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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珈]差一點小姐【貼身情人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3-15 00:22:56     標題: [艾珈]差一點小姐【貼身情人之一】[全文完]

差一點小姐(貼身情人之一)作者:艾珈 

在應乃雛年幼時,他曾是她的貼身伴護,
她視他如兄如父,他則當她是掌心裡需要呵護的寶貝。
與她貼身相伴三年,卻被迫離開,他在心裡立誓──
有一天,一定要回到女主角身邊,再也沒有人能迫使兩人分離。
於是他勤奮不懈,努力爬升,然後來到她的身邊,
這一次,名利地位是他的後盾,對她的真心愛意是驅動力,
他會得到她,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愛她、娶她……
如果可以讓她選擇想嫁的人,柳明之就是她唯一人選。
小時候爺爺嫌她不夠成材,只有柳哥哥愛她、疼她,
所有她需要的愛,柳哥哥都會無條件地給她,
雖然他只守護她三年,但他在她心裡是最重要的人。
多年後,他回到她的身邊,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愛她,
就算爺爺要她嫁別人,她想盡法子也要留在他身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3-15 00:23:40

  第一章

  驕陽炙人的正午時分,城市裡的人無不逃進冷氣房避日,卻獨有一人,戴著草帽,穿著長袖T-shirt跟吊帶褲,操使著電動圓鋸,在炙人的溫度下揮汗如雨地工作。

  這名身材瘦削、有著一雙明亮大眼的嬌小女子名叫應乃雛,是台北內湖一家庭院設計公司「MyFavoriteGarden」的專屬園藝師,現年二十二歲。一塊工作的夥伴除了老闆,沒人知道她爺爺正是台北知名企業「集應集團」的董事長--應慶祥。她上頭還有大她七歲的哥哥應乃傑,跟大三歲的姊姊應乃蝶。唯一可惜,是她爸媽在她十歲那年,在一場車禍中不幸喪命。

  在應家,應乃雛有個有名的綽號,叫「差一點小姐」。差一點,是指她的外貌身高、聰明度跟學歷,通通差了她姊姊應乃蝶一點點。其實應乃雛長得一點都不醜,甚至是漂亮的,只是她姊姊應乃蝶實在是太美了,兩人站一塊,就像小雛菊碰上玫瑰花,感覺,就是「差了一點」。

  不可否認,兩人外在條件的差距,確實讓她感到自卑過,但這樣的心結,在爸媽死後,親眼看見標準嚴苛的爺爺如何訓練、要求姊姊後,她才覺得慶幸,自己只是個差一點的女孩。

  在爺爺應慶祥眼中,她這個「差一點」的孫女是個永遠達不到他的標準,又不受教的次等貨。雖然高中勉強考進北一女,但大學卻不依他安排出國唸書,執意就讀台大園藝系。

  電動圓鋸很快在長形枕木兩端留下鋸痕,電源一關上,四周突然變得安靜,乃雛一抬頭,看見同事小禾急急跑來。

  「喊你半天都沒聽到……」

  「因為電鋸聲音太吵了。找我做什麼?」應乃雛雙手在黑色吊帶褲上拍拍。

  小禾一翻白眼。「你昨天不是跟我說,『長腿哥哥』再來公司,要我馬上喊你?」

  「他來了?」應乃雛眼睛大亮。

  「來了,不過簽完帳單又走了。」

  小禾從藍圍裙裡掏出訂單。白色單子上印著彩蝶花、蕾絲花、麗春花、風鈴草等花名,最底下,是兩個漂亮的簽字「冠達」。

  這個「長腿哥哥」在乃雛公司相當有名,乃雛二十一歲進公司,第一個設計的花園,就是冠達的中庭,接洽人還特別指定要乃雛擔任設計。

  還有之後,一年四季,這位為善不欲人知的「長腿哥哥」,還會不定期要求乃雛增補,或變換中庭擺設。她很多案主就是因為看過冠達,才慕名找上她。

  公司同事無一不羨慕她的好運,同時也好奇,她是不是認識冠達的員工,否則對方怎會知道她姓名?

  同事描述接洽人的模樣,身材高瘦,約莫三十歲,有雙陰鬱深邃的眼睛,重點是,人很帥。乃雛努力回想,就是沒印象。

  「知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他說他姓柳。」當時接洽的同事這麼回答。

  柳這個姓氏,讓她有種微妙的熟悉感,好像曾經在哪兒聽過,但就是想不起來。

  也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公司同事開始喚柳先生「長腿哥哥」;典故來自琴…韋伯斯特的小說《長腿叔叔》。書裡男主角一路暗地幫助女主角,結局當然是Happyending,同事們時常取笑,說書中結尾正是她跟柳先生的最佳寫照。

  乃雛老罵他們無聊,但話說回來,她確實很想見一見這位柳先生。

  不為別的,只是想謝謝他,再三給予她機會。

  她每次看他寫的提貨單,就會覺得他應該是個懂花、喜歡花的人,否則不會開出這麼恰當的訂單。

  不過可惜,每次他出現的時候,她總有事走不開。好像約好要錯過彼此似的,像剛才她忙著製作枕木水栓,根本沒聽見小禾叫她。

  她對小禾說:「你下回幫我要電話好了,已經十幾次了,我老遇不上他本人。」

  「我才不要。」小禾圓潤的臉龐浮現紅暈。「等一下他誤會是我對他有意思……」

  「真的是誤會?」乃雛曖昧一頂小禾。

  小禾賞她一掌。「你討厭死了,不理你。」說完嬌羞地跑走了。

  乃雛哈哈大笑,直到看不見小禾身影,她才扯下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冒汗的額頭。

  真熱!她拿帽子朝臉扇了扇。不一會兒,她又戴好帽子,繼續忙她的枕木水栓了。

  遠遠望著應乃雛的男人,微微笑了。

  他,就是冠達科技的柳先生,全名柳明之,也就是乃雛同事戲稱的「長腿哥哥」。現年三十歲的他,已是掌管冠達命脈的開發部經理。冠達董事為了保有他,除了給予優渥的薪水,還跟他簽訂秘密協議,在他任職冠達期間,可擁有市價數千萬的股票及紅利。

  但對他來說,擁有這些財富的快樂,還比不上坐在這兒遙望她幾眼。

  他跟應乃雛的確認識,而且淵源頗深,但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時乃雛不過七歲,而他十五,兩人從日到夜,形影不離一起生活了三年。他當初是以貼身管家兼家庭教師身份待在應家,而他所服侍的「主人」,就是正在大太陽底下工作的應乃雛。

  柳明之是孤兒,父母早亡的他,七歲就被開設管家學校的阿姨接過去照養。耳濡目染加上天資聰穎,縱使阿姨不曾要求他參與任何管家訓練,他仍舊學會一身不輸給正牌管家的接待技巧。

  應家不知從第幾代開始,家族成員一到七歲,為人父母的就會讓自個兒小孩挑選一名優秀、得體的管家陪在身邊--或許也帶著一點彌補心態,畢竟集團太龐大,身為執行董事或總裁的雙親無法長時間陪在小孩身邊。那一年輪到年紀最小的應乃雛。她一進管家學校,看見正幫忙灑掃庭院的柳明之,立刻指名要他。

  想起過去,柳明之陰鬱的黑眸染上些許明亮。他並不怨怪乃雛不記得他,十五年是很長的時間,還有,他也懷疑她是否記得他的本名,因為當時,她總叫他「六哥哥」。

  「六」,柳的諧音。

  「六哥哥早安……」、「六哥哥再見……」、「六哥哥晚安……」小小稚嫩的乃雛,總會睜著充滿信任與幸福的雙眼,小雞似地跟在柳明之身後。一開頭柳明之並不喜歡這份工作,甚至覺得成天伺候一個七歲大的小孩是一種恥辱,打死不讓學校同學知道他私底下的身份。

  但那一回,班上同學全被感冒病毒襲擊,他也不例外。極度不舒服的他還得聽應家總管威脅,說他再不下床工作,就立刻離開應家。

  走就走,誰怕誰!當時他正想這麼回嘴,但一隻軟嫩的手卻牽住了他。是乃雛。她異常堅定地駁斥總管的話,說她願意給「六哥哥」多幾天休息時間,別人她不要,她只要「六哥哥」。

  在發生那件事之前,他很清楚,自己對乃雛的照顧不過是應付。但她不管,她就是要他陪在身邊,即使接著幾天,她得靠自己起床穿衣,複習功課,練習鋼琴、小提琴,準時要司機開車載她到補習班上英語跟日語課。

  他遙望她拿著電鑽工作的身影,腦子同時浮現她幼時的模樣。

  乃雛從小就不是能幹的人,他生病那段時間,常可以從窗子看見她小小匆忙又零亂的身影。不是左右兩隻小馬尾綁得一高一低,就是襯衫背部沒扎進制服裙。生活起居一直有人打理的她,突然間要靠自己綁頭髮穿衣裳,格外手忙腳亂。

  而她腦筋也直,壓根兒沒想到還可以使喚其它傭人,代她處理所有瑣事。

  她只是很認真的,靠自己小小的手,實現她的承諾。

  坐在車裡的柳明之深吸口氣,每次憶起過往,他總覺得鼻頭發酸。爸媽去世後一直未感受過被人重視、保護的他,那一瞬間,好像看見了天堂。

  他才明白,只要是人,都是需要被需要的。哪怕需要自己的對象只是只小貓小狗。

  是乃雛照亮了他平淡無奇的人生。可以說他多年來努力工作賺錢的目的,就是為了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是的,他愛上她了。在長久時間的發酵下,默默的關心轉變成了愛情,為了擁有追求她的資格,他努力爬上這個位子,但就在夢想越來越接近的同時,他也越來越在乎這十五年的空白。

  萬一她真想不起他,萬一他不是她喜歡的類型?還有年紀,才二十二歲的她會不會覺得三十歲的他太老了……等等的芝麻小事。愛得越深越久越會擔心,萬一兩人相認了,結果她的答案是抱歉,她不喜歡他。他又該如何收拾自己的情意?

  柳明之百味雜陳地注視乃雛的動作,她很快在枕木上安上肘形彎管跟水龍頭,大功告成同時,一名染了金髮的年輕男孩走來她身邊,一手拍掉她頭上草帽。

  望見這一幕,柳明之的心突然往下沉。

  他知道這男孩,名字叫武世仁,是乃雛大學同學,稍晚她幾個月進入「MyFavoriteGarden」工作。如果他觀察得沒錯,這位姓武的男孩應該喜歡乃雛。

  只是他不確定,乃雛對武世仁,是不是也有同樣感情。

  「543!你很無聊耶你,沒看見我在忙?」乃雛抓緊草帽大叫。543是她幫武世仁取的綽號,兩人的「孽緣」從大學維持到現在,武世仁簡直捉弄她捉弄上了癮,每天不來這麼一下,好像他會死掉一樣。

  「我只看見你忙完了。」武世仁蹲下來檢查她剛完工的枕木水栓。「不錯耶,想不到你手工挺細膩的。」

  「當然,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她驕傲一哼,開始收拾散落一地的工具。「你找我幹麼?」

  「老闆要我負責一座植生牆,想說你可能感興趣,要不要一塊去看看?」

  「什麼時候?」

  「三點,我跟對方約在施工地點碰面。」

  乃雛拉起袖子一瞧手錶。「可能來不及,我一點要到客戶家,今天一定要把水栓安裝好……」

  「如果你很想跟去觀摩……」武世仁故意裝出百般不願的表情。「我勉強可以過去幫你,動作快應該沒問題。」

  乃雛暗翻白眼。543這傢伙,從以前就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有意幫忙,卻要裝出一副人家欠他很多的死德行。

  「是是是,好勉強。」邊說,她彎腰扛起地上的枕木塊。

  「給我。」武世仁從後頭接過,他才沒那麼狠心,捨得空手站一旁看自己喜歡的女生扛重物。「你去拿工具,我去開車。」

  坐在車裡的柳明之當然沒聽見兩人對話,但從兩人舉動,不難猜出兩人目標。

  柳明之吁口氣望向方向盤,他也該走了。

  就在這時,乃雛插在吊帶褲口袋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等等,我家裡電話。」她拿出手機,示意武世仁先走。「我是乃雛……」

  「不好了,小姐--」應家傭人方嫂在手機那端急急說:「大小姐出事了!」

  怎麼會?她一愣。「你說慢一點,姊姊不是去美國?」

  「沒有。」方嫂啜泣道:「大小姐沒去美國,那是老太爺騙您的,他吩咐不能讓您知道,小姐,大小姐瘋了……您快回來……」

  老太爺,指的是乃雛的爺爺。

  「好好,你先別哭,我現在就回去。」

  乃雛匆匆收線,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錯愕不已。她心頭浮現姊姊乃蝶模樣--怎麼可能?她那個漂亮聰明又優秀的姊姊,怎麼會瘋了?

  「你好了沒有?該出發了。」坐在駕駛座上的武世仁輕按喇叭。

  乃雛快步朝他奔去。「我家裡有事,得馬上回去一趟,你幫我找人到客戶家安裝,回頭我再謝你。」

  難得看她那麼緊張,武世仁探出頭問:「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

  「我騎摩托車比較快。」她七手八腳摘下帽子跟手套。「我先走了,工作就麻煩你了。」

  「我知道,你騎車小心點……」

  武世仁話還沒說完,乃雛已跨上摩托車,油門一催,咻地消失在車庫門外。

  剛巧,柳明之也在這時將車開離,抬眼,忽地瞄見乃雛從他前頭馳過。

  他一愣,還以為她會跟那個武世仁一塊出門的……

  而且,她的表情不太對勁。

  他輕踩油門追到她摩托車邊,雖然隔著車窗還有她頭上的安全帽,仍可看見她抿嘴皺眉的表情。

  這表情他再熟悉不過,從小她不高興或不安的時候,總會不自覺露出這表情。

  誰惹她生氣?他腦海浮現武世仁的臉……不可能,如果是那傢伙惹怒她,依她個性,她一定當場給他一腳,不會氣到忘了工作,騎車在路上狂飆。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乃雛疾馳一陣,回到位在大湖公園附近的家。離家門口還有一段距離,就可以看見穿著白色圍裙的方嫂,在車庫前猛繞著圈圈。

  「您終於回來了!」乃雛車還沒熄火方嫂就迎了上來。「老太爺在裡邊,您等會兒說話可要小心點。」

  她才不怕那個臭老頭!乃雛拍拍方嫂手臂。「姊姊呢?」

  方嫂搖頭。「我剛才出來的時候大小姐還在鬧,老太爺要人把她架進房間,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進去看看。」

  應家,是一幢三層樓高,佔地五百多坪的L形大宅。短的那邊是側屋,連接車庫、廚房跟傭人房、洗衣房。其中佔地百坪的花園遍植林木,還有設了一個標準游泳池。以鋼材跟暗色大理石砌成的屋宇,在太陽底下閃耀著冷硬的光芒。

  雖然這是她從小長大的家,但說真話,乃雛一直覺得它太冷淡無生氣--尤其爸媽死後,性格嚴厲的爺爺開始掌控全家後,更是充斥屋裡每個角落。

  那是一種心理上的孤寂感,要她選,她寧可花錢到外頭賃居。而她也真的做過,只是爺爺不斷阻撓。每次剛挑好房子回家就會接到房東的退訂電話,幾回下來,她也斷了搬出去的念頭。

  知道不討爺爺喜歡,所以乃雛習慣從側屋進門,先到傭人盥洗室檢查一下儀容,才到客廳見人。

  她大跨步穿過迴廊,走沒幾步,就聽到歇斯底里的哭聲--

  「把羿凱還給我,還給我……」

  是姊姊的聲音!

  乃雛衝進客廳。

  應家客廳活脫是裝潢雜誌上的豪宅樣本,米白色的牆漆,造價百萬的波斯地毯,懸在挑高天花板上造型細緻的水晶吊燈。靠近走廊那端有架史坦威鋼琴。左邊是從沒使用過的白色大理石壁爐。核桃木製的邊桌優雅地擱置在每個角落,上頭不是立著花瓶,就是擺著華麗的桌燈。

  乃雛的姊姊乃蝶,這會兒就站在壁爐前方,踮著腳尖拚命搶著隨扈手上的熊娃娃。

  專門派來保護應慶祥的隨扈,每個都是兩百公分一百公斤的壯漢。在他面前,高一六五、四十五公斤的應乃蝶,簡直像個小孩子。

  「還杵在那兒做什麼,立刻拿去丟掉!」

  說話的人,正是乃雛的爺爺,集應集團的董事長,應慶祥。

  應慶祥今年已經七十七,雖然頭髮早已花白,但身材高壯魁梧,唇角眉宇仍舊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剽悍氣息。

  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乃雛與爺爺模樣神似,兩人都有一雙高傲不屈服的眼睛,膚色都呈現健康的麥色,不像姊姊,有著一身遺傳自媽媽的柔皙雪肌。

  「現在是什麼情況?」乃雛跑到姊姊身邊。「姊,你沒事吧……」一見姊姊側臉,她瞬間愣住。

  姊姊怎麼會變成這樣?她驚愕的看著姊姊原本明亮,現在卻變得失焦恍惚的眼睛。原本白裡透紅的細緻肌膚如今成了紙般的死白,還有頭髮--原本像黑緞滑膩動人的秀髮,如今竟成了一頭稻草!

  天吶!她不敢相信。眼前這人,真的是她的姊姊,大家口中的「漂亮寶貝」?

  「我要我的羿凱……還我……還給我……」乃蝶好似沒發覺乃雛的存在,只是不斷撲抓著隨扈,失魂的大眼僅看得到他手上的熊娃娃。

  乃雛想起方嫂的話,原本還不相信,但現在……

  「我叫你拿去丟掉!」

  雷鳴似的吼聲將乃雛拉回現實,她轉頭,看見爺爺伸手搶走了熊娃娃。這會兒乃蝶的攻擊對像換了人,只是應慶祥沒隨扈好對付。

  「你鬧夠了沒有?!」應慶祥用力甩開糾纏不休的孫女,反手給了她一巴掌。

  乃蝶隨著巴掌聲響,倏地跌地。

  「你在幹什麼?!」乃雛趕忙衝到姊姊身邊,檢查她紅了一半的臉蛋。「你沒事吧?」

  「羿凱,我要我的羿凱……」好似不知道痛,一被攙起,乃蝶又朝熊娃娃撲去。

  「滾開!」應慶祥再度甩開。這會兒他將熊娃娃塞給愣在一旁的傭人,要她立刻拿去後院燒掉。

  「不可以!」乃雛趕忙搶走。

  乃蝶一見,忙將熊娃娃緊緊摟在懷裡。「羿凱,我的羿凱,我找到你了,你放心,我們不會分開了。」

  「誰准你給她的,拿過來!」應慶祥怒目相向。

  「我不要!」乃雛毫不畏懼,張開手護在姊姊面前。「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跟你拚命。」

  乃雛這句話不是開玩笑,應慶祥再清楚不過。他記憶猶新,當年她不過十歲,就曾經在極忿怒的情況下咬過他。

  但他應慶祥的權威,又豈是一個黃毛丫頭可以挑戰的?

  連說話都懶,應慶祥手杖朝她肩膀劈下,在他認知裡,教小孩就跟教狗一樣,不聽話,就是打!

  但乃雛不再是當年毫無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她手一伸,穩穩抓住手杖。

  「放開!」他咬牙切齒,這丫頭力氣真大。

  「除非你答應不找姊姊麻煩。」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我的爺爺。」乃雛昂然瞪著爺爺。

  應家三兄妹就她個子最瘦小,但也最敢反抗爺爺。在他們家,除了做爺爺安排好的事情,其它意見都會被當成是忤逆--得經過一次次慘烈的抗爭,被打挨罵外加禁足,直弄到天翻地覆才會出現轉圜的餘地,而且不是次次都能如願。當年乃雛讀大學,到「MyFavoriteGarden」工作,決定拿摩托車當交通工具都經過同樣「戰役」。總而言之,乃雛一向是應慶祥頭痛的對象。

  「既然知道,還不放手!」

  「我說過,你得先答應不找姊姊麻煩。」

  「放肆!」應慶祥丟開手杖,迅雷不及掩耳地甩了乃雛一巴掌。

  挨了一巴掌,仍舊打不消她的反抗心,她咬牙瞪視爺爺。「你除了會打人之外還會做什麼?姊姊喜歡那只熊娃娃,要它陪她,有什麼錯?」

  「你質問我?好,你告訴我她多大年紀,二十五歲紐約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到現在還抱著一個熊娃娃,成天裝瘋賣傻……」

  乃雛怒指縮在牆角的姊姊,要爺爺擦亮眼睛看。「她這個樣子,你覺得她是在假裝嗎?」

  應慶祥不予響應,向來優秀聰敏的長孫女發瘋,這事他沒辦法接受。「只要沒那只熊,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我不准。」她再擋。

  「你!」

  祖孫倆怒目相向,感覺兩人又快打起來。就在這時,應慶祥的貼身管家,也是他的特助--曲真,突然自樓上跑下。「董事長,李先生在線。」

  應慶祥仍舊怒瞪著乃雛。「跟他說我在忙,晚點再回電。」

  「我說了,但李先生說有很要緊的事,非跟您說上話不可……」

  可惡!應慶祥一啐。「把大小姐帶進房裡關起來。」

  「是。」曲真快速拾起手杖,彎身送到主子手邊。「您的手杖。」

  應慶祥一把搶走,迅速上了二樓。

  他一離開,緊繃的氣氛瞬間鬆懈。乃雛蒙臉,重吁了口氣。

  「二小姐?」曲真一臉關心。

  家裡沒一個人不怕個性嚴厲的應慶祥,也沒一個人不喜歡活潑開朗,像顆小太陽似的乃雛。

  「我沒事。」她輕碰刺痛的右臉頰。老傢伙出手還真狠,完全沒保留。「來吧,我們送姊姊回房。」

  兩人左右攙著應乃蝶直到四下無人處,乃雛才低聲問:「你知不知道怎麼回事?不是說姊姊出國去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曲真歎氣。「二小姐知道大小姐有男朋友的事嗎?」

  乃雛點頭,她撞見過幾回,記得對方是個教書的有為青年,長得挺斯文的。

  「兩個月前,董事長幫大小姐談妥了婚事,董事長要大小姐跟何先生分手,大小姐答應了,但何先生不肯。一個禮拜前兩人最後一次談判,分是分手了,但是怎麼知道,何先生會在回家路上發生車禍。」

  「死掉了?」她驚愕地問。

  曲真點頭。

  她望向姊姊,姊姊仍癡傻地摟著熊娃娃,呢喃喚著「羿凱」。

  「大小姐吵著要去見何先生最後一面,董事長不肯,要我們把她帶去陽明山別墅。開頭大小姐只是一直哭,接著不吃飯,大概昨天吧,大小姐不知從哪兒找到這只熊娃娃,就說它是何先生,怎樣也不肯放開。」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乃雛瞪著比她大上十歲,西裝筆挺的曲真。

  曲真一臉抱歉。「董事長下令不准走漏消息,怕李家人知道。今天大小姐所以回來,也是趁我們不注意時偷跑。」

  不會吧!「她一個人抱著熊娃娃從陽明山走回家?」

  「是,所以董事長才認定都是那只熊的關係。」

  乃雛忍不住在心裡罵髒話。全世界只有她爺爺才會那麼盲目,看不清問題癥結,是因為他干預了不該干預的事!

  剛進姊姊房間,乃雛突然發現有個人不在。「洪怡呢?」

  乃蝶的管家洪怡已在她身邊待超過十八年,兩人向來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曲真答:「辭掉了。董事長說大小姐今天會變成這樣,洪怡脫不了關係。」

  「他又來了!」乃雛氣壞。

  爺爺任意辭退管家已經不是第一次。往事飛快轉過乃雛腦袋,當年她十歲,爺爺就曾經拿她成績不夠好為理由,辭了身兼管家與家庭教師的「六哥哥」。

  那一次乃雛反抗之大,甚至還咬傷爺爺手臂。

  但小孩怎麼鬥得贏大人,縱使她流乾了眼淚餓瘦了肚皮,還是激不出應慶祥的同情心。

  他開出條件,連拿三次第一名,就同意她的要求,問題是乃雛再怎麼努力,也只拿到第二名成績。

  當時她年紀小,只能無助地面對爺爺的安排,但現在不一樣了,她長大了。為了姊姊,她一定得想辦法讓洪怡再回來,不然姊姊就太寂寞了。

  她把姊姊往曲真懷裡推。「幫我照顧她,我去找他理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3-15 00:24:23

第二章

  惦記著乃雛的反應,柳明之一回到辦公室,馬上撥通方伯手機。

  「明之啊,你等等,我到外頭說去。」

  方伯是應家的園丁,他太太就是剛才乃雛喊的方嫂。柳明之跟方伯感情很好,即便離開應家,逢年過節,他還是會打電話跟方伯拜年。

  乃雛近況,也多是方伯告訴他的。

  覷了個四下無人的角落,方伯拿著手機,將前因後果仔細說了一遍。

  「……然後二小姐氣沖沖跑到老太爺那兒,都還沒說話,老太爺就命令她辭了工作,不許再去庭園公司上班。」

  「為什麼?」

  「還不是老太爺要她頂替大小姐的婚約。」

  乃雛要結婚了?柳明之腦中浮現她如陽光般燦爛的笑臉,突然覺得心口悶痛,喉嚨乾澀。

  「她怎麼說……」她才二十二歲,現在就決定婚事會不會太早了點?

  「當然不答應。說實在,我們捧人家飯碗不應該暗地說老闆壞話,但看見老太爺那樣子,一發起脾氣,耳光手杖齊來,真是--」

  她挨打了?!柳明之心一沉,腦中浮現她孤立無援的身影,要是他還在她身邊就好了,最少最少,他還可以拿身體保護她。

  「她不要緊吧?」他壓抑的嗓音滿是心疼。

  「你方嫂去看過,沒什麼大礙,只是婚事大概確定了。我聽說老太爺威脅二小姐,說若不從他,他就把大小姐關進精神病院,還說要阻絕庭園公司營運。你也知道老太爺多討厭二小姐到外頭工作,剛好趁這機會,一石二鳥。」

  柳明之搓揉臉頰,他知道她性格,她喜歡花草樹木,喜歡活動筋骨,要她成天待在家啥事也不做,那會悶壞她的。

  不行,現在不是躲在暗處默默關心的時候,她正需要他的幫忙,他得想辦法回去幫她。

  「方伯……」他對著話筒喚:「我想回二小姐身邊。」

  「這個我無能為力啊。」

  「我知道我的要求讓您很為難,但是我沒辦法坐視二小姐遭遇困難。請您幫我想想有沒有什麼辦法,我也會努力找門路。」

  「你也真是有心,都已經這麼多年,你還這麼關心二小姐。好,方伯我就幫你留意,但不敢打包票跟你保證一定行。」

  有方伯這句話就夠了。柳明之對著話筒低喃:「謝謝。」

  隔天一早,管家學校的嚴女士!!也就是柳明之的阿姨,在應慶祥要求下,帶著十二名優秀管家進來應家。

  這是應慶祥安排乃雛重回千金名媛的第一步,幫她找名貼身管家。

  在他認為,凡事有人代勞,才能突顯自己的身份高貴。不過,乃雛興致索然。

  她又不是他的玩具,幹麼他說什麼她就得照做?十幾年前認定她不夠優秀,擅自辭掉「六哥哥」,現在又說她需要!!需要什麼?過去十年,她不是靠雙手把自己打理得很好?「與其幫我找管家,倒不如讓洪恰回來照顧姊姊,還比較實在。」乃雛忍不住說。

  「我要你挑你就挑!」

  應慶祥手杖重重一敲。在他的世界,向來是他說了算。

  「別忘記你之前待的那家庭園公司,我幾通電話就可以把它搞倒。」

  與「MyFavoriteGarden」接洽的案主多是一般公司行號,要應慶祥喊聲以後不許跟「MyFavoriteGarden」合作。沒幾個月「MyFavoriteGarden」一定倒。

  「你只會威脅我。」

  卑鄙!乃雛惱恨瞪視。

  「你只會違抗我。」

  說來,應慶祥幫乃雛、乃蝶挑選丈夫的原因,不外乎是擔心!!他希望在他身子仍硬朗之際,幫她們挑個條件好的夫婿。只是向來強悍、嚴厲的他,表現在外的,卻是逼迫。

  他認定自己的選擇不會有錯,她們只要乖乖按他指示行動就好。

  「快挑,少浪費我時間。」

  「我都不喜歡。」

  說起貼身管家,乃雛就想起六哥哥。她想,如果注定得找個人跟在身邊,除了六哥哥之外,她不作他選。她望向嚴女士。「您還記不記得六哥哥?他還在從事管家工作嗎?」

  嚴女士欠身答:「如果您是在問明之,沒有,從這兒離開後,他就專心讀書去了。」乃雛失望,她本以為能藉機跟……六哥哥聯絡上呢!

