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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路可可]愛得你心軟【男人壞壞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19:18     標題: [路可可]愛得你心軟【男人壞壞之三】[全文完]

愛得你心軟(男人壞壞之三)作者:路可可 

希望被一個男人愛上……這樣一個願望是大還是小?易青青不知道。
但她知道,男人再想要一個女人,卻不願為她安定下來,肯定是不夠愛。
她跟白裕承的關係就是如此。儘管再渴望他的愛,他只當她是個溫暖床伴。
每天在他身邊,當他盡責貼心的秘書,晚上則在他需要時幫他取暖……
她的心被綁在他身上,他卻公私分明、來去自如,她感到甜蜜又痛苦。
一個孩子的來到,也許是他給她離開的決心與勇氣,及最後愛的禮物……
易青青這女人,真不能小覷她融化冰山男人的功力!
他就是一時輕忽,多欣賞了一下她女人的魅力,多讚歎了一下她的能幹,
多感受了一點她女人的溫柔,他的心竟然就超出了控制,她想分手他竟然感到心痛。
不過既然她求去,他也鐵著心不留人,他從不挽留女人,更有自信深愛他的她會再回頭,
但幾回試探她卻總是NO!他真的不想分手,決定不管再難都要跟她重新開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4:26

楔子

  農曆春節假期的最後一波熱鬧,就在臺北縣平溪鄉的放天燈慶典上。

  蜂擁而至的人潮,全是為了在天燈上寫下對來年的期許──天燈愈升愈高,一來表示願望能夠上達天聽,二來則是代表年運勢也將愈益高揚。

  人群間有一組父女檔,分外地引人注意。

  父親身高至少一百八,頭髮雖已花白,體格卻仍雄壯威武。重點是,他身邊的三個女兒,類型雖是不同,卻個個都足以吸引住旁人的目光。

  易伯倫走在三個女兒之間,將一票男人對女兒垂涎三尺的模樣全看在眼裏,不禁小小得意了一番。

  三個女兒由他妻子依著詩經裏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命名為“易青青”、“易子衿”、“易悠悠”。大女兒易青青像悠靜蘭花,二女兒易子衿則是盛放薔薇,而三女兒易悠悠就是像一顆甜美蘋果。

  易伯倫和三個女兒走到天燈預備區,看著她們一邊笑著談話,一邊在各自的天燈宣紙上寫下心願和姓名,他滿意得咧嘴笑出好幾條皺紋。

  女兒就是比別人家的臭兒子貼心一百倍,每年過年總是哪兒也不去,就是專心地陪著他在家打牌、看電視、閒磕牙,更是從沒忘記過要在農曆十五,也就是他生日這天,陪著他放天燈許願

  一如她們的媽媽還在世時一樣。

  因此,他一定要努力達成妻子遺願,讓三個女兒都能擁有好歸宿!

  “爸,我們的天燈都寫好了。”大女兒易青青回頭喚了爸爸一聲,溫雅的面容有股讓人平靜的力量。

  易伯倫點頭,好奇地湊到小女兒易悠悠面前。“小乖,你的天燈上怎麼擠了一堆字?”

  “沒法子啊!我的希望屬於同一類型,當然要寫在同一個天燈上啊。”易悠悠才說完,便長長吐了口氣。“我的肚子餓了,沒力氣說了……”

  “希望線上掃書的人良心發現、希望印行盜版小說的人受到教訓、希望讀者喜歡我的書、希望作品能大賣、希望和出版社談約時可以調稿費……”二女兒易子衿眯起杏眼,努力地在天燈上辨識妹妹的淩亂字跡。

  “悠悠,你的願望怎麼跟去年一樣?”易青青說道。

  “沒辦法啊,誰叫那麼多人視違法為正途,我只好請老天幫忙匡正人心。”易悠悠有氣無力地靠在大姊身上,無辜的大眼眨啊眨地。

  “今年的家族天燈呢?”易伯倫問道。

  “在這裏。”身穿迷你短褲,露出一雙無瑕長腿的易子衿,一撩波浪長髮,醉倒不遠處一票偷窺的男子。

  “老爸鑒定一下。”易伯倫得意地將易子衿的書法字高高地拎起。

  希望老爸身體健康。

  一句祝福,以行書姿態行雲流水地寫在天燈上,看傻了一旁的人,色藝雙全也不過就是如此吧。

  “子衿,再幫老爸寫一個天燈。”易伯倫命令地說道。

  “寫什麼?”易子衿杏眸熠熠發光地問道。

  易伯倫皺眉想了一秒鐘。“就寫──希望我六十歲之前,能把三個女兒全都嫁掉。”

  “我不要,要寫你自己寫!”向來把老爸當朋友的易子衿,直接把毛筆往桌上一擱,一旁納涼去也。

  “以為我今天沒戴老花眼鏡,就寫不了字是吧”易伯倫橫眉豎目了起來,馬上轉頭拉來大女兒救援。“青青,過來幫爸爸寫。”

  “爸──”易青青軟軟嗓音音調,配上一雙翦水秋眸,任誰看了都要怒氣全消。“你身體健康比什麼都重要,專心祈求一件事,成功率比較高啊。”

  易悠悠這下子顧不得說話會消耗體力,大驚失色地說道:“那我剛才寫了那麼多,不就全都不靈了?”

  易子衿翻了個白眼,嚴重懷疑起自己和妹妹是否當真是一母所生。

  “你的祈求都是相關類別,當然可以算是同一件事。”易青青摸摸小妹的頭,輕易地便安撫了人心。

  “那我的身體健康和你們能不能嫁得出去,當然也算是同一件事。你們一日不嫁掉,我就一天快活不了;我一日快活不了,心情不好,身體怎麼健康得起來。”易伯倫雙手插腰,不客氣地大聲說道。

  “有道理。”易悠悠附和了一聲。

  易伯倫馬上給了小女兒一個大擁抱。“就知道悠悠最乖了。你來寫!”說完,就把毛筆塞到她手裏。

  易悠悠露出小狗般無辜眼神,愣愣地看著爸爸,腦中一片空白,肚子更是咕嚕嚕地叫個不停。

  “爸要寫什麼?心情好,還是身體健康?”她氣若遊絲地問道。

  “易悠悠!”易伯倫氣得大吼出聲。

  易青青低笑出聲,知道小妹只要沒吃飽、沒睡飽,腦子思考就沒法子運轉。

  易子衿看不下去妹妹的嬌傻模樣,快手從亮黃色PRADA背包裏拿出一顆巧克力,塞到她嘴裏。

  “悠悠,你乖,快點寫──希望我六十歲之前,三個女兒都結婚。”易伯倫拚命催促著小女兒。

  易悠悠含著巧克力,醞釀出寫字力氣後,她乖乖地寫了幾個大字,卻忍不住對那堆歪七扭八的字團扮了個鬼臉。幸好現在有電腦這種東西,否則以她鬼畫符的筆跡,投稿一百次也不會過。

  “放天燈了!”

  易伯倫吆喝著女兒們幫忙拉平天燈上方四個角落後,他表情雀躍地點燃天燈下方那塊沾過媒油的金紙。

  易伯倫嘴裏振振有詞地點了金紙,將天燈底部拉至地上後,天燈內部也在同時產生了熱空氣,開始膨脹。

  只見,祈婚天燈搖搖欲墜了一會兒,硬是堅持不往上飛。

  怎麼會這樣?易青青咬著唇憋笑,偷看了爸爸一眼。

  “哈哈哈!”易子衿不客氣地放聲大笑,明豔杏眸笑得燦亮。

  易悠悠抬頭看著天燈,腮幫子愈鼓愈大,終於“噗地”一聲爆笑了出來。

  “爸,你的天燈太沉重了,飛不上去啊!你六十歲之前,我們鐵定嫁不掉了啦!”易悠悠抱著肚子,指著天燈大聲笑道。

  “笑什麼笑!通通給我扶好天燈!”易伯倫瞪著天燈,臉色更加鐵青。

  終於,天燈以一種緩慢的速度飛上了天空。

  “放天燈這事說不得准的,人定勝天。”易伯倫急忙說道。

  “既然人定勝人,那你幹麼還寫天燈祈願?”易子衿可沒放過任何揶揄老爸的機會。

  “我求的是心安。”易伯倫瞪她一眼。

  “天燈已經飛上去了,那你可以安心了。”易青青安撫地拍拍爸爸手臂。

  易悠悠看著天上一個緊接一個上升的天燈,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我想吃炸彈麵包。”易悠悠說道。

  “吃!你就只會吃!”易伯倫雙手插腰,沒好氣地瞪了小女兒一眼。

  “爸,很晚了,悠悠快餓扁了,我們早點回家休息吧。”易青青說道,一如往常主動地找出對全家最好的處理方式。

  “爸爸醜話先說在前頭。”易伯倫雙臂交插在胸前,三角濃眉下的炯炯目光輪流看了每個女兒一眼。

  慘了!

  三個女兒心裏同時閃過這個念頭。當她們老爸雙臂交插,一本正經時,就代表他要下最後通牒了。

  “在我明年六十歲生日之前,你們三個通通得給我找到對象,不然──”易伯倫懸疑地停住字尾。

  “不然的話,怎麼辦?”易子衿習慣先知道最糟的結果。

  “我就登報和你們脫離父女關係!”易伯倫聲音鏗鏘地說道。

  “爸!”

  三個女兒驚呼出聲,易伯倫則是頭也不回地轉身往前走。

  “爸,結婚這事哪急得來,我才二十八歲啊!”易子衿第一個發飆。

  “爸爸,就算我們不結婚,但是我們很會安排自己生活,這樣也什麼不好啊。”易青青嘗試著想和爸爸說道理。

  “厚──”餓到沒力氣說話的易悠悠巴著老爸手臂,哀哀叫。

  三個女兒前撲後繼地跟上老爸,呱啦呱啦地試圖扭轉老爸心意。

  此時,那個已經失去了所有人注意的祈婚天燈,在經過緩慢升空期之後,開始一飛衝天,不過幾個眨眼時間,便後來居上地飄得比其他天燈來得更高、更遠了。

  夜空裏,但見──

  “六十歲之前,嫁掉三個女兒。易伯倫。”幾個大字在星光下閃爍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4:53

  第一章

  農曆一月十五日對易伯倫一家人而言,是個特殊日子。易伯倫的三個女兒,不管平時工作有多忙,這一日總是要陪在爸爸身邊,一家人一同到臺北縣平溪鄉放天燈許願,一如她們的母親還在世時一般。然則,易家今年在放完天燈之後,卻籠罩在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詭譎氣氛裏。

  易伯倫才回到家,就急著走到妻子照片面前,叨叨地絮說起今晚所發生的事。照片旁邊,掛著一幅由二女兒所寫的「青青子拎,悠悠我心… 「的掛軸。三姊妹的名字即是由於這首詩,而依序被命名為― 易青青、易子拎、易悠悠。

  此時,三姊妹偷看了老爸背影一眼,確定他還會在老媽面前口沫橫飛一段時間後,她們不約而同地踏起腳尖,一同溜進大姊易青青的房間裏。

  「大姊,妳認為老爸放完天燈後,搖下的那句狠話!他明年六十歲生日之前,我們三個如果沒找到對象,他就要登報和我們脫離父女關係,是認真的嗎?」老三易悠悠賴在大姊身邊撒嬌,嘴裏咬著楓糖腰果當零嘴。

  「爸爸說得那麼斬釘截鐵,應該不是開玩笑。」易青青拿過一支木質發簪,很快地盤了個髻後,又抽了一張濕紙巾放到妹妹手裏。

  「老爸人沒老,腦子倒先不清楚啦!現在是民主時代,哪有人威脅孩子結婚的。」老二易子拎穿著迷你短褲,修長美腿在床邊晃啊晃地。「我們在家陪他,難道不好嗎?真是不懂得一早福。」

  「爸一直希望我們三個結婚,不過今年的手段實在是極端了一點。」易青青歎了口氣,一時也想不出對策。

  「對了,大姊,妳剛才放天燈時,許了什麼願?我忘了看。」老三易悠悠問道。

  易青青沒預料到妹妹有此一問,她怔愣了一會兒,微低下頭,露出修長頸線,神情顯得有些落寞。「很小卻很難的願望。」易青青柔聲說道。「會比我那個‘ 希望線上掃書的人良心發現、希望印行盜版小說的人受到教訓、希望讀者喜歡我的書、希望作品能大賣、希望和出版社換約時可以調稿費’ 的願望還難喔?」易悠悠盤腿坐起,一臉興味地問道。

  「還難。」妹妹許了那麼多願,要成真一個並非難事。

  「也比我那個‘ 早日擺脫處女之身’的心願還難?」易子拎豔麗杏眸照照生光地盯著姊姊。

  「難。」易青青肯定地點頭。

  「所以,妳的心願和妳那個白裕承有關?」易悠悠嚼著零食,腮幫子鼓鼓地問道。

  「妳的反應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快?」易青青訝異地看著小妹。

  「唉呀,好歹本人也寫了幾十本愛情小說,這種男女相思一界怨,用膝蓋想也知道!」易家老麼雙手插腰,得意洋洋了起來。

  「哈,還真的擺起架子來了呢。」易子矜笑著彈了下她的頭,伸手搔她的癢。易悠悠爆出一聲大笑,整個人扭曲得像一條蟲。易青青看著兩個妹妹笑得東倒西歪,她抱著雙膝坐在一旁,唇邊也漾起淺淺笑立思。她們三姊妹感情向來極好,每每都有聊不完的話題,也從來沒有不能談之事,這一直是讓她覺得很幸福的一件事。

  「姊,妳還沒說妳許的願。」易悠悠滾到大姊身邊,撒嬌地問道。

  「我希望白裕承能愛上我。」易青青說道。易子拎和易悠悠震驚地看著大姊,一時之問,兩人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很悲哀的願望,對嗎?」易青青勉強擠出一抹笑意,白細耳廓因為難堪而染了一層紅。

  「可是妳和白裕承都交往四、五個月了,他一定是喜歡妳的,不是嗎?」易悠悠急到哇哇大叫,捨不得家裏最善良溫柔的大姊受到一丁點兒委屈。

  「我不知道。」就連「交往」一詞,都只是她用來安慰家人的說法。她對他而言,只是介於情人與床伴之間的對象吧…

  「妳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妳,怎麼會和他交往?」易悠悠還是不懂。因為大姊的故事,遠比她小說裏的情緒還複雜許多。

  「我愛他,那就夠了。」易青青秀眸裏閃過一絲心痛。

  「天!妳怎麼會這麼笨!」易子矜脫口說道,不能置信地看著大姊。

  「我也知道自己傻,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易青青故作若無其事地聳肩,無奈的是她眼神太痛了,那一聳肩,看來竟像是難忍心痛地一顫。

  「愛得這麼不顧一切是什麼感覺?」易悠悠小聲又好奇地問道。

  「心痛。」易青青敵唇說道,心又被重重地擰疼了一回。

  「姊,對不起,當我沒問。」易悠悠張開雙臂,用力抱住大姊,因為她看來像似快落淚了。

  「白裕承一定會愛上妳的。」易子拎以她身經百戰之愛情專家口吻,堅定地說道:「只要是男人,就沒法子抗拒妳身上溫暖、貼心的特質!」

  「我也希望如此。」易青青低聲說道,「放心吧,我們每年的家族天燈,都寫‘ 老爸身體健康’,每一次都超准,不是嗎?」易子矜說道。

  「喔喔,慘了!那不就表示老爸今年在天燈上寫的‘希望六十歲之前,三個女兒都結婚’ 這個願望會實現嗎?」易悠悠哇哇大叫,激動到把一旁的零食都揮到了地上。

  「那個天燈我們沒有真心祈禱,所以不算啦!」易子矜馬上否定,完全沒法子想像自己結婚的模樣。易青青一看到妹妹們戒慎恐懼的模樣,她霎時低笑出聲,一掃臉上陰霾。她一手攬住一個妹妹,推著她們往門口走。

  「好了,老爸的這個願望,一時半刻也處理不完。現在已經十二點,大家明天都還要上班呢!子矜明天中午不是有場手機上市嶺表會嗎?悠悠的稿子不是才寫到第二章,落後了一半進度嗎?」

  「厚!幹麼提到人家的稿子啦… … 「易悠悠唉唉叫,不情不願地拉開門。「大姊。」易子拎認真地拉住她的手,嚴肅地說道:「別癡情到別人傷了妳,卻還不知道要逃走,好嗎?」易青青點頭,緊握了下妹妹的手。

  「白裕承如果欺負妳,妳告訴我!我拿開山刀找他算帳。」易悠悠齜牙咧嘴,擺出金剛怒目姿態。

  「笨,他讓大姊傷、心,還不算欺負她嗎?」易子拎拍了下傻妹妹的頭。

  「那我明天就去買開山刀。」易悠悠義憤填膺地說道。

  「好了,快點去睡吧。」易青青將兩個妹妹推出去,否則三人話匣子一開,便會沒完沒了地扯到三更半夜。

  在妹妹們離開之後,易青青換了件連身長T 恤當成睡衣,再度回到床上。其實,她從沒怪過白裕承,因為這一切是她自己選擇的。早知道他不會因為她而定下來,早知道自己會因為他的沒有回應而感到心碎,早知道這一切總會走到結束。

  事實上,打從她和白裕承在一起後,她就一直在對他們之間的關係進行倒數計時。但是,如果她這一生只會燃燒一回,她又怎麼捨得放棄呢?飛蛾撲火,是一種生物本能,根本沒有理智可言啊。易青青抽開發簪,讓長髮披散肩頭,轉身抱住一個大枕頭,不許再想了,反正想了也是無解。畢竟,只要她還在意著他,她的痛苦便會無止盡地持續下去。

  ***

  九月初的天氣,就像「LEON」集團總裁秘書室旁的小型會客室的佈置一樣,讓人覺得舒服。會客室以鵝黃沙發營造出明亮氛圍,幾盞簡單垂吊式臺燈,讓空間變得活潑、不僵硬,香濃咖啡味飄在空氣裏,讓人明知是身處於大集團極有壓力的上班環境中,也不禁自在地放鬆了心情。

  此時,易青青正坐在會客室,與兩名女性雜誌記者進行「秘書」專題的訪談。身為「LEON」集團的總裁秘書,易青青的個性其實謹慎、不喜曝光。但是,此次訪問有助於「LEON」口叩牌曝光率,她自然是無法推辭的。為了配合專訪,易青青戴著一對粉色珍珠耳環,穿著珍珠色合身套裝,適度掩飾她因為太過纖細,而經常給人不夠權威印象的身材― 她有一百六十五公分,卻只有四十四公斤。這樣的體重,從沒讓她滿意過,所以她衣服永遠比別人多穿一件,好讓自己顯得豐腴一些。

  「最後,請易小姐說一件妳在公事之外,最感到無力的事。」記者問道。

  「半年多前,我爸爸點了天燈許願,希望我們三姊妹在明年二月前,全都結婚。不過,我們三姊妹至今仍然都是單身,應該是我最無力的事吧。」易青青笑著說道。

  「我幫妳介紹男友。」記者馬上脫口說道。

  「謝謝妳。不過,我現在以工作為重,暫時不考慮感情。」易青青回以誠懇的一笑,化解了對方的不自在。

  「謝謝易小姐接受我們的訪問。」記者起身說道。

  「也謝謝妳們。妳們的準備很充足,提出的問題,讓我覺得有很大的發揮空問。」易青青上前和她們握手。「你們總裁直一的不接受採訪嗎?」記者不死心地再追問了一次。「很抱歉,總裁目前還是沒有接受訪談的計畫。」

  「太可惜了,自從八卦雜誌註銷他的照片後,他現在可是最熱鬥的單身漢呢!」記者無奈地強壓下臉上遺憾的表情。

  易青青淺淺一笑,拿出事先準備的兩份禮物。

  「對了,這是‘LEON ’的禮券,希望兩位能夠用得上。日後貴社若有需要合作的部分,也歡迎來找我們洽談。」

  兩名記者眉開眼笑地收了禮券― 真是太優了,‘LEON’的禮券耶!

  白裕承一手創立的「LEON」服飾集團席捲整個亞洲,所引發之平價奢華風潮,可說是近來產業、時尚及生活圈的最熱門話題。

  人們可能買不起州煎,但他們可以人手一袋「LEON」平價設計師限量款,一樣不會撞衫且時髦出眾。此外,「LEON」店面必定設於精品街上,時髦且華-麗之店面裝滿,滿足了人們想擁有名牌的虛榮感。而且,有別於其他品牌一季端出一回新品,「LEON」每週上市一批新衫,這也是「LEON」的業界創新之舉。現在,每週到「LEON」看新貨,早已成了許多人的最新約會方式呢!

  「劉秘書,請進來替我送兩位記者到樓下。」易青青陪著她們走出會客室,讓助理秘書代送她們離開。

  鈴鈴… …

  電話鈴聲在響了兩聲之後,便被接起。

  「總裁辦公室,您好。」易青青坐在辦公桌前,接起電話。

  「青青啊。」

  「徐董好。」徐董是他們下游廠商,負責「LEON」百分之四十的長褲製造。

  「還是妳最能幹,徐董才叫一聲,妳就知道是我。」電話那頭傳來一陣豪爽笑聲。

  「是徐董聲音有活力。」知道徐董有急事便會找人,沒急事一定要扯著她閒聊,易青青便沒急著問徐董今日有何事指教。「您喜歡喝的法國葡萄酒,下星期酒商就會到貨了。我會請人送到您別墅去,讓您生日時正好可以小酌個幾杯。」

  「唉呀,妳這丫頭真貼心,連我生日都記得一清二楚。哪天你們總裁那個工作狂要是惹妳生氣了,妳就到我這裏來,薪水由妳開,如何?」

  「謝謝徐董。」易青青柔聲問道,順手在桌上徐董生日那一欄寫了下關於葡萄酒的備註。「徐董有什麼事要找總裁呢?他正在開會。」

  除非有十萬火急之事,否則總裁不愛接電話。

  「叫他別那麼拚,婚姻還是要顧。」

  「徐董說話有分量,您直接告訴總裁,他才會願意聽。」易青青臉上笑容漸漸褪去,指尖也漸漸變得冰冷了。

  「跟妳老闆說,說我約他吃飯,我還找了豐銀證券王董女兒作陪。他們見過一次面,彼此印象應該還不錯。白裕承只約過人家出去喝一次咖啡,未免太不夠意思。」

  「是,我會轉告的。」還會在心裏偷偷附上幾滴淚水。

  「還有啊,妳也要幫王小姐多說幾句好話,說她人美手腕玲瓏,家裏背景有力,娶了這樣一個老婆鐵定百利無一害。」

  「是。」易青青結束談話後,所有星期五下午該有的好心情霎時不翼而飛。

  所有人都認為總裁對她另眼相待,因此總要她在總裁面前多美言幾句,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能順利地坐穩這個位置,便是因為她懂得謹言慎行哪。況且,他們不知道的是——她和總裁白裕承已經在一起快一年了!就算白裕承只是把她當成一個配合度極高的情人,但她卻是放了真心啊。要她如何真的對他相親這一類的事,視若無睹呢?

  易青青戴上耳機,打開電腦裏的一個音樂檔——失去了你,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劇情。我失去了你,也失去過去擁有的回憶。這樣的改變,你從來不知道(詞:黃韻玲)

  她聽著黃韻玲用一種表面若無其事,實際上心裏卻在淌血的聲音唱著《改變》,整顆心再次擰成了一團。

  一開始在交往的時候,她就告訴自己不該對白裕承有所期待的。怎麼如今過了這麼久,她還是沒法子說服自己和他之問,只能擁有一段曾經呢?

  易青青看著他的那扇黑色大理石巨門,驀地打了好幾個冷顫。不敢再去想自己對他的在乎,她摘下耳機,開始埋首到公文中。她先將一些需要批示的公文整理出來,再於需要退回去重寫的企劃案,寫上一些該如何修改的建議。幫白裕承減低不必要的工作量,也是秘書工作的一部分。

  嘟嘟…… 內線電話鈴聲響起。

  「總裁辦公室,您好。」她說。我下午出去後,就不進公司了。」電話那頭扔下一句命令。

  「是,請稍候。」對方已掛斷了電話。

  易青青馬上將一些過濾過的電話名單及幾份要白裕承過目的企劃案,以及他下星期的工作日程表整理出來。

  即便辦公室所有人都有PDA聯絡系統,但他喜歡書面文字,喜歡翻動紙張的感覺,這是她一直很清楚的。是啊,她知道他的一切,卻不知道他的心。易青青皺起眉,不知道近來為何總管不住自己的心。莫非爸爸之前給她們下的最後通牒——在他明年六十歲生日前結婚,當真對她造成了那麼多壓力嗎?還是因為這段沒有未來的關係,已經滿足不了她,所以她的心才會蠢蠢欲動,想尋找著任何能改變的蛛絲馬跡?

