女孩儘管說是她妹妹的女兒,可她卻沒一點好感,那麼多年了,誰知道是真是假,搞不好又是一隻為了分食財產的貪狼。
「知道啊,我當然知道Sergio W集團!我還參加過設計師的甄選,只不過……落選了。」眼睛發亮的修若娜率直的說。
「你參加過Sergio W集團的設計師甄選?」翁國欽轉過頭望著眼前的女孩。
「是啊,也沒多久的事情啊,上個禮拜吧!」
「孩子,別失望,要再接再厲。」翁國欽感性的說。
「我沒失望,我的目標是不會改變的。」
「唷,你還真是處心積慮啊!」翁倩蘭冷笑著。
看,果然早就有預謀了,貪狼喔!
「當然,Sergio W集團在服裝界赫赫有名,誰不想成為Sergio W集團的首席設計師,你去問全世界有意願從事服裝設計工作的人,十個有八個會告訴你很想進入Sergio W集團。」
「包括你嗎?」翁國欽問。
「嗯啊,當然,我的夢想就是希望成為Sergio W集團旗下品牌的首席設計師,要不然我幹麼千里迢迢來參加甄選?」
「那簡單啊,明天姨丈就讓你加入Sergio W集團的設計團隊。」力克希自豪的說。
果然話一落,當場引起數道白眼的關切。
「呵呵呵……我只是說說而已。」力克希又縮回他的角落,繼續扮演他專屬的懦弱無能。
「姨丈認識Sergio W集團的人?」不疑有他,修若娜認真的問。
「你到底對Sergio W集團有什麼認識?」翁倩蘭不悅的問。
「Sergio W是華裔人士所成立的服裝王國,以華人的身份要在義大利的服裝王國站穩腳步,Sergio W集團絕對是第一名,聽說Sergio W集團的首席執行長Ander-son W.T. Su是個年輕有為的人,如果三生有幸,我真希望能夠親眼見到他,然後對他說我很崇拜他的成就。」修若娜侃侃而談。
「哼,跳樑小丑有什麼好崇拜的。」翁倩蘭冷言冷語。
「阿姨,不對,你不可以這麼說,他是真的很棒,要不然不會有這麼多人對他如此崇拜。」修若娜起身捍衛她心裡的模範。
忽地,「不許你喜歡他!」萊麗漲紅臉大叫。
「為什麼?只要我一天喜歡Anderson W.T. Su,你就不用擔心有人會跟你搶你的文棠哥哥,沒人跟你搶,豈不快哉?」
「我說不許就是不許。」
「我偏要。」她就是存心逗這個小丫頭。
「笨蛋,文棠哥哥就是Anderson W.T. Su!!Sergio W集團就是外公的公司!」萊麗氣急敗壞的說。
文棠哥哥就是Anderson W.T. Su!Sergio W集團就是外公的公司!文棠哥哥……
修若娜用著低轉速的腦袋努力在消化萊麗的話,她看看身旁的宿文棠,又看看右手邊的外公,不只一次的把宿文棠跟Anderson W.T. Su畫上等號,又把頭髮花白的老翁跟Sergio W集團創辦人畫上等號,可是浮現的結論都是問號跟驚歎號。
愣著了,修若娜說不出哪裡怪,可是她真的愣著了。
這女孩真是標準的傻瓜!宿文棠忍住笑,逕自吃著他的晚餐。
以前總覺得待在翁家很痛苦,不過有了修若娜的加入,相信未來的日子應該會很有趣,他期待著。
忽地,「你是Anderson W.T. Su?」修若娜別過臉問,一臉不可置信。
「認識我的人不是喊我文棠,就是叫我Anderson。」他也不正面回答。
「我是問你是不是Anderson W.T. Su!」
「你說是就是嘍!」不置可否的回答。
「宿、文、棠——」她激動不已!
萊麗突然跳下椅子衝上前,抓住宿文棠狠狠的就在他臉上落一下吻,像是在宣誓所有權似的。
「萊麗——」翁倩蘭花容失色的大叫。
「文棠哥哥是我的,是我的——」萊麗激動的捍衛她喜歡的人。
這屋子只有文棠哥哥會理她、會聽她說話,文棠哥哥是她的,誰都不許搶走。
翁倩蘭上前扯開她,「你瘋了你,沒事喜歡這個人幹什麼?你還小,等你亭亭玉立的時候,他說不准已經是個窮老頭了,你等著,媽媽說的話不會錯的。」
她邊說邊狠狠的睞了宿文棠一眼。
砰——
「都鬧夠了沒有?安靜!」翁國欽發威了,「我不是說過,吃飯的時候不要談公司的事情。」他責難的望著翁倩蘭。
餐桌上終於恢復了平靜,大家儘管還有話要說,可也不得不暫時安靜的吃著自己的食物。
許久,修若娜忍不住好奇,「為什麼……沒有看見……」
「誰?」宿文棠問。
澄澈的眼睛裡浮現勇氣。「我母親。」
她像是踩中什麼地雷似的,忽地,好幾雙眼睛同時落向她,銳利不已。
「媽,她母親是誰?」萊麗好奇的問。
原以為翁倩蘭會說的,不過,顯然這是個禁忌,只見翁倩蘭僅僅是撇撇嘴,眼神示意萊麗閉上嘴,隨即凝著臉別開視線。
「我……」說錯了什麼嗎?修若娜不安的看看大家,接著,她求救似的望著宿文棠。
他沒有回答,僅僅是投以溫柔的目光,還帶點憐惜。
只是修若娜不懂,他為何眼中流露哀傷。
是不是母親並不願看到她,所以……
好難受的感覺,一想到母親對自己的排斥,修若娜渾身都不自在,她感覺自己真的徹底被遺棄了,被自己的母親給遺棄了。
美食,食不知味。
晚餐過後,修若娜被喚到書房裡,獨自一人面對翁國欽。
她忐忑的走上樓,樓梯間巧遇翁倩蘭,她帶著敵意望著她。
「你為什麼對我充滿敵意?」她不懂的問。
她只是一個晚輩,一個素昧平生的晚輩,為什麼大姨要這麼對她充滿敵意?
「我沒理由對你友善,儘管名義上你是我妹妹的女兒,可八百年沒連絡了,天曉得你是為什麼回到翁家來?你心裡圖的又是什麼?」
「我圖什麼?」
「你裝傻的功力很好,但是在我面前你大可省了這一套,大夥兒心知肚明,Sergio W集團代表的是幾百億元的資產,這些你不會不知道吧?」
Sergio W集團真的是外公的事業?
修若娜仍有些半信半疑,畢竟父親從來沒提過,只說母親娘家家境優渥,可她卻不知道是這般富有。
「你認為我是為了家產而來?」
「難道不是?你也甭裝清高了,人為財死,要說你不貪這些,還真是難以說服人。」
修若娜壓抑內心的那股怒氣,她告訴自己,這就是有錢人的嘴臉,別發火,狠狠的送一刀回去便是。
握緊拳頭,她裝出一抹笑,「大姨,也難怪你會如此緊張,因為,過慣了錦衣玉食的你的確需要擔心有一天奢華不再,日子將會是如何窮困潦倒,但是對於我們這種過慣平淡生活的人,得到,生活好過些,沒得到才是我們原本的生活。」她歪著頭睞去一眼,「不過瞧你如此戒備提防,看來,我得到的機會很大,相對的,你失去的機會也更大,所以,我會贏嘍?」
見她一臉得意,翁倩蘭幾乎要衝上前掌摑她一巴掌,「你這死丫頭!」
「阿姨,別動怒,很高興你告訴我外公的身家背景如此雄厚,Sergio W集團欸!看來短時間內,我是不會走了。」
望著她得意的笑容,翁倩蘭氣呼呼的扭頭就走,那姿態,像只驕傲的天鵝,高貴不可侵犯。
她走後,修若娜忍不住歎了口氣,「有了金磚怕缺角,一屋子陰陽怪氣的。」
她走到書房。叩叩——
「進來。」沉緩的嗓音傳來。
推開門,翁國欽坐在名貴的椅子上,閉著雙眼似是在沉思。
她猶豫著,該稱呼外公還是……
翁國欽睜開眼,看透她的掙扎,遂而主動問:「還習慣嗎?」
「習慣?」她眼珠子轉了一下,納悶,她也才剛到,沒什麼習不習慣吧,就是還在摸索這一屋子怪脾氣的人。
她看看眼前這老翁,努力的想要把Sergio W集團總裁的尊貴身份跟眼前近在咫尺的老翁疊合在一塊,內心還是忍不住大歎不可思議。
「請問,你真的是Sergio W集團總裁?」
「怎麼,我不像嗎?」翁國欽覺得莞爾,指著面前一張椅子,「坐吧。」
她揮揮手,「不用了,我站著就好。」她渾身不自在,雖然血液裡是親情,但是,就是覺得疏遠。
「你對你母親有什麼印象?」翁國欽問。
母親?印象?修若娜在心裡思索了須臾,卻不知道回答什麼,只能無力的搖搖頭。記憶是模糊的,容貌也是模糊,又或者,在她的人生裡,母親這個角色根本是虛幻的。
「唉……」翁國欽歎了一口氣,「都怪我,都怪我。」他自責不已。
「怪你?為什麼?」她很認真的問。
翁國欽望著她清澈的眼睛,除了感傷還是感傷。瞧,這孩子長得跟倩如年輕時多像啊,一樣的美麗可人,尤其是那雙澄澈透亮的眼睛。
「我母親她……不歡迎我回來嗎?」她試探的問。
畢竟,到現在為止,她還沒見過她,母親也不打算主動現身似的。
「孩子,聽我說,你母親她已經死了,在你很小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翁國欽難過的抹了抹蒼老的臉。
死了!她那素未謀面的母親已經死了?
怎麼會,她以為,她會有機會見到她的,她還想親自問問她,為什麼當年她那麼小,母親卻可以這樣冷漠的拋下她?
笑容從她臉上斂去,修若娜退了幾步,「……你騙人。」溫度從指尖一點一滴的褪去,感覺整個人就要凍成冰。
「我沒有騙你,倩如已經過世十多年了。到了義大利後,她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最後還是沒撐過來。」
修若娜無言。
「早知道她會走得那麼快,我當初真不該強迫她到義大利,不該拆散你們一家子,這是我心裡的愧疚,最沉重的愧疚啊!」
修若娜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無法接受……
母親死了,她沒來得及見上一面的母親早就死了!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書房的,這一夜,修若娜輾轉難眠。
連續幾個小時,她都用一雙大眼睛愣愣的瞪著天花板那盞義大利的手工華麗藝術燈。
宿文棠把房間讓給了她,等待明天她的房間收拾好,她就可以睡在屬於她自己的房間了。
然而這一夜,她的胸口像是被壓了重物,沉得叫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掙扎了半晌,終於再也忍不住的翻開棉被——
跌跌撞撞的下床來,一屋子的漆黑,她茫然旋了一圈,不知道能去哪裡,只知道要逃。
但是,在這異鄉,她又能逃去哪裡?
真的要在這屋子留下來嗎?這裡根本不屬於她,全然的陌生,連母親這象徵著最後一點的牽繫都已然不復存在,她真不知道留在這裡做什麼!
