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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蔡駿] 地獄的第十九層 (以完結) [列印本頁]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47:30     標題: [蔡駿] 地獄的第十九層 (以完結)

本帖最後由 神采奕奕 於 2014-5-10 18:06 編輯

【小說書名】:地獄的第十九層

【小說作者】:蔡駿

【作者簡介】:蔡駿,1978年生於上海,長於上海。從二十二歲起開始發表小說,便獲得「人民文學。貝塔斯曼文學新秀獎」。2001年長篇驚悚小說《病毒》上市後,在中國大陸受到非常高度的矚目,至今已出版多部屬於華人的「心理懸疑小說」,作品也被改編成電視劇,廣受好評。包括《荒村公寓》在內的多部作品,也都曾創造出上市數日,即熱銷超過十萬冊的佳績。

【內容簡介】: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短信遊戲展現人性善惡,神秘油畫暗藏地獄玄機。 大四女生春雨從荒村死裏逃生,精神崩潰後又奇跡般康復。自從她收到了一條“我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的筆機短信後,便莫名地陷入一個極度恐怖、無法擺脫的地獄遊戲之中。她的好友、同學在收到同樣神秘短信後,接連遭遇不幸,在各自不同的遊戲階段相繼GAME OVER。 於是,春雨決定親自揭開來自地獄的秘密。美術系年輕英俊的教師高玄闖進了她的生活,二人結伴去千年洞窟尋找暗藏謎底的壁畫。當春雨內心深處對繼父的仇恨快要將她的生命奪去時,高玄深沉熾熱的愛卻喚醒了她的夢魘。 不過,地獄遊戲背後的始作俑者卻遠遠不止這麼簡單。 每個人心裏都有或者貪婪、或者嫉妒、或者自私、或者憤怒的原罪,一旦受到誘惑,揭開真相大白于天下,就會產生根本無法自控、超乎常理的離奇舉動——墜入層層地獄便是對心魔的嚴酷懲罰。 在地獄的第19層有什麼在等待?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47:51

引子


午夜,子時。

滿山的竹林都在瑟瑟顫抖,在沉沉夜色中發出潮水般的響聲,
似乎整個天穹都要被狂風吹落下來了。
他仰望著烏黑的天空,那雙深邃的灰色眼珠,已看不清周圍
連綿的群山,只見到幾隻可怕的蝙蝠,
似乎是感覺到了雲層中的雷電,緊張地從他頭頂撲扇而過。

"就是今夜了!"

當冰涼的雨點落到他的眼中,心裏便默默祈禱了起來。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深山竹林中的殘垣斷壁,不久就將被人們遺忘了。

頃刻間,山雨夾著狂風覆蓋了大地,
他舉起一盞昏黃的煤油燈,低頭小跑著衝進了殘破的小院。
夜雨中的燈光如鬼火般幽暗地閃爍著,但還是微微照亮了洞窟的開口,
宛如黑夜裏一張陰森的嘴巴。

在駭人的閃電劃破夜空的剎那,他已小心翼翼地進入了洞窟中
一股不知腐爛了多少年的氣息撲鼻而來,
似乎外面的狂風暴雨已是另一個世界。
舉起如豆的煤油燈照了照四周,洞窟中深邃的黑暗仿佛沒有盡頭。

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剛向前跨出一步,
便聽到黑暗中傳來個沙啞的聲音:

"你終於來了。"

"是的,今夜我能知道秘密了嗎?"

這句漢語說得不流利,
在深深的洞窟中發出顫抖的回聲,十分可怕。

"對,今夜是個特別的日子。"

"我已經等了整整一年了。"
他焦慮地拎著煤油燈,幽暗的燈光不停地搖晃著,
映出了洞壁上某個高大的黑影。

然而,他依然看不到對方的臉,似乎只是個黑暗中的幽靈:

"好吧,命中註定就是在今夜了,請說出你的問題吧。"

他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奇異的微笑,
那雙灰色的眼珠在煤油燈光下隱隱閃爍,就像一隻回到洞穴的蝙蝠。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對著黑暗中的靈魂,
幽幽地問出了那個古老的問題---