  易青青深吸了口氣,整頓好表情後,她拿出小鏡子很快地看了自己的妝容是否得宜,盤起的髮髻是否仍然整齊。唉,嘴裏說得再豁達,她還是會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樣子哪。易青青起身抱起文件,敲了下他的辦公室大門,三秒鐘後推門而入。一股煙味在瞬間鑽入她鼻間。易青青皺起眉,抬頭看向窗邊,他果然正坐在窗臺邊。

  「南經理他們提出的品牌分割,妳覺得如何?」白裕承朝窗外吐出一口煙霧,頭也不回地問道。

  這裏是二十樓,他能不能坐得小心些?易青青看著他身後的天空,心裏直發毛。她有些懼高症,但他卻極偏愛坐在高樓窗臺邊,居高臨下地俯瞰一切。這又是他們不適合的另一點。

  「我在問妳問題。」白裕承說。

  「品牌分割當然是好主意。新設立一個青少年品牌,一周出貨兩次,確實能快速掌握青少年的流行。只是,不正是因為總裁有了這樣的想法,南經理他們才會做出這樣的企劃案嗎?」易青青不敢看他身後,乾脆只把目光定在他的臉上。

  白裕承半轉過臉,叼著煙,唇角微勾了下,談不上是笑或不笑,神情帶了些目空一切的嘲諷。

  若說看他抽煙有什麼好處的話,便是她、水遠也沒法子抵抗他這種神情。她知道他只會在她面前流露出這般神態,所以也只在這種時刻,她才會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易青青在心中忖道,完全無法移開視線。白裕承撚熄了煙,躍下窗臺,表情恢復了一貫的冷然。易青青快步向前,趕在他走回辦公桌之前,將檔攤開放到他面前。白裕承才在辦公桌前坐定,右手便已打開檔。在幾份沒問題的文件上簽了名後,他拎起那張電話明細。

  「徐董邀約與豐銀王小姐吃飯?」他抬頭看入她眼裏,黑眸與手裏的萬寶龍鋼筆同時閃著鑽石般光芒。

  「是的。」易青青問道。

  「妳向來很懂得分寸,什麼樣的邀約該送到我這邊、什麼不該,妳一向弄得很明白。」白裕承將筆往桌上一放,一手托腮,鷹眸未眨地將她秀麗臉龐的每一瞬表情,都看在眼裏。

  「徐董和您的交情不同一般。」她淡淡說道,心裏升上一股防備。

  「我知道徐董和我的交情。」白裕承伸了個懶腰,黑色襯衫敞開了幾顆鈕扣,露出對企業家而言太過陽光的麥色肌膚。

  他忽然一躍起身,走到了她面前。她胸口一窒,微皺起眉,卻又很快地鬆開,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我只是想知道身為我的女人,妳怎麼有法子,如此平靜地看待別人替我介紹女朋友這件事。」白裕承握起她纖細下顎,拇指滑過她下唇。

  易青青迎著他的視線,卻仍然看不透他的心思。他要她回答什麼?說她心痛、嫉妒,恨不得擋掉那些電話?可他說過,他喜歡她的識大體。

  「總裁,現在是上班時間。」她側身拿起桌上鋼筆遞回他手裏。

  「那又如何?」白裕承長臂摟住她腰身,在她驚喘聲中,低頭吻住她的唇。易青青心一慌,伸手想推開他。

  他大掌撫住她敏感後頸,她身子一顫,還來不及防備,他的舌尖便溜進了她雙唇間。易青青睜大眼,清楚地看到他眼裏的挑釁,一股不服輸的衝動,讓她這回沒閉上眼。

  他眸光變深,染上一抹笑意,雙唇對她侵略也更加明顯。他們經歷過那麼多回的親熱,他完全知道如何吮吻,會讓她四肢無力……

  易青青的長睫漸漸地落下,終於合上了眼,雙手攬住了他的頸子。面對他的不按牌理出牌,雖然已經有些習慣了,可她畢竟沒法子做到像他一樣收放自如哪。

  「看來,妳對我還是很動心。」白裕承的低笑流入她唇間,他野蠻地咬住她的唇瓣。

  易青青痛得張開眼,用力地推開他,但他的大掌攬住她的腰,沒讓她推得太遠。她知道他為什麼要一反常態地在辦公室吻人了。他不瞭解她此時心情,於是便興致盎然地想找出答案。

  「其他部分留在晚上吧。晚上八點到我家,一塊到機場。」他們明天要到香港視察店面。白裕承的大掌在她臀上滑過一圈,下一秒便將她推開在一臂之外。

  易青青咬緊牙根,強迫自己在一次呼吸間,恢復資深秘書的冷靜。除了手臂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之外,一切都很好。

  「如果總裁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易青青一頷首,後退了一步。白裕承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黑眸仍閃著光。易青青轉身走到門邊,握住門把。

  「晚上見。」他低沈聲音像一道魔咒,貼上她後背心。

  易青青身子一僵,加快腳步走出他的辦公室。好可惡!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她才有辦法像這個男人一樣,能夠在瞬間切換於公私之間呢?也許,要等到她不愛他的那一天吧。易青青的心悲哀地這樣告訴她的腦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5:20

  第二章

  香港維多利亞港的璀璨燈火,在飯店頂樓房間窗外閃爍著。可飯店大床上一對交纏人兒,根本無心去欣賞外頭夜景有多燦爛。熱情地焚燒彼此成灰,是他們此時唯一的專注。

  易青青摟著白裕承頸子,身子彎曲如弓地懸在他的身下,由著他的衝刺,將她領至一種失神的狀態之間。

  在一波快感讓她的四肢繃緊了之後,他們結合的頻率也隨之迅捷,而她揪著他的手臂,益發地不能自已。

  「啊……」

  在最終的高潮臨界點到達時,她哭喊出聲,張唇咬住他的手臂,不許自己喊得太大聲。而他健碩身子隨之一緊,崩潰在她的懷裏。她鬆開唇,側過臉嬌喘著氣,眼眸氤氳如露,全身仍然蕩漾在方才的快感餘波裏,一攤春水似地柔柔偎在床枕間。白裕承拂開她臉上髮絲,他望著左臂上那深深一圈齒痕,低頭在她唇上揉碎了一個吻。

  「叫出來又如何?我又不是沒聽過其他女人的叫聲。」他說。

  易青青毫無防備地被他從雲端重重地推落,痛到她握緊拳頭,咬牙忍住了即將衝上眼眶的熱淚。她不知道他為何要這麼殘忍,就連讓她偷一些假意溫柔也不肯。

  「小野貓。」白裕承揉著她的髮絲,從床間一躍起身。

  她蜷著身子,半側著臉,明眸半睜,好讓眼裏的不爭氣淚水乘機滲入枕間。

  白裕承走向吧台冰箱,拿出一罐冰水,仰頭大口喝水。幾顆水珠,沿著他唇邊滑過剛硬咽喉,滾落他在健身房裏訓練出來的結實胸肌、大衛雕像般的平坦腹肌……

  易青青別過頭,不許自己再看。她不懂「迷戀」這個名詞,怎麼會出現在一個三十歲女人身上,可她確實迷戀著他。

  「喝水。」忽而,一隻馬克杯送到她手裏。

  「謝謝。」易青青坐起身,捧住水杯,慢慢地喝著溫水。

  白裕承則已逕自轉身走到窗邊,推窗望著淩晨夜色。

  溫水入喉,暖了她的心,舒了她的眉。這是他難得的溫柔……每每總是在她心痛時,他卻又記得了一些關於她的小細節,像她不喝冰水、不喝咖啡等等。她知道這不是真感情,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太多,想到無法輕易逃脫了。

  「我和徐董通過電話了。」白裕承說道,依然背對著她。她皺起眉,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你答應和王董女兒再次見面?」才說出這句話,喉嚨便乾澀地痛著,痛得她只好低頭猛喝水。

  「那是題外話,徐董說他小兒子下個月回國,想把妳介紹給他,問我放不放人。」白裕承側過身,半偎著牆,直挺鼻樑在臉上映出一道陰影。

  易青青驚訝地睜大眼,將馬克杯放到一旁,坐直身子問道:「徐董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徐董何必問妳?麻雀秘書飛上枝頭當少奶奶,有多少人會拒絕?只要知道我不會因為妳的離職而不快,那麼他當然就會直接找妳開口,開出少奶奶的職缺。」他譏諷地說道,聲音如冰。

  「我對婚姻沒興趣。」至少她在他面前,總是要這樣說的。

  「我對婚姻也沒興趣,但我有野心把婚姻當成跳板。」他目光炯然地看著她,想從她臉上看出她的真正心思。

  易青青覺得悲哀,因為完全清楚他的野心,所以,一直在等待他真正的另一半出現,等待他哪天給她一記當頭棒喝。

  她不願再談,拿過一旁睡袍,很快地覆住自己,起身便想走向浴室。

  他黑眸一瞇,大跨步地朝她走近。

  易青青屏住氣息,加快了腳步,小跑步地往前衝,她的手握上門把——

  但是,太遲了。

  一隻大掌握上她的腰間,往後一拉。她整個人落入他懷裏,緊靠著他灼熱肩臂。她抬眸,他淩厲黑眸正審判似地看著她。

  「為什麼逃?」他問。

  「我沒逃。」

  「剛才妳洗澡時,妳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胡定煌’。他是誰?這名字為什麼聽起來有些耳熟?」他問,不喜歡她在他面前有任何秘密。

  「胡定燈是東華飯店的公關,我們是在東華舉辦的秘書宴上頭認識的,你見過他一面。」她簡單說道,心裏焦急的卻是另一件事。

  她和白裕承的關係,已經夠剪不斷理還亂了,不需要再橫生枝節了吧。

  八卦雜誌曾經繪聲繪影地報導過她與白裕承,不過因為兩人都是不予置評的個性,加上他們在辦公室裏完全一副公事公辦之漠然,流言很快地便平息了下來。可那並不代表,願意讓自己的朋友們以為她是個見不得光的秘書情婦哪。

  他應該沒接電話吧!易青青不安地看了白裕承一眼。

  白裕承望著她臉上明顯的焦急,一股怒氣油然而生,讓他的黑眸變得更加冰冷。

  「沒想到我居然有一個萬人迷秘書。週五下班,又有人想安排相親,還有公關等著在一旁伺候。行情很高嘛!妳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私人行程?」

  「定喧只是我一起去看表演的朋友。」易青青說道。

  「所有關係都是從朋友開始發生的。」白裕承俯身逼近她,微一勾唇,但笑意卻未曾抵達他的眼裏。「那麼我被歸類為哪一種關係?妳的秘密情人?妳的床伴?」

  「你說呢?」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不閃不躲地直視著他。

  「妳說呢?」他狡猾地又把問題拋回予她。

  「我不知道該如何歸類你,我只知道自己被歸類為是你的床伴。」她手握成拳,面無表情地說道。

  「不……」白裕承黑曜石般的眸子光采流轉,握著她下顎的手掌也變得輕柔了。「妳不只是我的床伴。」

  是嗎?易青青屏氣凝神地望著他,等待著他再多說一些什麼。

  可是,一如往昔,每到重要關頭時,他總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用他那雙火一樣的眸,無聲地鎖著她的眼。

  「既然自己都不想回答問題,為什麼又要逼問別人同樣的題目呢?」她推開他,轉身走向浴室。

  「我不會娶王董的女兒。」

  易青青聞言,驀然回頭——

  他正大跨步地走到吧台邊,替他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的心跳如雷,因為他不曾為他自己的行為解釋過什麼,但他此時的話,聽起來卻像是一種承諾。會不會老天垂憐她,終於讓他改變心意了呢?

  一年了!他們在一起一年了,可以有所改變了嗎?

  易青青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無聲地等待著。

  「王董女兒的籌碼不夠精采,我的妻子要能為我撐起另一片江山。」他回頭朝她舉了下酒杯。

  易青青心一冷,再一次發現,天堂地獄原來就在一線之間。對他,她錯在不該再有期待的。

  「你還不夠有錢嗎?」她問,荒謬得希望他能再傷得她更深一些,好讓她徹底地斷了心念。

  「錢永遠不嫌多。我當初被人踩得多低,我就要爬到幾倍的高。」白裕承看著飯店房裏的一室奢華,又將目光移回她身上。「別一臉不認同的表情,妳該笑一笑的。我的結婚對象愈難挑,我們的關係就會持續得愈久。」

  「是嗎?」易青青仰視著他,白哲小臉除了淡色雙唇之外,竟再也找不出一點鮮豔色彩了。

  維持這樣的關係,這樣地愛著一個人,卻只能落得一個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別的女人結婚的下場,要她怎麼笑得出來。

  「也許……我並不想這段關係持久。」易青青走進浴室,關上了門。

  白裕承瞪著那扇浴室門,聽見了水聲嘩啦的聲音。

  他跌坐在吧台高腳椅問,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拿起威士卡,連冰塊都沒放,便直接喝了好幾杯。待到嗆辣酒意從鼻樑嗆上腦門,他才有法子思考她的話中涵義。一種無助感在他胸口盤桓著,讓他痛苦地只想狂嘯出聲,如同七歲時父母自殺雙亡後,那種怎麼樣也趕不走的心慌意亂。他猛捶了下揪痛的胸口,酒喝得更凶了。

  他鷹眸一瞇,搖搖晃晃地起身,倒入離浴室最近的沙蠢裏。

  不,她是在意他的。

  一年前,他吻了她的唇,為她打破了不談辦公室戀情的規則。

  因為他看出了她那麼靈巧地藏著對他的愛戀,安分地扮演著秘書一職,什麼也不求的戀愛傻氣。因為她贊許的眼神,會讓他的心湖雀躍地跳動著。因為她在他的眼裏,是個讓他有欲望的柔軟女人。所以,只要他還在意著她的一天,她便不能結束這段關係。他也不信她會果決地走出這段關係,女人對於情感這回事,總是太癡。否則,她怎麼會無怨無尤地陪在他身邊一年呢?總之,他不許她走!白裕承起身,並未全醉,卻又有些借酒裝瘋地走向浴室門口。

  「開門!」他用力拍打著浴室,低沈地命令道。

  一會兒後,浴室門慢慢地打開來。浴室裏水氣氤氳,她的頭髮微濕,眼眶微紅著。

  而她裹在白色浴袍裏的樣子,清純得不像個三十歲熟女,無辜地讓他覺得自己像個長了黑色羽翼的惡魔。

  白裕承心頭煩躁了起來,狠狠地將她攬進懷裏。

  「今晚不讓妳睡。」他霸氣地說道,鼻尖俯至她頸間,大掌則在同時扯落了她的浴袍。

  「你——」易青青驚喘出聲,因為他竟打橫抱起了她。

  「我很重!」她耳根一熱,伸手便去推他。

  「妳輕得像鬼。」白裕承將她捆得更牢了些,目光炯然地盯著她臉頰上的紅暈,方才胡思亂想的不安,此時方漸漸地散去。確定她仍然受到他影響,他便放心了。

  「可是……已經沒有保險套了……」她微聲說道,拚命縮著身子,對於被他這樣裸身擁著,羞得不敢再抬頭。

  他望著她耳邊美麗霞紅,黑眸裏閃著誰也沒發覺的溫柔。

  「無所謂,今天不是妳的安全期嗎?」他對數字向來敏銳,況且她的經期向來很准,他不難記清楚。

  「是,但是……」沒有百分百的避孕方式。

  易青青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白裕承已經將她放至床上,吻住了她的唇。

  可今天真的是她的安全期嗎?易青青想著自己這個月不曾來到的經期,心情霎時一慌。她睜大眼,小手揪住他臂膀。

  「不許妳想著其他事!」他怒聲說道,不准兩人獨處時,她的心思不放在他身上。

  白裕承低頭埋至她胸前,知道用何種挑逗方式,便能讓她拱身相迎……

  很快的,易青青便沒有法子再多想些什麼,因為他火熱的唇及在她身下放肆的指尖已讓她失去了理智,只能失控地再度與他歡愛了一回。

  只是,倦極的她,在他沈穩的睡眠呼吸聲於耳邊響起後,卻仍然枕在他的臂彎裏,久久無法成眠。

  她會不會……懷孕了呢?

  ***

  這一日天氣微暖,有些微風,是典型的秋高氣爽好天氣。

  午後,白色婦幼醫院沐浴在一層奶油光線裏,從香港洽公回到臺灣已有兩個星期的易青青,在鼓足勇氣之後,終於走進了醫院大門。穿著粉紅護士服的醫護人員穿梭於白色大理石室內,皮制沙發上坐著幾名穿著孕婦裝的太太們。

  易青青填好了掛號表,在經過半小時的等待,終於與醫生有了一場簡單晤談。稍後,她在護士帶領下做完幾樣簡單檢查後,再度回到那間鑲著琉璃壁飾的看診室內。

  「易小姐,恭喜妳懷孕了。」頭髮花白之女醫生看了下檢查報告,笑著對她說道。

  易青青腦中閃過一陣暈眩,她微張雙唇,一時竟忘了要呼吸。很快地,她心臟開始坪坪坪地劇跳了起來,臉頰也因此泛出一層淡淡紅暈。

  「可是我們有用保險套啊。」易青青不能置信地說道。

  「九成九的避孕安全率,並不是百分百啊。」女醫生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後,再度低頭看了一眼檢查報告。

  「妳現在懷孕四周。以後每週回來檢查一次,等到寶寶有心跳之後,會發給妳媽媽手冊。這段期間妳的飲食要注意,太過刺激的食物和咖啡因都要禁止…… 」

  易青青認真地聆聽著醫生的敍述,她很努力地想把每個字都記在腦子裏,可她的腦子變成一團棉花,整個人竟輕飄飄地像是要飛上天一樣。

  醫生看著易青青臉上情不自禁的喜悅笑容,也回以一個微笑——這是一個開心的准媽媽哪!

  易青青向醫生道了謝,走出看診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她站在醫院前廊,迎著溫煦陽光,臉頰滿滿地全是笑意。

  她懷孕了!易青青不自覺地將手放在腹上,激動地低喘著氣。

  和白裕承交往一年以來,因為她無法適應避孕藥的噁心後遺症,一向是由他使用保險套來避孕。偶爾,他當然也有沒用保險套的時候,但那多半是她的安全期啊……誰知道百密也有一疏呢?

  她以為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改變了,畢竟在交往之初,他便已經將所有醜話說在前頭了。

  他說過,他的野心強於一切,即便連婚姻也只會是他增加企業利益的籌碼。

  這一年來,她考慮過無數次分手的可能性,她畢竟不是神,沒法子愛著他而永遠得不到回報。只是她總是捨不得,捨不得讓他冰冷冷地一個人過日子,總覺得他的孤單,只有她知情。她傻到無可救藥,笨到該成為女性公敵,這些事她都清楚。但她就是沒法子放棄希望,始終以為他會一日比一日地更加開始在意她。現在,有了孩子,她相信一切都將有所改變了。

  雖然他們沒討論過孩子的事,可她知道他的責任感,她相信他會願意給孩子一個家的。

  易青青腳步輕快地走進咖啡廳裏,叫了一壺花草茶。現在不能喝她愛的紅茶了,不過和一個新生命相比,幾杯紅茶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看著手機,心裏掙扎著要不要打電話給他,好讓他知道這個好消息。

  今天是她的休假時間,但白裕承還在工作啊,他向來不喜歡她在上班時間,和他討論私人事情的。但今天情況特殊,她可以暫時不去理會他的那些規矩吧。易青青按下他的手機號碼,屏息等待著。

  「喂。」電話傳來白裕承冷冷嗓音簡單地應道。

  「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三十分鐘後要和設計師開會,劉秘書卻還沒找到設計師傳來的那份新的巴黎時尚趨勢報告!」

  「我待會兒就打給劉秘書,告訴她檔放在哪裡。」他向來急性子,一定是劉秘書找資料超過五分鐘,他便發火了。她寵壞他了。以往,她總是習慣在他尚未提出要求前,便將他所需要的檔準備齊全了。

  「妳有什麼事?」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冷的問話。

  易青青拿著手機,一時之問竟不知要如何開口。

  「什麼事?」他問,聲音微顯不耐煩。

  「有……一點私人的事情。」易青青微聲說道,懊惱著自己怎麼會異想天開地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他呢。

  「那就晚上再談。」

  「我……」電話被切斷了。

  易青青怔怔地拿著手機,心被重重捶了一拳。她被懷孕的喜悅沖昏了頭,才會妄想白裕承會因為她的懷孕而改變。

  上一次回國那一天,她和白裕承曾與她的小妹在咖啡廳巧遇,但他竟連半句寒暄的話都不願跟她的家人說。他們交往了一年,他對她依舊無情,此時又怎麼可能突然對她懷孕一事充滿了熱情呢?

  她能肯定他會照顧她與孩子一生一世,因為那是「他的」孩子,但其他的感情,也許就此斷得一乾二淨了,因為他討厭麻煩。

  死心吧!該和他分手了!難道要苦了肚子裏的孩子,難道還要繼續委屈自己嗎?

  易青青臉色一白,不敢再多想,低頭打了通電話給助理劉秘書,安撫了對方焦急的情緒,並清楚交代了檔放置的地點後,易青青將手機擱到一旁。

  店員在她面前放下了一壺新鮮花草茶。綠色香茅在透明圓壺裏緩緩旋轉著,淡淡檸檬香氣在她鼻尖盤桓著,這些原本該讓她心靈平靜的事情,此時卻讓她想哭。

  她緊握著拳頭,強行壓抑下想哭的衝動。分手吧!她的心頻頻催促道。她可以養活一個孩子的!她可以不用忍受那種提心吊膽的戀情!

  易青青臉色蒼白地端起熱茶,很快地喝了一口熱茶暖胃。但她還愛著他,愛他努力工作時的神情,愛他認真處理公事時皺眉的樣子,愛他總是能做出睿智的決定。她的雙眼,總是沒法子從他臉上移開。何跟他分手呢?易青青捧起杯子,熱氣轟上她的臉頰。她是不是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她抬起頭,前方一桌女子正拿起一本八卦週刊,封面正對著她― 白裕承攜女,半夜PUB狂歡!易青青盯著那張封面,臉上頓時變得毫無血色。那不是個普通女子,那是法國服裝教父的女兒成莉萍!

  她安排過白裕承和成莉萍的飯局,但她卻完全不知情這兩人曾於私下碰過面。

  如果白裕承認為王董女兒不儘然符合他的擇偶條件,那麼成莉萍身為時裝名門,無論是聲望財勢都能夠滿足他的需求。

  易青青獰地將臉頰埋入雙掌之問,淚水無聲地滑落,聚在手掌間瘋狂地燙著人,夠了!再與他癡耗下去,即將要面對的便是她最不願看到的結果——

  他與別人的婚禮。

  快刀斬亂麻吧!趁著他還不知她有了孩子之前,向他辭職,與他分手吧!易青青握緊拳頭,心如刀割地做出了決定。

  這樣一來,她至少還能保留她的尊嚴及——

  他的孩子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5:45

  第三章

  在得知自己懷孕的這一晚,易青青站在家門前,神情看起來和平時的她並沒有太大差別。她很慶倖自己回到家之前,在路上巧遇了小妹,已經全數道盡了自己此時懷孕的心喜與心慌。

  小妹陪著她掉眼淚,並拍著胸脯保證,他們絕對會讓孩子擁有一個最美滿的家。

  她想一人扶養孩子長大的念頭,得到了這樣的溫暖保證,一顆不安的心於是漸漸安穩了下來。

  家人就是她最大的資產,現在又有了孩子,她的人生已經太過幸福了。她無法,也不想再要求更多了。

  「爸,我回來了。」易青青走進家門,柔聲喚道。

  「你在回家路上,有遇到悠悠和她男朋友齊嘉磊嗎?齊嘉磊那孩子事業有成,而且對咱們家悠悠很包容,是個不錯的男人。」易伯倫笑呵呵地說道。

  「我聽悠悠說過齊嘉磊,感覺得出來他很疼悠悠。」

  「我瞧他們就是好事將近的模樣。」易伯倫雙手叉腰,得意地說道。

  「是啊,悠悠很幸福。」易青青臉上笑著,聲音卻有些乾啞。不想和妹妹的幸福相比,只是心裏總不免要愴然吧!

  「那你……跟你上司交往得如何?」易伯倫小心翼翼地追問道,灰白眉頭皺成兩道小山。

  「我們……」易青青看著爸爸眼裏的期待,有些話實在說不出口。

  七個月前,就在父親下達逼婚通緝令時,她因為不想被逼著去相親,只好告訴爸爸,她和上司正在交往一事,只是沒想到,她和白裕承之間會結束的這麼快。畢竟喜歡一個人,總是不免多抱著一絲希望的。

  「爸,放心吧。我們穩定發展中。」易青青淡淡地說道,把眼淚全往肚裏咽。

  「騙鬼了!穩定發展會臉色這麼難看?」易伯倫不以為然地看著女兒蒼白的臉色。

  青青在媽媽去世之後,便擔起了照顧全家人的責任,從沒吭過一聲辛苦。比起子衿和悠悠,她向來最懂事、貼習,能娶到她的男人,簡直是三生有幸。

  「在外頭受了委屈,不要盡往心裏藏,老爸年紀雖然大了,但是幫你出口氣的力氣還是有的。」易伯倫拍拍女兒肩膀,大聲地說道。

  「爸,你別多心。我臉色不好,是因為我今天有點頭痛,我想先回房間休息,好嗎?」

  「會不會是感冒了?要不要我載你去看醫生?」易伯倫一手抓起汽車鑰匙,一手就拉著女兒往前走。

  「爸,我睡一覺就好了。」易青青說道。

  「好好好,快去睡覺。八成是天氣熱,曬著了。爸爸去買椰子水給你喝,椰子水降火氣。」他話沒說完,人已經走到了門邊。

  「謝謝爸。」

  易青青看著爸爸離開了家門,忍不住輕歎了口氣。

  媽媽走後,爸爸總怕他身兼母職,沒能教育好孩子,因此才會年近六十,見著三個女兒婚姻全沒著落,便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爸,對不起。」她也不想愛上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啊。

  易青青回到房間裏,坐在床邊怔怔地發愣。待會兒要打電話跟白裕承約見面,跟他談分手的事嗎?還是,明天在辦公室找個空檔,直接說出口呢?可是,真的要分手嗎?易青青將臉埋入枕間,長長地吸了口氣。

  雖然從交往的一開始,她就知道他們會分手。她也一直對自己做心理建設,可當「分手」變成了必然的結果時,心裏的難受還是遠遠超過她的想像。

  胸腔裏的激蕩讓她想哭,可她木然地睜著眼,怎麼樣也擠不出淚水來。好悲哀,誰讓這樣的結果,她已經想過太多回了呢……

  鈴鈴鈴……鈴鈴鈴……

  她慢動作地從皮包裏拿出手機。

  是白裕承打來的。她心一慌,手機險些掉下。

  易青青咬往唇,手指顫抖地按下接聽鍵。「喂。」

  「你在哪裡?」白裕承劈頭問道。

  「在家。」心跳如雷中。

  「你下午打電話來,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我沒想到你會打電話來問。」他在關心她嗎?易青青胸口一窒,苦笑地揚起唇角,嘲弄自己居然會因為這種小事而波動,都決定要分手了,還傻到執著這種事幹麼呢?