想起父親,她潸然淚下,恨不得能夠靠在父親懷裡撒嬌,讓父親為她擋去這些詭異的氛圍。
凌晨三點,她跌跌撞撞的摸索走出房門,在水晶燈的華麗光影下蹣跚的走,她想要呼一口純淨的空氣,想要洗滌內心所受到的震撼,腦子幾度想著那模糊的身影,卻又痛苦的甩去。
「為什麼你死了,為什麼在我還沒親口質問你的時候,你就死了?那這些年的我和父親隱忍的思念,到底算什麼?」她慌亂的喃喃自語。
修若娜赤著腳走了下樓,穿過鋪著地毯的客廳,一路的往外走去,她急切的打開了門鎖,在這凌晨三點,迎著滿面的冷風。
走了一段路,最後,她哭泣的撲跪在外頭的人工草地上,徹骨的冰從膝蓋上傳來,只是她已然無覺。
眼淚成串的掉落,她頹然的坐在草地上,心裡仍不願相信母親早就已經離開人世。
「媽媽……媽媽……」她哀泣低喃,這始終擱在心裡偷偷呼喚的稱呼,最終還是只能在心裡呼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19:22
第七章
突兀的,一雙穿著手工皮鞋的腳佇立在淚眼模糊的她面前。
她停止哭泣往上瞧去,是宿文棠,他正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我……你為什麼在這?」她噙著淚水,哽咽的問。
「你又為什麼哭泣?」他擰住雙眉,把雙手從口袋裡抽出,緩緩蹲下身子。
「我想要回家,你讓我回家好不好?」修若娜哀求的開口。
「別傻了,這裡就是你的家。」
「不,這裡不是,這裡不是我的家,不是……」她啜泣了起來。
宿文棠抓緊雙眉,撐托起她的臉龐,指腹溫柔的抹去她的淚痕。
這裡也不是他的家,可,他還是在這兒住了一、二十年,宿文棠忍不住感歎。
「我要回去,你讓我回去好不好?」修若娜撲進他懷裡,嗚咽的哭著。
那是一種絕望的孤單,在這冷意蕭瑟的異鄉,她渴望父親的身影,像小時候那樣撫慰她思念母親的任性情緒。
「乖,留下好不好?你是翁家的一份子,你該留下來的。」宿文棠捧著她滿是淚水的香腮請求著。
私心,他滿腦子想要留下這個女孩,想要留下這個跟他同病相憐的孤單靈魂。
在翁家大宅,他們都是突兀的個體,因為她的到來,他覺得有了依靠,他希望她別走,永遠留在他身邊,一起面對這裡的孤立。
「你不能走,你必須留下來。」他堅定的說。
修若娜搖搖頭,一逕的哭泣,直到宿文棠突然吻上了她的唇。
驚愕驅走了她的淚水,她瞪著汪汪淚水的眼睛,任他深深的吻著自己。
冰冷的自己在他的擁抱下,渾身像是貼靠在火爐似的,乍暖了起來。
「留下來……」他吻著她的額頭,殷切的請求著。
「我想念爸爸。」她閉上眼睛說。
她想念父親寬厚的肩膀,曾經那厚實的肩膀給了她無數的心安,即便她再也按捺不住想念嚎哭著要見到媽媽時,是父親溫暖的背給了她倚靠。
而宿文棠像是看出她內心渴望似的,蹲起身背對她,「上來!」
她疑惑的望著他。
「快上來,我背你,我們來個賭注,只要我能背你繞著宅子五十圈,你就留下來,如果我不能,明天我幫你訂好機票,一定讓你回台灣。」
修若娜還在猶豫之際,他又催促,「快點!遲了就不理你嘍!」
當下,她想也不想的撲上他的背。
他倏地站起身,「抓好喔!」
他背著她,纖瘦的身子伏在他背上,纖細雙手交握在他身前,修若娜把臉貼上他的背,溫暖的感覺就好像孩提時候趴在父親背上一樣,有一股親密在他們之間流動。
「小時候,爸爸都會這樣背著我。」她低泣的說。
「呵,你還真是備受寵愛的掌上明珠。」真羨慕啊!
「嗯,只要我哭,爸爸就會這樣背著我。」
出於直覺,他想要留下這個女孩,他希望未來的人生裡,會有這個女孩的存在,他想要代替阿姨照顧她,「以後……我背著你,好不好?」宿文棠突然說。
真的嗎?他真的願意這樣背著她?
「不好嗎?」他又問。
「你會嗎?」
「嗯。」他允諾。
修若娜緊緊的攀著他的肩膀,依賴的把頭枕靠著他。
「你為什麼會在翁家?」她對他的存在感到好奇。
「我父親以前是翁家的管家,父親病故時我年紀尚小,你外公憐憫我無依靠,所以把我帶在身邊養育照顧,我很感激他,真的。」
「你……見過我母親嗎?」
「嗯,阿姨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她給了我不少溫暖。」
「你和爸爸都這樣說,可為什麼她要離開我們?」她不懂。
「有些事情都是迫於無奈,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知道阿姨她也不希望如此。」
「文棠,我想回家,我真的想回家,這裡對我來說實在太冷漠了。」這裡根本不像是家。
「如果我對你好,你願意為我留在這裡嗎?」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宿文棠不再說話,背著她一步一步的走,繞著豪華的大宅慢慢的走著。
夜晚真的好寧靜,宿文棠聽見她的呼吸,淺淺的、平靜的。
「記得還住在台灣的翁家大宅,有天下午唸書念到一半的時候,我看見一個小女孩踩著蹣跚的步伐走來,趴在欄杆上說要找媽媽,她哭得很可憐,等到她的爸爸來了,她的爸爸就像這樣把她背著,小女孩邊哭邊靠在爸爸的肩上吸吮著手指直到睡去,那一幕,始終烙印在我的心裡。」宿文棠笑了笑,「你看,你現在就像那個小女孩!」
咦?沒有回應?
他動動肩膀,發現背上的女孩已經安靜的睡去,嘴邊的笑容不自覺的擴大。
而二樓黑暗的窗前,一雙威嚴的目光因為這一幕變得溫柔。
第二天,他們在二樓的長廊上碰面,西裝筆挺的他神采奕奕,修若娜則為了昨晚的情緒失態而羞赧,猶豫著該怎麼面對他。
「早。」絲毫不提昨晚的事情,轉身,他步伐輕快的出門上班。
「宿文棠——」她倚著欄杆突然喊。
「什麼事?」他站在低處仰頭問,思忖半晌,「你想知道我有沒有走完五十圈?」宿文棠扯動嘴角,「很抱歉,我的確走完了。」
他就是要徹底打消她想走的念頭。
搖搖頭,她猶豫須臾,「……你真的是Anderson W.T. Su?」
「怎麼?讓你很失望?」他莞爾的問。
她不失望,只是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夠這麼近距離的看到她心目中的崇拜對象,當然內心還有一點掙扎,因為不想她的崇拜讓他太得意。
「嗯,有一點。」她不置可否的應聲。
宿文棠像是看穿了她存心拿喬的心思,「哈哈……」他開心的大笑離開。
「不許笑——」她對他的背影大嚷。
宿文棠沒有再回頭,只是揮揮手,瀟灑的離開。
大家都出門了,上班的上班,打扮赴宴的打扮赴宴,翁家,好安靜。
然而那天早上匆匆見面之後,連續許多天,宿文棠都沒有在晚餐時刻現身。
沒有人提及他去哪裡了,翁倩蘭敵視的態度依舊,冷不防的言語蔑視,讓修若娜覺得自己好像被困在牢籠的金絲雀。
「宿文棠,你這可惡的男人到底去哪裡了?」她蒙在被窩大罵。
是誰說要對她好的,才多久時間,就不見蹤影了!壞!
孤立無援的她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幾乎就要在這華麗的城堡窒息。
從被窩探出頭,她不發一語的瞪著電話,須臾,她再也克制不住的抓起話筒撥給遠在台灣的李筱蓉。
再不找人說話,她真會瘋了。
「學姊……」
「死丫頭,你終於想起我了,你人在哪裡?我找了你好多天。」李筱蓉氣急敗壞的聲音從電話被端傳來。
「義大利威尼斯。」語氣透著無奈。
「你真的跟你外公回去了?」她驚訝的問。
「我是被拎回來的。」
說是拎回來的一點也不為過,又或者,她根本是被宿文棠像是扛豬似的扛回來的,修若娜忍不住在心裡嘀咕,而後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聽了修若娜的「奇遇」,她突然壓低聲音,「欸,真的是Sergio W集團嗎?你外公的事業。」李筱蓉好奇的問。
「看來是真的,而且,我也見到傳聞中的Anderson W.T. Su。」她無奈苦笑。
一想到宿文棠可能正躲在某個角落得意的大笑,修若娜就不爽。
「什麼!這是真的嗎?你看到Anderson W.T. Su……」過度興奮的李筱蓉幾乎要窒息昏厥。
「嗯。」
「死丫頭,見到天神了,虧你還能這麼冷靜,他帥不帥?缺不缺老婆?」
「喔,學姊,你是已婚人士欸,死心吧!」
以前她也這麼崇拜Anderson W.T. Su,但是知道Anderson W.T. Su就是宿文棠,又見識到他的卑鄙後,她真想要對過去的瘋狂崇拜反悔。
「哎呀,偶爾幻想一下不行嗎?憲法有規定已婚人士不能幻想嗎?拜託,真有規定,全世界有三分之二以上的男人都違法啦!」李筱蓉不甘心的嘀咕幾句,「對了,既然你外公的服裝事業那麼成功,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要安排你進入Sergio W集團?是直接掛名為設計師,還是打算安排你進入管理階層準備接班?」
「沒有,完全沒有,從來到這裡開始,我完全過著被豢養的生活,簡直跟豬圈裡的豬沒兩樣,至於?Sergio W集團長什麼樣子,我完全不知道。」
「啊?」李筱蓉覺得困惑。
「總之,一切都是渾沌不明,這是一個很陌生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會在這裡待多久,畢竟,我從來都不屬於這裡。」她的語氣透露想家的渴望。
「要不,不進Sergio W,那叫你外公幫助你成立自己的品牌啊!」
「不,我不想靠Sergio W的幫助成就自己的事業,我的品牌我自己成立,我不想靠他們。」或許對於這個家,她依然是無法認同的,因為她無時無刻都在想著要離開。
「那你這幾天都在幹麼?發呆流口水?」有些嚴厲的口吻。
「……嗯。」喟赧的回答。
「修若娜,你竟然可以那麼墮落!」李筱蓉激動的嗓門又傳了過來。
「……人生地不熟的。」
「推托之詞,不要浪費生命了,如果你不想靠他們,你就要自己努力,現在馬上給我出門去尋找創作的靈感,去開發你的潛在客戶,去做一切對你的服裝事業有幫助的事情,聽到沒有!」
這話像是當頭棒喝,狠狠的敲醒了她的委靡。
與其在這裡發呆,她大可以找一堆事情來做,讓自己忙得忘記這些苦悶,好過一事無成。
至少不用一直想宿文棠這可惡的男人跑去哪裡了!