  「決定好沒有?」

  應慶祥又敲手杖。

  乃雛才懶得理他。

  「你這什麼反應?你這是對長輩該有的態度?」

  「長輩?」

  她回頭冷笑。「我看你應該是惡魔才對吧!」

  「應乃雛!」

  應慶祥大喝。

  眼見情勢一觸即發,嚴女士趕忙安撫。「不不不,老太爺別氣,這是我的錯,明一早我再帶另一批人過來,保證不會再讓二小姐失望。」

  「沒那麼多時間,我今天就要她決定好。」

  應慶祥鐵青著臉,但考慮嚴女士的身份,也是堂堂管家學校負責人,多少賣她面子,硬是忍住了脾氣。

  「下午三點?」

  應慶祥勉為其難答應。

  嚴女士領人離開時,方伯正好從外邊回來。

  他好奇地看著嚴女士身影,然後抱著剛買回來的花材進側屋。趁四下無人,在妻子耳邊低問:「外邊怎麼回事,怎麼那麼多人?」

  方嫂邊整理花材邊回答他。

  聽完,方怕突然推開椅子站起。

  方嫂嚇一跳。「你幹麼?」

  「回來再跟你說。」

  方伯拍拍妻子手臂,然後帶著手機,往自個兒房間跑去。

  柳明之接到方伯通知,顧不得桌上還有一堆公事,他抽屜一開抓出車鑰匙,三步並作兩步往外跑。

  他旋風似地衝過秘書桌前。「王小姐,我下午請假。」

  王秘書一臉驚訝。「可是經理,等一下兩點有一場會議……」

  「叫副理出席。」

  說時,電梯門正好打開,他一進電梯立刻打電話給阿姨。

  「阿姨,我是明之。」

  「我知道。」

  手機那端傳來嚴女士爽朗的聲音。「怎麼樣,怎麼會突然打電話給我?」

  「聽說您在幫應家二小姐找管家?」

  「你消息還真靈通。」

  嚴女士低笑。

  「沒錯,我才剛從應家出來,二小姐剛才還問起你呢。」真的假的,她還記得他。

  這個消息教柳明之眼一亮。

  他迫不及待地問:「她問我什麼?」

  「問你還有沒有在當管家。她對我帶去的人不太滿意,我等會兒還得再帶一批人過去……」

  乃雛還記得他!這個消息讓他心頭漲滿喜悅,幾乎要大叫出聲。

  她沒忘記他!

  「對了,你打電話是要跟我說什麼?」嚴女士問。

  「我想進應家。」

  拿著手機的柳明之望向電梯門,纖塵不染的鋼門如同玻璃,映出他英挺的倒影。

  手機那端一頓。「別跟我說你想當二小姐的管家?」

  「是。」

  「拜託……」

  嚴女士在手機那頭歎息。「你在冠達收入不是很好,幹麼屈就一份不到五萬的工作?還有,應家飯碗多難捧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是我的心願,阿姨。請您一定要幫我。」

  「我不准,沒道理讓你放棄十幾二十萬的月薪。」

  「如果我保證可以兩者兼顧?」。

  「背著應家?哎呦,你也太看得起應慶祥那老傢伙,他不可能答應的。」

  「我自有辦法。阿姨,算我求您。」

  嚴女士沉默。

  她從來沒聽他求她,自姊姊、姊夫離世,未婚的她主動接來柳明之照顧。但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父母雙亡的打擊過大,他一直非常安靜、低調,好像他身上的孩子心性,也跟著他爸媽的死去,一塊消失了一樣。

  一時間,她說不出「不要」兩字。

  「我一真不懂你對二小姐的執著,你也不過在她身邊待了三年,怎麼到現在還沒忘記她?」

  「我只是希望她開心快樂,希望在她需要我的時候,我能即時伸出援手。」

  「你該不會喜歡上她吧?」

  嚴女士一針見血。「你要知道,身為管家。你不應該對自己主人有任何非分的想望?」

  他就怕阿姨說這種話,電梯門上映出他滿是苦澀的表情。

  管家不能愛上主人!!翻開管家手冊,第一條就寫得清清楚楚。柳明之怎麼不知道自己犯了戒,但不回乃雛身邊,他根本沒辦法幫她忙。

  為了乃雛,他願意先把他個人的感情挪到一旁,現在最要緊的,是乃雛的需要。

  「沒這回事。我真的只是想幫忙。」他說出違心之論。

  睜眼說瞎話。嚴女士在手機那頭歎氣。「好吧,你現在馬上過來。還有,說好,冠達還不准辭,我還不確定應家願不願意用你。」

  這點他倒不擔心,只要進得了應家.他無論如何會想出辦法讓應慶樣用他。

  「沒問題。我現在就過去。」柳明之自信一笑。

  下午兩點半,乃雛逮著機會,偷偷爬窗戶離開房間。她現在是處在整天都有人看守的情況,本來沒打算偷跑,不過一見換班看守的人是誰,她立刻改變主意。

  誰叫這個倒霉的隨扈昨天抓著熊娃娃不放,讓姊姊傷心欲死,何況只是一點小小懲罰,她料準爺爺個性,隨扈頂多被罵上一頓,爺爺應該不至於辭退或動手打他。

  躡手躡腳,乃雛慢慢沿著凸出的陽台跟屋脊爬到側屋二樓,這兒有個平台,一個人躺剛剛好。她所以知道這地方,是因為六哥哥先前住在上頭房間。她頑皮,從小不守規矩愛爬樹亂鑽,有一回她像野猴似地鑽上前頭大樹,正好瞄見有這麼個好地方。

  一發現乃雛沒在房裡,隨扈立刻往上通報。應慶祥檢查監視器發現前門後門無人出去,便知道她一定還在家裡,只是不曉得躲到哪裡。「快點給我找!前門後門都派人守住,沒我允許,不准任何人出去。」

  「是。」

  平台下的騷動乃雛不是沒聽見,但就是不想回應,她一看手錶,再十分鐘就三點了。這時候下去,也只是準時出現在嚴女士面前。

  她一點也不想再幫自己找個管家!她很清楚,爺爺給她一名管家目的不在伺候,而是監視。能拖一時是一時,她幹麼七早八早的自投羅網?就在她發呆看雲的時候,兩輛深灰色休旅車駛進應家車庫。

  她伸頭,望見嚴女士領著十三名衣著整齊的年輕男女走進側屋。

  獄卒!!見到幾人背影,她腦袋直覺竄出這兩個字。正想再躲回小平台,不巧,最末那人突然轉過身來,她與他正好四目相對。

  糟糕!她驀地縮頭……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不行不行,得另找個地方躲!!念頭還未轉過,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讓她再次探頭。那人還站在門外,微笑地望著她。

  「我怎麼覺得你有點面熟……」她看著底下人問。

  要被人看見,一定會覺得他們倆的動作很奇怪!!一個拉長了脖子往上看,一個是像小偷一樣伏在平台上。

  她注視男子清秀的臉蛋,一雙濃眉與瘦削的雙頰帶著一股英氣,但最教她似曾相識的是他的眼睛,那麼黑那麼深,好像自盤古開天以來,宇宙洪荒種種的秘密,都藏在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裡了。

  她一定看過這雙眼睛,還有那內斂卻又不容忽視的存在感、獨樹一幟的氣質……她到底在哪兒見過?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名字--六哥哥?

  聽見熟悉的叫喚,柳明之燦爛一笑,瞬間把她眸裡的憂鬱攆跑了。

  他不是在作夢,他的乃雛,真的還記得他。都過了那麼久了,她竟然還能認出他來……

  「好久不見。」他壓抑著顫抖說道。

  「真的是你!」乃雛忘情尖叫,不過馬上把嘴巴捂上,差點忘了底下還有一堆人在找她。「你等我一下。」她縮回頭,接下來,柳明之看見她瘦削身影像小猴子似地跳上側屋前大樹,手腳並用抱著大樹滑了下來,他趕忙在她落地前接住她。

  就跟以前一樣,每次她頑皮偷爬樹,拗她不過的他總會在樹下,一邊把風,一邊注意她會不會失足摔下。

  乃雛好開心,這種熟悉又親切的感覺!這真的是她的六哥哥,他一點也沒變!「嚴女士太厲害了,我一提,她就幫我找到你了。」

  邊說,她邊拍著他結實的肩膀手臂,還有些擔心這只是一場夢,所以她只能靠觸覺證明他的存在。「你長高了!噢,身體也很結實,也變帥了!!」她還記得他們倆第一次在管家學校遇見,他只是個瘦骨嶙峋、滿臉冰霜的大男孩。而六哥哥的冷正是他吸引她注意的地方。小孩子總有一種直覺,能感知對方內心的情況。在當時小乃雛的眼裡,冷淡不理人的六哥哥,就像暴風雨夜瑟縮在暗處的小動物,那麼寒冷惶恐。

  他倔強的背影彷彿是在呼喚她!「給我一個擁抱,我渴望溫暖。」

  而她,也真跑去抱了。

  她當時像猴子似地掛在他背上,堅持要他當她的管家。

  她覺得他帥?柳明之臉上有著傻呼呼的笑。

  「她人呢?還沒有找到人?」一陣氣惱的吼聲自側屋傳來,乃雛一縮脖子,直覺把他拉往花園,將他塞進一排矮種杜鵑後邊。

  「躲這兒應該很安全……」

  這片樹籬除了方伯之外,平常不會有人靠近。

  「你先告訴我你跑哪裡去了?為什麼不主動跟我聯絡?我以前還寄過聖誕卡片到你高中學校,想說他們應該會轉交給你,但沒想到被郵局退回來,說查無此人。」

  他想到一個可能。「卡片上的收件人,你該不會寫六哥哥吧?」

  如果是,想當然會查無此人。

  他猜對了。她搔頭傻笑,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嚴女士就是他的阿姨,要早一點曉得,事情就簡單多了。

  「我一直以為二小姐忘記我了,畢竟已經那麼久了!!」

  「我從沒忘過好不好?」

  她嚴正抗議。「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你陪在我身邊的那三年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從你走後,這地方悶得像牢籠一樣,一點溫暖也沒有。曖,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工作嗎?」

  乃雛話題轉得快,恨不得十分鐘就把自己的近況全部報告完畢。

  他答:「MyFavoriteGarden……」

  「你知道?」她嚇了一跳。

  他給她名片。

  「冠達科技開發部經理!!」

  她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天吶!她哇哇叫。「柳明之原來你就是『長腿哥哥』?!」

  「什麼?」

  「唉呦……」

  她搖搖手,這事說來話長,所以先跳過。「原來你一直知道我在哪兒,你怎麼可以這樣,常常在那裡出出入入,卻一直沒跟我說話?」

  她有種不知該抱住他還是掐死他的微妙情緒。他露出一個不知從何說起的表情。「我懂了。」

  她記起他的習慣性動作,每次他心裡想著什麼不好的事,他就會別開頭不敢看她眼睛。「你怕我忘記你了,對不對?」

  她說對了,他表情尷尬。「唉呦……」

  她衝著他大嚷……「你也煩惱一些別的好不好?就算我真的忘了你,你也可以提醒我啊!」他沒辦法。畢竟她是他認定這輩子最重要的寶貝,他最喜歡、重視的人。他太敏感,敏感到承受不了發現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從前。

  「彆扭、想太多、被動、不信任我!」她連罵了一串。

  他沒辦法回嘴,她罵得都對,但最底下原因,是他害怕期待。

  有了期待就會產生失落,就像他爸媽的死。他們倆是為了幫他準備生日禮物,才會把他寄在阿姨家,沒想到才分開兩個小時,他就再沒看見過他們了。

  「我現在知道我的考慮很多餘,但我就是改不了想太多的習慣……」

  他生命中已充滿太多失落造成的空虛,所以只能拿消極被動來保護自己。

  「好了好了,舊帳先推到旁邊。」

  她就這點豁達教他心折。她雙手一拍他的肩。「現在有更要緊的事,你這一趟來我們家,是為了當我管家嗎?」

  「對。」

  「萬歲!」

  她展臂抱住他,衝著這句話,他先前幾年的無消無息都可以被原諒了。「我就知道老天爺不會對我那麼殘忍,我一聽到我得再找一位管家,我就頭痛。我已經太久太久沒被人伺候,而且我確定我爺爺是為了監視我,才找管家給我。」

  被她突然抱住,柳明之耳根一陣燙熱。他向來喜歡她坦率不保留的熱情反應,但同時,她的動作也讓他心臟不太安寧……心窩咚咚咚狂躍,彷彿要從胸口突穿了般。

  但他不在意,能這樣近距離看著她,聽她說話,聞她身上的香氣,感覺她身上的暖度,一切都讓他幸福到快暈過去。

  「等一下。」她突然想到。「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化明為暗。」

  他喘口氣。「我已經跟冠達的董事討論過,他同意讓我利用電子郵件處理公事,薪水照領。」

  「哇,你老闆對你這麼好?」

  他沒告訴她,享受如此福利並非毫無代價,董事要他在一年內交出兩套可運作的設計程序,來彌補公司因他沒法出席會議所造成的損失。但只要能待在乃雛身邊,不管要他答應什麼都沒問題,何況區區兩套程序,他當然一口應允。

  「現在呢?就這樣衝進去說我要選你當管家?」

  這樣就太浪費了。「我有個點子。」

  他招手要她附耳過來。

  他打算在乃雛她爺爺面前合演一齣戲,戲名叫:引君入甕。他要乃雛假裝討厭他,抵死不同意讓他當管家……而他呢,也會適時傳遞一些訊息讓老太爺知道.他忠心的對象只有老太爺一人。

  只是他這個法子有兩個潛在變因,一是方伯,一是他阿姨,這兩個人很清楚他多希望陪在乃雛身邊。不過短期應該還可以瞞混過去。方伯是園丁,不會主動靠近主屋;他阿姨則是謹守管家戒律,縱使感覺不對,也會忍到私下再問。

  乃雛眼睛一亮。「對對對,這樣一來我就可以跟我爺爺條件交換!!太好了,我一直想不出點子讓洪恰再回姊姊身邊,都快煩死了……」

  他點頭。「要交換什麼條件都行,總之要做得自然,萬一露出馬腳,就沒第二次機會。」

  她一拍胸脯。「安啦,這點演技我還有。」

  三分鐘後,柳明之像拎小雞似的,將乃雛帶進主屋大廳。見兩人進來,嚴女士眼神驚訝,這是怎麼回事?「放開我……」

  乃雛掙扎不休。

  「不行。」

  柳明之回應,然後欠身打招呼。「老太爺。」

  「你是誰?」

  應慶祥皺眉問道。

  「我先自我介紹,我叫柳明之。」

  嚴女士接話。「他就是我剛才說的第十三個應徵者,明之,還不快點放開二小姐。」

  應慶祥完全不給乃雛面子地說:「不,繼續抓著她,以防她又逃跑!!你在哪遇到她?」「不能算是遇。」

  柳明之將兩人在車庫對上眼的事說出來,還加油添醋,摻進貓抓老鼠的情節。「二小姐腳程快,我費了番功夫才抓到她。」

  柳明之說得生動,旁邊人幾乎可以想像兩人對峙的場面,好幾個應徵者低頭暗笑。

  應慶祥手杖重重一敲。「剛才笑的人通通出去。」

  不一會兒,就淘汰去了七名競爭者。

  應慶祥望向乃雛,命令道:「選一個。」

  「我說過我不需要管家。」

  「你說什麼?」

  應慶祥手杖又敲。

  「老太爺先別生氣,我想二小姐大概是隔太久認不出來。」

  嚴女士轉向乃雛。「二小姐,您身後就是您早上問我的……六哥哥啊!」

  「我知道,他說了,但我不要他。」

  乃雛裝得很像,嫌惡地甩開柳明之箝制。

  「放開啦!我本來以為他會像從前一樣挺我寵我,想不到,他變了。」

  怎麼會這樣?嚴女士一臉錯愕。

  乃雛的反應倒是挑起應慶祥的興趣。「你說他之前曾到我們家工作?」

  嚴女士答:「是,二小姐七歲到十歲,就是他服侍的。」

  「把他的檔案拿來。」

  曲真呈上,應慶祥看了之後,突然一瞟柳明之。「你之前在冠達工作?」

  「是。」

  柳明之躬身回答。

  「月薪多少?」

  「十八到二十萬不等。」

  應慶祥挑眉。「你放著這麼優渥的薪水不拿,來待我們家?」

  「不瞞老太爺,進集應工作,一直是我的希望。四年前我曾向集應投過履歷,可惜失之交臂,複試的時候被刷了不來。」

  柳明之沒說謊。當時他趁潮流正夯賣掉他與學長合開的電腦公司,打算進入集應,心懷可能會在公司巧遇乃雛的渺小冀望。

  但沒想到,當時的主試官竟然沒選擇他。

  「你把我當跳板?」

  乃雛瞠直雙眼。

  柳明之垂頭。「我只是想略盡棉薄之力。」

  「休想,殺了我也不可能讓你跟著我。」

  應慶祥反覆看著履歷,又跟曲真咬耳朵問了些話。

  曲真證實,冠達的開發部業界知名,這人絕對是人才。

  「我倒覺得不錯。」

  應慶祥心頭算盤撥得滴答響。依理乃雛的管家應該選擇同性才對,但考慮她桀騖的個性,男管家比較治得了她。

  看來剛才柳明之拎乃雛進家門一幕,應慶祥印象十分深刻。

  應慶祥並不討厭有野心的人,這樣才好逮住把柄、加以控制。他望向柳明之。

  「如果我用你,你可以擔保在她婚禮舉行之前把她看得好好,不出任何紕漏?」

  「我盡力。」

  「我不要。」

  乃雛抗拒。

  「沒你說話的分。」

  應慶祥手杖一敲。「我可以答應你,只要做到我剛才說的那兩點,我會幫你在集應保留一個同等級的位子。」

  「謝謝老太爺。」

  「我不接受。」

  乃雛繼續反對。「我幹麼要一個居心叵測的人在我身邊?」

  應慶祥耐性已到臨界點。「沒你拒絕的餘地,這個家我說了算。」

  「好啊,你找他來,但我不會使喚他,不會理他,更不會讓他靠近我一步。」

  「你!」

  盛怒中,應慶祥抬手,眼看手杖又要揮下,在場人全屏住了氣。

  「老太爺……」

  曲真低喚。

  應慶祥回過神來,家醜不能外傳,他得幫應家人留點面子。

  「條件開出來,要怎樣你才肯乖乖聽話?」

  他咬牙切齒瞪著傲然不屈的乃雛。「我要繼續到庭園公司工作。」

  「不可能。」

  她也知道不可能,這麼說是為了讓爺爺認可她接不來的要求。這是一種討價還價的談判技巧,身為應家人,她不得不學會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乃雛故作煩躁地皺眉道:「好吧,你至少要讓洪恰回來照顧姊姊。」

  「可以。」

  對應慶祥來說,第二個要求就像喝水一樣簡單。

  Yes!大哥哥是神,他太厲害了!乃雛差點控制不住喊出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3-15 00:25:06

第三章

  應慶祥渾然不覺中了計,還以為找來了個忠心耿耿的看守人。他看著柳明之說:「給你一個晚上時間收拾行李,明天七點準時過來,曲真會給你一張工作清單,你就一樣一樣拎著她做完。」

  「老太爺放心。」

  柳明之行一個九十度鞠躬禮。應慶祥表情十分滿意。

  翌日,準時七點,柳明之來到應慶祥書房。

  曲真給他一張打印著密密麻麻文字的A4紙。

  「這是二小姐這禮拜的行程。還有,老太爺要求,帶二小姐出門,一定得帶兩名隨扈。」

  低頭一瞧,先躍入眼簾的,是七天後的午餐約會。上頭寫「和李格郎先生在喜來登飯店用餐」,他心一沉。

  李格郎是誰,他很清楚,昨晚回家收拾行李,已乘機做了調查。李家是餐飲界大亨,一年前媒體記者就報導過。李家次子李格郎與應家於金交往甚密,想不到乃蝶生病之後,李格郎立刻把注意力轉到乃雛身上。

  「我會記得,我先告退。」

  他面無表情地將行程表折起,收進西裝內袋。

  接著他來到乃雛房間,發覺她還在睡。

  看著半張臉埋在棉被裡的乃雛.他有一種頭暈目眩、喘不過氣來的感覺。老天對他真是太好了,還願意給他第二次照顧她的機會。

  滿懷喜悅,他來到白色大床邊,輕搖她纖細的肩膀。

  「該起床了。」

  「嗯……」

  仍閉著眼的乃雛一哼,身一扭,縮進棉被裡。乃雛從小就貪睡,要她起床就像打仗一樣,總得提前半小時,不斷提醒再提醒,兼與她爭奪棉被,她才會心不甘情不願下床來。

  當然,她嘴總會嘟得像顆剛出籠的包子一樣,非常可愛。

  想不到十幾年過去,她習慣依舊沒變。

  柳明之將棉被高高拎在手上,只見她在大床上翻來滾去,兩隻手像盲人一樣不斷抓摸。

  「還我……人家還要睡……」

  「起床。」他也很想讓她多睡一會兒,昨天晚上兩人互傳簡訊討論了不少事情,直到凌晨兩點才道晚安休息。他是男人,偶爾少睡無妨,但對喜歡睡覺的乃雛來說,少一小時睡眠,都是折磨。

  但她一定得起床,行程表上寫得很清楚,八點半與髮型設計師有約。柳明之清楚開頭幾天是關鍵,如果他能在短時間內得到應慶祥的信任,接不來就比較容易介入行程安排,多幫乃雛爭取點私人時間。基於這點,他不得不做狠心人。

  「不要嘛……」她蜷在床上發出撒嬌的長吟,在每根神經都在呼喚「睡覺、睡覺」的情況不,要她張眼,真的是好難好難的事。

  「起來。」由不得她耍賴,他硬將她拉坐起。

  「眼睛睜不開。」她苦著一張臉瞪他。她的耳朵比身體清醒,早知道誰在她耳邊不斷呼喚。

  柳明之就像從前一樣,先一擰她鼻頭,再托著她臂彎將她抱到床下。

  這個動作十幾年前他做過無數次,但從來沒像現在一樣,這麼明顯察覺自己正抱著一個十足軟滑的女人!!一個他喜歡的女人。

  他耳根臊紅,想到接下來將會有多少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他心跳又快又猛。

  他一方面斥責自己浮想連翩,一方面又忍不住偷偷期待。

  以貼身管家身份陪在她身邊,就像服一顆裹著糖衣的毒藥。他在心裡提醒自己,一定得非常小心,絕對不能因為壓抑不住感情,被眼利的老太爺瞧出端倪。

  因為她現在要的,是一個忠誠的盟友,而不是被感情燒壞理智的愛慕者。

  腳一落地,乃雛終於張開眼睛,一看牆上掛鐘,她忍不住哀嚎「才七點多……」

  「不早了,今天第一個約在八點半,收拾收拾吃個早餐過去,時間剛好。」

  他邊說邊打開衣櫥,開始挑選她等會兒將穿的衣服。

  乃雛抓頭嘟嚷「我什麼時候約了人我不曉得?」

  「是老太爺排的行程。」他把行程表交給她。

  乃雛一看,瞌睡蟲一下跑光。「我的媽啊!從八點半到髮型沙龍,下午一點半到SPA館護膚保養,四點整見造型師,八點準時返家,這完全是任人搓捏的洋娃娃生活嘛!」

  「我猜,老太爺是打算在七天內幫你做大改造。」

  他剛察看衣櫥,發覺竟找不到一件裙裝,衣櫥裡掛著的衣物,多是一、兩千塊可以打發的平價品牌。

  「改什麼啊?」

  乃雛沮喪坐下,她個性本就不像姐姐秀氣,蕾絲跟亮麗的衣裳一點也不適合她。她平常最喜歡的打扮就是寬鬆的棉衫配棉褲,不管天氣再熱太陽再大,也不怕悶出疹子。

  一早看見這張表,讓她情緒一下掉至谷底。

  「我真想反悔說我不幹了。」

  她不懂,兩天前明明還捧著花盆釘槌恣意亂跑的她,怎麼會一下落入這般田地?他瞥她一眼,突然接話。「你可以到我家。」

  乃雛驚訝抬頭,他輕挲她發,鼓起勇氣說出心底的盤算。「雖然我還沒有集應的財力,但存款也破了八位數,加上我的專業,照顧你絕對沒問題。」

  他多希望她會立刻點頭答應跟他一塊走,讓他照顧她!那麼他鐵定二話不說,拋下剛取得的管家身份,直接坦白他對她的心意。

  乃雛發現他眼神無比認真,他不是在開玩笑。

  「你知道你剛說的話聽起來像什麼?」

  他是不是對她太好了?雖然她知道他向來很照顧她,但做到這種程度,也有些過頭了。

  「不知道。」

  「像在跟我求婚。」

  她望入他眼睛。「男人只有在很愛很愛女人的時候,才會提議照顧她一輩子!!你是這麼想的嗎?」

  是。他在心裡回答,但看她表情,他知道,這一切對她來說,來得太多、太快了。

  他很清楚,在她心裡,他仍是當年那個很照顧她的六哥哥,她不曉得她在他心底的位置,更不曉得自他十五歲之後,他眼睛看的心裡想的,只有她一個人。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很在意在她身邊徘徊的男子,也時時提心吊膽,擔心其中一個會突然闖進她心房。儘管身邊不乏女性示好,但他停留在她們身上的注意力,總不超過十秒。

  他想,這種感覺,錯不了,一定是愛情。

  但他也不是一開頭就能接受自己愛上她的事,畢竟乃雛當時不過十五、六歲,他非常擔心自己會變成傳說中的「戀童癖」。但好友知道後,只是笑笑地提醒他,她會長大的。

  「如果她滿二十之後你就不再喜歡她,那我很肯定,你就是戀童癖。但如果你對她的喜歡仍舊持續加深,就是一般很正常的愛情。」

  好友還說,想保護人的意念跟愛情本來就只有一線之隔,你又那麼死心眼,出現這結果我並不訝異。好友難得的睿智之語,解開他的心結。先保持這樣吧!他告訴自己不要太貪心,能再陪在她身旁,已是他難以想像的幸福。

  所以他回答她,「我希望你快樂,其他的事,我不在乎。」想不到幾句話,竟哄出她的眼淚。多久沒被人這樣無條件地呵護過了?搜索記憶,大概是爸媽還在世的時候,接著是他的出現,然後,就沒有了。

