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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妍]落跑大姐頭【極道鮮妻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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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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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4-14 01:59:14
標題:
[楚妍]落跑大姐頭【極道鮮妻之三】[全文完]
落跑大姐頭
(極道鮮妻之三)作者:楚妍
為了挽救父親創立母親死守的幫派,
她這幫主之女只好潛到頭號敵人身邊,
假扮拜金虛榮女打探情報,
還被風流成性的他欽點上他的床,
好啊!她就在床上了結這個急色鬼,
可是他不但英俊,還該死的警戒敏銳,
害她沒機會下手,反被他給吃了,
但為了完成任務,她只好繼續虛與委蛇,
他卻要求她不准與其他男人來往,
還對她愛錢比愛他多的冷情表現發飆,
喂!她當個稱職的情婦,他生什麼氣,
難道還要她愛上他,哭著要求名分不成?
咦?難不成他對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4-14 02:01:07
楔子
鳳姐不只是對一個女人的尊稱,更代表著溫鳳多重的身份和地位。
企業女強人是她最廣為人知的一面,除此之外,她還是個藝術鑒家、美食賞家、慈善家以及某婦女會會長。
能同時擁有這許許多多的頭銜,自然有其不同凡響的來頭,其中最聳動的是黑道大姐頭的背景。
二十年前,溫鳳的老公正是轟動南港都,驚動北台灣的大角頭金錢標。金錢標只是個綽號,至於他究竟姓啥名誰卻神秘無人知,而關於他的家世背景更是一個謎。
金錢標去世後,幫裡頓時群龍元首,其他幫派又不斷前來挑釁,企圖吞併他們,溫鳳念及覆巢之下無完卵的真理,萬不得已的接下她老公耗費數十年打下的地盤和數百名忠肝義膽的兄弟,扛起救亡圖存的重擔,並將幫派的名稱改為「黑鳳幫」,正式豎旗和其他牛鬼蛇神分庭抗禮,短短幾年便在江湖上立下威名。
如今二十年過去了,黑鳳幫風光一時的盛景,已隨著溫鳳逐漸老去而快速凋零。
黑鳳幫旗下有完全正派經營的中小企業、不帶黑道色彩的藝術畫廊、酒店、賭場等,以及黑臼兩道通吃的投資顧問公司。
這些會下金蛋的金雞母原本日進斗金,曾為幫裡累積龐大的財產。然好景不常,這些母雞可能和溫鳳一樣都老了,最近都不下蛋了,各個企業體連續半年來,常常為了繳不出利息來而受到銀行的關切,其虧損的慘況猶在迅速擴大中,長此下去,黑鳳幫垮台或拱手讓人,將指日可待。
常言道:官不怕高,就怕改朝換代,將不怕死,就怕年老體衰。女幫主呢?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後繼無人。
由於金錢標年紀輕輕就掛了,因此只和溫鳳生下一個女兒,名叫溫柔。
溫柔雖然聰穎慧黠;風姿綽約卻又豪氣干雲,可以說是集父母的優點於一身。
然而,在台灣根深蒂固的父權思維裡,女兒再了不起、再厲害,仍然以「賠錢貨」視之。
包括溫鳳和幫裡的眾叔叔伯伯們,從來就沒有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更不敢肖想她能肩負起幫主的重責大任。
但眾人對溫柔的不看好,讓她一心想為幫裡做點事,也證明自己的能力,她絕對要振興黑鳳幫,接下幫主之位讓母親退休享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4-14 02:01:36
第一章
過節的氣氛充斥於大台北的每個角落,溫鳳從淡水漁入碼頭對岸小山腰上的別墅望去,海面上倒映的燈火輝煌,岸邊家家張燈結綵,樹上懸掛著如繁星般的小燈,夜空中不時綻放璀璨煙火,一片火樹銀花之景,燦爛得美不勝收。
農曆春節剛過,轉眼又到了元宵,日子過得這樣快,讓人措手不及。
溫鳳幽幽地歎口氣,重重心事益發鬱結心頭。
「報告鳳姐。」副手山井立在辦公室門口,恭謹中帶著柔情的朝她頷首。「大小姐的托福成績單寄來了。」
「多少分?」她問。
「六百五十七。」山井的口氣有如父親般的驕傲。「這樣的成績算是超高標了,可以申請到美國任何一所常春籐的名校。」
溫鳳憂鬱的臉上總算露出睽違已久的笑容。溫柔這孩子什麼都好,腦筋好、功課好、品行好,又孝順,唯獨一樣缺點——她是女兒而非兒子。
女孩子真的是沒啥用嗎?她自己不也是女人,不也一樣搞得有頭有臉,混得有聲有色,為什麼她的女兒就不行?!古時候的花木蘭尚可女扮男裝、代父從軍,為何現今時代進步了,思想更開放前衛,女人反而變得一無是處?
其中的緣由外人難以體會,這全是出自溫鳳的一片苦心,自己在道上廝殺了這麼多年,其中的心酸血淚,真可謂欲語無人能懂呀!男人冀望在道上混出名堂已經很不容易了,何況是女人。
如此艱辛的一條路,她怎捨得教女兒再步自己的後塵!天下父母心,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女邁向康莊大道,過著幸福快樂,無憂無慮的日子。
既然溫柔是塊讀書的料,她決定順著丈夫的遺願,讓他們的女兒到外國留學,當個教授或專業人員,都比混跡黑道好。
她從山井手中接過成績單仔細看著,再把成績單折好,放回信封時,辦公桌上的電話忽然響起。
「媽,」一拿起話筒,她就聽到女兒興高采烈的聲音,「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答應了、他答應了!」
「他是誰?」又答應了什麼?
「就是龍正義呀,他答應今晚到我們家裡吃飯,你先請洪媽準備一下,咱們七點見,拜!」
「呃?」她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電話那頭「卡」的一聲,就斷線了。
溫鳳抬起頭,朝山井一笑,「你去準備準備,阿柔說,晚上帶她男朋友回來吃飯。」
「真的?那太好了。」他樂得眉開眼笑,像要辦喜事一樣。
溫柔三歲那年,金錢標臨終前特別叮嚀要山井好好照顧她們母女,為此孤家寡人的山井一直將溫柔視同親生女兒,對她疼愛有加。
他和溫鳳非常期待她能夠及早結婚生子,如此一來,兩人也許還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黑鳳幫後繼有人。
「不必太鋪張。」免得龍正義覬覦她們的家產。那男孩也不知是好是壞,改明兒記得找人摸摸他的底。「記得把強叔、繼伯和李漢那幾個堂主都找來,大家一起來評鑒評鑒咱們黑鳳幫未來的女婿。」
「這樣好嗎?」山井有些憂心,「讓龍先生知道我們是黑幫的,會不會影響他和大小姐之間的感情?」
「他遲早要知道的,與其等到將來他和阿柔愛得難分難捨,生米煮成熟飯才知道,不如現在就讓他明白,要娶我們阿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倒也是。」他愁眉頓除,「我現在就立刻叫人準備,用最隆重的上禮歡迎黑鳳幫未來的乘龍快婿。」
***
夜幕緩緩低垂,點點的燈火逐一點亮寧靜的淡水河面。
黑鳳幫別墅大門口,駛來一輛紅色高級進口轎車,轎車內坐著一對容貌出眾的男女。
「這就是我家。」溫柔綻開笑顏,露出雪白的貝齒,臉頰上兩個小小的梨渦浮現,像盛了兩盅醉人美酒。她興奮的告訴身旁的龍正義,「我媽一定很高興見到你。」
「但願如此。」龍正義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要不是跟她媽媽約好了吃飯,他真希望今夜就在車上跟她纏綿一整晚。
才剛停好車,車門就被輕輕拉開,外頭赫然站著一名三十歲左右,理著五分頭,西裝筆挺,高頭大馬的男子。
「大小姐,龍先生。」男子態度非常恭敬的朝兩人行九十度禮,「快請進,夫人和各堂主已經等兩位很久了。」
「堂主?」龍正義還以為他聽錯了。
「呃,沒什麼,只是我的叔叔、伯伯們。」溫柔沒想到她媽媽會慎重其事的請來一票平常難得露臉的老傢伙,心裡相當樂,這表示她媽媽很看重龍正義,已經不當他是外人了。
雖然她和他八字還沒有一撇,但以她對他的觀察和瞭解,相信在學校樣樣表現優異、極具領袖特質的他,肯定是她另一半的最佳人選。
想當溫家的女婿可不容易,必須要體魄夠強健、知識夠淵博、膽大心細還要講義氣,否則就算她看上了,也過不了她老媽和山井叔他們那一關。
「為什麼你的叔伯們要以堂主稱呼?」龍正義走出車外,見兩旁台階上各站滿了穿著黑西裝、白襯衫、黑領帶、黑皮鞋的彪形大漢,心裡不禁惶惑叢生。
「等會兒再跟你解釋,現在我們先進去吧。」溫柔喜滋滋的挽著他的手,相偕步上階梯。
那些壯漢人數之多,從外頭一直延伸到內部迴廊,然後接向玄關處,算算竟有一、兩百人,虎視眈眈的全盯著他瞧。
氣氛十分莊嚴而肅穆,週遭寂靜得讓人不由自主緊張起米。
龍正義表面強裝鎮定,暗地裡卻猛嚥口水、喘大氣,心裡嘀咕著,完了,誤上賊船了,這一窩子用膝蓋想也知道,非奸即盜。
要不要現在趕快打退堂鼓,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萬劫不復。
「你確定這是你家?」她看起來不像賊頭的女兒呀。
「不要怕,他們沒惡意,我媽也很和善。」
「是嗎?」分明就是一群豺狼虎豹,還說沒惡意,哼!以為他是三歲小孩那麼好騙嗎?
想著想著,突然聽到一聲轟然巨響,「大小姐好,龍先生好。」
「啊!」全然沒有心理準備的龍正義,霎時兩腳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嘿,你這是怎麼啦?」
溫柔挽著他的手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一旁的人見狀趕緊過來幫忙,四個大漢輕鬆將呈現恍惚狀態的龍正義扶起。
「快把龍先生送進屋裡休息。」在屋裡聞聲出來查看究竟的日禾堂堂主姜常帆急忙吩咐眾人。
「不。」見他嚇到腳軟,溫柔俏臉倏然黯沉,嬌聲喝阻大伙。「把他丟出去。」
「阿柔,她可是你男朋友。」人家沒見識過這種陣仗,難免一下子不能適應嘛。
「現在已經不是了。」膽小如鼠,沒出息的東西!才第一關就過不了,憑什麼陪她媽媽吃飯。「阿強,幫他把車子開回家,我看他現在連方向盤都握不穩。」語畢,她闊步走進大廳,看都不看龍正義一眼。
***
客廳內的首位上坐著雍容華貴,雖兩鬢霜白但仍英氣懾人的溫鳳,兩旁依次坐著山井、星禾堂、月禾堂、青禾堂……共八名堂主,大家應邀前來餐敘,臉上的表情都頗為凝重。
星禾堂堂主夏立明歎了一口氣說:「再這樣下去,我們黑鳳幫在三重、新莊一帶的地盤將岌岌可危。」
「都是那個姓易的傢伙,如果不是他,我們幾處場子的盈收也不會急速下降。」向來以敢伙敢沖,道上兄弟尊稱為青面鬼的青禾堂堂主陳武雄忿忿不平的說。
「易昊勤的確不是個省油的燈。」山井是眾人之中最老謀深算的,連他都這麼說,足見黑風幫這次所遇見的威脅相當嚴重。
「摸清他的底細了?」溫鳳優雅地吸了一口茶,左手稍稍拉整那襲昂貴的凡賽斯套裝,目光緩緩看向在座的每一個人。
「他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月禾堂堂主宋家昱啐道:「不只是我們查不出他的底,就連山本組、天道盟和竹聯的人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自從三年前,三重幫的黃氏兄弟分家以後,原本以為他們雄霸一方的勢力範圍就將瓦解,沒想到忽然冒出易昊勤這小子,以秋風掃落葉的速度,不但收編了三重幫的殘餘幫眾,連同分散各處的弟兄們和早已金盆洗手的江湖三大耆老江夢雄、李政軍、周文傑也紛紛投靠到他旗下,短短幾年,其勢力已遍及台灣各重要據點,即使是台南幫的邱連宏,高雄幫的高見明也不得不買他的賬。
最近易昊勤更鉚足全力,想要吃下黑鳳幫,並揚言六個月內要溫鳳拱手讓賢,捲鋪蓋從此退出江湖。
「是人就會有底,查不出來就代表能力不足。」溫鳳把話說得很重,臉色更是難看,「束手無策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只能挨打受挫,完全沒有反擊的餘地?」
「依我判斷,應該是香港或越南那邊的人。」陳武雄猜測著。
宋家昱也說:「不一定,柬埔寨也有可能,據說竹聯前老大在那兒培植了很多新手,也許——」
「不管他打哪兒來,總有個起源,去,查清楚,光是動嘴巴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溫鳳不耐煩地打斷他們的話。全是揣測之辭,廢話一堆!
夏立明忍不住說:「可惜阿柔不是男人,否則憑她那顆超伶俐的腦袋,就算有十個易昊勤也不夠看。」
又是一句廢話!
溫鳳本想狠狠的訓他們一頓,不意眼角餘光瞟見溫柔翩翩然地走了進來,趕緊轉移話題。
「龍先生呢?你不是要帶他回來吃飯?」瞧她女兒高高噘起的嘴巴,想必是小倆口吵架了。
「他嚇破膽,所以被我三振出局了,我要阿強送他回家。」溫柔心情惡劣,懶懶地和眾叔伯們寒暄後,逕自走進飯廳。
洪媽整治了一大桌菜餚,龍蝦、魚翅、紅潯、烤乳豬……足可供二十幾個人享用。幸好龍正義沒種走進來,否則豈不白白糟蹋了這桌好料。
她坐下來,才抓起一大塊蝦肉往嘴裡塞,她老媽就跟進來了。
「聽說龍先生突然腳軟,是怎麼回事?」溫鳳伸手拿下她才端起的白蘭地,要她先把話說清楚。
「還不都怪你,沒事擺那麼大的場面,不把人家嚇得屁滾尿流才怪。」不給喝酒,吃肉總行了吧?唔,洪媽的手藝是愈來愈精湛了,乳豬烤得恰到好處,皮脆肉軟,湯汁一點都不流失。
「你不是說他很有男子氣概,一定能獨當一面,是將來黑鳳幫最大的希望?」哪曉得這麼呃,不堪一擊。
「好啦,總之我已經注定這輩子要當老姑婆了,有什麼招式你就儘管使出來吧。」有這麼龐大的「黑底」做靠山,她的婚姻大事肯定是玩完了。
「講那什麼話,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好。」溫風看著女兒狼吞虎嚥的吃相,又好氣又好笑,「小心,別噎著了。記得你剛考上大學那年,跟我說過什麼來著?」
「沒忘,我說我要青出於藍勝於藍,帶領黑鳳幫邁向另一個高峰。」
「你山井叔聽到我的轉述時,開心得跟什麼似的,直誇讚你有大志,將來必有一番了不起的成就。而你身為黑鳳幫幫主的女兒,那麼你所結交的男友能夠只是泛泛之輩,完全禁不起一丁點考驗?」光是一群人迎接就被嚇得四肢無力,哪天真刀真槍幹起來,豈不當場昏厥,丟大伙的臉。
母親說的話溫柔不是不瞭解,她也很贊同來個小小的震撼教育,可她就是忍不住氣,追根究底要怪的還是自己,是她識人不深,無知人之明。
「但龍正義在學校表現的確很優呀。」怎知原來是草包一個。
「這世上充滿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男人,將來你慢慢會懂。」溫鳳輕柔地撫著女兒如瀑的長髮,語重心長的說:「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江湖路不是人人走得來的,媽媽只期望你將來幸福,能不能成就大業,我真的是一點也不在意。」
「就因為我不是兒子?」她不以為然的撇嘴,「連你也有這種重男輕女的八股思想,難怪一個易昊勤就讓你們憂心如焚,惶惶不可終日。」
「你也知道這個人?」溫鳳眉頭皺了皺,她交代過山井,不要告訴溫柔太多幫裡的事,免得影響她唸書,怎麼還是讓她知道了。
「當然,幫裡大大小小的事,沒有一件我不清楚的。」她把啃得精光的雞骨頭往桌上一丟,正色道:「媽,就算你一千萬個反對,我還是會以黑鳳幫的繼承人自居,因為除了我,你根本找不到最佳的接棒人選。」
「不行。」溫鳳板起面孔,嚴肅的說:「我要你出外繼續唸書,將來就在外國定居,永遠不要涉足江湖,這也是你爸爸的遺願。」
「當時我才三歲,爸爸根本不知道他虎父無犬女,你怎能跟著爸爸一起糊塗。」每次提起這個,她們母女倆就禁不住大動肝火。「再說,我的英文又不好,怎麼出外留學,我……」
她話未說完,溫風就把口袋裡的成績單掏出來遞到她面前。
「自己打開看看。」
「不必了。」前天她上網就查到托福成績。可惡!怎麼她故意亂考,成績還那麼好。「媽,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台灣孤軍奮鬥,山井叔他們也都老了,媽,讓我幫你,我相信——」
「不要再說了。」溫鳳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原本她還把希望寄托在那個「優秀到不行」的龍正義身上,現在她是什麼奢念都沒了。「準備出外去吧,等你申請到學校,我會在那邊幫你買棟房子,讓洪媽過去陪你。」
「媽!」溫柔發出抗議。
「我的話就是命令。」溫鳳一旦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然而,有其母必有其女,溫柔的性情正巧完全得自她的遺傳。
***
一抹頎長偉岸的身影筆直佇立在高樓的陽台上,看著對面河岸處處燈火繁華熱鬧的景象,和他似乎毫不相干,他的眼神飄蕩在遠方,思緒飛往迷濛的蒼穹。
易昊勤,清邁美斯樂華人第二代,段希文將軍第二連隊隊長之子,現年三十三歲,未婚。這就是他的機密檔案資料。
其實他從來沒有刻意隱瞞他的過往,只是關於他的身世背景太過飄泊曲折,所以江湖上始終無法窺知一二。
從八歲離開泰國以後,他的足跡遍佈香港、馬來西亞、越南、柬埔寨和日本等。
他在越南叢林曾徒手打死過一隻被偷渡進口逃脫的美洲豹,當時年僅十三歲的他,已擁有驚人的體魄和過人的智慧,至今這段事跡仍為南越人民所津津樂道。
在柬埔寨幫助金中奇上校平定暴民,並查獲黑道幫派藏匿在金邊一處兵工廠,而聲名大噪。
但這都不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駭人速度席捲台灣黑幫,且一口氣吸納廣大幫眾的主因。
他靠的是靈活的手腕和絕佳的時機,他清楚什麼地方需要他,需要他做什麼,因時因地制宜。
他緊抿的薄唇微微上揚,躊躇滿志的啜了一口手中的威士忌,剛毅的臉龐極難得的泛出柔和的表情。
但,當他把目光投向二樓時,心緒霎時又糾結成團,好看的迷人笑靨一閃即逝。
「易先生。」管家老韓輕手輕腳的來到他背後,「小小姐醒了,她吵著要見你。」
「叫保姆過去陪她。」
他十分猶豫,嘴巴翕動了下又緊緊閉上,轉身離去。
小小姐指的是他的義女方若築。
五年前,當他欣喜若狂,計劃和心愛的未婚妻方夢寒共築愛巢,從此天長地久時,豈料,她卻告訴他,她懷了三個月的身孕,而孩子的父親是個叫王成劍的華人,但已下落不明。
這件事對他簡直是晴天霹靂,更是天大的諷刺,無以復加的痛苦讓他從此縱情酒色,放浪形骸。
方夢寒產後不到一個月,即丟下甫出生的女兒不告而別,至今音訊全無。
他不曾派人去找過她。走了也好,水性楊花的女人滿坑滿谷,他不需要擺一個在家裡頭,時時勾起他胸口永難抹平的傷痛。
領養方若築,供她一切生活所需,是道義上的責任,不含絲毫個人情感。對方若築他已是仁至義盡,要求他像一般的父親那樣給予呵護和關愛是過於苛求,何況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處理。
黑鳳幫,那是他的下一個目標,他必須集中心力運籌帷幄,和傳說中的女強人溫鳳來一場對決。
「易先生,小小姐她……」老韓為難的又來到他面前。
「爸爸。」四歲多的方若築穿著睡袍,披散著長髮,手裡還抱著一條淺粉色的大毛巾,張著可愛的大眼睛望著他。「我不要保姆陪,我要你陪,你講故事給我聽。」
「我累了。」他不願看她,甚至不肯伸手去抱她,因為她和她媽媽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方若築爬上沙發,企圖奪下他手中的酒杯。「累了還喝酒。」
「去睡吧。」他巧妙地閃過她,「你乖,明天我給你買泰迪熊。」
「我已經有一整個櫃子的泰迪熊了。」她忽地跳起抱住他的脖子,仰頭看著他的臉。「我們老師說,做爸爸的每天要給女兒一個熱情的抱抱,這樣我才會長得好。」
易昊勤眉頭輕蹙,「你已經長得很好了。」以她四歲又五個月的年紀,一百一十公分,僅僅十三公斤重,是太瘦了些,可他並不想在意。
「哪有,」即使他並不太搭理她,她還是很主動的,三不五時就去纏他,讓他不得不正視她的存在。「你看我的小肚肚,都沒有肉,你再不常常抱我,我就要變成乾扁四季豆了。」
「去睡吧,很晚了。」他依然不為所動,「老韓。」
「是的,易先生。」一旁的老韓領命要抱走她。
「爸爸!」方若築嘟著小嘴嚷著,「爸爸最壞了,我不喜歡爸爸,我要媽咪,我要自己去找一個媽咪。」
「噓,小小姐乖。」老韓趕緊安撫她,以免惹得易昊勤勃然大怒。
在這棟別墅裡,任何人都不被允許提到類似母親或媽媽這樣的字眼,否則是會吃不完兜著走的。
「你該跟她說明一切。」組織裡位居第二把交椅的歐陽靖南從珠簾後走來,一把抱起方若築,在她粉嫩的小臉上親了又親,才讓她乖馴的返回臥房。
「她還不足五歲。」易昊勤不耐的擱下酒杯,眉宇蹙得更緊。
「但她懂,錯不在你,毋需瞞她。」歐陽靖南的身量和易昊勤一般高大,兩人站在一起恍若一雙天柱。
易昊勤不願多言,他冷郁寒冽的臉龐轉向濃墨的夜空,黑瞳閃爍著如謎一般的星芒。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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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4-14 02:02:01
第二章
「你說阿柔沒有去註冊,是什麼意思?」溫鳳陡地從辦公桌站起,直盯著跟她一樣焦急的山井。
「根據暗地裡負責保護她的保鏢說,她不但沒去辦理註冊,開學快一個星期了,她都沒去上課,只是每天很認真的收集一大堆不知是什麼的資料,然後……」山井忽然停了下來。
「說下去!」溫鳳大聲命令。
「然後,洪媽今天一大早到房裡叫她時,發現她留了這張紙條。」
溫鳳快速打開折得整整齊齊的信紙,上面寫著——
媽,別火大唷!我暫時搬到外頭住一陣子(不會太久的),一旦肅清強敵就回來。
不要皺眉頭,不要喘大氣,更別破口大罵我不知天高地厚。
瞧,你又咬牙切齒了,何必呢?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等著,我去捉一隻泰北惡虎,回來給你當標本。
超愛你的女兒柔柔留
「這孩子!」溫鳳氣得把信紙撂到桌面,整個人跌坐回皮椅上。「她知不知道易昊勤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居然敢去持虎鬚,簡直是不知……」唉!她要罵什麼她女兒都猜到了,做母親做到這麼失敗,還真是有夠嘔。
「你還杵在這裡幹什麼?快派人去把她找回來呀!」焦急的她把一肚子氣往山井身上發洩。
「省省力氣吧。」山井說:「她比我們誰都聰明,她既然有心躲著我們,就算把整個台北掀開來,也不見得找得到她。」
「難道我們就這樣坐視不管,任由她去自取滅亡?」
「也不見得會是這麼悲慘的結果。」山井對溫柔倒是頗有信心。「對付強敵,使用蠻力的勝算遠不如智取來得高明,大小姐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但論謀略心機,卻高人一籌。我認為該給她一個機會,讓她證明她的本事。」
「說得容易。」溫鳳仍是一千個不放心。「易昊勤不同於我們曾經對付過的角色,他不但陰沉詭詐,而且心狠手辣,萬一阿柔落進他手裡,後果將不堪設想。」
「再剽悍頑強的人,也有他的罩門。」
「只怕阿柔還沒找到人家的罩門,就……」溫鳳忍不住流下淚來。
這是山井第二次見她落淚。第一次是在金錢標過世的時候,之後二十年來,遇到再大的困境,都不曾見她珠淚沾襟。
「阿鳳,別哭。」
他比她年紀小了三歲,向來以鳳姐相稱,此刻他忽然改口並且語調輕柔,深情款款,令她心口微悸。
「不許這樣叫我。」山井的情意她懂,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份情也只有永埋心底了。
「是的,鳳姐。」謹守分寸的他,馬上斂起深情,回復慣常的肅然。「需要我立刻派人去找大小姐嗎?」
「不必了,你說的也沒錯,我們就拭目以待,看她究竟能不能扳倒易吳勤。」
山井欣然一笑,溫風態度的轉變,不僅是對女兒的信任,更是對他的信賴。
***
根據調查,易昊勤旗下除了帶有黑道色彩的事業以外,端得上檯面的還有電子、鋼鐵、證券及傳播公司等。
溫柔在校學的是傳播管理,因此她選擇傳播公司做為計劃的第一步。
憑藉著出色的外表,以及靈敏的臨場反應,她很快的獲得一份記者的工作機會,主要負責採訪商界名人,在電視頻道上常看到她姣好的身影。如此一來,即使她不主動和她媽聯絡,也能夠知道她是平安的。
擔任電視台記者的另一個目的,則是為了吸引易昊勤的注意。那傢伙的行蹤雖然神秘,但其風流韻史卻鹿為流傳,進到公司以後,她更是聽到不下一卡車,關於他的種種情事。
這家電視台的女記者,只要姿色過人的大半都是他的愛奴,他也從不避諱讓人家知道,他把女記者當餐後甜點來享用。又因為他出手闊綽,從沒聽過誰抱怨,或心生悲忿。
這是公開的遊戲規則,躍躍欲試的大有人在,而樂在其中的更是多不勝數。
溫柔進公司才滿一個月,就接到採訪主任季和謙要她上十六樓見總經理的命令。
「哇,這麼快就輪到你了。」主跑行政院的蔡麗雯醋意十足的說:「說,你是不是走後門,才獲得易公子的特別青睞,讓你飛上枝頭?」
嘿,別那麼酸溜溜的嘛,溫柔貶眨眼,嬌笑的反問:「後門要怎麼走,改天你得教教我。」
易昊勤欽點她,是她計劃中的一步棋,否則她幹嘛每次上班都耗費大把的時間,把自己妝點得像只花蝴蝶。
「哎唷,好會裝哦你。」採訪立法院的陳慧心嬌柔含嗔的推了她一把。「當上紅人以後,可別忘了我們唷。」
照慣例,一旦成為易公子的枕邊人,很快就能晉陞為黃金時段的新聞主播,屆時年薪數百萬是絕對少不了的,更別說還有一大堆隨之而來的權勢和福利。
蔡麗雯勾住她的手臂,「你八成是期待很久了,我一看就知道。」
溫柔依舊只是一味地低笑。是又怎樣?