  「因為你從來沒有休假時間,打過電話到公司來。有什麼事?」她不想在電話裏談分手,她要當面跟他將她這段時間的心情說個一清二楚。

  「晚上九點半到我家。」他命令道。

  「你今晚不是要參加陳先生獨生子的喜宴嗎?」

  「我不想待太久,十點前會回家,你順便幫我準備一些吃的。」

  「好。」他吃得清淡,喜宴上的大魚大肉,他向來不喜歡。

  「嗯。」白裕承掛斷電話。

  易青青看著手機,一如看到手機顯示時一樣的錯愕。

  突然,她低聲笑了起來。不是要分手了嗎?她為何還要對他惟命是從啊?看來在乎他的老習慣,一時之間是改不了了。

  易青青到浴室裏洗了臉,鏡子裏那張憔悴臉孔回望著她。

  她咬了下蒼白唇瓣,走回化妝台前,薄薄地化了一層妝。

  在他面前,她總是努力維持最佳模樣,沒道理要在分手的這一天,讓她的慘澹臉龐,成為他最後一次的回憶。那麼她的回憶裏又有些什麼呢?折磨人的愛戀與相思嗎?

  易青青停下塗口紅的動作,眼裏突然蒙上一層水氣。

  她一直幻想著能跟他組成一個家庭,好讓他在回到家時,吃到她親手做的料理,今晚就讓她短暫地圓了這個夢想吧。

  她要到他家下廚,即使是惹他白眼,她也無妨了。

  她現在唯一要解決的事就是——要如何告訴老爸,她既然頭痛不舒服,為何又要出門呢?

  ***

  晚上九點四十五分,一輛加長黑色VOVLE嬌車,停在一棟著名華宅大廈之前。

  司機為白裕承打開車門。

  「明天九點來接我。」白裕承頭也不回地說道。一身權貴氣勢與大樓奢華前廊相互呼應著。

  他走進懸掛著水晶吊燈之玄關裏,警衛起身打了聲招呼。

  白裕承微一點頭,眉眼間顯得有些疲倦。他不愛應酬,可這些下游廠商的婚喪喜慶,他卻是一定要赴宴。

  「LEON」出貨的高效率,靠的就是這些廠商的努力。因此,臺灣製造業老闆講人情、愛面子的這些事情,他是萬萬不可能忽略的。只不過,平時有易青青陪在一旁,他落得輕鬆,只要偶爾寒暄幾句即可。她有股與人相處的魅力,老闆、長輩級人物對於她的噓寒問暖,尤其買賬。

  但她今天休假,他也就沒指定要她陪了。

  他只是沒預料到,光是今晚被詢問她為什麼沒來的次數,就足以讓他不耐煩到想罵人。下回就算她休假,她晚上也得過來幫他應付這些!

  白裕承走進電梯,按下最高的樓屋鈕,倚著大理石壁面,半合上雙眼。

  快十點了,她應該已經在他家裏了吧。一忖及此,他緊鎖的濃眉因此而舒緩了些,閉目養神了起來。

  乾脆叫她搬過來一塊住好了。

  一個念頭倏地閃過白裕承腦間,他驀地睜開眼,瞪著鏡子裏那雙震驚黑眸。

  為什麼想叫她搬過來住?因為他動了想結婚的念頭?

  不,即便清楚她愛他,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給她婚姻。她的婚姻是事業籌碼,只在最有利的時候,才會出手。

  他其實一點都不介意,婚後再與她繼續維持這樣的關係。但他明白道德感強烈的她,是不會允許自己成為婚姻第三者的。所以,為了不讓她陷得太深,他始終把關係控制在這種不冷不熱的溫度裏。

  他不在乎女人,但他卻不得不承認——

  易青青對他而言,確實是與眾不同。

  當。

  白裕承走出電梯,口袋裏的手機正無聲地震動著。

  他拿出手機一看,煩躁地皺起眉。

  「喂。」

  「你什麼時候再陪我去吃飯?」成莉萍在電話那頭,嬌滴滴地說道。

  「等手邊案子告一段落之後。」他簡單地說道,目光不自覺地看向家門口。

  「可是人家現在好無聊,我過去找你,好不好?」

  「我晚上還有公事。」即便你父親能成就我的歐美事業,但他目前還有亞洲線要穩固。

  「追我的人一籮筐,天知道我幹麼要屈就你。」尾單撒嬌地拉得長長的。

  「你可以不用屈就。」他不哄女人。

  「好吧!那你記得一忙完就要打電話給我喔。拜,啵——」送上飛吻一枚。

  「再見。」白裕承不耐煩地掛斷電話,快步地朝著家門走近。

  「開門。」他按下影像電鈴。

  幾秒鐘後,門被打開來。

  「回來了啊。」易青青春風般宜人的笑臉出現在門邊。

  白裕承上前一步,摟住她的腰,一手帶上房門,也在同時吻住她的唇。

  「唔。」她睜大眼,驚訝地僵住了身子。看向他的臉龐,她鼻尖一酸,心一軟,雙手情不自禁地勾上他的頸子,迎接著他霸道索取的長吻。

  以後也沒機會與他這般親近了啊……

  易青青更加偎緊了他,主動地吮住他的舌尖,記憶著他的味道,也在他每一次引誘時,都有給予最大的回應。

  白裕承著迷地吻著她清新的唇,大掌探入她的衣襟,撫摸著她柔軟如絲的肌膚,雙唇隨著她雪白頸線滑至她胸前,怎麼品嘗也覺得不夠饜足。

  她被他的吻推得倚上了牆壁,她弓起身子,擁住他的烏髮,雙眼才微張,卻突然意識到她的失態。

  她……是來分手,不是來和他上床的啊!

  易青青身子僵住,驀地停止了所有回應。

  他發現她的不對勁,抬頭看著她。

  「先洗澡、吃飯,好不好?」她心一慌,酡紅臉頰悄悄地偎入他的頸間。

  她難得的羞澀模樣,讓他的眸光變深,忍不住又齧咬了下她的唇瓣,才肯放人。

  「我先去洗個澡。」他低頭,雙唇微風般地拂過她潔白額頭。

  她點頭,低垂著臉龐,不讓人瞧清楚眼裏的心思。

  白裕承走進浴室,踏入淋浴間,洗到一半時,才發現快用完的洗髮精,已經由她放上了新的一瓶。雖然是個嶄新品牌,但依然是他喜歡的薄菏涼度。

  洗完了澡,他穿著浴袍走出房間,手裏拎著毛巾,隨意拭了兩下頭髮後,便將毛巾往客廳沙發扶手上一扔。

  「老是不愛擦頭髮,以後容易頭痛。」她走近他,柔聲說道。

  「先要我洗澡、吃飯,現在又要我擦頭髮,你今晚的命令倒是不少。」白裕承看著下班後不盤髮髻,模樣頓時年輕了許多的她。

  「誰敢命令你呢?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照顧身體。」她低語著,不敢與他的目光正面迎視,否則她會提前結束這個她為自己營造的最後一場美夢。

  「你會注意,不是嗎?」他不以為意地說道,拉過她的身子。

  「我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的。」她低語著。

  「你——」

  他才不悅地開口,易青青便拿過一旁毛巾覆住他的髮絲,蓋住了他冒火的眸,也掩飾住她一瞬間湧上的心酸淚水。

  這一刻,她可以假裝自己是他的妻子,而這裏便是他們共同組成的家——一個沒有她任何私人用品,一個她不曾被邀請留宿過的家。

  停!今晚任何負面情緒都不許影響到她。

  「擦好了,吃飯吧,今晚吃清粥小菜。」易青青故作輕快地說完話,不給他任何抓住人的機會,便從他身邊離開,飛奔到餐桌邊。

  白裕承以手指扒過髮絲,他濃眉一皺,看著她像逃難似的身影。

  他起身往餐桌走近一步,卻赫然發現餐椅上還擱著一件圍裙,而廚房流理臺上則擱著兩隻鍋子。

  「那些菜是你煮的?」他目光停留在餐桌那幾碟小菜上。

  「對,我想這些家常小菜還難不倒我。」易青青咬著唇,等待著他開口發難她躊過了界線。

  白裕承心頭一震,竟有片刻時間說不出話來。

  工作累時,他偶爾會下廚煮點東西,可這個家裏從沒有其他人為他下廚過。他甚至也想不起來,上一次有人為他烹飪是何時之事了。

  「下次不用這麼麻煩。」他嗄聲說完,走到餐桌前坐下。

  沒有下次了。易青青在心裏長歎了一口氣,走到餐桌邊,靜靜地幫他盛了一碗粥。

  白裕承喝了一口粥,滑囫新鮮的口感,讓他頓時感到饑腸轆轆了起來。

  紅燒豆腐、番茄炒蛋、涼拌海帶芽、燙青菜,每一種菜色都只有一小碟,口味清爽,卻又足夠暖人心胸。

  「好吃嗎?」她問。

  「嗯。」白裕承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繼續低頭專心地吃著東西。

  見他吃得那麼認真,易青青的胸口因為幸福及難受而疼痛地鼓漲著。她用力地深呼吸,怕自己會當場哭出聲來。

  「再一碗。」他說。

  「好!」易青青的笑意在頰邊漾開來,她笑得那麼開心,就連眼裏都閃了淚光。

  白裕承定定地望著她臉上開心的笑意,目光沒有辦法自她臉上離開。

  是不是和她在一起之後,他才開始注意起晚餐這回事呢?因為晚餐會有她的相伴、會有她細心為他買來的各色料理,即便只是相對無言,他都能感覺到放鬆。

  一年來,她的溫柔,竟滴水穿石般地滲入了他自以為的鐵石心腸。

  白裕承怕自己動搖,板著臉埋頭吃了起來。

  吃完兩碗粥,將小菜都清得一乾二淨後,他將筷子往筷架上一擱,看向她——

  這一次,易青青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高興,她微笑地收拾著碗盤,看來就像個心滿意足的妻子。

  白裕承往後靠向椅背,仍是一瞬不瞬地鎖著她的臉龐,在她終於回望他的一瞬間,他開口說道:「今晚留下來。」

  易青青鼻尖一酸,眼眶驀地蓄滿了淚。

  如果他早一星期或者早一天告訴她這句話,她相信她會是全臺灣最快樂的女人。她會覺得自己的感情,終於得到了一絲回報,她也會傻到願意再對他繼續無怨無悔下去。但是,她現在有了孩子,所有的情況都將被複雜化。

  易青青淚眼瞅著他,幾次想開口說出分手,卻又都咽了回去。

  「你先到客廳喝杯果汁,我整理完廚房就過去陪你。」易青青逃難似地小跑步走向廚房,眼淚霎時滑出眼眶。

  「別整理了。」他目光緊盯著她的背影,粗聲說道。

  她今晚不對勁,一反平時的被動者姿態,就連態度也突然變得像家人一般熱絡了起來——這不是他們原本的關係定位。況且,以她對他的感情,知道能留在他家裏過夜,一定會很開心的才對。她一定知道這代表了她對他的與眾不同,畢竟沒有女人在他這裏過夜過。

  「過來。」他聲音更沉,眉鋒之間凜得更深了。

  易青青咬著唇,知道他應該已經看出了她的不對勁,而她早晚都是要開口的,不是嗎?

  「你今天下午究竟要跟我說什麼?」一切不對勁的源頭,都是從那通電話開始的。

  「我……」易青青咬著唇,話梗在喉嚨裏。分手,該怎麼開口,才比較不會讓「自己」受傷呢?

  「坐下。」白裕承用下顎指著身邊的位置。

  易青青佯裝未見地在他對面坐下,她交握著雙手,試著想止住自己的顫抖。

  「我看到了這期的八卦雜誌,看到了你和成莉萍去PUB的照片。」易青青強迫自己直視著他的雙眼。

  「所以?」他雙手交握胸前,雙眼冷峻地回望著她。

  「所以,我不該難過嗎?」易青青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的面無表情。他怎能表現得如此無動於衷?她和他交往了一年,他對於讓她難過這件事,怎能表現得如此冷漠?

  「成莉萍一直很主動。」她現在是想和他計較什麼?

  「但你也沒拒絕,不是嗎?」她咬住唇,並沒有費事掩飾自己的受傷。

  她何必掩飾呢?為什麼她明明是因為他而受傷,他卻可以擺出一副「我沒有錯」的姿態,而她就該偽裝成若無其事呢?

  「我的目標,你比誰都清楚。」他眯起眼,心裏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是因為我比誰都清楚,所以我決定不想再繼續折磨我自己了。」她的心隨著他無情的一眯眼,沉入了冰淵之間。

  她昂起下巴,直視著他的眼。「我要分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6:08

  第四章

  白裕承雕像似地定在原地,腦子一時之間還沒法子消化她所拋出來的訊息。

  「你要分手?」他重複了一次,表情木然地看著她。

  「為什麼要訝異?你遲早要結婚,我們之間總是要結束的。」易青青微聲說道,忍不住一個冷顫。

  「那不儘然。」他的拳頭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掙擰攀結著。

  「難道你要我當你的情婦?」她搖著頭,心被凍成了冰。

  白裕承沒接話,卻也沒否認。

  「白裕承。」易青青傾身向前,望著他的眼,認真地低語道,「我愛你。」

  白裕承身子重重一震,完全沒法子移開視線。

  「因為愛你,所以這一年來,我願意無怨無悔,甚至不敢妄想未來地陪在你身邊,當個隱形情人。只是,這段日子來,我開始懂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想要的感情,你永遠都不會給我。我不要再妄想你會因為什麼日久生情而愛上我,我已經三十歲了,應該好好的去過自己的生活。」易青青娓娓道來心情,淚水早已不請自來地在眼眶裏打轉著,但她挺直了背脊,不許自己出現任何軟弱姿態。

  白裕承整個心窩裏燒起一把火,五臟六腑都被燒熱了,可他的手心發冷。

  「你下午打電話給我,就是為了要分手?」白裕承覺得自己在耳鳴,否則「分手」二字,怎麼會在腦裏轟轟轟地響個不停。

  「對,我要分手。」她重複了一遍,覺得嘴裏都是苦的。而孩子的事,就當成是這段關係所留下的一份秘密禮物吧。

  白裕承瞪著她堅定水眸,他用力握緊拳頭,因為它們不自覺地顫抖著。

  他在害怕!

  就像當初父母自殺後,他被送到育幼院時一樣地心慌無助,一樣地不知所措。

  該死的!他怎麼會允許自己再去領帶一個人呢?當他被親戚當成皮球踢來踢去時,他不是早已下定決心,再也不讓任何人的離去傷了他嗎?

  「你還好嗎?」易青青看著氣息粗重,臉色青白的白裕承,走到他身邊,小手覆在他的手臂上。

  「放開!」白裕承揮開她的手,霍然從沙發裏起身,黑眸狂亂地璀亮著。「你談分手,究意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他咄咄逼人地上前,火怒氣息全噴灑到她臉上。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後退一步,臉色隨之變得蒼白了。

  「你還在意我,怎麼可能會有分手的念頭!就算我和成莉交往又如何?她不過是一隻棋子,我下不下都還是未知數。」白裕承不由分說地握起她的下顎,將她臉頰往上一抬,火眸焚燒著她的眼。「或者你的心機遠比我想像的還重。畢竟,以退為進,才是最上等的兵法。」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說……什麼?」她推開他大掌的限制,驚慌到連句子都顫抖了。

  白裕承看她慌亂結巴的樣子,知道被分手影響的人,不只是他,心裏多少得到了些撫慰。

  「我哪裡說錯?你敢說你不想和我結婚嗎?你敢說你這一年來,為我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想要我因為感動,將你放在心裏嗎?說分手,難道不是想測試我有多在乎你嗎?」

  白裕承每低吼一聲,她便隨不住地顫抖著身子,節節敗退著,直到她的身子貼到了牆壁,無路可退地仰望著他手執著言語冷刀朝她劈來。

  「不……不是這樣……」她淚流滿面地喃喃自語著。

  白裕承沒心思理會她的脆弱神態,他只知道自己受傷了,甚至喘不過氣來,那他就要傷到她民和他一樣難受。

  「扔下一句分手的話,難道是想要我求你別走嗎?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以為我們在一起一年,就可以自抬身價了嗎?我一通電話,你就眼巴巴地送上門來,你真以為自己有多重要嗎?要不是因為你口風緊,我不用再到外頭找其他女人發洩,我早就……」白裕承的話嗄然而止,因為那些失去理智的話而震驚了。

  他眼神狂亂地看著她,她卻像一座木頭人似地一動也不動了。

  易青青被他的話罵傻了,滿腦子裏繞的都是他傷人的句子。她不哭了,因為不想被他說成以眼淚在博取同情。

  她揪著眉,只是懷疑自己怎麼有法子站在這裏,而不是心痛得死去。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不過只是一個居心叵測的女人啊……」易青青揚起唇角,出人意外地低笑出聲來。

  白裕承瞪著她唇邊蒼涼的笑,驀打了個寒顫。他緊握著拳頭,免得自己動手揮給自己一拳。他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的,他只是被她要分手的事嚇到失去了理智啊……

  「愛一個人,當然會想和對方廝守,但是為了愛你,我連想結婚的念頭都要強迫自己斷得一乾二淨。我原本只是希望在我提出分手時,你會感到有些不舍的。沒想到,你卻把我想得那麼不堪……」易青青澄淨的目光,光束般地射入他的眸裏。

  白裕承後退一步,害怕自己會衝上前去擁住她,求她別走。

  「不要老是把愛字掛在嘴邊,聽了讓人噁心。」他強迫自己說道,肩頸如石。

  易青青閉上眼,一滴淚水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

  那滴淚水子彈般地射入白裕承的心臟,痛得他只能張口,粗喘著氣。

  易青青伸手擦去眼淚,朝他走近一步。看著他像把小扇子般散開的濃眉,看著他因為氣質漠然而顯得陰沈的單眼皮,看著他過分挺直的鼻骨上那兩條平行線,看著他因為臉色稍白而意外顯得紅豔的薄唇。她看了很久,直到他的樣子刺青般地紋在心上了,她才別開眼。

  「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了。」易青青深深地一鞠躬,轉過身。

  白裕承壓住痛到喘不過氣的胸口,他張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易青青拿起自己的皮包,緩慢卻堅定地走向門口,不再看他一眼。

  大門被輕輕地關上。

  砰!

  關門聲響像一記槍聲,精准地射入白裕承心裏。

  他痛得倒入沙發裏,沈鬱地臉上毫無一絲血色。

  她竟敢因為她不想再等待這段沒有回應的感情,就這樣揮揮衣袖走人!

  她如果沒有長期付出的決心,那她和他交往的這一年又算什麼!

  但,她憑什麼癡癡等候著他,就憑著她愛他,就該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別人交往?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在白裕承怒火中燒時,反鞭打回他的身上。可易青青說她愛他!既然愛了便該不棄不離啊!

  「可惡——」白裕承低吼了一聲,抬起頭痛欲裂的腦子用力地撞向沙發。他撞得七葷八素,瘋狂地起身將沙發上的抱枕、茶几上的煙灰缸以及任何能見的一切都甩到地上。

  他發抖的手撿起地上一包香煙,試了幾次才有法子點燃。

  不,他該冷靜。

  白裕承偎在沙發上,用力吸取一口煙,長吐出一口煙霧,直到整間客廳都染上了煙霧,他的心跳才慢慢地平復了些許。

  她要分手,也要經過他同意!

  感情不是單方面的,況且,現在還不是他願意讓她離開的時候。

  白裕承看向方才有她盈盈笑顏相伴的餐桌,他驀地深吸了口煙,以壓制心頭的悶窒。

  她還愛著他,而且還依然是他的秘書,他總有法了再讓她回到他身邊。

  他不會讓易青青如意,他們——

  來日方長!

  ***

  「這是怎麼一回事!」

  「LEON」集團頂樓總裁辦公室裏,助理秘書劉小姐正拿著文件放到易青青桌上。

  總裁門內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吼,讓她嚇到手裏文件全都啪啪地掉落在地上。

  總裁究竟為了什麼事發這麼大的火?那扇門不是隔音門嗎?易秘書在裏頭嗎?會不會有事啊?劉秘書咬了下唇,擔心地看著總裁辦公室大門。

  此時,總裁辦公室內,在那一聲石破天驚的大吼後,便陷入了一陣恐怖的全然死寂裏。

  白裕承站在辦公桌後,手裏握著易青青的辭職信。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聲音已恢復平時的漠然,只有一雙火眸,還殘留著方才失控低吼的怒意。

  「我要辭職。」易青青平靜地說道,帶著黑眼圈的雙眸是昨夜失眠的痕跡。

  白裕承把辭職信往桌子重重一扔,雙手撐住辦公桌,高大身子前傾,利眼沒有一刻離開過她的臉龐。

  「昨天是分手,今天是辭職,明天你又想要什麼花招?」他受夠了老是處於這樣挨打局勢。

  「我沒有任何花招,分手、辭職都只是炎了想結束這段感情。」易青青沒有閃躲他殺人般視線,坦白地說道。

  這個男人受傷了!也許有部分是因為在乎她,但是大部分的原因,卻是因為她打亂了他設定好的軌道吧。她悲哀地在心裏忖道。

  「你真的以為我的人生沒有你不行嗎?」他說,扣在桌緣的手背青筋畢露。

  「我從來沒這樣想過,所以我今天才會遞出辭呈。」

  白裕承緊咬了下牙根,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瞪著她。

  他覺得他的情感被挾持了,這種不由自主的感情讓他不痛快。他以為他能讓這段感情出現轉機的,沒想到她又突然殺來了「辭職」這一招。

  白裕承微眯雙眼,平素不露半點情緒的臉龐,卻已不自覺地出現了裂縫。

  「你若是夠成熟,就不該如此公私不分。」他說。

  「我不想再裝成熟了,繼續待在你身邊,只會讓我自己難過。」一了百了,才是對也最好的結局。

  「該死的……」白裕承低低詛咒了一聲,伸手握起她的上顎。

  她因為他的接近而顫抖了下,但她臉龐卻顯得十分沉穩,像是她對一切早已看淡一般。

  白裕承知道他不該心慌的,但他卻發現他所有神經全都緊繃了。

  他不想失去她!

  「你真的要分手嗎?毫不留戀嗎?」他的指尖微風般地拂過她的臉龐,低啞聲音近乎誘哄。

  她的指尖陷入掌間,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

  「我要分——」

  白裕承密密封住她唇,在她柔軟唇間索求著她對他的情感。

  他知道該如何品嘗她柔軟的唇,會讓她無力起身。他清楚她腰臀間的曲線,向來敏感地會讓她低喃出聲。他知道她右邊胸部外側,只要一碰就會起雞皮疙瘩……

  易青青揪著他的手臂,理智在抗拒,情感上卻沒法子抗拒他強熱的激情,加上她的身子對於他所能帶給她的快感,竟貪戀到讓她無法思考,只能由著他的帶領,被他吻得躺到了辦公桌上。

  「我不讓你辭職。」他的命令烙在她胸前,燒紅了她的肌膚。

  「我……」她搖頭,簪子落在一旁,披散了一肩的髮絲。

  「不許。」白裕承再次吻住她的唇,大掌撫住她柔白胸口,再度將她捲入火焰裏。

  之後,她每次嘗試著要開門,他就回以一個更灼熱的吻。她的唇被吻痛了,身子也因為渴求著他而發狂地疼著。

  「我可以留下來……」易青青睜工氤氳的眸,喘息地說著。

  白裕承雙眼熠亮地閃著勝利之光,慌亂神態盡斂,瘦削臉龐也再度恢復了平時不可一世的自信。他勾起唇,得意地笑了。

  易青青揪著他的手臂,緩緩地半坐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地瞅著他,眼裏泛著苦澀。就扮演他最痛恨工於心計的女子吧。反正他若是願意早一分鬆手,她就能少受一點傷啊。

  「我可以留下來,但是你得娶我。」她故意說道。

  白裕承神色大變,冷戾長眸在瞬間變得兇惡。

  「又要說我居心叵測、以退為進了嗎?」她攏緊套裝,滑下了辦公桌,唇邊竟泛起了一絲笑意。「無所謂了,只要你不願意娶我,那麼我們就分手,一切就是這麼簡單。」

  「你!」白裕承火爆地一掌拍向桌子,胸膛隨之粗重地起伏了起來。

  他看起來氣到想掐死人,但易青青已經沒什麼好怕了。

  她慢慢地扣上鈕扣,拾起自己落在桌上的髮簪,很快地將長髮重新纏回腦後。待整裝完結後,她再度拿起那封辭職信,堅定地說道:「請總裁成全我辭職的心願。」

  白裕承瞪著她臉龐,他手背青筋虯結如樹根,怒火卻已被壓回到心裏最深處。

  她拋得下這份感情,難道他就沒辦法嗎?