「是!」修若娜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乖,我也不會放棄的,加油,若娜。」互相勉勵。
「我知道了,學姊。」
修若娜得到滿滿的鼓勵,頓時心情澎湃了起來,充滿幹勁的她抓起畫筆跟素描本子,開始把夢想中的設計一一畫出來,一筆一畫都是心血。
「唷,這是什麼兒東西?」
修若娜畫了一個下午的設計圖,把她心裡所有的想法都全部灌注到她的設計理念當中,直到疲累來襲,她忍不住趴在床沿打盹。
不意,卻被一個尖銳的聲音給打擾了。
「唔!阿姨——」
翁倩蘭拿起她的設計圖,十分輕蔑的睞了幾眼,旋即往床上一扔,冷笑。「你當真以為你是服裝設計師?!」
她閉上眼睛告訴自已要冷靜,修若娜把這些輕蔑收納在心裡,再次睜開眼睛,如是說:「不是我以為,而是,我本來就是服裝設計師。」
「呵呵,丫頭,你死了心吧,你是不可能進入Sergio W集團的。」
「為什麼?因為你想全力阻撓,你擔心我會霸佔這個獲利驚人的事業,把所有的好處都獨佔了。」
「你果然露出真面目了。」
「是啊,沒道理看著一塊大餅在面前,卻要忍受挨餓而不去吃它。」她挑釁的說。
翁倩蘭面目猙獰的望著眼前這個女孩,「貪狼,你跟那個宿文棠都是貪狼,滿腦子都想著要如何霸佔Sergio W集團。」
「你在害怕,我看見你在害怕!」
「怕?我幹麼要怕你這丫頭片子?我是不會讓你如意的。這些設計圖,你留給自己欣賞,留著去作你的春秋大夢吧!」翁倩蘭氣呼呼的轉身離開。
看來這丫頭遠比她想像中來的難纏,沒能佔到便宜,翁倩蘭很不高興。
望著那遠去的背影,修若娜握緊拳頭,她真討厭這種爾虞我詐的氣氛,為什麼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彼此對立爭鬥?為什麼不能融洽的面對面?
「可惡!我再也受不了了!這是什麼鬼家庭?」修若娜氣的奪門而出。
身後那棟豪宅,就像是巨型的野獸,幾乎要吞噬她似的。
她在威尼斯的路上胡亂的走,一點目標也沒有,直到看見前方高掛的臆羚圖騰,她想起了香多涅的芙蘭采斯卡,遂而興起拜訪的念頭。
她上前推開那扇嚴密保存香多涅溫暖的厚重大門,芙蘭采斯卡在櫃檯前忙碌著,是她身邊的那隻小貓首先發現了她的到來,踏著靈活的步伐直奔修若娜。
「露露!別亂跑。」芙蘭采斯卡起身追逐。
「芙蘭采斯卡!」修若娜欣喜的喊。
先是一愣,「……娜娜,是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下一秒,她激動的撲上前,雙臂緊緊的抱住修若娜,芙蘭采斯卡不敢相信,她們這麼快就能再見到彼此。
她多麼心疼修若娜離開時的落寞身影。
「哎呀,說來話長。」修若娜傻氣的笑了笑。
「那就慢慢說啊,走,佩魯賈太太昨天發明了新式點心,我帶你去嘗嘗,我們邊吃邊聊。」
熱情的芙蘭采斯卡拉起她的手,直往香多涅的廚房奔去。
瞧,這種溫馨才像是家人,可這卻是修若娜在翁家大宅感受不到的。
忘卻了翁家大宅所給予的無形壓力,修若娜在香多涅待了好久。
不但和芙蘭采斯卡聊得很開心,就連肚子也被佩魯賈太太的好手藝給餵得飽足鼓脹,更幸運的是,她見到溫柔婉約的香多涅夫人——裕子。
就像是一個溫柔體貼的母親那般,修若娜從裕子身上感受到來自母親的呵護寵溺,一度,她貪心的想要把香多涅夫人當成自己的母親,永遠佔有。
然而現實中她不是,夫人永遠是香多涅夫人,不可能是她的母親,因為,她的母親已經病故多年。
雖然不能是母女,然而一聽到修若娜是服裝設計師,溫柔優雅的裕子馬上拿出一塊寶貴的頂級布料,請求修若娜代為裁製一件獨一無二的禮服。
「我?!」修若娜受寵若驚,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像牛鈴一般。
「我知道這有點冒昧,但是,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細膩敏銳,還有你對服裝設計的熱誠跟想法,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不、不、不,是我怕辜負了夫人的請托,這衣料一看就知道是很珍貴的東西,我怕我不能製作出讓夫人滿意的作品,這樣一來會毀了這塊料子的。」
「怕什麼?娜娜,你不是希望自己設計的服裝能夠受到大家的矚目,眼前就是一個機會呀,只要阿姨穿上你親手製作的衣服,我敢保證這就是最好的宣傳,而且很快一定可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屆時,你不需要倚靠你外公的幫助,一樣可以擁有自己的事業,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她猶豫,因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接受這樣的幸運。
她和夫人不過第一次見面,怎敢貿然接受這樣的幫助!
凝望著她的眼睛,「你怕了嗎?因為這布料昂貴你就不敢去碰觸它?還是你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倘若這樣,你如何成為一位能駕馭所有的服裝設計師?如何建立你自己的事業跟人生?」裕子如是問。
是啊,如果連一點勇氣都沒有,她如何告訴大家她可以?!
如果連她都質疑自己的能力,還有誰會相信她的設計?
修若娜猛地抬頭,「夫人,你真的願意相信我嗎?」
「為什麼不?除非,你不認為自己可以。」裕子的眼中是堅定的溫柔。
二話不說,修若娜從椅子上跳起身來,十分恭敬的對裕子鞠躬,整整九十度的恭敬。
「夫人,請給我這個機會,請您給我這個機會為您設計禮服,我會努力的。」她激動的說著,感覺自己的眼眶整個發熱。
離開香多涅,修若娜還覺得自己身處在夢境之中,一路上,她開心得想要手舞足蹈,好幾次在威尼斯的街上迷了路,她也不覺得氣惱,一個人在威尼斯跳躍著她的步伐。
經過碼頭,她甚至開心的大叫,「我會成功的,我一定會成功!」
咚、咚、咚的蹦跳著回翁家大宅。
即便她知道自己違背了規矩,錯過了晚餐時間,然而望著翁家大宅,她竟也不再覺得畏懼。
按下門鈴,她朗聲說:「我回來了,請幫我開門。」
推開雕花大門,修若娜踩著充滿信心的步伐走了進去。
忽地,黑暗中伸出的一隻手在她進大屋前狠狠扯過她,手指掐痛了她的肌膚。
「啊——」她發出驚叫,「放手、快放手!」扑打的雙手直到她看清楚面前的人——氣急敗壞的宿文棠,這才停了下來。
「你去哪裡了?」他陰沉的問。
她甩著發疼的手,「沒有,就只是出去晃晃。」埋怨的睨了他一眼,真痛!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你錯過晚餐時間了你知道嗎?」他厲聲質問。
「我只是和朋友聊得大開心,所以……」
「朋友?什麼朋友?你在義大利會有什麼朋友?」他急切的追問。
「為什麼沒有?」她不服氣的瞪著他。
「別跟我耍嘴皮子,你到底去哪裡了?」
方纔的晚餐上,見不到她的身影,宿文棠感覺自已快要爆炸了似的,他多怕她是趁著他出差這幾天,一溜煙的逃開了,那他怎麼辦?怎麼辦?
因為她在這兒,他不再覺得回翁家大宅是種折磨,她不可以就這樣自己離開,在這屋子,他們是同病相憐的兩個人!他已經開始要依賴她,她到底懂不懂啊——
「你管不著,我都沒干涉你去哪裡了。」修若娜瞪著他回以咆哮。
他去哪裡有跟她報備過嗎?沒有!
他要做什麼有跟她報備過嗎?也沒有!
既然如此,他憑什麼干涉?
陰沉的臉孔倏地不再吭聲,就這樣靜默的瞅著她,瞅得修若娜心裡直發毛。
修若娜以為這是風雨前的寧靜,十分不安,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他好幾回。
突然,他斂去臉上的靜肅,噗的笑出聲音來。
「哈哈哈哈……」
氣惱不已,「你笑什麼?」她逼問宿文棠。
「我可以把你這個反應解讀為……」他瞇起眼睛,斟酌著字眼。
板著臉孔,她挑著眉梢,「什麼?你想解讀為什麼?」
「解讀為,你是在乎我的。」他湊上前去。
什麼!「哼,你少臭美!」她朝他扮了一個鬼臉。
「嫁給我,好不好?」宿文棠突然說。
「你瘋了你——」驚訝、詫異一擁而上。
他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她嫁給他?
心念一轉,修若娜認定他一定是在捉弄自己。
可惡,她才不會上當呢!
「你不覺得我們很適合嗎?撇開歎息橋的傳說不談。」
「哪裡適合?」他那麼陰險!嫁給他的人一定倒楣。「我警告你別再戲弄我了喔!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
「要不然我會、我會……」該死,幹麼又辭窮!
不給她機會說完,宿文棠扯過她,在她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又突襲上她粉嫩的唇!熱切的探索擷取她的美好。
「唔……你……」她使勁推開他,不敢相信他又……
他拉住她的手,不讓她有逃開的機會,低啞著嗓音,「在這屋子裡,我們都是最不受歡迎的人種,在生理上,你是成熟的女子,我也是成熟的男子,雖然這種成熟未必包括你的心智,但是我可以包容你,所以,我們的確是再適合不過的一對伴侶。」
等等,他剛剛說什麼?他說她心智不成熟?難道他是在拐彎說她光長年紀不長腦袋嗎?
「去你的,我不要,我才不要,你別胡說八道,要不然我真會殺了你!」氣煞人也!這個男人就是有辦法把人惹毛。
「哈哈,有沒有人跟你說,你生氣的模樣特別好看!」
「變態!」修若娜甩開他的手,氣呼呼的轉身離開。
「別走——」他又一把拉住她。
「你還要說什麼?」
他用深邃的眼眸深情凝望著她,光是這目光就足以叫人暈眩。
「若娜……如果說,我是真的依賴你的存在呢?」
「我?依賴我?為什麼?」
「依賴還需要理由嗎?」
修若娜說不出話來,腦子裡的思緒被他的話給打亂了。
他走近她,眼裡看不見一絲玩笑,在最近的距離下,張開雙臂抱住她。
「你……」
「噓,別說話,就讓我這樣抱著你。」他突然像個孩子似的,以一種撒嬌的姿態,霸道且親暱的挨進她的肩頸空位,暖呼呼的鼻息,若有似無的拂上她的肌膚,叫她緊張不已。
「宿文棠……」她虛弱的喊著他。
「嗯,什麼事?」
「我……」她的語氣無端發抖。
「你在緊張嗎?緊張我的靠近?」
「嗯,我快不能呼吸了。」
「張嘴!」他命令。
修若娜不懂他的意思,還來不及發問,他的頭就這樣低了下來,堵住了她的……
不是侵略的激烈,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輕輕的、堅定的吻著她。
她想要沉溺,忽地——
「啊!你們在做什麼,我討厭你們!!」萊麗睜大眼睛瞪著他們的忘情擁吻,那模樣好像一個被偷了糖果的受害者,那麼光火。
「喔,天啊!宿文棠,看你幹的好事——」修若娜再也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想掐死他了。
她罵他,他卻笑著,得意的笑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19:48
第八章
修若娜把房間的偌大空間騰出來,當作是臨時的工作室。
她不想去回憶宿文棠的吻,不想去深思阿姨的貪慾,不想理睬任何人的心情,也懶得去猜她可以得到多少財產,現在,她只想好好的製作獨一無二的衣裳,好回報香多涅夫人的肯定。
這是她的第一張訂單,她想要專心努力的完成,至於誰來了、誰走了,她渾然不覺。
直到一個不大不小的身影固執的擋住她的光線,她才抬起頭來。
「唔,是你,在那裡多久了?」
是萊麗,嘟著嘴巴又怨又恨的瞪著她。
「幹麼不說話?」
她依然動也不動的望著修若娜。
唉,這年頭,小朋友的心思不比大人好懂,自知不是解語花的料,修若娜只好宣告放棄。
許久,萊麗總算開口,帶著質問的口吻,「你說,你是不是喜歡文棠哥哥?」聲音有著沙啞的哽咽,怕是哭了許久。
完了,她果然是為了昨晚的事情而來。
修若娜抓抓頭髮,一臉苦惱。
「說啊,你為什麼不說話?」咄咄逼人的追問。
「萊麗……這要怎麼說呢?」她很苦惱。
「不要又用什麼我還小、我不懂這種蠢話來敷衍我,你只要明確的說,你是不是喜歡文棠哥哥!」
修若娜頹然的坐在地上,認真的思考,可是,總覺得她和宿文棠好像踩在一個灰色的地帶,曖昧異常。
不討厭,算不算喜歡?不自覺的想要依賴他,算不算喜歡?見到他的時候會感覺心安,這算不算喜歡?被他親吻的時候,渾身酥麻的想回應,這算不算喜歡?