她有她的陰謀,易昊勤有他的手段,她想遍了所有鬥智鬥力的招式,就這招美人計,能在最短時間內貼近他的身旁,使起來最不費力,也最沒風險。
擒賊先擒王,解決了那傢伙,她媽媽和山井叔們才能高枕無憂。
「溫柔,不是告訴你了總經理召見嗎?怎麼還在這裡發呆,當心去晚了遇上龍捲風。」季和謙好心提醒她。
龍捲風指的不是易吳勤,而是專門拿著雞毛當令箭的總經理室機要秘書張素素。
踏入電梯按下第十六樓的按鍵,她看向鏡中的自己,嗯,妝化得夠濃嗆,衣服也選得很俗麗,集合了冶艷與膚淺,這代表她很好上手,容易讓對方解除戒心。
易昊勤我來了,準備接招吧!
當電梯門打開後,她先將四下仔仔細細梭巡一遍,才款步向前。
「你就是溫柔?」這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了她一跳。「九點多就打電話下去了,你到現在才上來,蝸牛嗎?」張素素尖苛的眼睛往上一翻。
溫柔深吸一口氣,本想大聲吼回去,不過她告訴自己要冷靜。
「你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閒著沒事,專等在這兒嚇人?」不過是個秘書,囂張個什麼勁!
「喂!」敢頂嘴,活得不耐煩嗎?張素素瞠起牛眼,乖張的兩手叉在腰上。
「廢話少說,」溫柔來個先發制人,免得聽她念五四三。「待會兒總經理怪罪下來,我就說你索賄不成,故意擋路。」
「什麼?」沒想到這溫柔好大的膽子,牙尖嘴利的,竟害她忘了怎麼回應。
趁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溫柔趕緊向前走,直接來到總經理室外。
據她這一個月的明察暗訪,這棟二十層樓的建築有十一層都是屬於易昊勤名下的。每層樓分屬不同公司,業務上雖沒往來,財務上卻是互通有無的。易昊勤的辦公室是總指揮中心,任何一項投資案都是在這裡商討研擬,作成決策,再交付各部門、各公司執行。
易昊勤以中央集權的方式,統管他旗下的所有據點,這免去了她一一擊破所必須花費的數倍心力和時間,只要撂倒他就可高唱凱旋歌,班師回府了。
站在氣派的辦公室門前,她擺出氣質百分百的姿勢,輕輕在門板上敲了兩下。
這個易昊勤會長啥德行呢?若是個矮短肥胖的急色鬼,那她要完成任務就加倍艱辛了,至少眼睛會非常受虐。
「進來。」還好門內傳來的嗓音不錯聽,就算長相難看,至少耳朵也不會太受罪。
溫柔打開門,非常優雅的走進去。
哇!好大的空間。
近百坪的辦公室,只擺著一張超大的桌子和一套火紅絲絨維多利亞風的古董沙發,牆上掛著幾幅油畫,有外國的名家達文西、米羅、夏卡爾的作品,也有本土廖清和、王以旭、顏之敏的作品,另有一幅膠彩竟看不出是誰的畫作,莽闊的山巒草原,上頭奔馳著兩匹高大駿馬,駿馬上坐著一男一女,笑容滿面,下邊的畫家署名青衫客。沒聽過,那是誰?
沒時間讓她細想,她得先找到黑鳳幫的頭號仇敵,以便展開滅敵計劃。
奇怪,他人呢?眼珠子朝四周環顧一圈,終於在落地窗邊找到那抹挺拔的身影。
「總經理。」她水汪汪的眸子直睇著悠閒泰然啜飲著咖啡的易昊勤。
長得不賴嘛,正確的說,應該是帥呆了。溫柔在心裡頭吹了記口哨,慶幸自己不必跟個牛馬蛇神爾虞我詐。
「溫柔?」他走回辦公桌後,玩味地盯著人事處送上來她的資料,「人如其名?」
「不,相去甚遠。」她揚著眉,咬著下唇,向易昊勤拋出一記媚眼,含蓄中有著熱情奔放的氣息。
她必須努力表現出一副拜金的虛榮樣,才能符合他的需要。她調查過了,他對自命清高和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相當嗤之以鼻,在他眼裡,敢付出,敢開口要,就能成為新寵。
此刻她最要小心的是尺寸的拿捏。
「知道我找你上來做什麼?」招呼她在沙發上坐下後,他兩指輕支著下巴,犀利的眼光靜靜打量著她。
「只要別開除我,什麼都好商量。」這年頭景氣壞到谷底,能有一份安逸的工作就是小老百姓的福氣了。她的話應該很能打動他的心,既不刻意裝傻,又能坦白表明立場。
「很好。」果然,他露出笑容,眼神也不再犀利。「從下個月初開始,就由你擔任晚間七點的新聞主播。」
耶!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只費了一點點工夫。溫柔在心底痛快的吶喊。
「謝謝總經理抬愛,我一定全力以赴。」綻出一朵美美的笑,讓他印象更深刻些。
「到那邊坐下。」他指著左斜方的沙發椅,並起身率先走了過去。「你是台北人嗎?」
開始調查她的背景了?「是的,我在台北出生,但老家在台南麻豆。」穿著窄裙的她坐在沙發上,兩腿不得不夾得死緊,以防春光外洩,不過這也讓他更清楚的看到她的美腿是多麼修長、勻稱。
在他準備獵捕她之前,她得亮出足夠的誘因,才能令其鍥而不捨,一步一步走向她設好的圈套。
「希望你在主播台上的表現,和你採訪的功力一樣出色。」他勾起一個壞壞的笑容,兩眼一眨也不眨的直盯著她姣好的容貌。
不太對勁哦!他的眼神怎地讓她的心底無端起了一陣慌亂?
山井叔說,沒有暈過船的人,一旦碰上大風浪,是會暈得比任何人都慘。性與愛情這兩個玩意兒,都是她此生尚未涉足的領域,雖前後交過幾個男友,但也都還停留在發乎情,止乎禮的崇高境界中,那種瓊瑤式轟轟烈烈的戀情,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但,人家連碰都沒碰她一下呀!她激動個什麼勁?看來這男人恐怕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好對付。
她好鬥的天性充分被激發出來。男人她不是沒見過,黑鳳幫裡俯拾即是,但像他這麼有意思的男人,則屬首見。
「當然,如果做得不好,我隨時可以捲鋪蓋走人。」她眨著長長的睫毛,自信中透著嬌柔。
「看來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他笑著說:「不過,因為主播工作時間不長,工作量也不大,所以你還得兼負其他任務,例如,陪我交際應酬。」
總算說到重點了。溫柔心領神會的頷首,表示她欣然接受,還有點迫不及待呢。
「能受到總經理的倚重,是我的榮幸。」不這樣她怎能順利進行滲透與破壞的工作。
「很好,不矯情造作正是我需要的,我沒有多餘的時間玩那種追逐的遊戲。」
「瞭解。」她也很怕浪費時間呀,速戰速決才符合經濟效益。「能偶爾陪伴在你身旁,已經不知羨煞多少人了,我豈敢再有奢求。」
他撫著下巴,眼光仍研視著她。「我不會虧待你的,如果你能公私分明,不做非分之想,我們會合作得很愉快。」
「肯定是。」她諂媚的迎合道,用稍稍放肆的眼神挑逗他。
這招相當奏效,易昊勤饒富興味的傾身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的秋瞳良久。
魚兒就要上勾了,她心中一喜,臉上竟不小心洩漏出心情。
「笑什麼?」
「抱歉,烏鴉要飛上枝頭當鳳凰,難免喜形於色。」她故作自責的輕咬朱唇。
「喜形於色無妨,就怕得意忘形。」他的手沒在她光滑的下巴上久留,即坐直身子,口氣轉為疏冷,「下去吧,先去請半天假,晚上七點有個飯局。」
「是。」她款款走向門口,每個步伐都力求風情萬種,因為她知道,他還在看著她。
當她的手碰到門把時,易昊勤忽地叫住她,「不要打扮得太花俏,今晚都是些高貴名流。」
溫柔側過身子睨他,他的目光果然追逐著她。「這可難倒我了,不怕總經理見笑,以我的收入還真是穿不出一件像樣的服飾。」
易昊勤給了她一張名片,「去這家店多挑幾件衣服,記在我賬上。還有,」他到辦公桌後邊,打開那看起來像櫥櫃之類的一扇木門走進去,原來裡面還有一個大套房。
溫柔望去,只能見到一張茶几上擺著唐代龍泉窯松鶴青香爐,裊裊燒著檀香,那輕煙彎曲像一尾騰空飛翔的白龍。
他走出來後,手上拿了個盒子,「這個你拿去。」
她一愕,忙將目光調向他手中打開的珠寶盒,裡面是成套的祖母綠首飾。
她出身豪富,自然見識過不少這類貴重的東西,但為了佯裝井底之蛙,她嘴巴張成O字型,眼睛瞪得像銅鈴,大口喘著氣。
「這太貴重,我不能要。」假仙一下也是必要的。
「拿去。」他面無表情的說,「我的話就是命令,你最好記清楚。」
「是。」翻臉翻得好快,一點不合他的意,馬上就「結面腔」,可怕的男人。「晚上七點我該到哪兒等你?」
「我會派車去接你。走吧。」他的口氣冷淡到有些無情。
「是。」溫柔帶著他的「見面禮」輕快的走出房門。說真的,無情冷酷的男人才好應付,要是顯出一副情聖的樣子,就棘手了。
狩獵者當久了,一旦知道自己成了他人狩獵的目標,將會有怎樣的反應?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易昊勤得知真相時的模樣了。
***
挑衣服對溫柔是再輕而易舉不過的事了,從小在媽媽和山井叔刻意調教之下,培養了極高的鑒賞能力,她甚至可以一眼就看出對方身上穿的服飾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不過這些專長可都不能在易昊勤面前顯露,免得引起他的疑心。目前,不被他識破其實身份,是最首要的事。她相信,以易昊勤的無情冷酷,一旦有所發現,鐵定會讓她死得非常非常難看。
她必須步步為營。
「唔,就這件吧。」PRADA的紫金色緞質小晚禮服,有點俗又不是太俗,但很能襯托出她姣好的身段,配上這堆首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還沒有遇上神仙教母前的灰姑娘,離主妃還有很大一段路要走。
回到住處打扮妥當,她無聊的坐在房裡等候。這間小套房是先前請山井叔幫她弄來的。剛離家時,她原本在景美租了一間小公寓,有天在街上被星禾堂的立明叔撞見,那大嘴巴很快就把消息傳回去給她媽媽,當天她就被迫遷入仁愛路的一棟近五十坪華廈。
但想想鄉下來的窮女孩怎麼可以住在那種地方?踩扁易昊勤他也不會相信。就算他不見得有機會到她住的地方來,還是不能大意。俗語說得好,小心不蝕本。
他喜歡豪放拜金女,那她就該不負所望,給他祖錢如命得徹徹底底,才算敬業呀!
七點整,門鈴準時響起。
想都沒想到易昊勤居然親自來接她,驚愕之外,不免戒慎三分。好在她有先見之明,否則這下豈不要露餡了。
以他的尊貴之軀,肯屈就前來,絕非對她特別重視或另眼看待,他也許只是想來探看,他的新歡究竟有沒有危險性,值得下多少籌碼?
見她一身亮閃閃的紫金色,易昊勤雖不滿意,但並沒多說什麼。
兩人無言的坐進他的黑色BMW加長型禮車,司機非常識趣的關上前後座中間的屏幕,讓他的主人得以為所欲為。
車子行經林森南路時,沉默良久只用眼睛審視著她的易昊勤忽爾開口問:「會計部告訴我,你只挑了這件晚禮服?」他眼中有著跟她一樣的警戒,還多了一絲困惑。
對哦,她怎麼可以不趁機狠狠撈他一票,那才是窮丫頭該有的正常行為呀。失算!
「細水長流嘛。」她低低地一笑,「一下子就把卑賤的出身顯現得太盡,怕總經理會瞧我不起。」
他也笑,不是很真心的那種。「好個細水長流。」邊說他的右手邊搭上她裸露的膝蓋,輕輕的捏了下。
溫柔倒抽一口氣,身子不自覺的緊繃起來。這又讓他不解了,他偏著頭,眼中含笑,手上的勁道加大許多。
車裡的暖氣開得很強,她卻渾身打著冷顫。此刻打退堂鼓似乎嫌太晚了,一個月前她不是才信心十足的跟媽媽說,要入虎穴擒猛虎的嗎?這下猛虎就在眼前,還不快快挺起胸膛進入備戰狀態。
易昊勤的手沿著她的大腿一路往上攀,很快地來到私密處。她的目光盯著他修長的指頭。唉,這隻手可真精彩,巨大的五指彷彿經歷了殘酷的對待,傷痕處處,令人怵目驚心。
下意識地,她執起他的手,放入掌心,輕輕握住。「痛嗎?」
易昊勤像受了強大的震撼,倏然將手抽了回去,嚇得溫柔朝後緊抵著車門。
「對不起。」她實在不知犯了他什麼忌諱,不過是看一下他的手嘛。
「過來!」他冷著面孔命令道。
她嚥了一口唾沫,心裡七上八下的慢慢挪近他。猛地,他一手擒住她的臂膀,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果決冷毅的薄唇氣急敗壞的印上她的小口,接著便是一陣強取豪奪式的熱吻,直吻得她天旋地轉、心慌意亂。
那晚的飯局究竟是怎麼開始,如何結束,溫柔完全記不得了,她只知道最後自己糊里糊塗的跟著他住進一家五星級飯店的雙人套房。
此刻耳畔傳來嘩啦啦的沖水聲,不一會兒,梳洗完畢的易昊勤光著上身,腰際只圍著一條白色毛巾,正大步的走向傻傻躺在床上的她。
「等一下。」因他壓上來的沉甸重量嚇得突然回神的溫柔,慌忙推開他,跳下床去找她的皮包。
「做什麼?」易昊勤慍怒地問。
「呃,那個……衛生棉。」她沒想到發展得這麼快,現在只得靠那薄薄的一片死裡逃生了。「我剛好生理期,恐怕不太方便。」
易昊勤噙著冷冷的笑,不再有任何舉動,只定定地瞅著她。
不是很銳利的眼光,卻教她忐忑起來,好像每一口呼吸都會洩漏她努力隱藏的秘密。
「對不起哦,易總,我……」為了預防她就此被打入冷宮,永世不得翻身,還是要先示弱,趕快賠罪,「我只是……還沒準備好,有些事嘴巴上說很容易,但真要做起來就……」
「第一次?」他淡淡地問。
「唔。」他是花叢中的常客,她不可能瞞住這個事實。
他原本微怒的眼已平靜無波,但興致好像也全消了。過了大約一世紀那麼久,才聽他說——
「告訴過你的,我沒時間玩追逐的遊戲。」
他把臉轉向看著窗外的夜空,無情的說:「你走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4-14 02:02:25
第三章
進退兩難的溫柔清楚得很,今兒個易昊勤要她,她便是他眼中的西施、掌上的明珠,雖然不見得能進駐到他心裡去,但至少在這段時間內,她可以進行刺探、顛覆、破壞的工作;可一旦觸怒了他,那她的行情很快就會跌落谷底,他說不定當下就判她死刑,讓她在他旗下所有的事業體中永遠除名。
為了保住黑鳳幫數十年的根基和數百名兄弟的前途,她必須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幸好易昊勤是個出色的男人,如果他不要太粗暴野蠻的話,這個生命中的第一次應該不至於太痛苦,太難以忍受。
僵立在門邊思索了好一會兒,她咬牙決定豁出去了。是啊!堅持到幾時呢?他既然已挑了今兒個晚上,那就今晚吧。
「我說你可以走了。」他仍望著長空的繁星,背影頗為蕭索,口氣明顯的不耐煩。
溫柔還是一動也不動,她需要多一點點時間,讓自己鼓足勇氣,好拉開晚禮服上的拉鏈。
「走,立刻給我滾出去!」他聲量並不特別上揚,卻是火力兇猛。
聽身後傳來細微聲響,易昊勤轉過身子,想看看她究竟為什麼死賴著不走,卻見她那身紫金色的禮服倏然滑落她玲瓏曼妙的胴體。
他饒富深意的看著她。回心轉意了?女人,他太瞭解了,他低笑。
在他眼裡溫柔大概只夠得寵兩三個星期,最多不超過一個月,懂得把握良機才是聰明的選擇。
沒等他下達指令,她已乖乖的躺回床上,閉起雙眸,像等候處決一般。唉!其實她早料想到終究會有這一天,快刀斬亂麻面對才乾脆。
等了好久,等不到易昊勤採取行動,他不會這樣就對她沒興趣了吧?
濃密捲翹的睫毛輕輕地眨呀眨,她迷惑地睜開眼,想瞧瞧他到底為何按兵不動,怎知,一張開水眸,他那帥氣飛揚的面孔就映入眼簾。
近在咫尺的鼻息,令她原就不安的情緒益發惶恐。她呼吸急促的鼓動胸脯,像是在催促他盡快佔有她,她愈是想安定心緒,愈是調不勻氣息。氣死人了!
他譏誚地問:「很難下定決心?」
「是不太容易。」她老實回答。
「誘因是什麼?」他食指指腹沿著她挺秀的鼻樑,緩緩下滑至如絲殷紅的唇,揉搓良久,流連再三。
「那套祖母綠的首飾。」溫柔言不由衷的說,卻很符合他所下的定論——人為財死,女人尤其明白箇中滋味。
他笑了,親著她的嫣頰,含住她的朱唇,用她精緻的五官、美好粉嫩的身軀來取悅自己。
「總……總經理,」臨到關頭,她又有問題了,「可不可以先暫停一下下?」
易昊勤無言的瞪著她。
「我去包包裡拿個東西。」她歉然地從他身下溜出來,再跳下床。
他不再發怒,斜側著身子,一手枕在腦後,欣賞她穠纖合度、幾近完美的身材。
溫柔把「東西」捏在手心,趑趄的不知怎麼遞給他才好。
「你……你可以,呃,願不願意套上這個?」雖說她是犧牲小我,也沒必要冒著生命的危險。與狼共枕已經很危機四伏了,若安全防護措施再不做好,萬一被他傳染上什麼病,或不小心懷了他的孽種,豈不慘兮兮。
他訝然失笑,「保險套?你擔心懷了我的孩子?」
「也不盡然是這樣。」好個壞男人,避重就輕。「不過,也是啦,我知道自己的份量,能當上你的情人已經是祖上積德,要是妄想更上一層樓,就是癡人做夢了。因此,挾孩子而自重這一招是萬萬使不得,到時還得花錢費力傷身體的去打掉,豈非多重損失。」
驕傲自負的男人,總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想盡辦法要拴住他,偶然遇到一個僅守分寸,不敢過度奢求的她,自然疑竇乍生了。
「希望你不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這也有錯嗎?」她笑吟吟地說:「能讓你寵愛得久一點,賞賜多一點,不就是我們這類沒見過世面的小女人唯一的希望嗎?」
「很聰明的想法。」將她拉回床上,他的身子很快的覆上去。
「還沒啦!」她急著喊卡,「你還沒……還沒……」她話都沒說完,便墜入萬丈深淵,束手無策地……
***
溫柔連稍稍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朝陽從厚重的窗簾細縫中偷偷躍進,閃閃亮亮如精靈般的光點,攪擾她痛楚又快樂的春夢。
怎麼會有一件這樣的事情,讓你欣喜讓你憂,讓你沉淪又讓你登至輝煌?
望著床上的落紅,她羞澀的把頭臉埋進被單裡,想哭,卻流不出淚來。
易昊勤什麼時候走的?她發現床頭櫃上留有一張字條,要她下午三點準時去上班。
好個苛刻的大老闆,現在是正午十二點,身為他的新歡,別說額外放一天假,連遲到的特權都沒有,真遜!