  他從一個孤兒爬到今天的地位,若是為了成就更大的事業版圖,要他割肉以求,他連眼都不會眨一下,更何況是割愛呢?

  割「愛」?白裕承壓下那個對他而言,沒有一點用處的字。

  「你的工作職務特殊,依公司規定必須在兩個月前提出辭呈,將工作交接完成才能離開。你不會不清楚吧?」白裕承漠然以對,完全公事公辦口吻。

  「我知道,我會在兩個月內完成工作交接。」兩個月後,她肚子還不明顯,不會被發現。

  她知道不該戀棧這一切,但她也不想走得太倉促。因為她也想為肚子裏的孩子留下一些爸爸的點點滴滴。

  「通知人事部開始找新秘書,新秘書一日沒上手,你就一日不准走人,我的工作絕不會因為你而改變。」白裕承僵硬地坐回辦公桌前,不再看她一眼。

  「是。」易青青往前走了兩步,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神情自若後,才將手放在門把上。

  「下星期亞洲設計新秀會,你陪我參加,這場行程不會改變吧。」白裕承拿過桌上行事曆,頭也不抬地說道。

  「對不起,我會請劉秘書陪同您一起參加。我這陣子胃不好,醫生叫我少喝酒。」易青青委婉地說道。她會留在他身邊,但有些界線,她卻是不想再去跨越了,她不想再冒任何風險為他動心。

  「總裁要秘書陪同出度工作宴會,這難道是私事嗎?醫生要你少喝酒,那你就那樣告訴那些想叫你喝酒的人。」白裕承揚起寒星黑眸看著她,神色近乎嚴苛。

  她想公私分明嗎?他可以執行得更徹底一些。

  「我近來身體不舒服,請總裁允許我晚上不去出席那些活動。」

  「這就是你的工作態度嗎?果然,女人一碰到感情,所有理智便全都拋到九霄雲外了。」白裕承雙臂交叉在胸前,嚴酷地冷諷道。

  「這兩個月期間。在您的新秘書尚未完全上手前,我會選帶著劉秘書一塊隨行您的每場宴會,就當成是助理秘書的訓練。」她拿出第三人,來當成擋箭牌。聰明如他,不會不懂她的用心吧。

  「只要不妨礙到我,你要怎麼處理,是你的事。好了,你可以出去了。」白裕承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後,便打開PDA,看著各店今日所傳來的銷售資料。

  他看得極專心,連肯也沒眨一下,直到聽見關門聲,他才抬起頭來。

  他以為的來日方長,如今也不過只剩兩個月的時間了。

  易青青鐵了心要離開,而他並沒有法子留下她。

  因為他不能比值她想要的婚姻!

  但他能答應她嗎?他還期許著婚姻而達到另一波事業高峰啊。一個企業與一個穩定家族企業、在等級上是不同的。

  胸口的窒息感讓白裕承皺起眉,他咬著牙根,狠狠出拳捶了幾下胸口。

  他以為會感到痛苦,但胸口空蕩蕩的感覺卻讓他頓時一怔。

  只不過是失去一個女人罷了,他絕不會因此而失魂落魄的。

  絕不!

  白裕承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強迫自己把視線再方式移到PDA之上。只是,他在座椅裏坐了整整一個小時,卻連一行字都沒有看進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6:34

  第五章

  這一晚,白裕承在易青青與助理劉秘書的陪同下,一同參加亞洲設計新秀宴會。

  此時,白裕承與一名新銳設計師說話正好告一段落,他抬頭看了易青青一眼,她很快地遞上名片給他。

  「竭誠希望‘LEON’能有機會與你合作,加強我們的藝術陣容。」白裕承將名片拿給設計師,並和對方握了下手。

  「我會好好考慮的。」新進設計師因為得到賞識,整個人雀躍不已地微笑離去。

  「徐董到了嗎?」白裕承問道。

  易青青低頭向劉秘書說了方向,要她去尋人。

  劉秘書點頭,一臉佩服地離開找人。

  她實在不知道易青青怎麼有法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連新銳設計師的名字,她都能如數家珍地在白裕承身邊說著其基本經歷、特色。而且總裁目光才一動,易秘書便知道他的想法,無怪乎能坐穩這個首席秘書職位。

  易青青看到劉秘書找著了人,她這才轉身向服務生要了一杯檸檬水,好強抑住胸腹間作嘔的感覺。

  這陣子,她每天起床時總要將胃裏食物全嘔出來,才有法子覺得舒服一些。

  專心喝水的她,沒注意到白裕承正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將她此時慘白臉色全看在眼裏。

  自從她遞出辭呈後,他們在辦公室便不再有任何多餘的交談,可她每日鬼一樣的氣色,他卻是完全沒法子忽略。

  他很想得意地告訴自己,分手對她的打擊太大,以至於她如今形銷骨立。但是對著她孱瘦臉孔,他只想大吼著要她回家休息。

  但他不許她回家休息!他要她履行秘書承諾,要她再多撥出點時間來陪他!

  畢竟,他捨得和她分手,但卻還沒完全捨下有她相伴的日子,沒人像她這樣懂他,沒人像她曾經走進他那麼深的心裏。

  「白總裁!今天還是一樣帥得不像話啊!」徐董熱絡的招呼聲,驚醒了白裕承的沉思。

  白裕承伸手和徐董一握。

  「徐董好。」易青青笑著說道。

  「青青啊,你真的不考慮和我那兒子見見面?」徐董再度大力鼓吹起婚事來。

  「徐董,我目前還無心婚姻,不好耽誤了您兒子的婚事啊。」易青青說道。

  「徐董,我們上個月出了一條五千元的褲子。」白裕承打斷了她的話,直接轉到生意話題,「我從大陸帶回一件版子有九成像的東西,卻只賣兩千元,布料也不大差,你有沒有法子……」

  易青青鬆了一口氣,後退一步,悄悄地半倚著牆壁,邊休息邊聽著白裕承與徐董的對話。

  「待會兒把那條褲子拿給我,給我三天的時間研究一下……」徐董說道。

  易青青看著正侃侃而談公事的白裕承,實在是沒法子不佩服他對事業的衝勁。

  「LEON」堅持品質,加上要求出貨迅速,別人從設計到製造需要幾個月,他們只人兩周便能上市。為了不浪費運輸時間,他們堅持八成的衣服都在臺灣製造。他們不打廣告,卻堅持將亞洲所有店面都設在一級精品店旁邊,營造出高貴氣勢。

  這些都是白裕承的想法。

  和他在一起的一年來,她真的學到了很多。很多人羡慕他白手起家,卻沒有人知道他簡直是拚了命地往前衝。他們一天工作十四個小時,除了睡眠的六小時之外,其他時間他要閱讀,和她在一起運動、交際應酬,他的每一分鐘都善加利用著。

  她知道他是卯足了全副心力,想讓自己成功。

  他曾在一次纏綿過後,向她提過他七歲後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卻不曾告訴過她原因為何,但是他當時眼裏的怨恨,她至今想起來還會心痛。

  她……其實遺憾自己沒有幫他解開他心裏的枷鎖。

  一股酸氣從易青青喉裏上升,她急忙拿起手帕搗住臉龐,好掩去自己狠狠咬住唇的不適模樣。

  易青青的蹙眉看在白裕承的眼裏,他突然中斷了談話,定定地看著她。

  易青青勉強擠出一笑,代表自己沒事。

  「怎麼了?」徐董的視線也隨之看向易青青。

  「親愛的……」

  一聲嬌喃從易青青身後傳來,身穿鵝黃色小禮服的成莉萍嬌俏地走到他們身邊。

  易青青後退了一步,心裏愀然地一痛。

  原來白裕承在意的不是她,而是成莉萍啊!是她太自作多情了啊。

  「不是說要打電話給我嗎?你這個大騙子。」成莉萍走到白裕承身邊,不由分說地抱住他的手臂。

  「忙。」白裕承淡淡說道,目光卻還在易青青臉上徘徊著。

  「成小姐,好久不見。」易青青微笑地說道,後背發著寒。

  「啊……你是……你是白裕承的秘書,對吧?」成莉萍俏皮地吐吐舌尖一笑,和她握了下手。「你好適合盤髮髻喔,我盤起頭髮就覺得老氣。」

  「你的樣子甜美,今天這種波浪公主長髮就很適合你呢。」易青青說。

  「謝謝。」成莉萍燦然一笑,卻是仰頭對白裕承嘟了嘟嘴。「只有你不知道要誇獎人家。對了,我有個朋友知道我認識你,她說……」

  易青青強迫自己不去聆聽他們的說話內容,但她卻不免猜測著,像成莉萍這麼年輕又純真的妻子應該很適合白裕承吧。

  最重要的是,這位小公主喜歡他,他只要一笑,小公主便會要求國王替他摘下天上歐美市場的星星。白裕承如此聰明,又怎麼會和自己的好運作對呢?

  易青青心裏覺得苦,後退一步,留給他們獨處空間。

  「徐董,我剛才遇到飯店廚師,今天的龍蝦似乎很不錯呢》」她輕聲說道。

  「在哪?我餓扁了。」自覺為美食專家的徐董,馬上東張西望了起來。

  白裕承看著易青青不著痕跡地將人帶開,他心裏相當不是滋味。她現在是在演出委曲求全的戲碼,好表現她能毫不藏私地把他拱手讓人的氣度嗎?

  況且,此時讓他心裏最不痛快的是——

  誰知道徐董會不會又乘機跟她推銷他兒子?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人家說話啊?爸爸說明年美國的服裝秀,要上我走壓軸呢!」成莉萍嘟著嘴,不滿地抱怨道。

  「那你要開始訓練臺步嘍?」他扔下一個話餌,成莉萍馬上神采飛揚地說起她最近的經歷。

  白裕承只肜了一分精神去聽,其他九分心神卻都花在餐桌那端的易青青身上。

  她說她的胃不好,是真是假他不清楚,但她原本就瘦,瘦到總是四肢冰冷,他總得環著她許久才能讓她暖和,現在更是瘦到一種不像話的模樣!可他無法否認這樣瘦弱的她,卻是他擁有過最稱職的秘書。

  她擁有與人相處的特質,細心卻又不瑣碎。總是在他還沒下令前,就將分內工作做好,不讓他擔心,工作與生活皆是如此。

  分手之後,她的好便像著了魔一樣地在他心裏無止盡地蔓延著,經常壓是他在夜深人靜時輾轉難眠。

  「所以呢?」白裕承看了成莉萍一眼,應和了一聲。

  成莉萍繼續往下說,他舉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不經意地眺向前方。

  食物長桌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接近了易青青。

  她抬頭對男人一笑,笑容是她一貫的溫柔姿態。

  白裕承盯著那個男人,一注意到臉上的閃耀光彩,他突然如坐針氈般地無法好好地站立了。

  那男人喜歡易青青——因為他曾經在她臉上看到同樣的愛戀神態!

  「想吃點什麼?」白裕承不客氣地打斷成莉萍的話。

  「人家不餓,不過,你想吃什麼,人家陪你。」成莉萍嬌聲說道。

  白裕承沒拒絕,任由成莉萍摟住他的手臂,並肩走向餐台。

  這期間,易青青對那個男人微笑了三次,還接受了那個男子為她拿的一杯果汁。

  白裕承停在離易青青一步之距,她唇邊的笑意漸斂,那名男子也隨著她的目光看去——

  「白先生,您好。」胡定煊說道。

  「這是東華飯店的公關主任胡定煊先生。」易青青介紹道。

  「你好。」白裕承漠然地一頷首,利眸卻與易青青的目光交會了幾秒——她還敢說胡定煊只是個朋友,這男人明明喜歡她。

  「我正在謝謝易小姐,她上回建議的秘書月,鼓勵秘書在五月進憑名片帶朋友來用餐,收到很大好評。我們因此陸續接到了許多秘書後續的商務生意。」胡定煊笑著說道。

  「嗯。」白裕承簡短應了一聲,抿緊了唇。

  「你不是想吃東西嗎?你想吃什麼?」成莉萍不喜歡別人焦點沒放在她身上。

  「請易秘書幫我拿一盤食物。」白裕承朝易青青微挑眉,不著痕跡地將他們的關係定位在曖昧空間。

  「是。」易青青接下了他的挑戰,走到成莉萍身邊,柔聲地說道。「成小姐,總裁不吃紅肉類食物,飲食向來以魚肉、青菜……」

  「那怎麼辦,人家喜歡吃牛肉耶!」成莉萍嬌呼一聲,又走回子白裕承身邊。

  「我不會阻止你。」白裕承耐著性子說道,只想叫她閉嘴。

  「還是你最好了。」成莉萍又笑了。

  易青青看著成莉萍自得其樂的甜蜜,心窩自然還是一陣刺痛。這麼單純的雙眸,這麼受到白裕承的吸引,他們是該有個好結果的。而白裕承會待成莉萍很好,因為成莉萍能為他的事業加分。

  易青青慢慢地走開,默默替白裕承佈滿了一盤菜。

  她要將菜遞給白裕承時,成莉萍仍然小鳥依人地靠著他,她將餐盤遞了過去,難受地感覺到胃部的一陣噁心感再度開始折磨人。

  她得忍耐,因為這是公事場合。

  但她可以不用忍耐,身為一個「普通」員工,她大可以實話實說的。

  「白先生,我身體不舒服,想先回家了。」易青青低聲說道。

  「你不舒服嗎?我讓司機送你回去。」成莉萍馬上關心地說道。

  白裕承往易青青方向走近一步,她也在同時後退了一步。

  「不用麻煩了,我搭計程車就好。」易青青說,手心有點冒汗。

  她希望是她多心了,但白裕承眉心確實變深了。這通常代表他決定了某些事,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送你回去。」胡定煊說道,禮貌地扶住了她的手肘,「你的臉色很不好。」

  「我送你。」白裕在此話一出,所有視線全都集中到他身上。

  「不用了。」易青青後背一冷,旋即接話說道。

  「我順路,而且我家裏還有一份檔,要讓你帶回去研究。」白裕承以一種毫無私人情緒的冷臉說道。

  「親愛的,但她身體不舒服啊。」成莉萍同情地看了易青青一眼。

  胡定煊則以同樣不認同的眼神,看了白裕承一眼。

  「她明天可以在家休息一天,順便研究檔。」白裕承看了易青青一眼,逕自轉身往外走。

  「可是你走了,人家一個人待在這裏很無聊……」成莉萍又嘟起嘴,一路追到白裕承身邊咕噥著。

  「我明晚陪你吃飯。」他說。

  「你最好了。」成莉萍小跑步走到他面前,踮起腳步尖在他頰邊印了個吻。

  易青青看著那個吻,她咬了下唇,而這個舉動正好落入胡定煊眼裏。

  他勾唇看她一眼,她則微昂起下顎,側過身給了胡定煊一個淺淺的微笑。

  「下回有好表演再找我一塊看吧。」

  易青青說完,越過胡定煊身邊,率先走出了飯店門口。

  ***

  在沒有司機開車的狀況下,白裕承開車的速度總是快的。

  尤其這一路上,兩人都不發一語,易青青更是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車速有多快這回事上。於是,胃間噁心感不停地累積著,讓她額上冒出點點冷汗。臉色也益發地慘白了起來。

  終於,就在一次不留情的大轉彎後,她緊抓著扶手,努力坐直身子。「你可以開慢一點嗎?」

  白裕承冷冷看她一眼,濃眉倏地擰起,卻又狠狠地踩下油門。

  偏不如她的意!

  「停車!我快吐了——」易青青搗住嘴,整個人無力地癱在車門邊,連氣息都變得很微弱。

  白裕承心一痛,一看後視鏡沒車,他立刻飛快地切車至外側車道。

  車子一停,易青青便撐起身子,手指顫抖地想解開安全帶。

  他卻早她一步下了車,開了她的車門,解開她的安全帶,將她整個人抱了出來。

  易青青腳才踩到地,便狼狽地彎身蹲在草叢邊,不由自主地出聲乾嘔著。

  胃裏其實早沒什麼食物了,可她就是覺得難受,像是不把五臟六腑給吐出來,她就沒法子好過一樣。

  白裕承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單薄身子蜷成一團,臉色白得像鬼,又一臉難愛的可憐模樣,他伸手想撫摸她。

  但他伸出的大掌,就那麼停在空中——

  他們已經分手,他不想做那種藉斷絲連的人。

  「我帶你去看醫生。」他將手收入褲子口袋,壓制著欲望。

  「不用!」她抬頭看他一眼,飛快地拒絕了,快到連雙唇都還在顫抖。

  她避他如蛇蠍的態度,讓白裕承倏地抿住雙唇。分手這些天一,難道他曾經騷擾過她半回嗎?

  「我已經去看過醫生了,我是腸胃型感冒,吃點清淡食物,讓腸胃好好休息就沒事了。」看出他的不快,她急忙再解釋道。

  「不舒服為什麼不說?」他粗聲問道。

  「我說了,你也只會認為我又在找藉口不是嗎?」易青青輕聲說道,低頭看著裙子。

  身後的他,不發一語,接著黑夜裏就只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及車門被打開的聲音。

  易青青雙手絞握成結,心口無法自製地陣陣抽痛起來,嘲弄著她潛意識裏的期待。

  是啊,他原本就是這種不應不理的態度,不是嗎?

  「拿去。」一瓶水和一方手帕被遞到她手邊。

  易青青怔怔看著他的大掌,一時竟忘了自己應該做什麼。

  一會兒之後,她才想起自己應該漱個口,擦擦臉。

  「謝謝。」她說。

  「上車。」白裕承一見她已打理完畢,鐵臂擁住她的腰側,不由分說地將她摟進車子裏。

  他身子的暖度讓易青青的身子一顫,因為許久不曾被他擁在懷裏,也因為知道自己仍然會被這個男人所影響。

  「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剛才在車上為什麼不說!」白裕承幫她系著安全帶時,詛咒了一聲。

  他解下外套,完全攬裹住她身子之後,這才轉身走回駕駛座。

  易青青乍然被他的溫暖包圍住,激動的眼淚一下子就滾出了眼眶。她咬住唇,飛快地拭去眼淚,但卻還是不夠快。

  因為白裕在才打開車門,迎上的便是她驚惶的淚眼。

  他坐入駕駛座,卻未立刻上路,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哭什麼?」他黑眸閃著光,聲音低柔地問道。

  易青青說不出心裏的不舍,只得飛快地閉上眼,佯裝累極了。

  她的逃避,讓白裕承眯起了眼。

  他想抓過她,想叫她把此時的心情說清楚,但她小臉如此慘白,模樣又是如此弱不禁風,他還能說些什麼呢?

  感覺到車子重新駕駛上路,易青青這才漸漸地放鬆了心情。這幾日身體難受,頻頻嘔吐,晚上也還依然為著分手一事難受,她真的好累、好累……

  知道應該放手,知道這樣折磨自己是沒有意義的,可是一想起他,有些情緒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如同此時,擁著他的外套,坐在熟悉的位置,呼吸著他帶著薄菏沐浴乳的味道,還有他淡淡的煙味,她便又偷偷地覺得幸福了。

  易青青想著想著,意志不由自主地愈加渙散,終於微張著唇,小臉倚著門邊,沉沉睡去。

  白裕承停在紅燈前,看著她蹙眉的睡顏。

  這幾天來,他拼命地告訴自己,他的生活不會因為這個女人而有任何不同。

  但是,他的自我催眠,顯然無效。因為當這個女人坐在他身邊,即便只是在睡覺,他的心竟也會因此而感到平靜。

  為了她,他無法專心工作、無半、法好好地入眠,他甚至對於擴展歐美市場都顯得興趣缺缺了。

  他是如此拚了命地想讓人生圓滿,那他又怎麼能缺少了有她在身邊陪伴的安心感覺呢。

  他想,也若是如同她所言的那麼愛他,事情不該毫無轉圜餘地的。

  在他坐擁了他所夢寐以求的事業這後,他只會對她加倍的好。她只需要忍耐這一時,她只需要知道他對她是絕對不會變心的,這樣就夠了吧。況且,她該知道他這人向來是不擺低姿態求人的。

  他可是特別為她破例的啊!

  白裕承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龐,她像小貓一樣地低喃了一聲,卻沒有醒來。

  他回身在駕駛座位上坐正,朝著回家方向踩下油門,心情突然變得極好。

  如果連他都沒法子真正地放下,那麼他就不信她真有辦法將他拋在腦後。

  他相信他們之間還是有未來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6:59

  第六章

  「唔……」

  易青青從睡夢中被驚醒,她眨了眨眼,赫然發現自己正被白裕承打橫抱在懷裏。

  她驀然驚醒,看向前方,這才發現他們正在他家的地下停車場裏,而人黑眸正緊鎖著她的眼。

  「放我下來。」她驚呼一聲,伸手去推他。

  「別亂動,這裏每一處都有監視器,我不想引來警衛。」白裕承不動如山地繼續往前走。

  「你如果不想引起警衛注目,現在就放我下來。」她脹紅了臉,覺得這樣的姿態簡直曖昧到極點。「我們已經分手了,不應該再這樣的。」

  「我們上樓再談。」白裕承對她抗拒的句子充耳不聞,仍舊牢牢抱著她,直到走進電梯,關上了門,他才願意放下她。

  易青青別開頭,咬住唇,生著悶氣,腦裏一團亂。

  不是都已經恩斷義絕了,他現在來這一招是什麼意思?

  電梯抵達頂樓,發出「當」地一聲。

  只是,電梯站才一開,他的鐵腕又在瞬間扣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她帶進家門。

  大門一關,易青青的手腕一得到自由,她便退到離他最遠的那片牆。只是她跑得太快,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的身子突然一陣昏眩,幸好她及時扶住牆壁,才沒因此而跌倒。

  「怎麼了?」白裕承扶住她的肩膀,臉色頓時變得青白。

  「我沒事。」

  「我們現在就去醫院!」白裕承直接攬著她的腰,又想往外走。

  易青青驀地扯住他的手臂,留下一道抓痕。

  「我不需要去醫院!我需要的就是回家好好睡一覺。」怕身體狀況被發現,她急得提高了分貝說話。

  「你不舒服,我帶你回來休息,有何不對?」白裕承瞪著她,惱火地握住她的肩膀,說話語氣也暴烈了起來。

  好吧,就算他帶她回來是居心叵測。貼心如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心裏打的是什麼主意,何必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對於已經分手的人來說,這樣就是不對!」她不想哭,可卻不知何故,她已經是滿臉的淚水了。

  易青青雙手推拒他,卻沒法子推動他半分,淚於是流得又急又凶了。

  白裕承傾身想捧住她的臉孔,但她激烈的掙扎卻完全超出他的預料。他從沒見過她這麼火爆的一面。

  「你根本不該藉口說什麼公事帶我回來,你應該做的事,就是開車回去找成莉萍!」易青青失控地大叫出聲。

  「我需要的人是你!」白裕承瞪著她的臉,大吼出聲。

  他的叫聲在安靜的屋內迴響著,嚇得易青青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他的指尖陷入她的肩膀裏,因為她覺得痛,但真正讓她整顆心都揪起來的,是他的表情。

  他臉頰緊繃著,火眼期盼地望著她,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顫抖,一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如今卻緊張地連呼吸都急促了。這一切,只因為他說了——

  他需要的人是她。

  易青青伸手撫住他的臉頰,她抿緊唇,努力不讓淚水再落下,以免模糊了他在她眼裏的模樣。

  「謝謝你。」她望著他的眼眸,微聲說道:「這句話是你送給我最好的禮物了。」

  「所以?」白裕承急迫地想要一個答案。

  她仰頭凝望著他,激動過後,腦子也開始思考了。

  他只是說了他需要她,如此而已。除此之外,她看不出他有任何改變他人生的打算,易青青火熱的心,被撥了一盆冷水,澄淨眸子亦隨之黯然了。

  易青青收回了置於他臉龐的手掌,置於身側。

  「你期望我說些什麼呢?」她後退一步,搖頭苦笑著,「我說過我要的是婚姻,你現在其實還是不想和我結婚,否則你剛才就會直接跟我求婚了,對嗎?你只是捨不得我,但也不想放開成莉萍這條大魚,對嗎?」

  白裕承回望著她譴責的眸,完全不介意自己在她面前是個混蛋,只要她願意回到他身邊,給他安什麼罪名,他都無所謂。

  他皺著眉頭,上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腕,試圖想說服她。

  「就算是又如何?我不認為那有什麼影響。」至少對他不會有任何影響,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腳踏兩條船,對深愛你的我,是一種傷害,對仰慕你的成小姐也是一種傷害。你如何能夠同時傷害兩個女人,只為了想成就你自己的野心和私心呢?」易青青握緊拳頭,只想給這個自私的男人一巴掌。

  「你的意思就是絕對不可能和我複合?」他寒聲說道。

  「當然。」即便分手讓她心如刀割也一樣。

  白裕承所有的情緒,在同時冷斂回心裏。

  很好,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還以為人家會拍手叫好,他實在是夠蠢了!是他太心急著要她回到身邊,急到連彼此的堅持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白裕承霍然轉身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燃起一根煙。

  「我沒求過人。」方才那些話,已經是他的極限。

  「你何必求人呢?你強韌得足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想再留戀他的背影,她飛快地轉過身,握住門把。

  「我爸媽在我七歲時,經商失敗自殺。但是,在我住進育幼院之前,我其實曾經在一個伯母家住過一段時間。」他抽煙吐了團煙霧,聲音冷冽如夜。

  易青青明知自己該快步離開,不該再讓自己有任何可能的動搖,但她的腳步卻自有意志地停止不動。

  他……父母自殺身亡?