  直到現在。

  「討厭!!你讓我好感動!!」

  「別哭。」

  他蹲低身子擦去她眼淚。「有些話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你。沒遇上你之前,我一直覺得我的心空了一塊,是你把笑容帶回我身邊,讓我再一次嘗到快樂與幸福。那時我就在心裡發誓,我一定要保護這個女孩,讓她開心快樂。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但我沒有做什麼啊?」

  「你有。」

  他從西褲後袋掏出他的皮夾,拿出一張泛黃的小卡。乃雛睜著淚眼見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遞到她眼前,上頭繪著兩個手牽子的男女娃娃,以及她拙劣童稚的字跡「六哥哥,生日快樂!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喔!」

  「好醜……」乃雛臉紅了。

  「胡說。」這可是他的寶貝。他將卡片收回皮夾。每每心情不好,他總會打開卡片細瞧,讓幸福重新填滿他的心。

  那是他十六歲的生日禮,自爸媽死後,再沒人記得他的生曰,他也差不多快忘了收到生日祝福的感動。直到現在他還記,得她把卡片交給他時,她一臉羞怯的模樣。

  「總而言之,不管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我都支持你。」

  她鼓起勇氣問,「如果我說……我想離家出走?」

  「我會提供安全無虞的住所。」

  「如果我決定留下來?」

  「我會陪你到最後一刻。」

  她嗚咽一聲,再度伸手抱緊他。「謝謝你!你不知道你的支持來得多是時候?!」

  前天事情剛爆發的時候,她當真有種被世界遺棄的孤絕感。但是,她卻無處投訴她內心的苦,也找不到人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好在他回來了,好在她還有他。

  她輕撫她蓬亂的髮絲,十幾年來的準備,就是在等這一刻。當她需要的時候,他有能力伸出援手。

  「好了,我不哭了。」

  一直沉溺在悲傷中不是她的習慣。她鬆開抱住他的雙手,宣告接不來的行動。「在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做之前,先依老魔頭安排。」

  「我也這麼認為。」

  他抽面紙幫她擦眼淚,然後起身,打開她擱放貼身衣物的櫃子。「來吧,換衣服了。」

  「等等!!」

  乃雛及時拉住他。「你想幹麼?」

  「幫你更衣……」

  「幫幫忙,」她臉紅低叫。「我都幾歲了,你還當我是不會穿衣服的小孩子!」

  他忘她可沒忘,六哥哥「早是個英俊帥氣的優男子。

  她硬把他推進浴室。」給我到裡面待著,門鎖好,我沒叫你不准出來。「

  直到望見浴室鏡子裡那張迷惑的臉,他才意識自己做了多失禮的事。

  他剛才,竟還想幫她穿內衣」天吶!「他捂著紅透的臉呻吟。

  那一瞬間,他真的忘了她不再是當年的小女孩。

  她小的時候,除了他生病那段期間,她的衣裳哪一件不是他幫忙套上。管家工作就是服侍主人吃飯穿衣記行程等等瑣事,昨天下午阿姨才又給了他一本管家手冊,裡邊寫得清清楚楚。

  他卻忘了乃雛不像她哥哥姐姐,身邊一直有管家貼身伺候,十幾年都靠自己打點日常瑣事的她,早不習慣他人代勞。但最要命的不是她不習慣;而是他長大了,他不再是當年那一個心無雜緒的大男孩。

  想到剛才自己曾經探查過她的內衣櫃,那琳啷滿目、花色各異的蕾絲布料,瞬間塞滿他腦袋。

  柳明之捧著腦袋喃喃自語:」你這傢伙,鎮定點。「

  」好了。「

  乃雛敲門。」你可以出來了。「

  他打開門,看見穿著亞麻棉衫、長褲的她抱著睡衣站在門外。

  他伸手欲接,但她哪肯給他?她側身走進浴室,打開門後的髒衣籃把睡衣丟進去,晚些女傭自會收下去清洗。

  盥洗好,她坐在梳妝台前跟他約法三章。

  要一個大男人幫自己換衣服,多糗!」以後跟我衣服有關的事,我自己來。「

  」當你管家真輕鬆。「他嘴巴雖這麼說,心裡卻大鬆口氣。

  在工作的時候,管家性別向來不重要,在主人眼裡,管家就像工具,誰會在乎工具性別是男是女,只要態度專業就可以免去尷尬。

  問題是柳明之的心,阿姨嚴女士曾懷疑他能否超然度外,是經他保證可以勝任,她才勉為其難接受。

  她嘟起嘴,」是我發育不好還是你神經太大條?你仔細看一下我,你真的覺得我跟以前沒什麼差別?「

  他老實承認道,」你變漂亮了,已經是一個會讓男人回頭多看幾眼的亮眼女生。「

  這話才對嘛!她喜孜孜地說,」說到男人,噯,大學的時候曾經有人跟我告白喔。「

  」然後呢?你有接受嗎?「

  他梳發的動作倏停,低頭注視她眼眸染上濃濃的憂鬱。」沒有。「

  她搖搖手,一副理所當然表情。

  」你知道我在聽到男生說喜歡我的時候,我腦海頭第一個閃過的是誰?「」我?「

  他心一震,感覺好像聽到天使在他耳邊歌頌。

  」對啊,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我就忍不住把你拿出來比較,都是你啦,太瞭解我了。不管我想什麼說什麼你一看就知道,結果其他男生跟你一比,我就覺得他們好粗心。「

  很好啊!他就巴不得這樣,心頭竊喜著,」所以這幾年你一直沒談戀愛。「

  」怎麼談?他們一問我家住哪兒,我就說不出口了!「

  愛情對乃雛來說,還是一塊未開發的處女地,尤其爺爺從小就教育他們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別是不知道底細的陌生人。所以她在外頭,不管認識再多朋友,總是小心翼翼不讓他人發現她與集應的關係,心門始終閉得緊緊,怎麼可能有人踏得進來?而且,還得打敗柳明之這個敵手。

  一般年輕男孩,哪比得上他的細膩敏感?這麼想是挺不道德,但他得承認,知道她心裡未住過人,他非常開心。

  他是不是可以這麼想,他有榮幸成為她生命裡的第一個?

  」看樣子,我似乎得負起責任?「他半真半假地試探。

  面對鏡子的小臉紅紅,看起來就像水蜜桃一樣可口。」其實我八歲的心願啊,就是當你的新娘,哎呦,現在回想起來真糗……「

  他覺得呼吸像快停了般,這種話聽在他耳裡,簡置像美夢成真。

  」現在呢?「

  說話的時候,他心臟彷彿快停下。

  他以為她會告訴他,是,她喜歡他;但沒想到,她的答案竟是!」那是小時候才會說的話,現在……說真的,我不太懂什麼叫喜歡。我問過同學,她們說喜歡人就會想跟他在一起,想跟他摟摟抱抱,對方要是不理睬的話,就會覺得很難過……「

  因為害羞,她漏掉帶最重要的幾句話!一直以來,曾讓她傷心難過的對象,只有他一個。

  」哎呦,怎麼討論到這兒來了。「她欲蓋彌彰地揚揚熱紅的臉頰,拿起護唇膏隨意抹了抹唇。

  」現在幾點了,你不是說八點半跟誰有約?「

  」是啊。「

  他把梳子放下,走去打開臥房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早餐廚房已經準備好了。「

  」我在車上吃。「

  乃雛將隨身包包塞進他手。

  」是。「柳明之點頭,快步下樓準備。

  兩人昨晚約好了,為了不讓乃雛爺爺起疑,在人前,得一直保持冷談不熱絡的關係。一出主屋,兩名隨扈立即跟上,一直往前走的乃雛背上有陣刺刺的感覺,停步回頭,看見爺爺從陽台高高俯視她。

  祖孫倆視線對上,她朝他一扮鬼臉。

  應慶祥手杖一敲,嚴厲斥喝遠遠傳來。」沒規矩!「

  乃雛沒理會,身一轉,繼續往前走。

  應慶祥幫乃雛預約的髮型師瑞奇,是享譽國際、深受名媛信賴的天王設計師。

  下午三點瑞奇得搭機到法國參加髮型秀,五天後才會返抵國門,所以應慶祥才會約在如此微妙的時刻。

  坐在髮廊的VIP室裡,瑞奇對著鏡子裡的乃雛解釋他即將做的髮型。

  」一定要那麼久嗎?「乃雛一聽燙髮得花四、五個小時,小臉頓時垮下。

  」放心,現在的燙髮技術跟藥水都非常好,不會傷害髮質……「

  她擔心的才不是這個。」跟傷不傷髮質沒關糸,我是不喜歡傻等的感覺……「

  」我們這邊有很多雜誌,還是二小姐想看電視……「瑞奇的助理慇勤問道。

  她才不愛看那些東西,乃雛正想說話,外頭突然有人敲門。」打擾了,「柳明之邊說邊走進房間,」我幫二小姐帶東西過來。「

  乃雛回頭見他手上捧著什麼,眼神都亮了,是一大把用報紙紮著、尚未整理過的切花,他太神了,她剛還在想,要是有花啊盆栽什麼的的讓她撥撥弄弄就好,想不到,他馬上抱一大把進來,真個愧是六哥哥!乃雛的喜好完全被摸透。

  」還有其他吩咐嗎?「

  」我要一個裝水的桶子。「

  她話還沒說完,助理已經捧了過來。」剪刀,還有花瓶,兩個,不,拿三個過來。「

  認真負責的管家,沒二話通通準備好。

  乃雛將裝花的水桶拖到椅子旁邊,朝鏡裡的瑞奇點頭,一副任君宰割的表情。

  」來吧,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

  她現在有花可玩,等再久都不怕。

  從沒看過這樣的千金小姐,瑞奇和知助理互看,搖搖頭,失笑地拿起發卷跟藥水,開始動手改造。

  四小時後,瑞奇關上吹風機,抓起定型噴霧」嘶!「地一噴,兩手抓攏做最後的修整。

  乃雛也將手上最後一枝玫瑰插進花瓶裡。」好了。「

  兩人同時說。」太精彩了!「

  全程陪侍在旁的柳明之輕輕鼓掌,他誇的不只是髮型師的髮藝,還包括乃雛的巧手。

  大桌子上,擺著她細心裝擺的三盆花,透明花器裡盛著嫩粉色嫻雅的金雀兒、風信子與白頭翁,另一盆是嫵媚的孤挺花配上陸蓮跟翠菊最後體積最大也最狂野的一盆,是以火焰似的野生罌粟搭配姬唐菖蒲,強烈擄住所有人目光。

  」顏色配得真好。「瑞奇在桌前駐足欣賞。

  」那是當然的嘍!「她自認對花草的熱情,絕不輸任何人。

  乃雛站起一伸懶腰,就在這時,她看見鏡裡的自己,那個人是她嗎?在鏡裡回望她的女生,有著一頭蓬鬆浪漫的鬈發,將她本來就小的臉蛋襯得更加纖小細緻。乃雛平常打扮不是披著頭髮就是扎馬尾,從沒想到自己也有雍容華貴的一面。

  她視線與鏡中的柳明之對上。好看嗎?她以嘴型問話。

  很漂亮!他點頭,暗暗豎起大拇指。

  乃雛望著鏡子,露出滿意的笑臉。好吧,就看在效果不錯的分上,她就別再抱怨弄一顆頭呆坐五個小時的事了。

  離開時,她將花全留給瑞奇,不收他一毛錢,但有一個要求。房間裡發生的事,不准透露給其他人知道。

  」沒問題。「瑞奇在嘴前做了個拉拉煉的動作。

  步出vip室,趁隨扈還沒過來,乃雛壓低聲音說:」說真話,我比較習慣之前那個樣子,頂著這顆頭什麼事也不能做,連戴安全帽也不行。「

  柳明之想像那畫面,她頂著一頭浪漫鬈發卻戴上安全帽騎摩托車,一聲笑就冒了出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她朝他肚子一槌。

  他正色道:」打扮成這樣,本來就是要讓人服侍。「

  」但什麼事都讓你幫我做,我要幹麼?發呆?「

  她不像其他千金小姐,已經過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更不覺得什麼事都不做任人服侍的生活有什麼好羨慕。她喜歡流汗,喜歡靠自己雙手完成事情的成就感。

  或許爺爺硬要幫她找個管家,就是要改變她這個」劣根性「。

  」謝謝你。「這才是她真正想說的。」知道要幫我買花進來。要沒你的神來一筆,我剛才一定無聊死了。「

  柳明之紳士地欠身。」讓主人快樂,是管家的職責。「

  他很高興他猜對了。」那你呢?你喜歡做什麼?「

  」我?「柳明之眨了下眼睛。

  」對啊,找剛看你一直坐在旁邊沒說話,傻等了四、五個小時,不無聊嗎?「

  」我在想程序。「他正想拿出他剛才繪下的圖形,身後突然有動靜。他手技巧一托。低聲說:」有人來了。「

  收到。乃雛點頭,換用不耐煩的口氣說:」我肚子餓了。「

  」老太爺吩咐,請二小姐到俱樂部用餐。「兩名隨扈走過來說。乃雛還想抗議,她幹麼去那種老人家去的餐廳吃飯?

  可柳明之卻早一步打開玻瑙大門。」車子在外面等了。「

  她輪流一瞪隨扈還有柳明之,然後跺腳,出門。

  一進氣派豪華的俱樂部餐廳,乃雛立刻認出坐在大圓桌後的爺爺。

  這兒,是集應用來招待貴賓的地方。門禁森嚴。要進來吃頓飯,沒有專屬會員卡,就算錢再多也不得其門而入。

  」老太爺。「曲真提醒。

  應慶祥抬頭朝乃雛一瞟,眉頭由松轉皺。

  髮型OK,她幾乎可以讀出爺爺腦中思緒,但衣服不合格。

  她看著爺爺嘴巴動了動,曲真點頭,大步朝她走來。

  」二小姐,老太爺要您到包廂用餐。「

  這什麼意思,她怒視再度低頭用餐的爺爺,他是嫌她打扮見不得人?」放開我。「乃雛正想過去理論,手卻被柳明之扯住。

  」不行。「

  你也不聽聽他剛才說了什麼!乃雛用眼神控訴。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搖頭。」可惡。「

  她重重跺腳走入包廂。門一關上,她立刻受不了地大喊:」他以為他什麼東西?這麼瞧不起人!「

  一直站在門邊的柳明之提醒。」服務生來了。「

  乃雛面對牆做了幾個深呼吸,調整好情緒,才要他放人進來。

  當千金小姐就這一點討厭,無時無刻都得注意他人限光,不得失態,不能沒規矩,不能讓家裡人蒙羞丟臉。

  乃雛從小就討厭進來這兒,連吃個飯也不得輕鬆。與其綁手綁腳吃大餐,她寧可到外頭買一個六、七十塊的便當,大刺刺坐公園野餐。

  」我要一份香煎珠雞,一份烤洋蔥,還有……亞洋甘菊茶。「接過乃雛遞回來的菜單,服務生無聲退下。

  門一關上。她立刻捧頭呻吟。

  柳明之走過來關心。」你還好嗎?「

  」頭很痛。「

  是她定力不夠吧,每次跟爺爺見面,她就控制不住脾氣。但發完脾氣倒霉的又是她,頭頸肩膀總覺得不舒服。

  他彎身摸摸她額頭,沒發燒。」應該是神經太緊繃,幫你按摩?「

  」讓我靠一下。「乃雛將臉埋進他胸口,反手抱住他腰。

  他居高俯視她纖小的肩膀,心裡柔情萬千。」你一定不習慣這樣的生活。「

  」是啊!「她低聲歎。以往這個時間,她會坐在」MyFavoriteGarden「辦公室跟同事一塊吃便當。公司有一個櫃子,擺子十幾種不同口味的花草茶。便當一吃完,她會和小禾一塊到茶水間,幫同事們沖杯茶。

  大夥兒同坐在一塊吃飯的溫暖感受,是這兒或寬敞豪華卻冷冰冰的應家沒辦法給她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3-15 00:25:41

第四章

  對了,你剛才要給我看什麼?」她強打起精神露出微笑。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這麼勉強自己。」他手輕輕滑過她柔膩的臉龐。「如果跟我撒嬌能讓你舒服點,我非常樂意。」

  望著他擔憂的眼眸,她心湖微起蕩漾。她總覺得他有魔力,總是能看穿她掩飾極好的脆弱。或許在他面前,她就像一本翻開的書,什麼喜怒哀樂、痛苦跟彆扭,他一瞧就懂。

  「對我這麼好,你早晚會寵壞我的。」她忍不住抱怨。

  「能把你寵壞倒好。」他點點她鼻頭,又問了一次。「幫你捏捏肩膀?」

  「我比較想跟你說話。」她伸出手,想看是什麼東西,能讓他空等了四、五個小時不覺沉悶。「讓我看你說的程序。」

  他伸手進口袋,掏了幾張紙片出來。「只是一些發想圖形,我們都叫它『曼陀羅』,沒接觸過的人,看起來可能有點奇怪。」

  乃雛還真是有看沒有懂,紙片上頭畫著一朵線條構成的八瓣花,花瓣中心,還有各自相對應的尖點跟圓圈,附寫在旁邊的英文字她倒認識,什麼id=Oinsert、white,只是不知道做什麼用。

  「這些……可以變成電腦裡邊的程序?」

  原來這就是他平常接觸的東西,她嘖嘖稱奇。

  他喜歡她現在的表情,迷惑裡夾雜著佩服,下意識地想挲揉她頭,但想到她才剛剛整理好頭髮,忙又把手放下。

  「來嘛!」她拉他手罩住額頭,忽左忽右亂揉一氣。

  「會把你頭髮弄亂……」

  「管他的,感覺對了最重要。」

  她甜甜地笑著。「我最喜歡你這個動作了,讓我很有小女孩的感覺。」

  你的確是我的小女孩。他心裡想著挲著她頭髮的動作,越發溫柔。「對了,你畫那個曼陀羅幹麼?」

  他告訴她協議的事。

  她嚇了一跳。「天吶,我不知道……你這樣會不會太累了?」

  他一人要兼兩份工作,她不知情就算了,還拚命撒嬌!「一點都不累。」

  他加重語氣。「對我來說,設計程序並不困難,重點是能陪在你身邊。」

  「不是困不困難的問題,是我覺得不公平。」她歎氣。「一直都是你在幫我,在替我擔心,為我著想,但我卻只是坐享其成,從來沒回報你什麼。」

  不,她為他做得才多。他想,至少,她幫他找回了笑容。

  他性格本來就不熱絡,爸媽一死,他更是豎起帶刺的高牆,強逼自己待在裡邊,不讓人親近,他也找不到縫隙出去。

  以為如些來,他再不必承受失去摯愛的痛苦,但他卻也忘了,一個人孤獨慣了之後,會逐漸失去笑的能力。

  是眼前這只歡快的鳥兒破壞了一切。她不理高牆,不理夾雜其中的利刺,如此輕巧穿過了重重阻隔,逼著他不得不低頭正視,安全但閉鎖的生活,不足以真補他心頭的空洞。

  但這種話,就好像把心掏出來公諸於世似的,他怎好意思說出口。

  所以他這麼回應,「我說過你快樂,就是我的快樂。」

  「我也想替你做點什麼,不然這樣好了,私底下沒人看見的時候,換我服侍你?」

  他嚇一眺。「不用了。」

  「要要要。」

  她推他坐不,開始槌他肩膀,慇勤問,「力道可以嗎?還是把外套脫下……」

  「好了,可以了……」他討饒地把她拉回座位。

  六哥哥在笑耶!她手指輕碰他瘦削的臉龐。他臉上難得的笑容,讓她心裡有股微妙的酸澀感。

  「你應該常常笑的,你的笑容很好看,你知道嗎?」

  他慣常有的表情,就是無表情,深邃的眼睛彷彿就像黑洞一樣,所有情緒都掩埋住了,只有很偶然的時候,她正巧說了什麼笑語讓他忍俊不禁,才會掃除濃厚陰影,透出他陽光般的笑容。

  「這一點,我恐怕沒辦法承諾能無時無刻做到。」他有些羞澀。

  「我才不需要這種承諾。」她高傲一哼。「要讓你笑,我會自己來。」

  看見她這表情,他又笑了。「是啊,全天下只有你辦得到。」

  受過傷的人一定懂,要排斥和不相信他人的關愛,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他當初也不例外,始終以冷淡回應她的熱情。很多人都放棄了,同學、師長,包括向來關心他的阿姨。唯獨就她,一直堅持傳遞她的溫暖,自始至終,關懷的心意未曾變她朝他眨眼,正想說話,敲門聲突然響起。

  「餐點準備好了。」服務生在外頭喊。

  柳明之拍拍她手,走去開門。烤洋蔥、香煎珠雞跟洋甘菊茶。三名服務生依序送上。擺好後三人躬身退不,輕輕帶上包廂門。

  「來吧!」乃雛拍拍身旁椅子。

  他一愣。

  「我說過啦,我要服侍你。」

  她將盛著珠雞的瓷盤移到旁邊桌位,這時才發現,只有一份餐具。「糟糕,要他們再送套餐具進來好了。」

  「不行。」

  他按住她欲按鈐的手。「你忘了我們現在的關係?」

  對喔,不能讓人發現他們感情好,尤其是爺爺。「那怎麼辦?總不能共享一套餐具……」

  說到這兒她突然停下。為什麼不行?她沒感冒,他也沒生病,共享一套餐具有什麼關係。「來來來,我想到一個點子,不會浪費食物,也不會讓人發現你跟我一道用餐。」

  她切下一塊雞肉塞到他嘴邊,說:「啊……」

  「別鬧了。」

  他挪開她手。怎麼可能讓她喂。「你吃你的,我的午餐我晚點會處理。」

  她才不聽話咧!她丟下叉子蒙住臉,假哭說道。「嗚……嗚……六哥哥討厭我了,他不接受我的服務……喔,我好難過,我心碎掉了……」

  「乃雛。」他好氣又好笑。

  「人家不管,你不吃我就繼續哭。」她繼續蒙著臉。

  「好好好!!!」他哪捨得她哭,連假裝他都受不了,他抓起叉子一口吃掉。

  「可以了吧?」

  「不可以。」

  她抬頭呵地笑,搶走叉子叉切了一口。「要這樣才行,啊!!!」

  她執意餵他就對了。

  淘氣!他閉眼輕歎,讓她轉而服侍他實在無益身心,瞧他現在心跳得多快。

  他又一次歎,勉強收掉臉上的傻笑,之後才窘著臉,配合吃掉她叉子上的食物。

  乃雛滿意地收回叉子,開始幫自己切肉吃。

  看著剛碰過自己嘴巴的叉子進入她嘴,柳明之耳根不自覺紅起。

  他知道自己無聊,才會注意這等小事,不過是用了同一根叉子吃東西,又不是什麼邪惡的事。但老天爺,這是「間接接吻」啊!他表情複雜地看她又叉了塊肉過來。

  「再吃一口。」

  熬不過心頭竊喜,他再一次張開嘴巴,心裡一個聲音笑他,就老實承認吧,能跟她如此近距離接觸,你明明開心得不得了。

  「有人陪著一塊吃,感覺真的不一樣對吧?」

  乃雛一派天真。

  他點頭。尤其被自己喜歡的女人餵食,沒喝酒,也會覺得頭暈。多虧他有著高超的自制力,不然這會兒,他早站起來高喊萬歲了。

  「我們分開之後,你知道我什麼時候最想念你?」

  她細心切著烤軟的洋蔥,一半自己吃,一半送進他嘴。

  他搖頭。「吃晚餐的時候。」

  她的家人都忙,一個禮拜之內,一家人同桌吃飯次數卻不超過三次。「以往有你在,我一個人坐在十人心的桌子前還不覺得孤單,你一走,我往左邊看也是空的,往右邊看也是空的,雖然廚師的手藝很好,但吃起來就是少一點氣氛。」

  她沒告訴他,他離開後整整一個月,她都是哭著睡著的。

  想像那畫面,他心倏地疼了起來。

  他做錯事了,當初他不應該顧忌那無謂的主僕之分,他應該想盡辦法繼續跟她聯絡,讓她明白她並不孤單,至少,還有他關心著她。

  他碰碰她臉。「對不起,我保證,不會再讓你有那種感覺了。」

  她丟下叉子,抓住他伸來的手。「我爺爺常說,承諾就是拿來背叛的。長期耳濡目染,我也變得不怎麼相信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是你說的,我就有信心。」

  「你知道我一定會做到。」

  是啊,只有他能讓她覺得這麼安心。她捏捏他厚實的掌心。

  「為什麼?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只有你能給我這種感覺?」

  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雖然他也渴望弄懂。

  「我只是陪在你身邊,設法讓你開心、快樂而己。」

  這樣就夠了。她笑。「答應我,我們要永遠像現在一樣,再也不分開。」

  「好。」他點頭,但心底也很清楚,這個承諾,他可能沒辦法實現。過一陣如果她答應結婚,對方真可以接受他這個男的管家隨侍在她身旁?或者他該先問自己,他真的有那份度量,能眼睜睜看著乃雛嫁給他人,仍舊心境平和,不起嫉妒?他很怕自己做不到。他凝望繼續切肉的乃雛,當她又笑著把叉子送往他嘴邊,他很肯定地告訴自己,不,他很確定自己辦不到。

  兩人接下來的行程,是到信義區一家極知名的護膚中心做全身美容。

  一進金碧輝煌的大門,炫耀似的談笑聲便不斷傳來,「我昨天剛從法國飛回來,你看,飛機上的冷氣把我的皮膚吹得這麼糟……」

  「哪會?你天生麗質。要說煩惱我才煩呢,後天我親愛的要帶我去夏威夷度假,你不知道那裡太陽多曬,所以我這幾天拚命保養,好怕回來以後皮膚都曬老了……」

  「對啊,冷氣跟太陽真是皮膚一大天敵……」

  乃雛一睨柳明之。「會不會覺得我跑錯地方了?」

  她心頭嘀咕,怕曬太陽、不喜歡機上的冷氣,就乖乖待在家不要去玩嘛!