到浴室沖澡時,發現鏡中的自己兩頰居然紅暈艷艷,眼中春情燦燦。唉!
要是被她媽媽看到她這副德行,不當場口吐白沫才怪。
坦白說,她並不覺得太糟糕,易昊勤是個中好手,調情的功夫一流,她甚至從中得到了相當大的歡愉。
完了、完了!她竟然回味無窮哩,這還得了,出師未捷身先陷,第一回合她算是一敗塗地,還好意思在這裡評論仇敵的做愛功力。
趕緊穿好衣服,準備回到秘密基地,重新研擬對策,希望下次對決能挽回些許顏面。
咦!頸子上一點一點的是什麼?從鏡子裡仔細一看,老天!是吻痕,易昊勤那傢伙在她脖子上種了一堆草莓,這要如何是好?
該死,他還敢叫她三點準時上工,七點準時上主播台,這得塗多厚的粉才足夠遮掩?她忙打開粉盒,撲上二層又一層,總算模糊了那些激情印記。
一通電話在她忙亂中打了進來。「喂。」
「溫柔,你在哪兒?」是季和謙,聽來口氣滿急的,「快到公司來,今天晚上七點游院長將接受我們的專訪,總經理指名要你上陣。」
「啥?」怪不得易昊勤要她準時去上班,原來他做了這樣的安排。是厚愛唷!
「別哼呀啊的,一個小時內我要見到你的人。」說完他馬上掛電話。
手機斷線了一會兒,她還愣在那裡,不敢相信方才聽到的是真的。
憑她一個才人行一個多月,大人物猶見不到幾個的小小無名記者,竟然能夠擔負採訪行政院院長的工作,這簡直就是太……呃,太抬舉她了嘛。
溫柔吹著口哨奔出飯店,回到自己的公寓,精心打扮後,上班去也。
手機又響了,心想準是季和謙打來催她的。唉,人紅連城牆都擋不住。可定睛一看螢幕上顯示的數字,不是他,是山井叔。
「喂,山井叔,是我。」該不會家裡出了什麼事吧?
「阿柔啊,你媽媽有急事找你,要你晚上撥個空回來一趟。」山井叔的口氣聽起來挺著急的。
「晚上不行耶,我今晚——」該死的手機,竟然發出快沒電的警示聲,「山井叔,我待會兒再打給你。」
「不行,你無論如何得回來一趟。」
斷訊了。溫柔望著沒電的手機,不知怎麼才好。
此刻一點五十六分,如果先趕回淡水,再衝回公司,時間耽誤得不多的話,應該還來得及。
老天保佑,她媽媽千萬別給她出難題,否則她就功虧一簣了。
***
淡水別墅的總部如往常一般,四周俱寂,如披著一襲過重的厚裘。溫柔很訝然以前怎麼不覺得走進這棟大宅院,就會不由自主的呼吸困難。
山井已等在門邊,看到她回來,高興得像什麼似的。才幾個星期不見,他兩鬢的白髮似乎又增添了些。
「我媽到底有什麼事?」電話中語焉不詳的,急死人了。
「其實也沒什麼。」他笑得一派輕鬆,「那麼久沒見到你,想你是很正常的嘛。」
「就這樣?」溫柔前腳一絆差點跌倒,她冒著觸怒易昊勤的風險火速趕回來,居然只是為瞭解她媽媽的思念之苦。「山井叔,你知不知道,我今晚就要當上主播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你想當主播呀,那容易,我跟立明他們說一聲,明兒就去買個電視台。」他仍是呵呵的笑。
「唉,不是、不是,」她把鞋子脫在玄關處,來不及換上拖鞋就走進去。「那家電台是易昊勤開的,並且由他親自領軍,我進去的目的是——」
「柔柔,回來啦?」溫鳳坐在大廳的沙發上,輕快的叫喚她。「快來見見福伯和皓勻哥。」
原來有客人,年老的叫白添福,年少的大帥哥叫白皓勻,是媽媽台中娘家的老厝邊。
做夢也沒想到,她媽媽催魂一樣的把她叫回來僅僅是為了讓她跟那姓白的相親。
溫柔相信她全身的血液已統統流竄到頭部,準備由七孔狂奔而出。
「媽,我不能多耽擱,我公司還有急事。」一邊跟福伯父子賠不是,她一邊已走到門口。
「你給我站住!」溫鳳火大了,這是什麼待客之道?長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沒規矩了?「今兒你得在家裡吃晚飯,哪兒也不准你去。」
「媽!」她都快急瘋了,「別這樣,我說過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比我這個媽還重要?」溫鳳大姐頭當久了,每句話都深具威嚴。
她乾脆一頭撞死好了。溫柔沮喪的垂下雙肩,黯淡無光的眸子本能的瞅向早不來、晚不來,偏選這節骨眼來的白皓勻。
誰知他竟然勾著漂亮的唇型,朝她笑得一臉燦爛,簡直帥極了,她承認他是個如假包換的大帥哥,但她實在一點感覺也沒有,尤其在這麼緊急的時刻。
「伯母,不如由我送溫小姐回公司好了,也許我們可以在她公司附近吃個便餐。」
這些話深得溫柔的心,她馬上點頭如搗蒜。「就這麼辦,媽不是希望我和皓勻哥做好朋友,正好趁這個機會,讓我們彼此多瞭解瞭解,算是一舉兩得。」
「但皓勻難得來,怎麼好意思怠慢人家。」
「沒關係,」福伯也客氣的幫腔,「他們年輕人有他們的話題,沒必要教他們留下來聽我們講二、三十年前的陳年往事。」
溫鳳見客人都不介意了,自己也不好多說什麼。她走向前,望著女兒低聲問:「你這陣子在外頭都好吧?」她來匆匆,去匆匆的,連想講幾句體己話都沒辦法。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心虛地拉扯了下領子,希望她老媽沒注意到她頸子上的吻痕。
「沒騙我?」知女莫若母,她很瞭解女兒打落牙齒和血吞的逞強個性,所以不免要多問幾句。
「我哪敢。」溫柔笑咪咪地摟著她到大門口,確定白氏父子沒往這邊瞧,連忙在她臉頰上用力的親了一下。「相信我,三個月之後,我保證讓你和所有的叔伯們刮目相看。」
她愈是這樣說,溫風愈不放心。
「見到易昊勤了?」本來她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溫柔竟肯定回答,嚇得她一口氣提上來久久吐不出去。
「放心,她又不知道我是誰,不會有任何危險的。」看著手錶,快五點了,她再不回去準會被易昊勤剝下一層皮。
「皓勻哥,我們快走吧。」
「等等。」溫鳳還是不放心,偷偷塞給她一張金融卡,「別餓著了。」
「媽,我有薪水。」老當她是長不大的小丫頭片子,又是幫忙租房子,又是給錢,她幾時才找得到空檔轉大人呀?
「你那點收入能做什麼?」山井都告訴她,溫柔目前薪水一個月僅三萬出頭,圖個溫飽都有困難。「拿去,別跟我爭。」
「好吧。」她乾脆的收下,免得拉拉扯扯徒然讓白皓勻取笑,不如先收下來,也許以後用得上。
坐上車,她媽媽又叨念著,「該給你買輛車子的,沒車子代步,多不方便。」
老天!「你乾脆給我一個司機好了。」最好再加個奶媽、一個廚子,這樣她就鐵定準備當一輩子的生活低能兒了。
「嘿,說的倒是。山井!」
見她媽媽欣然接受她那反諷的話,溫柔急得叫白皓勻立刻開車。
「柔柔,等一下,媽還有話跟你說,以後你每個星期都要回來,還有……怎麼就開走了,這孩子,真是的。」
車子以一百五十公里的時速衝向外頭的大馬路,白皓勻嚇得兩眼發直。
「喂,可以高抬貴腳了吧?」他氣呼呼的把她嚴重越界踩在油門上的左腳,強行架回原位。
「情非得已,請別見怪。」這個姿勢的確很不文雅,但要不是她幫忙踩油門,接下來她媽媽搞不好又要提出更驚人的見解,讓她寸步難行。
「別害我跟著你一起送命,我就不跟你計較。」他淡淡的瞟她一眼,「你公司在哪兒?」
「承德路。」順利「逃離」她媽媽的手掌心,溫柔連喘上幾口大氣,心情轉好的問:「皓勻哥,你真的沒有女朋友嗎?別騙人了。」
除了易昊勤她還沒見過比白皓勻更帥的男人,這種稀有的優質男,還愁找不到女朋友,需要千里迢迢跑來跟她相親?
「沒有女友是事實,到府上拜訪則是奉家父之命,至於相親,很抱歉,那是令堂的臨時動議。」白皓勻無奈的咧嘴苦笑。
「原來如此,我早該料到的。」溫柔鬆了一口氣,郎無情,妹無意,就容易做朋友了。「我代我母親跟你道歉。」
「沒必要,」他露出大哥哥般的和藹笑容,「能見到你還是很高興,大學畢業了?」從溫鳳那兒他得知她現在是某電視台的記者。
「還沒。」她悶悶的說:「我辦休學了,要不然應該是今年暑假畢業。」
白皓勻微怔,在等待紅綠燈時,他訝異的轉過頭來,盯著她的臉。「一定有很急迫的理由,讓你不得不如此。」
「沒錯,為了穩住家族事業,我身為溫家的獨生女,是必須做一點犧牲。」
他點點頭,體貼的問:「我幫得上忙嗎?」
「目前還不需要,將來要是真的碰上棘手難解的問題,再請你伸出援手。」
「沒問題。」他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下,「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提醒你,易昊勤可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你要格外小心。」
「你也知道易昊勤的事?」那傢伙果然惡名昭彰,連白皓勻這種與世無爭、長年窩在深山林內的化外之民,對他都不陌生。
「千萬不要以卵擊石,否則後果難以想像。」他避掉溫柔的問題,自顧自的說:「如果你不想身份曝光,最好別過度展露鋒芒。」
車子轉進承德路,眼看就要到達她公司的大門口。
溫柔揣想著白皓勻話裡的意思,抬頭瞅著他好一會兒,下車後,她才恍然大悟的道:「白大哥,你有事瞞著我。」
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我純粹出自一片好意,你保重。」
「白大哥!」望著迅速沒入前方街道的車身,她忽地一顆心高高提起,久久放不下來。
白皓勻分明話中有話,但又不肯明說,算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快來不及了。
「喲!醜小鴨轉型成功,現在是黑天鵝了。」蔡麗雯手裡抓著便當,從後頭跑過來,撞了她一下,「當主播要塗濃妝,皺紋很快就會冒出來哦。」
「對呀、對呀。」溫柔陪著假笑。
兩人一進入大樓電梯,蔡麗雯拉著她面對著後面的鏡子,故作震驚的說:「唉!你的臉太瘦了,恐怕鏡頭上看起來不夠大方。回去多吃一點,養胖些,到時易公子肯定愛死你了。」
「呵呵,是啊、是啊!」白癡都知道,在攝影機下只會嫌胖,哪有嫌瘦的,有多少記者本來已夠苗條纖細的了,一上了主播台,還是被要求盡速減肥,這口蜜腹劍的女人,竟然教她努力加餐飯,擺明了想害她嘛。
「溫大小姐!」電梯的門一開,季和謙立刻像押解現行犯般的一把抓著她往副控室走,邊走還邊忍氣吞聲的問:「你是半路遭劫,還是突然昏倒?我打了一千多通電話,你統統沒回。」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溫柔連聲的道歉,只差沒以死謝罪。
「算了、算了。」看得出來季和謙非常的隱忍,照他以往的火爆脾氣,誰敢犯到他的手上,不當場……死已經是萬幸了。「現在先去試裝再去上妝,然後到攝影棚來試鏡。別給我拖拖拉拉,算我求你。」
「是。」她才領命,要去做一連串的準備,他老兄又喊住她。
「先告訴你,游院長的專訪要做現場直播,你先有個心理準備。」
「什麼?」現場直播對一個記者而言,是很大的臨場考驗,老鳥都不見得做得好,何況是她這小菜鳥。
「別跟我大眼瞪小眼,這是總經理的意思。」季和謙垮著肩,有氣無力的盯著她,「為了不把我們的飯碗都砸了,請你務必全力以赴,OK?」
「是的,主任。」溫柔腦海霎時閃過白皓勻的警告——如果你不想身份曝光,就別鋒芒太露。
看來,為了性命安全,她只好跟季和謙說聲抱歉了。
造型師幫她挑了一件中規中矩的藍色套裝,化妝師和髮型設計師也忙著幫她梳頭、描眉、撲粉。受到這麼隆重的對待,完全拜易昊勤所賜,她真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時,突然「砰」的一聲傳來,緊接著一名女子窮兇惡極的撲上前。
「也不拿鏡子照照看自己是什麼德行,為什麼總經理會瞎了眼,讓你這種小癟三上主播台!」
幸好溫柔身手利落,馬上閃過她的陰爪功,躲到化妝師背後去,才沒落得毀容的下場。
定睛一瞧,來者竟是陳柔安,原先的晚間主播,飯碗被她搶了,怪不得她怒焰沖天。
「柔安,冷靜點!」季和謙聞聲趕來,「溫柔今晚只是實習,上頭還沒作最後決定,你不要太衝動,自毀前程。」
「憑什麼輪到她?我就是氣不過嘛。」說著她又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主播是多麼神聖的工作,是隨便的阿貓阿狗都做得來的嗎?」
「得了吧!」不嗆幾聲維護尊嚴,當她真那麼好欺負。「明眼人不說暗話,新聞主播說穿了不過是個讀稿機,只要長得頭臉整齊、咬字清楚,就算完全不具備專業素養,照樣可以上主播台。坦白說,本人一點也不希罕。」前陣子大出風頭,搞得台灣新聞界一片金風錢雨的「削」凱子事件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們聽你們聽,她說的是什麼話,簡直是把全公司的人都污辱了。」陳柔安本想趁機扇動大伙的情緒,沒想到,那些平常就飽受她閒氣的同事們,只是進來湊熱鬧看好戲,個個袖手旁觀,誰也不願趟這淌渾水。
見沒有人出來聲援她,陳柔安把音調拉得更尖拔,「你這賤女人,誰不知道你暗中使了卑鄙手段,你真是把全台灣女記者的臉丟光了。」
挺好笑的,她當主播就名正言順,換了別人就罪該萬死,這算哪門子的邏輯思考?
要不是季和謙強力制止,拚命的向她使眼色,要她多忍讓,今晚陳柔安想活著走出電視台,是壓根兒不可能。要知以暴制暴是她從小耳濡目染的祖宗家法,豈能如此輕易就放過這趾高氣揚的女人。
「溫柔,到現場StandBy了。」
「慢著,我跟她還沒把話說清楚呢。」陳柔安闊步向前,擋住她的去路。
「游院長來了,溫柔,你快點!」導播簡直要氣炸了,一路從副控室奔下來。但在看到突然出現的易昊勤時,突然氣勢全消,「總、總經理。」
眾人聞言,無不倒抽一口冷氣,不約而同的回眸,果見易昊勤不知何時出現在化妝間的門口。
「總經理。」陳柔安很懂得惡人先告狀這套老把戲,飛快的撲進他懷裡,嗲聲嗲氣數落溫柔的不是。「她罵我!說我是讀稿機,說她不希罕當主播,總經理,你開除她好不好?」
一看就知道此女擔任易昊勤枕邊人已有一段頗長的日子,唯恐天下不知的口吻是標準的情婦姿態。溫柔暗暗提醒自己,得多學著點。
易昊勤格開陳柔安,如刀的眼神凜厲的朝溫柔投射過來,大伙無不替她捏把冷汗。
禍從口出呀!明知小不忍要亂大謀的嘛,幹嘛和一隻花瓶費那些口舌,這下好了,一朝得寵,半夕落冷宮,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她的際遇更戲劇化的了。
「你要讓游院長等到什麼時候?」易昊勤說:「還不快跟我走。」
「呃,是。」原本做好被炒魷魚準備的她,趁易昊勤背過身子的當口,朝陳柔安扮了一記鬼臉,眾人登時爆出哄堂大笑。
愛作怪的天性使然,讓她沒辦法「從一而終」的演好乖乖女的角色,一下子就忘了幫仇家恨。
至於那晚是怎麼完成使命的,溫柔的記憶是十分模糊的。臨危受命,倉卒應戰,過程有多混亂,她的表現有多離譜,看季和謙和現場指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黑白交加的樣子就知道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4-14 02:02:57
第四章
今兒的MorningMeeting氣氛非常詭異,按照慣例,這是對前一天所有播出新聞的總檢討,不管是記者或主播,除非表現特優或資深老鳥,否則被叮得滿頭包是常有的事。
當溫柔起身報告完畢時,預料該有的炮轟和撻伐聲竟然一個也沒出現,那些製作人、總編輯、採訪主任、副主任……個個噤若寒蟬,都成了啞吧。
好笑,真的很好笑,他們一定都猜到了,她特殊的新身份,所以投鼠忌器,才會心胸寬大的放她一馬。
「溫柔。」
突然被點到名,她恍然回過神來,大聲喊,「有!」
「散會啦,你還有什麼有,人都走光了。」蔡麗雯捂著嘴巴笑她,「在想易公子?哇,他那麼罩你,一定是對你滿意得不得了,快傳授幾招,讓人家也嘗嘗紅透半邊天的感覺嘛。」
「別鬧了,我都快砸鍋了,你還在這裡說風涼話,真沒同情心。」
「裝蒜。」蔡麗雯又是擠眼又是弄眼的,「剛剛副總都宣佈了,從今天開始,由你常態性的主播晚間新聞,你都沒看看陳柔安那張臉,難看的嚇死人。」
「真的嗎?」這麼重要的事情,她居然有聽沒有到。「季主任沒說什麼?」
「吭都沒吭一聲。」蔡麗雯曖昧的咂咂嘴,「按照我們易公子換口味的頻率,你至少還有段好光景,好好利用這段黃金歲月,狠狠撈他個夠本吧。」
「多謝指導。」懶得聽她酸話連篇,溫柔隨便搪塞個理由,便溜回她的辦公室。
環視這間十坪大的主播室,心裡真是百味雜陳。易昊勤並不如她所想像的那麼好對付,即使和他有了肌膚之親,兩人的距離似乎也沒拉近多少。
山井叔一直勸她不要太衝動,她也一再告誡自己小心為要,但,場面彷彿有些失控,她非但迷惑不了易昊勤,反而有被他所掌控的感覺。
一切都來得太快,快得讓她措手不及,她該仔細的、周詳的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跌進辦公椅,她試圖讓紛亂的思緒沉澱下來,可,慘了,一閉起雙眼滿腦子裡都是那傢伙的身影,怎麼會這樣?
耳邊傳來開門聲,哪個沒禮貌的傢伙,不敲門就闖進來?現在還不到她上工的時間,照公司規定,開完會她就可以離開,直到下午三點再回來上班,八成又是那群三姑六婆來嚼舌根了,這些興風作浪的女人,就恨天下不能大亂。
她轉動椅子面向窗外,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口氣不耐的下逐客令,「出去。」
可惜沒收到遏止的功效,腳步聲繼續往前,但不是高跟鞋的脆響,而是皮鞋的低沉聲,由此推斷來者必是個男性,而且很可能是她的上司季和謙。這家電視台存在著很糟糕的重男輕女觀念,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主管,清一色是由男性擔任,女性職員想要晉陞管理階層,簡直比登天還難。
「主任,你是特地進來清算我的嗎?」在會議上不好發作,找到這裡來了?溫柔早聽說季和謙暗戀陳柔安很久了,幫她出出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歎口氣,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好鬥成性的家族遺傳,讓她自然而然的兩手叉腰,擺出潑辣女的姿勢,等著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才一天一夜,看來你已豎敵不少。」易昊勤輕淺地抿嘴一笑,眼中含著挑逗的情意。
沒料到是他,溫柔有些意外的轉身,「是啊,全都拜您之賜。事實證明我沒本事當主播,不如把這位置還給陳柔安,我呢就專心當你的愛奴,如何?」
「不,你當主播很適合,觀眾喜歡你獨樹一格、不死板的播報方式,昨天的收視率創下兩年來的新高,我決定要好好犒賞你。」
「真的?」現在的觀眾口味真是愈來愈難捉摸了。「那可真不幸,讓大家少了一場好戲看,而且陳柔安一定恨死我了。」
「你在乎他們?」
「一點也不,我在乎的只有你。」她走出位子,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走吧,你說要犒賞我的,人家已經等不及要拆禮物了。」
他一手勾住她的腰,一手以食指摩挲著她的嫣頰,嘴巴舐了舐她的唇,眼中滿是難掩的邪氣,完全是風流倜儻公子哥兒的模樣。
「你很聰明。」在他的領土上,一切皆屬於他,任何爭奪和糾紛,終歸需要一個最後的仲裁者,那就是他。所以贏得他的心,就等於贏得一切。
「不聰明怎麼能成為你的寵妾?」她瞭解他所謂的聰明其實是刻意的示弱,以他為天,安心且安分的窩在他的羽翼下言聽計從。
強悍的女人總教男人卻步,吵吵鬧鬧更得不到歡心。而她,不僅要他的心,更要他的命。
多麼陰毒的女人唷!沒辦法呀,從小她媽媽就耳提面命,要她凡事需以大局為重,以幫眾為己任。若她有志成為奪下北台灣霸權的大姐頭,豈可為情所困,心慈手軟。
「我不會虧待你的,看來你已勝任愉快。」他在她唇瓣上舐吮良久,摟著她腰的手緊了緊。
他會在這裡要她嗎?不要吧,萬一有人進來怎麼辦?何況,若到處都可以成為他做愛的場所,那她幾時才能深入他的巢穴,直搗他的總部?