  「那位伯母不怎麼愛理我,可也不太挑剔我,我開始覺得日子有點回復到從前有爸媽的生活了。後來,伯母決定再嫁時,她直接了當地告訴我,幾天後就要把我送到育幼院。」白裕承看著窗外,薄唇譏誚地上揚著。「真怪,我以為我已經把這些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易青青四肢冰冷,不敢出聲,只怕自己打斷了的敍述之後,他便不願再多談了。

  「我那時還小,不知道自己是個拖油瓶,我大哭著跪求伯母別送我去育幼院,我哭了一個晚上,她只是嫌惡地看了我一眼,扔了一百塊給我,叫我自己去買個便當吃……」

  白裕承的尾音消失在香煙裏,他深吸了一口煙,肩膀隨之震動了一下。

  易青青看著他高瘦的背影,眼眶早已激動地轉紅。她以為他不愛與人親近的個性,是因為在育幼院裏少了別人的關心。誰知道,情況卻遠比她所想像的還讓人傷心。

  「從此以後,我就沒再求過人了。」最後一句,他的聲音淡得像一陣煙。

  易青青聞言,淚水決堤。她用力地閉上眼,因為此時就連看到他的背影,她都覺得不忍心。她倚著牆壁滑落,哭到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對不起。」她哽咽地說道。

  白裕承背影一僵,叨著煙看向遠方。

  易青青咬著唇,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道歉,畢竟他讓人悲傷的童年,不是她的錯。但她卻忍不住要自責——

  他從此關上了心扉,會不會都是她的錯呢?

  「你不用說對不起,你一點錯都沒有,錯的是我的野心。」白裕承撚熄香煙,終於轉身面對著她。但他的臉龐像戴上了一張面具,讓人瞧不出任何喜怒哀樂。「我叫司機送你回去。」白裕承走到沙發邊,拿起電話。

  「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好了。」

  「到我住的地方接易秘書。」他說完一句,便掛斷電話,冷眸望向她,恍若一切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司機說他二十分鐘後到。」

  「謝謝。」

  「你可以先下去在大廳等他。」白裕承邊解開襯衫,邊走向房間。

  房門才打開,卻也幾乎在同時便再度闔上了。

  易青青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一陣心酸湧來,打得她只能牢牢擁住雙臂,卻還是止不住渾身顫抖。

  難怪他總不願對感情付出,因為他太害怕失去之後的孤單,七歲的孩子被父母的自殺遺棄了一次,又被認養的人放棄了一次。

  他那時候只是個孩子啊……易青青把臉埋到雙掌間,無聲地慟哭著。

  他的心裏空缺了那麼一塊,可他向她伸出手了,她只要願意心軟些、妥協些,她知道他會有所改變的。她也相信當他抱著自己的孩子時,他心裏的冰山會被融化的,如同她也曾經短暫地融化過他的心一般。

  易青青撫著肚子,心跳紊亂到讓她頭昏,整個腦子全亂成了一團。

  但是,一個非婚生子,難道不會是另一個問題嗎?

  況且,她明明無法認同他對婚姻不忠實的殘酷想法,又如何能因為對他一時心軟,而加深他理直氣壯一屋二妻的氣焰呢?

  即使她再愛他,她的道德觀就是不允許她去傷害他未來的家庭。

  她辦不到,真的辦不到……

  易青青淚水乾了,直到再也不法再哭出更多心酸了。再看了他的房門一眼,她拖著困頓的身子,走出他的家門。

  或者該說——

  走出他的內心世界。

  ***

  時間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喜怒哀樂而有任何遲延,當易青青的懷孕進入第十四周,她在「LEON」集團的工作,也同時進入了最後一周。

  下個星期,她的小妹要結婚。而一等到小妹的婚禮結束,她便要跟爸爸坦白她懷孕一事,並認真考慮到日本待產一事。小妹的另一半已經幫她安排好一切,只等她點頭,便可以直接到日本住上一年,避開所有親朋好友猜疑的目光。

  星期一這一天,易青青如同往常地在八點四十分便抵達了辦公室,新來的高秘書也和她同時抵達。

  「這麼早來啊。」易青青微笑地打著招呼,坐回辦公桌前。

  「怕工作做得不夠周全啊。」高秘書說道,可沒天真地以為總裁會是個好擺平的角色。

  「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勝任的,你上班一個多月來,總裁從沒對你發過脾氣呢!」易青青柔聲說道。

  「那是因為有你的協助。」高秘書感激地看著她。「真不好意思,害你忙到都瘦了。」

  「我變瘦是因為腸胃不好。」易青青搖頭,輕描淡寫地說道。

  其實,打從懷孕以來,她的體重反而掉了兩公斤。不過,醫生說,她和孩子一切正常,還說懷孕前三個月,胎兒尚未從母親身上汲取營養,因此要她放心。

  事實上,最近隨著孕吐的次數變少,她的精神已經逐漸變好,食欲和體重也在漸漸地恢復之中。

  「對了,這些是我整理出來的一些名片,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影印一份。」易青青起身遞過一本米白色的檔案夾到高秘書桌上。「一些重要的媒體記者、廠商、業務及設計師的名片資料,還有總裁比較偏好的餐廳,我都寫在後頭的筆記了。」

  「謝謝!這份禮實在太大了!」高秘書非常意外,卻還是興高采烈地接下了檔案夾。有了這份資料,她便可以少費許多心神,少踩許多地雷。

  照理而言,這種私人檔案都是秘書的壓箱底,很少外流的。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在離職之後,卻依然是老闆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好秘書啊。

  「我接下來會休息一年,白裕承是個好老闆,我希望他會有個好秘書。」易青青心裏多少猜出高秘書的疑惑,簡單地解釋道。

  事實上,她只是不忍心看到白裕承還得重新去適應另一個秘書罷了。

  她離開了之後,他的生活已經變得夠冷漠了。如果有人能在工作上,給予他一些溫情的話,那總是好的。

  「你真的是個無話可說的好秘書。」高秘書佩服地說道。

  「你也是啊。」

  兩人說完話後,便紛給各自埋首於工作裏,忘了時間。

  「總裁今天怎麼還沒到。」易青青驀一看時鐘,發現已經九點半了,不免有些擔心。

  「也許他睡過頭了吧。」高秘書猜測道。

  「也許吧。」白裕承只會提前醒來,他從不會睡過頭的。

  易青青揪起眉,想著他若是十分鐘內還不到,她便要打電話去找人了。

  「我先進去總裁辦公室整理一下,如同我們之前的討論,這一周的公事就拜託你全權處理了。」

  看著高秘書點了頭,易青青走進總裁辦公室,一見到那張極度淩亂的辦公桌,她心口一慌,發生什麼事了?

  她知道他們分手後,白裕承便習慣在辦公室工作到九點,可是他在離開之前,通常會稍微收拾一下桌面啊。

  易青青走到辦公桌前,還沒動手收拾,秀眉早已打了十八個結。文件散了一桌,幾支沒蓋筆蓋的鋼筆隨意亂擱著,完全不像是他的風格。

  一陣衣物窸窣聲讓她驚跳了一下,回頭一看——

  白裕承正滿臉通紅地躺在休息區的大沙發上。

  她心急地奔跑到他身邊,一摸他的額頭,馬上倒抽了一口氣。

  他發著高燒!

  易青青轉氣想要打電話給司機,一隻火熱大掌卻在下一刻便握住她的手肘,不讓人離開。

  「青青?」他眼眸半睜,雙眼泛著血絲。

  「你發燒了,我打電話給司機。」易青青一手握住他的手掌,一手已經抓起電話,飛快要司機到樓下待命。

  「我的喉嚨很痛。」他雙眼滿是紅絲,嘴唇亦呈現異常的鮮紅。

  易青青很快倒了杯水,坐到他身邊,讓他喝完。

  「現在幾點?」他斜倚著沙發,甚至沒有力氣爬起身,也仍然緊閉著眼。

  「十點了。」

  「我得起來。」他嘴裏說道,勉強張開眼,呼吸裏有著沉重的雜音。

  「中午的飯局和下午的會議,還有巡視工作的行程,我待會兒幫你全都挪到明天。你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你總不想小病轉大病,讓事情更加處理不完吧。」易青青揣測到他的心思,一手彎到他腋下,用盡力氣將他扶正坐好。「所以,我們得先去看醫生,好嗎?」

  白裕承咬緊牙根,勉強自己倚著她站了起來。

  「頭好痛。」他說,高大身軀暈眩了一下。

  「因為你發燒了。」

  「我昨天頭痛,以為是睡眠不足,但是,我找不到頭痛藥……」

  「你怎麼不打電……」易青青的話卡在喉嚨,咬住了唇。

  白裕承默默望她一眼,慢慢地往門口走,而她也不便再多問了。

  他們分手了,所以白裕承不該在晚上打電話給易青青,而「LEON」的總裁也不該為了頭痛藥打電話給秘書。

  易青青一甩頭,拿過他的外套跑到他身邊,披上他的肩膀。

  「你之前對我太好,幾乎把我慣成生活低能兒子。」他拉好外套,一手搗額,嗄聲說道。

  「或者,我也有些私心,我總是照顧得太多,想讓自己變得特別……」易青青微微一聳肩,淡然地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走吧,我陪你去看醫生。」易青青說。

  「怎麼不讓新秘書陪我去了?」他眉頭一擰,不無訝異地看著她。

  「無所謂,我再陪你,也不過就只有這星期了。」她說完,嘴裏覺得苦苦的,鼻尖卻酸酸的。

  「你以為我會在乎,你還能陪我多久嗎?」白裕承低聲笑了起來,先她一步打開房門。「反正,沒有人會永遠待在我身邊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7:24

  第七章

  誰都沒料到白裕承這陣高燒,一燒就是好幾天。

  白裕承原本是打算在看完醫生的隔日,便要回到公司上班,偏偏醫生根本不許他出院,硬是押著他在醫院休息了一天。

  第三天,白裕承因為放心不下公事,不顧易青青阻止,硬撐著發燒的身子到公司。沒想到,他又在辦公室高燒不退,昏沉腦子也讓他沒法子處理公事,他大發雷霆,把所有入目之人、事、物全都痛駡了一回。

  是易青青看不下去,好說歹說,說了一堆,才總算把他勸回了家裏。

  即便前提是白裕承要她成為他的家裏與辦公室的橋樑,她也無所謂了,只要確定他不把身子給搞壞,她願意稍微妥協一些。

  這一日,是星期五下午三點,也是易青青擔任總裁秘書的最後一天。

  她從白裕承家中廚房裏端出一碗湯及一小塊香料麵包,走進書房裏。

  「休息一下吧。」她柔聲說道,將託盤放在辦公桌上。

  「嗯。」白裕承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繼續默記著幾間成衣工廠的比價,他習慣將各家產能及營利記在腦裏。

  「該休息了。」她很堅持地又重複了一遍。

  白裕承抿了下唇,雖是一臉不悅,卻還是將手邊的檔擱到了一旁。

  他端過熱湯,很快地喝完。拿起麵包,也很快地想立刻吃完。

  「吃慢一些,醫生說過,你胃液逆流的毛病,如果不從生活作息做調整,是沒法子根治的。你總不想一直不舒服吧——」她忍不住叮嚀道。

  「嗯。」白裕承皺起眉,明顯不想談這個話題,卻還是放緩了進食速度,而吃完了東西之後,也記得放下公事起身走動,外加幾個深呼吸,好讓血液能確實在胃部流動消化著。

  易青青見狀,這才放心地收起盤子,走出書房。

  她能感覺到身後,他那兩道目光正炯炯地望著她。她想念如果她回頭,一定會與他的視線撞個正著,因為這幾天,他總是用一雙灼熱的眼旁觀她的一切,但卻未曾對她做出任何逾矩舉動。她知道驕傲如他,不會再做出挽回的動作。倒是她對他,益發地放心不下了。

  這回陪他到醫院去,才發現他這個工作狂的病史驚人,胃液逆流、自律神經失調、失眠耳鳴,任何與工作壓力有關的毛病例,他一樣也沒少。

  人不是鐵打的,偏偏他老自以為是鋼鐵之身,以後少了她在一旁耳提面命,他這個工作狂的身子怎麼可能不出狀況呢……

  易青青走進廚房,歎了口氣,決定回去整理一份對他身體有益的食譜,傳給高秘書。

  她洗好碗,正啟動烘碗機時,聽見他步入客廳的聲響。

  她看了一眼他高瘦的背影,倏地一陣心疼——心疼他孤單一人。

  這些天,他夜裏四個小時該吃一次藥,可他睡得沈,沒人喚他,總是要咳到她早上來開門叫人,才會再吃藥。家裏沒吃的,他又病得連煮個水餃這樣的簡單動作都沒力氣,所以,她熬了些粥放在冰箱,只要他餓了,就可以用微波爐熱來吃。

  這些天來,她到他家的次數,竟比以前交往時還來得密集許多。

  原本她想打電話叫成莉萍來,但他只是冷冷地扔了一句——

  「她自己都需用別人照顧了,你少給我惹麻煩。」

  可是,他不給成莉萍機會,成莉萍又怎麼學得會照顧他呢?易青青咬著唇,決定再和白裕承談談這事。畢竟,她今天便要離開了啊。

  鈴鈴鈴……

  客廳桌上,白裕承的手機響起,易青青探身看了一眼——

  白裕承站在窗前,瞄了手機一眼,又看了她一眼後,逕自從窗臺上拿起香煙燃了一根,叨在嘴裏。

  大老闆有令,易青青只好小跑步地走到客廳裏,接起電話。

  「喂。」易青青有禮地開口,電話那頭已落下了一串嬌滴滴的句子。

  「喂,易小姐嗎?我是成莉萍,叫他來聽電話,好不好?如果他還在睡覺,就說……」

  「請稍侯一下。」易青青按下保留鍵,以嘴形向白裕承說道:「成莉萍打來的電話。」

  「說我還在睡覺。」他吐魯番了一口煙霧,仍然頭也不回。

  「她說待會兒想過來探望你。」

  「說我交代過,我如果病好了,再找她吃飯。」他眉頭皺得更緊了些,聲音已開始不耐煩。

  「她說她父親下個月會到香港。」她盡可能地讓語氣聽來平靜無波,臉色卻還是不免有些蒼白。

  「說我——」會和她一塊去。白裕承驀地抬頭看著易青青,一句話梗在喉嚨裏,卻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她不是不悲傷,她只是儘量淡化處理了,面對這樣一聲不吭的溫柔與委屈,要他如何再說得出傷人的話呢?

  「說我在睡覺,其他的事等醒來再說。」他霍地別開關,粗聲說道。

  易青青揪著眉,接起電話,委婉地向成莉萍解釋一番後,掛斷了電話。

  「成小姐是個好女孩。」易青青朝他走近一步,淡淡地說道:「你既然已做出選擇,那就別再讓任何人傷心了。」

  「就一個服飾集團的獨生女而言,她個性確實不差。」他只願意回應她前半部的話。

  「希望你們幸福。」她輕聲說道。

  「我會成功的。」白裕承看著她的眼,堅定地說道,喉結卻不自覺地隨著內心激動情緒而起伏著。

  「在我心裏,你一直是成功的。」

  白裕承心頭一緊,他的身子驀然一震,目光沒法子從她臉上移開。

  是啊,他還不夠成功嗎?為什麼還要靠著裙帶關係,再將自己推向金字塔尖端呢?他如今汲汲營營於更大的事業目標,又是為了什麼呢?白裕承的雙眼茫然了。

  易青青別開眼,有些懊惱自己釋放了太多的情緒。

  現在,誰都不該再干擾誰了。

  「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後一天,我還要回公司去整理一些東西,所以我先離開了。」易青青輕聲說完,走到玄關邊,拿起了她的外套、皮包。

  白裕在呆了,他木然地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她,他連呼吸都屏住了,恍若這樣就能夠改變些什麼似的。

  室內安靜地像一張照片,只有他指間嫋嫋白色煙霧,證明了時間其實仍然繼續在走。

  「嗯。」良久後,他說了句話。

  「你好好照顧自己。」她彎身穿鞋,不敢再看他,因為眼淚已經在咽喉裏威脅地想往上衝了。

  「我不是小孩子。」他嘎聲說道,目光癡癡地停在她纖弱的身子上。

  胸腔裏有一股巨大的聲音,嘶吼叫囂著要她別走!

  「我知道,只是老習慣難改嘛。」她起身,一聳肩,手碰上了門把。

  「你——」

  白裕承出聲喊了一句,心慌意亂到不知要說些什麼,只知道自己還不想讓她走。

  易青青等待著,在身後又陷入沈默時,她拉開大門,跨出門檻——

  「你也一樣,好好照顧自己。」

  白裕承的聲音悠悠地傳到她的耳裏。

  易青青點頭,淚水隨之滑下眼眶。

  門,被輕輕地關上。

  ***

  她離開十天了。

  白裕承坐在辦公室窗邊,嘴裏叨著煙,看著高樓下馬路間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走後,天沒坍,地沒塌,他的身體已恢復健康。新來的秘書,也將公事打理的十分上軌道。

  一切都很好!

  白裕承長長地吸了口煙,突然低頭沉笑了起來。

  易青青走後,他最大的改變就是一天九根煙,變成了一天一包煙吧。

  他譏諷地抿起唇角,卻倏地撚熄了香煙——任何人、事、物,都不該變成他依賴的工具。

  抬起腕表一看——

  六點了。

  一會兒後,高秘書便會替他拿便當進來,便當也將會是他慣吃的清爽口味,但他已經可以預期,這又將是一頓食之無味的晚餐了。

  易青青曾陪他吃過一年的晚餐,她從來就不多話,只會偶爾跟他聊聊最的天氣及客戶的情形,有時候也會念念報紙給他聽,或者不時不寧提醒他吃飯要細嚼慢嚥這回事吧!

  白裕承緊閉上眼,睦的非常不願意再去想她了。

  對他而言,這種我想無益,又讓人心痛的事,根本是在浪費時間,可他竟——無能為力!

  這幾日,靠著醫生給的肌肉鬆弛劑,他睡得還不錯。但醒來後,總會有一段時間的惘然,好象身體裏的某部分被人掏空了一樣。

  每天早上,他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卻想不出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也提不起勁來催促自己。

  十五歲,考上一流高中之後,他便一直在為自己的人生設定目標,三十歲開了第一間店,三十五歲擁有了亞洲連鎖店。之後,遇見了易青青。

  她並不在他未來奮鬥的目標裏,但她卻讓他的努力有了意義,每一季營業額上揚時,她的一笑便是他最大的鼓勵。

  這樣的他,怎麼能娶成莉萍?白裕承看著路燈一盞盞地亮起,他雙唇愈抿愈緊。

  上星期,他和成莉萍的父親見了兩次面,當對方強烈地釋放出,希望他和成莉萍能夠早點訂婚的訊息時,他其實並不意外。

  他白手起家,年輕又事業有成,加上沒有家族包袱,任何一個需要新血加入,又養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獨生女的聰明企業家父親,都會希望擁有他這種女婿。

  最讓他意外的事,是他的——猶豫。

  他竟佯裝聽不懂對方的話中涵義,繼續暢談著事業、市場與成莉萍這陣子的走臺步訓練。

  機會就在眼前了,他怎麼會視若無睹呢?易青青都祝福他和成莉萍,他又哪來的該死罪惡感呢?

  白裕承咬緊牙關,又燃起了一根香煙。

  叩叩——

  大門被敲了兩下。

  白裕承驀地回頭看向大門,心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心情卻即刻從天堂落到了地獄。

  他還在期待什麼呢?易青青已經不會再從那扇門走進來了。

  「進來。」白裕承冷聲說道。

  「總裁,這是您的晚餐。」高秘書推門而入,在桌幾邊放上一個託盤。

  「嗯。」白裕承點頭,手一揮,高秘書馬上退了出去。

  他再度撚熄香煙,走到桌幾邊,拿起果汁一飲而盡。

  果汁要在十五分鐘內喝完,否則營養成分都跑龍套光了。易青青的叮嚀在腦子裏轉了一圈。

  和她在一起這一年來所養成的習慣,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制約了他的心情、行為。

  白裕承打開餐盒,裏頭裝了他喜歡的南瓜米粉,一份清爽的竹筍沙拉、一盤青菜,還有一大盤色彩繽紛的水果。

  唯一不對勁的地方,就是高秘書在餐盒邊擺了雙免洗筷。

  易青青知道他痛恨免洗筷上頭刺鼻的雙氧水味道,而且她向來也比誰都注意他的健康,總會為他準備一雙普通筷子。

  這陣子,他賭氣似沒有交代高秘書去幫他找來一雙筷子,因為他想藉著這樣的不適應,提醒自己適應易青青已經離開他的事實。

  他從來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否則不會在她來就任之前,每半年便要換一個秘書。但這一回,高秘書在她的協助之下,竟能隻身應付他十日,而沒讓真正發上脾氣。

  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不是高秘書,而是易青青——她待他太好,就連離開了也忍不住要將他的一切安排得妥妥貼貼。

  一股衝動讓白裕承拿起電話,他看著桌上的飯盒,低聲問道:「高秘書,易青青開了多少天的菜單給你?」

  「兩個月吧。」

  「嗯。」白裕承掛斷電話,頹下雙肩,茫然地望著餐盒。

  她認為他只需兩個月,就可以完全適應沒有她的生活嗎?

  她對他用心至此,但他又對她做了什麼呢?

  這一刻,他極端地佩服易青青,卻也極度地想念她。

  認識以來,他從來不曾這麼久沒見到她。出國超過五天,他一定會帶著她隨行,表面上是因為她是個好秘書。但,實際上呢?不就是捨不得和她分開太久嗎?

  白裕承雙手抱頭,煩躁地打亂了名師設計的髮型。

  他要見她!他想見她!否則他會瘋掉!

  他不會打擾她的生活,但他很需要看看她,知道她如今在做什麼。他真的只要再看她一眼就好了,真的!

  「把易青青的住址給我,不許打電話問她。」白裕承再次撥了電話給高秘書,然後心急難耐地在屋內踱起步來。

  鈴……

  當電話才響起一聲,他便衝到電話邊,飛快抄下住址,轉身就要往外走人。

  可桌上的餐盒突然扣住他的視線。

  她整天耳提面命的,不就是希望她的身體健康嗎?

  白裕承瞪著餐盒足足一分鐘後,他強迫自己坐回沙發上,專心但仔細地咀嚼,將餐盒裏的食物全都吞進了肚子裏。

  隨著肚子被填飽了,心似乎也溫暖了一些,他陰霾了數日的唇邊,總算也出現了一絲笑意。

  待會兒便可以看到她了啊……

  ***

  白裕承不想浪費時間找路,也不想讓司機對於他的舉動有任何多餘揣測,於是他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跳上了計程車。

  「不用找了。」

  在度秒如年的待中,白裕承付了錢,跳下計程車,快步走到易青青所住的大樓之前。

  接下來該怎麼辦?

  白裕承看著門牌號碼,突然間呆若木雞了。

  難道就傻站在這裏,等著她出門嗎?萬一她根本不在家,或者是出國了,那他豈不是要在這裏站到天荒地老嗎?

  他的時間是拿來和金錢賽跑的,從沒幹過等人這種傻事。

  白裕承拿起手機,想撥給她,卻又在下一秒,將手機放回了口袋裏。

  這通電話不能撥,因為他沒有資格再打擾她的生活了。

  白裕承皺起眉,瞪著大樓的門廊足足十分鐘,卻還是只能束手無策地站在原地。

  此時,一群穿的喜氣洋洋地婦人,從大樓裏走出來,陣陣震耳欲聾的吱喳說話聲,讓白裕承原就陷入穀底的心情更加惡劣。

  他抬眸惡狠狠地看了她們一眼,大嬸團沒瞧見他,繼續歡天喜地地開進中。

  「易伯倫可高興了,六十歲之前總算嫁了個女兒了。」大嬸之一說道。

  白裕承不想聽她們的對話,卻沒法子阻擋她們的大嗓門侵略他的耳朵。他後退一步,可仍然什麼也避不開。

  「青青今天可漂亮了,你看看她那樣子,跟她媽媽年輕時候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白裕承一僵,目光倏地瞪向大嬸團。

  「對啊!對啊!咱們青青就適合那種典雅的禮服。你們瞧她耳朵上那對粉紅色珍珠子嗎?那大小、色澤沒話說,少說也要五、六萬吧!易伯倫這回嫁女兒,可真是大手筆啊。」

  白裕承的目光看著那個塗了大紅口紅的大嬸嘴巴一張一合,腦子裏運作卻突然嘎吱作響了起來。

  那對粉色珍珠是他們到日本出差時,他覺得適合易青青,親自為她戴上的。之後,每回有重要婚宴場合,她總是戴著它。

  「好了,別聊了,再遲下去,就來不及去喝喜酒呢!」大嬸們前呼後擁地上了車。

  白裕承毫不猶豫地也叫了輛計程車。

  「緊緊跟著前面那輛車。」他對司機說道,一顆心狂跳著。

  他緊盯著前方大嬸團的車子,頭在昏,手心在冒汗。

  才十天,她不可能就嫁給別人了,這不是她的作風!

  但是,如果她因為想對他徹底死心,而選擇了嫁人與他徹底劃清關係,這也是不無可能之事啊。

  一陣寒意竄過白裕承的背脊,他閉上眼睛,生平第一次向老天爺祈禱——

  讓她還是單身吧,他願意……

  他張開了眼,眸底滿是痛苦掙扎。

  他願意怎麼樣?他又能怎麼樣?