  一群人吃飽了沒事幹。

  柳明之唇角微勾,他可以想像她正在想些什麼。「電梯到了。」

  他按住上樓鍵,待她進了電梯站穩,才迅速站到觸碰板前方。

  「等等……」

  一名衣著體面的男子快步跟上。

  柳明之先按下五,然後問:「請問到幾樓?」

  「我要到七樓,謝謝。」

  基於天性,男子先看見乃雛,然後才是柳明之,突然他「咦」了一聲。「明之?我沒認錯吧?」

  「學長?」柳明之表情同樣驚喜。

  這個人,正是柳明之為數不多的好友兼合作夥伴!程予皓。柳明之人生中的第一個一百萬,就是靠兩人當初合開的公司賺來的。

  「你不是到美國去了?怎麼會在這兒?」

  當初所以賣掉公司,除了行情好之外,一半也是因為程予皓父親希望他出國深造。兩人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

  「這是我姐的公司,她剛生小孩在坐月子,找我幫她一陣。」

  程予皓還想多聊,電梯卻已經到了。他看著兩人說:「有時間嗎?我辦公室在樓上,一起上去坐。」

  「我不行,但明之可以。」

  乃雛伸手同時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應乃雛。」

  聽見乃雛名字,程予皓驚訝張嘴。「原來你們在一起了!」

  「什麼?」乃雛一臉茫然。

  「不是你想的那樣。」柳明之忙使眼色,提醒程予皓別再多說。「他是我大學學長,叫程予皓。」

  「很高興認識你。」她望著程予皓招呼,然後看著柳明之說:「我進去嘍。」

  「我會在他辦公室,有事打我手機。」

  「OK,待會兒見。」電梯門關上。

  「這怎麼回事?」

  程予皓一臉莫名其妙。「我記得很清楚,你喜歡的那個小妹妹就叫應乃……」

  柳明之摀住他的嘴。「進你辦公室再說。」

  程予皓迫不及待,辦公室門一關上。立刻開口:「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現在是乃雛的貼身管家。」

  他簡單複述這兩天發生的事,包括兩人在外要保持不和的約定。

  「怎麼會變成這樣?」程予皓搔頭。

  「剛聽見她名字,又看你們倆站一起,我還以為你美夢成真了。」柳明之苦笑。「她不曉得,我不希望她有壓力,或者誤會我之所以陪在她身邊,是另有圖謀。」

  「想太多。」程予皓斥。要說他這個聰明絕頂的好友有什麼缺點,就是過於瞻前顧後。「你打算怎麼辦?沉默守候在心愛的女人身邊,眼睜睜看她嫁給別的男人?」

  「我在等乃雛做決定。」

  柳明之轉頭眺著窗外。「如果她決定放棄一切,遠走高飛,我一定毫不猶豫跟隨。」

  換句話說,她如果堅決扛起所有責任,埋沒快樂,他也會繼續隱瞞愛她的秘密,陪她身處無愛的煉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這傢伙簡直是情聖。程予皓歎氣。「我真不知該罵你還是要誇你……」

  「學長!」

  柳明之突然大動作拉開窗簾。「你前面這塊空地,有什麼打算嗎?」

  「幹麼?」

  「我有個提議。」

  他走過來,在程予皓耳邊說了幾句話。「可以嗎?」

  程子皓攤手。「我能說什麼?隨便你。我真是服了你,滿腦袋全是她的事情。」

  「我希望她開心。」這句話就足以說明一切,全是為了她的笑臉。

  當晚,柳明之與隨扈分批拎著紙袋進到乃雛房間,這些東西全是她下午的戰利品。他們每次進來,便可看見頭戴耳機的她不悅地瞪著他們。最後一趟搬完,已是十分鐘以後的事。

  「我要喝玫瑰花茶,去衝過來,還有;這裡快點收拾好,亂七八糟的。」

  頤指氣使的舉動是為了表演給隨扈看,待柳明之單獨進門,乃雛立刻把耳機丟開。她小聲問:「他們不會再來了吧?」

  「放心,東西部搬完了。」

  「累死了。」

  穿著PaulSmith藍色印花洋裝的她,姿態不雅地攤在沙發上。

  下午做完了SPA,她接著又被送到造型師那兒,跟著她逛街採買然後學習保養卸妝,累到她連抱怨的力氣也無,這樣一天的行程才終告完結。真搞不懂怎麼會有人覺得成天逛街、護膚是享受,對她來說,這種無所事事卻又忙碌不堪的生活,遠比她到外頭曬一天太陽還累人。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他把茶遞給她,見她喝下,才慢條斯理說出學長的委託,想要請她幫忙設計七樓辦公室前的露台。

  「真的嗎?」

  她精神為之一振。

  「小聲。」他摀住她的嘴提醒。

  她開心地拉著他手轉圈圈。「太棒了……」

  她怎樣也沒想到,被關進監牢之後,她還有機會接觸心愛的花園設計,「好了好了,頭很暈。」

  他按下跳個不停的她。「學長說花園的風格、預鋒沒有限制,一切隨你發揮。」

  她旋身來到他面前,盯住他。「你去關說的對吧?」

  他眼朝旁一轉。「是剛好看見他辦公室前面有片空地,順口提了一下……」

  「少來。」

  她手指點著他眉心。「你啊,一說謊眼睛就會亂瞟,你以為我不知道?」

  被逮著了,他尷尬地笑了笑。「我只是希望你快樂。」

  她跟姐姐乃蝶不同,精細秀麗的乃蝶是需要專人照順顧的白色山茶,她卻是枝葉茂盛的山櫻,不給她大量的空問與陽光,不足以綻放嬌柔似雪的花苞。她爺爺的做法就像把櫻樹移植到狹小盆子裡,美其名是保護,實則是束縛。他知道,他若不早點幫她辟出點活動空間,讓她多接觸接觸太陽,依她脾氣,不悶壞才怪。

  她的六哥哥果真是天下無敵的好!她看著他笑了一陣,突然像兔子似跳到提袋堆前,好在她下午有想到。

  「我幫你買了個東西。」在提袋堆中左翻右找。終於被她挖出偷偷買下的禮物,她將紙盒藏在身後,神秘地湊過來。「你先把西裝外套脫不來。」

  他乖乖動作,脫下西裝然後丟到沙發上。「然後?」

  「手打開,眼睛閉上。」

  他個子高,一八0公分的高度,只有站上沙發,她才能勉強套到他頭頂。「我沒說好不准張眼喔……」

  她打開紙盒拿出鐵灰色開襟針織衫,下午她看見。就覺得一定很適合他。

  她卷卷衣擺套到他頭上,再將他左手右手穿過袖口。退後看了一會兒,點頭。「好了!」

  她拉他到連身鏡前,要他睜開眼睛。

  從她動作他早知道是什麼禮物,但親眼瞧見心情還是頗為激動。

  「不便宜吧?」

  他一看紙盒上的英文字gucci,少說也要上萬。「不用擔心,我平常沒什麼花錢,一件名牌衣服還買得起。」

  她湊到他身邊解他袖扣,連同針織衫一塊往上翻了雨折。「這型師說要這麼穿才有男人味,嗯……」

  她跑遠些審視。「好看,比雜誌模特兒還帥。喜歡嗎?」

  「喜歡。」

  他很開心,尤其喜歡她誇他好看。

  「我終於為你做件有建設性的事了。」她當著他面一伸懶腰,嘴裡喃喃有詞。「好累噢,原本就快沒力了,蹦蹦跳跳完之後更累了……我好想直接去睡,但還沒有卸妝……」

  「我來吧。」

  他彎身從袋裡拿出卸妝油,推著她躺到沙發上。「我去端水跟毛巾,你乖乖躺著不要亂動。」

  「你真的會?」

  她看著他進了浴室又走了出來。

  他彈她鼻頭。「閉上眼睛就對了。」

  好歹他先前也受過多年的管家訓練,要文要武,應付自如。

  倒了十圓硬幣的卸妝油在手心,兩手合十溫熱油液後,再捧住她臉,從鼻子眉毛嘴唇輕輕滑下。

  乃雛滿足一歎。他的手又大又暖,像有魔力,被他一碰,累積了整天的壓力瞬間煙消雲散。

  之後他拿出化妝棉按去臉上髒污,再從水盆裡擰了條半濕的熱毛巾,蓋上數秒後再拿下清洗。

  「好舒服……」

  她語調飄忽地喃喃,一副快睡著的表情。「你卸妝的功夫可以出國比賽了,保證一定是冠軍。」

  他對拿冠軍根本沒有興趣。那是她,他才會如此細心仔細。

  「你該洗澡休息了。」

  他端著水盆到浴室倒掉,回頭卻看見她還賴在沙發上不肯動。

  「還是要我幫你洗?」

  他開玩笑的。卻沒想到她表情竟有些猶豫。

  「不行,我不能縱容自己。」

  剛才她真的在腦海想像讓他幫她洗澡,結果一陣奇異的哆嗦傳遍全身,嚇得她忙將腦中畫面揮去。試想,光撫摸她臉就那麼舒服了?要他手摸上她身體,她應該會當場融化掉吧。「你手那麼厲害幹麼?害我腦子都變得怪怪的了!」

  她半羞半氣地拍擊他手。

  「我又怎麼了?」

  他一臉無辜。

  「你害我胡思亂想。你看看我的手,我光在腦裡想像你幫找洗澡,就全身雞皮疙瘩了!」

  她嬌嬌的抱怨,在他耳裡,別有一番挑逗意味。若她說完再多留一會兒,一定會瞧見他瞬間窘紅的耳根。他心想,他願意付上任何代價,只求她的想像成真。

  嘩嘩的水聲不斷勾出他腦裡的綺思……不可以!他一邊將衣服分門別類掛好,一邊提醒自己,不可以在腦中想像她的裸體,不可以想像水花是怎麼滑過她身體,也不可以去揣測她濕潤肌膚的觸感,更不要想她剛洗完澡時,身上會散發怎樣的香氣……天吶,他心裡哀嚎著,千叮萬囑不能想的事,通通在他腦中轉遍了,揮也揮不去。

  「難得看你發呆。」

  洗好澡的乃雛赤腳來到他身邊,他太專心與幻想對抗,壓根兒沒聽見開門聲。

  「你洗好了!」

  他猛地轉頭。不然呢?她眨眨眼。「幹麼一副見鬼的表情?」

  「我卸妝的樣子真有這麼可怕?」

  「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

  「在想曼陀囉?」

  她說的是他的程序編碼。他跟楮一轉,含糊地哼了聲,他死也不會告訴她他剛在想什麼。「我剛想到,你幫我接了你學長的案子,但我什麼時候去?」

  他十分感激能轉移話題,掏出行程表詳細解釋。「我們不用真照上頭安排行動,大概兩、三天做一次課程就好了。當然,沒去還是得繳費用。」

  乃雛爺爺大概是覺得她肌膚不夠細緻,不像一般水嫩嫩的人家閨秀,所以接下來幾天,每天都有幾堂護膚課,一做,三個小時跑不掉。

  「那有什麼問題?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以前的同事……」

  他拉住她。「不能在家裡打,小心被老太爺發現。」

  她一拍腦袋,差點忘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這樣好了,做徹底一點,我工作的時候也包著頭巾穿著長袖戴口罩,包管沒人認得出是我。」

  他想像那畫面。「會不會太熱了?」

  「安全第一嘛!」

  她喜孜孜拿出工作服,包巾她放在公司,明早要543一塊帶來就成。

  「對了對了,還有樣東西忘了給你。」

  她打開另一個抽屜,翻出幾塊香皂。

  「接著。」

  柳明之一手一個。「給我這個幹麼?」

  「洗澡啊!」

  她湊過來指著包裝上的貼紙,上頭特別強調台灣制,無化學添加。「你聞聞,我就洗這塊肥皂。」

  她將手湊到他鼻前,一股淡淡草香盈鼻,十足應乃雛的香氣。

  「以後你每天都用,這樣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身上就會散發同樣的味道,只要旁邊人聞到,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畢竟未嘗過戀愛滋味,她還沒發現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別具深意。想對一個人好,想逗一個人開心,希望他幸福,喜歡他的碰觸:乃至相信他,想把自己喜歡的味道染到他身上,還渴望讓別人發現,他是她的。

  「一定要用喔,你明早一來我立刻檢查!」

  「這有什麼問題,明早見。」他將肥皂塞進西裝口袋。

  「你寫程序,不要太晚睡了。」

  「我知道,你也一樣。」

  開門前,他再度戴上無情無緒的面具,稍微拉高音量說話。「我先下去了,二小姐早點休息。」

  「不用你提醒!」乃雛口氣很差地將門甩上。

  柳明之看著房門搖了搖頭,轉身,剛好看見應慶祥站在書房前看他。

  「老太爺。」他遠遠頷首。

  應慶祥沒回應,只是轉頭,將書房門關上。

  回到房間,柳明之先幫自己倒了杯開水,邊啜著邊連結上網,電子信箱裡有二十封未讀郵件,全是秘書寫來詢問他意見。

  他辦事效率極高,不到半小時己處理完公事。接著他掏出收在身上的紙片,依著發想撰寫程序,等他注意到時間,已是凌晨一點。該睡了。他將工作成果寄一份到電子信箱一份收在隨身碟。之後又把剛才的網路瀏覽畫面完全刪除。雖然不知道應慶祥會不會沒品到找人查探他電腦,但就怕他做了。還被他嗅出異樣。

  在乃雛還沒想清楚該朝哪個方向邁去之前,多點小心總是沒錯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3-15 00:26:17

第五章

  關機時,他突然想起乃雛的交代,自西裝口袋掏出樸拙不起眼的肥皂,嗅了嗅,記起她身上也有同樣的氣味。

  糟糕!他趕忙將肥皂往床上丟。他又在胡思亂想了。殘酷的理智在他腦中叫囂!身上味道一樣又怎樣,說你是她的人又怎樣,別忘記,現實上你們並不是一對。

  但心頭旖旎的情嗯,卻轉著截然不同的語句,一樣的味道耶,就像她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陪在你身邊,陪你一塊洗澡,一塊睡覺……「夠了。」

  他強力遏止腦袋裡的聲音,再想下去,今晚鐵定不用睡了。

  但體內如脫韁野馬奔馳的慾望,卻不是他喊停就能停下。

  將肥皂塗抹在身上時,腦子一角同時敏銳想像,她浴室裡也有一塊同樣香味的,被她握在手中,滑過她胸、她脖子、手臂,還有雙腿間如茵的濃密。

  他蹙眉瞪視全然不受他理智控制的勃挺,他無意以自慰當作今夜睡前的終結,但焦躁難安的慾望卻有著不一樣的主意。

  乃雛永遠是他理智的罩門。或許外表看不出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享受跟她共處的每一刻。

  「我永遠是你的人。」

  握住勃起的根部,他一邊搓揉一邊回憶她柔滑的臉蛋,還有她身上的氣味,也是他身上的氣味。

  「乃雛……」

  他腦子邪惡地幻想出兩人同床共枕的畫面。他麥色的大掌如何滑過她嫩胸,她又會吐露怎樣難耐的喘息,還有她的腿,細而結實的長腿會如何交纏在他腰上,她纖細的鎖骨,將會佈滿他每個熱情的輕咬……她說,他的手會讓她全身泛起雞皮疙瘩,他恨不得親眼看見那模樣。

  「我愛你,乃雛……」

  他閉上眼睛,強烈抽搐的男性在他掌上吐盡慾望。

  嘩嘩的熱水,不斷從他頭上澆下。

  隔天一早,曲真帶來應慶祥突來的指示。

  「今天晚上七點有個餐會,老太爺希望二小姐打扮好,跟他一道出席。」

  正咬著吐司的乃雛一呆,她沒聽錯吧?

  「我不要。你去跟他說,我拒絕。」

  不理乃雛的抗議,站得筆直的柳明之回應。「我知道了,我會記在行事歷。

  」柳明之。「

  乃雛倏地起身。」到底誰是管家?你憑什麼控管我行程?「

  」二小姐不是答應過,只要洪怡管家回來繼續照顧大小姐,您就會按老太爺安排行動?而剛才,您也親眼看見洪怡管家進門……「

  」可惡!「

  乃雛推開椅子,哩啪啦奔回房間。」二小姐並不壞。「

  不知原由的曲真還在幫乃雛說話。

  柳明之點點頭,心裡想的卻是,看樣子他們倆的偽裝,至今還沒人起疑。當然,方怕還有他阿姨那兒他已經打點好,請他們千萬保密。

  柳明之面無表情地說道,」有件事要麻煩你幫我請問老太爺,今天能不能讓二小姐早點到護膚中心,我認為二小姐的化妝技巧還不夠好,可能得多費點時間。「

  」我去幫你問。「

  曲直一會兒回來,複述應慶祥的話。」老太爺交代你自己斟酌安排,只要今晚能讓二小姐得體地參加餐會即可。「

  YES!柳明之在心裡歡呼。他所以費盡心機博取應慶祥信任,就是為了這一點。吃過午飯,臭著一張臉的乃雛與隨扈分乘兩輛車來到護膚中心門口。柳明之一樣要隨扈留在車上,他則是陪著乃雛一塊進門。一進到電梯內,乃雛一掃先前的不悅,開心哼起歌來。

  」你真的是太太太太聰明了,想得到這理由讓我早點出門。「

  」我已經跟學長說好了,他晚點才會進辦公室。你可以趁這段時間聯絡你以前同事。「

  」YES,SIR!「

  乃雛俏皮地行了個舉手禮,一進程予皓辦公室,她立刻從提包裡拿出工作服跟球鞋。躲進洗手間更換。換回寬鬆衣服的感覺真的是太棒了,她站在空無一物的露台前,自在地伸著懶腰。

  接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測量外頭露台的寬度。

  她肩夾著話筒跟武世仁說話。」我的事過來再聊,你先把我說的東西記下來。三捆地底襯布,定位木樁,繩子、手推車還有防腐木板,3.5公尺二十塊……「

  洋洋灑灑七、八十樣,說得她口乾舌燥,還來不及抬頭要柳明之幫她倒水,他已先送到。

  簡直是神機妙算,她邊說話邊豎起大拇指。

  」公司現有的東西先送過來,其他可以多分兒趟,不要讓我等太久,我時間不多。「

  」你到底在忙什麼啊你?「

  武世仁在電話那頭抱怨。

  」就跟你說來了再聊,記得,案主姓程,別跟這邊的員工提到我的名字,你敢說我就揍扁你。「

  」這麼凶!「武世仁哇啦大叫。

  掛上電話,她仰頭喝了大半杯水。有事情可做的感覺真好,她滿足地吁口氣。

  」待會兒你同事過來,我需不需要迴避?「

  」幹麼,你又不是不認識。「她驚訝地看著他。

  」得解釋很多,有一點麻煩。「這是借口,其實他真正不想看見的,是她慣叫543的武世仁,每每看兩人站在一起,他胸口就鬱悶。

  」也該給你一點時間設計你的程序……「

  她沉吟。」看你啦,你想留就留,想去忙別的就去忙別的,反正我都會在這裡。「

  」萬一你需要我……「

  」打你手機。「

  她一拍他西裝口袋。」其實我挺希望你留下來陪我,好讓你看一看我也是能力很強很幹練的。你沒有看過我工作樣子,對不對?「

  錯,他看得才多了。但他怎麼好意思告訴她,他常躲在她公司附近偷看。」我一直忘了問,你怎麼知道我在「MyFavoriteGarden」工作?「

  」碰巧遇上。「

  他眼一轉,說了違心之論,不想說他其實是問方怕的。

  」騙人,你的眼睛跟我說你沒說實話。「

  她點他眼睛。

  」噯……「

  要他從何說起?」好啦好啦,看你一臉為難,我不問就是。「

  草圖也畫完電話也打完,沒事情無聊,她自動整理起辦公室的盆栽。

  」你真的很喜歡花花草草。「

  看著她漾滿喜悅的眉眼,他心情也輕鬆了起來。

  」那是因為你啊!「

  她邊捻掉枯黃的葉子邊說」你之前不是說過,世界上只有植物不會辜負人?你對它好,它就以它最漂亮的姿態回報你;你忽視它,它也會跟著乾枯、憔悴……「

  」你是因為這原因才喜歡花?「

  他心房一震,沒想到隨口說出的話,她還記得這麼清楚!一半。」她抬頭笑。「一半是喜歡它的堅強。你看過缺水的植物嗎?只要在它根部澆上一點點水,十幾二十分鐘它又變得生氣盎然。每次看見它們那樣,我都會在心裡告訴自己,應乃雛,還不可以放棄。沒道理一個人的韌性會輸給一棵不會講話的樹,對不對?」

  他點頭,表情有種抑止不住的激動。

  「你幹麼那麼感動……」

  她碰碰他眼睛,瞧,都紅了呢,他抓住她的手,跟他的手對照,她纖細的手掌感覺一捏就碎,但卻牢牢擄獲了他的心。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

  她搖頭。「就是這股不放棄的蠻勁。」

  他深吸口氣。「答應我,你要永遠保持下去。」

  「你放心,我這脾氣,你要我改我還改不掉呢……」

  他點頭,有些話還沒說出口,卻有人過來敲門。他失望地放開她。

  站在門外的,是扛著三捆地底襯布的武世仁,幫忙將材料搬到露台後,柳明之立刻退了出去。

  武世仁看著他背影說:「他好眼熟……」

  乃雛彎身解開沙石包,順手一例,上灰色的細沙石嘩啦啦地傾了一地。「你見過啊,他就是之前冠達的柳經理,我的」長腿哥哥「。」

  「啊?」

  武世仁驚訝。「你之前不是說你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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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拿耙子鋪整細石,簡單扼要重述兩人重逢的經過。武世仁越聽越迷糊。「等等等,我有沒有聽錯?這年頭還有人請管家?那應該是古代英國才有的職位吧?」

  乃雛聳肩。「那是我爺爺的特殊癖好,我也拿他沒辦法。」

  武世仁一臉不可思議。「真的看不出來你是個千金大小姐……那工作呢?」

  「不是做得好好的,幹麼突然辭職?」

  「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因素,是我爺爺不准。」

  「拜託,你都幾歲了,還唯爺爺命是從?」

  那是你不曉得我爺爺是誰,乃雛在心裡嘀咕,邊解開地底襯布的綁繩,然後拿U型釘固定在沙土上。

  這時,外頭又傳來敲門聲。是「MyFavoriteGarden」的同事扛來其他材料。

  見著乃雛,每個人不忘嘻笑打鬧一陣,提的問題,也多和武世仁問的相似。

  「我剛已經跟543說過了,想知道的人回去問他,我懶得再說了。」

  站收銀台的同事小禾也跟來了。

  「乃雛。」

  她蹲到她身邊問,「你真的不打算回公司啦?」

  不是她不想,是不能。她抱歉地搖頭。「我有很多很多的苦衷,真的不方便說,對不起。」

  「這邊呢?」

  另一個叫阿棋的同事問。「你想找誰跟你一塊做?」

  「我想自己弄。」

  不是她瞧不起阿棋跟543,他們都是很幹練的造園師,跟他們一塊工作很愉快,但相對時間會縮減很多。這兒可是她紆壓的秘境,加上程予皓任她發揮又不趕時間,她才不想三五天工作就結束了。

  「你真的怪怪的。」

  武世仁不習慣這樣的乃雛,他認識的她,總是開心爽朗有話直說,今天卻吞吞吐吐,動不動就苦衷來爺爺去,彆扭死了。

  幾人見無挽留餘地,只好聳聳肩,一個一個離開。小禾捏捏乃雛手,叮囑她「電話聯絡」。

  「我盡量。」乃雛答得曖昧。

  其他同事一走,武世仁忍不住爆發。「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你突然說不來工作,我們多擔心你?打你手機你沒開機,老闆又不告訴我們你家電話,好不容易跟你見上面了,你卻盡說一些傷人心的話。啊,跟朋友聯絡要『盡量』,我們有這麼討人厭啊?」

  「不是啦!」

  乃雛跺腳,這要她從何說起?

  「那你說啊,你爺爺要你不上班,你就乖乖聽他話?這年頭有幾個家庭養得起米蟲?」

  「我家真的沒你想得簡單……」

  「你爺爺是郭台銘還王永慶?架子擺這麼大。」

  臭543,他不打破砂鍋不罷休就對了。乃雛豁出去地說:「集應,聽過吧?那個負責人就是我爺爺。」

  「哇靠!」武世仁忍不住罵髒話。「你是這麼『千金』的大小姐?你怎麼都沒說!」

  「說了有什麼用?」

  乃雛邊說邊在露台方鋪上厚厚的沙土,然後拿定位木樁標定界線。「我姐姐生病了,我爺爺開始把腦筋動到我頭上,我得代替她嫁給一個我不認識的青年才俊。」

  她拍拍手站起身,「我家的情況說簡單也很簡單,就四個字門當戶對。」

  「現代都什麼時代,還有這麼迂腐的想法?」武世仁膛大眼。

  「就跟你說有很多因素,我不答應不行。」

  「你幹麼答應?」

  武世仁一個箭步站到她面前。「那是你往後一輩子的幸福,你這麼懵懵懂懂……」

  「不要說了。」

  她打斷地:「事情已經成定局,你說再多也沒用。」

  「怎麼沒用?」

  武世仁鼓起勇氣。「至少,你還有我啊!」

  「你說什麼?」

  她定定看著他。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告白。「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很久了,你可以依賴我,只要你願意,我養得起你的。」

  她慌亂地將手抽回。「這玩笑不好笑,我們是朋友。」

  「我喜歡你。」

  武世仁不讓她逃。「為什麼你到現在還不肯正視我對你的感情?」

  乃雛心想,因為她對他沒感覺啊。

  「逃出來吧,我們可以一塊在『MyFavoriteGarden』工作;雖然可能沒辦法讓你過太奢華的生活,但以我們兩個人薪水,可以過得很舒服了。」

  她擋開他欲抱住她的手臂。「你不要說了,事情真的沒你想得簡單。」

  武世仁惱羞成怒地說,「我不懂你為什麼拒絕?跟那個有錢的陌生人結婚真的比我好?你寧可跟他也不願跟我……」

  「不要逼我說狠話。」她打斷他。「不要讓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

  換言之,她不喜歡他。武世仁難以置信地搖頭。「我沒想到,你是這麼愛慕虛榮的。」

  「閉嘴!」

  她使勁把他推出辦公室。「出去,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你會後悔的。」

  武世仁面子掛不住,臉一抹氣沖沖地離開。辦公室門一關上,乃雛立刻紅了眼眶。

  「可惡。」

  她抹去滑下的眼淚,不懂自己為什麼得承受這種指責。同樣的話她也對六哥哥說過,但六哥哥卻沒說過一句重詁,溫柔理解她所有為難。

  要有辦法捨棄掉一切,她早做了,哪還會站在這裡掉眼淚?她腦袋浮現柳明之溫柔的笑臉,就像受挫的孩子,直覺想找一個安心的倚靠。

  才剛轉身,她便撞進一堵結實的胸膛,光聞那熟悉的氣味,不消看就知道誰來了,她用力抱住他。

  「怎麼了?」

  他輕拍她罩著方巾的額。「你反應不太對勁。」

  一發現武世仁離開,他立刻過來探查狀況,正好看見她低頭猛擦眼睛。

  「我跟543吵架了。」

  「跟工作有關?」

  她搖頭,猶疑了不,才吐出實話。「543說他喜歡我。」

  「你答應了?」

  他臉色倏白,心裡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怎麼可能?」

  她腳一跺,「我一直當他是同事,是夥伴,怎麼會變成這樣?」

  柳明之心想,那我呢?我在你心底,也是一個無性別特色的一夥伴?回想她在他面前展露的一切,那麼直率不設防。雖不情願,但他不得不承認,答案極可能是:是!

  這個揣想,轟得他心房一震,幾乎踩不穩腳步。

  「我想我剛說錯話了,543要我跟他私奔,我怎麼可能答應。他問我原因,我雖然沒直接告訴他我不喜歡他,但也差不多了……」

  她想起武世仁受傷的表情,心裡內疚不已。

  她想,要換作是六哥哥,一定能想出更婉轉、不傷害人的拒絕方式。

  「好煩喔!」

  她捧住頭輕搖。「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喜歡不喜歡的事,大家像之前一樣快快樂樂相處,不是很好嗎?