「得到犒賞之後,我的表現會讓你更加滿意。」意識到他的手開始解開她衣服的扣子,探入她胸衣裡面摸索,她不由自主的繃緊全身肌肉。
易昊勤濃眉往上輕輕揚起,擺出心領神會的詭笑,牽起她的手,一同走出辦公室。
***
一離開電視台,他當真是放浪形骸,任何時空都可以是他獵艷的場地。
在公司無論是誰,無論何時何地見了他冷絕的面孔,都像是老鼠撞上貓,嚇得渾身打哆嗦。不說話時,他就像名副其實的閻王,若不小心觸怒了他,馬上就可體會上刀山下油鍋的超恐怖滋味。
也因此,凡是嘗到他柔情風流一面的人,無不深深的沉溺其中,瞧瞧陳柔安失控到近乎抓狂的地步就能明白了。
溫柔知道不論是冷肅或縱情,都不是真實的他,在外人無從得知的內心裡,他其實有一顆寒如冰霜,封閉經年的心,他嚴拒任何人擅自闖入,一如他從不准任何女人踏進總部一步。
他織了一個綿密的網,隔離旁人也隔離他自己。這是溫柔成為他新寵後的第二個月深切體會到的。
***
兩個多月後,一無所獲的溫柔開始著急了。
今晚在飯店用過餐,他直接帶她上了十五樓的套房。一進房間,她就以籐蔓之姿纏在他身上,認真的取悅他,讓他通體舒暢。
根據文獻記載,男人在床上最容易全盤招供,原因是肉體與心情的過度放鬆。溫柔把握住機會,在他十分享受地趴在她身上時,咬著他的耳朵嬌聲問:「人家從來都沒到過你住的地方,那肯定是個氣派豪華、如皇宮一般的大別墅,人家好想去喔!」
易昊勤不語,將臉埋進她胸脯,貪婪地嗅聞著發自她身體的馨香,這香味好迷人,有別於桂花的甜膩,也不同於蘭花的幽香。
「好不好,你改天帶人家去開開眼界?」喂,別聞了,搞得她好癢。
「是麝香。」易昊勤開心的說:「我終於想到你身上塗的香水是麝香。」
「正確答案。」她有氣無力的虛應著。這壞男人儘是顧左右而言他,害她根本切不進問題核心嘛。「喜歡嗎?」
「很適合你。」他說:「明天我幫你去訂一打,不許更換別的牌子,至少在我還要你的時候得持續使用,直到我厭膩了為止。」
「是的,總經理。」她氣餒的放棄,隨意抓著他的手掌翻看。
「這是……」他虎口處竟有一道深長的疤痕,像是被某種動物給咬傷的。
「一隻美洲豹咬傷的。」易昊勤口氣淡然的說:「十三歲那年,我流浪到越南叢林裡,當地人告訴我,他們的政府懸賞一千萬要抓一頭偷渡進口逃脫的美洲豹,無論死活。」
「為了錢,你甘冒生命的危險?」十三歲時她在幹什麼?哦,她小學才畢業嘛,連殺一隻小蜥蜴都下不了手。
「人為財死。」他的嘴角勾起剛硬無情的笑,令人不寒而慄、「你不也一樣?」
「我?」哪有!她只是呃……「也對啦。」差點就露出馬腳了,好險。
剽悍狠戾如他,一旦獲知她的真實身份,不曉得會怎樣處決她。她偷偷的嚥了口唾沫,才把滯悶在喉嚨的氣給順勻過來。
「你小時候很窮?」不能查出他的巢穴在哪,探知一點他的底細也好。
「唔。」他翻過身,力竭的平躺床上,薄唇和雙眼緊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讓人很難再往下問。
「你爸媽呢?他們不照顧你?」溫柔假裝在研究他異於常人的掌紋,暗地裡拿眼尾瞟他,觀察他臉部的表情變化。
「我累了,你請便吧。」遇到他不喜歡的話題,他就是這副老K臉。
沒見過比他更懂得翻臉無情的人,她氣極,起身穿好衣裳,拎著包包,朝他揮揮手即自行離去。
這傢伙把自己保護得滴水不漏,按這情形看來,她得改弦易轍,另謀他路了。
再這樣跟他窮耗下去,只是徒然浪費時間和精力而已。她曾仔細思忖過,對付他有兩個方法,其一,趁其不備,一刀送他上陰曹地府,既省時又省事。其二,打探出他的總部所在,一併摧毀,這是個大工程,畢其功於一役,是最能讓她媽媽高枕無憂、黑鳳幫從此發展無礙的好法子,但危險和困難度相對也高出許多。
殺了他,毀掉他的組織,再將他旗下所有檯面上與檯面下的產業統統納入囊中,則是功德圓滿、至高無上的良策。如此一來,她在黑鳳幫的地位將穩如泰山,就可以名正言順成為繼她媽媽之後的第三任幫主。
***
聽見房門甩上的聲音,易昊勤倏然睜開眼,床頭一隻紅色絲絨盒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他送給她的禮物,一條卡地亞的純白金項鏈,價值不菲,那拜金女居然沒帶走?!
他支起半邊身子,確信溫柔將會在十分鐘或五分鐘之內折返,要求他物歸原主。
然而,半個小時過去了,門外仍無動靜,她忘了嗎?不,一隻餓狼怎會忘記到了口的肥肉,她不是忘了,她是根本不在乎。
一個宣稱小時候衣衫襤褸、三餐不繼,連大學都念不完,就被迫出來賺錢養家的窮女孩,會不把二十幾萬的項鏈放在眼裡?
易昊勤打了一通電話回公司人事部查詢,人事經理告訴他溫柔是家中的獨生女,父親早已過世,母親是傳統的家庭主婦,因為繳不出學費,迫不得已她只好休學提早進入職場,工作表現優良,是個認真的好女孩。
掛上電話,他驀地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疼異樣感覺,他躺回床上,耐心的等候那個需錢恐急、家世堪憐的好女孩乖乖的從那扇門走進來,重新投入他的懷抱裡。
***
才坐上計程車,溫柔就發現她忘了易昊勤送給她的那條高貴的項鏈。
把那麼值錢的珠寶遺忘在飯店裡,可不是一個拜金女該有的正常行為,這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聯想?
不行,她必須厚著臉皮去把它要回來。「司機先生,麻煩你轉回飯店好嗎?」
但這一回去,又要面對易昊勤那張既難看又不可一世的嘴臉,她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有別人聽從她的命令,她幾時讓人家這樣呼之即來,揮之則去過了?想想實在有夠嘔的。
站在飯店大廳,她思忖再三,還是硬著頭皮來到十五樓。
象徵性的在門上輕扣兩下,雖然聽不到裡面有絲毫允許她入內的聲響,她還是提起勇氣走了進去。
易昊勤依然半臥著躺在床上,眼睛連抬一下也沒有,只是低首把玩著手中的項鏈。
溫柔咳了一下,沒任何反應,再又咳一下,那廝仍舊文風不動。比傲氣,她永遠及不上他。
「呃,我是回來拿我的東西的。」她把手伸到他面前。
他終於抬起頭來,「這個嗎?」項鏈仍在他手心,可他絲毫沒有歸還的意思。
「是的。」她趕快擺出唯利是圖的表情,「請你把它還給我好嗎?」
「你是為了它才專程回來的?」他睇著她,眼中似笑非笑,陰險得像只大野狼。
「當然嘍。」溫柔誇張的提高音量,「魚與熊掌不能兼得,我是很知足常樂的人。」說白一點就是,與其妄想得到他的愛,還不如實際點多撈些物質回饋。
「你真是世故得教人害怕。」他把項鏈放入她手中後,連同她的人一併拉進懷裡。
她沒有掙扎,乖馴得像只小白兔,「你這是讚美還是挖苦我呢?」
她不動聲色的把項鏈放入包包裡,想想不安,為彰顯她對這玩意兒愛不釋手,最好當著他的面戴上,多少讓這壞男人有一些些贈與者的優越感。
「難道你不希望我愛你?」拂去方纔的不耐,他又恢復溫柔多情的一面,在她眼瞼上親了又親。
「留著吧,希望你愛的人太多了,再怎麼位高權重,你畢竟總還是一個人,很難讓每個女人都如願的,我寧可退而求其次。」
「如果你下的功夫夠深……」他又攀上她的身子,居心不良全寫在眼中。
「人財兩得?真不好意思,我愛你的錢實在比愛你的人要多一點。」明知這句話會觸怒他,她還是非說不可,因為想要他另眼相看,就必須使出特別的手段,一味的依戀、糾纏,得到的反而只是輕賤和憎惡。
怎知他不怒反笑,「過度誠實是很傷人的,你想參觀我住的地方,不會只是想確知我的財富有多少吧?」
溫柔吃吃一笑,「好討厭哦,人家的心思你一猜就中。」她的裝瘋賣傻慢慢解除了他強力的武裝。很好,再接再厲,她的成功在望了。
「就依你吧。」易昊勤不捨地滑下她的身子,由她幫忙把衣服穿戴整齊。
「要不要先把我的眼睛蒙上?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全世界的壞蛋都怕巢穴曝光,引來殺機,他應該也不能例外。
他笑得十分輕狂,「你以為我是角頭老大?」
本來就是。她小嘴翕動了下,忙又閉上,一個小小記者可不能知道太多。
「我以為家大業大的老闆都嘛喜歡神秘感,那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
他笑,不以為然地。
坐上他的豪華轎車,行經忠孝東路時,她的手機突然響起,這號碼是……白皓勻打來的,他不是回山上去了?糟糕,接是不接呢?
「你不接嗎?」易昊勤好奇的瞄了眼螢幕上顯示的號碼,然後臉上出現一抹教人很難解讀、詭異的笑靨。
「呃,接,當然要接。」把身子轉向車窗,她刻意壓低嗓門,「喂,白大哥,是我。」
「嗨,今晚方便見個面嗎?」
「有特別的事嗎?」
「有。」白皓勻不願在電話中多說,語句簡明扼要。
「好,那,我……晚點再給你電話。」
「九點好嗎?九點我在逸仙樓等你。拜。」
「呃……」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白皓勻已匆匆收線。
「是你的朋友?」沉默許久,易昊勤開口問。
「唔,我同學哥哥的同學。」把關係扯遠一點,避免他察覺出蛛絲馬跡。
「交遊挺廣泛的。」口氣中透著譏誚。
「乞丐也有草地親嘛。」要不是深知他向來目中無物,溫柔差點就要以為他在吃味了。
「和我親熱完之後,還要趕著去赴老相好的約?」但他的表情像要發怒,這是怎麼回事?
溫柔愛嬌的呵呵笑,「哪是,人家只是約我談點事情,嘿!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易昊勤不語,從駕駛座旁的抽屜取出支票本,趁紅燈時,迅速寫了一張面額二十萬的支票遞給她。
「買你七個夜晚。」意思就是從今天起的七個夜晚,她誰也不許見。
多麼小氣巴啦的男人。
她拿著支票,又好氣又好笑。
「可是我已經跟人家說好了。」孔老夫子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我不值得你爽約一次?」
簡直不可理喻嘛!她無聲地、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硬是擠出得意的笑容來。
「值得、值得,不要說一次,十次都沒問題。」他喜歡用錢收買人心,她當然有義務全力配合演出嘍。
像小孩得到豐盛的獎賞,她一路眉開眼笑的來到他位於淡水臨山面河,和她家僅僅隔著一片草地和濃密林地的大別墅。
眾裡尋他千百回,這人居然就在燈火闌珊處。溫柔揣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隨他通過高大的鐵門,踏上如茵的草地。
「爸爸!」大門突然「砰」的一聲朝外推開,裡頭奔出一個四、五歲大,紮著馬尾、皮膚白皙到近乎病態,五官相當娟秀的小女孩,她熱情的抱住易昊勤的大腿。「爸爸我好想你哦。」
老天爺!原來他結婚了,小孩都這麼大了居然還到處拈花惹草,玩弄別人的感情,太壞了這人!
溫柔盛怒之餘,還提心吊膽,擔心下一個從門內奔出來的會不會是他的原配。身為情婦的她,該用怎樣卑微的姿態應對,還有,該稱呼人家一聲大姐呢還是夫人?
「你是誰?」她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被這一聲毫不客氣的質問拉回失散的神魂。
易昊勤的女兒下巴抬得高高的,驕傲的問:「說呀,你叫什麼名字?」
「她叫溫柔,是爸爸的朋友。」易昊勤把女兒交給垂手站在門內的保姆,拉著她便往裡面走。
「我叫若築,」小女孩隨後跟上來,「你和我爸爸是普通朋友,還是男女朋友?」
呃,這個難題還是交給易昊勤去回答好了。
「小孩子不該過問大人的事,老韓,帶她回房間。」易昊勤果然替她擋下難題。
「我不要!」她掙脫老韓的手,跑到溫柔面前擋住她的去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難纏的小鬼頭。溫柔矮下身子,逼出薄薄笑容,跟她說:「我是你爸爸公司的員工,他是我老闆,你這麼聰明,自己想想看,這樣是普通朋友,還是男女朋友?」
方若築擰著小小眉頭望著她,「我爸爸從來不帶他的員工回來的,你一定是他的女朋友,我討厭你!」撂下這句話,她就跑掉了。
「童言無忌,不必在意。」易昊勤牽著她,直接進入大廳。
溫柔還來不及為她那句童言深思,即被客廳非常古老如皇家般的裝潢所吸引,所有的桌椅、擺飾彷彿中國皇宮的再現,貴氣中更見超凡入勝的精緻。沿著雕花的扶手,他們一步步登上位於二樓的臥房,當易昊勤打開臥房的一剎那,她即被古典的宮庭氣勢給震懾住。
「你可以盡情參觀個夠,再評估一下跟我在一起是否能值回票價。」他躊躇滿志的勾起嘴角,脫下上衣,擲往角落的長條椅上。
她環視臥房一圈,目光停留在那以布幔裝飾的古董木床上,那真像極了一張柔軟溫柔又舒適的魔網,彷彿只要躺下,便會令人耽溺其中,在裡頭翻雨覆雨肯定非常寫意。
唉唉唉!她想到哪裡去了,好人家的女孩怎能有如此可恥的念頭,真要不得!
她讚歎的坐往一張椅面鑲繡著玻瑰花紋的椅子上,雙手放置身體的兩側,併攏的腿前後擺盪著,腳上的高跟鞋搖搖欲墜。
「過來。」易昊勤往魔網中躺下,嘴邊噙著笑意,拍拍一旁的空枕,「躺到我身邊來。」
溫柔不敢違令,小鳥依人般地偎到他身畔。
精力旺盛的他,一刻也不想浪費,隨即引領她登上極樂仙境,用極致的歡愛呼應方才一瞬間出現在她腦海裡的綺思幻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4-14 02:03:26
第五章
易昊勤實在是個教人匪夷所思的人,無論在辦公室或纏綿床榻,他全然的不談愛不談情,不在乎擁入懷裡的人兒心裡的感受,一心一意的掠奪、征服,達到歡愉的最高點,然後飄然離去,連事後的溫柔都不肯給。
溫柔被拋在房裡,直到從昏睡中醒來。好暗,夜已經很深了嗎?
打開床頭櫃上的燈,發現房內根本沒有鐘。她下床到包包裡想取出手機,竟遍尋不著。該不會是他拿走了,為什麼?
陰險小人!他一定是為了不讓她和白皓勻聯絡,才故意拿走她的手機。這樣一想,她不免驚懼,易昊勤光藏起她的手機,並不能完全禁絕她對外聯繫,除非……
慌忙跑往房門用力拉扯……他、他居然軟禁她,可惡的傢伙!
溫柔火死了,又敲又打又撞的,硬是打不開那扇厚實堅硬的房門。氣急敗壞之餘,她奔向窗台,一拉開落地窗,刺骨的寒風直灌而入,冷得她趕緊把玻璃窗關上。
完了,不祥的預感讓她從背脊冷到腳底,身為黑鳳幫幫主的傳人,竟然這麼沒出息,三兩下就陷入囹圄,這下怎麼去查出易昊勤的底?
不行,她不能在這兒坐以待斃,即使人家不拿刀子來殺她,光是想到自己傻呼呼的被設計了,都會嘔到反胃。
在逃亡之前,她得先把衣服穿好,咦!不會連衣服也給沒收了吧?
在床的四周繞了一圈,啥也沒看見,老天,她遇上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易昊勤,」她怒火高漲的對著大門狂吼,「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是——」
一句話未完,房門霍然從外頭推開,易昊勤手裡捧著盛滿精緻食物和飲料的托盤,昂然走了進來。
「你醒了?」他像個沒事人的說,眼光瞟往她曼妙的胴體,邪笑著問:「光著身子,不冷嗎?」
溫柔怒火正熾,「我的衣服都被你給藏起來了,拿什麼穿?」
他黑瞳微愕,繼而開懷的指著門後一整櫃的名貴衣飾說:「昨兒才送到,你喜歡哪件就挑哪件。」然後又指著浴室的衣籃,「或者你比較有興趣穿回那些皺巴巴的髒衣物。」
她臉上頓時泛起羞赧的紅雲。
「我、我以為……好吧,算我誤會你了,那我的手機呢?我的手機總不會自己長腳跑到外邊遊蕩吧?」
他將托盤擱在茶几上,兀自拈起一塊起土蛋糕,才送到嘴邊,因她理直氣壯的質問,停在半空中。
「為什麼認定是我拿走你的手機?」那種東西只要花個萬兒八千,任何新穎的款式都買得到,他犯得著用偷的嗎?
「除了你還會有誰?你不高興我和白皓勻碰面,所以……」
「他叫白皓勻?」果然是他。易昊勤嘴角神秘地一勾。
「我……」該死,她怎麼一急起來就猛失言。八成是天氣太冷了,她凍壞了,先挑件衣裳穿上,再跟他興師問罪吧。
「左邊算過去第二件的紫色洋裝比較適合你。」他很熱心的加以指點。
雞婆,她偏就不要領情,故意挑件套裝,可,現在又不是去上班,穿套裝豈不折騰自己。
嗯,這件淡綠色碎花棉質洋裝挺不錯的,就是它了。嘿,連長度、大小都剛剛好,不愧是有名的風流公子,對女人的瞭解頗深入的。
穿好衣裳,溫柔胸口的怒氣仍未消散,繃著一張紅雲未散的粉臉,在易昊勤對面的沙發坐下。
「肚子餓了?隨便吃點東西,我的廚娘手藝很棒。」不等她回應,他又拿了一塊巧克力慕司,吃得津津有味。
她本來並沒有那麼餓的,可被他這麼一誘惑,腸胃居然竟相發出咕嚕巨響。
溫柔抓起一塊奶油泡芙,邊很沒氣質的啃咬,邊口氣超差的追問方纔他沒回答的問題,「把我的手機還給我。」
易昊勤還是那張無辜的臉,「我沒拿你的手機。」
「還裝蒜,我明明擺在包包裡,現在卻不翼而飛,你說,除了你還有誰會跑進這房間裡來?剛才你出去時,特地將房門鎖上,足見你居心叵測。」被我「贓」到,沒話可說了吧。
他英俊的臉上非但了無愧疚和歉意,甚至多了一抹嘲弄的笑顏,教人益發怒火填膺。
「請跟我過來。」他牽著她來到門邊,捺著性子示範,這扇木門有兩道鎖,只要輕輕扣上它就會自動反鎖,外頭的人雖進不來,但裡面的人要出去卻非常容易,只要扳動一個鐵扣即可,「看清楚,就是這樣。」
這麼說,人家壓根就沒軟禁她的意思嘍?
「既是反鎖,那你又是怎麼將門打開的?」
「我有鑰匙呀。」連這也要問,智商顯然不是太高。
溫柔登時被堵得啞口無言,正找不到話反駁時,她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哈!人贓俱獲了吧,看你還有什麼話說。」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不信你會清高到沒有一件壞事跟你扯上關係。
易昊勤眼睛睜得更大了,指著桌腳下的手機問:「你不先接聽,對方也許就要掛掉了。」
這……手機怎麼會「躺」在那裡?她明明就放在……呀!難不成是從包包裡掉了出來?
她趕緊接起手機,「喂?」可已斷線了。
「早提醒你了嘛。」易昊勤幸災樂禍的斜倚在沙發上,看她像火車頭似的氣得七孔冒煙。
有禮貌的小孩,做錯了事就該道歉,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已經夠丟臉的了,她還當場被拆穿,沒比這更跌股的事了。她的行為實在不可原諒。
溫柔將身子埋進沙發,頭垂得低低的,兩手平放在膝蓋上,像個等待處罰的可憐蟲。
「不必裝得那麼淒慘,我給你的懲罰不會超過十個大板。」他嘻皮笑臉的說。
「你要打我?」不會吧!她已經在心裡哀嚎痛哭兼呼天搶地了。
「如果你提不出交換條件的話。」
「例如?」她吃驚地問:「你該不會要把那二十萬收回去吧?不行,金錢是我的第一生命,一旦落入口袋,概不退還。」她仍不忘假裝拜金。
他笑了,笑得非常開心,看來他很欣賞她入木三分的拜金女德行。
「把七天延長為一個月如何?」他伸手攬她入懷,「以後你每天下班就直接到這裡,守著我的孩子,守著我的家。」
真的!正中下懷。溫柔掩去內心的興奮,假兮兮的咬著下唇,扭著他的衣襟道:「那……這樣,二十萬會不會太少了?」貪得無饜的女人,攏嘛要趁機猛敲竹槓。
「放心,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價碼。」他一向出手闊綽。
「成交。」趕緊敲定,以免他改變心意。
討厭的手機又吵死人的響個不停,溫柔這回很快就接了起來。
「陳柔安,你找我做什麼?」呵!下一秒鐘她才想到,今晚的整點新聞開了天窗,因為她忙著陪大老闆玩親親遊戲,竟完全忘了自己還有工作在身。
「我不找你,我找易總經理。」陳柔安口氣亂差一把。
「找他幹嘛打我手機?」偏不幫你轉給他。
「我知道他跟你在一起,你捅了大樓子,總得有個人幫你扛責任吧。快把手機交給他。」
單就敬業這件事而言,她的確罪有應得該被怒斥一頓。
「你是指——」
「我指什麼,你心裡有數。你到底要不要把手機交給他?」聽口氣,陳柔安大概是臨時被抓去墊背,正急著找易昊勤哭訴兼邀功。
溫柔自知理虧,心不甘情不願的把手機遞給他。
不知陳柔安跟他說了什麼,只瞧他臉色陡變,掛掉手機,便說有重要事情必須出去一趟,問她介不介意。
「一點也不,你完全不必考慮我,只管去忙吧。」唉!你不走,我怎麼有機會內內外外、上上下下刺探敵情呢?
「即使我是去赴別的女人的約,你也絲毫不在意?」他神情有些不悅。
「不會呀,我們又不是夫妻,你當然還是擁有絕對的自由。」老實真的沒藥醫,都已經那麼虛偽了,何必在這時候說出由衷之言。
「不吃醋?」
「哪會,我一向怕酸。」看他臉色愈來愈難看,單純的她還是沒能意會過來,「快去吧,不要讓柔安等太久,有新歡總也不好忘了舊愛,順便代我跟她問候哦。」
「你,很不尋常。」易昊勤一面整裝,一面目光凜凜的瞪著她。
「哪有,只是比較寬宏大量而已。」老兄,要出去就快點嘛,不要拖拖拉拉,急死人。
他臨出門時,臉上再度現出疑惑和不解。這女人確實有耐人尋味之處。
「別墅裡你可以任意走動,只除了三樓靠右最底的房間。」
「為什麼那裡不能去?」愈是不能去的地方,愈可能是賊窟的秘密所在。
「因為我不允許。」他語氣平淡,卻是飽含威嚴。
溫柔沒敢多問,柔情萬千的送他到玄關處,親眼看著司機小張把車子開出大草坪約莫五分鐘後,才放心的轉身入內。
「為什麼你不跟爸爸一起走?」方若築那小不點無聲無息的從她背後冒出來。
「你爸爸希望我留下來等他。」不能和這小鬼頭扯太久,辦正事要緊。
她轉身走進屋裡,方若築也跟著進去,她登上二樓,怎知她也跟了上來。
「拜託,你不要老跟著我行不行?」很煩。
「這是我家,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方若築一副被寵壞的刁蠻樣。
「說的也是,那跟我去撇大條吧。」就不相信廁所你也要跟。
「什麼是撇大條?」
「就是呃……」跟小孩子說這麼不文雅的話,真是的。「算了,我要回房睡大覺了。」趁方若築不留神,她趕緊竄進主臥房,鎖上房門。
「喂,你打開門,我有話跟你說。」
嘿,那小妮子在踢門耶,好大的膽子!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並非她沒半點母性的光輝,而是對方乃賊子之女,萬一彼此建立了情感,恐不利將來的滅敵大計。
「那你陪我玩。」
「我沒空。」開玩笑,陪她老子已夠累了,還要陪她,有沒有搞錯。
她就是不死心。「那我進去陪你睡。」
「不要。」
「那我、我要哭了哦。」聲調已經變了。
管你的咧,哭死是你家的事。溫柔把身上的洋裝換下,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條白色的長褲穿上。
「喂,我說要我哭了,你聽見沒?」拳頭敲不開門,小妮子改用木棍之類的東西,弄出好大的聲響,幾乎要震破她的耳膜。
沒多久,門外真的傳來「哇」的一聲。
真的哭啦?媽呀!這要讓旁人聽見,還以為是她在欺負她哩。
「停!」溫柔倏然打開房門,跟她一裡一外的大眼瞪小眼。「你到底想怎麼樣?」
「陪我玩。」方若築一臉欠揍的霸道樣。
「玩什麼?」她心中暗自盤算,需耗費幾分鐘才能甩掉這小麻煩。
「什麼都行,只要別太幼稚。」
「啥?」害她差點跌倒。對一個四歲大的娃兒而言,怎樣才不算幼稚?「官兵捉強盜如何?」
方若築人小鬼大的點點頭。「我要當強盜。」
「行。」
溫柔開心的叫她快去找個地方躲起來,愈隱密愈好。直到目送那小小的身子沒入長形走道的底端,她便繫上預先準備好,裡面裝有袖珍型照相機、手電筒、小刀、萬用鑰匙等等用品的霹靂包,直奔三樓。
***
就是這裡了,易昊勤龐大組織的秘密所在。
溫柔小小翼翼的環視左右,確定沒有警衛在此看守,四周也沒有紅外線防盜設施,從鑰匙孔望進去,裡面一片漆黑,好極了。她取出手電筒和萬用鑰匙,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門鎖打開。
唉,好悶,像是很長沒有人進來或居住過的秘室,充塞著濃濃的霉味。
她打開手電筒,仔細地照向四處,這……怎麼會?空蕩蕩的房間,僅有一張孤零零的床和四張古董椅,看仔細點,才發現原來還有矮櫃、衣櫥和茶几,但上頭全佈滿了厚厚的灰塵。
再往裡面探尋,高高的牆上懸著一幅漂亮的仕女油畫,那女子和方若築竟有幾分神似。
就這樣?這就是易昊勤的秘密基地?