  白裕承看著前方的車水馬龍,拳頭緊掐到幾乎要粉碎,卻只落了個心痛的結果,依然沒有任何答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7:51

  第八章

  白裕承在「東華飯店」下車時,前後只與大嬸團差了一分鐘。

  他臉色陰沈地走進飯店裏,內心天人交戰著。

  為什麼又是「東華飯店」?難道這事和胡定煊有任何關係?

  胡定煊望著易青青的愛慕表情,無預警的撞進白裕承的心裏,傷得他鮮血淋漓。

  白裕承咬緊牙根,腳步故作鎮定地經過大廳的水晶吊燈。

  事情千萬不能走到那一步,他不能失去易青青啊!

  雖然她已經徹底離開他的生活和工作了,這麼多日來,她連一通電話都沒有,但是,她的已婚和未婚,對他來說就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意義啊。

  白裕承苦悶地走到喜宴告示牌之前,顫抖的大掌平貼在牆上,眼神狂亂地掃過每一廳的新人名字。

  她不會結婚的,她不會拋下他的。

  「易」悠悠、齊嘉磊結婚大喜,席設十二樓金廳。

  結婚的是易青青的妹妹!

  白裕承瞪著那對新人的名字,一陣釋懷湧上心頭。

  他緊繃的肌肉一時放鬆下來,高大身子竟然無預警的搖晃了一下,他只得找了最近的沙發坐了下來。只是,他才坐定,一聲嬌聲驚呼就朝著他的方向劈來——「親愛的,怎麼這麼巧」

  白裕在濃眉一皺,陰狠眼神一抬。

  成莉萍臉上的甜笑頓時凍結,塗著Q亮唇膏的上揚唇線,瞬間垮了下來。

  「你好凶喔。」成莉萍皺起眉頭,坐到了他身邊。

  白裕承不說話,看著這個二十三歲,芳華正盛的女人,正嘟著嘴,待他說些安慰、哄人的話。

  娶了她,他這輩子都得將她捧在手中,如同她父親一樣地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他做得到嗎?

  「我現在沒心情說話。」白裕承沉聲說道。

  「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成莉萍偎得更近了,甜蜜的香水味隨之飄散在白裕承鼻間。

  「我還有事,必須先走一步。」白裕承起身,感覺到窒息,沒法子呼吸。

  「我們很多天沒聯絡了呢!」成莉萍如影隨形地偎在他身邊,小臉討好地望著他。

  「我下星期打電話給你。」

  「好!」

  白裕承望著成莉萍那雙乍然晶燦的雙眸,他對易青青的歉意卻是更深了。

  他從來沒在易青青臉上看過這麼開懷的神情,她總是默默地接受他所給予的一切,他從沒注意到她的需要,而她對他的感情期待也從未成真過。

  「我先走了。」白裕承對成莉萍一頷首,眼色黯然地轉身走進電梯。

  走進十二樓,金廳的喜宴已經在熱鬧非凡地進行之中。

  白裕承走入金廳,一身的西裝革履在婚宴中並未引起過多注目。況且,此時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停在舞臺上的新人身上,他的出現並不算突兀。

  他找了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站著,目光飛快地尋找舞臺前方的主桌——易青青正微笑地看著舞臺。

  她穿著一件方領蕾絲禮服,戴了那對粉色珍珠耳環。她看起來氣色很好,好得不得了,好到讓他不快!

  他甚至敢打賭她還豐腴了一些,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得很。

  原來,離開他是件這麼愉快的事情嗎?

  原來,心心念念系著那段感情的人,只有他一個人嗎?

  白裕承冷峻輪廓染著一層陰鬱,利眼殺氣濃濃地持續瞪向易青青。

  突然間,入口處閃起了陣陣閃光燈,他皺起眉,往陰影處再後退一步。

  下一刻,一個佔據各大媒體版面的京劇明星宋路平,正瀟灑地走向主桌,引來現場不停的竊竊私語。

  白裕承非常高興大夥兒的目光有了焦點,如此他才能更加放肆地打量著易青青。

  於是,他雙臂交握在胸前,在易青青起身與宋路平握手寒緒之際,在宋路平當場擁吻了一個紅衣女子之後,他的目光始終都停留在她的臉上,極度專注地將她的每一絲表情全都收進心裏,好餵食心中那頭思念的巨獸。

  白裕承不知道自己這樣看了她多久,直到她終於回過頭,看向了他——

  易青青有趣地看著宋路平的出現,將婚禮帶到了另一波高潮。

  她忍不住想笑,因為妹妹子衿在被宋路平當眾擁吻了之後,竟氣急敗壞地拉著他跑出喜宴會場,一反平日時尚名模般地優雅姿態。

  誰會知道她的嗆辣妹妹竟會遇上一個溫柔如水的男人,將她制的死死的呢。易青青一忖及此,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太好、太好了!我今年放天燈許的願,已經實現三分之二了,三個女兒有兩個已經名花有主了!」易伯倫哈哈大笑地拿起酒杯和親家公乾杯。

  易青青低下頭,挾了一筷子魚,什麼話也不敢接,只好埋頭苦吃好補回前陣子瘦下的體重。

  爸爸不知道她和白裕承分手,也不知道她已經辭職了,只當她老闆大發慈悲地放了她二十天年假。

  易青青抬頭,正佯裝對菜色興致勃勃時,卻不得不注意到小妹易悠悠的視線老是往同一個方向飄。

  她好奇地抬頭一瞧,整個人卻就此僵在原地。

  白裕承正站在角落,一雙黑眸像黑色火焰般地燃燒著她。

  易青青搗著胸口,很怕自己的心跳出胸口。

  她移不開視線,因為太想念的心,逼著她非得要將他的眼耳鼻唇全都看過一回,才願意眨眼。

  他——瘦了,而且,他在生氣。

  和他在一起一年,她比誰都清楚他現在一定處於全身緊繃的狀況。

  可是,他怎麼會在這裏?他是來找她的嗎?

  易青青低頭將筷子放回筷架上,喝了一口果汁,極力地想穩定心神。

  不許想、不敢想、不能再想!既然已經分手,便不該再動念才對。

  於是,易青青強迫自己看著他,清雅小臉綻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溫柔且有禮地對著他淺淺一頷首。

  宴會廳另一頭,白裕承看著她唇邊那抹笑容,覺得自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那是什麼表情、什麼笑容?

  那是她慣有的有禮的溫柔微笑,那是她露給外人看的表情。但他不是路人甲乙丙,他是一個已經氣到沒理智的男人!

  白裕承昂起下顎,往前躊了一步。投射燈正好打上他峻硬輪廓,冷漠氣質於是被突顯了出來,加上他是個適合穿西裝的衣架子,立刻就引來了一些注目。

  他定定地看著易青青,看她緊張地咬住唇,知道她不是完全不為所動之後,他遂加快腳步朝著主桌走去。

  易青青屏住氣息,一手揪著餐巾,緊張到連腳趾頭都蜷在一起。

  怎麼辦?她坐立難安,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朝著她逼近。

  「青青。」白裕承站到了她身邊。

  「你好。」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腦子緊張到一片空白。

  「青青,這是誰啊?」易伯倫把來人打量了一回,滿意地點頭。雖然樣子有點冷傲,不過還是有成功男人的氣勢,是個不錯的女婿人選。

  「爸,這是白裕承。」易青青低聲說道。

  「伯父,您好。」

  易伯倫一聽是易青青交往中的上司,馬上笑眯了眼,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晃動了幾十回不止。

  「唉呀,今天是三喜臨門嗎?這是我們青青交往多年的白裕承。」易伯倫笑著抬頭向親家介紹道。

  白裕承看著易青青,眉宇卻是愈皺愈緊了。

  原來,她爸爸知道他們交往的事,那她還願意成全他和成莉萍?這女人究竟可以為他忍受多少委屈?

  「爸,我們只交往過一年。」易青青目光半垂,完全不願與白裕承有所接觸。

  「現在年輕人都說什麼速食愛情,所以你們這一年可抵數年啦!」易伯倫嘴硬地說道,用手肘撞了下女兒,要她別泄老爸的氣。

  「爸……」易青青起身貼近爸爸的耳朵,小聲說道:「對不起,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易伯倫臉色一沉,利眼馬上殺過去,瞪著這個和自己一樣高大的白裕承。

  「誰的錯?」易伯倫劈頭問道。

  「我的錯。」白裕承多少猜出了易青青的耳邊低語,直截了當地承認道。

  易伯倫見狀,贊許地一點頭——聰明、識時務。

  「那你現在打算要認錯了嗎?」易伯倫問道。

  「是。」白裕承嚴肅地點頭,目光對上了易青青的臉龐。他的眼神既深邃又專注,眼裏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易青青慌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她。她咬著唇,眼眶發熱得想哭。

  但她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失態!白裕承若和成莉萍訂婚,報紙少不了又是一陣窮追,她可不希望今晚這段又惹出什麼風波啊。

  「我看你還算有誠意,有誠意就好談,我們到休息室。」

  易伯倫不由分說地拉著女兒的手,帶隊走到飯店樓上女兒們幫他訂的房間,一心只想促成今晚的第三對。

  易青青一路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注意著高腰娃娃裝是否確實地掩飾了她已經微凸的小腹。

  幸好,她原就偏瘦,加上縐紗的上衣設計,即使現在已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還是完全看不出痕跡。

  白裕承望著一直不願與他四目交接的易青青,已經分不清自己現在究意是惱她,還是惱他自己了。

  他看得出來她是決心要和他撇清關係了,但造成她如此心寒結果的人,不正是他嗎?

  「老實說,你為什麼對不起我女兒?」飯店房門一關上,易伯倫就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要娶別的女人。」白裕承直接承認道。

  「什麼!」易伯倫倏地一拳揮向白裕承的臉上。

  一道炸彈炸開來的火辣疼痛,襲上白裕承的臉龐。他整個人被打得後退了好幾步,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叫。

  他扶住牆壁,勉強撐住自己,待他再度站直身軀後,他在嘴裏嘗到血的味道。

  「爸,你怎麼打人!」易青青飛快地跑到白裕承身邊,雙手捧著他的臉頰。

  「你還好嗎?打到哪裡了?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白裕承動了動下巴,確定它沒被打碎後,目光就此停留在她的臉上。

  她正緊鎖著眉,一臉擔心地望著他。白裕承揚起唇角,心窩一暖。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還敢笑!青青,你讓開,讓老爸再補他幾拳。」易伯倫氣鼓鼓地揮拳向前。

  「爸,是我先提出分手的。」易青青擋在白裕承面前,只想讓一切事情恢復平靜。

  「那他更混蛋了!要結婚了還不和你分手,難道是想要你當小老婆嗎?」易伯倫把女兒扯到自己身邊,拳頭在空中揮舞著。

  「伯父,我不會還手的。」白裕承說道,擺明瞭願意再接受痛毆。

  為了他的野心而讓她傷心,他就算再挨個幾拳也只能算是罪有應得。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原諒你嗎?」易伯倫黑眸兇惡地瞪大,果然又賞給了他一拳。

  白裕承這回被打得臉一偏,痛得整張臉皺成一團。

  「爸!」易青青驚叫出聲,拚命地抱著爸爸的手臂,將他拉到最遠的角落。

  「你不宵快走!」她對白裕承說道。

  白裕承搖頭,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即使他的臉頰已經腫脹了起來。

  易青青看著爸爸憤怒的臉龐,她深吸了口氣,知道唯有表現出不在乎的態度,才能平息爸爸的怒氣,不讓白裕承再挨揍。

  「爸,最受傷的人是我,我都已經成全他,和他分手了,你就別再生氣了,好不好?」她握著爸爸的手,口氣很平靜,如同淡論天氣一樣地無關痛癢。

  白裕承心頭一凜,用慌亂的眼神望著她清秀臉龐,心裏真的害怕了。

  她真的毫不在乎嗎?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你這個笨蛋,這麼好的女人,你去哪裡找!」易伯倫望著女兒釋懷的神情,縱然再有滔天的不滿,也只能強忍下來。

  「人總是要學點教訓,才會懂得珍惜。」白裕承嗄聲低語著。

  「所以?你是來挽回我們青青的嗎?你會和另外的那個女人分手嗎?」易伯倫精神一振地問道。

  是的,我會!

  白裕承在心裏斬釘截鐵地說道,但他的嘴卻像被封死了一樣,怎麼樣也張不開。

  他的每一個細胞都要易青青,他是被想念押著來見她的。

  但,要回她的代價,就是他夢想了幾十年的全球頂尖事業成就,必須再遲緩個十年、二十年或者一輩子……

  白裕承看著易青青,愈急就愈覺得喉嚨像被人掐住了一樣。

  易青青沒有錯過他為難的神情,心被烈火灼燙了一下,卻已經不會痛到喘不過氣了。

  她對他的要求,從來就不敢多,現在知道他會在她與事業之間難以抉擇,她其實已經很欣慰了。

  「爸,你別為難白先生了,他可能只是順道經過,看到了我,所以才進來打聲招呼的。」易青青支淡風輕地說道,只希望一切就此結束,好讓兩人都能好好地過回自己的生活。

  她一句「白先生」,讓白裕承的臉色刷地慘白了。

  「我到你家去找你,聽到你家有喜事,我還以為你結婚了。」白裕承著急地說道,就算明知會徒勞無功,卻無法不努力地想挽回一些什麼。

  「喔。」她淡淡應了一聲,如同他平時一樣。

  「可以私下談談了嗎?」他嗄聲問道,想讓她知道他這些日子的想念心情。

  「不行?」易伯倫大聲回答。

  易青青拍拍爸爸的手臂,要他別衝動。

  「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私下談的話題了。」她說。

  白裕承胸膛劇烈地顫動著,一股巨大聲潮在他胸腔裏激蕩著,頻頻催促著他開口。

  告訴她——沒有她,她連未來都不願去想,他還要那些事業做什麼呢!

  白裕承張開嘴,卻又只能無力地頹下肩。

  他真的說不出口,他沒法子在瞬間將自己多年的夢想都拋在腦後。

  「如果……」白裕承啞聲說道。

  「沒有任何假設性的問題,這是你一向掛在嘴邊的話,不是嗎?」易青青希望自己表現得夠好,口氣夠冷靜。

  她現在只想一勞永逸地解決她與他之間的關係。

  他的脆弱,對她而言太致命!

  「你請回吧。」她別開了眼。

  白裕承站在原地,不想移動也無法移動。

  「青青,明天就給我辭職。」易伯倫命令道。

  「爸,我已經辭職了,你放心吧。」易青青說道,想擠出一個笑,嘴角卻像痙攣似地抽動了一回。

  「做得好!」易伯倫拍拍女兒的肩,一手指著門,對白裕承叫囂道,「你們現在已經毫無關係,你可以滾了!」

  「爸,我們先回喜宴上吧,總不好離席太久。」

  易青青勾著爸爸的手臂,走到門邊,隨手抽起插在電源開關上的房卡。她打開門,走出了房間,把白裕承當成隱形人,自始至終都未再看他一眼。

  白裕承敗犬似地倚在牆邊,低頭瞪著自己的大掌。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正在顫抖,而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制止,如同他不知道該如何厘清他未來的路一樣。

  他的人生究竟需要什麼?他又真的有法子讓她就此走出他的生命嗎?

  無數的問號在他的腦子裏打轉著,摧毀了他原本引以為傲的聰明,因為——他完全想不出答案。

  ***

  婚宴之後一個星期,易青青並未再見到白裕承,他甚至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來。

  她想,他應該是死心了!

  畢竟,他是一個那麼注重投資報酬率的人,怎麼可能把敵碼押在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上呢?

  況且,她下個月就要到日本了,他們之間的從此不見,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妹妹們已經為安排了日本的住所,也替她想好了說詞,就說她到日本工作,結婚又離婚。如此一來,她明年帶著孩子回臺灣時,便不會招來什麼耳語了。

  對她來說,除了對白裕承的感覺,總讓她感到悲觀外,她真的覺得老天爺待她實在是沒話好說了。

  事實上,就在爸爸與白裕承見面的隔天,她便告訴了爸爸關於她懷孕的事情。

  爸爸當時氣到已經拿起菜刀往外衝了,是她拚了命才阻止了他。

  父女兩人抱頭痛哭了一番後,爸爸同意了她想一人扶養孩子的念頭。

  爸爸說,她已經夠苦了,他不想再加重她的難過了。於是,她很幸運地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現在就等著收拾行李,到日本展開新生活了。

  這一天是星期三,是易青青上日文課的日子。

  她吃完了爸爸準備的豐富午餐,提起課本袋走出門。

  「爸,我出去上課了。」

  「小心一點,不要跑、不要跳,要不要我陪你去?」易伯倫一聽到她要出門,就忍不住開始緊張。

  「爸,我是孕媽,不是小孩,也不是病人。」易青青柔笑地說道,朝爸爸揮揮手,走出家門,走進電梯。

  這段時間裏,她的心情其實已經平靜到少有任何起伏了。

  惆悵,當然還是免不了。想念,自然也還有一些。但是,她吃得下、睡得好、想他的時間開始拉長,期待小生命的誕生、安排未來一年的生活這些點點滴滴之事,也夠讓她忙碌了。

  易青青走出電梯,她笑著和管理員點頭打招呼,迎向這一日的午後陽光。

  她緩緩地散步往前,喜歡這種悠閒曬太陽的感覺。

  「你要去哪?」

  一聲命令的問句擋住了她的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8:19

  第九章

  易青青驀地抬頭,心跳停了一拍。

  白裕承正站在她面前,臉色黧青地看著她,那一雙黝黑眸子深邃得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找我有事出有因嗎?」易青青後退一步,立刻便和他拉開了距離。

  「對。」他再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將她每個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為什麼不先打通電話給我?」她慌亂地問道。

  「好給你閃躲我的時間?」他面無表情地一挑眉,嘴色譏諷地抿了下。

  「所以,你一直站在這裏等我?」難怪他的臉龐肌肉緊繃,一副極度不快的模樣。

  「對。」

  「你站多久了?」她低聲問道。

  「我不知道。」他濃眉鎖得更深了。

  易青青咬著唇,低下了頭。她怎麼會不知道這個男人的時間就是金錢,什麼發呆、等待,對他來說都是浪費時候的事情啊!但是,他現在卻呆站在她家樓下,只為了等她……

  易青青無助地咬著唇,別開頭看著前方的人來人往,以為已經平靜的內心又被激出了滔天巨浪。

  白裕承將她臉上的掙扎都看在眼裏,他不開口,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她心軟,給他一個跟往昔一樣溫柔的笑容。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終於,她開口了。只是,她的臉上依然沒有笑意,有的只是淡然神色。

  「我只是想問你,你為什麼不試著改變我?」他說。

  易青青一怔,因為他的問題太揪心。

  「我為什麼要妄想去改變你呢?人怎麼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人想改變是因為心變了。」易青青眼神憂傷地望著他。

  「心變了嗎……」白裕承喃喃自語著,冷冷眉眼因為在乎,而比平時多了分人味。

  「如果你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必須先走了。」她不敢再站下去了,她沒有本錢動搖她的心。

  「慢著!」白裕承扣住她的肩膀,擋去了她的去路。

  「我跟成莉萍分手了。」他說。

  易青青屏住呼吸,不能置信地看著他火焚般黑眸。她搖著頭,懷疑自己聽到的並不是真實的聲音。

  「你……」易青青困難地吞咽了幾口口水,啞聲問道:「你和她……」

  「我跟她提分手了。我說我還有很多事業要闖,我不想耽誤她的婚姻,也不想被人說成靠著裙帶關係闖市場。」白裕承急促地說道,大掌陷入她的肩膀裏。

  「她……很難過吧?」她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現在應該在乎的人是我們!」他的雙眼像兩道火焰,非要焚燒到她和他處於同樣熱度不可。

  「我的頭好昏。」易青青無力地答著,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在流失。

  「上車再談。」

  白裕承握住她的肩膀,沒給她任何拒絕機會,便將她摟到他停在一旁的車內。

  他打開冷氣,音響也在同時播放出一首歌曲,《改變》——

  灸失去了你,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劇情。我失去了你,也失去過去擁有的回憶。這樣的改變,你從來不知道……

  易青青慌亂地伸手關掉音響,下一刻,她的下顎被握起——

  她火紅的眼眶,赤裸的情感,完全來不及閃躲。

  白裕承微笑了,因為她在意的神情已說明了一切。

  他低頭吻住她滑下的一顆淚水,當鼻尖呼吸到屬於她的淡淡蘭花香時,他感到了一種久別重逢的鼻酸。

  他低喘著氣,狼狽地將臉頰埋入她的頸間。

  她為了保持平衡,伸手擁住他的肩。

  「你……你車上怎麼會有這首歌?」她咬住唇,那些以為已經被壓下的記憶,再度緊緊纏住她的心不放。

  「你交回你的筆記型電腦時,我想多瞭解一下你,就請資訊部備份所有資料給我。裏頭除了公事之外,就只有這道‘改變’。」白裕承抬起頭,捧住她臉龐,聲音竟微微地顫抖著。「何苦那樣虐待你自己?為什麼在我們還維持著關係時,就要催眠自己,你終究會失去我?」

  「因為我知道如果期待太多,當我們的關係終於要改變時,我一定會沒法子接受的。所以,只要你帶我出國、只要你多眷戀了我一些,我就強迫自己聽這道歌好提醒自己,我們之間是一定會改變的……」易青青哽咽到沒法子把話說完,長睫垂下,推擠出一串淚水。

  「以後再也不許你好樣折磨自己了。以後,我再也不會為其他女人而辜負你了。」他捧起她的臉龐,急切地說道。

  「你……你真的和成莉萍分手了?」她仍然沒法子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

  「我騙過你嗎?」

  「沒有。」她咬著唇,欲言又止地瞅著他,「但,為什麼?」

  白裕承撫著她梨花帶雨的臉龐,在她唇間輕輾地說道:「因為我不能沒有你。」

  沒給她任何回答的機會,他已經佔領了她的唇,饑渴地尋求著她的溫柔。

  易青青情不自禁地回應他的吻,感覺全身細胞都再度因為他而敏感不已。

  她高興、顫抖,但她腦子裏有一道聲音提醒著她,不該就此屈服在這樣的激情裏,有些事並不對勁。

  他或者一時衝動,她卻沒法子不替他多想一些啊……

  「對不起。」她輕推著他的肩膀,擋著他在一臂之外,顫抖地說道。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他握住她的手腕,又將她一寸寸地往前拉近。

  當他的呼吸再度拂上她臉龐時,她脫口說道:「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你說什麼!」白裕承臉色一沉,黑眸兇惡地瞪著她,恍若她瞬間長出了三頭六臂。

  「聽我說!」易青青牢牢握著他的手掌,兩人手掌都冷得像冰一樣,「你為了我和成莉萍分手,我很感動,但是和我在一起後,你真能放下那些野心嗎?若是你這輩子都無法達到那樣的成就呢?你難道不會有所遺憾嗎?」她的心裏在阻止自己說出這些話,但她卻沒有法子不開口啊。

  「我都已經放棄了,你還想怎麼樣?」驀地,白裕承的怒吼轟隆隆地迴響在車廂裏。

  易青青搖頭,感覺她的心再度被撕裂了一回。

  果然,她沒猜錯,要他放下一輩子的堅持與野心談何容易啊。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他打斷她的話,完全沒法子阻止自己大吼。

  白裕承推開她,坐回駕駛座前,忿恨地瞪著前方。

  他為了她,做出那般犧牲,結果她竟完全不能體會到他的用心良苦!她究竟是在搞什麼鬼!

  易青青坐在一旁,紅著眼眶望著他的怒容,她其實好氣、好氣自己的過分冷靜、氣自己的過分為他著想。

  她應該笑著投入他的懷裏,假裝這就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了。

  也許,隨著時間的增加,他會漸漸看淡名利也說不定。況且,他的才幹如此過人,搞不好幾年之後,他依然能闖出他想要的結果啊……

  「那是你追求了一輩子的目標,我怎麼能夠讓自己變成你的絆腳步石呢?」易青青忍著淚,拚命地搖頭又搖頭,髮絲全拂在臉上。

  「我既然已經選擇了,就不會後悔。」白裕承瞪著她,忍不住又是一聲咆哮。

  「你現在就認為自己是在為我委曲求全了,你又怎麼可能不後悔?我不相信。」易青青再度搖頭,聲音微弱得像一陣風。

  「你究竟想要我怎麼做,你直接告訴我好了!」

  「我只是希望你得到你想要的未來。」她的水眸瞅望著他。

  「我要的未來就是……」易青青搗住他的唇,不許他再說。

  「我們剛開始交往時,你曾經說過,一時衝動只會造成遺憾。所以,我希望你回去好好想想,你為了我做出那麼大的犧牲,究竟值不值得。」她的聲音在顫抖、身子在顫抖,卻還是勇敢地說完了話。

  白裕承濃眉揪成了怒山,他揪住她的手掌,握得極緊極緊。

  這女人又再一次地讓他迷惑了。明明就是唾手可得的幸福,她為何還要將他往外推?她需要有多愛他,才能夠將他的一切置於她個人之上呢?