  」我想他的問題,應該是沒辦法不把你當女人看。「柳明之不得不幫武世仁說句話。

  這點他再瞭解不過。她十五歲之前,他也只是憑著單純守護的心態暗暗關心著,但不知不覺,一些往常沒看見的事慢慢變得明顯,像是她閃閃發亮的眼神,愈漸渾圓的胸脯跟臀部,還有她變得有魅力的事實!眼睛開始看到這些事情後,感情,便無可遏阻地朝愛情偏去。

  但乃雛對厭情的接受度,還停留在國小年紀,大家一塊到野外郊遊,純真無邪、不分性別地打打鬧鬧。一超過這條線,她便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了。

  」我對他沒有那種感覺。「

  她挲了挲雙臂。」剛剛他試圖想抱我,他手才剛伸出來,我整個人就毛了起來。「

  一聽此言,柳明之臉上雖無太大反應,但擱在褲縫邊的雙掌,卻抑不住地緊握。

  那傢伙,竟然想抱乃雛,要是他在當場,絕對撲過去狠揍那傢伙幾拳。

  」不過很奇怪,同樣是擁抱,被你抱著的感覺就很好……「

  這正是她百思不解的地方。

  她跟543的交情算好了吧,可她受了委屈,再怎麼樣也不會去找他尋求安慰。

  但六哥哥就不一樣了,她一覺得傷心疲憊,就有衝動想黏在他身上,要她離開,她還會嘟嘴哩。

  」或許是放鬆吧。「

  他不敢想是因為她喜歡他的緣故,她剛不是也說了,她覺得喜不喜歡這種事情,很煩。」你什麼模樣我沒看過,但對武世仁,你就保留了很多。「

  」因為跟他說他也不懂嘛。「

  她再一次把頭埋進他胸口。」最後還有個部分很奇怪,我剛聽543告白的時候,我腦子一角一直在想你。「

  」想我什麼?「

  她的話就像仙丹,瞬問緩解柳明之胸口的悶痛。

  」想你一定可以瞭解我的苦衷,想你一定不會這樣說我,還有……「

  她抬頭看他。」如果今天是你站在我面前?說你喜歡我,我會有什麼反應?「

  」答案是什麼?「

  他雙眼直勾勾地望進她眼眸深處。

  」就跟你說是胡思亂想了。「

  她捧住燙紅的臉頰。她跟他吐白的原因不在試探;只是單純的陳述,她就是想不透思緒為什麼會岔到他身上,明明跟他沒關係,不是嗎?

  」乃雛。「他端起她纖巧的下顎。

  她眸裡藏著羞澀,也寫著濃濃的迷惑。

  」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想像我喜歡你,會讓你不舒服嗎?「

  她搖頭。」開心嗎?「

  」唔……「

  她擠眉弄眼想了很久。」該怎麼說開不開心,想像又不是真的。「

  」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

  就在他準備告白的時候,惱人的鈴聲突來打可惡,他匆匆掏出手機,一看,表情倏變。」是曲真,你等我一下。「

  他本來想說什麼?乃雛凝視他走到一旁講手機的身影。從她的角度望去,灑落在他身上的陽光,就像舞檯燈光一樣,將他襯得格外英挺。

  不知是不是他剛才的假設問題起了作用,這樣看著他,她突然意識到眼前人不只是溫柔體貼的六哥哥,還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性!這想法就像一道光,瞬間照亮她混沌未明的感情世界。

  這麼好看又溫柔體貼的人,應該有很多女人喜歡吧?她腦中浮現同事小禾之前提起他的表情,那種欲言又止的欣賞。不對啊,這麼優秀的男人,怎麼會一直無條件地陪在她身邊?柳明之還在講電話。

  」是,我們現在還在護膚中心,好我立刻請人通知她,再見。「結束通話,回頭,正好對上乃雛眼睛。

  他剛才還有點生氣曲真壞了他好事,可激情稍退。理智返回腦袋,他發現自己還得感謝曲真。

  這通電話點醒他,現在不是告白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解決。試著想像他剛才真說出那列個字,」我喜歡你「會有兩種可能。最好的情況是乃雛接受,進而決定接受他之前的提議,由他照顧她。另一個答案是很抱歉,她只當他是個好哥哥、好夥伴。這樣一來,就落入跟武世仁同樣的結局。

  依她個性,在知道他對她的心意後,她一定會不好意思再麻煩他,結果會再回到他未介入前的狀態,她孤立無援地面對她爺爺的蠻橫要求。

  不行,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還是不能冒險。這不是膽怯,是小心。

  他應該先想其他辦法確定她的感情,再決定接不來的做法。而不是像武世仁,雖然看起來大膽,但同時也破壞了原本和睦的情誼,告白的事還得從長計議,他想。

  」曲真說了什麼?「她問。

  」他說老太爺幫你預約了造型師,要我們準時六點赴約。「

  」我還有多少時間?「她低頭看表,現在是三點半。

  二個小時。我想你還是下樓做點保養比較妥當,皮膚狀況好不好造型師應該感覺得到。」

  乃雛一邊看他一邊想,要繼續問嗎?他剛才沒說完的話?熬不過內心的好奇,她開口問。「你剛話只說了一半……」

  不理會她的問話,他突然朝門的方向走去。「我外頭還有點事,晚點再過來找你。」

  怎麼沒回答就走了?乃雛不解地望著關起的門扉。

  四點多時,辦公室主人施施然進來。

  程予皓前瞧瞧後望望。「怎麼只有你在,明之呢?」

  「他說有事,出去了。」

  這傢伙怎麼回事?程予皓挲頭,他空了半天沒進辦公室是為什麼?還不是想幫好友多製造點相處時間,對方卻傻呼呼地把人晾在這兒?「我去找他……」

  「等一等!」

  乃雛把最後一根螺絲釘旋進露台托梁,拍拍雙手站起。「幾件事想請教你,程先生……認識六哥哥很久了?」

  「叫我予皓就好。」程予皓往窗台一靠。「沒錯,我大二就認識他了,你想問什麼?」

  「就昨天,你在電梯遇上我們的時候,你有說一句,『原來你們在一起了』,我沒記錯吧?」

  「沒錯,我是這麼說過。」程予皓轉了轉脖子,還以為他說得匆忙,她沒聽見呢!「為什麼?」

  剛趁一個人的時候,她把這幾天的事仔細想了一逼。她得承認自己有些遲鈍,沒辦法即時查出端倪,但反覆思索一陣後,有些她先前沒意識到的東西,突然變得很明顯。她頭一個注意到的,就是程予皓說的那句話。

  程予皓猶豫著自己該透露多少,他沒忘記明之的提醒,但就是不耐煩兩人拖拖拉拉的進展。明之已經暗戀了那麼多年,女主角卻渾然不覺,這也太慢了吧!

  他決定這麼答,「我聽他說過你,也知道他很重視你,加上你們站在一起的畫面很相配,所以……」

  「就以為我們在交往?」

  「對。」程予皓點頭。

  她小心翼翼地問,「六哥哥以前交過女朋友嗎?」

  程予皓細細審視乃雛,很微妙喔,她現在的表情。

  據他對女人的瞭解,當女人關心起男人的交友情況,就表示她對對方有了異樣的情愫,也該是有情愫的時候了,他想。

  現在該怎麼辦?程予皓思考,是該繼續當觀眾旁觀發展,還是該介入點撥情勢?不需要掙扎,他很快做出決定。「沒有,不過我知道他有喜歡的人。」

  乃雛呆住,這消息完全不在她預料中,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他最重要的寶貝。

  「你不應該驚訝的吧?」

  程予皓挑眉。「想想他今年幾歲了,都三十歲的男人,有個喜歡的對象不離譜吧?」

  她心情沉重地點頭,是不離譜,但她就是覺得不舒服。一股從沒感受過的情緒自她心口湧向全身,那是嫉妒;她正在嫉妒估據六哥哥感情的不知名女人。

  「你想知道她是誰嗎?」

  程予皓挺滿意她此刻的表情。

  乃雛深吸口氣,重重點了下頭。「那人你也認識,稱得上非常熟悉。」

  有這個人嗎?乃雛竭腸苦嗯,就是想不出一個可能的對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3-15 00:27:07

第六章

  程予皓繼續形容。「她個子跟你差不多高,眼睛大大,皮膚不算白,有著一頭長髮,非常喜歡養花花草草。」

  「你說的是我嗎?」她抬頭瞪他。

  「這件事應該讓他自己告白才有意義,但看你們這樣,我再不插手,恐怕五年後情況還是一樣。」

  「他從沒說過!」

  她心頭亂紛紛,一時間還沒辦法消化這訊息。但內心一角,卻有個聲音提醒是這樣沒錯。想想他為你做的事,低調地幫你介紹案子,又在你最需要的時候,二話不說跑回來幫你,還有他的提議忘了嗎?他說他願意照顧你,寵你疼你,把你的快樂,當作他終身的職志……

  「他怕你誤認他別有居心。」

  程予皓不再玩猜猜看遊戲,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應該知道他敏感,做事瞻前顧後,謹慎得不得了,他尤其擔心你知道後會排斥拒絕,他絕對受不了這個。」

  她輕咬下唇,這的確是六哥哥的個性。

  「既然他喜歡我……」

  她皺眉回憶當時。「在聽到我爺爺要我嫁給別人的時候,他為什麼沒有太大反應?」

  「什麼反應才叫『大』?」

  程予皓反問,「是要他當場跪下來求婚,還是掄起拳頭把你爺爺揍上一頓?」

  她連連搖頭,她才不想看見那種情況。這就對啦,依他個性,他一定是跑來告訴你,他願意照顧你一輩子,你可以依賴他,跟他走?

  他都說對了。乃雛若有所嗯。

  「他一輩子都在為這件事做準備。」程予皓把兩人過去討論過的話,一口氣出清。「他很清楚你爺爺對於財富的重視,所以他非常努力賺錢,就怕有一天你們因緣際會再碰上,他卻讓你失望。」

  真不愧是六哥哥,什麼都注意到了。乃雛絞扭著手指,作夢似地呢喃……「我一直覺得理所當然,他對我的好,自然到讓我察覺不到異樣,就好像他天生應該待在我身邊一樣。」

  「為什麼今天突然有感覺?」

  應該跟武世仁有關!她想,還有他剛才說了一半的話。

  她歎氣:「六哥哥今天說了句話,我一開始聽不懂,但現在懂了。」

  「什麼話?」

  「他說武世仁沒辦法不把我當女人,我大概也是這樣,我突然間意會到六哥哥是個男人。」

  「你呢,打算怎麼回應他?」

  不管她說的武世仁是誰,總之明之是男人的事她可以拖這麼久才發現,程予皓只能說佩服。

  她低頭吶吶地說:「我這麼說你可能會覺得好笑。但我是真的不太理解,什麼叫喜歡?」

  不好笑,程予皓只覺得頭暈。

  「據我這個前輩看,你剛才的表現,嫉妒、佔有慾、懷疑,通通是愛情的一部分。還有包括你對他的信賴,別露出那表情,我知道你不滿意,來,我告訴你一個很簡單的試驗。」

  程予皓貢獻獨門妙方。「找個四下無人的時候,親他。不是親額頭親臉頰,是扎扎實實嘴巴碰嘴巴。身體的反應最直接了,只要你喜歡,答案就很清楚了。」

  接吻?她跟六哥哥?她雙眼瞠大。

  「沒你想得困難。」說完,程予皓突然靠近她。

  「你想幹什麼?」乃雛飛快地擋開他。

  「示範啊!」

  程子皓拿開她手。「像你現在的反應,明顯就是對我沒感覺,但如果你喜歡我,你應該會感到躍躍欲試,心跳飛快。」

  「我會找機會確定。」

  她捂著胸口重重吁氣,其實她根本不用試,光在腦中想像自己的嘴靠近六哥哥,她就已經躍躍欲試,心跳飛快了。

  程予皓一彈手指。「擇日不如撞日,乾脆晚上你就約個時間,速戰速決。你們這樣磨來蹭去,都快急死我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乃雛不理他的瞎起哄,逕自到旁邊忙去。

  「還有件事我一定得說。」

  程予皓跟著屈膝蹲下。「我是說萬一,萬一你試了但結果不理想,看在他暗戀你那麼多年的分上,別讓他太難堪。」

  這點她倒不擔心,轉頭看著他說:「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他的,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適應。」

  「那就好。」他友好地拍拍她肩膀。

  就在這時,柳明之推門進來,雖然程予皓很快將手收回,但還是被瞧見了。

  只見柳明之原本平整的濃眉倏地緊皺。

  「看見沒有?有人在吃醋。」程予皓低聲提醒,然後慢條斯理站起,看著柳明之說,「我正想說你跑哪兒去了。」

  「有事?」

  一雙利眼審視好友,明顯透出的怒氣,教程予皓趕忙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狀。

  「不要誤會,我剛才那樣只是一個單純友好的舉動,絕對沒其他涵義。」

  程予皓露骨的解釋讓柳明之覺得很糗,但他得承認,他的確鬆了口氣。如果程予皓表態要加入追求行列,他還真不如何是好。

  不過,他還是嘴硬地說,「你在胡說什麼,我才沒有誤會。」

  「是嗎?」程予皓低笑。

  乃雛起身打斷他倆的對話。「時間到了嗎?」

  「對,四點半了。」柳明之點頭。

  「要走了?」

  乃雛答:「要下樓做點基礎保養,我晚一點得陪我爺爺出席餐會。」

  趁乃雛進盥洗室更衣,柳明之拉程予皓到旁邊提醒。「你剛說的話太明顯了,萬一乃雛知道怎麼辦?」

  「放心,你看她表情,有異樣嗎?」

  程予皓壞心眼,故意不告訴他兩人剛才討論了什麼。他就期待晚上乃雛會按他說的法子去試,想到他這個癡情好友可能會有的反應。他就覺得好笑,一定會驚嚇不已,不知所捂,又覺得美夢成真、激動莫名吧,過兩天再好好盤問他感想,程子皓賊笑。

  乃雛一換好衣服,兩人立刻告辭。「我們先走了。」

  程予皓衝著乃雛喊話:「嘿,不要忘記我剛說的話。」

  乃雛沒好氣一瞪。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我怎麼聽不懂?」柳明之低聲問。

  乃雛不肯明說,只反問他一句話,「你會擔心學長想追我嗎?」

  柳明之眸子很明顯朝旁一看,口是心非地答,「學長很優秀,是個不錯的對像。」他下意識的反應早已坦白他的心情。

  他擔心,擔心極了。

  看見他吃醋,她心裡覺得有點酸、有很多甜,然後還有滿滿的幸福與愉悅。

  她想想程予皓的解釋,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她不懂,這麼簡單的東西,她為什麼到現在才瞭解?不過,還不算遲,她突然捧住他臉,逼他直視她眼睛。「我有話要跟你說,晚上我會到你房間找你,記得把窗戶打開。」

  他一愣。「什麼?」

  「你聽見了。」

  她朝他眨眼,電梯門同時開啟。

  十點,與商界人士餐敘的宴會結束,乃雛與她爺爺各搭一輛車回家。

  整個腦袋全想著晚上「約會」的她,出席的時候表現相當溫馴。她今晚全程沒板著臭臉,應對進退也相當得體,應慶祥難得一晚上沒發脾氣。

  一進乃雛房間,已胡思亂想一夜的柳明之終於忍不住問:「什麼事不能現在說,非得到我房間去?」

  她站離他好近,她腳上的銀色高跟鞋將她個頭拉高到他鼻尖。他略略垂眼,便能看見她塗滿唇蜜的粉紅唇瓣,還有她胸前深深的溝壑。

  造型師似乎發現乃雛非常適合穿著V領洋裝,今天也一樣挑了件能襯托出她美胸的淡灰色禮服。

  他得在腦中不斷提醒,極度勉強才能把視線挪開。「因為我不想用主人的身份跟你說話。我想回歸最原始的關係,就我一個女人,跟你一個男人。」

  他還以為是什麼事,害他緊張了一晚上。

  「誰說非要到我房間才能那麼說話?」

  他很清楚她到他房間的路線,絕對不是穿越走廊,而是跳過窗台,像她上回一樣,沿著其他房間陽台還有屋脊爬過來。

  「你想說什麼,現在就可以說。」乃雛點頭,「下午你被電話打斷的話,你現在可以說了。」

  想不到會是這問題,他臉色一僵。

  「我忘了。」

  說時,他眼神還習慣性瞟開,卻立刻被捉包。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說謊?」

  她把他臉扳正,逼他直視她眼睛。「為什麼不把話說完,你明明都說了一半?」

  「真的沒有。」

  在這時機,除了矢口否認,他也想不出其他應對的法子了。

  還想瞞?乃雛有些氣了。「你是不是想說你喜歡我?」一定是他那些假設性的問題出了紕漏。他歎氣,全得怪自己,當時被激情擾亂了理智,問了一些再也收不回的蠢問題。現只能這麼搪塞了,他唇角顫抖地說:「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你?你看方伯方嬸,還有你之前的同事,每個人都喜歡跟你在一起!」

  不過,這跟學長說得不一樣。學長明明是說明之喜歡她,但他現在說的,頂多只是一種哥哥對妹妹的珍視。

  在察覺到自己心意之前,乃雛並不反對當他的「妹妹」,只要他一直持續呵護她照顧她。但現在她知道感情了,立刻不甘於這種不上不下的關係了。

  現在,她終於可以理解武世仁的心情了。

  到底是哪兒出了錯?乃雛緊盯著他臉打量,到底是學長在開玩笑,還是他刻意隱瞞?應該不是玩笑,不然,他早先幹麼問了一堆假設性的問題?「原來是這樣!」

  她想起程予皓下午說的話,身體騙不了人,腦子立刻轉過幾個點子。「好吧,這事先不討論,我有個小忙要你幫。」

  見她願意轉移話題,他很明顯地鬆口氣,因為她再繼續追問,他真的要舉雙手投降了。沒想到,她接著說的話,卻讓他加倍不知所措。

  「幫我拉拉鏈。」

  她坐著轉身,邊撥開長髮好讓他動作。

  「我?」他有沒有聽錯,柳明之雙眼頓時膛大。她前幾天明明叮嚀過,跟她衣服有關的事,他一律不用幫手,怎麼現在!

  「我手不夠長。」

  她無辜說。她的主意很簡單,就是拿自己當試驗品。照他剛才說法,他對她的感覺就跟方伯方嬸一樣,那麼區區拉下拉鏈這種事,他一定不成問題。如果他有辦法做到那種程度,很有可能,真的是學長說謊。但如果不是,她想,他一定會有反應。

  她的心裡祈求,拜託,千萬不是她料錯了。

  如果不把八歲的生日願望算在內,這可是她等了二十二年的情竇初開啊。

  柳明之深深吸氣,他還在猶豫什麼,幫主人服務,本就是管家的職責。

  他一邊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本分,一邊按住她後領口上方,拉下拉鏈。

  現在一切仍在工作範圍內,但他臉上的表情還有他的心跳,卻遠遠超出一個管家所能表現。拉鏈一拉下,銀灰的緞質禮服如花般盛放,露出裡面的馬甲內衣,望著她若隱若現的背部肌膚,他的手,劇烈一顫。

  他現在是什麼表情?乃雛微側頭睇視他。看見他一臉慾望燃燒的表情非常誘人,她感覺到自己身體微微發抖,心裡漲滿著喜悅。

  他現在還要說他的喜歡,就跟一般人一樣?「背扣,幫我解開。」

  因為緊張,她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不好吧。」

  他直覺說,不過說完他又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

  一個稱職的貼身管家,不該擁有太多意見,哪怕要求再奇怪,身為管家,就是得做。

  「你要我等多久?」

  乃雛再逼他。

  在她催促下,他手是舉起來了,卻遲遲停在半空中,碰不下去。他不是沒膽量,而是不確定他碰了之後,還有沒有能力收手。他的自制力早在衣服滑下那一刻消失無蹤,現在可說是站在刀鋒邊緣,只要他選錯一步,即是粉身碎骨。

  他面色潮紅,雙手因過度壓抑而顫抖,彷彿染了什麼重病。

  不行!他倉皇跳起。「對不起,我身體不太舒服!」

  話聲未落,他已匆匆奔逃出門。他很清楚自己舉動相當不合理,但為了留住殘破理智,不致做出毀了兩人關係的事,他不得不莽撞一回。

  一切發生得那麼快,乃雛根本沒機會說話。該說他老實還是傻氣?望著脫了一半的禮服,她先覺得好笑,接著,是疼惜。

  他一定沒想過,她會想出這麼大膽的試探方法。

  她也是不得已,誰教他遲遲不肯說清楚講明白,她只好靠自己想辦法確認。

  乃雛將身上內衣絲襪全部褪去,一股腦兒丟進浴室的洗衣籃,熱水嘩嘩灑下,想起他倉皇逃開的模樣,她望著浴室磁磚低笑了幾聲。

  試探的結果,她非常滿意。

  他難得失控的表現證實程予皓的透露,六哥哥!不,她該改口了,是明之,喜歡她。

  「明之……」

  她像含糖果似的喃喃念了幾次,越發覺得他名字動聽。

  然後呢?今晚就這麼結束?不,打鐵趁熱。她可沒他的耐性,她非得在今晚確定兩人的感情不可。

  她朝氤氳的浴室鏡子大拋媚眼。「等我,我洗完澡立刻過去。」

  柳明之一逃回房間,整個人像脫力似的滑坐在地板上,他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的雙手!直到此刻,上頭仍殘有她背部肌膚的觸感。

  剛才,他真碰過了自己所愛的女人。

  就是這幾根手指!他情緒激動地將指湊到唇邊,無比愛憐地親吻。

  他知道,只要剛才沒毅然決然離開,他現在吻著的,就不是自己手指,而是她的身體。銀灰色禮服鬆軟滑脫的畫面,還清晰停留在他腦海……藏在裡邊深如夜色的馬甲,有如秘密花園的圍欄,欲拒、還迎,他那時若伸手脫去它,便可看見藏在裡邊,香似蜜桃、嫩似花蕾的胸脯,只消他托掌撫握,即會綻放最嬌艷的姿態……他身體每一根神經都在呼喚、渴望她,但腦裡每分理智也在警告他不可妄動,不管今夜乃雛是為了什麼做出如此奇突舉動,他也應該知道,過了今晚,終會回復原樣。

  他不敢想,也不可能這麼想,她的突發之舉,是為了確定他的心意。

  但他已經踏上岔路,他用力搓揉臉頰,或許明天乃雛會質問他今晚的奇怪舉動,他該怎麼解釋?還有下一回,她再提出同樣要求,他很懷疑自己能否再次收手。他就像作繭自縛的蜘蛛,織成的蟲網無力的捕捉任何獵物,卻束縛了自己。

  動彈不得,卻甘之如飴。

  如果這是留在乃雛身邊所需付出的代價,他甘願。

  好熱!倚著房門的他搖搖晃晃站起,走進浴室,沾滿汗水的襯衫點明他所承受的煎熬,塗抹肥皂時,他竭力要自己不去想像乃雛身上的香味,但身體依舊起了騷動。

  真不中用!他氣惱瞪視怒挺的慾望,就是它的存在,讓他無法拋棄身為男人的意識。他不該再縱容自己用思緒侵犯乃雛的清白,但手指,卻自有主張握住了它。

  正應了他自網路上看來的兩句話!嘴巴說不要,身體倒挺誠實的。

  慾望消洩後,身體感覺雖然清爽,但心裡的罪惡感卻猶然加深,還有空虛。

  他帶著嫌惡地洗去染髒指頭的稠液,怒瞪鏡裡的倒影。

  「你真可恥。」

  回視他的,是一雙飽受慾望煎熬、熱火燃燒的黑眸。

  洗好澡的乃雛推開窗門四望,確定底下沒人經過,才套上球鞋,躡手躡腳爬出窗台。

  她剛還在想他會不會以為他們已經「談完了」,所以就忘了打開窗子,一搖之下,確定他真的沒開。乃雛洩氣地望著合緊的窗門,還在考慮要不要爬回房打他手機,就在這時,房裡的浴室突然打開,她直覺縮身,確定再無動靜才悄悄探頭。不過一見窗裡人的模樣,她忍不住張大嘴。

  哇,全裸耶!她知道他身材不錯,因為他把西裝穿得那麼筆挺好看,但是一脫下衣服,那個好看,可真要爆表了。大眼怔怔地轉過他結實的胸膛跟腰腹,視線往下溜滑時,羞怯的少女心是矜持了那麼一下下,接著就像小孩子玩溜滑梯一樣,暢通無阻地落至他半挺的男性上。

  乃雛看過男人的裸體--在A片裡。大學時代,幾個朋友為了讓她「開葷」,特別找來「秀色可餐」的男模級A片。幾個女孩子關在房間裡看得嘰嘰呵呵,歡樂是挺歡樂,但她並沒有太多感覺。直到現在,她對慾望仍舊一知半解,先前也沒有特別渴望碰觸的對象。「開葷」完頭幾天,見到男同學她難免在心裡暗自比較,久了也就忘了……心裡毫無漣漪。

  但眼前畫面就不一樣了。

  乃雛發現自己口中唾液突然變多,像看到什麼好吃的東西一樣。一雙眼上下溜啊轉的看了幾十遍……心臟也撲通撲通,興奮得像快爆炸一樣。

  他皮膚好像很好摸的樣子,她一吞口水,搭攀著窗稜的雙手焦躁的拍動。

  若她此時在他旁邊,她應該早控制不住,撲上去摸他好幾把了吧!怎麼會這麼迷糊,柳明之洗好澡後才發現忘了拿睡衣。

  他一手抓著毛巾胡亂擦拭頭髮,一邊打開衣櫥。

  突然,他停下動作回頭,覺得好像有人在看他引他邁步走到窗邊,啪地一聲開窗,仍掛在外邊的禍首,涎著笑臉揮手。

  「嗨!」

  不、會、吧!他倏地關上窗戶跟窗簾,手忙腳亂地抓來衣服套上。

  真如乃雛所料,他以為兩人在她房裡的對談,已是今晚的落幕。穿好睡衣的他仍微微顫慄,完全沒辦法克制腦中奔騰的思緒。她在那兒待了多久?該不會他踏出浴室時,她已經在窗外了?天吶!他揉揉臉頰緩和情緒,才又打開窗門。「對不起,我忘了你說要過來。」

  「沒關係,你讓開點。」

  她作勢要爬進他房間,但他卻文風不動。

  「很晚了,你該休息了。」

  打死也不能讓她進來!他心想,現在的他自制力就跟白紙一樣脆弱,兩人再共處一室,他不敢保證還有能力全身而退。

  「我說過我有話要跟你說,還是你捨得看我掛在這裡吹風?」

  不愧是乃雛,一擊必中。他歎口氣,認命讓開。「謝啦!」

  她雙手的撐躍上窗台,柳明之張開雙臂,她毫不猶豫跳進他懷裡,而他永遠是那麼穩地牢牢接住她。

  「好了,你要跟我說什麼?」

  她一站穩,他就像碰到什麼危險物品似地後退。

  她不喜歡他現在的表情,雖然可以想像他為何想保持距離,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一定要離這麼遠說話?」她指指兩人之間的空位。

  「我說過我身體有些不舒服。」

  他故意顧左右而言他。

  「哪裡不舒服?我看!」

  彷彿就像約好似的,她一靠近,他立刻朝後退。她瞇緊雙眼,越是這樣,她越想靠近。

  幾個跨步將他逼進牆角,他半垂眼注視近在眼前的她,靈敏的嗅覺告訴他,她也剛洗過澡,同樣的香氣瀰漫不大的臥房,他可以感覺自己的心正在顫抖。

  「今天下午,你本來打算告白的,對不對?」

  不習慣左拐右繞,乃雛出手就是直球攻擊。

  她在等他的回應。

  柳明之頭疼閉眼,該怎麼答?說不對,是在說謊……說對,秘密就曝光了。

  「答不出來?」

  「我……」

  真的答不出來。

  「今天下午,學長跟我提了個建議,我覺得很棒……」

  睇視近在眼前的唇瓣,乃雛忍不住伸手輕挲它。

  「什麼提議?」

  「吻你。」

  她聲音如此低微,進耳那一瞬間,柳明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低頭注視不及他下顎高度的嬌美臉蛋,一下忘了呼吸。直到她踮腳吻住他,他才像被燙著似地一顫。

  他迷迷糊糊地想,身後再無其他退路,除非推開她……但他怎麼可能推開她!