可詭異的是,常常又被他氣得半死,這總不會是喜歡吧?
「我也不知道……」她無奈的說。
嗓音拔尖,「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既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接吻?」萊麗的眼眶紅了,顯然深受打擊。
「萊麗……」
「我喜歡文棠哥哥,我將來要嫁給他的,你怎麼可以橫刀奪愛?」
「萊麗,你知道什麼是愛嗎?」
「為什麼不知道?」
「那文棠哥哥愛你嗎?」
「當然!文棠哥哥都誇我是一個好孩子。」
啥?腦門上烏鴉群飛過境,修若娜一陣無言。
「萊麗……」
該怎麼對這小丫頭說?愛就像是蹺蹺板,必須要有一來一往的回應。
等不到滿意的回答,萊麗突然衝上前來,先是狠狠的打著她,接著又用雙腳在她的設計圖上胡亂的破壞踩踏,口中不斷罵著,「我討厭你,我討厭你!你是壞姊姊!」
「萊麗,你別這樣!萊麗——」修若娜想要阻止但根本來不及。
直到設計圖被踩滿了污漬,破爛不堪……
以為就此結束,忽地,萊麗又把手中的小兔住她身上扔了過來,狠狠擊中她的腦袋,才轉身哭哭啼啼的跑了。
修若娜望著設計圖和小兔,感到空前的無奈。
「看吧,又得重畫了!」
歎了一口氣,修若娜整理混亂,打算重新把設計圖畫過一回。
儘管對萊麗感到抱歉,可,修若娜心裡很清楚,她不願意說出要和宿文棠壁壘分明的話來,因為,每一天翁家大宅的晚餐,她是非常渴望見到他的,真的!
她不懂宿文棠,感覺他是一個捉摸不定的男人,有時他會讓人感覺一股強烈被需要的感覺,極度的依賴,可有時,他卻又獨來獨往的叫人不敢親近。
她真不懂他,也不懂自己,不懂自己對他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
依賴、喜歡、討厭、憎惡……或者是愛?
「唷,聽說你和宿文棠那個傢伙連成一氣了?」
不用回頭,光聽到這習慣把唷字當作發語詞說話的方式,修若娜就知道這聲音出自何人。
她不想理睬,只想專注在設計圖上。
「我在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翁倩蘭最討厭被忽視的感覺。
「只要耳朵沒聾,任誰都會聽見這嗓門的。」
「你這死丫頭是什麼態度!」
「今天阿姨不用參加什麼下午茶宴嗎?要不怎有空來找我哈啦?」
「你以為你跟宿文棠站在同一陣線,我就奈何不了你嗎?」
「我豈敢。」
「你等著看好了,宿文棠的天下很快就要結束了,至於你,儘管用盡心機想要回來爭產,只怕也要失望了。」
她別過臉,「阿姨,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想對文棠怎麼樣?」
「不怎麼樣,就要他乖乖離開Sergio W。」
修若娜回過頭望著眼前的翁倩蘭,想要在她身上找尋一點熟悉,只是,徒然。
「阿姨,財產真的那麼重要嗎?強過一切?包括親情?」
「當然,在這世界上,清高是最愚蠢的,你不也是明白了這些,才處心積慮的回翁家來的?」
「我替你感到可悲,因為在你的人生,從來沒有體驗過可貴的親情,我替你感到悲哀。」
「住口——你不許這樣跟我說話。」
「請你離開好嗎?這是我僅有的一個安寧空間,請你別打擾。」
「你——」翁倩蘭狠狠的望著她,旋即轉身離開。
翁倩蘭走後,修若娜無奈的擱下筆。
這屋子有太多的爭奪與對立,她深深的感覺,這種烏煙瘴氣的氣氛根本要消磨了她對服裝的澎湃想法。
她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不需要很舒適,只要全然孤獨的安靜,她迫切的需要。
逃,想逃……這個念頭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宿文棠沒想到會在公司見到她,拎著一隻布包,緊緊的,好像隱忍了許多的不滿即將要爆發似的。
「你有空嗎?」凝肅著一張臉,修若娜問。
「怎麼了?為什麼會來Sergio W?」
「你有空嗎?」她固執又急切的開口。
宿文棠看看手錶,「嗯,你說。」
眼前的她怎麼了?宿文棠迫切的想要知道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用這麼嚴肅的模樣面對他。
「我……想要去見我的母親,你帶我去好不好?」這是她能給的最低姿態。
宿文棠望著她,沒有吭聲,遂而牽起她的手並肩離開。
她的手冰涼涼的,沒有抗拒的任他牽握著,好冰,像是嚴冬裡的雪。
她始終低垂著頭抿著嘴,不發一語的走著,唯一的專汪就是跟隨宿文棠的腳步,走路、上船、下船、走路……直到抵達私人墓園。
「就在裡面,要我陪你進去嗎?」
她搖搖頭,「不,我自己進去。」
「那好吧,我在這裡等你。」
把靜謐的空間留給了修若娜,翁家的私人墓園裡,翁倩如的靈魂安息於此,修若娜筆直的走進,孤單的站在墓前。
從小渴望的母親,如今也只剩這座華麗的墓園。
「因為你的離開,我總是否定自己的存在,因為你給的血緣,讓我在這裡幾乎要喘不過氣,可惡的是,你走得那麼早,無法聆聽我對你的埋怨!」
修若娜一字一句的說,有著氣憤也有著怨懟,還有更深更深的……思念。
她怎麼也沒想到,母女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她把心裡埋藏多年的話一吐為快,吐盡了,想要離開的心好像更確定了。
終末,雙手合十祝禱,她轉身走出墓園,宿文棠在前方等著她。
「發生什麼事了,你今天很不對勁。」
「我的忍耐就要瀕臨極限,我要離開,我一定要離開這裡,在離開之前,我想,我還是要來見她一面。」
他愕然不已,「你要離開?去哪裡?難不成你還想回台灣?」
「當然,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是阿姨的女兒,你是翁家的一份子。」
「不,我才不是,我不屬於翁家,從來就不屬於。」
宿文棠多害怕聽到她要離開的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不能走。」
她掙開他的手,「我留下只是暫時的,等我把香多涅夫人的禮服完成,我就要離開,不然,我真的會在這裡痛苦的死去。」
「我呢?我對你一點意義都沒有嗎?」宿文棠問。
她望著他的一臉認真,卻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迴避的低下頭去。
儘管沒有正面承認什麼,但是,修若娜總會不知不覺的想起他,在晚餐的時候渴望見到他,在孤獨的時候想要依賴他,但是,她真的受夠了翁家的一切。
金錢堆砌的家看似雄偉,卻脆弱得不堪一擊,在這裡,她完全感受不到家的溫暖和安全。
宿文棠望著低下頭的她,心裡阻擋的念頭十分強烈,如果自私可以留下她,他會這麼做,徹底的自私一回。
「跟我走。」
她猛然抬起頭,「去哪裡?」
「碼頭。」
「不行,我今天要去香多涅,約好了要跟夫人討論一些禮服製作的細節,我得回去把設計圖的最後部分畫好。」她拍拍布包裡的素描本子。
「約在什麼時候?」
「今天的晚餐時間。」她故意的,故意要抗拒翁家的晚餐規矩。
她的蓄意,宿文棠瞭然於胸,「時間還早。」
不由分說,他拉著修若娜直往碼頭走去。
搭上了一艘貢多拉船,宿文棠扯開領帶閉上眼睛,放肆的往後躺去。
「宿文棠……」她不懂他的用意為何。
「陪我,如果你執意要走,在這之前撥點時間陪我,應該不為過吧?當然,你也可在這裡畫你的設計圖。」
話落,宿文棠枕著雙手逕自假寐,緊抿的嘴不再吭聲。
不知如何是好,修若娜只好拿出畫本,靜靜的修飾著她設計圖的最後模樣。
一整個下午,他就維持這樣的姿態,任船夫載著他倆在河道裡遊蕩,修若娜也不敢喊他,不知道他是真的睡去,還是……
好幾次感覺背後有雙眼睛銳利的望著自己,幾度回頭看他,卻發現他沒有睜開眼醒來,她無言望著他,好幾次都衝動的想要碰觸他的臉。
索性,她畫起了宿文棠的模樣,一筆一畫。
把他的眉、他的鼻,還有他的嘴,透過畫筆完全的描繪。
忽地,他動了動身子似是要醒來,修若娜趕緊把手裡的本子驟然闔上,緊緊的攢在懷裡,生怕被發現。
冷不防,一隻手從她身後探來,抽走了她畫滿設計圖的本子。
「欸,還我——」
宿文棠轉過身去,徹底的阻擋她,逕自翻開她的本子,一幅幅的欣賞起她的設計,每一張,都讓他大為震撼,那是驚為天人的創意。
忽地,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設計圖,亮鵝黃的璀璨。
「這是你的設計?」他問。
「是啊,就是參加這次甄選的時候畫的,我自己又畫了一幅留做紀念。」
宿文棠抿緊嘴,慎重再三的看著設計圖,是她,是她!他心目中新品牌的理想設計師人選是她
「怎麼了?是不是真的很糟?」修若娜不安的問。
她想要知道他的看法,想要從他口中知道自己的缺點,因為他不單是她崇拜的Anderson W.T. Su,也是讓她想要依賴的宿文棠。
「撇開你是阿姨的女兒,撇開你跟翁家的所有關聯牽絆,也撇開你跟我的認識,就說說你心目中的Sergio W,以一個設計師的立場。」
她望著宿文棠,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要求,但是,她直覺宿文棠是可以分享她夢想的人,儘管被笑,也沒有關係。
「說來好笑,打從進入服裝設計學系,我就把進入Sergio W集團當作是我人生的目標,不單單是驚人跨國經營成績、顯赫的品牌知名度,還有跟創辦人同為華人的與有榮焉,而是Sergio W對服裝設計的完美堅持,剪裁、設計的原創性,服裝背後傳達的精神……每一個代表獨立精神的環節體現,SergiO W永遠是絕對的完美,當初我是被這樣的精神給震懾。」
「現在呢?」
她猶豫的望著遠方,像是陷入沉思。
現在呢?現在的她呢?對服裝設計的熱誠是不是被這樣的生活給殘殺了?