  他迷惑地看著她,說不出任何話。

  「可以送我到東華飯店嗎?我快遲到了。」她柔聲說道,抽回自己的手。

  「你到東華飯店做什麼?」他馬上橫眉豎目了起來,全身防護雷達全數開啟。

  「我和日文老師約在那裏的咖啡廳上課。」

  「你的課和胡定煊有關嗎?」

  「我們一起上日文課。」她坦白地說道。

  「那男人對你有意思!你現在是在製造機會給他嗎?」他無法接受,在她還拒紙他時,卻放了機會給別人。

  「我發誓我和他除了朋友之外,不會再有其他關係了。」易青青堅定地說道。

  白裕承不再說話,車子開始在車陣中前進,直到抵達了東華飯店門口,兩人之間依舊是無言。

  「謝謝。」

  易青青走下車子,而他沒有阻止她。

  他只是靜靜地坐著,鎖住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視線之外。

  白裕承踩下油門,將車子駛入飯店停車場裏。

  他重新按下音響電源,黃韻玲的歌聲再次佔據了整個空間——

  我失去了你,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劇情

  我失去了你,也失去過去擁有的回憶

  這樣的改變,你從來不知道……

  白裕承將臉埋在駕馭臺上,粗重地喘著氣,健碩肩臂不住地起伏著。

  易青青這個笨女人,根本是愛慘了他。

  他悲慘的童年,讓他竭盡所能地想要所有人都認定他的成就。現在,他距離站在世界頂端只有一步之距,但他卻發現一個失去了心的人,根本不會快樂。一個不快樂的人擁有世界做什麼呢?

  她對他的愛,讓他鋼鐵般的心也為之軟化了。所以,他根本不用考慮回頭和成莉萍複合的可能。

  他想,他如今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說服易青青,讓她知道——

  沒有她在身邊,就算他的事業做得再大,他的人生也不會有意義。

  ***

  兩周後——

  在東華飯店的LOBBY咖啡店裏,易青青剛結束了今天的日文課程。

  禮貌地和老師道別之後,她對著胡定煊微微一笑,低頭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

  「我下課了。」易青青輕聲地說完,便切斷了電話。

  「白先生今天又來接你了嗎?」胡定煊問道,挑眉間儘是好奇神態。

  「嗯。」易青青尷尬地點頭,根本不敢看向胡定煊。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半個月了,每次一到她的日文課時間,白裕承就要上演一段接送戲碼。

  他說,他要接送到她願意相信她對他的意義大於歐美市場為止!

  而且,她不讓白裕承接送不成。

  他威脅她如果不讓他接送,就要直接到她家找人,根本是算准了她不願意看到她爸爸和他起衝突啊。

  「你和白先生在交往嗎?」胡定煊問道。

  「等我理出頭緒之後再告訴你吧。」易青青淺淺一笑,什麼也不回答,畢竟她也不知道兩人之間現在算什麼。

  她不知道人的遺憾要花多久時間才能消弭,她只曉得自己不能被白裕承這樣類似追求的舉動給沖昏頭,因為她現在要考慮的,不只是她一個人,還有肚子裏的孩子。

  「你到了日本之後,我可以去找你嗎?」

  「我隨時歡迎朋友來找我。」易青青認真地說道。

  但是,她真的還要去日本嗎?要不要留給白裕承機會呢?

  妹妹們都已經知道了白裕承的熱烈追求舉動,除了千叮萬囑她不許太快心軟之外,其實也還頗看好他與她複合。易青青分神地想著。

  只是,易青青此時的怔愣,看在胡定煊眼裏以為她正為難著,於是便笑著說道:「放心吧,我早把我們的關係點設在‘朋友’。否則,現在出現了白裕承這種超級大情敵,我豈不是要心慌意亂、六神無主了嗎?」

  胡定煊幫她拿起提袋,陪她一同走到咖啡廳大門邊。

  白裕承正從另一邊的咖啡廳裏走出來,眼睛還盯著PDA,一抬頭看見他們並肩而立,他神色冷凝了些,立刻大跨步地朝他們走過來。

  「再見。」易青青接過胡定煊手裏提袋,跟他道別。

  「再見。」胡定煊對著白裕承漠然臉龐,微一頷首。

  白裕承回以一記有禮但生疏的點頭後,走到了易青青身邊,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手。

  「走吧。」他說。

  易青青低頭看著兩人十指交握的手,耳朵突然發熱起來。他從來不曾在外頭對她做出過如此彰顯關係的舉動,心窩忍不住怦怦跳,跳到連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孩子都有了,卻不曾牽過手,他們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白裕承沒察覺到她神色微恙,依然牢牢握著她的手,走到飯店大門前。

  此時,泊車服務人員正好將他的車開至定點。

  兩人上車,車子上路。

  「定煊是我的朋友,你至少該和他打聲招呼。」易青青柔聲說道,將被他握熱的左手偷偷收在右掌心裏。

  「他想做的應該不只是朋友。」男人的直覺不會比女人差。白裕承冷哼一聲,大掌握緊了方向盤。

  「我只當他是朋友,如果你看不習慣的話,那麼你可以不用來接送我。」易青青擔心地看著他近來更顯得清瘦的臉龐——他只要一忙,最先瘦的部位就是臉。

  「而且你花了下午時間來接送我,你哪來的時間去開會、視察業務呢?」

  他喜歡做事有效率,會議總是在一個月前就已排定好。想來,他最近的行程應該是天下大亂吧?

  「我把開會和視察時間都挪到早止,至於該做的公事,我就在辦公室再待晚一些,沒什麼大不了的。」白裕承簡單地答道,嚴凜神色已漸漸緩和。知道她仍然注意著他、關心著他,他就覺得這些天的辛苦有了代價。

  「你星期一、三、五晚上,不是都固定要上健身房嗎?這樣你哪還有時間處理公事呢?」他要是沒人盯著,就會把自己當成鐵打的身子,教她怎麼放心得下嘛。

  「晚睡早起,對我來說不是難事。」

  「沒有事情比你的身體重要。」她蹙眉說道。

  白裕承在紅燈前停住了車,側身握住她的手。

  「那就回到我身邊來照顧我。」他沉聲說道,黑眸直直地看入她的眼底。

  易青青沒有抽回她的手,不是因為他握得極緊,而是因為他臉上的極度認真。

  她渴望了許久的感情,現在終於落在了她手裏,但她卻依然不敢放縱自己。因為她知道事業在他生命裏占了多重的地位,而她決計不想看到他有任何遺憾。

  「我真的很想、很想相信你對於無法跨足歐美區塊一事已經釋懷了,但我真的沒辦法。」易青青低語著將他推回駕駛座上,「綠燈了。」

  白裕承踩下油門,有些洩氣,卻沒有放棄。

  她為他執著過一年,他不過才努力了兩個禮拜,根本不算什麼。

  「在做出和成莉萍分手的決定後,我承認我確實痛苦過,也失眠過。不過,在我弄清楚了我想要的人生之後,我便有了新的努力方向。你最清楚我立定目標後,不達目的,絕不甘體的脾氣了,不是嗎?」

  他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正猶豫地咬住了唇。他握緊方向盤,決定使出殺手鐧,敞開他的過去,讓她走進他的心裏。

  即便他會再度被回憶撕裂一回,只要能讓她回到他身邊,那也就值得了。

  「我說過我爸媽是經商失敗自殺的,對嗎?」他說。

  「你說過一次。」易青青聞言,心一驚,驀然抬頭看著他的側臉。

  「我爸媽過世時,我變成一個人球,在親戚間被踢來踢去。什麼我爸媽經商不善,吃不了苦,所以才會去自殺的話,我聽過太多、太多次。所以,我努力工作、拚命地想證明自己不會落到和我爸媽一樣的下場。」

  白裕承說這些話時的表情一如往常、毫無任何起伏。

  但她卻看到他僵硬的顎線條,知道他過分快速滾動的喉結,代表了他的情緒現在有多緊繃。

  「這些年來,我一直很清楚我的目標就是成功。但是,在你提出了分手之後,我發現生命中最讓我害怕的事,已經不是‘得到’什麼,而是不要再‘失去’什麼。」

  車子持續地前進著,車內依然靜默,只有——

  易青青的啜泣聲打破寂靜。

  白裕承側頭一看,驚訝地發現她居然已經淚流滿面。

  「你哭什麼?」

  白裕承飛快地將車子停在路邊,傾身握住她的臉龐,卻撫到了一手的淚水。

  「我……」易青青開口想說話,偏偏眼淚掉得更凶,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沒什麼好哭的,我現在很好。」白裕承拿來面紙,擦著她的淚水。

  易青青緊揪著他的大掌,咬著唇極力地想平復情緒。

  「可是……你曾經很難過……」她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個字後,再次淚漣漣到無法言語。

  白裕承望著她抱著他手臂的可憐模樣,見她眼淚啪畦地掉著,恍若經歷那些悲歡離合的人是一樣。

  他猝地低頭,以額頭抵住她的。

  「傻子,那也不值得你哭成這樣……」一股心酸也在同時襲上他的咽喉,讓他的眼眶發熱了。

  他承認他有些狡猾,說出往事無非是想讓她心軟,畢竟如果不懂得把握時機,他這幾年的商場生涯就算白過了,但她哭得這樣悲切,卻是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哭 得他整顆心擰在一起,哭得他勾起了那些躲在棉被裏掉眼淚的童年時光,哭得他想起了那段就算發高燒都要拚命不遲到,好領到兩千塊全勤薪水的上班族時期……

  太多回憶一下湧入,逼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想掉淚,於是用力地呼吸,灼熱鼻息因些顫抖地拂在她的頸間。

  易青青在座位上半跪而起,攬緊他粗重喘息的身軀,也縱容自己替他掉下他流不出的眼淚。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他們最後靠在彼此的肩膀上,他輕撫她的髮,而她將他的襯衫揪成了皺巴巴。

  「現在我的事業順利,身邊又有了你,一切都很好,對嗎?」白裕承嘎聲說道,抬起她下顎,拇指拭著她的淚痕,「你願意回到我身邊嗎?」

  易青青忍不住又紅了眼眶,只是這回漾的卻是幸福的水氣了。

  他對她推心置腹至此,她一心疼,又怎麼還捨得讓他再多受等待的折磨呢?多讓他等待一天,都是讓他多失去一日的相守啊。

  他最需要的不是「得到」,而是「珍惜」啊!

  「你願意嗎?」白裕承等得心驚膽跳,聲音顫抖地又追回了一次。

  易青青凝視著白裕承,她點頭、點頭又點頭。

  「太好了!」

  白裕承臉上笑容驀地炸開來,他咧嘴笑著,臉上竟有種難得一見的稚氣。

  那樣的笑讓她想哭,因為她覺得自己看到了童年的他……

  兩人靜靜地依偎著,直到彼此的心跳回復了平靜之後,他才抬頭說道:「我先載你回家休息,然後我要回公司看一下報表,有一批布料的報價來了,我想把其他業界的相關數字記熟一點。晚上再去接你吃飯,好嗎?」

  「你以後不用來載我——」

  白裕承在她唇上印了個吻,吻卻她接下來的句子。

  「別再擔心我會因為載你,而導致太過忙碌或睡眠不足,我喜歡這段車上的閒聊時光,那可以讓我多瞭解一些你的日常生活……這些都是我早該知道,卻一直沒有時間去接觸的事。」他在她唇上低喃著,大掌撫著她柔軟臉頰。

  「如果我因為太感動而哭,你會不會笑我?」她摟著他的脖子,柔聲問道。

  「當然會。」白裕承輕掐了下她的腮幫子,繼而笑著說道:「你最近都吃了什麼?看來我也需要一份同樣的食譜增胖。不過,你還是太瘦了,最好能夠再胖一些,才不會老是四肢冰冷。」

  「我……我可能是因為沒上班,心寬體胖吧……」易青青心虛地咬住唇,別開了眼。

  兩人已經盡釋前嫌了,在這種情況下,她取消日本行程算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除了日本之行外,她還有一件天大的秘密還沒告訴他……

  她已經懷孕五個月了啊!

  剛才的擁抱隔著手煞車,抱得不算緊密,他應該還沒發現她身體的異狀吧。易青青咬著唇,手心、後背開始狂冒著冷汗。

  她根本不敢想像他的反應,要是他知道她原本打算懷著身孕一走了之的話……

  易青青驀地打了個寒顫,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太冷了嗎?」他說,脫下西裝外套覆住她身子後,再將冷氣調高兩度。

  「我們晚上別去外頭吃飯了,我在你家裏準備晚餐,等你回來好嗎?」飯後再順便告訴他——她懷孕了!

  「當然好。」白裕承再度開車上路,陽剛臉龐一掃過去幾個月的陰霾,意氣風發地笑著。

  她願意再到他家去了、她願意再度接受他了——這些美妙的句子,在他腦海裏轉著圈,讓他的嘴角怎麼也沒法子不上揚。

  易青青也笑,但笑得很勉強,她緊張地眨著眼,只能慶倖他此時心情太好,沒心思注意到她的異樣。

  「對了,你待會兒順便到便利商店買盒保險套。」白裕承說道,黑眸灼熱地看了她一眼。

  咦,他以為她應該會害羞到脹紅了臉,可她看來怎麼像是有點臉色發青啊?

  莫非——

  白裕承回頭看著前方的綠燈,他突然揚唇笑了。

  沒想到他的女人竟然會因為太久沒和他親熱而感到緊張,她清純得讓他也覺得有種少年初戀的喜悅呢!

  易青青注意到他的笑意,只覺他笑得她心慌意亂。

  她於是低頭打開大包包佯裝忙碌地找著化妝包、護唇膏,動作急促到聯手機掉到了腳踏墊上都渾然不覺。

  因為她整個心思都在用力祈禱著——今晚能平安地度過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8:44

  第十章

  易青青在白裕承公寓裏準備好了晚餐——全部購自於外面的餐廳,因為她根本沒有心思煮菜。

  她緊張到不知該如何是好,緊張到聯手機都找不到,打了自已的號碼才知道手機掉在他車上,被他帶回了辦公室。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心裏有鬼,所以總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對勁。

  易青青在沙發裏坐不住,幾次進進出出地在房裏走來走去。

  其實,她幹麼緊張呢?有了孩子是喜事啊,反正他們已經盡釋前嫌了,現在應該要歡喜擁抱迎接新生命才是。

  但她的心裏就是有種不好的預感啊!她真的很希望那只是孕婦一時的情緒不穩罷了。

  好不容易熬到七點半,他預定到家的時間,她正襟危坐在沙發上,靠數著呼吸來平息內心的焦慮。

  呼——吸——呼——吸——

  他不會喜歡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一個想法衝進易青青正試圖要放空的腦子裏,她懊惱地抱住頭,呻吟了一聲。

  叮噹——

  門鈴一響,易青青整個人驚跳了起來,她慌慌張張地跳起身,與平時嫺靜的模樣孑然不同。她深吸一口氣,走到門邊擠出一個微笑後——開門。

  「回來了啊。」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我怕你家人找不到你擔心,所以幫你接了一通你妹妹打來的電話,她不知道是我接的電話,劈頭就說明天要陪你去產檢。」

  白裕承劈頭說道,眼神如刀直砍向她,完全不給人任何喘息的時間。

  易青青臉色刷地慘白,站在原地完全沒法動彈。

  白裕承沈著臉走過她身邊,一手將她往門內一扯,一手則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她看著他燃燒的黑眸,她後退數步,緊倚著牆面,全身顫抖到只能用力抱住雙臂。

  他往前逼近一步,怒氣直接燒上她的頰邊。

  「我妹還說了什麼?」她啞聲問道,心臟疾跳到讓她喘不過氣來。

  「你妹妹一聽到是我接的電話,就嚇得掛上電話了。接下來,旅行社打電話來,問機票是要郵寄還是派送到你家比較方便。」他的聲調冷凜得像是千年寒冰,眼神也由熱轉冷,唯一不變的是他眼裏的滔天怒氣。

  「我——」她眼眶泛紅,說不出話。

  「你懷孕了。」他握起她的下顎,咄咄逼人地說道。

  易青青握緊拳頭,點頭。

  白裕承倏地伸出手掌撫住她的肚子,果然——

  在她寬鬆的娃娃裝之下,她的肚子早已是微圓地突起著。

  白裕承狠狠倒抽一口氣,驟然後退了一步。、

  「幾個月了?」他無法呼吸,瞪著她的肚子,啞聲問道。

  「五個月。」

  白裕承感覺腦門轟地一聲爆開來,炸得他神智不清了起來。

  他以為她的愛是永遠都不會傷害他的,可是她原本打算做的事情,卻是用最殘忍的方式捅他一刀啊。

  她居然打算要帶著他們的孩子遠走高飛!她居然捨得讓他永遠孤單一人!

  「你是在我們分手之前,還是分手後才知道你懷孕的?」他強迫自己發問,目光卻仍然停留在她的小腹之上。

  「之前。」她說,聲音在發抖。

  「很好。」他點頭又點頭,冷靜地像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只有不停起伏的喉結透露了他此時的慌亂。「機票又是怎麼回事?」

  易青青看著他冰雕般臉孔,完全說不出話,不管她現在說什麼,都像是一種錯誤啊!

  白裕承將她此時的內疚、心虛、不安全都看在眼裏,他心痛地必須大口呼吸否則就會窒息。

  有些事,他甚至不想猜對,因為那顯得她很殘忍,因為那讓他覺得他又再度被遺棄了一回。

  「你原本準備要到國外待產?」他自虐似地又將插在胸口上的刀往裏推進一寸。

  「對……」

  「對個什麼鬼!」白裕承大吼一聲,失控地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

  「孩子是我的!你憑什麼可以一個人帶著孩子離開!我難道沒有權利知道他的存在嗎?」

  「對不起……我當時沒法考慮那麼多……但是……我現在已經打算留在臺灣了……」她的句子被他搖得破碎,暈眩到整個人無法站立,只得倚著牆慢慢地蹲下。

  「你當時沒法子考慮太多,所以就把我丟在一旁,自己遠走高飛!我的感受難道不需要被在乎嗎?那是一個孩子啊!」白裕承瞪著她蜷在牆角的模樣,他怒髮衝冠,無法控制的大吼從喉嚨裏狂噴出來。

  「我爸媽選擇了偷偷自殺!而你則打算一個人溜到國外生下孩子!從來沒人考慮過我的心情!我算什麼!算什麼……」

  白裕承被自己的大吼嚇到,咆哮聲戛然而止,他高大身軀陷入一陣顫抖裏。

  他看著她,眼神卻茫然地像透過她在看一段往事。他全身僵硬抗拒著被回憶拉走他的意志,但他無能為力。

  他節節敗退,倚著牆邊,有口不能言,有淚不能流。記憶中有個孤伶伶站在房間裏的小男孩,擺著和他同樣姿態、擁有同樣的心碎。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他……

  白裕承失神的模樣讓易青青心碎地落淚,她上前一步,想摟住他。

  「離我遠一點……」白裕承雙手胡亂地在空中揮舞,不准她再逼近一步。

  她站在原地,淚水模糊到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影。

  白裕承對她的淚水視而不見,他僵硬地往前移動,走到窗邊,抓起一包煙,顫抖手指卻連續好幾回都還點不燃香煙。

  他憤怒地把香煙往地上一扔,扯開襯衫上頭的那幾顆鈕扣,粗暴力道甚至扯落了好幾顆鈕扣。

  他瞪著雙外,一語不發,整個人都得覆上一層薄冰。

  他知道他們已經複合,她不會再出國,但他一時之間就是沒辦法對她原本打算一聲不吭離去一事感到釋懷。

  「我究竟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為什麼總是一再地被摒除在別人的生命之外?」他啞聲說道,胸膛仍然劇烈地起伏著。

  易青青並未馬上接話,她走到離他一步的距離外,擦乾了淚水。

  看清楚他孑然的模樣後,她坐下靜靜抬頭凝視著他。

  她再不要被他的冷漠排除在門外了!

  等到她的呼吸變得平穩,而他胸口的起伏不再那麼劇烈之後,她緩緩地開口——

  「交往一年多,我有多在乎你,你不會不知道,至於我則是不知道你選擇了我,是因為你真的在乎我,還是我是個能配合你作息的女人。」她苦笑著抱住雙膝,綁著馬尾的臉龐脆弱地像玻璃。

  白裕承不語,心神卻慢慢地被她說的話所吸引,因為那是一段他所不知道的記憶。

  「你不記得我曾經在某日休假下午打電話給你嗎?那天我知道自己懷孕,而且還在雜誌上看到你和成莉萍的新聞,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難受嗎?你現在覺得我隱瞞了懷孕的真相是惡意離棄你,但你當時的舉動,不也是種可怕的背叛嗎?」

  易青青清澈水眸直視著他,亮得似乎能反射出他的種種罪惡一樣,白裕承狼狽地別開眼,自責開始佔據了他的胸口。

  她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仰頭看著他。

  「所以,你怎能怪我當初做出帶著孩子遠走日本的決定?畢竟,你那時不願意和我分手,但你也沒斷絕和成莉萍結婚的念頭。一個在乎你的女人,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你和別人結婚?而一個愛你的女人也不會願意讓孩子絆住你的事業啊。」

  白裕承上前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臂,她一個閃身避開了,繼續說道——

  「我知道我的自作主張讓你難過,但是不想讓你為難,才是我離開的本意。會不會你的爸媽也是如此呢?」所有的話像自有意志似地不停地從她嘴裏流泄而出,「因為不想他們的負債拖累了你,所以才選擇了兩個人離開人世吧。他們處理的方式或者錯了,但他們捨不得把你也一起帶走,不也是事實嗎?」

  白裕承身子猛然一震,他霍然閉上眼眶,不許那些莫名的水氣化成淚水。

  是嗎?爸媽真是捨不得帶他走嗎?

  兒時那些快樂的片刻,開始一幕幕地湧上心頭。

  爸媽每個禮拜總要帶著他到夜市吃喝玩樂。他每晚在自己的小床睡到半夜時,一定要偷溜到爸媽床上當小電燈泡,爸爸總會先胡亂呵他的癢,然後再把他塞進棉被……

  當淚水衝出眼眶,白裕承霍然睜開眼,無助地看向易青青。

  「我們都犯過錯,但是別讓它影響我們的未來,好嗎?」她握住他的手,哽咽地說明。

  「我……」他嘎聲說著,喉嚨泛著酸氣,鼻尖微微泛著紅,「我恨了他們一輩子……」

  易青青張開雙臂,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住他的身體。

  「不是一輩子,你現在原諒他們了,不是嗎?」她淚流滿面地說道。

  白裕承把臉埋入她的頸子裏,那些累積了幾十年的淚,爭先恐後地從心裏狂奔而出,訴說著它們被壓抑的委屈。

  兩人相擁而泣著,他的淚水濕了她的整片右肩,她的手臂則因為長時間用力抱著他,而不住地顫抖著,但她捨不得放開手。

  他終於願意在她面前敞開心胸了,她怎能不好好珍惜呢?

  當白裕承的呼吸開始變的平穩時,他抬頭看向她慘兮兮的小臉,舉起衣袖擦乾她的淚水。

  「我沒事了。」他說。

  易青青眨乾眼睫上的水氣,揚眸看向他。他平靜的臉龐讓她安了心。她知道所有的悲傷回憶將會漸漸地淡去。

  但她卻沒有勇氣追問他,他還需要多少時間才會對她隱瞞懷孕一事釋懷。

  「我相信你現在沒事了。」她撫著他的臉龐,盡可能地用最雲淡風輕的口氣說道:「那麼……我先走了,你記得吃晚飯。」

  「不准走!」白裕承濃眉一皺,大掌霸道地扣住她的腰,鎖住她的眼眸,「你是認為我孤單得還不夠久嗎?」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她低聲問道。

  「我是因為害怕推動你而反應過度。現在我忙著開心你有孩子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再讓你離開!」白裕承看著她突然又染了水氣的眸,他驀皺起眉頭,粗聲命令道:「你今天哭得還不夠嗎?不許再哭了,哪來的那麼多事情可以傷心。」

  「對,從現在開始,都該是快樂的事情了。」她微笑如蜜,但喜極而泣的眼淚還是傻傻地一直流,「你喜歡孩子嗎?」

  「我不知道。」白裕承老實回答,攬住她的肩一起落入沙發裏,「但是,我會慢慢習慣的,我也一定會愛上孩子——因為那是我們的孩子。」

  易青青望著他,她忽而轉身捧住他的臉龐,還沒開口就先紅了臉頰。

  「我愛你。」她說得很大聲。

  「我知道,我待會兒載你回家時,會順便跟你爸爸提親。」他再也不要等待了,他要緊緊地抓住每一天的幸福。

  「我們這麼快結婚好嗎?這樣成莉萍一定會受到很大打擊……」

  「你想太多了。」

  白裕承一挑眉,直接吻住了她的唇,思念的舌尖直接撬開她的唇瓣,吮住她柔軟絲舌與之糾纏到她再也沒法子思考為止。

  「我餓了。」白裕承齧著她頸間玉膚,烙出一道道火熱痕跡。

  「啊!晚餐都冷了!」易青青突然驚坐起身,衣衫不整地推他在一臂之外,急促地走向餐桌,「你胃不好,三餐應該要定時的啊。」

  白裕承看著她在餐桌前忙碌的身晾,溫柔早在不知不覺間佔領了他的神色。她待他如此,他還能回報什麼呢?

  他知道易青青對於他失去歐美市場先機,還有他和成莉萍分手兩件事,仍然心存內疚,他有沒有辦法讓她的快樂毫無陰影呢?

  「快過來吃飯。」易青青喚道。

  白裕在攬住她的腰,輕輕附耳對她說道:「我愛你。」

  易青青手裏的筷子咚地一聲掉到桌子上,她怔在原地,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從他口中聽到這句話。

  「我覺得她快樂——」她咬住唇,怕自己又哭出聲來。

  「我向你保證,快樂的日子才剛剛要開始。」白裕承雙臂攬住她的腰,在她的唇上許諾地說道。

  ***

  這天陽光很好,易青青做完產檢,走進其實不算久違,但確實有一段時間沒來的「LEON」集團公司。

  她笑著和一樓警衛寒暄、和總機打招呼,唇邊溫柔依舊,笑意裏卻多了份開朗。

  因為她實在沒有法子不雀躍啊!