聰明如她,其實在第一時間就知道弄錯了,但好奇心旺盛的她,還是很有興趣知道,為什麼這樣一個滿是塵埃、平凡無奇的房間,卻能讓易昊勤三申五令不准任何閒雜人等入內?
可想而知,牆上那個女人必是他的妻子。那她人呢?
突地,房裡的燈突然打開,溫柔倉惶回眸,見易昊勤神色慍怒地從門口射進兩把銳利得嚇人的芒劍。
「對不起。」
他不是出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又回來了?
「光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要不是若築哭哭啼啼的打電話給他,說溫柔姨不見了,他也不會專程趕回來。
易昊勤老鷹抓小雞似的,將她拎回二樓的臥房,忿怒的將她摔往沙發上。
「我警告過你的。」
「我知道。」溫柔痛苦地揉著方才不小心撞到桌角的膝蓋。「就是因為你特別交代了,我才格外想去瞧瞧,看看裡面是否藏了大批的珠銀金寶,好趁機偷點回去當養老基金。不過,我什麼都沒拿,真的,充其量我只能算是預備犯,不相信,你可以檢查我的包包。」
隨口說說而已,這老兄竟真的解下她的霹靂腰包,將袋口朝下倒出裡面所有的東西——
「袖珍型照相機、萬用鑰匙,這是……打火機型手槍?」易昊勤將目光緩緩移向她一陣青一陣白的臉,「你要自動招供,還是要我嚴刑伺候?」
慘!溫柔只覺腦門嗡嗡作響,胸口卜通卜通跳得好厲害,臉面麻刺熾熱。
強作鎮定的她,馬上凝出兩行熱淚,哭訴著,「好嘛,我說,我其實是神偷辛孝年的女兒辛心。」辛孝年上個月因為在台南竊取一批上億元的寶物失風被逮而轟動一時,報紙連續報導了兩三天關於他的奇人異事。
「辛孝年有你這麼大的女兒?」易昊勤半信半疑的盯著她。根據他的瞭解,辛孝年雖然在道上有著很高的輩分,但那是因為他入行得早,其實年紀只在四十歲左右。
「我是他的私生女,我媽為了他連高職都沒能念畢業,為此我爸爸特別疼我,傳授了我一身的絕學,我們本來計劃好的,做完你這一票就金盆洗手,到澎湖定居,沒想到他竟被逮入獄,我又被你識破,運氣真背到家了。」
「沒騙我?」易昊勤臉上的怒焰消失了一大半,為了辨識真偽,他又問了一大串道上的種種術語,這可就難不倒她了,一一對答如流,還調皮搗蛋的添油加醋。
「好大的膽子,你竟敢算計到我頭上來?!」他出其不意地擒住她的臂膀,「你說,你該當何罪?」
「你不也說了,人為財死?」彼此彼此嘛。
他綻出的笑容很陰森,教人打從腳底發寒。「為了錢,你死也不怕?」
「能死在你懷裡,也不枉此生了。」她悲哀的說。心底默禱,希望老天爺看在她壞事還沒有做很多,謊話只是為了應急,年紀尚輕的份上,讓她平安逃過此劫。
「真的?」他邪惡地抿著嘴,一手撫上她的腰腹,使勁地一圈。
「啊!」溫柔險險為之窒息,淚水如決堤一般,汩汩而流,很快的整張俏臉上滿是淚珠。
見她痛不欲生的模樣,易昊勤並不為所動,他慢慢的舐吮她的唇瓣,和不時流淌下來的淚水。
逆我者死。像他這樣一個唯我獨尊的男人,豈能容忍一個女人心懷不軌地踩上他的地盤,覬覦他的財富。
等他玩夠了,他會像丟棄一塊破布一樣,將她逐出大門,永不再見!
「回去之後別忘了告訴你父親,一敗塗地的感覺。」他笑道。
「我沒一敗塗地,因為我沒有愛上你。在和你魚水交歡之時,我至少還保有了我自己。」她頂多損失了「人」,而他卻損失了「尊嚴」,兩相比較,她仍技高一籌。
易昊勤眼中閃過兩簇星火,但很快便恢復他慣常的自信和寒冽。
「你愛的是白皓勻?」冷漠的眼中看不出有一絲絲的妒火。
「不,我誰也不愛。」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男人能真正擄獲她的心。她不否認眼前這傢伙曾經令她一時迷惘,但那種昏眩的感覺比起她身負的重責大任,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易昊勤的舌頭滑過她的嫣頰,手扣著她的咽喉,企圖在最短的時間讓她臣服,為自己扳回一點顏面。
那一晚她被他的一再索求弄得幾乎整夜未能合眼,直至午後醒來,她身上滿是遭到殘酷肆虐的痕跡。
趴在被褥上,她氣若游絲的望向一旁枕畔,出乎意料地,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完事後便棄她而去,留下她面對一室的孤寂。
「我還活著嗎?」她傻氣的問。
「在我還沒有允許你死去以前,是的。」他木然回答,雙眼依然緊閉,一手橫在她背上,禁止她有所蠢動。
「同是江湖兒女,你又何必逼人太甚。」偷偷的,她讓身子滾向一旁,但馬上又被他按回原位。
「後悔了?」他睜開眼,瞅著她,「我正在完成你的心願呢。」
「真要我死在你懷裡?」溫柔拿掉他的手,挺身趴在他背上,奸詐的說:「我是個沒肝少肺的人,就算真有那麼一天,也不見得就把心交給了你。」
「我從沒想過要你的心。」
「你只是要我痛苦的死去?」壞男人!
他笑了,笑中有恨,全衝著她來。「聰明。」
溫柔有氣無力地滾下他的背脊,抱著被子發出可憐兮兮的哀鳴。「咱們這日無冤,近日無仇。」犯不著這樣自相殘殺吧。
「你欠我一份愛。」
「哪有,你不也沒愛我。」她生氣地捶他的肩背,「愛人者,人恆愛之。你從來沒有心,怎能冀望別人來愛你?」
「沒有愛卻有恩,我待你——」
她知趣地說:「恩重如山。」
「而你對我卻——」
「恩將仇報。」瞧,接得多好。「但,我情非得已,你知道的,我是父命難違。」諒他再厲害,也混不進監獄裡去找辛孝年問個清楚,所以能推就推,不然怎麼脫身。
易昊勤輕輕啊了一聲,聊表他收到了她的推托之辭。
「你父親還命令你做什麼?要你姓溫柔姓辛?」
對哦,怎麼忘了這一層!都怪山井叔在幫她假造身份證時,堅持要她保留原來的姓名,說這樣反而比較不會啟人疑竇。這下麻煩來了。
「溫柔我媽媽的姓,既是私生女,哪有福分跟著父親的姓。」
易昊勤微微挑了挑眉,「果真如此,死罪可免,活罪一樣難逃。」
「願聞其詳。」他又不是法官,憑什麼定她的罪。
「兩個選擇,第一,回公司繼續上班,但需保證任勞任怨,做滿二十五年方可退休,期間永不要求加薪,放棄一切福利。」
「太苛了吧!」虧他說得出口。
「你還可以有另一個選擇。」他笑,很輕很輕地。
溫柔悻悻然地瞪著他,小嘴緊抿,問都不想問。這種人壞到骨子裡去,根本不必去妄想他會提出任何稍具良心的條件。
「我會恨你的。」她很少恨什麼人,一旦恨起來可是窮兇惡極得很。
「很多人恨我,一旦恨起來,愛就不遠了。」一切都在他算計之中。
她一定不明白,其實他也恨她,正因為這突如其來且來勢洶洶的恨意,才讓他積極的想留住她。
「你要我愛上你,以便讓我活得更痛不欲生?沒見過比你心狠手辣的人,易昊勤,你真是教人害怕得顫抖。」
把頭臉全數埋進被窩裡,她拒絕再跟他對話,也不想再見到他。逼不得已,她只好使出下下策,一刀果決殺了他。如此一來,他的所有產業、地盤、場子以及錢財恐將為各大幫派所瓜分,屆時黑鳳幫只怕分不到多少好處,但為了求生,也顧不了那些了。
躲在被子裡再三思量,忽覺一旁靜悄悄的了無聲響,她徐緩地探出兩隻眼睛,見一旁的他已沉沉睡去,呼吸均勻,面色祥和。
選日不如撞日,就此時此刻送他去見閻王吧。她偷偷溜到地板上,從包包裡摸出那把削鐵如泥的小刀,緊緊握在掌心,再攀回床上。
可惜了這張俊美的臉,心中實在不捨呵!
永別了,大帥哥,希望你到了陰曹地府,別跟閻羅王說太多她的壞話。
心跳加快了耶,真沒用,殺人不過頭點地,怕什麼!她顫抖的握著刀柄,臂膀高高舉起,就在揮下的當口,該死的電話鈴聲赫然響起,嚇得原本就膽小又沒見過大風浪的她,竟一個失手讓刀子滑落地面,發出鏗鏘脆響——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4-14 02:03:48
第六章
易昊勤猛地起身,雙目炯炯且困惑地望著呆杵著手足無措的溫柔。
「我,只是想去削個水果。」怯生生地嚥下一口唾沫,她彎身想拿起矮櫃上的電話話筒,沒想到他的動作比她還快。
「喂?」沒再說第二句話,他就把話筒遞給她。
誰會打電話到這兒找她?
「溫柔阿姨!」原來是方若築。「趕快下來,我帶你去一個好好玩的地方。」
「不行耶,你爸爸不讓我去。」如果能脫離他的視線,也許還有落跑的機會。
「我跟他說。」
她把話筒交還給易昊勤。他接過,連同她的手一併攫往床上。她故意身子一顛,用腳將小刀踢進低垂的床單下,希望神不知鬼不覺的隱藏行兇的武器。
奈何力道拿捏不準,小刀筆直撞向木頭床腳,砰的一聲,徒然提醒他她正在做著不可告人的事。
「好,溫柔姨會過去,但需要等幾分鐘。」掛上話筒,他探頭至床頭下,撿出那把小刀,放在手心饒富興味地把玩著。
「我、我說過了,我只是要去削水果……有點餓。」等不及他逼問,溫柔已含胡不清的解說之所以手持利刃的動機,目的純為脫罪,卻反而激起他心中更大的疑團。
「用匕首?」他犀利的瞳仁逼視著她。
「一時找不到水果刀嘛。」她攤攤手,想順勢將小刀收回,他卻不依。
「好鋒利的刀子。」易昊勤仔細的望著刀身上面精細的雕刻紋路,「一隻展翅騰飛的黑色鳳凰?」
她提心吊膽地暗求老天保佑,他千萬別發現這是黑鳳幫中代表最高層級的信物。
「沒什麼。」她佯裝一派輕鬆,「多花一點錢,到比較高級的登山用品社就可以買得到,不管是鳳還是龍,甚至獅子、老虎、花豹,統統都嘛有。」
「噢?」他將刀子放到枕頭下,然後塞了五、六張千元大鈔給她,「這把就送給我,你再去買把新的。記得,要一模一樣的。」
「不,我……」她一口氣提上來,久久吐不出去。「它跟了我很多年,我跟它已經建立了很深很深的感情,你就這樣拿走它,我會很捨不得的。」
易昊勤二話不說,又塞了一大疊鈔票給她。「現在好多了吧?」
「對我來說,它、它是無價之寶。」絕不能落入他手中,也許能瞞得了他一時半刻,但只要他用心去查,很快就能知悉其中端倪,到那時候,她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他點點頭,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取出一張空白支票,放進她手心。
「你,這是……君無戲言?」上面的金額她可以自由填上,愛填多少就填多少?
他不做任何承諾,只是抿嘴淺笑
「好,那我現在就要去兌現,除非我拿到了錢,否則那刀子還是我的專屬物。」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溫柔掙開他的鉗制,飛快的套上外出服,拎起包包。「我二十分鐘後回來,等我回來我們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奇怪,這門怎麼打不開?
他說過,這門上有個暗扣,只要往把手上一按,就可輕易開啟,這會兒怎麼按不開呢?
易昊勤仍端坐在床上,聚精會神的研究那把短刀,而門外則斷續傳來方若築的吵鬧聲。這一大一小,兩相夾攻,她更慌了。
春寒料峭的,可她竟急出一身的汗水。
「咯!」開了,這扇可惡的門,那麼難搞。
「溫柔阿姨!」方若築一把抱住她,「抓到你了吧,這回我絕對不會再讓你逃走的。」
「呃,我、我……」被方若築纏住後,她回眸瞟了一眼易昊勤,那傢伙連頭都沒抬起來一下。
「這次我不跟你玩官兵捉強盜了,我們來玩大老二。」她喜孜孜的說。
少唬人了。「你這麼小就會玩大老二?」
「對呀,我爸爸教我的。」方若築緊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進她房裡。」好,玩五次,三勝兩敗,輸的人要負責去張羅零食和飲料。」對付小孩比對付大人要容易多了。
「不要,輸的人要學狗叫,然後原地爬二十圈,然後……」
她不知道溫柔從小就是玩大老二長大的,可是打遍黑鳳幫無敵手的賭後。
五把牌玩下來,小妮子果然一路慘輸,輸得她快翻臉,噙著眼淚,威脅著要犯濫成災。
「來,願賭服輸。」已經快累垮的溫柔,實在沒剩多少力,氣跟這小鬼頭廝混,若非為了找機會逃逸,她真想霸住那小床,睡他個三天三夜,日月無光。
「不要!」耍賴是全世界小孩的最佳利器,「我不管,你再陪我玩五把。」
「不學狗叫也行,阿姨快餓死了,你先到廚房拿點吃的來。」
「你保證不會又不見?」有了一次經驗,方若築已不大肯相信她。
「大丈夫一言九鼎。」這陣子,她似乎把說謊當飯吃,信手拈來,沒一句是真的。
「你不是大丈夫。」她以為小孩那麼好騙?
「對,我跟你一樣都是小女人,小女人也可以一言九鼎呀。」
「什麼是一言九鼎?」
她陰陰的笑道:「就是,說話算話的意思,你說話算話嗎?」
「我,一言九鼎。」方若築稚氣天真的笑開來,轉身蹦蹦跳跳的下樓去。
溫柔拖著超疲憊的身軀,才走兩步,就歪跌在方若築的小床上,呼呼睡去。
***
美麗的女人該有什麼樣的顏色?
見多了艷冠桃李、丰姿綽約的女人,易昊勤對眼前八爪章魚似地橫陳床鋪,了無女性該有的嬌羞柔媚,臉色素淨又略嫌蒼白的溫柔,竟讓他衍生出異樣的情感。
方夢寒走了以後,他心中便開了一個老大的洞,而今卻不知不覺地給填補上了。
當他凝望她時,想起她說過那些該打入天牢的話,心口不由自主地揪緊,隱隱的怒火跟著竄升。
幾年來,身畔從來不乏名嬡淑女圍繞,給盡他想要的濃厚情意以及讚歎承歡,沒有一個像溫柔——什麼優點都沒有,還口出狂言,不知好歹。
但,她卻是最希罕的,希罕的原因是因為他要她。
他把手抵在她心口,壓住她,令她呼吸困難起來,見她蛾眉輕蹙,他竟有著莫名的快感。
真如一頭嗜血的獸,愛與不愛都要帶點駭人的腥味。
那把小刀靜靜的躺在茶几上,鋒利的刀柄輝映著窗外的皎月閃著光。
不知在床前坐了多久,緬懷了多少前塵往事,他抑鬱的心竟在摟著她柔軟的胴體時,得到片刻的慰藉。
是什麼時候沉沉睡去的?他已經不清楚,這些年連做夢都不曾,終日如夜鵑般機敏警戒的他,很少能如此這般安詳甜美。
他甚至未能察覺伏臥在咫尺的人兒,已悄悄睜開如子夜星辰般的眸子,環顧四周。
溫柔其實早在半個小時前已然由黑甜夢鄉中幡然轉醒,只是她一直不動聲色,沉住氣息等候他離去或入睡。
是他將她從方若築房裡抱回這裡來的?他還要她就表示她的身份尚未曝光。
午夜一點鐘,更深露殘、萬籟俱寂,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一個翻身,她像貓似的無聲滑落地板,摸到披掛在沙發椅上的衣褲,和口袋中的數張鈔票,毅然潛往樓下,往大門落荒而去。
很幸運的,易昊勤並沒有在別墅裡外布上重重警衛,讓她輕而易舉逃逸無蹤。
逃出生天回到市區住處的她想起前幾天白皓勻和山井叔沒命的連環Call,她一通也沒能回,她拿出手機跟他們聯絡。
「喂,白大哥。」才響兩聲就接起來了,這傢伙晚上不睡覺的嗎?
「什麼都別說,現在立刻趕到吉林路和民權東路口和我會合。」
出事了?
白皓勻焦急的口氣讓她感到非常不安,他那人一向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篤定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才會讓他急成那樣。
她迅速招來計程車直奔他所說的地點。
白皓勻用最快的速度替她付了車資,一抵達,再將她塞入另一輛車中。
「你要帶我去哪裡?」
「去見山井叔。」他在街口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朝前飛奔而去。
「現在?」最近大家都流行半夜不睡覺,到處亂逛嗎?「不嫌太晚嗎?」
白皓勻疑惑的瞟她一眼,「山井叔沒有告訴你,伯母上星期六遭檢察官約談,審訊一直進行了十二個小時,最後竟然被收押禁見。」
「什麼?!」溫柔臉色大變,「為什麼被約談?能不能交保?」
「我只約略知道和易昊勤有關,詳細情形恐怕還得深入瞭解。」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伯母現在人還在地檢署,山井叔和立明叔他們正在想辦法救她出來。」
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真是疏忽得不可原諒。
「是因為我媽媽突然遭到約談,才讓你延遲返回台中的?」連一個外人都比她關心家裡的事,想想實在有夠汗顏的。
他淡然地點頭。「那只是原因之一,你才是讓我決定留下來的主因。」
「嗄?」這傢伙該不會為她思凡了吧?「真對不住,我現在沒空跟你談戀愛耶。」
他敞開嗓門大笑,「你想太多了,你不施脂粉、長髮飄逸的樣子是很迷人沒錯,可惜緣分這東西就是這麼奇妙,不會動情的人,再怎麼樣還是產生不了感覺。我們倆注定了這輩子只能是朋友關係。」
「我哪點配不上你?」論品貌、學歷,她也都不差呀!媽媽曾說過,白皓勻之所以隱居到山林裡去種花植樹,一年半載不肯輕易下山見人,是有個特殊的原因。唔,這小子想必曾經感情受創,才會做出異於常人的行為。
「你很好,所以才能讓易昊勤鬼迷心竅,愛不釋手。」他目光一閃,不肯把話說得明白。
他居然隱瞞到現在才說。「你認識易昊勤?」
「如果我不認識他,那麼我留下來就沒有意義了。」
這男人超愛打啞謎,她問一句他答半句,折磨人嘛。
「很要好的朋友?」既然人家惜言如金,她只得一點一滴慢慢問嘍。
「曾經,但三年沒見了。上個星期我打手機給你後,不久就接到他的電話。」
提到易昊勤他的神色凝重許多。溫柔很難去想像,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朋友。
「他約你,是為了探我的底?」心中忽覺灑惶而忐忑,易昊勤他該不會什麼都知道了吧?
「不,那頓晚餐,他從頭到尾部沒有提到你。」白皓勻說:「他是個相當沉潛內斂的人,他不提,不表示心中沒有疑惑。溫柔,我覺得你這招美人計有欠考慮。」
「被你識破了。」她自嘲地苦笑著,「你知道嗎?我有好幾次機會可以殺了他,卻都錯失了。」
沒想到白皓勻聞言,竟哈哈大笑。「溫柔啊溫柔,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易昊勤是何許人,豈能讓你說殺就殺?」他半帶譏誚的表情,讓人看了一肚子火。
「沒騙你,我是真的有過那樣的機會。」易昊勤也是人呀,他能陷害別人,怎麼別人就不能對付他?
「幸虧你沒真的動手,否則我們就只有下輩子再見了。」
「你以為我辦不到?」這句話擺明污辱人嘛。
「很抱歉,我的確認為你沒有那個能耐。」他頓了下,接著說:「而且,我也不准你殺他。」
「因為他是你的朋友?」天殺的,她怎麼忘了他很可能和易昊勤勾結,反將他們一軍。「你都不知道易昊勤有多壞,他的恣意妄為已經嚴重威脅到黑鳳幫的生存,如果不殺了他,我們的弟兄們很快就要喝西北風,蹲大馬路了。」
「殺了易昊勤也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何況,他是台灣黑幫穩定的力量,倘若他真有個不測,道上勢必掀起一陣可怕的腥風血雨。」
白皓勻臉上的表情認真得不得了。
「他何德何能?」溫柔打心裡頭不服氣他的說法。
「他有多少能耐,端看你母親和山井叔對他忌憚有多深便可窺知一二。」
「哼,不過是惡勢力嘛,有什麼了不起!」
「哪個幫派靠的不是惡勢力?」
「黑鳳幫。」她說得理直氣壯。「人家我媽媽和山井叔早就多元化經營,慢慢將幫裡的產業透明合法化,你只要隨便去打聽看看,就知道我媽媽的形象有多正派多崇高。」
「光就外在的形象塑造,易昊勤顯然比令堂要高明許多。」在業界,溫鳳是個有名的大善人,而易昊勤卻是個德高望重的慈善家,光就這點便高下立判了。
「哼,就說他陰險嘛,標準的金玉其外!」
瞧她說得義憤填膺,白皓勻訝然道:「你一定沒有愛上他,所以才會將他的生死說得這樣容易。」
「我怎麼可能愛上他。」溫柔幽幽一歎,「他是黑鳳幫的頭號仇敵,我跟他注定不會有好結局。」
他沒有馬上接腔,轉頭望了她一眼,眼神十分複雜。
「希望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並且能夠冷靜的去面對,否則想要易昊勤淺嘗即止是很難的,他是個非常容易令人傾心狂戀的男人。」
「這點我完全同意,他的確很教人著迷,一旦愛上了,就再也回不了頭。」她說話時,注意到他忽爾將車子開進大街道旁一條狹窄的暗巷。「即使有了我這個新歡,他的眾多舊愛們也從不放棄希望,拚命的在做垂死掙扎。女人就是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最終的命運肯定是被辜負。」
「沒有例外嗎?」天底下的男人並非都是壞胚子呀!