「現在呢?回答我,身為翁家的一份子,身為一個想要進入Sergio W聞名全球的服裝設計師,你現在的想法呢?」
「混淆了,一切都混淆了,當初是單純的想要進入Sergio W,想要成為這完美精神的力行者,然而這糾糾纏纏的血緣,卻讓一切想法都混淆了。」
「為什麼混淆?難道你沒想過這是一個好機會,進入Sergio W的好機會?」
「不,恰恰相反,因為這樣突如其來的關係,已經徹底破壞了夢想的純粹。」
「如果你想要,你可以的,你可以成為Sergio W的一員。」
她像是涵養著無窮爆發力的璞玉,等待淬煉後的發光。
「不,我不要了,我想要離開這裡,徹底的離開,繼續留下,我真的會窒息,我沒有辦法在那樣的空間存活,我無法感受到家的安全。」
「難道不惜放棄你的夢想?」
「我說過,已經混淆了,這一切已經混淆了。」
她頹然的坐在一旁。
宿文棠沒有再追問她什麼,然而心裡已經打定了一個主意。
修若娜的留下絕對是必然的。
想要爭取一個暫時的寧靜地方,好讓自己完成香多涅夫人的禮服,修若娜站在書房外面,考慮再三,最後終於揚手輕敲門板。
叩叩——
威嚴的聲音從門內傳來,「誰?」
「是我,若娜。」
乍聞,書房裡的人明顯的遲疑須臾,接著,用帶有驚喜的口吻說道:「快進來。」
修若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推開門走進去。
她站在翁國欽面前,「……外公。」吶吶的喊。
第一次,這孩子第一次主動找他,翁國欽心裡浮現莫大的驚喜。
他抬起眼睛望著她,目光有著和藹,「有什麼事要跟外公說嗎?」
「外公,我需要一個空曠的地方製作衣服。」
「製作衣服?」
「是的,我不想成天住在這裡無所事事,正好有朋友希望我能為她們設計衣服,我需要一個安靜、空曠的地方當作我的臨時工作室,我看車庫後面有個堆放雜物的空房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借用?」她鼓起勇氣一股作氣的說。
「車庫後面堆放雜物的房間?」他疑惑,「家裡還有其他空房間,叫下人幫你打掃一下就好,為什麼要跑到車庫去,那裡環境簡陋……」
她搶白,「不要緊的,我就要車庫後面的雜物間,反正製作衣服雜物也多,那裡適合,而且也安靜。」
翁國欽皺起眉,「你真的要在那裡?」
「嗯,是的。」她眼裡透著祈求,「可以嗎?」
沉吟須臾,他摩娑著下顎,「那好吧,明天我叫人去幫你打掃、打掃。」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整理,一下就好了。」
「真的不用?」
「嗯,我想要自己來。」她婉拒所有協助。
翁國欽有種被排拒的感覺,這孩子似乎還無法接受他們,為此,他覺得悵然。
見他久久沒有回應,修若娜小心翼翼的又喊,「……外公?」
他乍然回過神,「那好吧,你自已去處理,如果有什麼需要,你再告訴我一聲。」
「謝謝。」她恭敬的低頭,旋即起身離開。
修若娜離開後,翁國欽忍不住歎息,「倩如啊倩如,爸爸真是錯了,就連現在想要彌補你的孩子,她都生疏的拒絕,咳……好好的一家人,怎麼會這樣?」
當下,他直覺想到宿文棠,急著又要把協助若娜的事情交代給他,因為宿文棠是他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撐起身子,他急切的打電話找宿文棠。
五分鐘後,宿文集如願出現在他面前。
「總裁,找我有事?」他正準備要出門參加一場宴會。
「嗯,我有事找你,你要出去?」
「晚上有一場宴會,必須去露個臉。」
「嗯,我長話短說,若娜那孩子跟我要了一個空間想製作衣服。」
「我知道,聽說是香多涅夫人委託的。」
「你幫幫她,她要了車庫後面的雜物間卻婉拒任何幫忙,我要下人去幫她打掃,她也不要,我知道她還在抗拒我們,你幫幫她,這屋子裡,她最信任你。」
宿文棠默默在心裡盤算著,修若娜的渴望離開太堅決,但是她對服裝的夢想又太強烈,他不希望她離開,也不想見到她的設計被埋沒,唯今之計就是將她留在Sergio W。
「我也有件事要跟總裁說,是關於若娜小姐的事。」
「你說——」
「請立刻安排若娜小姐進入Sergio W吧,她會是未來集團裡最具有潛力的設計師。」
「怎麼說?」翁國欽望著他。
「我看過若娜的設計圖,完美細緻的獨立精神恰好與Sergio W的風格不謀而合,她的設計儘管還略顯生澀,但是,假以時日的磨練,我相信她絕對能取代所有人成為獨一無二的設計師,總裁必須要馬上安排她加入集團設計團隊,讓她接受更純熟更多元的淬煉。」
「絕對不行——」躲在書房外偷聽的翁倩蘭再也克制不住的闖了進來。
她就知道宿文棠在安排自己的路,在盤算著如何將Sergio W鯨吞蠶食,有了一個宿文棠已經夠叫她頭疼的了,現在又來個修若娜,她說什麼都無法同意。
「誰讓你進來的?你為什麼在書房外偷聽——」翁國欽極度震怒。
「爸,我也不想這樣,但是,我更不能眼睜睜看著Sergio W被外人這樣霸佔了。」
「你要我說幾次,文棠不是外人,這些年他對Sergio W經營的成績是有目共睹,你若是再這樣算計成性,最後的輸家就非你莫屬。」
「我才不信Sergio W非他不可,力克希也可以承擔大任,是爸爸糊塗的不願意相信他。爸,好歹他是你的女婿,為什麼你總不願相信他的能力?」
「糊塗?我就是沒糊塗才沒讓力克希接手,要不然Sergio w早灰飛湮滅了。」
「爸,你怎麼這麼說?」她不服氣,「誰知道他是不是和那丫頭串通了什麼?!總之,我是不會輕易答應讓修若娜進入Sergio W的。」
「你——」翁國欽氣得臉色發白。
「攤開來說,到底要怎麼樣,你才答應讓若娜進入Sergio W?」宿文棠冷靜的望著她,瞬也不瞬的目光叫人畏懼。
翁倩蘭不甘示弱,她冷笑幾聲,像是要吃定他似的說:「拿你首席執行長的位看來交換,如何?」
「你、你 混帳!」翁國欽當場氣得心臟病發,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當場跌坐在椅子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20:55
第九章
獲得允諾的修若娜一刻也不得閒的就往車庫後面的雜物間跑去。
車庫的雜物間或許比不上大宅舒適、整潔,但是,獲得允許的修若娜卻覺得十分開心,因為她相信在這裡她可以獲得絕對的安靜,不用面對大宅裡的烏煙瘴氣,當然,還有自在。
二話不說,她捲起袖子就開始打掃了起來,她期待能夠把這個空間變成屬於她自己的工作室,即便不進入Sergio W,即便要離開這裡,她也不想放棄她對服裝設計的喜愛。
修若娜把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的打掃乾淨,甚至還跪在地上把長桌下的蜘蛛絲打掃徹底,就在她認真專注的時候,忽地,一雙圓呼呼的眼睛瞪著她,嚇得她當場跌坐在地上。
「萊麗!這麼晚你跑出來做什麼?嚇死我了……」修若娜猛拍著胸口。
唔,這丫頭不是還在跟她生氣,每次見到她就會賞人白眼,現在又是怎麼著了?瞧她眼眶發紅,一副可憐模樣。
「你在幹什麼?」她可憐兮兮的問。
「萊麗,你怎麼啦,為什麼哭?」
「我才沒有哭——」她極力否認。
「還說沒有,要不你眼眶紅紅的是為什麼?」
萊麗倔強的別過臉去。
儘管才十歲不到,任性的她卻有著超越同齡孩子的世故。
「你真的不說?那我不理你嘍!」
「不理就不理,誰希罕你們。」她哽咽的說,那口吻是失望的孤獨,抓著她的小兔,扁著嘴往角落一蹲。
修若娜心軟了,萊麗刁蠻歸刁蠻卻孤單的可憐,從她極力想要捍衛她對宿文棠的喜歡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孩子很沒安全感。
修若娜放緩語調,「萊麗,不困的話,你陪我好不好?」
睞她一眼,似是在考慮,須臾,萊麗抹抹眼淚,「你在這裡做什麼?髒兮兮的。」小大人的口吻,像是一種保護色。
「打掃。」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在打掃,我是問你為什麼要打掃這裡?這裡很髒很髒,你不知道嗎?」
「因為我要在這裡工作。」
「工作?你幹麼要工作?」她詫異的問。
「當然要工作啊,我是大人,總不能每天都沒事幹吧?」
「翁家的女人不需要工作,我媽媽說的,你看她也都不需要工作,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喝茶就行了。」
「可是我想要工作。」
「那你為什麼不找個乾淨的辦公室?文棠哥哥和我爸爸的辦公室就很乾淨氣派。」天真的問。
「因為我不是你的文棠哥哥,也不是姨丈,我沒有錢,所以外公答應把這裡借給我使用。」
「天啊,你怎麼那麼窮?難怪我媽說你是來要錢的。」
修若娜無奈的翻了一記白眼,這孩子說話還真是坦白。
萊麗難掩好奇的走來巡視一番,「你要做什麼工作?」
「服裝設計,我要在這裡製作屬於我自己的服裝。」
「天啊,你要跟外公搶生意!」她忍不住大呼小叫。
「不是……哎呀,你不懂啦,!」
方纔還哭哭啼啼的小眼睛陡然一怒,噘起嘴,「幹麼又說我不懂?」
「因為你真的不懂嘛!」
「可惡,你也不過是多長我幾條皺紋而已,幹麼老欺負我?」
皺紋?她說什麼?她有皺紋?修若娜一肚子鳥氣,「我才沒欺負你。」
「這裡會不會有跳蚤啊?」
她沒好氣的回答,「不會,只要我打掃乾淨。」
「那……我也要來這裡工作。」
「啥?」
「我說我也要來這裡工作,這是我家欽,你可以來我當然也可以來。」
修若娜無言以對。
「打掃乾淨一點,明天開始,我也要來這裡工作。」萊麗頤指氣使的說。
「你——」
這小丫頭真是夠嗆的了,竟然把她當傭人使喚,修若娜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希望她只是說說而已,要不然,她又別想安寧了。
「工作會很難嗎?」她難掩天真的問。
「不難,但是你工作是違法的。」
「為什麼?」她一臉的不服氣。
「因為你未滿十歲,僱用超級小童工工作,是違法的!會被警察抓走。」修若娜存心恐嚇她。
「啥?那我不要工作好了!來玩總行吧?」她計畫著要把自己的玩具搬到這裡來。
「不行!」
「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打掃的房間,只有我可以來,所以你不可以來玩,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也來幫忙我打掃啊!」
「哼,想拐我幫你掃地,休想!當心我跟我媽媽說,屆時,你就別想借這個雜物間。我現在要回去整理我的東西,明天我要帶我的玩具來玩。」說完話,萊麗一溜煙的跑開了。
「人小鬼大,才幾歲就會威脅人。」
修若娜不理睬她,逕自努力打掃。
忽地,又有腳步聲靠近,她回過頭去——
「聽說你要在這裡弄個工作室?」宿文棠就站在門口。
這一家子人還真是沒有秘密,「嗯。」修若娜自嘲的想,「雖然要離開,答應的工作還是得做,所以我需要一個空間。」
還是想走,不過,他是絕對會叫她走不了的。方才書房的情況一度很驚險,幸好翁國欽吃過藥已經穩定下來,宿文棠馬上過來瞧瞧她。
腳步沉篤的走了進來,「需要什麼協助嗎?你外公不放心。」挺拔的身材靠坐在一旁的桌角,雙手靈活的打著領帶。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婉拒幫忙,她順勢看一眼他的打扮,「要出門?」
「嗯,有應酬得去露個臉,再不去,只怕我的位子就要不保了。」
「為什麼?」她詫異的問。
「你在關心我?」油嘴滑舌的接近她,「說真的,若娜,如果有天我一無所有,到時候你願不願意收留我?」
「別胡說八道了你,」修若娜白了他一眼。
他咧嘴笑著,「又生氣了!你真是一個容易被激怒的女孩。」
什麼?她容易被激怒,不知道是誰以激怒她為樂呢?