"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48:21

第一章

這個故事是春雨告訴我的。

如果你看過《荒村公寓》這本書,
一定會記住那四個曾經去過荒村的大學生,
其中倖存下來的那個女生,名字就叫春雨。

現在,她是這個故事的女主角。

你們知道,因為荒村那件事的刺激,春雨曾經在精神病院裏住過一段時間,但隨後奇跡般地康復出院,又回到大學繼續讀書。

而你們不知道的是,當暑假結束後,我曾去學校看過春雨一次。她看起來還像初次見面時一樣,臉龐清秀可人,身材勻稱纖細,這樣的女生很能吸引男生的眼球。

也許是經歷過了荒村那件事,春雨身上惟一改變的是那雙眼睛,目光變得像小鳥似地謹慎小心,幾次悄悄地把視線移開,似乎不敢正眼與人對視。我想,那件事留給她內心的陰影,怕是會永遠存在下去吧。

我和春雨隨便聊了聊,她說她已經完全恢復了,最大心願是在大學最後一年裏,順利找到畢業後的工作。

當我和春雨話別的時候,她說自己再也不會被恐懼嚇倒了,
我也以為她的生活將從此歸於平靜。

當時我絕對沒有想到,就在幾個月之後的寒冬,春雨又一次出事了。也許,真的是命運的安排,讓一個女孩在一年之內兩度遭遇天底下最不可思議的恐懼。

現在故事開始了,你只需要傾聽---

春雨的恐懼源自一條手機短信。

在這個寒冬的下午,北方南下的冷空氣滌蕩著一切污穢,
天空似乎變得乾淨了許多。

但誰也不會注意到,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無數條電磁信號正在空氣中相互穿梭,
越過高高在上的雲朵,越過水泥鑄成的森林,越過大學女生宿舍的牆壁與窗戶,
悄悄地鑽進了某個女生的手機裏。---短信鈴聲響了。

突如其來的鈴聲讓春雨打了一個冷戰,她正在寢室裏的上鋪整理東西,聽到從下鋪傳來的短信鈴聲。這幾天突然來襲的寒流讓她有些感冒,特意在脖子上裹了一條厚厚的圍巾。

她把頭伸到鋪外看了看,原來是下鋪清幽的手機。

那是一隻小巧玲瓏的手機,孤獨地躺在下鋪的床單上,顯示幕上閃出接收短信的螢光。

清幽上哪兒去了?應該是四個人的寢室裏,現在只有春雨一個人。

她立刻下到了地上,盯著清幽的手機。

平日裏的女生寢室,總是此起彼伏地響著短信鈴聲。
最近幾天清幽的手機更是忙得要命,半夜裏會響起幾十次,攪得春雨徹夜難眠。
每當聽到清幽的短信鈴聲,她的心裏就會隱隱發怵。

正當她下意識地拿起這只手機時,寢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清幽一路小跑著衝了進來,一陣冷風也隨著她侵入了寢室。看起來清幽剛上完廁所,一進門就急急忙忙地從春雨手中接過了手機。

"有我的短信是吧?"清幽沒有等春雨回答,便低下頭看起了短信。

她是把背對著春雨的,顯然是不想讓春雨也看到。春雨知趣地退到窗邊,看著窗外的寒風卷落樹上最後的枯葉。她和清幽一直是最要好的室友,即便是心底的秘密也是相互分享的,這使她無法明白清幽這幾天的變化。

忽然,清幽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毫無防備的春雨嚇了一跳:"哎呀,怪嚇人的。"

但清幽的表情卻很奇怪,盯著她的眼睛輕聲說:"你知道鬼樓嗎?"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48:44



第二章

"鬼樓?"

春雨嘴唇發顫地說出了這兩個字。從她進入這所大學的第一年,就多次在深夜聽到學姐們說起過鬼樓,使她們這些小學妹們整夜不敢入睡。

"是的,能陪我一起去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似乎沒有通過嘴巴,直接進入春雨的大腦裏。

春雨背靠著冰涼的窗玻璃,搖著頭說:"你要我和你一起去鬼樓?為什麼?因為剛才收到的短信?"

清幽立刻將握著手機的右手放到了身後,低下頭說:"你別管我的短信了,我問你去不去?"

猶豫了一會兒,春雨總算點了頭:"好吧,你說什麼時候去?"