「反正不會讓我碰到,我的情路一向走得很不順。」龍正義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是不是這樣你必須到最後一刻才會明白。」白皓勻將車子停妥,示意她跟著他從前面一家撞球場旁的樓梯上到三樓。
「阿強!」一上樓她就看到守候在大門外的阿強。
「唉,大小姐,你總算來了。」阿強忙打暗號,知會屋裡的人將門打開。
「山井叔呢?」溫柔左右看了看,好髒好亂的地方。放著舒適寬敞的別墅不住,跑這地方來幹嘛?該不會是被易昊勤逼得走投無路了吧?
「和鳳姐在裡面。」
「我媽?」她和白皓勻皆驚訝地一怔。「她出來啦?」
「唔,剛出來,你快進去吧。」
好厲害的媽媽,她原本滿心的愁雲一下至散開來了。就知道她媽媽不會有事,須知她可是道上有名的大姐頭,多年來,黑鳳幫裡大大小小的事,哪件不是在她手裡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穿過大門,又走了一條長長的走道,拐個彎,眼前竟是個柳暗花明又一村般燦亮、潔淨又氣派的大廳。
「媽!」一看到許久不見的溫鳳,溫柔興奮的衝過去,和她抱個滿懷。「你還好吧?他們有沒有為難你?山井叔他們是怎麼把你弄出來的?」
「唷唷唷!一個一個來行不行?這麼長串的問題教我一口氣怎麼回答得了?」溫鳳神態顯得有些疲憊,但晶亮的雙自依然神采奕奕,抱完了女兒,又去抱白皓勻,順便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帶武器。
白皓勻略微不悅地瞪著她。「伯母。」
「江湖規矩,請別介意。」就算他是她們家的親近好友,為保萬年基業,防人之心仍然不可無。
檢查完畢,她將他推開一點距離,把溫柔拉回跟前,仔仔細細檢視她的心肝寶貝有沒有缺角、受傷。
「我聽說了你的事。」儘管女兒出落得比以前更成熟、嫵媚,為人母親的仍不免要為她的輕率舉動怒火三丈。
「先不談我的事,媽,你不是……怎麼就出來了?是誰那麼坤通廣大?」
「這就要感謝你立明叔嘍。」
一旁的夏立明不太好意思地搔著後腦勺。「也沒什麼啦,本來檢查官已經找到兩個對我們不利的證人,沒想到那兩個證人一個落跑,一個自殺了。」
「怎麼會?」自殺?溫柔一聽就知道事出有因。
「呃,也不是很清楚耶,只聽說他背後戳了三刀,然後把自己丟進碧潭餵魚去,真是不幸。」
眾人跟著夏立明乾笑幾聲,見溫柔臉色不對,又同時閉上嘴巴。
白癡都猜想得到,那個證絕非自殺,而是被她們黑鳳幫派去的殺手給做了。
前半個小時,她還在白皓勻面前大加數落易昊勤的種種惡行,怎知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她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媽,你答應我的,我們要改頭換面,要正派經營,要……要重新做人,為什麼還要傷人?」
「沒有傷人,誰傷人來著?」夏立明和山井異口同聲否認,「你們說,誰敢在外頭胡亂傷人,站出來,依幫規處置。」
大伙面面相覷,山井和夏立明偷偷的擠眉弄眼,最後推出阿強自動招供——
「對不起啦!大小姐,我前天傷了一個人,那個推銷員硬是要跟我推銷飲水機,我不買,他還惡言相向,最後被我摑了一掌轟出去。」
「呃,我也傷了人,是個送快遞的小伙子,那小子很可惡,把幫主的重要文件弄得皺巴巴,我一氣之下揍了他兩拳。」
「我也是,我……」
大家竟相說些五四三來搪塞溫柔的責問,最後還嘻笑成一團,簡直要活活把她氣死。
「媽,既然你已經沒事了,那我走了。」再待下去,她就要口吐白沫了。
「回易昊勤那兒自投羅網?還是回電視台當花瓶?我不許。」溫鳳音調提高,阿強和門口的手下立刻將大門封鎖。
這是幹嘛?!
溫柔臉色灰敗至極,一旁的白皓勻使眼色要她先忍下來。
「我不回易昊勤那兒,也不回電視台,我……」天知道她只是不想留下來,不想和她媽媽正面起衝突。
「她和我在一起。」白皓勻很夠意思的上前摟住她的肩膀,「伯母不是一直不想溫柔涉足幫裡的事,那就把她交給我吧。」
白皓勻是公認的君子兼才子,無論是山井或夏立明等人,對他都是讚不絕口,溫柔曾千方百計要他加入黑鳳幫,奈何始終未能如願。假使他和溫柔能成為夫妻,不也一樣如虎添翼。
「有皓勻陪你,媽就放心了。」溫鳳欣喜的望著他倆,「去吧,天就要亮了,媽也累了,大家都早點休息。」
溫柔和白皓勻走到門口,仍是不放心的想舊話重提,「媽……」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溫鳳截去她的話頭,「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道上有道上的倫理,我可以答應你絕不去挑釁別人,但也絕不推諉怕事。恩怨分明,才是我輩中人該做的事。」
「你確定是易昊勤從中使詐?」溫柔不解的說:「白大哥告訴我,對方曾找到淡水大宅去,這就不對了,易昊勤並不知道我們總部設在那兒。」
「是龍正義,還記得嗎?你那個膽小的男友其實是扮豬吃老虎,我們都被他給騙了。」
「他……和易昊勤是一夥的?」果真如此,她的處境就真的非常危險了。
「是不是我們很快就會查出來。」溫鳳疼愛地撫著女兒的臉,「總之,不准你再跟他來往,和他斗無異是與虎謀皮,你不是他的對手。」
是嗎?溫柔不服氣地冷哼一聲,但也沒再多說什麼,反正多說無益。
坐上車子後,她變得出奇的沉默,美麗的雙瞳呆視著前方,神魂不知遊蕩到哪兒去了。
白皓勻曉得她心情不好,刻意將車子開往淡金公路,載她去兜兜風。
清晨的陽光緩緩自海面上升起,伴隨著寒風,予人一種飄忽迷離的虛幻感。
緊抿著雙唇的溫柔,突然開口唱著,「海鷗飛在藍藍海上,不怕狂風巨浪,飛得愈高,看得愈遠,它在找尋方向,我願像海鷗一樣,那麼勇敢堅強……」
接著他聽到低低的飲泣,他將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空出一隻來,摟著她的肩。
「皓勻哥,」她哭著說:「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我一直以為我媽媽和山井叔他們和一般的黑道人物是不一樣的,我也一直以這樣的信念來說服自己易昊勤是該殺的,而今,我才發覺根本沒有什麼不一樣,我再也分不清是非黑白了。」
「這就是做人的難處。」
白皓勻的眼神比她更飄忽更迷惘,那一剎那,她終於明白他為何要歸隱山林,不問人間事了。
「皓勻哥,我跟你回台中好不好?」她覺得好累好累,累得什麼人都不想見,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不行,你和易昊勤之間的情仇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他不會放過你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4-14 02:04:15
第七章
易昊勤站在溫柔於人事資料上登記的居住地址外,守候了近一個鐘頭,她始終沒有回來。
這是一棟非常老舊、外牆斑駁且長了好些青苔的公寓,望上去整棟樓像是沒有人住,雖然有幾戶的陽台上又晾了衣服。他等了這麼久也不見一個人出來,或任何人進去。
她就住在這裡的五樓?
他忽地為她心疼了起來。
實在找不著一個人可以問,他又不想再枯等下去,索性走上樓去探個究竟。
「少年仔,你要找誰?」一名老婦幽靈似的從背後冒出半張滿是皺紋的臉,打量地看著他。
「找一個女孩子,姓溫。」
「溫什麼?」她自稱是這棟大樓的房東,裡頭的房客她全都認得。
「溫柔。」
「那個水姑娘哦。」老婦笑了笑,抬頭再看他一眼,點頭道:「她搬走了啦,那女孩子我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才來住沒幾天,她三、四個叔叔就開著黑頭車來把她帶走了,好像說是搬到仁愛路還是什麼地方去。唉,老太婆記不了那麼多,總而言之,她已經不住這裡了,你去別處打聽吧。」
她叔叔們?那會是誰?
易昊勤心中一突,滿腹的狐疑加上無以名狀的怒火,讓他更急於找到溫柔。
***
「溫柔辭職了。」季和謙手裡抓著一個信封說:「前兩天她才遞上辭呈,說過兩天回來辦交接。」
「不准她辭,說什麼都要留住她。」在沒查出她的底細和動機以前,她休想就這樣離開。
離開記者辦公室,易昊勤連十六樓的辦公室都沒上去,就直接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但坐上車子後,他卻躊躇了,該上哪兒找她呢?
於是他找上了白皓勻,要到了溫柔位於仁愛路的地址。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他驅車來到這棟臨近東門的華廈。
新穎的大廈,租金最便宜的一間也要兩、三萬元,大廳的管理員告訴他,溫柔不是房客,她是其中某個單位的屋主。
這更不可思議了,沒升上主播以前,她的月薪僅三萬餘元,扣掉正常開銷,哪還有能力購屋置產?
這回沒讓他等太久,她就出現了。
她才從計程車上下來,竟馬上有人從暗處跳出,擋在她面前。
「龍正義?!」溫柔始料未及,這臭王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偏闖進來,可他是怎麼找到她的?唉,先不管那些了,「你還有臉來見我,狼心狗肺的東西,看我一刀宰了你!」咦!她一直帶在身邊,用來自我防衛的小刀呢?
啊!她熊熊忘記那把刀子,早就被易昊勤沒收,並據為已有了。
「溫柔你聽我說,我是不得已的。」龍正義頂著一頭凌亂齊肩的頭髮,看來似乎比先前瘦了也黑了些,往昔俊朗飛揚的樣子已不復見。「他們拿槍逼我,你說我能怎麼辦呢?」
「誰、誰逼你?」她打掉他伸過來抓她的手,氣呼呼的問。
他像快哭出來了。「我不知道,應該是黑社會的人,溫柔我求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求我也沒用,你的話有多少真實性,我媽媽很快就會派人去查出來,屆時,你會得到該有的懲罰。」
「我已經得到了,但那不是我該有的。」他聲嘶力竭的吼,「就算有做錯事,也是我一個人的錯,與我家人無關,為什麼非要牽連上他們?」
她一愕,困惑地看著他,「說下去。」
「你媽媽派了打手,把我的家人統統抓了去,揚言除非我招出幕後的主使者,否則就要對他們不利。溫柔,冤有頭,債有主,求求你放了他們。」他哀傷的抓住她的手,熱淚從眼眶裡滑了下來。
溫柔定定的看著他,就她對他的瞭解,他應當不是在演戲,他的演技沒有這麼好。
快意恩仇是道上的常規,他們講究的是正面對壘,誰敢在後面放冷箭,誰就得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殘酷的報復即將到來。
「溫柔,念在我們曾經相愛一場,你就放過我吧,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懦弱膽小,不該拋棄你——」
「住口!」提到那件事她就火大,他自己被黑鳳幫擺出的陣仗嚇得屁滾尿流,居然還大言不慚的向同學宣稱她患有惡疾。這筆老鼠冤她還沒跟他算呢。「我答應想辦法救回你的家人,但你必須親自到黑鳳幫負荊請罪。」
「為、為什麼?」龍正義像被火燙到,不自覺地向後踉蹌了兩步。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怎麼,怕了?」溫柔就是瞧不起他這孬樣,他若有種一點,他們倆的戀情或許還能維持久一點。
「不是怕,是不應該,我又不是蓄意的,所謂不知者無罪。」
「你不知道什麼?」沒肩膀的男人!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包括我媽媽,我家的地址,山井叔和立明叔他們?」她逼近他,抓住他的衣領,冷笑道:「龍正義,知不知道你像什麼?縮頭烏龜!」
「溫柔!」他甩開她的手,退得老遠,原本帥氣十足的五官頓時扭曲。「你可以辱罵我、唾棄我,但我愛你的心從沒變過,衝著這一點,你就應該幫我,只要你肯幫我,我甚至可以答應娶你。」
老天!她的腸胃差點就要攪在一起,做嚴正的抗議了。
「滾!」遲一秒鐘,她就沒把握不抓狂的幹掉這寡廉鮮恥的小癟三。
「就這樣?」龍正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他是個萬人迷耶,多少女人巴望與他譜出戀曲而不可得,她居然不領他的情。
「現在立刻給我滾得遠遠的,否則我找人連你一併做掉!」這句話過於狠辣,偶爾說出來嚇嚇人還滿過癮的。
「你、你這壞女人,你跟你媽媽一樣壞!」
「啪!」溫柔這一掌打得響亮。吵架歸吵架,絕不可牽連上她的母親,尤其是口出惡言。
身為黑道大姐頭的女兒,這還是她第一次出手打人,手心還在發熱哩。
「你敢打我?」他氣急敗壞的,吼叫的聲音引起所有路過行人的側目。
「啪!」她不偏不倚又補上一記。「我給你五秒鐘要你夾著尾巴快滾,如果你不想吃子彈的話。」
「我不相信你敢在大白天開槍。」連挨兩個巴掌,龍正義氣得眼冒金星,臉色鐵青。
「大白天才好,瞄得準,不容易射歪。」她冷冷地勾起嘴角,眸光犀利。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既不甘心又沒膽量計較。
「我、我到法院去告你,到報社去揭發你,我……我說到做到,你等著!」
結果,他膽戰心驚的落荒而逃,關上車門時還夾到手指頭,發出駭人的慘叫。
連續折騰了幾個晚上,溫柔快累垮了。龍正義一走,她馬上上樓回到六樓的溫馨小窩。
精彩的爭吵和對談至此落幕。
易昊勤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默然地立在原地,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約莫過了二十分鐘才移動腳步,走進那棟名為「麗景」的華廈。
***
溫柔放了一缸子的熱水,打算泡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再補個眠,就到公司辦理交接。
前天遞上辭呈後,她躲到白皓勻一棟位於北投的屋子。要不是實在受不了他的碎碎念,他要她無論如何都要去和易昊勤把話說開來,她鐵定還要再賴他個幾天。
功虧一簣再加上恍然大悟,害她完全失去分寸。為什麼現實總是殘忍的,為什麼縝密的計劃總追不上人事的變化?
掬一把清水潑在臉上,理智更清醒了,但心靈卻寧願繼續糊塗下去。
可不可以假裝一切都不曾發生?能不能啥事都不管,專心浸淫在情慾纏綿的愛戀中?
天!好想他,這思念如排山倒海般來勢洶洶,將她捲入無邊無際的波浪中載浮載沉。
門鈴乍響,她猛地睜開眼,想不出誰會在這時候來訪。也許是弄錯了,她不理會。
停頓了約數秒鐘,門鈴又響了,是誰呀?她迷迷糊糊的從浴缸裡站起來,拎起一條大毛巾裹住光裸的身軀,走到門邊監視孔往外瞧,沒人?
她怔愣地打開一小縫的門往外看,竟有兩隻眼睛和她的對個正著,是……是他!
溫柔大吃一驚,像被利刺紮了一下,心頭卜通亂跳,慌忙將門推上,可卻怎麼推也推不上,因為易昊勤那孔武有力的手已頂住門框。
「你沒權利擅自闖入我的家……喂,你站住!」她的怒吼於他完全沒有遏阻作用,一句話沒嗆完,人家已經登堂入室,而且盤據上她因過度駭然,猶來不及閉上的櫻唇。
她並沒有虛偽的加以掙扎,易昊勤調情的本事向來令人失魂忘我,既然都已經讓他攻入禁地,何不敞開心胸,盡情享受這片刻的魚水之歡……
溫存過後,她正陶醉得意亂情迷時,忽聽得他問:「這是你的家?」
「你能找到這裡來,想必對我做過相當深入的調查,又何必明知故問。」底細曝光她並不意外,她比較擔心的是他會怎麼處置她。
第一次騙他,已經教他怒火沖天了,這次又發現她另一個更具爆炸性和殺傷力的身份,能不能留她活口就全要靠菩薩慈悲了。
「是白皓勻告訴我你的行蹤的。」
那傢伙居然出賣她?不,他不是那種人,他之所以把這兒透露給易昊勤,應該只是要逼她面對現實,不至於把黑鳳幫和她媽媽一併抖出來。
先別急著不打自招,見機行事吧。
溫柔漫不經心的說:「多謝他好管閒事。」
「這些天你和他同居?」易昊勤緊抿的嘴角正醞釀著強大的風暴。
「是啊。」假使易昊勤要她仔細交代行蹤,就不得不把白皓勻拖下水了,橫豎他是罪有應得,誰教他要那麼大嘴巴。
她小心偷偷覷著他沉斂卻暗藏心思的面孔,揣測他將採取的舉動。然,他只是一味地盯著她,打量著山井叔為她佈置的華麗屋宇,什麼也不說,讓人莫名的不安浮躁起來。
她乾笑地打破沉默,「易公子今天大駕光臨,真是令寒舍呃……蓬蓽生輝。」
他嗤笑一聲,一把將已經滑下床準備到浴室沖洗的她又拉回床上。
「我的確想過你的『寒舍』該有的面貌,還愚蠢的同情你卑微低賤的家世。」他把星芒逼入她的秋瞳,一眨也不眨,企圖就此戳穿她的心湖。
溫柔先是短暫的被他給唬住,但她畢竟出身不凡,馬上穩住陣腳,現出嬌憨的笑顏。一隻蘭花指輕輕的在他胸前撩撥,朱唇在他耳畔細膩軟語的反問:「哎唷!易公子,人家不把自己形容得可憐兮兮,怎麼能得到你特別的眷顧?你該不會以為我生命中就你一個男人吧?眾多金主供養,才能成就我這番光景呀,吃醋了?」時至今日,醫學恁地發達,想偽裝成一名處女,也是輕而易舉的嘛。
他不語,只是冷笑,那笑容冷得幾乎可以讓一整座的湖水為之結冰。
他怎可能為任何女人吃醋,在他心目中女人只是玩物,比隨手拋棄的垃圾值不了幾個錢。
「不要這樣看著我,易公子,再看下去,我就要萬箭穿心了。」他的利芒比刀劍還要可怕呀。「我們偶然遭逢,彼此也玩得還算愉快,就此揮揮手吧。我知道你心中從來不曾騰出空位讓女人停駐,剛好,我也是個享樂主義的不婚族,和平了斷,是最好的結局。」
他仍是不語,過了很久很久,才問:「你和白皓勻是怎麼認識的?」他質問的口氣像個妒夫。
「他是我們家的老鄰居。」白皓勻既是他的好友,實話實說是最保險不出問題的。
「那你應該知道沈婕汝。」
誰是沈婕汝?溫柔快速的在腦海裡搜索一遍,確定沈婕汝是新進入的資訊,亦即莫宰羊。不過易昊勤忽然提起,用膝蓋想也知道是和白皓勻有深厚關係的女人。
「好端端的幹嘛提起她。」她四兩撥千斤,希望趕快把這個話題結束掉。
「既然你也認識白皓勻的妻子,難道一點都沒有愧疚之心?」
她傻眼了,白皓勻幾時蹦出一個老婆來了?這小子居然連一點口風都沒有透露。
「沈婕汝是黑鳳幫風禾堂堂主沈孟昶的侄女,這點你想必也很清楚。」
是……是嗎?她沒法再故作輕鬆了,他明明話中有話,又不肯直截了當說明白,究竟什麼居心?
「真巧,」他接續道:「黑鳳幫幫主溫鳳和你一樣都姓溫,聽說她也是白皓勻的老鄰居,你認得她吧?」
「易昊勤,我沒興趣跟你打啞謎。」她霍地推開他,起身想衝到左手邊的櫃子去取出藏在抽屜裡頭的手槍,不料,硬是被他給拎了回去,其力道之大,差點捏碎她的手腕。
「在找這個嗎?」
溫柔見他手上正把玩著她保命用的手槍,不禁嚇得花容失色。幾時被他給搜出來的?她竟毫無知覺,該死!