「慢走!」下逐客令的意思很明顯。
她的不悅他看在眼底,宿文棠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轉身離開。
他走後,修若娜真的生起悶氣來了。
這男人怎麼老是對人若即若離的?看她在忙也不幫她,如果不是外公請他過來看看,他是不是瀟灑的撒手不理?
高興就要她嫁給他,一時興起就吻她,到底宿文棠是把她當作什麼了?
剛剛他說的位子不保是什麼意思?幹麼不對她說清楚?
她憤恨的揮動著掃把,心裡莫名的生氣,氣宿文棠的態度,更氣自己的在意。
越想越生氣,當下,氣憤難當的修若娜把手裡的掃把一扔,索性回屋裡去。
修若娜才梳洗完畢,發尾還濕著,房間那從來沒有響過的電話竟異常的發出尖銳的聲音,鈴、鈴、鈴個沒完。
她探長手一抓,「喂?」心裡納悶著誰會打電話給她。
「是我。」宿文棠低低的嗓音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帶點魅惑。
「宿文棠?」好端端的幹麼打電話給她?她還在生他的氣呢!
「你來接我,我在香多涅。」
「啥,我——」不等修若娜把話說完,他咚的就掛上電話。
他、他……他竟然掛電話了!
瞪著電話,修若娜在心裡把宿文棠咒罵了上千次,心裡一火,決定爬上床大睡一場,不想理睬他。
「敢命令我,門兒都沒有!」
可當她睡臥在溫暖的被窩裡,心裡卻又開始不爭氣的覺得掛念。
猛然正坐起身,「沒事幹麼要我去接他?他該不會……」
修若娜打住思緒,沒敢再往下胡亂猜想,二話不說跳下床,胡亂穿好衣衫就匆匆忙忙的跑出門了。
夜晚的威尼斯,有些冷意,她抓緊衣襟躲避冷風的侵襲,腳下的步伐一刻都不敢拖遲,沿著一落一落的斑白建築,直往香多涅奔去。
她一推開香多涅的大門,暖意和芙蘭采斯卡同時迎上前來。
「若娜,這麼急,你怎麼……」她驚訝她的出現。
修若娜一把抓緊芙爾采斯卡的手,「他人呢?他人呢?」
「誰?」
「宿文棠!他打電話要我來這裡接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芙蘭采斯卡一頭霧水,「這裡沒人發生事情,客人都很好啊!」
就在兩人雞同鴨講的時候,微醺的宿文棠已經讓人從一旁的酒吧攙扶搖晃的走來。
見到修若娜,他整個人撲上靠著,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
「你、你……宿文棠,你在幹什麼啦?」修若娜趕緊推開他。
「你終於來了!」他霸道任性的靠在她肩膀上,深深嗅了一口氣,「嗯,你身上好香!」
轟的,修若娜整個臉都燥紅了起來,「宿文棠」
「原來你說的人是Anderson啊!」芙蘭采斯卡恍然大悟。
尷尬,要不是眼前旁人太多,修若娜真想把宿文棠撇在一旁,任他倒地睡去。
「芙蘭采斯卡,幫我跟夫人問聲好,我……我先把他送回去了。」
「嗯,需不需要幫忙?你可以嗎?」修若娜那麼嬌小,芙蘭采斯卡有些擔心。
「沒關係,我可以,我可以。」
修若娜使盡吃奶的力氣,撐著宿文棠搖搖晃晃的離開香多涅。
路上,「好端端的幹麼喝醉?」她不高興的嘀咕。
「你生氣了?」他突然問。
「廢話,我當然生氣。」
「若娜,你這樣好像人家的妻子喔,為了喝醉的老公大發雷霆。」
「什麼,我才不是呢!我只是……只是不高興被人家從被窩叫起來。」
「是喔,真叫人失望,我以為……」
「以為什麼?」
「沒。」他沒有說話,任修若娜扶著他。
走了一段路,接近聖馬可廣場旁邊的巷子,「若娜。」宿文棠突然喚。
「嗯,怎麼了?」
「要不要嫁給我?」他把頭挨靠在她纖瘦的肩膀上,軟聲問。
「宿文棠,你又想捉弄我了!既然你有空捉弄我,我可不可以拜託你清醒點,你很重欸,我扶不住了啦!」
驀然,宿文棠抓著她的手一個反身,迅雷不及掩耳的把她壓制在牆上,一點都不像是喝醉了。
「你 你怎麼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根本沒有絲毫迷醉的跡象,被他這麼聚精會神的凝望著,修若娜感覺自己的喉嚨緊張得乾澀了起來。
他的手緊緊的摟著她的腰,那雙眼睛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你……你幹麼不說話?」修若娜不安的問,他不會又要……
「噓。」宿文棠低下頭去,徹底吻住了她的驚慌。
可惡!就知道他又要輕薄她的唇,修若娜渾身緊張得不得了,身體繃緊。
帶著水酒味道的醇厚之吻,強勢的闖入修若娜的口中,攪亂了她的思緒。
他吻得狂妄,雙手甚至探入她的衣服裡頭親暱的撫摸著她的肌膚。
修若娜不安的想要制止他放肆的手,卻反倒挑起他的征服慾望。
「不要抗拒我——」他命令。
「停下來,你停下來……」她氣若游絲的哀求他。
「噓……」他要她安靜的順從。
宿文棠又吻住了她的嘴,不讓她有機會對他叨叨絮絮。
修若娜可以感覺他的手指在她背脊上來回的撫摸著,忽地,他放肆的解開了私密的扣子。
突如其來的舉動,引來修若娜的一陣嚶嚀與掙扎。
仗著身材之利,她的掙扎一點作用也沒有,宿文棠挪移著充滿魔力的手指,冷不防一把擷住她胸前柔軟,挑逗著她的敏感神經。
不行了,暈眩的感覺來得好強烈,直襲她的腦門,修若娜緊閉著眼睛,害怕的攀緊他的肩膀。
夜晚的冷風吹略她的肌膚,感覺衣服被強力推擠而上,她驚慌的睜開眼睛想要推開他。
宿文棠魅惑的說了話,「別怕,讓我看看……」
他像膜拜似的貼上她的身子,溫熱的吻綿綿密密的落在她的胸口,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的低泣……
「怎麼了?」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這樣戲弄我,我會當真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是認真的,就不應該這樣對我——」
她傷心的哭了,因為自己無法自拔的陷落,還有宿文棠的捉摸不定。
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愛上這個男人,修若娜更是不安的大哭,像是害怕付出的真心會找不到靠岸的地方,那麼茫然慌張。
宿文棠拉她並肩坐在巷子的石階上,她哭著,宿文棠讓出了自己的胸膛,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裡。
她挨靠著他哭了許久,樣子是那麼的無助。
終末,「我好冷……」她可憐兮兮的說。
宿文棠沒有說話,只把她抱得更緊、更緊。
早在幾個月前,他就知道Sergio W集團的董事會已經受到翁倩蘭的慫恿唆使,開始計畫要將他這個首席執行長拉下台,稍早,在書房裡,翁倩蘭甚至毫不掩飾的要他拿出執行長的職位交換若娜進入Sergio W。
當他一無所有的時候,相對的也就是他的自由之日,他該欣喜若狂的,只是,他竟然覺得戀戀不捨,一切都是因為這個乍然闖入的女孩。
她要走,但她願意跟他走嗎?天涯海角。
倘若是,他可以自私的折斷她對服裝設計想飛的翅膀嗎?
如果是一開始,他會不計後果慫恿甚至強擄她離開,因為她的心根本不屬於這裡,然而現在知悉了她的潛力,明白了她的夢想——成為Sergio W首席設計師,他卻發現自己不能自私決斷的折斷這要在服裝界飛翔的翅膀。
他不能自私,因為,她是屬於這個世界的,而Sergio W是唯一可以提供她綻放光彩的舞台,為了夢想,她必須留下,必須拋下離開的念頭留在Sergio W。
為此,他將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修若娜伏在長桌上睡著了,手邊是進行到一半的禮服,銀白的華麗輝映著她的白皙臉龐,純粹的潔淨。
興許是夢見了甜美,她的疲憊有著欣慰的笑容。
靜謐之際,急切的腳步聲闖了進來,長驅直入的停在她和長桌面前。
略顯蒼白的臉望著修若娜的睡容,不假思索的就伸出放肆的手戳了戳她的臉蛋,可累極了的修若娜一陣嚶嚀後,別過臉又想要沉沉睡去。
手的主人心急如焚,可沒想要這麼放過她,索性一把掐住她的粉嫩臉頰,「起來,你別睡了,文棠哥哥要走了,你快起來!」萊麗激動的說。
不知道是被掐痛了,還是被萊麗的話語給吵醒,修若娜勉強抬起頭,「萊麗,乖,別吵,我好困……」
可惡,怎麼還不醒?
一隻手不夠用,萊麗伸出兩隻手同時擰住她的臉,不忘附在她的耳邊大聲嚷嚷,「快起來,快起來,文棠哥哥要走了——」
「啥?你說什麼?」修若娜猛然正坐起身,瞠瞪雙眼一臉吃驚。
狠狠的推搡著她的肩膀,「是真的,文棠哥哥要走了——」萊麗急得快哭了,束手無策的她不知如何是好,當下就想到修若娜。
好歹她是大人,總會有辦法的!