  剛才在醫院照完超音波之後,醫生肯定地說寶寶是個小女生,她和白裕承都喜歡小女生,她的家人也是。

  她簡直迫不及待地想告訴白裕承這個好消息了。

  易青青坐電梯直達頂樓總裁辦公室。電梯鏡子裏的她皮膚白皙、氣色粉紅,小巧臉孔圓潤可人,一看即是個處於幸福狀態的女人。

  當——電梯門打開。

  易青青走出電梯,踏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一路定向位於最內部的辦公室。

  「大家好。」易青青笑著推開玻璃門。

  「易小姐,真的是你!」助理劉秘書開心地走出座位,握住了易青青的手,「我剛才接到總裁交代你要來的電話,還以為聽錯了呢!」

  「今天怎麼有空回來呢?」高秘書也笑著走到易青青身邊。

  「白先生有事找我。」易青青笑著說道,沒透露兩人關係。

  「你氣色好好喔。」劉秘書說。

  「謝謝,你的氣色也很好,你的耳環很有質感呢!」

  「男朋友送的卡地亞,花了他三分之一個月的薪水呢!」劉秘書開心地直摸耳環,年輕臉龐有著戀愛女人的光彩。

  而去年剛生產完的高秘書站在她們身邊,目光不自覺地盯著易青青的娃娃裝瞧。

  「你穿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懷孕了。」高秘書不無試探地問道。

  易青青只是淺淺一笑,依然維持著以前當秘書時,不與人談論私事的習慣。

  「大家工作一切還順利嗎?」易青青問道。

  「工作還好,倒是總裁感覺很像在談戀愛,前些時候心情陰晴不定,接著每天下午都失蹤,這陣子嘛,臉色頗和善,整天心情都不錯。」劉秘書心想易青青已離職,便忍不住壓低聲音八卦了起來。

  「我猜想他心情應該會不錯,因為你們看起來都很自在。」易青青說道。白裕承心情不好時,光是眼一瞪、眉一皺就夠讓辦公室結冰了。

  「不過啊,我猜總裁和成小姐應該分手了,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接到……」劉秘書仍然說得很起勁。

  「你先別談這些,我先撥通電話給總裁,說易小姐到了。」高秘書打斷她的話,拿起了電話。

  「我自己講……」易青青忽然打住話,淺淺一笑。「那就麻煩你通報了。」她畢竟已經不是白裕承的秘書了,還是不好破壞人家的規矩才是。

  「總裁,易小姐已經到了。」高秘書有禮地對電話說道。

  高秘書才掛上電話兩秘,總裁辦公室大門便被推開來。

  白裕承拿著手機大跨步地朝著易青青走來。

  「嗯……她已經到了,你待會兒過來吧。」白裕承還在說話,眉眼卻已在笑意中上揚。他的大掌直接攬過易青青的腰,將她摟在身側,腳步未停地轉身走向辦公室。

  高秘書和劉秘書兩人的眼睛同時瞪大兩倍。

  不,高秘書的眼睛瞪大了三倍,因為當總裁的手扣緊了易小姐的娃娃裝時,她發現了易小姐懷孕的痕跡!

  「好,待會兒見。」白裕承切斷電話,黑眸望向易青青。

  她粉紅雙頰引人犯罪,他於是低頭在她頰邊印下一吻。

  易青青完全沒預期到他會在辦公室做出這種親熱舉動,雪白耳根子轟地燒紅了起來。

  她握著他的手,飛快地往前走,下一刻即推開他辦公室的門,藏住她羞到不行的臉龐。

  「成莉萍待會兒會來。」白裕承頭也不回地交代完,門在下一刻被關收。

  「我是不是眼花了?總裁親了易小姐,還摟了她的腰。」劉秘書看著門板,整個人呆若木雞。

  「你沒有眼花,而且易小姐已經懷孕了。」高秘書說道。

  劉秘書這回企麼形象也顧不瞭解,她嘴巴大張,雙眼死命地瞪著總裁辦公室。

  「我慘了,我剛才還跟總裁夫人說八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29:33

  第十一章

  「你說……成小姐要來?」易青青粉色臉頰在白裕承關上辦公室大門的那一刻完全失去了血色。

  她揪著他手臂,不安地仰頭看著他。

  「嗯。」

  白裕承顯然沒把她的擔憂放在心上,握住她的下顎低頭密密吻住她的唇。

  她柔軟地像花瓣、清新地像早晨露珠,他吻得欲罷不能,專心地仿佛他今天早晨不曾對她的唇戀戀不捨一般。

  「你有蜂蜜的味道。」他在她唇上低語著,大掌仍扣住她的後頸不放人。

  「回家再親熱,好不好?我還有事要問你。」易青青推著他的肩膀,柔聲說道。

  「你的意思是,醫生說我可以為所欲為了?」白裕承的眸光轉灼,大掌覆在她臀部,親密地讓兩人相貼到無一絲縫隙。

  她早上要產檢,而他有場國際視訊會議,實在沒法子陪她,只得請她的小妹易悠悠作陪,派了司機裁她們到醫院。

  「醫生說可以做了,但不是為所欲為,不能太激烈。」她輕聲地說道,因為不習慣和他討論這私密的問題而又再度臉紅了。

  「緩慢而磨人,如何?「他緊鎖著她的眼,眼神一反平素冷漠顯得侵略而野性。

  易青青搗住他的唇,否則她會羞到想找地洞鑽下去。

  「檢查一切還順利嗎?」白裕承拉下她的手,正經地問道。

  「寶寶很好,是個女生喔。」易青青揪著他的手臂,雙眸綻著光彩,開心得像個孩子。

  「女生很好。不過,你的身體沒問題嗎?我沒見過這麼瘦的孕婦。」白裕承擁住她那他能用兩根手指圈起的細腕,濃眉也隨之擔憂地擰起。

  「我很健康,一切都很好,只是因為我的骨盆比較小,所以醫生說寶寶如果太大的話,就得考慮剖腹生產。」易青青說道。

  「哪一種生產方式安全?」

  「都安全。」易青青安撫地拍著他僵硬手臂,不想他多煩惱,於是很快地便將話題轉回她現在最擔心的問題上,「你不要再扯開話題了,成莉萍待會要來嗎?」

  「她說她想和你見一面。」白裕承說道,表情很鎮定。

  「你跟她說了我們的事情!」易青青驚呼出聲,眉頭頓時揪成兩座小山。

  「對,她剛才正好打電話給我,說她還是不願意這樣莫名其妙分手。」機會難得,他當然就順水推舟,湊成了這次聚會,「反正,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她早晚總是要知道的,不如當面解釋清楚,以免她心裏留下疙瘩。」

  白裕承一副公事公辦口吻,心裏卻覺得這次危機極有可能會化成轉機。

  他認為成莉萍只當他是哥哥,而且成莉萍因為得不到他而想征服他的孩子氣部分,遠超過她愛他的部分。她現在的不甘心,只是因為需要有個臺階下。

  而易青青最擅長為人找臺階了!

  「這樣對成莉萍太殘忍了。」易青青拚命搖頭,小臉皺成一團,「天……我哪有臉和她見面?我甚至還幫你們訂過約會的餐廳啊!」

  易青青貝齒陷入唇間,六神無主地在辦公室踱起步來。她不知道他腦子裏打什麼主意,只煩惱待會兒要怎麼跟成莉萍解釋。

  「別擔心,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已經在電話裏跟她解釋過一次了。」白裕承走到她身後,將她攬入懷裏。

  「那你待會兒說話姿態要柔軟些,別不留情面。這次的事,畢竟是我們對不起人家。」她在他懷裏轉過身,認真而堅持地說道。

  「嗯。」白裕承點頭。

  「總裁,成小姐來了。」內線電話傳來高秘書的聲音。

  這麼快?白裕承和易青青對看了一眼,她馬上開始深呼吸。

  「請她稍侯。」

  白裕承拿起電話和易青青對看了一眼,她馬上開始深吸。

  「請他捎侯。」

  白裕承拿起電話說完,轉身給了她一個擁抱後,再度走向大門。

  他打開大門,朝成莉萍一頷首。「請進。「

  成莉萍與一陣香風同時進入,對上了易青青等待的靜眸。

  門一關上,「成小姐。」易青青上前一步,心裏忐忑著。

  「你穿娃娃裝是因為今年的流行,還是你懷孕了?」成莉萍緊盯著她的肚子,手裏緊抓著名牌皮包,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懷孕了。」易青青低聲說道,竟無法與她的眼睛相望。

  白裕承站到了易青青身邊,攬住了她的肩,經予無聲的支持。

  「難怪白裕承要和我分手!」成莉萍往旁邊沙發一坐,娃娃眼蒙上一層水氣。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明明知道我很在乎他。」

  白裕承站在易青青面前,黑眸定定地看著成莉萍。

  「在和你認識之前,我和易青青已經交往一年了。她知道我的優缺點,我的野心及一切,不過當我開始和你交往時,她並不知情——因為我想面對失去她的後果。但是在雜誌將我和你約會的照片登出時,她就對我提出了分手及辭職。」

  「可她沒走成,因為你喜歡的人是她嗎?」成莉萍年輕小臉激動地說道。

  「我願意為她放棄我的天下,讓一切從頭來過。」白裕承沉聲說道,沒有一秒的遲疑。

  天啊,易青青心頭一熱,乍然低頭,好掩住眸裏的淚光閃閃。

  她沒想到,他對她間旬這般無怨無悔的心思啊!

  「那你就不該跟我一起去吃飯、玩樂啊!」成莉萍大叫著,忿忿地拿著皮包拍打著沙發,「可惡!可惡!」

  「我確實很差勁,我自私地以為我可以同時兼顧我的事業與愛情,沒想到卻傷害了所有人。」他啞聲說道,「抱歉。」

  「反正,我只是你事業的踏板……」成莉萍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

  「成小姐,你絕對不只是別人事業的踏板。」易青青坐到成莉萍身邊,澄淨的眼直視著她。

  成莉萍抿著唇,吸了吸鼻子,雙臂交叉在胸前裝堅強。

  「你心地善良、個性好就算沒擁有得天獨厚的外表和家世,你也仍然是一個值得人家疼愛的女孩。」易青青專注地看著她,誠懇地說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不相信你的話。你心機好重,以退為進,拿分手當條件,讓他甩了我。」成莉萍別開頭,賭氣地說道。

  「有時候,人是沒法子選擇感情的。我一開始和他交往時,就一直在等待著他為了事業而拋棄我的那天。這次和他分手,我是鐵了心要離開的,我連日本的住所都找好了,也沒打算讓他知道我懷孕的事……」誰知道他竟會願意為了她而放棄事業呢?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成莉萍打斷她的話,抬頭瞪著白裕承。

  「我想她,所以找上門,發現了一切。幸好,她還愛著我。」白裕承說道。

  成莉萍一手指著白裕承,脫口說道:「你是個混蛋!」

  「對不起。」白裕承只能這麼說。

  「說‘對不起’沒用!你傷了我的心!」成莉萍鼓著雙頰,雙眼瞪得圓滾滾的。

  「成小姐,你真的愛他嗎?」易青青柔聲問道。

  「當然,不然我幹麼生氣。」成莉萍馬上生氣地瞪她一眼,「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很抱歉,我不是為了要減輕自己的內疚感,而問你那樣的問題。我只是覺得你對他,比較像在倚賴一個大哥哥。」在成莉萍身上,她感覺不到情傷,「是不是因為他對你的態度,讓你無法掌握,但他又穩重到能給你足夠的安全感,所以你才這麼喜歡接近他。」

  「我不知道。」在成莉萍皺著眉,很認真地思考了起來,「我只知道所有人都寵著我,白裕承雖然不是如此,但是他讓我覺得很放心,就像我爹地一樣。」

  「你出國時會想念他嗎?」據她所知,成莉萍通常只在需要有人陪伴時,才會打電話找白裕承。

  「偶爾吧。」成莉萍吐吐舌頭,心裏有一點點明白了。

  「那麼,你願意放棄他嗎?」

  「他已經先放棄我了!我只是覺得很倒楣,不過是和他出去了幾次,就被媒體偷拍到。現在可好了,他們現在一定又要開始報導我被拋棄的消息了。」成莉萍懊惱地說道,面子實在拉不下來。

  易青青一直聽到這裏,才算真正地放下心,不再自責那麼深了。她想,她找到成莉萍不甘心的點了。

  「你……」

  「如果你願意配合,我倒是有個主意,讓你保住面子。」白裕承早易青青一步說道,在成莉萍對面坐下。

  「什麼主意?要是讓我沒面子,我就叫我老爸教訓你。」

  「我就說你和她情同姐妹,她不愛曝光,你毛遂自薦演出我們愛情的煙霧彈,沒想到卻真的將媒體耍得團團轉,如何?」白裕承說道。

  「聽起來不錯耶!好像我很聰明,又很有義氣的感覺!」成莉萍眼睛一亮,覺得整個說法聽起來還頗順耳,也就開心地編起其他劇本來,「而且,我還可以說,我是你們肚子裏小孩的乾媽!」

  「謝謝,謝謝你沒有愛得那麼深。」易青青眼眸似水,輕聲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呢?」成莉萍好奇地睜大了眼。

  「如果你真那麼愛他,你不會這麼開心地祝福我們。愛一個人,就算真的要鬆手了,也很難不痛、不傷心的。」

  白裕承凝視著易青青,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將他的內疚全部落入那一緊握之間。

  「易小姐,你對他真好。我幫你打他,好不好?」成莉萍從小媽媽不在身邊,女性朋友全都和她差不多年紀,她現在覺得有個姐姐似科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如果你不介意,就叫我青青吧。」

  「青青姐,你下午三點有沒有空,我們去喝下午茶,好不好?我想聽你們的故事。」成莉萍興奮地問道。

  「好。」成小姐果然天真浪漫,一下子就把煩惱都拋在腦後了。

  「那我先去造型師那裏了喔。」成莉萍起身,很美式地給了易青青一個擁抱。

  她往前走了兩步後,又回頭對白裕承嘟了下唇。「喂,我爸之前和你聊的那一大串合作計畫,該怎麼辦?」

  「是我的錯,我不強求。」他現在很低調,一切以和平落幕為前提。只要不撕破臉,他和成莉萍家族就還有合作的機會。

  「好吧,看在你還算有誠意的份上,我叫老爸留點機會給你。」成莉萍昂起下巴,嬌聲說道。

  「謝謝。」易青青先白裕承一步,開口說道。

  「唉吧,你幹麼這麼為他著想啦!」成莉萍再次驚呼出聲,又跑回易青青身邊,握住她的手。「待會兒喝茶,一定要把你們的故事全說給我聽喔,不可以隱瞞喔……」

  「沒問題,你先去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吧。」易青青回握著成莉萍的手,陪她一同走到門口。

  成莉萍離開辦公室之後,易青青依著白裕承的手勢,靠入他的懷裏,表情柔和地說道:「她真的是個沒心機的好心女孩。」

  「有心機的人向來是我。」白裕承撫著她的髮絲,嘎聲說道。

  「我現在覺得好輕鬆,我一直覺得傷害別人而得到的幸福,讓我不安。」易青青仰頭看他,一雙水眸漾著笑意,像清晨美麗的百合花。

  「現在一切都順利了。」他低頭將她臉頰上髮絲拂到耳後,「謝謝你愛了我。」

  她一笑,勾住他的頸子,在他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傻子,愛不用說謝謝,我心甘情願的……」

  ***

  幸福該是什麼模樣?

  許久之前,在易青青與白裕承剛開始交往的時候,易青青覺得自己曾經短暫窺見過這兩個字的面貌。

  但就在她和白裕承盡釋前嫌之後,她卻驚喜地發現,她從前所以為的「幸福」原來只是冰山一角。此時,她的幸福巨大到席捲了她的每一日,讓她連作夢,也忍不住要揚起唇角。

  這一天,是易青青的家庭聚會,幸福的影像正是她此時眼見的畫面。

  她們三姐妹與她們的伴侶,全都齊聚在易家——大妹易子衿與丈夫宋路平、小妹易悠悠與齊嘉磊,而陪在她身邊的,自然是白裕承。

  只是,當溫柔的宋路平正拿著湯勺和易子衿一聲煮酸辣湯,齊嘉磊指導著迷糊老婆易悠悠如何包出像樣的水餃時,白裕承卻是正襟危坐的在客廳沙發裏聽訓。

  「以後我女兒說什麼,你就得做什麼,聽到沒有!」易伯倫大吼地說道。

  「是。」白裕承點頭,在岳父面前,也只能乖乖地把冷臉給收起來。

  「我本來是跟她們三個說,如果今年二月之前,還沒結婚,就要跟她們斷絕父女關係的……這一次要不是我想抱孫子,讓她留在家裏將功贖罪,她早早就飛到日本去了。你可別以為這裏我在邀功啊,你最需要感謝的人就是我……」

  易伯倫滔滔不絕地繼續往下說,完全沒有訓話了一小時的疲憊,反而愈說愈起勁。

  易青青端著兩杯茶,走到爸爸身後,對著白裕承吐了吐舌頭。

  白裕承挑眉,想笑但又不敢笑,否則,未來岳父八成又要來上一篇長達數小時的訓詞!

  「你要知道我們家青青個性溫良恭儉,待人處事又沒話說,一向是我們這附近的人都有口皆碑的媳婦人……」

  「爸,喝茶。」易青青將茶遞給爸爸。

  易伯倫喝了一口,「淡了,再去泡一回新的。」

  「爸,你已經重泡兩次茶了,你到底說夠了沒啊?」易子衿往沙發扶手上一坐,拍拍爸爸的肩膀,「萬一太囉嗦,把人給嚇跑了,看你去哪裡找人來賠給大姐。」

  「你敢嫌我囉嗦?」易伯倫嗓門一高,馬上橫眉豎目地瞪起白裕承。

  「伯爸,我沒有那個意思。」白裕承立刻否認,向來漠然的神色,如今竟多少染了些緊張。

  在這麼一個充滿了愛的家庭裏,他怕自己表現不好,怕自己不被他們所認同,畢竟他已經太久沒有和家人相處的經驗了……

  「我女兒肚子裏都有你的孩子了,你還叫我‘伯父’,你這是什麼意思!」易伯倫又卯起勁來教訓人,擺明瞭雞蛋裏挑骨頭。

  「爸——你那麼凶,誰敢亂叫一通?萬一他主動開門叫你‘爸’,又被你嫌棄說不懂禮貌,愛攀親帶故,沒結婚也敢亂叫人,那不是很倒楣嗎?」易悠悠吃著香蕉,慢吞吞地說道。

  「怪不嚨咚,咱們家的悠悠,腦子何時變得這麼靈光了。」易伯倫大表讚賞地看了她一眼。

  「因為她剛寫完類似的情節,還得意洋洋地朗誦了老半天,我的雞皮疙瘩都被她念出來了。」齊嘉磊扯了下妻子的馬尾。

  一家人都輕笑了起來,易青青則坐到了白裕承的身邊與他十指交扣地相視一笑。

  「怪了,我剛才不是明明允許某人叫我‘爸爸’了嗎?難道我重聽了嗎?」易伯倫作勢欲掏耳朵,炯炯目光卻直盯著白裕承。

  白裕承一怔,他張開口,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

  易青青只是緊緊握住他的手,給予他支持。

  屋內變得安靜無比,卻沒有人開口催促,因為大家都知道他的過去,因為誰都看得出來,白裕承不是不願意叫,而是叫不出口。

  「好了,我看你一臉想叫我爸爸的表情,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易伯倫先替彼此找了個臺階。

  「爸——」白裕承嘎聲地喚出了那個陌生的音節。

  易青青紅了眼眶。

  易伯倫也是。

  「好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娶了我女兒,有了個現成老爸可以叫,算你撿到便宜!」易伯倫走到白裕承身邊,重重拍了兩下他的肩膀。

  白裕承只能點頭,胸腔內的喜悅太強烈,讓他完全說不出話來。

  「對了,爸,裕承說他隔壁那戶要移民賣房子,他問你願不願意搬過去住。」易青青問道。

  「我住這裏就好了,你要有那番心意,就把錢存著給小孩子當教育基金。不是說什麼講軍歐美市場的計畫暫停嗎?」易伯倫說道。

  「老爸,他只是沒能夠變得更加有錢而已,還是超有錢啦!」易子衿翻了個白眼。

  「爸,多托了成小姐的福,她父親正在重新考慮歐美市場的合作計畫。」白裕承解釋道。

  成先生希望成莉萍能獨當一面,打算要藉合作案訓練她一番。不過,前提是要青青去當莉萍的秘書。這點,他可不先贊成。

  「老爸,我們可以下水餅了嗎?我餓扁了。」易悠悠先發難,她從老公身邊賴到爸爸手臂上。

  「我來吧。」齊嘉磊挽起袖子就要走進廚房,身為頂級超市的執行長,他對食物有一定的堅持。

  「我來吧。」身為京戲名角的宋路平,一雙纖白玉手只為妻子下廚。

  「我來幫忙。」白裕承也隨之起身,他至少可以幫忙燒開水吧。

  「不行!」姐妹異口同聲地說道。

  三名男子同時看向自己的妻子。

  「下水餃向來是爸爸的任務。」易青青說道。

  「因為老爸下的水餃最好吃。」易子衿點頭。

  「皮又Q又香。」易悠悠咽了一口口水。

  「沒錯!下水餃這事一定得交給我。」易伯倫被女兒們捧得眉開眼笑,一拍胸脯便直衝向廚房主。

  三個女兒見狀也開心地笑了。

  老爸開心,便是她們的最大心願了!

  「你們家人的感情真好。」白裕承看著這一切,捨不得挪開視線。

  「你也已經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易青青說道。

  白裕承沒接話,只是更加攬緊了她。

  以前所嚮往的未來,只有具體的成功目標與往前衝刺的野心。現在所期待的未來,卻是一種光是想起,便想是微笑的幸福感受。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的肚子?」易青青問道。

  「因為覺得很幸福。」白裕承老實地說道。

  易青青又紅了眼眶,對於懷孕時淚腺分泌旺盛一事已經司空見慣了。

  「白裕承,等你女兒出生後,你會更幸福的。」易子裕說道,對於姐夫的過去種種早已盡釋前嫌。畢竟,未來永遠比過去重要嘛。

  「喂!姐姐生產的時候,你會不會哭啊?」易悠悠追問道。

  白裕承看著她們,向來漠然的面具早在進了這家門時就已消逝無蹤了。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會謝謝老天爺,把她和孩子送到了我身邊。」白裕承低頭望著易青青,擔白地說道。

  易青青點頭,擦去眼眶那顆喜悅的淚水後,再度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餃子好了!」廚房裏,傳來易伯倫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喊。

  易悠悠第一個跳起身,飛衝進廚房大聲地說出了大家此時心裏的話——

  「好幸福喔!」

  白裕承和易青青對看了一眼,十指交扣地連袂起身走向家人。

  是啊,幸福不就是如此嗎?

  ——全書完——
  書後小記:

  * 文中引用歌曲《改變》,作詞:黃韻玲。收錄於黃韻玲《做我的朋友》專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 17:30:21

  後記   

  寫完了!

  按照慣例,坐在電腦前腦袋空空地傻笑中。

  呵呵呵。

  我明天要去墾丁曬太陽了,希望大家都擁有很贊的SUMMER TIME!

  再見!

  我很想這麼寫,然後就可以收拾行李,睡大頭覺去也。

  不過,你們也知道我生性囉嗦,不讓我歐巴桑一下,可能會全身發癢,睡不著覺吧。

  寫這篇作品時,腦子裏一直顯現著黃韻玲的歌曲《改變》,把CD拿出來一看,我真的嚇了好人一跳。

  那是民國八十二年的專輯。

  距離現在十四年了!

  媽啊,時光速度真是夠驚人的!

  不過,專輯還是很好聽,這才是最厲害的地方。希望我的書,在14年後拿出來看,還能同樣經得起考驗。

  寫《愛得你心軟》時,挺揪心。

  (想我一邊看著日劇「交響情人夢」,一邊還在這連寫著痛徹心肺的對白,人格沒有分裂,自己都覺得有點奇怪哩。)

  許多時候,愛到深處時明明知道不該如此的,但還是會情不自禁。甚至,旁邊朋友都知道你的愛情有什麼問題了,但你就是沒法子叫自己放手。(不過,這不能拿來當成外遇的理由,沒有人可以因為自己的喜好而去傷害別人。)

  說實話,易青青的個性和我南轅北轍,但是我很喜歡她。

  因為她雖然愛得深,但卻極有自知之明。再愛,她還是有著某種程度的理性。再痛,她還是堅持在能力範圍不放棄希望。這樣的個性,一旦執著了,難色會吃苦,但絕對不會是那種玉石俱焚的苦,因為其實是聰明的……

  天!我怎麼寫著寫著又嚴肅了起來啊。

  總覺得系列完成之後,應該要歡聲雷動,普天同慶之類的,無奈現在四肢無力、睡眠不足,想要來場肚皮舞表演娛樂大家,都還沒力氣……

  原諒我的體力太差,下回練好之後,再上場雜耍一番。

  最後,跟大家解釋一下,為什麼易青青懷孕五個月,卻還看不出來異狀一事。

  我有朋友身材纖細,體重差不多四十公斤。懷孕八個月及時雨,別人以為她懷孕三個月。她懷孕五個月時,穿著娃娃裝到處跑,除非特意去拉平衣衫,否則還真看不出來她是個孕婦。所以,易青青的情形絕不是我瞎扯的。

  咱們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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