  「乃雛……」他忍不住呻吟。

  他一定是在作夢,現實生活怎麼可能發生這麼棒的事--他心愛的女人,主動親吻他。

  「我看電影都是這麼演的……」

  這是她的初吻,極度生澀,只能憑著腦中殘留的印象,笨拙地啄著他嘴唇。

  她用不著煩惱,他立刻接手,大掌托住她後腦,舌尖滑進她嘴,逗弄、挑撥。

  她鼻息很快變得粗淺,雙腿也不住發抖。

  「我不敢相信……」

  唇與唇相接間,隱約可聽見他呻吟似的低喃,奔騰的情慾有如脫韁的野馬,一放出理智柵欄,便無法收束。

  他舌尖抵住她舌,挲蹭、輕觸,然後吮含住她下唇,再親吻她顫抖的唇角。

  一切舉動如此細膩親密,他對她的珍視、親愛與呵護,此刻完全表露無遺。

  他根本無法回頭,只要碰了她,秘密一定會被發現。他喜歡她,他愛她。

  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柳明之才顫抖地放鬆懷抱。

  四目相對,他眸裡有著羞赧,還有堅決。既然走到這一步,就可以把理智、偽裝什麼的通通拋開了。眼下,只是一個男人擁著一個女人。

  「你喜歡我,喜歡我很久了,對不對?」

  「對。」

  「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下午學長沒說,你打算瞞我多久?一輩子?」

  「我說不出口。」

  他是個敏感的人,而對別人掏心挖肺是得承受風險的,尤其是越喜歡的對象,風險越大。這種說法聽起來好像很膽小,但出發點不一樣。

  一般人裹足不前是為了保護自己,但他卻是為了保護她。身為應家人,能放心相處的對象非常之少,而感情這種事,說破之後只有兩種結局,一是天堂、一是地獄。一旦落入地獄,很多事就難以挽回了。

  最基本,見了面不尷尬,這事就沒辦法做到。如果在他面前她都無法輕鬆表露自己,那她,又能倚靠何人?

  「你顧慮太多了。」她輕挲著他臉,「你是真的不知道,你在我心裡佔著多特別的位置?」

  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個特別的存在。還小的時候初相見,他就挑起了她的保護欲:她想逗他笑,喜歡聽他說話,寂寞的時候習慣有他陪伴,難過的時候更少不了他。「我知道你信任我,我也知道你在某方面是喜歡我的,但我找不到證據確定,你的喜歡,是不是跟我渴望的一樣?」

  「我不曉得喜歡還有分別。」

  「當然有。」

  他控制不住碰觸她的慾望,邊說話,唇瓣邊沿著她臉頰細啄。

  「有一種喜歡只是很單純的友誼跟欣賞,但不涉及身體,你不會想碰觸他,更不會想接受他的吻。」

  「就像543?」

  他苦笑。「得知你拒絕他我好高興,但同時也很擔心,他的下場是我的借鏡。」

  「你渴望的喜歡又是哪一種?」

  他輕挲她唇,再一次覆上,直接以行動作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3-15 00:27:34

第七章

  他的吻和他平常表現完全不同。任誰見著,定會把有禮、自制力強、冷淡、寡慾冠在他頭頂,但他的吻全然不一樣。他的吻細膩、濃烈、渴望而甜美。她曾經在書頁上讀過不少形容親吻的字句,但絕對沒想過實際上接觸,會是如此銷魂蝕骨的感覺。他的唇輕輕地貼住她的頸脖,然後下滑,引發她喉間不自覺的呻吟。

  在他撫觸下,她覺得自己就像女王般珍貴。他的每一個吻、每個眼神都在告訴她,他好快樂、好喜歡她。

  她好聞得像是三月清晨的森林,教他一面再貪婪地吸氣、磨蹭,直想張口把她吞到肚裡。頂在胯間脈動的慾望正在怒吼,要他往下,接觸他想了好久的柔軟胸脯。但他卻選在這時停止,有些事他想先搞清楚。

  「我還是不太確定……」

  都已經觸碰到她了,他心裡還是存著不安。「你怎麼會有這麼大轉變。」

  她被他吻得頭暈目眩,好半晌才擠出聲音說:「我需要坐著。」

  毫不考慮,他打橫將她抱起。

  房裡只有一張椅子,但太小不夠兩人齊坐,他不得不把她放在誘惑力頗強的床沿。

  「好點了嗎?」

  「抱。」

  她朝他張手,本來就很喜歡他的懷抱,這會兒更是捨不得離開了。

  她真不懂他的煎熬!他深深吸氣把她摟在懷中,心裡一邊提醒,千萬、絕對不可以順勢把她壓倒。

  「一點都不突然。」

  她邊把玩他鈕扣邊說:「下午我一個人在露台想了很多事,還有學長,他也幫了我不少忙。」

  「你剛說他要你吻我?」他皺緊眉頭。

  「對啊,他說這樣最直接了,喜不喜歡,一吻就知道。」

  「明天我一定要揍他一拳,出這什麼主意?親吻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可以浪費在試探上?」

  她點他鼻頭。「你以為我這麼莽撞,我是在腦中想像過,發現自己不但不排斥,而且還很期待才做的。」

  「還是太危險……」一個吻,會引發太多太多連鎖反應,萬一他一吻過後失了理智,控制不住強要了她……

  「你是指我危險還是你危險?我才不擔心你。我對你太瞭解了,只要是我不喜歡的事,就算威脅不做要剁你手腳,你還是不會做。」

  她說對了,她的喜好,的確是他做事情的第一考慮。

  他表情羞澀。好哥哥的偽裝一拿掉,他就只是一個深愛她的男人罷了。

  「想想543罵得沒錯,我真的很遲鈍。別說感覺不出他喜歡我,就連你,我也察覺不出異樣。」

  「我一直隱藏得很好。」

  「沒錯。」她戳他胸口。「你確實得為我的遲鈍負起一半責任。你對我太好了,好到讓我以為我們生下來就該如此相處。學長沒點破我還不曉得,原來你的體貼,都是經過無數細膩的考慮。」

  忘了是誰說過,最上乘的體貼,是不著痕跡。每一件事他都預先想好,也做好準備,卻又低調地不給她任何壓力。她就像被人細心照顧的花苗,松土施肥澆水修枝,每一樣他都合時合宜地做好了,而她的工作,就只是盡情抽枝冒芽、綻放嬌花。

  「我沒你說得那麼好,我只是希望你快樂。」他靦腆地笑了。

  她知道,這話他說過無數次,但每次聽,她心裡總是會浮現同樣的感覺。那種酸酸軟軟,又被人細心捧著的溫暖。

  「說真話,要我弄清楚對你是什麼感覺不難,我只要想一件事就好了。」

  「什麼事?」

  「如果有一天,你的這裡--」她觸碰他心窩,「住了其他女人--」

  「不可能。」他答得篤定。

  她好愛他此刻的表情,如此明確果決。她仰著輕啄他下巴。「我知道不可能,你先聽我說完。當時學長告訴我你有喜歡的對象,我心又酸又痛,那時我就明白了,我喜歡你,是很自私、佔有的那種喜歡。」

  「想佔有就通通拿去,不必為我保留。」

  「我當然不跟你客氣!」

  她毫不猶豫地勾住他頸脖。「幾件事我要自首。」

  他點頭。「早先要你幫我脫內衣,我是故意的。還有,我剛在外頭,已經把你通通看過了,很贊喔!」

  他窘得說不出話。

  「不要生氣嘛……」她撒嬌地搖著他身子,「人家也不是故意試探,是你沒事把方伯方嫂都搬出來說,我才擔心學長說你喜歡我,是在跟我開玩笑。至於裸體那個,我怎麼知道我時機選得那麼剛好,一到窗外你正好從浴室走出來……」

  「好了好了。」他打斷她,再聽下去,他一定會羞愧至死。「很晚了,你該回去了。」

  「不要。」

  她雙手雙腳巴上他身體,死黏不放。「人家好不容易跟你心心相印,才不想這麼早回去。」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對我來說是多大的誘惑?你真的不擔心我一時壓抑不住,直接把你吃了。」

  「要吃就來啊!」

  她嬌媚眨眼。

  可惡!他咬牙,真傾身朝她撲去。

  兩人胸貼胸倒在單人床上。

  這是乃雛頭一次被男人牢牢壓在床墊上。

  怕不怕?老實承認,是有那麼一點。不過怕並不是因為對象是他,而是接下來的舉動。

  對於做愛,她不是那麼瞭解。她不太確定自己該把雙手擺在何處,臉上該做何表情,十九歲看過的A片印象已模糊,她非常擔心自己會表現失當。

  她跟全天下女人一樣,都希望在心愛的人眼裡,自己是漂亮、誘人的。當這樣被他壓在身上,感覺飄飄然的同時,她也覺得害怕。對戀愛並不熟稔也沒有其他討教對象的情況下,她只能順著直覺反應。

  她身體不能自抑地顫抖。

  柳明之何其敏感,當然感覺到了。

  「你不需要勉強自己。」

  他輕柔吻過她臉頰唇角後,拉著她一塊坐起。

  她直覺拉住他衣擺。「我沒有勉強自己,我只是……」

  「害怕?」他挲著她燙得微鬈的長髮,表情極度壓抑。

  她點頭,就說他什麼都知道。

  「不管我喜歡你多久,今天對你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一大步,我也知道你捨不得離開,但你一定要走,你要記得,男人的慾望是很可怕的,我也不例外。你看我表情好像很平靜,實際卻不是這樣,現在的人整個腦子全都塞滿想對你做的事,你知道嗎?」

  「不知道,你告訴我。」她表情嬌憨。

  「你聽了會嚇到的。」

  「不會。」她雙臂勾住他脖子,「因為我現在,腦子裡也塞滿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是什麼?」

  「人家先問你的。」她嬌嗔一扭。

  他歎氣,能看到她這表情,要他當場死掉也甘願。

  「我想吻你,不只是嘴巴,還有脖子、纖細的鎖骨,跟--」他手指停在她胸脯上方,突然失去動力。

  乃雛挺腰,感覺他手輕輕罩住她右邊乳房,一陣顫慄傳遍她身體。

  「我也想過。」她嘴靠著他耳朵呢喃,「剛在外頭偷看你,我就一直在幻想你摸起來的感覺。平常你都穿著西裝,我不知道你身體竟然一塊一塊都是肌肉。」

  暖暖鼻息拂進他耳,柳明之直覺自己骨頭全酥成一團。

  「你在玩火。」他看著她呢喃。

  「我喜歡你現在的眼神……」她手指輕觸他眼角,感覺他眸裡有火,每一睇,便會叫她身子竄起一股酥麻,「老實說,我並不擔心你腦子裡的幻想,我比較害怕,我可能沒辦法讓你覺得滿意。」

  她明顯流露的擔憂讓他覺得好笑。「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該知道不管你怎麼表現,在我心裡都是完美的。」

  「我太嫩了。」她貪心,她不只要完美,還要他銷魂蝕骨、忘卻理智。

  「我也一樣嫩。」只是他花了比較長的時間細心模擬罷了。

  「你也是初戀?」她驚訝。

  他歎氣。「你怎麼會以為我能在心裡有你的情況,還跟別人在一起?」

  「但你吻得很棒啊,我就好笨拙。」

  「那是因為我常在腦中想像。」他在她耳邊說。

  「我是你幻想的對象?」她眼一亮,「從什麼時候開始?」

  二十三歲。他大她八歲,她有腦中快速回頭,所以是在她十五歲的時候。

  「可是那時候我們沒在一起啊。」

  「我知道你在哪裡。」從方伯口中,他知道她讀哪間學校,她的作息,她大概的心情,她的委屈,「說了你別笑我,一個禮拜大概三次吧,我會在你學校門口,還有你必經的路上等待。」

  只為看她一眼。

  「但……」她回憶十五歲時的自己,並不覺得多出色,如何能吸引他目光?

  他笑著親親她臉頰。「一開始只是單純的關心,想知道你好不好……」他記得很清楚,那天下午,應家司機不知道什麼原因沒去接她,照理她應該一放學就招計程車回家,但他看見她突然放下高舉的手,走向鄰旁的大道。

  他好奇地跟在她身後,見她嬌瘦的身影穿過公園,最後停在一棵苦棟樹前,雙手合十,喃喃有詞。

  她想起來了,那天,是他的生日。

  「今天是六哥哥生日,雖然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但我希望他平安幸福。天上的神,你要是聽得見的話,請你務必讓這願望實現。」

  天吶!乃雛捂臉呻吟,想不到她孩子氣的舉動,全被他瞧見了!

  「用不著害羞。」他拉開她的手,直視她脹紅的臉蛋。「我是真的很開心你還記得我生日,雖然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在樹前祈求。」

  「因為你說你喜歡植物,我想只要你還在台北,多多少少會遇上我跟它祈求過的樹。」

  傻氣!但他好喜歡她的傻氣。

  他輕啄她平坦的眉心。「我是在那瞬間發現我喜歡你的,也是那一刻開始,我決定跟學長合作開公司。我想再回你身邊,前提是,我得充實自己,多賺一點錢。」

  「你好不可思議。」她忍不住說,一般會因為聽了幾句話,便立定志向,不屈不撓執行到底嗎?

  「你才不可思議,我知道老太爺對小孩子多嚴苛,在他教育方針下,你還能保有天真純美的個性,不容易。」

  順從,遠比反抗容易。瞧瞧她哥哥姊姊,個個都順從了爺爺的安排,過著有如機器人般富裕但乏味的生活。但她卻不,寧可衝撞權威慘遭責打,也不願昧著良心接受她不想要的生活。

  「其實我沒有我表現的那麼討厭他,雖然我動不動就跟他嗆,但在某方面,我還是愛他的。我知道他的專制舉動,是出自一種很粗糙的關愛,他擔心他死後我們三兄妹會無依無靠,才會拚了命把我們推往安全的地方。」

  多剔透的心啊,他愛憐地拂開她額發。「所以我說你難得,很少人能在長期不和的情況下,還能解讀出對方舉動下的真意。」

  她知道,可是並不喜歡爺爺表現愛的方式。

  「只可惜我到現在還沒想出辦法,讓他明白我們都長大了,其實他可以過得輕鬆一點,不用再像以前一樣提心吊膽了。」

  聊到重點了,他吸口氣,問出懸擱已久的問題。「你……想過要離開嗎?」

  她點頭。當然,而且常常想。

  「我最壞最壞的打算,就是帶姊姊跟洪恰,和你一道走,但我很希望事情不要到這地步。雖然那鬼老頭看起來很堅強,但遇上那情況,我想他還是會難過的。」

  知道自己並沒被她排除在外,他就安心了。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其他細節可以再討論。」

  「就說你一定瞭解!」

  她一臉甜地偎進他懷中,「啊,原來喜歡是這麼幸福的感覺,難怪轉開收音機,聽到的全是你愛我、我愛你的詞句。」

  「你也會憧憬像那樣子的戀愛?」

  「唔……應該說,我比較憧憬跟你大大方方手牽手,在外邊行走的自由。」

  「意思是你想約會?」

  「辦得到嗎?」她眼中冒出閃光。

  他想了下,點頭。「可以安排。」

  「萬歲!」她忘情高喊。

  「噓……」他立刻將她嘴巴捂上。

  她一縮脖子,尷尬眨眼。

  「你真的該回去了。」牆上掛鐘,已經趨近十二點,夜太黑,他怕她攀牆行走會有危險。

  她還不想走,但她知道他是對的。

  「再一個吻。」她噘起嘴。

  他低低一笑,拇指輕撫她下唇,然後覆上一個深濃,又熱情的吻。

  唇舌彼此糾纏,鼻間渴望的呼吸,身體的擠壓與磨蹭,直到他勒令自己停下,唇貼在她鎖骨上方喘息。

  這一回連她也感覺得到,兩人相疊的腿間,有根硬物正在脈動--那是他渴望她的證明。

  她覺得自己像冰淇淋,腿間一陣濕軟。

  「明天,我要你親自示範對我做了哪些遐想……」臨走前,她貼在他耳畔低聲道。

  他驚訝看她,卻見她靈巧身子躍過窗台,有如偷香的飛賊,揮揮手不帶走一絲雲彩。

  三分鐘後房間電話響起,是乃雛安全抵達的通知。

  他抓起話筒,柔情萬千地呢喃:「晚安。」

  為了實現乃雛約會的想望,柳明之一早就打電話給程予皓,請他幫忙演出戲。

  他要他打電話給乃雛,約她到外頭看電影。

  想當然,得先經過應慶祥同意。

  聽了他來意,應慶祥抬頭問:「這個程予皓是什麼人?」

  「目前是『White'adios』的代理負責人,他父親程耀是巴黎美妝的台灣區負責人。」

  他聽過程耀。應慶祥點頭:「這傢伙怎麼會知道乃雛?」

  「二小姐第一天到『White'adios』,兩人剛好同搭一部電梯,相戀甚歡。」

  「換句話說,他對那丫頭有興趣!」

  雖然應慶祥已經安排好親事,但他並不反對其他競爭者出現,只要對方夠有錢,多點人競爭,會更突顯她的奇貨可居。

  皺紋滿佈的大掌在桌上輕敲,想了一會兒應慶祥才說:「去探她意思,如果她不反對,就讓她去吧。」

  柳明之欠身,笑容藏在有禮的動作底下。

  當天下午,乃雛換上清爽的藍白條紋洋裝,金色繫帶涼鞋,與柳明之坐上自家轎車,兩名隨扈則是另開著HondaFit尾隨在後。

  一到戲院門口,便見筆挺西裝的程予皓站在大廳前方。盡責的柳明之訂了三張票,交出其中兩張,然後尾隨在兩人身後。

  司機與隨扈一樣在車上等待。

  上二樓,兩個大男人立刻走進洗手間換上對方外套。這樣一來,即使隨扈跑進來查看,烏漆抹黑的,也難以發覺兩人調換了位置。

  「謝謝你。」乃雛由衷道。

  「朋友是幹嘛用的。」程予皓握拳碰胸,拿了票根就走。

  電影在演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兩人可以大方手牽手,享受在其他陌生人環繞下依偎說話的甜蜜。

  她在他耳邊低語:「感覺真好。」

  電影院雖暗,仍能看見他唇瓣勾起了漂亮的弧線。

  「昨天晚上睡得好嗎?」換他附耳低喃。

  「不好。」她指頭在他掌裡輕搔。「你知道我昨晚滿腦袋都是什麼?」

  「什麼?」

  「你的裸體。」

  他瞪她。

  「真的很好看嘛。」她朝後看了眼,確定後邊兩排無人,才伸長左手溜進他外套底下,撫摸他藏在衣裡的胸膛。

  他歎:「乃雛……」

  「我想念你的吻。」終於明白古人為何會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才一個晚上就好想他了。

  雖然睜開眼睛便能看他在屋裡遊走,但在人前,他們還是得繼續保持不和的假象,那感覺實在洩氣。

  明明是自己心愛的男人,卻還是得裝出頤指氣使德行,拉高嗓門呼喝他。

  「現在不行。」他捏捏她的手。

  「我知道。」她將頭靠在他肩上,在這種特殊情況下,猶能依偎他肩看電影,已經是非常幸福的事了。

  「明之。」

  「怎麼了?」

  「沒事。」她睨著他笑,「我只是想多叫叫你名字,你有沒有發現我改口了?」

  「有。」他眸一低,就望見她粉嫩的嘴唇。

  粼粼燈光下,塗上透明唇彩的小嘴散發可口的虹光,真想不顧一切湊過去吻她。他想。

  「你現在想的,跟我想的是同件事嗎?」她低聲問。

  應該是一樣的吧,他低低笑了。

  「我有個主意!」她眸子俏皮地溜轉,「不過你得先跟我一塊去上廁所。」

  兩人一到走廊,她立刻拉著他走到無人角落。

  他馬上知道她用意,毫不考慮,他以身體掩住她,側著吻上她唇。

  兩唇相接的瞬間,彼此心裡都浮現「太棒了」的歎息。

  他的唇吮過她細緻的臉龐,咬住她豐軟的耳垂,她忍不住側頭讓脖子更靠近他,感覺他熱熱的鼻息沿著她頸椎流連。「你好香!」

  出門前,她遵照先前造型師的吩咐,在耳後灑了些檸檬基調的香水。

  柳明之輕輕舔她耳後凹洞,愉悅地感覺她身體不住細顫。

  「我們這樣很危險!」

  他著迷地看著她被他吮紅的唇瓣,瑩亮的唇彩已盡數被他吃光,但她現在看起來比剛才還美還甜,活脫一副沉浸在愛裡的妖媚女人樣。

  「萬一被人撞見,可真吃不完兜著走。」

  「我怎麼覺得你並不擔心?」

  被猜中了,他低笑地親吻她耳垂臉頰。

  「太難熬了,你明明就在身邊,我卻不能碰你……」兩人的唇瓣再次密合,直到她雙腿發軟,無力地抓住他西裝前襟,他的唇還在她臉頰頸畔遊走。

  「我昨晚說的話,你想好了嗎?」

  他游移的吻停下:「你不是開玩笑?」

  「玩笑哪有實際看見有趣?」

  她順著他手臂輕撫,最後停在他不住狂躍的心窩:「昨天晚上我做了很色情的夢,夢見你躺在我床上,全身都沒穿衣服,而我跨坐在你身上,從你臉頰、胸膛,一邊吻你,一邊摸你……」

  為求逼真,她手還鑽進他外套裡,隔著襯衫細挲。

  「不要挑逗我。」他壓住她手,不讓她再往下。

  她的手,正曖昧地停在他皮帶上方。

  兩人都清楚感覺,原本平整的胯間,早已突頂出一塊。「會覺得我太大膽,不道德嗎?」

  怎麼會?他再一次親吻她嘴。「若換個時間地點,剛才那句話就是我問的了。」

  他身體貼著她細摩,她呼吸急促地貼近他,感覺那硬物摩過腿間的顫慄快感。

  「我內心絕對沒我外在表現得那麼無動於衷……」他舌尖舔過她耳垂,輕呵之後,再納入嘴中吮吸,「只是這個地方不行……」

  這裡是電影院,雖然目前沒人經過,但難保下一刻不會有人突然出現,他是男人無所謂,但他不希望心愛的女人,被其他人用異樣眼光看待。

  他唇瓣滑過她頸脖,最後停在鎖骨間的凹陷處,兩人同時顫抖吸氣,忍下喧囂解放的欲潮。

  「晚上我去找你?」她渴盼地揪著他衣領。

  「不行,今晚換我。」他可不想她冒著會摔斷脖子的危險偷歡。

  「真的?你晚上會來我房間?」她精神一振。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愛憐地注視她臉,忽然發現,「糟糕,我把你的唇膏都吃掉了。」

  「那有什麼關係。」她彎腰拎起被兩人忘在地上的包包,取出一管植村秀的無色唇蜜。

  「幫我塗。」她仰起臉,獻吻似地將唇瓣送上。

  「我真覺得慶幸,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人能對你這麼做。」

  他撫過她唇瓣,接著轉出管中細長的塗刷,端起她下顎,非常專業地將唇蜜抹在她唇瓣上,之後又拿出粉餅,在她鼻尖額頭補了點粉。

  「好了。」他將化妝包丟進她的提袋裡。

  她勾住他臂膀問:「我現在表情還好吧?別人能從我臉上看出來我們剛做了什麼嗎?」

  「眼睛露了餡。」她眼神太媚,好在待會兒是坐在暗摸摸的戲院裡,別人應該瞧不清。

  「你還不是一樣。」她糗,「看著我的眼神,熱得像想把我吃掉一樣。」

  原來是半斤八兩,他笑。

  「好在還有時間收拾情緒,走吧。」

  他拉著她手推開厚重的通道門,趁螢幕正亮,兩人神不知鬼不覺返回原位。

  電影結束,柳明之、程予皓再進入洗手間換回自己的西裝。

  瞅著鏡子裡好友的倒影,程予皓忍不住捶他一拳:「真是的,瞧你這麼神采飛揚,我都羨慕了起來。」

  「你也可以啊!」柳明之笑,「我記得你的女人緣一向很好。」

  「她們?」程予皓搖頭,「有時都想是不是我的問題,一樣是女人,一樣受過高等教育,也都容貌清秀、風姿綽約,但是,就覺得她們少了一點……」

  「生命力?」柳明之一語中的。

  「就是它,感覺她們的人生都已經被安排好了,什麼時候讀書,得到多好的文憑,跟什麼人交往,吃什麼等級的午餐,學什麼樣的才藝,穿什麼衣服……就像一排修剪過的樹籬,整齊是整齊,就少了驚喜。」

  這是見過世面、有野心的男人才會說的話。對程予皓而言,安全的世界就像一灘死水,待久了,只會讓人腐爛發臭。

  「她們有她們的優點……」

  言不由衷。程予皓白他一眼:「我拿她們十個跟你交換乃雛?」

  「不可能。」柳明之斬釘截鐵。

  就知道他會這麼答,這正是程予皓羨慕的地方。

  不想用一些欲爛的「真愛」或「心靈伴侶」之類的詞語形容他倆,但看他們站在一塊,真的有那種--他們是為彼此而生的感覺。能夠放心把心交託出去,且確信對方會妥善珍惜,到底是什麼感覺。程予皓不知道,但他現在,有那麼一點意願想知道。

  「說真話。」一同踏出洗手間時程予皓又低聲補了幾句,「如果乃雛不是你的女人,我一定追她。」

  「下輩子吧!」柳明之自信一睇。

  可惡!程予皓恨得牙癢癢,但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程予皓照柳明之的計劃進行,盡責地做完一個追求者該做的工作,看完電影,他提議送她回家,一切安排全是為了取信乃雛她爺爺。

  柳明之希望日後還能假借程予皓名義,約乃雛到外頭約會。

  很湊巧,程予皓車剛停不。應家車庫門也剛好打開,應慶祥坐在車上,一道森冷目光停在程予皓身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3-15 00:28:10

第八章

  程予皓很少被人這麼露骨的打量,感覺有些好笑,也有些不高興。應慶祥按下車窗,冷冷地說:「回來了。」

  乃雛沒理他,只是簡單介紹程予皓讓爺爺認識。「程予皓,『White'adios』的負責人。」

  「應老太爺。」

  應慶祥名氣響亮,就算程予皓回台不過一個多月,也知道應慶祥不是好應付的角色。

  「我跟你父親見過幾次面,你是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很高興認識你。」

  「老太爺過獎。」

  程予皓欠身。「改天老太爺有空,我約我父親一塊吃飯?」

  「跟我特助聯絡。」

  應慶祥說完,曲真忙下車遞了張名片給程予皓。

  「我公司還有事,先走一步,乃雛你別打擾人家太久。」

  乃雛在後邊偷扮鬼臉。

  直到賓士車不見蹤影,程予皓才轉頭看著乃雛說話。「看得出來你跟你爺爺真的不和。」

  「習慣了。」

  她聳肩,然後衝著程予皓一笑。「謝謝你,特意陪我跟明之看了一場不太精彩的電影。」

  「夠了,你已經說了太多次了。」

  程予皓拍拍她肩膀。「下回有需要儘管開口。」

  「謝謝你,路上小心。」

  直到銀色BMW離開視線,乃雛才放下揮舞的手,轉身走進車庫。

  趁爺爺不在,乃雛快步跑回房間,脫去腳上高跟鞋後,便從陽台爬到姊姊房間。自洪怡重回應家任職,應慶祥便嚴格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乃蝶房間,就連問一句姊姊近況,他也一樣不許。「您怎麼會從這裡進來?」