「你來找我溫存,怎麼還帶著武器?」她趕緊佯裝不解地嗔道:「人家最怕槍了,快把它丟掉。」
他怎肯依她。
「不是你的?」他盯著那把別緻的手槍,興味盎然地研究起來。「這可是一把漂亮的好槍呢!白色烤漆還鑲有十六顆碎鑽,跟電影裡00七情報員最喜歡用的槍系出同門,黑市裡出再高價也買不到,除非透過特別管道。嘿……」他驚奇地亮著黑瞳,「上面還刻著字呢,這個字是——」
「別說了!」溫柔氣得拿枕頭丟他,搶了人家的東西已經是夠差勁的行為,還裝模作樣掀她的底。
那把槍是她十八歲那年,母親送給她的成年禮,原本她並不想接受的,但母親和山井叔都堅持那是黑鳳幫的規矩,接受了它就代表今生今世將誓死效忠黑鳳幫,她身為掌門人之女,尤有帶頭表率的作用。槍身上面刻的正是「黑鳳」兩字。
「五年來,我從不曾使用過它,第一次想用它來防身,卻是要對付我心儀的男人,真是諷刺。」
「不錯,有進步,曾幾何時,我已經晉陞為你心儀的男人。」他低笑,沒有絲毫喜悅,只是淡淡的盯著她的眼。
「心儀或心愛都沒有意義,我們終究是要反目成仇,」不,他們本來就是仇敵,只不過還沒正式反目而已。「然後殺個你死我活。」
「你想殺我?」他語調有點悲涼。
溫柔咬著下唇,不承認也不否認,槍在他手上,萬一激怒了他,自己這條小命可就要不保了。
「回答我的問題。」
忽地,措手不及的,她又陷入他的掌心,他凶暴地掐住她的頸子,只要再多施兩分力道,便可送她去見閻王。
眼淚撲簌簌的從臉頰流下,她睜著水霧迷濛的淚眼望著他道:「是的,那是我最初的目的。」
「現在呢?」
「現在我只希望你給我一個痛快。」她閉上眼,專心而惶恐的等死。
時間像停頓了許久,等不到預期的痛楚,反而等到了一記甜蜜又銷魂的吮吻。
莫非是宿世的糾葛,那麼不可能相遇的人.如今壓在她身上,深深的吻著她,無限的情意,無限的惆寥,無限的疼楚。
易昊勤愛憐地撫著溫柔的臉,昔日、最初的戀慕,又回來了。
他心裡低低的吶喊著,「夢寒!」
他曾花了無窮的心血,蝕心掏肺的愛著一個女人,結果呢?所有的似水柔情全部付諸東流,即使他給過她機會,完全不計前嫌,她依然走得那麼決絕。之後,他的事業飛黃騰達,財富與日倍增,身畔美女如雲,然,他卻為了那位短暫夭折的「易太太」始終不娶。
他熱切的撫遍她全身,加速侵佔她的速度,這一刻什麼都不重要,他只想和她纏綿。
時近晌午,厚重的窗簾抵擋不住強烈的陽光,室內的溫度遽爾上升兩、三度,纏綿的兩具肉體彼此交匯著細細的汗絲。
溫柔以為他睡著了,身子輕巧的挪動了下,他馬上有知覺,更緊密的將她納入懷中,讓她動彈不得。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要嘛殺了我,不然就放我走,這樣攪和下去,我遲早會愛上你的,到時把局面弄得複雜了,怕不好收拾。」
「你能愛我多久?三天、五天,還是一個月、兩個月?我有得是時間。」自動獻上的純情摯愛他不珍惜,卻千方百計想得到她的虛情假意。
也許他也並非有心,因此才不介意她是否真心,他的目的只是讓她離不開自己,多年來從沒像此刻這般,急迫的想要桎梏住一個女人,折磨一個女人,以發洩長年積壓在心裡的怨恨。
但,為何是她?難道心裡對她真的沒有別的想法?他疑惑地瞅視著她,歲月隔離了種種淒涼往事,昔日戀情漸行漸遠,慢慢地竟不復記憶,唯眼前的、懷中的女子讓他神魂蕩漾。
「在想什麼?」溫柔不曾看過神情恍惚的他,「是不是在想一旦我愛上了你,你就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羞辱我,直到我身敗名裂?」
「你有那麼壞,值得我那樣恨你?」他放開手,輕撫著她的長髮,眼光陰驚而複雜,怒火圍繞,卻又柔情款款。
「彼此彼此,」她笑得像隻狐狸一般,「誰能像我們,相依相偎,相濡以沫,卻不忘爾虞我詐,各懷鬼胎。」
易昊勤目光一閃,搖身變為一頭獸,再次用最原始兇猛的方式來對付她。
她微喘著氣,低垂的眼直盯著他濃密睫毛下的雙眼。易公子,這叱吒風雲的人物被她激得暴跳如雷,懷恨在心。
哈!他也不過如此,溫柔傲然地笑了。
***
偶來一陣輕淺的小雨,讓仲春的台北街頭籠罩在如迷夢的霧色中。
一日又近黃昏,華燈沿著店招明滅在雨幕裡,繁華中有著荒蕪的淒清。
易昊勤賴在溫柔這棟五十坪的精緻華廈中已經快一個星期了,吃她的、用她的還佔有她的身體,並企圖奪走她的心。
算來她真是損失慘重,但,悲哀的是,她竟可恥的樂在其中。
易昊勤有什麼好?充其量不過是多金、風流的壞男人一個。跟這種男人攪和得愈久,愈容易心神耗弱,她篤定是鬼迷心竅,才會不知懸崖勒馬。
這世間是非黑白顛倒得厲害,花花大少如他,竟霸道的嚴禁她同時再去和別的男人尋歡作樂,即使只是精神上的出軌也不許。他有情感上的潔癖,他說。
借口,用膝蓋想也知道,那純粹是面子問題,以及個人自私的佔有慾作祟使然。遲早他會棄她如敝屣的。
他對她還沒膩,但是愛恨交加。
「喂!醒醒,」到現在溫柔還不知道怎樣稱呼他比較適當。「季主任打電話來,要你今早無論如何到公司一趟。」
易昊勤躺在床上,懶懶地睜開眼,伸直腰脊,復又閉上雙眼。
「別再睡了,季主任有急事找你。」為他拎來襯衫和西裝衣褲,又催促他一次,「季主任說這幾天都找不到你,大家急死了,一堆會議等著你去主持,公文堆得像牆壁一樣高,還有……」
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制止她嘮叨個沒完。「去弄個早餐來給我吃。」
「我又不是你請的菲傭。」最討厭他這種頤指氣使的口氣。
「那你就當我的早餐好了。」他伸手一拉,她身形微晃,整個人已跌進被褥裡。
「易昊勤,你給我聽著,我不是你的妻子,更非你的情人,你沒權利抓著我不放。放開,別,不要親我……」一口氣吸上來,尚不及吐出去,已全數為他所接收。
儘管在稍後的三十分鐘內,季和謙和趙秘書一共打了十來通電話,他依然能夠從容自若的享受雲雨翻騰的樂趣。
從浴室沖澡出來,他一邊整裝,一邊叮嚀她,「乖乖在家裡等我回來,你敢『畏罪潛逃』,即使天涯海角,我一樣會逮你歸案。」
「我又沒做錯什麼?」溫柔大聲抗議。
「殺人未遂該判什麼罪?有空去翻翻六法全書。」他粗暴地掐著她的下巴,陰險地啄上一口。
「我……哪有?」他是怎麼知道的?有幾個晚上,她的確曾經趁他熟睡時,偷偷奪回那把手槍,對著他的腦門;可,試了三、五回,她畢竟沒有勇氣,或者因為不捨得,總之她始終沒扣下扳機。
易昊勤食指輕抵她的心門,綻著一抹惻陰的笑容,什麼也沒說,轉身上班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4-14 02:04:41
第八章
歷時三個月又二十一天,她的殲敵計劃變成了難以擺脫的愛恨糾葛。
眼看易昊勤不肯輕易放過她,該如何是好?
溫柔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鏡中自己青春正茂、風情更勝以往的嫣容,羞赧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是陰謀,他讓她一點一滴陷進去,終至回不了頭。再不跟他劃清界線,她遲早要被他毀滅。情字這條路上,她仍生嫩幼稚,而他卻已是老江湖,她的心思瞞不了他,就只有遭擺佈戲弄的份。
對待別的女人,他也許願意適可而止,但她不同,她的身份和動機讓他有被愚弄的感覺,因此他蓄意絆住她,出自愛的成分應是微乎其微,而報復才是他的主要念頭。
手機又嗶嗶響起,是龍正義打來的,這傢伙在電話那頭哀哀懇求,要她念及昔日情分,無論如何見他一面,因為今早他接到立明叔寄給他的一綹頭髮,說是他媽的。
立明叔就喜歡嚇唬人,這招粗淺的心理戰術在道上十分常見,龍正義如果也是黑道份子,應該不至於嚇得心顫膽寒。
易昊勤命令她得乖乖的待在家裡,等候他回來,若是讓他知道,她跑出去私會舊情人,不知會不會把她大卸八塊,丟到後山喂野狗?
她決定打電話向白皓勻求救,畢竟是那傢伙害她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他有義務提供緊急援助。
「皓勻哥,是我。」
「溫柔,」白皓勻接到她的電話,什麼解釋都等不及聽,就搶著說:「快去找易昊勤,勸他務必阻止他組織裡的兄弟和黑鳳幫火並。」
「什麼?」溫柔震驚不已,「怎麼會這樣?」
「因為立明叔手下的十七、八名弟兄,前天到三重挑了人家兩間場子。」
是他們先去挑釁人家,難怪人家會挾怨報復。完了,這下樑子結得更深,她的處境就更危險了。
她逃離易昊勤都來不及了,竟然還要去找他,求他手下留情?她今年是不是犯太歲,才會諸事不順。
「易昊勤不會聽我的。」她在他心目中根本沒有份量,她只是他暫時的一個性玩伴而已。
「會的,他在乎你,你的話對他絕對能激起作用。」
「皓勻哥,你還不明白嗎?他在乎的不是我,而是我背後的那個身份,他恨不得一刀殺了我,可又不肯讓我死得太痛快。」
「你誤會他了,易昊勤從不對女人下手,他是非常風流,但不是色令智昏的那種人,他也許剽悍冷冽得嚇人,但這並不影響他傾心戀慕著吸引他的女人。據我的瞭解,他對你的確另眼看待,你可以稱那叫做愛。」
愛?!
多麼震撼人心的字眼!
原來白皓勻有了這麼一相情願的想法,怪不得他會把她的住所透露給易昊勤。』
「皓勻哥,你弄錯了。」
「不去試試怎麼知道是我弄錯了,還是你反應過於遲頓?」白皓勻是要命的樂觀主義者,他竟然認為只要她肯開口,易昊勤就絕對會下達指令,要求他的部下偃兵息鼓。
「皓勻哥,」她幾近哀求的說:「你不明白,易昊勤他恨我。」
「恨可以只是一種說法,也可能是你的揣測。他若恨你就斷然不會搬進你的公寓,和你朝夕相對。溫柔,你的時間不多了,快找到易昊勤,用盡一切方法說服他,為黑鳳幫救亡圖存的重責大任就靠你了。完成了這項艱巨的任務後,你在黑鳳幫的地位將大大提升,這將有助於你未來接掌大位。」
白皓勻果然不愧是白皓勻,短短幾句話就說進她的心坎裡去。
先穩定地位,再建立奇功,那麼她的接班人角色便無人可以動搖了。突然間,她的雄心壯志都回來了。
「立明叔跟他們約了什麼時候?」黑道火並,通常死傷都相當慘重,倘若不及時遏止,對黑鳳幫將會是一場可怕的浩劫,她的確不可以袖手旁觀。
「明晚十二點,重新橋河堤。」
掛上電話,她馬上更衣化妝,十五分鐘後便拎著包包準備出門。
走到樓下,剛好一輛空的計程車開過來,這大概是連日來第一個好運道,溫柔趕緊跳上車,待那司機回頭衝她一笑,她才知道,這其實是另一個惡夢的開始。
「嗨!」龍正義臉色灰敗,兩眼無神的盯著後視鏡。「沒想到是我吧。」
「是啊,沒想到你會這麼卑鄙。」她肩膀一垮,但隨即振奮起來,她還有更重大的使命趕著去辦,怎能被這壞傢伙拎著脖子走。
「你逼我的,誰教你見死不救,心腸比鋼鐵還硬,否則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他把車子轉往忠孝東路,朝大直一路狂駛而去。
「笑話,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還要怪罪於人,我為你感到羞恥。」她逞一時口快,方才意識到情況不妙,這傢伙不知要載她到哪裡去,萬一因此見不到易昊勤,那不慘了?「放我下來!」
「休想,」龍正義口氣強悍,咬牙切齒的說:「沒見到我父母和弟妹以前,我是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噢,是嗎?」她或許鬥不過易昊勤,但鬥他則是綽綽有餘。「限你五秒鐘之內停車,否則我就打開車門跳出去。」
「你敢!」他驚慌地回過頭又轉回去。
「有何不敢!」話聲甫落,車門突地朝外張揚開來,後方的車輛霎時大鳴喇叭,給予警告和抗議。「再給你五秒鐘,你可以選擇當綁架勒索的嫌疑犯,讓警方緝捕,讓黑鳳幫追殺,也可以選擇把車子靠邊,我們好好談談,商量出個對策。」
「你——」他做夢也沒想到她有如此驚人的氣魄。「我不相信你敢。」
「好,是你自毀前程,別怪我沒提醒你。」溫柔一傾身就要往外跳。
「慢著,」他被她搞得心神大亂,一顆腦袋瓜子不知該往前看還是向後轉,「你、你這一下去,死相會很難看的。」
「再怎樣都有你當墊背的,我怕什麼?」她獰笑。
後頭的車子喇叭聲響徹雲霄,搞得龍正義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
「除非你答應我。」
「我什麼都不能答應你。」溫柔不接受要脅,身子往外更挪出了點,強風將她的長髮吹出窗外,引來兩旁車子內的司機替她嚇出一把冷汗。「除非你真的是無辜的,再不然就拿條件來換。」
「好,好吧。」他心狠不過她,不得已把車子開到路旁停下。
停下車子,他整個人頹唐地靠在椅背上,許久不發一語。
「不要浪費時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你到底被誰收買了?」她看看腕際的手錶,快十一點了,時間拖得愈久,易昊勤的行蹤就愈難掌握。
龍正義抬起頭,目光怪異地望了她一眼,「說了你可別反指我造謠,是夏立明。」
「怎麼可能!」夏立明可是和她爸爸歐血為盟的弟兄,他怎麼會出賣黑鳳幫?!
「信不信由你。」他拿出一張十五萬面額的支票,開票的人竟是夏立明的妻子,她稱之為嬸嬸的劉秀瓊。「他不僅收買我,還收買了很多中輟生,要他們到黑鳳幫的場子鬧事,然後把責任推給旁人,不過他要推給什麼人,我就搞不清楚了。」
溫柔頓時覺得頭皮發麻,手心冒著冷汗,腦子霎時停止運轉。
如果連她媽媽最信任的人都想搞窩裡反了,還有什麼人能倚賴的呢?她和媽媽畢竟都是女流之輩,萬一真有那麼一天,那豈不是……
她不敢往下想,那樣的結局不只是她無力承受,她媽媽更是難以面對。天!
「所以,和我交往之前,你已心懷不軌?」好個陰險的大壞蛋!
「一開始,是的。但,過不了多久,我就深深迷戀上你,夏立明知道以後,立刻要我出局,那場軟腳記就是他一手導演的。可惡的死老頭,他竟然過河拆橋,連我的家人都不放過。」龍正義歉然的說,語氣中有怨懟,也有不捨。「我知道你已經有了新的戀人,那個人他對你好嗎?」
「不好不壞。」她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你先回去吧,我們今天碰面的事別告訴任何人,我保證盡快把你的家人救出來。」
他心中仍有疑慮,「我還可以信任你嗎?」
「在黑鳳幫,除了我媽媽和山井叔,就只剩下我值得信任了。」溫柔把支票交還給他,「在我救出你家人以前,先別露臉,找個地方安頓自己,隨時跟我保持聯絡。」
「溫柔。」他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似有許多話要說。
「什麼都別說。」她輕輕地將手抽回來,「照我的話去做,再見了。」
「溫柔,」他憂傷地低語,「也許太遲了,但還是請你接受我的道歉,我真的,很對不起。」
溫柔聳聳肩,無所謂地攤開手,旋身走向馬路,招來一輛計程車,這回她特地瞄了司機一眼,確定他不是敵人或仇家派來脅持她的才上車。
***
嘿,這是什麼情形?溫柔才走進辦公室,就被入目的花海駭得當場傻眼。
季和謙聽說她來上班了,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跑過來。
「我的溫大牌,」他急驚風似的說:「你再不回主播台,我就要被上頭轟掉了。」
「我已經辭職,你忘了?」早知道該直接上十六樓找易昊勤的。「我只是回來拿點東西,還有,這些花是怎麼回事?」她彎身抽出夾在花朵間的名片——齊業公司董事長,謝宏俊。
「你的一個大有來頭的愛慕者。」季和謙告訴她,自從她在主播台曇花一現之後,即引起各方熱烈的討論,其他有線電視台甚至認為他們是在故意製造話題,要不了多久她這個年輕貌美的記者,就要以黑馬之姿,搶食七點新聞的收視率,坐擁名主播的頭銜,和所有年老色衰的大牌老主播們分庭抗禮。
溫柔以前只看過陳柔安一天到晚收到商業界闊佬或小開們送來的鮮花和禮物,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成為巨商富賈們追逐的對象。
對這種特別的待遇,她不但沒有一絲興奮的心情,反而覺得很不舒服。
不過,她現在可沒閒工夫理會這些紛紛擾擾,她還有重要事情待辦哩。
「麻煩主任把這些花給撤了,順便放出消息,就說我溫柔即日起將請辭包括主播和採訪記者的所有工作,回學校唸書了。」若能順利化解黑鳳幫的危機,她或許能夠安安心心的回去把最後一學期的課上完。
「不行,易總交代了,無論如何要留你下來。」季和謙對她的態度較之先前還要好上幾分。
做人真的很無奈,溫柔清楚他和陳柔安是一國的,但為了工作也不得不對她隱忍三分。
他努力的慰留著她,「別走好嗎?易總交代了,一切條件都好談。」
「很好,我現在就去找他談。」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和易昊勤談話的內容和留不留下來當主播一點關係也沒有。
把謝宏俊的名片交給他,她旋即打開大門,一張描繪精緻的俏臉陡地出現在眼前。來者是公司頭號廣告主奇達實業的千金潘玉倩,易吳勤的前任女友之一。
「唷,真是稀客,潘大小姐大駕光臨是來談廣告折扣,還是純粹到此一遊?」
被錦簇的花團給震呆的潘玉倩,眨了眨眼,才回神道:「我問你,這些天你把易公子藏到哪兒去了?」
原來是興師問罪來的,「易公子那麼大個人,他想上哪兒就上哪兒,誰能藏住他?」沒時間跟她瞎攪和,溫柔閃到一旁就想往外走,卻硬是被她給擋下來。
「把話說清楚才能走。」她泫然欲泣的說:「這陣子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他,手機也不肯接,有人告訴我他是被你給纏住了,你這不要臉的狐狸精,快告訴我他人呢?」
溫柔望了季和謙希望由他代表發言,她真的沒時間扯這些五四三。
他接到她眼神的道:「我們易總就在十六樓辦公室,你有事就直接上去吧。」
等等,這女人上去找到易昊勤後,萬一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那她火燒眉睫的「正事」怎麼辦?
潘玉倩聞言立即轉身就走,溫柔急著去阻攔潘玉倩,季和謙卻非要她先承諾會留下來任職至少一、兩年。
「好好,你去把合約書擬好,我看了沒太大問題就簽,這總行了吧?」
先用拖延戰術把季和謙騙開,她三步並作兩步奔向電梯口,直接上到十六樓。
好一段時間不見,大家都以為她專心去當易昊勤的情人了,突地見她出現在這兒,無不睜大眼睛,繼之裝出假假的笑容表示無限歡迎。
「來找易總啊?」看到她,狗眼看人低與欺善怕惡的張素素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幸災樂禍的說:「很不巧呢,潘大小姐剛剛才進去,易總交代了要跟她一起用午餐,餐後還要去參加一個慈善義賣,下午的會議全部取消,大概要很晚很晚,才有空哦。」
「無所謂,」溫柔冷冷一笑,「我找他只是要談合約的內容,」她邊說邊快步往走道底移動,「如果易總答應給我年薪一千萬,我想就把這輩子簽給公司了。」
「什麼?」一張素素大嘴一張瞬間吸進五百加侖的冷空氣,久久合不上。
這招厲害吧,一下子就把她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趁她三魂七魄尚未歸位,溫柔趕緊來到易昊勤的辦公室外,呃,要不要先敲門?可,萬一他正和潘玉倩演出親熱戲碼,不准旁人進去打擾怎麼辦?而直接闖進去又有違大家閨秀的風範……
不如先敲門再硬闖,至少禮貌顧到了。
不過要是他自己出來,那可就省事多了。才這麼想門竟應聲而開,他走了出來,比較不妙的是他手臂上摟著潘玉倩,兩人狀極親密,有說有笑。
「呃,總經理,我有點事能否耽誤你一點時間,五分鐘就夠了。」她盡量不去看潘玉倩那屬於勝利者得意揚揚的驕態。
「你該先打個電話報備的。」易昊勤乍見到她,微微地一愕,旋即被慍怒的神情所取代。「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不,我不能等,這件事非常重要。」溫柔情急地抓住他的手腕,卻被他大掌一揮輕易撥掉。
「易總,不要理她啦,她最討厭了。」潘玉倩猛朝她翻白眼,要她識相就滾邊去。
他不耐地瞟了溫柔一眼,「我晚點給你電話。」這男人是標準的現代陳世美,有了新人忘舊人。
「不,總經理,這件事情關係著——」
「你是聾子是不是?」潘玉倩粗野的打斷她的話,由於她音量極高,立刻引來張素素,兩人合力將她跟易昊勤隔離。「不准跟上來,如果你還懂得什麼叫尊嚴的話。」
這是什麼跟什麼?她只是想和易昊勤說幾句話,怎麼就被貼上棄婦的標籤啦?她氣得一肚子火。
「對,哪邊涼快哪邊去,不然我叫警衛嘍!」張素素永遠不會忘記她落井下石的角色,恰如其分的演出。
目送著易昊勤和潘玉倩走入電梯的背影,溫柔焦急不已,卻只能望人興歎。
先打個電話給白皓勻,請他幫忙想想法子,然後,再火速趕回黑鳳幫總部,把詳情告知她母親。目前也只有這樣了。
***
「真有此事?!」溫鳳聽完女兒的話,駭然站起身。「阿柔,茲事體大,你可千萬別弄錯。」
「有沒有弄錯查了就知道。」山井的臉色也異常難看,任誰都想不到,夏立明會做出這等欺主滅幫的事。
「此事不能對外洩漏出一丁點風聲,」溫鳳神情凝重的說:「山井,我要你親自去查。」
「是的。」他沉吟了下道:「關於明晚兩幫交鋒的事,也交給我吧。」
「你有把握?」她關切地盯著他的眼。
「沒把握也得去做,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兄弟們為一個可笑的理由,犧牲掉寶貴的生命。」
「你說的對。」她欣然一笑,那笑容是溫柔前所未見的溫柔。
山井一出去,她馬上抓著母親問:「媽,你和山井叔是不是……」
「沒有的事,不要瞎猜。」溫鳳竟現出戀愛中女子才有的靦腆。
「還說沒有?」溫柔現在可是過來人,眼尾隨便一瞄就瞭然於心了。「我很期待有個爸爸呢。」
「這話,你父親地下有知會不開心的。」溫鳳端起茶几上的花果茶,優雅地輕輕啜了一口。
「他早就投胎去當好漢了,說不定現在已經是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你呀,就是想不開,守二十年的寡,根本是違反人性嘛,換作是我,就算不再婚,至少交他十個八個男朋友。」
「聽聽,你這是好女孩該講的話嗎?」溫鳳佯嗔薄怒地擰著女兒的粉臉,「老實說,你和易昊勤怎麼樣了?他是個可怕的狠角色,你不可能長久隱瞞住身份,一旦被他識破,後果不堪設想。」
媽媽就是媽媽。「猜得完全正確,我現在的確是騎虎難下,易昊勤不是真心愛我,可又不肯放過我。」
「那就出外去吧。」溫鳳本來就不贊成女兒用美人計去誘敵,易昊勤如果那麼好對付,包括他們黑鳳幫在內的幾個大幫派就不會驚慌得個個像只無頭蒼蠅了。
「一走了之?」溫柔接過洪媽特地為她現搾的柳橙汁,咬著吸管發呆。
「明知不會有結果,何必拿根繩子勒死自己。」溫鳳將女兒拉進懷裡,「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不是事業,不是財富,而是幸福的婚姻。」
「咦,這好像不是媽媽以前的論調。」從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就經常耳提面命,要她懂得走自己的路,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千萬別被感情和男人絆住,沒想到事過境遷,媽媽的想法竟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唔,山井叔果然做到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了不起。
「人總是會變的。」溫鳳笑道:「我不要你走我走過的路,那太苦了,阿柔,離開他,你還有美好的人生在等著你。」
「可,我走了,你怎麼辦?」眼前的困局猶未解決,未來若還有層出不窮的難題,她不留下來幫忙,心裡怎麼過意得去?