「宿文棠?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走?萊麗,你說清楚一點。」
「我剛剛偷聽到媽媽跟爸爸在電話裡說的,媽媽說今天的董事會要讓文棠哥哥知道厲害,以後文棠哥哥就不再是執行長了,她還說,文棠哥哥想要安排你進公司去,可媽媽不會允許的,文棠哥哥要走,他要走了……嗚嗚,我不要文棠哥哥離開,我不要!你把他留下來好不好?你幫我啦!」因為難過,說到後來她自己都顛三倒四的一片紊亂,最後,她索性大哭起來宣洩不安。
「誰說我要進入Sergio W?胡說,我才沒有——」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為什麼他要走?
「萊麗……」她想要細問萊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可她已經哭得口齒不清,叫修若娜不免也著急了起來。
「我不跟你搶哥哥了,你把他留下來好不好?」她拉住修若娜的手真摯的懇請她幫忙。
從小,這家裡就只有文棠哥哥對她最有耐心,不管做什麼,只要她請求,文棠哥哥都會幫她,她是真的很喜歡文棠哥哥的,她不想要他離開,她想要永遠都看見他……
修若娜看看手錶,接近晌午了,「文棠哥哥不是去上班了嗎?」
「你別問了啦,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快幫我把文棠哥哥留下來,要不然我要咬你了喔!」萊麗齜牙咧嘴的威脅著。
摸不著頭緒,修若娜不懂他為何要走,更不懂是誰說她要進入Sergio W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不過才睡了一覺,怎麼事情都變了?
修若娜擱下手邊的縫製工作,急急忙忙的推開雜物間的門,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沒多久,她驟然停下對萊麗說:「文棠哥哥人呢?他有回來嗎?」
萊麗哭哭啼啼的猛搖頭,也不知道她是不清楚還是在回答說沒有。
急著釐清情況的修若娜抓抓頭髮,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在花園前的草皮上該死的巧遇了翁倩蘭。
「唷,你急著要去哪裡?」得意之情寫滿了那張半老的臉。
「你做了什麼?你到底對文棠做了什麼?」她忍不住質問起翁倩蘭。
「我什麼也沒對他做,我只是要他交出不屬於他的束西,僅此而已。」
「你為什麼要逼他離開Sergio W?難道這些年他在Sergio W的努力,你都沒有看見嗎?」
「不是我逼走他,是他自己想走。」
「你胡說,Sergio W是他的全部,他努力呵護的事業,如果不是你用詭計逼他離開,好端端的文棠為什麼要走?」
「為了你,為了讓你這丫頭進入Sergio W的設計團隊,他自己甘心把執行長的位置拱手相讓,所以,逼他離開的是你。」
「胡說,你胡說八道。」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問宿文棠就知道,快去瞧瞧,說不準他已經在打包東西滾出Sergio W了。」
「你真的很可惡,真的很可惡……」
修若娜鄙夷的對翁倩蘭說出心裡最強烈的感覺之後,一刻都沒有停留的就往Sergio W集團大樓奔去。
她要見到他,要親口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這麼輕易的低頭,她才不要進入Sergio W的設計團隊,她不希望他用這樣的方式來交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2-20 00:21:43
第十章
修若娜不顧阻撓的闖入了宿文棠位在Sergio W集團的辦公室,然而氣派的辦公室裡僅剩一名秘書在整理東西,至於他……
「他去哪裡了?是在開會?還是在這裡的任何一地方?你快告訴我——」她激動的問著秘書。
「執行長他……他剛剛離開了。」
「去哪?」
「沒說,他一個人走了。」
修若娜轉身就走,絲毫不理睬秘書的驚訝。
她要他收回這種愚蠢的決定,該走的人是她,為什麼宿文棠要這樣?
離開Sergio W,她漫無目的的在威尼斯的街道上胡亂的奔跑,聖馬可廣場、哈利酒吧、教堂、一落落的斑白房屋,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跑著,只為了能找到宿文棠的身影。
修若娜感覺自己的心臟就要停止,多害怕這輩子再也看不見他,儘管很累,她還是不敢休息的跑著。
腦海裡,她和宿文棠一同發生過的點點滴滴都在這瞬間逐一浮現,第一次的相遇,第二次因為絲巾的巧遇機緣,第三次……他的吻、他的說話、他的不羈,還有他的溫柔,如今回想都歷歷在目。
「你到底在哪裡?傻瓜,你這個傻瓜……」她不安的喃喃自語。
驀然,她在距離碼頭不遠的地方頹然的跪倒在地,雙手撐抵著地板不斷的喘息,她以為自已就要昏厥死去,在暈眩之際,依稀看見碼頭上一抹身影,眺望著水面背影滿是孤單。
「文棠,宿文棠——」她使盡所有力氣的大喊。
那抹身影乍然轉過身來,有些意外的看著狼狽的她。
當下,他快步的走來,一把拉起她。
「我……我終於找到你了。」她氣喘吁吁唇色發白,可她笑了,笑得欣慰。
「你在幹什麼?為什麼搞成這樣?」口氣儘是責難。
「當然是找你啊……我在找你。」
他扶住她纖瘦的身子,「找我?」掏出手帕,擦去她額上的汗。
她一邊喘氣一邊凝望著宿文棠,「你為什麼要走?難道你不知道,沒有宿文棠的Sergio W就不再是Sergio W!」
他沒有回答,只是扯扯嘴角。
「為什麼不說話?」她埋怨的瞪著他。
宿文棠把手帕塞進她手裡,「把汗擦一擦,別著涼了。」
「你聽見我的問題沒有?」
「沒聾。」
「那你說話啊,說這一切都是誤會,你不會走的,你跟我說呀!」她拉扯著宿文棠的手,想要緊緊的留住他。
「要不要搭船?」
「啥?」她愣了。
「搭船。」不等她回應,宿文棠已經牽起她的手走上停靠的貢多拉船。
「宿文棠,我是很認真的,你知不知道?」
他的態度讓修若娜覺得光火,她是那麼的掛心擔憂,可他……反倒像是沒事人似的。
「我也是認真的,你不可以離開,一定要進入Sergio W,千萬不要忘記你當初踏入服裝界的夢想。」
「這是兩碼子事!」
「不,現在它們是同一件事,答應我。」他板起嚴肅的臉孔,雙手緊緊的握住修若娜。
「不要離開,Sergio W不能沒有你,我也……不能。」她抱住宿文棠,低低切切的哭了。
為什麼在她習慣了他的存在之後,他卻要這樣自私的走?沒有他,Sergio W就不再是Sergio W。
「要不要嫁給我?」
「啥?」她又愣了。
眼一前的男人為什麼總愛在奇怪的時候對她求婚?修若娜紊亂得無法思考。
「如果我嫁給你,你是不是就會願意留下來?如果是這樣,我嫁、我嫁……」她急切的說。
宿文棠笑了,他沒有說話,只是把她摟在懷裡。
起風了,威尼斯的天空顯得陰霾,零落的小雨裡,宿文棠擁著修若娜默默的坐在貢多拉船上。
從遠遠的那端,凝眸端詳歎息橋,此時此刻,一幅又一幅曾經發生的畫面似乎正向他們兩人撲去。
側耳聆聽,歎息聲亦好似斷斷續續、淒淒楚楚的作響不絕,在通過歎息橋下的瞬間,巴西尼加鐘樓的鐘聲響起,宿文棠側過臉去吻上了她。
彷彿是在一場似曾相識的夢境,修若娜看見自己搭乘著小船徜徉在威尼斯水道之中,船身悠然通過了歎息橋,遠方響起鐘聲,有一抹溫柔的吻陡然落在她的唇瓣上,深深的打動了她柔軟的心,當初看不清楚吻她的那張臉,如今那張臉卻是如此的清晰……
翌日,修若娜陡然從床上驚醒,她四處張望想要找到入睡前看見的那張臉。
房間裡空蕩蕩的,「文棠……」她低喚著,內心掩不住的失落。
忽爾,她在枕頭旁發現了一本書《百年孤寂》,上頭夾著一張紙條——
這是你母親的遺物,當年來不及交到你父親手中的憾恨,現在,我把
它交給你,由你來珍藏這段愛情,答應我,一定要留下來,一定要進入
Sergio W,答應我。
她拿過書本,緊緊的抱在懷裡,明明是擁抱,為什麼她的心卻像是被刨去了什麼似的空乏。
宿文棠真的走了,徹底的消失,這一個月來,修若娜宛若行屍走肉,她多想念宿文棠可惡又得意的笑容,多想念他溫暖的擁抱和纏綿的吻……她想念這個男人,瘋狂的想念,已經是走火入魔了。
她日日都在壓抑、隱忍著這股孤單,然而直到再也承受不了,她只有懦弱的跪在翁國欽面前請求。
她淚眼婆娑,「外公,我求你,求你幫我找到文棠好不好?我求你……」
原本清澈的眼睛盈滿了淚水,這一幕深深觸動翁國欽的心,二十多年前,他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也曾經用這雙眼睛殷切的祈求著他。
「外公,我拜託你,只要能找到文棠,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你……真的什麼都答應我?」
修若娜點頭如搗蒜,「是,我答應,我一定答應。」她真的慌了手腳,失去依靠的慌亂徹底吞噬她。
翁國欽靜定的思索,文棠走後,Sergio W集團高層震盪,力克希根本掌控不住這些突如其來的局勢轉變,很多計畫都緊急喊停,就連預計要推出的新品牌也難逃腰斬的命運,翁國欽不甘心Sergio W就這樣潰敗,他必須要痛定思痛的扭轉局勢。
他看著修若娜,想要印證宿文棠的話,他想要試一試這丫頭的能耐。
半晌,他用凜凜的目光望著修若娜,「聽著,外公要跟你來一個約定。」
「什麼約定?」
「這一季結束前,我要Sergio W推出新品牌,就由你來擔任新品牌的設計師,你擁有百分之百的主導權, 如果屆時成績亮眼,我就答應幫你找到文棠,如果不……」
這一季結束前?天啊,這麼短暫的時間要推出全新的設計,她猶豫,然而渴望見到宿文棠的念頭實在太強烈了。
「怎麼?你做不到?」
修若娜生怕他反悔,急忙搶白,「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外公,我們一言為定,請你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她堅定的望著翁國欽,眼裡傳遞出強烈的鬥志。
她要成功,只要她成功,文棠就會回來,她要他回來,她要!
就在車庫的雜物間裡,她開始日以繼夜的忙碌。
「若娜姊姊,陪我玩!」萊麗帶著娃娃跑了進來。
「乖,萊麗!姊姊不能玩。」她頭也沒抬的說,她的背已經酸疼得挺不起身。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不陪我?」萊麗好委屈。
「乖,萊麗,姊姊真的不能玩,你要聽話,等姊姊把工作完成,文棠哥哥就可以回來了,你要乖,忍耐一下下好不好?」她軟聲的請求萊麗的體諒。
跟她一樣,文棠的離開讓年幼的萊麗傷心了好久,好幾次都傷心得嚎啕大哭,也正因為如此,她和萊麗之間竟意外萌生了一種扶持的患難情感。
「真的嗎?文棠哥哥會回來嗎?」她趴在長桌上問。
「嗯,外公答應我的,只要我能做出成功的設計,外公願意幫我們把文棠哥哥找回來。」
「可是,姊姊,你一個人怎麼來得及?你為什麼不找Sergio W的其他設計師幫忙?」
「我……」這是她跟外公的約定,但是不代表她就是Sergio W的設計師,更不意味著她有權力指揮Sergio W的設計團隊。
「不行嗎?你不能命令他們工作嗎?」
「嗯。」她沒有多加解釋。
不等修若娜意會,萊麗突然轉身跑開了。
「萊——」
跑得那麼急,幹啥去了?修若娜沒有太多的心力去想其他瑣事,低下頭,她又全心投入她的進度。
以她一個人的力量要完成這些設計,說來根本是不自量力的舉動,但是她想念宿文棠,想念得心都要疼了,顧不得許多,她也只有咬牙繼續撐下去。
「如果JS那些夥伴在這兒就好了!」修若娜好幾次都在這樣的奢侈念頭下,疲累不堪的伏在桌上睡去。
萊麗走後的第四天清早,修若娜感覺自己的骨頭已經酸疼到了極致,她疼得起不了身,可是想念在招呼她要振作,她痛苦的趴在桌上呻吟。
下一秒,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她分不清楚是幻覺還是真的,雜物間的門被推開了,她想,應該是萊麗吧?