  洪怡打開落地窗,前前後後將她審看了一遍。「好危險吶!」

  「不這樣沒辦法過來嘛。」

  她安撫地拍拍洪怡。她有滿肚子話想問,尤其是那個何羿凱的事。

  洪怡知無不言,把所有事通通講了一逼,結果跟曲真告訴她的差不多。

  「姊姊還好嗎?」

  乃雛望向仍抱著熊娃娃呢喃的姊姊。

  「我也不知道她這樣算不算好……」

  1

  「還是應該帶她去看醫生才對吧?」

  洪怡點頭。「我跟老太爺建議過好多次,但沒有用,他甚至下令不准我接近他書房!!」

  那個老頑固!乃雛用力抓頭。「我來想辦法,這一陣子只好先麻煩你了。」

  「別這麼說,等一等!」

  洪怡側耳細聽。「有人來了。」

  乃雛趕忙奔到窗邊。

  「小心點。」

  「我有空再過來。」

  說完,她雙腳一跳,穿著藍白條紋洋裝的她就像只粉蝶,輕巧躍過屋簷。

  直到不見乃雛身影,洪怡才收回探望的眼,趕著去開門。

  夜幕落下,確定在花園外邊的隨扈巡邏完最後一趟,穿著黑色T-Shid與長褲的柳明之才跨出窗檑來到主屋後方乃雛的房間。窗戶已經打開,他腳一落地,她隨即飛奔進他懷裡。「我們這樣好像羅密歐與茱麗葉。」

  當兩人同坐在沙發上,乃雛抓著他手把玩,他感覺她熱熱的呼息輕觸著他的手掌心。

  「我可不要。」

  悲慘的愛情故事不適合他倆,即使那故事再浪漫刻骨也一樣。

  「我知道你在介意什麼。」

  她轉身一親。「我晚上找洪怡聊過了。」「又爬窗?」他真瞭解她。她笑。

  柳明之撫著她頭發問:「你們聊了什麼?」

  「她竟然說姊姊很羨慕我。」

  她長長一歎。「我以前一直以為,姊姊那樣是好的,我的表現是壞的。我一直不懂,為什麼很多對我來講好困難的事,她總那麼輕易接受,而且還適應得很好,好到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問題?」

  「乃碟的適應良好是靠屈折個性換來的,代價就是遇上值得她極力爭取的東西時,她沒辦法相信自己有能力放手一搏。」

  「所以我的桀騖不馴,算是一種變相的優點?」

  「本來就是。」

  他輕吻她眉心。「是它帶給你生命力與自信,雖然有時稍嫌莽撞,但你善良的天性,總可以在危急的時刻拉你一把。」

  「把我說得跟野獸一樣!」

  她嘟嘴。「本人我也是有腦袋有智慧的好不好?」

  「是,你是文武雙全,有能力又有魅力的新時代女性。」

  「呃,這樣說是過頭了點。」

  她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我喜歡你,我好高興有這機會親口對你說。」

  他好愛她憨笑的表情,忍不住湊前親上一口。

  「我也很高興能親耳聽你說。」

  她手勾住他脖子。

  「我有個想法,我們乾脆把事情挑明算了。」

  「我覺得老太爺不會接受。」

  這法子他也想過,只是危險性很高。

  「我才不管他接不接受,我只是想中止我們這種偷偷往來的情況,我希望你回冠達工作,還是爺爺願意讓你進入集應也行……總而言之,我覺得你的才華不應該浪費在勾心鬥角、還有伺候我上面。」

  「我不覺得這是浪費,還有,伺候你一直是我的樂趣。」

  「怪樂趣。」

  她笑點他鼻。「不過,我剛答應洪怡幫姊姊找個心理醫生。如果我繼續被爺爺控制著,我這個承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實現。」

  「好。」

  他點頭。「我說過,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贊成,不過有一個前提,看準時機再說。」

  「我知道。我會找一個他沒帶太多隨扈的時候說,這樣萬一不成功,我們也還有機會逃跑。」

  沒錯,一定要先想好最壞的打算。

  「你呢?老是聽我說我想做什麼,你卻一直沒告訴我你想做什麼?」

  「我怎麼可能沒說過!!」

  他親吻她耳朵,呢喃聲細細地傳進她耳朵。「我要你幸福、快樂。」

  好傻好單純的心願!!她溫柔地撫摸他五官!!她心愛男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在這一刻,兩人世界裡毫無阻礙,沒有她姊姊、爺爺,沒有混沌不明的未來;沒有姓名,沒有家勢,只有彼此兩個人,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

  他瘦削的臉頰,每一寸如刀鑿般銳利的稜線,是他展露在外的意志。但只有她知道,包縛在銅牆鐵壁裡邊的,是顆多麼溫暖脆弱的心靈。在這一刻她曉得了,什麼叫心靈相依。他們倆是一體,分不開的,只有在彼此身邊,他們才能放鬆自得、坦然忘我的自在呼吸。

  他如午夜般幽暗的眸順著她眉鼻眼睛滑下,當她手指輕觸他唇辦時,他也正好望著她唇辦。她手指勾勒底下起伏,在指尖滑過唇角當頭,他側頭,咬住她微彎的指節。

  她啟唇輕呼,感覺他滑膩的舌正兜著她手指舔轉,不痛,但非常性感。她粗喘著氣望著他沿著手掌吻下,在纖細的腕處逗留片刻,再一路濕吻咬嬌嫩的內側,直達被衣袖掩住的手臂。

  一陣陌生的激情席捲全身,當他攙她跨坐腿上,她赧然發現腿間有股奇異的濕黏。而這樣抵著他結實的大腿坐著,感覺好多了。

  「你讓我變得好奇怪!!」

  「怎麼說奇怪?」

  「就覺得自己很像水……而且,很有女人味……」

  他唇覆上她,吻掉她剛說完的語句,渴盼的大掌探入她睡衣下擺,直接罩住她胸前的柔軟,直到她難耐地扭動身子。

  這個樣子,過往他只能在腦中想像,而現在不僅實現,而且還能再而三、反覆出現!!這是天堂。

  兩人忘情地唇齒相纏,彷彿想吞噬掉她似的,他舌尖不住糾纏,吮啜著她甜似蜜的唇角,直到她發腫的唇辦顫抖地呻吟,他才轉移陣地,解開她睡衣鈕扣。

  ……

  她大腿一動,碰觸到他仍未消褪的慾望,水眸一下於睜亮。「我們還沒做完,對吧?」

  「今天不行。」

  他蹭著她臉頰喃喃,眼神渴望。「我沒準備保險套。」

  「我不在乎。」

  萬一真懷了他孩子,她會很開心的。

  「我知道,你會是個活力四射、愛心滿滿的好媽媽,但現在不行。」

  她嘟起嘴。

  「我擔心你爺爺。在他還沒放棄跟李家聯姻之前,我不能讓你冒險。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懷孕,你爺爺卻要你拿掉孩子……」

  「我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我會保護它的。」

  她摟著肚子,一副她肚子裡已經有了小孩的認真。

  「我知道。」

  他親親她。「但你沒辦法否認,你爺爺可能逼你那麼做。」

  他說得對,那很像爺爺會做的事。

  臭老頭!乃雛心裡罵道。

  「我們一件一件慢慢處理。」

  他揉開她皺緊的眉間,開始幫她穿好睡衣。

  他已經想好了,得多拉一些援兵在身邊。頭一個要找的,就是乃雛她哥哥,應乃傑。

  據學長調查。應乃傑正在美國洽商,歸期不定,但一定想得出辦法跟他接上線。

  「就說要早一點跟他攤牌!!」

  乃雛嘟嚷,一回頭看見他開始穿起丟在一旁的T-Shid,她連忙抱住他。「你在幹麼?別跟我說你要回去了!」

  「我只是把衣服穿上。」

  他輕擰她鼻,然後套好衣服,再將她抱到床上。「我陪你一會兒,等你睡著我再走。」

  她像嬉鬧的小狗,左轉右蹭在他懷裡騰出一個舒服位子後,才歎口氣環著他胸說話。「明天晚上你還會過來嗎?」

  「你說呢?」

  他點她鼻。

  「會。」

  她微笑。「還有啊,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準備保險套。」

  「小鬼,突然擺什麼主人架子。」

  他輕擰她臉頰。「人家想要你嘛。」

  她豎起兩根指頭在他胸上漫步。「你不知道剛才啊,我學你親你胸部的時候,你表情好性感喔……」

  「我好喜歡……」她在他耳邊呵氣說道。

  「不許再挑逗我。」

  他咬牙,猛地將她壓在床上。

  「人家就是要挑逗你……」

  這可是身為他女友的福利,她怎可能輕易放棄?「你不高興,咬我啊!」

  以為他不敢咬他還真咬。但咬完,他又立刻伸舌輕舔,甚至,還一路從她小臂舔上她頸脖。

  「哪有人這樣的!!」

  她嬌嬌地抱怨:「說不准挑逗,還一直逗弄我……」

  他嘴唇來到她耳垂,細啃了一陣才呢喃說道:「你不知道,把你逗得喘吁吁是我的興趣……」

  「好壞。」

  她槌他胸,可表情語氣,卻是滿滿的幸福。

  他低笑,再次將唇瓣封上。

  本以為兩人的關係可以繼續隱藏到他們主動揭露的那天,但任誰也料不到,打擊來得如此迅速,令人措手不及。

  今天早上,應慶祥要曲真拿來一張國家音樂廳門票,要乃雛準時赴約。晚上六點,打扮好的她正準備離開家,曲真卻突然跑來喊人。

  「等一等,老太爺有事要找柳先生。」

  不對勁!已坐在車上的乃雛與柳明之暗中交換一眼。

  乃雛問:「不是要我去音樂會?」

  「老太爺說讓隨扈跟著就好。柳先生,這邊請。」

  從沒有過的狀況讓柳明之提高警覺。為求保險,交出乃雛提包時,他悄悄拿出自己的手機,往乃雛袋子一塞。

  「那我先離開,希望二小姐玩得開心。」

  目送賓士車離開後,柳明之才跟在曲真身後,來到二樓應慶祥的書房。

  「老太爺。」

  柳明之欠身。

  「你在搞什麼鬼?」

  應慶祥丟出一疊打印紙。

  柳明之不解。

  「我費了一番工夫才查到你的資料,你之前怎麼說的?你把乃雛當跳板,想藉這個機會進我們集應工作。」

  「是。」

  「但我查過,集應根本不是你最理想的選擇,光喊出你柳明之名號,國內外任何一家跨國企業都會打開雙臂歡迎你加入。」

  柳明之心一沈,原來是這點讓他起了疑心。

  「確實,以我資歷要進其他公司不是難事,但我就是想進集應!!我想,應該跟集應拒絕過我有關吧。」

  這理由乍聽沒問題,應慶祥想,但一細瞧他所放棄的東西!!感覺就不對了。

  「為了一點不服氣放棄百萬年薪,這理由我還可以接受,但是,冠達的股份怎麼說?」

  應慶祥輕敲桌面。「不調查我還不曉得你這麼搶手,冠達的老闆為了留住你,還給了你價值數千萬的股份,據說你們也簽下協議,只要你一跳槽,股份權利就轉移,」數千萬啊!俗話說得好,殺頭生意有人做,賠錢生意沒人做,應慶祥怎麼想也想不透,競有人會為了進入集應,放棄數千萬的資產,還有那些每年準時入帳的股票紅利……有鬼,他怎麼想都不對勁。

  「我相信你很清楚,集應不可能給你那麼優渥的條件,這種情況下你還是願意辭職,我倒要請你告訴我,為什麼?」

  答案很明顯,因為他發現乃雛需要他!柳明之想,他該這麼快把底牌揭穿嗎?難就難在他還沒跟應乃傑接上線。

  不是想不到借口,但他不喜歡日後被應慶祥指責他說謊!!豁出去了,衝著乃雛昨晚說過的話,硬著頭皮,他公佈真相。

  「因為我愛乃雛,我所以放棄冠達的股份轉投集應,是為了想留在她身邊。」

  「你以為我會相信?」

  應慶祥瞪大眼,本來以為柳明之是為了竊取機密,還是有其他不軌意圖,但想不到他竟說是為了愛!!這什麼爛理由。「我說的是實話,我喜歡乃雛很久了,也一直暗地注意她、幫助她。那時候還在煩惱不知該怎麼接近她,就聽到您在幫她找管家!!」

  「荒唐、荒謬!」

  應慶祥怒拍桌站起。「你當我是三歲小孩?你以為把所有事情推到愛情上,就能解釋一切?」

  「事實就是如此,不管老太爺相不相信。」

  「我不相信!你說你喜歡她,她卻把你當成仇人看待!!」

  「老太爺有過這種經驗嗎?」他反問。「找機會接近她、告訴她……」

  「你在暗示什麼?」

  「喜歡一個人長達十幾年,卻一直沒有暗示。」

  他微微笑。「我只是在表明,乃雛有沒有回應我的感情,無所謂;重點是我看得見她,我在她身邊。」

  「你以為你這麼說我會相信你?」這什麼噁心透頂的結論,他當自己是情聖,只有他一個明白什麼叫愛情?應慶祥一揮手杖,打得柳明之措手不及。

  他還要再打,但這一回柳明之有了防備,及時抓住手杖。

  「您聽我說,您應該瞭解乃雛性格,她不適合當什麼富家少奶奶……」應慶祥用力扯回手杖,怒指大門。「我自己孫女前途不勞你費心,你給我滾,我們應家不要你這種居心叵測的管家!」柳明之咬牙,他就是擔心這個,才會一直保留管家身份。

  「好,你不當我是乃雛的管家,我就以一個男人的身份跟你說話,請把乃雛嫁給我,我一定會好好待她。」

  「癡心妄想!」

  應慶祥冷哼。

  「你以為你什麼身份,膽敢奢望娶我應慶祥的孫女?」

  「我是什麼身份不重要,重點是我愛她,我會好好照顧她,她跟我在一起一定很快樂。」

  「快樂值多少錢?」

  應慶祥冷哼。「沒錯,你存款收入是不低,但想想人家李家,資產數十億,你拿什麼跟人家比?」

  柳明之想,錢錢錢,這個人腦袋裡除了這東西之外,再沒其他別的了?「為什麼你到現在還不瞭解,錢不能給人快樂?想想大小姐,想想乃雛,一個是瘋了,連吃喝拉撒也沒辦法自己處理;一個是成天苦著臉,被逼著去參加她不想要、不喜歡的活動。還有你!!」

  「砰」地一聲,應慶祥丟出的手杖打中書房門,他怒指著柳明之,蒼老的臉忽紅忽白。「你給我閉嘴,我們應家人的生活不需你這個外人置喙!!你馬上給我走,再多待一秒我立刻報警抓人。」

  「我不會放棄的。」

  柳明之緊握拳頭,大步邁出書房。

  台北另一角,乃雛一踏進國家音樂廳,馬上瞭解爺爺為什麼要她過來。

  站在門邊等著她的,是滿臉笑意的李格郎。

  「乃雛小姐。」

  李格郎慇勤伸手。

  李格郎年紀與柳明之相若,但舉手投足、衣著氣質,卻在在顯示他只是個出手闊綽,卻不明白自己適合什麼的絨褲子弟。

  很巧,李格郎身上的衣服,正好是乃雛先前買送給柳明之的禮物,同款但不同顏色,她送給明之是鐵灰色,李格郎穿的則是鮮艷的紫。

  同款針織衫被身材瘦高的明之一穿,帥氣有如雜誌上模特兒,但套在膚色白皙身材略胖的李格郎身上,怎麼看都像酒店牛郎。

  「你好。」

  乃雛勉為其難與之一握。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曾見過幾面,我對你印象非常深刻,想不到今天有這機會跟你見面聽音樂會。」

  乃雛暗地做了個怪表情。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吹毛求疵挑他語病,但一想到他對姊姊的「愛」,在發現姊姊瘋掉之後,便倏地消失,她就一肚子火。

  要說場面話她也不是不會,但就是不爽說。「我知道我們曾見過幾面,當時你是我姊的追求者,我並不怎麼相信在那種情況下,你會對我印象深刻。」

  要知道,當時站在他身邊的,可是應家有名的「漂亮寶貝」。應乃蝶的美,可是連她這個做妹妹的,有時也會看傻了眼。

  「你太謙虛了,與令姊相比,你並不遜色。」

  乃雛假笑問道:「如果今天我姊姊還好好的,跟我站在一起,你會挑誰?」

  「當然是你。」

  騙子!乃雛板起臉。「你怎麼會以為我聽了這種話會高興?」

  李格郎一訝。「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說實話會惹怒你!!」

  應慶祥早告知他乃雛倔強、不易被馴服,來之前他早做好心理準備。但實際碰上才知道,她的難纏,遠超過他想像。

  「我們開門見山吧,你現在所以站在這兒,並不是因為你喜歡我,而是看到我們應家的財產,對吧?」

  「當然不是。」

  李格郎一副天哪的表情。「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喔,原來是我誤會你。」

  乃雛裝出好抱歉的模樣。「所以如果將來哪天我也瘋了,你還是會像現在一樣喜歡我,對我不離不棄?」

  李格郎表情尷尬。這種話,要他怎麼答?「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對,一樣喜歡,不離不棄。」

  「太好了。」

  乃雛翻開提袋,這時才突然發現裡邊多了支手機,很像明之的。

  她心裡閃過不好的預兆,但表情仍舊不變。

  她取出自個兒的手機,按了幾個鍵開始錄音。「來,為表誠意!請格郎先生務必對著手機說,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哪怕是我瘋了,集應倒閉了,我們應家財產全沒了,你還是一樣喜歡我應乃雛,絕對不會拋棄我!!」

  「你這是在幹什麼?」

  李格郎揮開她手。

  「要證明啊……」

  她裝出憂懼表情。「我好怕我會重蹈姊姊覆轍,我擔心哪天我精神崩潰了,結果你甩掉我就像甩掉姊姊一樣,沒兩天又去找別的有錢女生約會……」

  「胡鬧!」李格郎發起脾氣。

  「為什麼一定要相提並論?」

  「我為什麼要發這種誓?乃蝶是乃蝶你是你。」

  「我只是想確定你多喜歡我。」

  乃雛把手機丟回提袋。「坦白告訴你,我一點都不想嫁給你,而我也相信,你喜歡的女人絕對不是我這種類型。我們在一起,只是徒增困擾,我希望你三思。」

  說半天,原來是想解除婚約,李格郎低笑。「或許你說對了,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我還是會跟你結婚。」

  「因為集應?」

  李格郎不搭腔,但眼神早已說明一切。

  乃雛深深吸氣。「所以要你主動解除婚約,是不可能的事嘍?」

  「我們李家非常歡迎你加入。」

  噁心透頂!「很抱歉,我身體不舒服,我要走了。」

  距離音樂會開始還有十多分鐘,但乃雛連多待一秒也不願意。

  「不行。」

  李格郎拉住她。「我已經安排好記者過來拍照,你有義務留下來。」

  想不到這人配備還真齊全,乃雛笑笑地湊近他。「好啊,如果你想被拍些臉被抓花、衣服被扯破的照片,我很願意配合。」

  李格郎馬上跳開。「你難道不怕丟了你們應家的臉?」

  「為了讓你難看,我不怕。」

  乃雛挺直腰。

  兩人對瞪許久,李格郎撂下狠話。「隨便你,反正我們最後一定會結婚。」

  「相信我,那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

  丟下這兩句,乃雛帥氣地轉身離開。

  但一離開李格郎,她立刻就後悔了,並不是後悔跟李格郎對嗆,而是後悔說話太沖。要是明之處理,他應該可以把場面處理得更漂亮才對。都怪她衝動,這會兒回去,鐵定又得被爺爺教訓了。

  她想到袋子裡的手機,本來應該直接踏出音樂廳的腳步突然一轉,往洗手問方向走去。

  一進洗手間,她立刻拿出手機確認,真的是明之的。

  他幹麼把手機丟她包包!!念頭方轉,握在手裡的手機突然一陣震動,嚇了她一跳。

  螢幕浮現「學長」二字,應該可以代接吧,她想。

  「喂?」

  接通後,她意外電話那端的人竟是明之。

  「乃雛,你現在馬上找個借口到旁邊說話。」

  「我在洗手間。你怎麼回事?怎麼會拿學長的……」

  「解釋待會兒再說,我現在在音樂廳側門,你想辦法溜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急!乃雛邊說話邊跑向側門。「你開什麼車?」

  「學長的銀色BMW,小心點。別讓隨扈發現。」

  「這邊。」

  當穿著白緞綴蕾絲小洋裝的乃雛一現身,柳明之立刻探出頭來喊。

  她飛快跳進打開的車門。「發生什麼事?你怎麼會開學長的車?」

  「事情敗露了。」

  柳明之腳踩油門將車開走,花了點時間解釋他跟乃雛爺爺的衝突。「我以為我跟冠達老闆的協議是秘密,想不到他還是查出來了。」

  乃雛呆住。「我不知道,你為我放棄那麼多東西……」

  「你比錢重要太多了。」

  他輕拍她手。「總而言之,我現在沒辦法再進應家。」

  「現在該怎麼辦!。」

  她話還沒說完,她的手機突然大響。

  拿出來看,是爺爺。

  「接不接?」

  她看著他問。

  「你決定。」

  事已至此,接下來是她想要選擇哪邊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3-15 00:28:45

第九章

  咬唇想了下,她推開手機滑蓋。「我是乃雛。」

  「你人在哪裡?格郎打電話給我,說你跑掉了?」

  應慶祥在手機那端質問。

  她瞅明之一眼。「我在明之車上。」

  「馬上給我回音樂廳!」

  「我不要,爺爺,我不可能跟李格郎結婚,我跟他不適合!!」

  「我不管你適不適合,我要你嫁你就嫁。不要忘記乃蝶,還有你之前待的公司,你的同事,他們的未來全操控在你的手上。」

  「你能不能偶爾聽我一句,不要再試圖控制我了!」

  「你現在是在教訓我?你以為你這十幾二十年吃的穿的是靠誰供給?沒我前前後後打點,你能有現在?」

  「但夠了,我二十二歲了,你早該放手讓我選擇我自己的生活了。」

  「我管你幾歲,只要你身上流著我應家人的血,你就得聽我。!」

  「我不要!」

  吼完,她立刻結束通話。

  可惡!她在車上跺腳發洩。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冥頑不靈的臭老頭,偏偏他是她爺爺!手機又響起,一樣是應慶祥。

  她咬牙猶豫許久,最後還是把手機拿到耳邊。

  「你竟敢掛我電話!」

  應慶祥吼聲之大,連她身旁的柳明之也聽得一清二楚。

  「我告訴你,我給你兩條路選,一是現在馬上給我回音樂廳,做完你該做的事。第二條,你就等著明天,看我會怎麼對付『MyFavofiteGarden』!」

  「啊!」

  她對著手機尖吼一聲後,又一次切斷通話。

  一看見她崩潰的表情,柳明之立刻將車靠邊停不,將她攬進懷中。

  「明之……我該怎麼辦吶……」

  她緊緊將臉抵在他懷裡,眼淚奔流。

  為什麼要讓她遇上這種事,為什麼她要生在應家?她根本不在乎家裡有沒有錢,能不能吃好穿好,她只想要一樣東西,就是能跟喜歡的人廝守在一塊……

  他心疼地吻著她額。「別哭,還有其他辦法……」

  他剛才已經聯絡上應家老大,但他正在會議中,秘書再三保證稍晚會請他回電。

  柳明之已經想好了下下策,但一定有效,只是乃雛聽了,恐怕會搖頭拒絕。

  但豁出去了,只要能跟她在一起,要他下地獄他也甘願。

  還有什麼辦法?她額抵著他胸猛搖。

  「他說我不回去,明天他就會拿我公司同事開刀……」她不在意自己吃苦,問題是,不能把她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我不准你先投降,」彷彿看出她心底的猶豫,他輕搖她肩膀啞聲提醒。「我說過,只要你在我身邊,不管要我付任何代價我都甘之如飴。」

  她知道,她很清楚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她用沾著眼淚的唇瓣輕吻他嘴。

  問題是,她會捨不得,她捨不得他吃苦啊!緊抱住明之肩膀,她腦袋拚命地想。難道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她真的就只能在這兩條路上擇一做選擇?