溫鳳深深呼了一口氣,「這正是我想跟你商量的事,你這趟回來得正好,我和你山井叔打算退休,一起到蒙大拿隱居,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真的?」這倒大大出乎溫柔的意料之外。「那,黑鳳幫怎麼辦?你不會想把它也一併結束掉吧。」畢竟一口氣要安頓上千個幫眾,並非容易的事。
「當然不,」她神色肅穆的說:「半年前我就想把黑鳳幫幫主的位子交給立明。」
「怎麼可以?立明叔他居心叵測,而且還背著你耍陰。」溫柔怎麼也不能同意她的想法。
但溫鳳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怒氣。「不交給他還能交給誰?後繼無人,這是黑鳳幫不為人知的窘境呀,唉!女人再要強,再厲害、終究還是女人,黑社會仍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只能在夾縫中求生存。立明之所以那麼做,是因為他不服我,不肯在我的統領之下做事,其實他仍不失是個有才幹、有擔當的大哥級人物,把黑鳳幫交給他,我和你山井叔才能放心的到美國去。」她將一隻密藏在長形朱漆木盒中的黑鳳令拿出,亮給女兒看。
「好諷刺,」溫柔感慨地搖著頭,「立明叔處心積慮想篡謀幫主的位子,不惜要出那麼多為人不齒的小動作,倘若他知道你早就有意讓賢,不知作何感想。」
「是啊,」溫鳳也是滿懷的慨歎,「我原先還怕他不肯接受,怎知……其實他只要開口就行了嘛。」
溫柔趴在媽媽腿上,沉思了一下,仍是不放心的說:「立明叔也許真有才幹,但到底不夠厚道。」
「江湖是個萬惡的淵藪,不是善良之輩所能棲身之處。」正是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懂了,」她點頭道:「這就是為什麼龍正義的家人會突然遭到軟禁,那兩個證人為什麼會突然沒辦法出庭。」她母親雖然沒親手做出不法的勾當,卻也沒辦法制止手底下的人做。
「龍正義的行為確實犯了江湖大忌,所以才會遭到嚴厲的報復。」
「立明叔難道不是?按幫規他該受到怎樣的處置,你比我更清楚,若幫主是我,他不但接掌不了黑鳳幫,還要被挑斷腳筋,逐出幫門!」
溫柔言辭犀利,說得正氣凜然,令溫鳳不免一陣驚心。頗有乃母之風呀這孩子。
「而你卻寧可選擇息事寧人,幫裡的弟兄要是知道了,會怎麼說你?他們肯服從嗎?媽媽,你老了,從前的果斷英明到哪兒去了?難道只為了能順利和山井叔雙宿雙飛,你就不管黑鳳幫的死活了?」
幾句話說得她幾乎招架不了。
「你只管安心出外去,幫裡的事自有我和你山井叔處理。」小孩子管那麼多幹嘛。
「鴕鳥。」溫柔霍地抬起頭,直視著母親。「與其把黑鳳幫交給立明叔,不如交給我。」
「不行。」溫鳳堅決反對女兒的提議。「我答應你慎重考慮接幫人選,但絕不會是你。我要你離開易昊勤,離開台灣,避開這個是非之地,去尋找你自己的幸福人生。」
「萬一我命中注定必須在這兒賴上一輩子呢?」她感覺得到體內流淌的正是江湖兒女澎湃的熱血,不管走到哪兒都切不斷她和黑鳳幫血濃於水的關係。
「別自欺欺人了,你離不開的不是黑鳳幫,而是易昊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4-14 02:05:31
第九章
她離不開他嗎?
溫柔回到仁愛路的住處,不斷的反芻著母親的這句話。她和易昊勤之間相處的模式和其他相戀中的男女並無不同,差別只在最初的動機和彼此對感情的態度。
易昊勤是一流的花花公子,不但把性愛營造得如夢似幻,浪漫且唯美,床第之外,他還會對她掏心,與她分享前塵往事,視她如知己又恨她如寇繳,正是這種強烈矛盾的心理,兩人廝纏得更加難捨難分。
不,難捨難分的是她,他可壓根沒將她放在眼裡。今兒在公司,瞧他臂彎裡摟著潘玉倩,睥睨顧盼的倨傲模樣,早已視她如敝屣,她還在眷戀什麼?
十二點了,初夏的深夜依然有著涼涼的寒意,本能地將兩手環抱胸前,她下意識地將目光瞟向大門。
期待什麼呢?
就算有朝一日真當上了易太太,那又如何?她受得了三天兩頭跟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受得了他老兄一不高興就夜不歸營?
傻瓜!你期待的是一個沒有心的男人吶。趴在椅子上,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哭得傷心極了。原來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堅強,還是很脆弱的。
哭完了她搬了張椅子墊腳,把放在衣櫥最上層的行李箱拿下來,開始打包。打包完了,將行李放進衣櫥,她躺回床上,存著一絲希望,等候易昊勤渺小的機會回到這兒來。
一走了之很容易,但她必須為黑鳳幫做最後的努力,萬一山井叔制止立明叔沒有成功,就只有靠她了。雖然易昊勤不見得肯聽她的,但好歹總得一試。
清晨七點六分,門鈴終於響起,她興奮的跑去開門。是他,他帶著幾分醉意和滿身的脂粉味,回到她的地方,要求她無條件收容。
她沒精力對他大發嬌嗔,接過他的公事包,接著是脫下來的西裝外套,她像個任勞任怨而寬宏大量的賢妻,一下子遞茶,一下子放熱水讓他泡澡,忙得團團轉。
喝下杯濃茶後,他總算清醒了些,願意把渙散的目光調準焦距,對到她身上。他一手托著她的頭,一手滑到她的腰背處,給她一個吻。
「等了我一夜?」他漫不經心的問。
「唔,我有重要事要跟你談。」拿開他的手,她朝後退出兩步,以便跟他保持一種形式上的安全距離。
易昊勤眉毛微揚,嘴巴微微翕動,這才恍然想起她昨天中午在公司跟他提起過但未說明的事。
溫柔見他臉上沒有排斥或煩厭的表情,趕忙長話短說,將夏立明如何挑起兩派恩怨、如何背地裡使陰的種種跟他做了簡略的描述。
「這就是你徹夜未眠,等我回來的主要目的?」他看來頗為失望。
「不然呢?」她又不是傻瓜,放著甜美的覺不睡,為他等門?
他倚躺在床上,兩眼定定地望著她,「你哭了?」
「沒有。」她趕緊把頭轉開,「隱型眼鏡的關係,這個牌子的品質不太好。」
「我不知道你有近視。」他的手重新攀回她的腰,強硬地扳過她的身子,「讓我看看。」
「不用。」溫柔一回頭,那幾個沾在他襯衫領上的口紅印立即躍入眼中,她嫌髒的陡然起身。「我剛剛跟你講的事情,你還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條件呢?」他壞壞的笑著,存心捉弄。
「兩敗俱傷對你有什麼好處?」居然跟她談條件。
「我組織裡的少年仔多不勝數,死傷個幾十個不算什麼,如果因此能讓黑鳳幫元氣大傷,讓你母親威信盡失,倒也是值得的。」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這人……不,他不是人,他根本就是惡魔。
「每條人命都是可貴的,你怎能說得如此輕鬆?」難道這世上就沒有他在意的人事?
「一戰功成萬骨枯,唯有強者留其名,這是江湖中人的宿命。幸好你母親沒有把黑鳳幫交給你,否則以你的婦人之仁,遲早要被打下台的。」
怎麼他說的話和她媽媽說的都一樣?心狠手辣真的是闖蕩江湖必備的基本條件?
「我的確沒有資格成為幫派的領導人,因為我沒辦法一面逞兇鬥狠,草菅人命,一面假仁假義,大言不慚的自詡為慈善家。」
「嘖嘖嘖!」易昊勤瞇起眼,譏誚地彎起唇角,「你污滅我真是不餘遺力,這樣會覺得比較快樂嗎?」
「虧你還笑得出來,」溫柔沮喪的跌坐在床沿上,絕望的看著他,「你說吧,怎樣你才肯阻止這場沒意義的械鬥,讓整件事情和平落幕?」
財勢、名利、美麗的女人,他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她著實想不出他還能覬覦她什麼。
他不懷好意的瞅著她,嘴角依然掛著輕淺的笑容,許久才道:「交出黑鳳幫。」
「好啊!終於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她橫眉豎目,直指他的眉心,「早料準了你包藏禍心,只沒想到你敢要得這麼堂而皇之。」
易昊勤舒緩地吐了一口氣,以臂當枕,慵懶地在她身邊平躺下來,誇張地打了一個哈欠。
「你母親既然有心隱退,黑鳳幫又找不到繼位人選,不如讓它和我的組織合併,如此不但黑鳳幫得以存續,我們兩派的勢力也倍增,何樂而不為?」而且在他掌舵之下,黑鳳幫絕對會比現在更龐大、更具競爭力。
「你怎麼知道我母親有意退隱?」昨兒她媽媽才向她提起,今兒這消息就飄進他耳中了,這麼快?難道黑鳳幫裡暗藏著他的耳目?
「從她的一舉一動即可見端倪,這半年來,你母親婉拒了多次公開露面的機會,連年初的北台灣幫派大會,都只派夏立明去參加,足見她已萌生退意,無心幫務了。」
觀察得真細微,她做為人家的女兒,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實在汗顏。
「我黑鳳幫裡人才濟濟,隨便找個堂主都有能力接班,你別門縫裡瞧人。」
「你指的是夏立明?」假使黑鳳幫不是山中無老虎,還輪到夏立明來稱王?「此人野心勃勃,才識不足,更不懂江湖倫理,由他接掌黑鳳幫,將後患無窮。」
他這幾句話全說到溫柔的心坎裡去了,連他都看出了母親的交棒之心,怎麼立明叔會不明白,還要暗地裡使詐呢?
「凡事總得師出有名,你要我怎麼回去我媽媽提這件事?」太荒唐了,根本連想都不要想。
「你就說……」他濃眉輕蹙,假意沉吟了下,接著一彎帥帥的笑容慢慢地漾了開來,「與其將幫主之位傳與外人,不如交給自己的女婿。」
「啥?」她登時呆掉了,明眸瞠大到差點把眼珠子蹦出來,「你……想娶我?就只為了謀奪黑鳳幫?」天吶,她可不可以暫時不管形象,笑他個八百聲,聊表心中的不滿。
「不必開心成這樣,當了我易昊勤的妻子,你會有很多事情需要學,需要承擔,我不會讓你閒著。」
溫柔笑完又想哭了。「我們相處的這段時間,我的表現真有那麼愚蠢,癡呆到讓你覺得可以為所欲為嗎?」
「你愛我,這是不爭的事實。」他說得理所當然,毫不認為自己的提議有多麼荒誕可笑。
「我從沒說過。」這個秘密她將保留至永遠,對誰都不透露。
「不說不代表沒有。」易昊勤把她拉過來,靠著自己胸膛,「我們的結合不只代表兩派勢力合而為一,更具有承先啟後、開疆拓土的宣誓作用。」
「為了達成你蠶食鯨吞的野心,我就該忍辱負重,嫁給一個不愛自己,自己也不愛的人,犧牲掉一生的幸福?」溫柔不能瞭解,為什麼他在闡述他的謬論時,能臉不紅氣不喘的?!
「言不由衷。」他抓著她的手,置於心口上,「問問它,聽聽它跳動的聲音,是否迫切的想要倚進我的懷中,與我長相廝守,天長地久?」
「不用問——」她的心她還不瞭解?
「要的,人會為了顧及顏面,常違背良心,但良心從不撒謊。我聽到它的呼喚,非常強烈且焦灼。」
「良心不可靠,你批評過我的,婦人之仁,記得吧?」和他熨貼得太近,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然身子才後退拉開一點距離,就被他塞回臂彎裡。「理智才值得信任。理智告訴我,千萬別跟一個情人多如過江之鯽,活像唐明皇再世的男人結婚,否則孤獨悲慘的日子將為期不遠。」
「你在吃醋?」他像發現了新奇好玩的事兒般的驚訝,眼尾的笑紋綻得極深。「抬起頭,讓我看看你妒火中燒的樣子。唔,美麗依舊,風情更甚。」
溫柔冷著一張俏臉,看他忽而狂狷肅穆,忽而裝瘋賣傻,心裡簡直快被怒火燒死了。
一整夜未曾合眼,她其實已經累得眼皮如千斤重。看來這奸佞的混世魔君是決計不肯答應她的請求,她只能暗求天祐黑鳳幫了。
「憑你無人能及的狠戾手段,想要奪取黑鳳幫並非難事,何必非娶我不可?我這人心眼小、愛計較、又善妒,娶了我你是很難再風流百花叢裡,捨得嗎?」
他只是淡然一笑,雙手滑向她的臉,順著她的長髮撫向她的背脊,再把玩著她烏亮如錦緞般的髮絲。
她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如絲水滑的長髮興趣高昂,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撫弄。
「結婚並非人生的終點,偶爾冒險一下,會讓生活更添情趣。」他笑,「特別是挾持著自己又愛又恨的女人一起冒險,那種驚駭刺激,相信能夠讓我回味無窮。」
「你好壞!」溫柔怒極,左掌高高舉起,相準他的胸口揮下去——
易昊勤陡地接住她的手,將她朝前一拉,兩人同時滾進被褥,他又佔了上風。
兩人都一夜未眠,也都累極了,這些擾人的俗事,以後再來討論吧。
「讓我把精力貢獻完,然後陪我大睡一覺如何?」張開雙臂,他將她整個人包覆得密不透風。
「一個潘玉倩還不夠你耗費殆盡?」騙鬼!
「她不是尋歡的好對象。」他已開始為她寬衣解帶。
儘管他所言屬實,也不能讓他輕易得逞。她抓住衣襟,趁機舊話重提,「我有燃眉的危機急待解決。」
他抿嘴一笑,「我保證絕不袖手旁觀。」拿開她可愛但討厭的小手,他挺身長驅直入,呵!令人銷魂的女人。
「君子一言,」等等,你還沒接上「駟馬難追」哩。唉,她已經沒機會去追問了,投入他的懷中,沉淪在無限狂喜的感官欲求中,一多小時前的悲不自勝、淒楚哀痛盡在他如繁雨急落的熱吻中,退得無影無蹤。
多麼不爭氣的女人!他注定是她命中的剋星,才會讓她如此措手不及的跌進一個神奇的欲境中。
***
那日稍晚,白皓勻來了電話,告訴她一切危機全部化解,易昊勤組織裡的總堂堂主已經和黑鳳幫誤會冰釋,握手言和。白皓勻還說,媽媽和山井叔都很高興,認為她為黑鳳幫立了大功,要好好獎賞她。
她應該用怎樣的心情來面對他們的慶祝?
黑鳳幫的危機居然得靠她出賣靈肉,才能順利化解,這要傳了出去,她媽媽還能在道上立足嗎?
易昊勤是用什麼方法調停這場紛爭的?整個晚上他沒打過一通電話,也沒出去見任何人,和她溫存過後,他便陷入深沉的熟睡中,一直到現在。
除非他事先就得到消息,並且已做了處置。他不願幹乾脆脆答應她的懇求,只是存心戲弄?
輸得一敗塗地,她何止沒能力擔任一幫之主,她連個任務都無法勝任呀。多麼難堪的事實呵!
不肯承認黑鳳幫真的已到了風燭殘年的地步,卻又實在看不到絲毫光明的前程。瞧媽媽的語氣和態度,她和山井叔是真的打定主意要金盆洗手了,他兩人一走,對早已積弱不振的黑鳳幫無疑是雪上加霜,萬一立明叔真的接掌大任,那豈不……
溫柔不敢往下想,無力的躺在易昊勤的身旁,望著他沉睡如嬰兒般純靜的臉孔,有那麼片刻,真的很希望他就是她心愛的丈夫,屬她一個人所有,今生今世與她長相廝守。
癡心妄想呀溫柔,她低頭嘲笑自己的愚不可及,眼淚無聲地淌落枕畔,輕輕吸了下鼻子,竟吵醒了他。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他猛然睜開眼,伸手拭去她頰間的淚。
「沒什麼。」她一語雙關的說:「謝謝你,你果然是個言而有信,非常可惡的人。」
「一切如你所願,我還是有錯?」做人真難。
「你什麼都不講,害我白白操心了一整天,你就是喜歡看我苦惱又手足無措的樣子,這全是出自你對我依然未能消除的恨意?」
易昊勤只用一抹淡笑回答。喜怒不形於色是他一貫的作風,即使受到旁人強烈的質疑,嚴重的誤會,他也總是能動心忍性,一笑置之。
他唯一會光火的對象大概是她了,但如今他連那點火氣也消弭無形,興許是累,興許是刻意的縱容。伸手一拉,溫柔又陷入他溫暖的懷抱,他喜歡這種親暱,兩相廝磨的感覺,彷彿身心都得到了安頓,像個家。
二十幾年來,四處飄泊流浪,從來不在同一個地方長久停留的他,早已忘了家的感覺,如今居然從她身上找到了潛藏心中無限眷戀家的味道。
像一艘習於經年擺渡的孤帆,終於找到了得以靠岸的碼頭,他心中的喜悅欲語也說不盡,懷裡的人兒知否?
人人都說他是情海中的浪蕩子,因為他博愛卻寡情,專橫卻不專情,既不肯經營長久的關係,也絕不允許他身邊的女人糾纏不清。
他的女人總是對他愛恨交織,傷心而去,然,再多的淚水也無法令他動容,因為他的心早已冰封,他的血也因此冷得教人齒寒。
能怪他嗎?是女人教他學會無情無義的呀!
他也曾經熱血沸騰,曾經傾心狂戀,結果呢?多麼不堪回首的往事,偶然憶起猶不免痛徹心扉,悲忿逾恆。
環抱著懷中人兒的雙手,因著情緒的波動,忽地一使勁……
「啊!」溫柔吃痛地抬起頭,「你怎麼了?」他的眼神好凌亂,好嚇人。
「沒事。」鬆開她,他兩跟緊閉,極力平撫情緒。過了好一會兒,他沒頭沒腦的問:「你會下廚嗎?」
「我只會煮麵。」而且口味不怎麼樣,誰教她家有個洪媽,廚藝一級棒,她當然也就不需要太認真學習嘍。
「煮一碗給我吃。」他孩子似的要求。
「你要吃我煮的面?」溫柔搖搖頭,「你肚子餓了?我下樓去幫你買。」
「我要吃你煮的。」易昊勤口氣比她更堅決。
「我煮的,只給我的家人吃。」這世上唯一有幸品嚐的是她媽媽,那是前年有一次洪媽得了重感冒,連著一個星期下不了床,才給了她機會獻醜。
「你已是我的女人。」火氣一下衝上來,讓他瞬間怒容滿面,和尋常的沉潛內斂判若兩人。
溫柔淒楚地抿了抿嘴,「你的女人和你豢養的女人不同。」她可從沒動用過他一毛錢,所有的贈與全部留在他的別墅裡,她一樣也沒帶走。
她既不圖他的錢財,也不妄想那虛無的名分,當然也就不需要忍氣吞聲,委曲求全。
「我以為你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他隱忍的提醒她,怒氣仍凝在眉宇間。
「我以為你早有妻室。」那個為他生下方若築的女人呢?早已被他打入冷宮,還是棄之不顧?
易昊勤臉色一凜,「她的確曾經存在過。」
「現在人呢?」
「走了。」
走了這兩個字有很廣義的解釋,她是屬於哪一個?離開或過世?
「離家出走?」不用說,一定是受不了他的花心。
他不語,目光轉往窗外,恍似沉湎在往日的歲月裡。
不說話就代表默認了。「所以說,你這男人根本嫁不得。」溫柔非但不吃味,還很替那個未曾謀面的姐姐叫屈。
「黑鳳幫的危機解除,就想過河拆橋?」未免太現實了吧。「我不過是跟你要一碗麵吃。」
「才不是。」她大聲反駁,「我、我不想煮,是因為我煮的不好吃。」這下你滿意了吧。
「早說嘛。」他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能當大廚,當副手幫忙洗碗切菜總會吧?」
掀開被子,他裸著上身,到浴室轉了一圈又蜇回來,站在衣櫥前。
「有沒有大一點T恤?借我一件。」沒等她反應,他已打開衣櫥。
「我來幫你找。」她忙躍下床,然後他倆的眼睛同時盯著那只她昨兒打包好的大型行李箱上。
「別誤會,我決定離開是在……」
「披上外套。」易昊勤二話不說,拖出那只沉甸甸的行李,快速穿回自己的衣服,即拉著僅著睡袍的她,開門坐進電梯。
「我的手機忘了帶。」要是她媽媽找不到她,會很著急的。
「我會再幫你申請一支。」將她「丟」進座車,他一路猛闖紅燈,幾次險象環生,嚇得溫柔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車子開回別墅,赫見潘玉倩等在門口,手裡捧著一個大蛋糕,原是笑吟吟的,一見到溫柔馬上拉下臉來。
「昊勤,」她嬌嗲地奔向前,暫且把溫柔那個頭號大情敵撇在一旁。「生日快樂,你一定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先送蛋糕來,晚上爸爸在喜來登幫你訂了酒席,邀業界的一些好朋友幫你慶生。」
「我不需要。」易昊勤對準都不假辭色,「轉告令尊,他的好意我心領了。」
「可是……我爸爸說那個合作計劃……」
「給我五分鐘,讓我處理完家務。」
潘玉倩待還要說些什麼,易昊勤已抓著溫柔的手臂,走入玄關,穿過大廳,登上二樓。
「你沒權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溫柔甩不開他的手,氣得大聲嚷嚷,引來午睡剛醒的方若築。
這小鬼頭和她似乎特別投緣,草草的和她爸爸打過招呼後,就跳進她的懷裡。
「你怎麼那麼久都不回來?」她嘟著嘴巴問。
「我現在不是已經……呃,回來了嗎?」這裡又不是她的家,怎麼能叫「回」?
「若築乖,」易昊勤把女兒抱過去,柔聲道:「從今天起,柔柔阿姨就是你的新媽媽,你要負責看好她,千萬別把她給弄丟了,知道嗎?」
「喂!」她有說「我願意」嗎?
無視於溫柔的抗議,他們父女竟一搭一唱,「知道了,從現在開始我就一直黏著她,她到哪兒若築就到哪兒。」
「很好。」他十分稀奇地在方若築的小臉上親了一下,「我可以完全信任你嗎?」
「一無萬失。」老愛把成語錯誤重組的她,一副小大人模樣的說。
「等等,你不能就這樣馬馬虎虎的把我……呃,娶進門。」天吶!她已經被娶進易家,成了易家的媳婦了?
「放心,我會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他說:「當然,在這之前,我會先去向你母親提親。」
「不只是這樣,」事關重大,豈能由他說風就是雨。「我覺得……」
「噓!」易昊勤壓低嗓門,附著她的耳邊說:「別逼我把你囚禁起來,我有多壞,你很清楚。」
「爸爸,你們說什麼悄悄話,我也要聽。」方若築嬌聲嬌氣的問。
「請柔柔阿姨告訴你,現在爸爸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去哪兒?」
「香港。」
他這決定來得很突然,想必和潘玉倩那未竟的話有關。
「去多久?」方若築是道地的管家婆,溫柔想知道又不便開口問的,她全都代勞了。
「三、五天吧。」他將目光瞟向溫柔,「等我回來?」
她沒給他肯定的答覆,他不死心,再問一次。
我為什麼要等你?一句話哽在喉嚨,她終究沒有開口。明知潘玉倩還在樓下等著他,她怎能裝成沒事人一樣,呆呆在這兒等著他回來迎娶?
他是個可以為了事業,為了兄弟、朋友和組織做相當程度犧牲的人,這個犧牲可以是金錢、女友甚至家人,妻子在他心目中能夠佔有多少份量?更何況,他娶她也是別有目的。
想到這裡,她就怒意難平了。
「阿姨,爸爸問你話呀?」天真的方若築不明白大人的煩惱,仍開心的牽著兩人的手,當成鞦韆玩。
「想不想玩大老二?」故意不去看他熱切期待的眼神,她拉著方若築便往房裡走。
直到房門關起,他依然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地低垂著眼險。
「易先生。」老韓由樓梯那頭走來,禮貌地朝他頷首。「潘小姐問,能否再跟你說幾句話?」
「告訴她,我馬上就下去。」
他的腳步居然猶豫了起來,從沒如此優柔寡斷過。
裹足不前地,他還是扭開門把,想跟溫柔再解釋幾句,卻見她和方若築趴在床的一角,手裡各持十幾張撲克牌,正玩得聚精會神,興味盎然。
家的感覺再度湧進他心中,前所未有地,他迫切的想要一個妻,一個毫不矯飾,膽敢在他面前又哭又鬧,既深情款款,又驕縱刁鑽的女人,與他共組甜蜜溫馨的家庭。
放心的關上房門,雖無十成十的把握,但總有那麼一點希望,她,應該會等他回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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