還來不及說話,不知哪來的嘹亮嗓音已經搶先嚷嚷,「我的天啊,Sergio W的新品牌都在這種鬼地方完成的喔?」
噠噠的高跟鞋聲在修若娜面前停下來,軟嫩的手彈彈修若娜的臉。
「萊麗,別這樣弄姊姊,別……」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忽地嗓門一開,「修若娜,還不給我起來,快一點,不是說有什麼了不得的新品牌設計要做嗎?快點起來!」來者一把扯起她。
唔,是筱蓉學姊嗎?這是筱蓉學姊的聲音嗎?
勉強睜開眼睛,一張美麗的臉孔湊得啵兒近,嚇得修若娜緊急往後一仰,卻不慎撞上腦門慘叫一聲,「啊——」
「笨蛋,叫啥叫!」敲了她一記腦袋,李筱蓉沒好氣的說。
「學、學姊……你怎麼會在這裡?」她驚訝萬分。
不,不單是學姊,JS的許多夥伴也都來了,把雜物間的臨時工作室擠得滿滿的。
「有個刻薄的女人砸了重金要我把工作室的人手都調來威尼斯,我呀,看在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份上,就答應了。」
「刻薄的女人?」誰?會是誰?
「喏,外頭牽著小孩的那個。」她往外一指。
冒著骨頭分崩離析的危險,修若娜急急忙忙的起身出去探看,雜物間外頭,翁倩蘭板著臉孔跟一臉笑意的萊麗站在那兒。
「加油喔,趕快努力工作,如果你害文棠哥哥不能回來,我就要咬你喔!」萊麗恐嚇加威脅。
「……阿姨。」是她嗎?是她幫的忙嗎?
不耐煩的先發制人,「閉嘴,要不是萊麗哭了一天一夜,怕是要把眼睛哭瞎了,我才不會理你這些鳥事。」翁倩蘭的姿態依然高傲。
「謝謝。」修若娜還是很感激,真的。
「若娜,還不快來指揮大家怎麼動!」李筱蓉的嗓音不斷的傳來。
「喔,馬上來!」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修若娜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她笑著跑回雜物間。
修若娜永遠忘不了發表會的那天。
國際性的發表舞台,絢爛璀璨的舞檯燈光,她嘔心瀝血的唯一創作。
看著幾個月來的努力,一套又一套傳遞著獨立完美精神的新裝雷霆萬鈞的站上舞台,幾度,修若娜的心都要激動得停止。
幽暗舞台下坐的不單只是國際媒體,還有Sergio W集團的高層以及服裝界重量級人物,就連香多涅的裕子夫人也穿上她的設計來傳達對她的支持。
修若娜在後台和每個工作同仁確認所有細節的完美,她開心的背後,是期待著宿文棠的歸來。
約莫半年的時間了,他像是人間蒸發似的,沒有給過她隻字片語,好幾次修若娜都失落的在心裡埋怨他,可,還是無法不想念他。
「你好不好,文棠,今晚的勝敗關係著你我的重逢,你要祈禱,祈禱我的成功,好嗎?」
連續幾個小時的繁忙,三十多套的新裝在模特兒完美身段的展現下,台下的掌聲和鎂光燈共同輝映著這次發表會的成功。
「結束了嗎?真的結束了嗎?」修若娜癱坐在後台的椅子上,一個人恍惚的自言自語。
這時,前方舞台上,司儀喊著她的名字。
見她動也不動,李筱蓉趕忙過來推了她一把,「傻啥,快上台去啊,你是設計師欸,要現身跟大家致意的。」
「……喔。」她真是恍惚了。
就這麼半推半就的被推上了舞台。當修若娜以設計師的身份站上舞台,鮮花頓時掩蓋了她面前的路,撲鼻的花香差點令她暈過去。
她望著台前對她微笑的外公,她走了過去,第一次,祖孫倆兒這麼貼近的擁抱彼此。
「很成功,恭喜你!」翁國欽說。
「謝謝,外公。」她忍不住熱淚盈眶。
翁國欽帶著她走向台前麥克風,把她介紹給台下的每一位貴賓,「我的外孫女——若娜,也是Sergio W的新品牌設計師,未來這個品牌就要以她的名字來命名,就叫Rona。」
翁國欽宣佈的當下,墨黑的舞檯布幕陡然揭開,閃亮的Rona大字出現在背板上,從天而降的花瓣沐浴著修若娜的成功。
自己的品牌,用自己的名字當作品牌,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夢——
修若娜驚喜之際,翁國欽繼而又說:「接下來,我也要跟大家介紹Sergio W的新任執行長。」
此話一出,台下一陣嘩然,距離上一次更換執行長人選也不過才半年左右,要在這麼短暫的時間內又突然換人,這對素來行事低調保守的Sergio W來說,可是空前的創舉,場內的每個人莫不好奇這個即將上任的執行長是誰。
一種直覺,修若娜抱著沉重的花束,按捺不住好奇的往長型舞台後力看去。
剎那間,寫著Rona的牆板一分為二,在極度刺眼的亮光之中,一抹挺拔踏著幹練沉穩的步伐而來,夾雜著所有人的歡呼和期待。
修若娜睜大眼睛想要在第一時間看清楚來人的臉孔,只是鎂光燈實在刺眼,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恍惚,還是那張臉孔飄忽忽的像陣閃光,始終,五官是模糊一片的亮白。
就在步伐即將走近自己的時候,連日來累積的辛勤到了巔峰,修若娜竟然在眾目睽睽下昏厥了——
誰?是誰接住墜落的她的身體?是誰用有力的雙臂一把抱住了她?她耳邊再也聽不到任何的喧嘩,寧靜如海……
那張臉孔,她錯過了,是誰?
會議室裡,修若娜延續睡眠的渴望,握拳的雙手堆疊在下巴處,一顆頭巧妙的隱藏在卷宗之後,這是她的偽裝。
幾個小時前,萊麗精神抖擻的撲到她的肚子上,故技重施的把睡了整整一個周未的她硬是從周公的棋局上拉回。
「萊麗,快下去。」她的胸口、她的肚子……痛!
「若娜姊姊,快起來,外公在等你。」
她睜開一眼,「啥?等我,外公等我幹啥?」
「當然是要等你去上班啊!」
「為什麼我要去上班?」
哀怨的當下,翁國欽探入一顆頭,「若娜,早上會議要討論上週五的發表會,身為設計師,你理所當然要出席,還有,你得跟新任的執行長碰個面。」
「我?」
「嗯,我等你。」他維持著一貫的威嚴,拄著枴杖下樓。
修若娜根本醒不來,是萊麗在她旁邊嚷著刷牙、漱口、洗瞼……一路指揮,她才得以梳洗更衣完畢,趕在時間之內跟隨外公到Sergio W。
到了Sergio W,她藉故第一個溜進會議室,挑了個僻靜的角落,張頭看了看,正好一旁擱了一本卷宗,心想,待會拿來掩護打瞌睡最好了。
「哈哈,我真聰明。」恍惚的修若娜傻笑的拿來卷宗,一個縮頭,她又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依稀有人在身旁走動,反正都是來開會的,而且她的掩護做得之周密,修若娜索性放心的大睡起來。
睡著睡著,一個不小心,就夢見了上個禮拜五的空前盛況。
好熱鬧的場景,好成功的發表會……
也不管會議室前有個新官上任的傢伙正在滔滔不絕的發表高論,她竟還放肆的打呼起來。
忽地,慨然陳詞的說話停止了,說話的人筆直的朝呼呼大睡的修若娜走來,一把抽起掩護的卷宗,在場的人莫不倒抽一口氣,心裡都不知道幫修若娜祈禱了上百次。
嚴峻的臉孔浮現一抹冷笑,「很好,從來沒有人敢在我說話的時候呼呼大睡,你夠囂張。」
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幾聲,修若娜僅僅是別過臉,咕噥一句,「吵死了……」
現場又是一陣怨言,大家莫不在心裡直歎修若娜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新上任的執行長說吵死了!
嚴峻的臉孔極度不悅的抽動,緊握著拳頭,鼻子裡重重的呼出幾口氣,忽地,伸手操來一杯開水,眾目睽睽下,也不管她是總裁的外孫女,更不管她是潛力看好的設計師,手裡的杯子一歪,冰冷的水順著角度宛如瀑布似的濺了修若娜一臉。
「啊!好冰,該死的,誰潑我水?我要殺了你!!」彈跳起身,修若娜嚷嚷的醒來。
她的率直言論再度引起一番討論。
「真有種,不愧是總裁的外孫女。」一旁的小主管驚訝的說。
修若娜醒了,陡然發現身旁有無數雙眼睛瞪著她,她才想起,該死,她不是在家,而是在會議室裡!
誰潑她水,是誰?
她揚起視線尋找著罪魁禍首,冷不防,一張嚴峻宛如大理石的臉孔就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
唔,太近了!她本能的往後退仰。
焦距自動挪移,一張熟悉的臉孔臭得像水溝裡的石頭,雙眼瞬也不瞬的瞪著她。
「文……文棠!」她吶吶的喊。
「修若娜小姐,你知不知道現在正在會議進行中,而你竟然很有種的給我睡起了大覺,怎樣,現在清醒了嗎?」宿文棠十分嚴厲的瞪著她。
是他,真的是他,她日夜思念的男人回來了……
她瞠目結舌的望著眼前西裝筆挺的男人,心像是乘載不住太多驚喜似的,驀地眼眶直泛紅。
忽地,她撲身一把抱住這個嚴峻的男人,「文棠,你終於回來了,我愛你!我好愛你——」瘋狂之餘,她主動的吻上了眼前的男人。
會議室裡的人紛紛撐住自己的下巴,閉上嘴巴忍住驚訝。
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做出這種驚人之舉,在這些下屬面前,徹底的破壞了他的威名,宿文棠漲紅了臉,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拉開她。
他瞪著修若娜,「會議結束,出去,通通給我出去——」
他威嚴十足的下逐客令。
原本擁擠的會議室在一瞬間淨空,宿文棠依然瞬也不瞬的瞪著修若娜,「你皮在癢了你!」
不等修若娜辯解,旋即欺身狠狠吻住她。
他發誓,今天要吻暈這個不是眾目睽睽下昏厥,就是沒日沒夜瘋狂大睡的笨女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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