  「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二度被掛電話的應慶祥啐道,眼一瞪杵在身旁不敢吭聲的曲真,突然將手機遞「幫我發簡訊給她。」

  「是。」

  曲真恭敬接不,按應慶祥說的話,一字一字鍵入。

  當天晚上乃雛留宿明之家中。

  一般人頭次到男友家拜訪,氣氛該是溫馨甜蜜、幸福滿溢才對,但瞧她表情,卻是愁眉不展、愁雲慘霧。他牽著她手走進主臥室。

  「你先休息一不,我去幫你買點東西。」

  「不要太久。」

  他拍拍她臉。「放心,我去去就回。」

  他一進車子就開始打電話。

  「魏小姐嗎?我是柳明之,我要麻煩你一件事,幫我準備兩套一百六十公分四十三公斤女性的居家服,包括貼身衣褲,對,我現在開車去拿。」

  他口中的「魏小姐」是微風MUn的店長,他算是該店的vip。他位在金華街上的家,許多傢俱什物都購自該店。

  柳明之旋風似地掃蕩微風廣場,購進所有他認為乃雛會用上的什物。包括保養品化妝品卸妝油,一套外出洋裝,與之搭配的鞋子,內衣褲,還買了牛奶跟幾塊美味可口的麵包。

  獨留在屋裡的乃雛睡不著,遂下床沿著走廊一間一間探看,房子格局很簡單,是她會喜歡的樣子,進門就是以白色和木頭原色為主調的客廳,接著過來是廚房,然後是書房、臥室。

  大概是待在家的時間不長,房子裡唯一看得到的綠色植物,只有俗稱「懶人之寶」仙人掌。

  地板有點髒,大概是幾天沒回來了,積了點灰塵。做點事情吧!喜歡勞動的她從陽台找來拖把跟水桶,一間一間賣命拖著。

  就是因為這樣,她沒聽見手機的簡訊鈴聲。

  柳明之打開門,看見她在拖地。愕了一下。

  「別忙了;放著我來就好。」

  「你別跟我搶。」

  她從他手裡拿走拖把。「我只是想動一動身體,不然坐著,就開始胡思亂想。」

  她這麼說也對,他放手讓她繼續忙。

  「你去買了什麼?看你大包小包。」

  「一些你會用上的東西。」

  邊說,他打開提袋拿出牛奶。「餓不餓?我買了麵包。」

  說真話,她沒胃口,但他站在冰箱前拿著牛奶微笑的表情太好看,她不忍心拒絕。「好,我把拖把拿去陽台。」

  回來,牛奶麵包皆已裝盤盛好,兩人像小夫妻似地同坐方桌前,柳明之還開了果醬跟奶酪,讓她沾抹著吃。

  俗話說能吃就是福,一點東西下肚,乃雛心情確實好多了。

  洗碗時,他輕撞她臀說。「我只有一張床,待會兒得委屈你跟我一塊睡。」

  「什麼委屈,我夢寐以求好不好?」她皺鼻嗔道。

  「那就去洗澡卸妝,我東西都買好了。」

  她丟下擦碗巾,打開堆在客廳裡的提袋,哇,真是一應俱全。

  「要不要我幫忙?」

  他在廚房喊。

  「忙你的吧你。」

  推開滑蓋一瞧,她臉上笑容倏斂。「我給你一個晚上時間考慮,明天早上八點,沒回來,後果自負。乃蝶、洪怡、你之前的同事,甚至包括柳明之的親人,我一個一個都不會放過。」可惡的爺爺!她抬頭瞪視鏡裡的自己,慘白的臉色說明她此刻心情。

  外頭的柳明之也同時接到應乃傑的電話。

  應乃傑冷冷的聲音自手機那頭傳來。「過程我已經聽程先生說過,不過愛情是很靠不住的,你現在喜歡乃雛,不代表三年五年後你不會變心。」

  柳明之臉色一正。「你想要我怎麼樣證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李格郎家有錢,跟他結婚,至少衣食無缺。」

  「這點你不用擔心,以我現在存款跟我的工作能力,乃雛就算一輩子不工作,也可以過水準以上的生活。」

  「我看不到你的意志。」

  要跟應家人對抗,只做保守防禦是會被瞧不起的。

  應乃傑想要看到攻擊力,他想確定柳明之到底下了什麼樣的決心。

  「這個主意如何?如果你不答應幫忙,明天一早就等著看集應的電腦系統被人癱瘓。」

  手機那端傳來低笑聲。「你這麼說分明是自投羅網,你以為我們現在的通話很安全,沒有人側錄?」

  「相信我,我絕對可以做到滴水不漏程度,就算你跟檢方提告,一樣拿我沒轍。」

  「你是在威脅我?」

  「找只是要讓你知道,為了保有乃雛,我不惜與世界為敵。」

  酷!應乃傑在手機那頭輕吹口哨。「我相信你可以,我剛請人調查過你,以你程度,當電腦駭客,輕而易舉。」

  「既然你調查過我,那你也該知道,我的腦子可以幫集應增加多少資產。」

  厲害,鞭子與糖果一應俱全。應乃傑算是服氣了。

  「我不懂,乃雛那丫頭真的值得你付出這麼多?」

  關於這問題,他的答案非常肯定。「她是我心靈的綠洲,我的安心之所,為了保有她而跟世界戰鬥,絕對值得。」

  好,好個安心之所。應乃傑在手機那頭說。「我人已經在機場。到台北我再跟你聯絡。」

  現在該怎麼辦?乃雛站在水花下,怔怔地瞪著米色的磁磚發呆。

  她維持這個動作已經好幾分鐘,雖然灑下的熱水很燙,但她身體仍舊不住打顫從心底泛起的寒意,怎樣也驅散不了。

  腦中無數聲音交雜,一個在她耳邊喃喃提醒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只要自己開心就好;另一個聲音反駁,質問她怎可以如此自私。

  捨棄掉一切交換來的幸福,她真能覺得安心?但是,要她屈折意志接受爺爺的安排,她會更不快樂。

  還有明之!!就算她願意委屈自己,也不該讓他傷心。

  背叛他人,或者是背叛自己!!她額貼牆上呻吟,不管是哪個選擇,她都不喜歡。但是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不想教外頭的明之擔心,她只能藉著水聲哭泣,但待的時間太久了,久到他忍不住過來關心。

  「乃雛,出個聲音,你進去好久了,沒事吧?」

  「我要出去了。」

  她趕忙關掉水龍頭擦去眼淚,浴室鏡子映出她狼狽哭腫的雙眼,以他心眼之細,一看就知道她在裡頭於麼。換好剛買來的居家服,她抓來大浴巾從頭蓋住,能遮多少算多少,唉。

  她一踏出浴室,馬上被扭過身來細看。

  「你哭了。」「沒事啦。」

  她匆匆走避,背著他擦著濕漉漉的頭髮。

  「我說過,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逞強。」

  他拉著她坐到床沿,從櫃子裡翻出吹風機,輕輕撩著她頭髮。

  房裡吹風機嗡聲迴盪。「你哥明天會回來,聽他口氣,應該會站在我們這邊。」

  「喔。」

  「你不開心?」他側頭看她。「沒有啊。」

  她硬擠出笑容。

  她只是在懷疑,在爺爺面前,哥哥會有多少發揮餘地。

  爺爺下了最後通牒,期限在明早八點,現從美國搭機回來,少說也要十二個小時,根本來不及。她很瞭解爺爺個性,明早八點過一秒不見她蹤影,一定立刻打電話封鎖「MyFavoriteGarden」的業務。

  還有明之的阿姨、還有姊姊跟洪恰……明之有心,她曉得,但他一個人能抵抗多久?何況哥哥會不會幫忙、有沒有能力幫上忙,還是未定之數。要是苗頭不對,哥哥極有可能撒手不管。

  她想,自己得先做好最壞的打算。

  「你怎麼了?」

  他關上吹風機蹲到她面前。「你這樣子讓我好擔心。」

  「我只是累了,今天發生好多事,又哭了好久。」

  「那你先休息,我去洗個澡,再回來陪你。」

  她側轉身目送他進浴室,一待浴室門關上,她眼淚再度滑下。

  最壞的打算,就是回去爺爺身邊,至少在哥哥表態前,她得先回家當幾個小時人質。不過依現在情勢,很可能她回去之後,就再也找不到機會離開了,直到嫁給李格郎。

  她噁心欲吐。

  這個可能性太恐怖了,光想像她就受不了。

  但是若有必要,她會逼自已去做。

  因為她愛明之,也珍惜「MyFavoriteGarden」裡邊的同事,還有姊姊跟洪恰,她有義務保護他們。

  她深吸口氣,掀開棉被赤腳來到浴室門前。

  「明之。」

  裡邊水聲暫歇,他問道:「怎麼了?」

  「我想看你。」

  「再等一下,我還沒洗完澡。」

  「我現在就想看你。」

  浴室裡傳來歎息。

  「等我一秒鐘。」

  他把身上最後一點泡沫沖淨,再套上浴袍,打開浴室門。

  她突然向前撲抱住他,扯開他浴衣繫帶。

  「嘿。」

  顧不得把擦臉毛巾掛好,他一手扯回繫帶一手抱住她。「怎麼了?你真的怪怪的……」

  「我要跟你做愛。」

  她抓住浴衣前襟,仰頭親吻他嘴。「不准你拒絕我!!」

  「等等等等……」

  他不得不攔阻她。「跟你做愛,我非常樂意,但是也用不著這麼急。」

  不急,她怕以後就沒機會了。她不顧一切往他身上靠去,迫於無奈,他只好把她抱到床上。

  他光一隻手就把她掙扎不休的兩手箝住,居高凝視著她。「你一定有事瞞我,不然不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

  她嘟嘴瞪他。「想跟你做愛哪需要理由。」

  「太急了。」

  他審視她的臉,剛才大哭過的痕跡還殘留在她臉上,怎麼可能轉眼就變得慾火高燃,又不是吃了春藥。

  唯一可能,就是她做了什麼決定,然後突然發現兩人相處時間不夠了。「你是不是決定犧牲你自己?」

  他不愧是最瞭解她的人,一猜就中,但她怎麼可能承認。「你不是說過不管我跟你要求什麼,你都會答應,現在我真說了,你又婆婆媽媽。」「因為你有事瞞我。」

  他知道光用言語試探,她不可能說實話。要比倔強,她比他還強上好幾倍,只好逼逼她了。「還是我該往自己臉上貼金,想你是因為太愛我、太喜歡我,才會有這麼突兀的表現?」

  「我的確是太愛你、太喜歡你了。」喜歡到不忍心讓他為難,讓他承受一點委屈。

  任何男人聽到這種話,心都會不自覺融化!!尤其正對他說的,還是自個兒最心愛的女人。

  「我也愛你。」現在不是理智運轉的時候,他傾身吻上她唇,剛刷過牙的唇瓣帶著點薄荷的清涼。他舌滑入她嘴,性感地磨蹭她舌尖,啜吻。

  「明之……」

  她手腕在他掌下掙動,渴望碰觸他結實的身軀。「我不放,除非你先告訴我,你做了什麼決定。」

  「我沒有……」

  一定有!他敢拿全部身家擔保,哭腫的眼睛與通紅的鼻子就是證據。開朗熱情的她並不常掉眼淚,除非真遇上什麼難以解決的困難,或受了說不出口的委屈。

  沒關係,他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磨。

  「明之……」

  她挺腰呻吟。

  「依我對你的瞭解,」他邊吮啜邊低哺。

  「你應該不至於做出犧牲自己,只求保全他人的決定……」她身子微微一蜃。驚顫極小,但他仍感覺到了。

  一定是剛才收到什麼為難的訊息。

  「我要看你手機。」

  他突然跳下床,翻轉她提袋倒出裡頭東西。乃雛的反應說明了一切,她急忙跳來欲搶,他卻早一步撈到,一接下菜單上的訊息服務,答案立即揭曉。

  他臉色鐵青。「你就是因為這個才會突然要我抱你?你以為這是最好的決定?把身體交給我,把快樂埋葬在你爺爺手裡?」

  「我只是不想傷害任何人……」

  她哭了。他一把握住她肩膀。「你以為你這麼做我會快樂?你以為我貪的就是一次纏綿?」

  「我沒有這麼想。」

  她拚命搖頭。「我只是希望,至少有過一次……」

  她心裡最壞的打算,就是懷著被他愛過一次的記憶,嫁給她一點也不喜歡的李格郎。至少有過一次回憶,將來的日子也不會那麼難捱,她可以把這一個晚上當作寶物。日以繼夜回想……柳明之極少生氣,尤其在乃雛面前,但這一回,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痛心,想不到她如此低估她在他心底的份量。

  柳明之一個箭步拉她回到大床上,帶著壓抑過的憤怒脫掉她身上的棉衫。「明之……」

  她有些嚇住,她從來沒看過他生氣的樣子。

  「你真的知道什麼一次?」

  他再度擄住她手腕,將她赤裸的上身完全曝露在他目光下。

  ……

  「怎麼回事?」她驚愕地眨著眼。

  「二次。」

  他殘酷說道:「我不會再碰你同樣的地方。這就是你以為的,你可以帶著我碰過你的記憶,嫁給其他男人。」

  她明白了,驀地落下淚來。他一次一次的喊聲是在提醒她,如此美好的感覺,她再也嘗不到第二次。

  他聲音沙啞地問:「你真的以為你忍受得了?日夜在心裡思念,卻再也碰不到我的感覺?」

  「不要……」

  她緊抱住他。「我知道我錯了……」

  她太高估自己,才會以為嘗過天堂般的美好後,還能安心懷抱著記憶停待在煉獄裡。這種苦,不管何等聖明的賢人也承受不了,何況平凡如她?「我要你,我不要跟你分開,你不可以就這樣把我丟下……」

  「傻瓜。」他緊摟住她肩膀親吻她。「我怎麼可能捨得把你丟不,狠心的是你,是你想丟下我。」

  「人家捨不得你吃苦……」

  她嚎啕大哭。他知道,他懂,就是因為瞭解,才更要把她留在身邊。因為失去彼此,就等於失去了快樂,那是再多金銀財寶也換不得的幸福。

  「答應我,這輩子不管遇上什麼困難,我們都要一起走。」

  她啜泣著點頭。「好,我答應你,不管遇上什麼困難,我們都要一起克服。」

  「就是這樣,況且情況還不是最糟的時候,你爺爺都還沒出招,我們怎麼可以先起內訌搞分裂?」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想妥協的事情了,就照你想的去做,我會堅定信心的。」

  這才是他勇往直前的小鳥兒。

  他抽來面紙,輕柔地擦去她眼淚,親著她額頭低語。「對不起,我剛才舉動,一定嚇到你了。」

  「嚇死了。」

  她委屈癟嘴,剛才那瞬間,她真以為惡夢成真了。「你要補償我,你看你害我掉了那麼多眼淚!」

  他親她一記。「這樣夠不夠?」

  哪夠!她瞪他。

  「好好好……」

  他從善如流深吻她,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才不得不稍微挪開嘴。「這樣呢?」

  「不夠,」她嘖「我要跟你做愛!!!這一回不許你再停下。」

  「傻瓜,你怎麼會以為我還有辦法停下……」

  他在她耳邊吐實。「剛才,我是用了全身的自制力,好不容易才逼自己停手。」

  「我討厭你的自制力。」

  她皺鼻說,突然想到。「嘿,你該不會忘了準備保險套?」

  這個問題,讓他臉紅了。「不瞞你說,我一早就偷空去買了……」

  啊,原來他也跟她一樣期待。

  若沒發生晚上插曲,此刻兩人應該正躺在她床上,熱情如火、難以自己地度過彼此的初夜!!

  「我愛你,明之,我真的好愛你。」

  她側頭注視他羞赧的表情,忍不住捧起他臉,在他眉心、額角,印上一個又一個的吻。

  「傻瓜,一口氣說這麼多,你是打算把我融化?」

  「你融化了最好。」

  她抱住他,對他耳朵呵氣。「這樣我就能一口氣把你吞到肚子裡。」

  她想吃掉他?他低笑。「你還早八百年。」

  可惡!她佯嗔地槌他,卻輕易被他壓倒在床上。

  「我愛你,乃雛。」

  他注視著她眼呢喃。

  她雙眼湧出感動的眼淚。「別哭,我心愛的小鳥兒適合笑,我喜歡看你笑。」

  他左邊右邊一顆顆吻去她眼淚,再往下滑,覆上她唇瓣。兩人的吻再無一絲焦急,只有滿滿的甜蜜與相信。

  ……

  在高潮降臨的那瞬間,他好像作了一個夢,一個他時常夢見的夢!!夢裡有他跟乃雛並排站立,他懷裡抱著一個小女孩,而她牽著一個小男孩,四個人同時微笑地望著鏡頭。他眼角滑下眼淚。最棒的是,睜開眼,乃雛還在他身下,臉頰緋紅的喘息。

  他好愛眼前女人。

  她累得連說話的力氣也無,氣息稍平後直接進入睡眠。

  他下床端來水杯,以唇就口餵她喝了好幾口水,聽到她滿足的吁歎聲。「我正要說我口渴……」

  「我知道。」

  他愛憐輕撫她汗濕的肌膚,喜歡他手指滑過時,她身體細微的抽搐。「好好睡,我可愛的鳥兒。」

  他在她額上印不一吻。

  今晚是別具意義的一夜,他要繼續看著她,牢記她每個表情、每句夢話,直到睡意朦朧,不得不合眼。

  他在想,他該找個什麼東西作為今晚的紀念?最好是永世不滅、閃亮、又堅硬不摧的。「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他唇貼在她嘴邊呢喃。

  她呢噥地往他懷中偎去。

  他滿足一吁,他想,她知道。

  內湖應家一夜未睡的應慶祥早早來到書房,瞪著腕上手錶,從天色微亮等到太陽高掛。

  乃雛料錯,他直等到九點過五十分,才死心承認她不會回來。

  應慶祥手捂胸口重重喘息,他太失望了,前一個乃蝶後一個乃雛,兩個至親的孫女,竟一個個選擇背叛他。虧他百般為她們設想,她們竟沒一個領情,既然這樣!!「曲真。」

  他對著話筒說:「進來。」

  不到十秒,書房門立刻打開。「老太爺?」

  應慶祥從抽屜抓出預先擬好的名單,正要吩咐曲真打電話聯絡,突然感覺胸口一陣悶痛。

  「唔……」

  「老太爺?」

  察覺不對,曲真趕忙過來采視。「您臉色好蒼白,您沒事吧?」

  「我沒事!!」

  應慶祥倔強推開曲真的手,就在這瞬間,一陣刺痛麻痺了他。

  他的心臟!!一口氣喘不過,他身體一顫,突然暈了過去。

  同一時間,乃雛跟明之正在屋裡焦急等待。

  剛才八點過半,兩人已各自電話聯絡明之的阿姨還有「MYFAVORTEGARDAN」的梁老闆,詳細解釋來龍去脈,又向他們再三保證會負擔起一切損失。

  兩個長輩並沒太苛責他們,只是一聲接著一聲歎氣。

  他們都答應,要是接到銀行通知或客戶婉拒,一定會跟他們聯絡。但兩個小時過去,卻連一點動靜也沒有!!當然不是他們希望有動靜,但這種安靜,實在讓人打從心底發毛。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暴風雨前的寧靜?差不多就是這感覺。又焦慮不安地等了十五分鐘,突然,乃雛手機驟響,嚇了兩人一跳。一看,是沒顯示號碼的電話。

  她一臉納悶地推開滑蓋。「喂……」

  竟是曲真。他在醫院打公用電話。「二小姐不好了,老太爺暈倒,我們已經在醫院,現在情況不明!!喂?二小姐,您聽見了嗎?」

  怎麼會!?爺爺生病了?乃雛腦子全空,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見她表情不對,明之把手機拿過來聽。「我是柳明之。」

  「我是曲真。我在台大醫院,我不多說了,醫生在喊我,你現在馬上帶二小姐過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3-15 00:29:06

第十章

  二十分鐘過,乃雛與柳明之匆匆趕到急診室。

  「我爺爺還好吧?」乃雛擔心地問。

  曲直二見他倆,立刻起身。「不曉得。剛才又跑進去好幾個醫生!!對了,這是同意書,護士說我不能代簽。」

  乃雛吸口氣,低頭在同意人線上簽上名字,曲真趕緊交到護理站。

  「怎麼會這樣?」她問。

  曲真回答:「老太爺心臟本來就不太理想,但一直有吃藥控制。這一回,大概是太擔心您,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乃雛抓頭。「我知道我不該惹他生氣,但他也有不對。」

  「老太爺是愛之深責之切,雖然他嘴巴沒說,不過您、少爺跟大小姐三個人裡面,他最擔心您。」

  她撇唇說:「他一定是覺得我腦袋最差,長得又沒有姐姐漂亮。」不是笑的時候,但曲真還是忍不住。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應家四口看起來雖不和,但彼此卻是再瞭解不過。一個小時後,應慶祥被推進加護病房,醫生解釋是心肌梗塞,好在他早起至今尚未進食,馬上可以做心導管檢查術。「趕一點下午就可以看報告,如果情況不理想,可能得安排馬上開刀。」

  「一切就拜託您了。」乃雛深深鞠躬。「請您務必要救回我爺爺。」

  醫師拍拍她肩。「當然,他是我老朋友,我一定盡全力救治。」

  應乃傑回來的時候,應慶祥正好被推出手術房。手術相當成功,現就等麻藥褪去,就可送進個人病房。

  聽完醫生簡報,應乃傑回來吩咐:「醫生說爺爺今晚就算醒來,也還不能說話,所以我們先回去吧,我請專業看護照顧他。」

  「對不起。」乃雛內疚說道。「爺爺這次發病,跟我脫不了關係。」

  應乃傑揉揉她頭髮,然後審視和自己一般高的柳明之。「不幫我們介紹一下?」

  「他叫柳明之,今年三十歲,我的男朋友。」乃雛直接挑明說了。

  站在膚色白皙,外貌有如王子般英挺的應乃傑身邊,神情淡漠寡言的柳明之毫不遜色,還別有一股西部牛仔般的酷勁帥氣。

  應乃傑微微笑。「我對他還有一點印象,我記得他十幾歲的時候,曾當過你管家。」

  乃雛點頭。「對,就是他。」

  柳明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抱歉先打岔,我想先請問一下應先生同不同意我在電話裡的提議?」

  應乃傑覺得好笑。「你都已經撂下狠話,威脅我不幫忙就要癱瘓集應的作業系統,這種情況我還能說不?」

  乃雛瞪大眼睛。「你真的這麼說過?」

  柳明之點頭,表情有些不自在的彆扭,他擔心乃雛聽了會不高興。應乃傑故意挑撥。「很危險吧,這個男人。」

  「哪會?」乃雛反駁。「我太瞭解他了,要不是爺爺太頑固,他也不會想出這法子。」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應乃傑再揉乃雛頭髮。「不過我還是懷疑,我這個傻妹妹到底哪點好,能讓你這麼掏心挖肺?」

  「哥!!」乃雛抗議。

  「我覺得她全身上下,每一點都好,非常好。」柳明之幫她出了口氣,望著她露出溫柔的笑臉。

  這種噁心話也說得出來。應乃傑搖頭。心想,這傢伙,是真的喜歡乃雛。應乃傑認為,世上分成兩種人!!一種是沒作為的,一輩子只能蜷縮在強者底下仰人鼻息;另一種則是有作為的強者。面對這種人,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把他拉入己方陣營。千千萬萬,不要與他為敵。

  「問題不在我身上,」應乃傑承認。「是病房那個老頭,要他認同你,才有可能天下太平。」

  「我知道,你要我怎麼做?」

  「進來集應。讓老頭病好出院,少說也要一個月,只要你有辦法在這段時間提升集應這季的營收,我就保你能跟乃雛雙宿雙飛。」

  「這強人所難嘛!」

  乃雛抗議「你要他一個周要做出四個月成績……」

  「我答應。」沒三兩三,不上梁山。他早料到應乃傑會提出什麼要求,他會以實力證明,他是一個值得托付的對象。

  「這樣太辛苦了!」

  她跺腳。他看著她輕輕點頭。「為了我們將來,辛苦一點值得。」

  「那我也有要求。」她望著哥哥說話。「這段時間,我要住明之家照顧他。」

  「隨便你,只要記得常來看爺爺。」

  「我會的。我要趁他現在住院沒辦法多說話,乘機展露我的熱誠,好教他快點答應我跟明之在一塊。」

  女人,還沒嫁,心就往外邊人身上飛了。應乃傑苦笑。

  「就這麼說定,明天九點集應見。」

  應乃傑揮揮手轉身離開,不過才剛走幾步,便聽見腳步聲追來。回頭一看,是乃雛。「哥!!謝謝。」

  乃雛誠摯說道:「我以前一直覺得,我們不是很親……」

  應乃傑苦笑,只能怪他以前太忙,加上老覺得時間還很多,拖著拖著,差點就來不及了。

  「好歹你是我最小的妹妹,還有乃蝶,看她那個樣子,我也覺得愧疚。要是我早一點介入就好了,或許今天她還會跟從前一樣,每天都漂漂亮亮、健健康康……」應乃傑還沒說完,乃雛突然伸手抱他。

  「這是在做什麼?」

  她笑盈盈鬆開手。「我打算從今天開始,每次看到你,就給你一個扎扎實實的擁抱,彌補我之前沒給你的。」

  聽到這種話,他竟覺得鼻酸。應乃傑揉一揉鼻子,這是見鬼了。

  「回去休息了。」

  「你也要注意身體,我們三兄妹,你擔子最重了。」

  「放心,你忘了還有你能幹的男友會幫我。」他揉她頭髮。

  「來得及的。」她看著他認真說,「不管以前我們錯過了多少,從現在開始彌補,絕對不會太遲。」他希望是。

  「走了。」應乃傑再次揮手。

  幾天過去,應慶祥術後恢復良好,醫生終於允許家人可以較長時間探望。

  乃雛敲敲門進來。

  應慶祥見她,表情有些改變,但一見她後頭跟著誰,臉色又立刻拉下。「方嫂燉了好喝的蔬菜湯,您趁熱喝點。」

  乃雛說話的時候,柳明之己將保溫瓶拿進小廚房,拿小碗盛起來。「我來。」

  乃雛接過欲喂,但鐵漢子應慶祥哪肯張口。

  「我又不是沒手。」話說得硬,但心裡多少覺得感動。這丫頭有多久沒主動接近他,給他好臉色看了?

  「我聽乃傑說你最近沒住在家裡?」

  應慶祥邊喝湯邊說。乃雛傻呼呼笑了兩聲。

  「什麼笑聲,別忘了你是應家人。」

  「好啦。」她一正臉色。「對,我現在住明之家。」

  「搬回去。」他沒好氣。「一個女孩家未過門,跟人家同什麼居?」

  等等引乃雛瞪大眼,她沒聽錯吧?「您剛說什麼?」

  「我什麼都沒說。」

  應慶祥嘴硬。「要我承認他,還早八百年。」

  走過一趟鬼門關,有些事他沒像以往那麼在乎了。尤其聽乃傑來報,那個姓柳的小子工作能力真的很強,加上看過李家的財務報表,想不到李格郎這小子中看不中用,一連開了十幾家連鎖餐廳,開頭聲勢浩大,結果卻賠得一塌糊塗。早先他執意李應聯姻,也只是希望幫這兩個丫頭找個好歸宿,沒想到他這雙老眼竟然看走眼。但事實擺在眼前,他不得不認。

  「好好好,別氣別氣。不過我們打個商量,因為現在明之在集應工作,真的很忙,我想挪點時間去照顧他,一個禮拜三天就好。拜託您?」乃雛雙手合十請求。

  「幹麼那麼麻煩?我們家房間那麼多,騰一間讓他住不就得了。」

  應慶祥沒好氣,這丫頭還真是鈍到不行。

  這下不只連乃雛,連站一旁不說話的柳明之也瞪大眼睛。

  這鬼老頭!!改變了!「我可沒說我承認他,」應慶祥補充。「我只是讓他住進應家,方便控管。」

  她這個爺爺啊,真是固執到教人好氣又好笑。

  「是是是,方便控管,您要怎麼說都行。」

  「記得啊,一個月後我看不到好成績,就別怪我無情。」

  「不會的。」柳明之先一望乃雛,再衝著應慶祥自信一笑。「到時我保證您絕對找不到地方挑剔。」

  「你還有時間嗎?」踏出醫院大門,明之望著乃雛問:「我跟人約了要拿個東西,你如果不趕時間,陪我一塊去。」

  乃雛已經重回「MyFavoriteGarden」工作,她可沒忘記程予皓七樓的露台,她只做了一半。

  「不趕,我下午請假,你要到哪兒我都奉陪。」他開門讓她上車。

  大約三十分鐘車程,兩人來到台北101。柳明之牽著她來到三樓,踏進每個女人都聽過的TlZany專賣店。

  「我是柳明之,我昨天跟你們訂了東西。」

  「有的。」

  服務員小心地捧出紙盒,打開,乃雛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懸在水藍盒子裡邊的,是一條鑲著鑽石的鑰匙項煉。

  「我這幾天一直在考慮,到底是先送你戒指,還是項煉。」

  他把寶石煉子取出,穩穩掛在她脖子上。

  「我看你工作形態,要你一直戴著戒指可能太為難,所以先送你煉子。這樣即使我們分隔兩地工作,它也能代替我陪著你。」

  「很漂亮。」她望望鏡裡的倒影,笑容無比燦爛。

  「你喜歡就好。」他趁服務員拿信用卡去結帳,偷偷在她頸背印下一個吻。

  「我想起一件事。」她從提包撈出手機。要他稍坐,自己跑到外頭去拉了個服務員進來。「要請你幫我們一件事。」

  她教服務員怎麼使用她的手機相機,之後才攬住明之肩膀,要他看著鏡頭笑。

  「我啊,一直想要一張我們的合照當手機桌面。」

  出了店門,她再次拿出手機察看,兩人笑意盈盈的照片,完美呈現在她手機螢幕中,照片裡最閃亮的除了她脖子上的項煉之外,還有兩人的笑。

  「漂亮吧?」

  她邊說邊按下設定鍵。「把照片寄給我。」

  他掏出手機,兩個人就像時下年輕人,湊著頭摸索了好一陣。

  「OK。」

  這樣一來,他也有一張一模一樣的手機桌面。從今以後,再也不需遮遮掩掩怕別人發現了。

  兩人相視一笑。

  「然後呢?」

  「當然是約會嘍!」

  她喜孜孜地挽住他手。「好不容易爺爺不再反對,你不知道我多渴望在大庭廣眾下牽你的手,跟你同進同出。」

  「以後你愛怎麼牽就怎麼牽,再也沒人能阻礙我們了。」

  「沒錯。」

  她蹦蹦跳跳勾著他往前定。「我要先去美麗華搭摩天輪,再多拍幾張合照,然後去陽明山吃山菜泡溫泉,還有啊……」

  她朝氣蓬勃的聲音隨著腳步遠離而淡去,但是兩人幸福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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