"現在!"清幽冷冷地說道,那目光讓春雨不敢拒絕。

"難道你想半夜裏去嗎?"不等春雨回答,清幽把手機掛到脖子上,拎起包跑出了寢室。

她要一個人去嗎?春雨不敢想像清幽獨自一人走進鬼樓的情景,她立刻披上一件外套跑了出去。

春雨在樓梯口追上了清幽,喘著氣說:"你真的決心要去鬼樓嗎?"

"當然,晚了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春雨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但還是跟著清幽一起走出了女生宿舍。
下午四點的寒風,呼嘯著掠過這所大學的校園,人們都豎起了衣領一路小跑,誰也沒有在意這兩個行色匆匆的女生。

她們在偌大的校園裏走了十多分鐘,終於走到了那扇腰門前。
門上早就掛著一把大鎖了,這是學校為了防止學生們私自去鬼樓而鎖上的。

但清幽還知道一條小路,她拉著春雨轉到牆邊的一條走道,通過兩道圍牆間狹窄的縫隙,緩緩走入一個小院子,迎面就是那棟傳說中的鬼樓了。
這是一棟白色的三層樓房,看起來是六七十年代建造的,顯得灰濛濛的,所有窗玻璃都很模糊,幾乎沒有多少反光。雖然,這棟房子看起來還算平常,但春雨的心裏卻暗暗地蕩了一下。

春雨再回頭看看清幽,只見她呆呆地望著鬼樓,眼神似有幾分呆滯了,樣子看起來怪嚇人的。

春雨用手指捅了捅她,清幽的身體微微一顫,搖了搖頭說:"春雨,這棟樓你進去過嗎?"

"我哪敢進鬼樓啊。早就聽學姐們說這裏有一棟鬼樓,曾經是十幾年前的教學樓。後來有人死在裏面,經常傳出鬧鬼的傳聞,學校因此把這棟樓給封了,禁止學生擅自闖入。大二那年,我跟幾個男生來過這裏,但只看了一眼就跑出來了……"
  
清幽似乎沒有聽進她的話,自顧自地說:"我進去過。"

"啊!"春雨輕輕叫了一聲,她看著鬼樓二層的窗戶說,"你進去過?裏面什麼樣子啊?"

忽然,清幽緩緩地把頭轉了回來,表情機械僵硬,完全不像她可愛女生的樣子
她盯著春雨的眼睛,但就是不回答她的問題。隨後,她把頭轉向了鬼樓二層的窗戶。

氣溫越來越低,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眼前的鬼樓也似乎散發出一股陰森的氣息,
讓春雨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自荒村事件結束以後,這是春雨第一次又感到了真正的恐懼。她著急地說:"你到底要我陪你來幹什麼?如果不進去就快點離開吧。"

還沒等清幽回答,掛在脖子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又是短信鈴聲。她立刻低下頭看了看手機,微微顫抖著點了點頭,接著從包裏掏出一台數位相機,交到春雨手中說:"給我拍一張照片吧?"

抓著小小的數位相機,春雨有些不知所措:"在這裏拍照片?"

"是的。"清幽站到了鬼樓正前方,面對春雨說,"把我和整個鬼樓都拍進去。"

春雨忐忑不安地後退了幾步,看著清幽身後那棟傳說鬧鬼的樓房,
再看看頭頂漸漸暗下來的天空,不由自主地舉起了相機。

一直退到牆腳下,數位相機的鏡頭才把整個鬼樓都收進去。二層和三層的窗戶都很清楚,只是屋頂上的天空太陰沈了。春雨又小心地調整了一下相機,鏡頭裏清幽的臉毫無表情,她穿著一身黑色的外套,紅色的手機醒目地吊在胸口,再加上後面那棟陰森樓房,整個畫面呈現出鮮明的色彩反差。過去清幽拍照片總是擺出各種姿勢,笑得天真無邪、陽光燦爛,許多男生都因為喜歡她的笑容而接近她。

不知為什麼,春雨感到心裏一陣悸動,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身邊---但鏡頭裏的畫面很正常,清幽依然面無表情地站在鬼樓下面。

停頓了幾秒鐘後,她終於按下了快門。

在定格的瞬間,春雨感到有什麼東西飛到了自己的眼睛裏。

春雨連忙把相機放了下來,使勁揉了揉眼睛,又似乎沒有什麼東西。她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舉起相機對清幽搖了搖:"好了,我們能回去了嗎?"

清幽沒有回答,她又轉身看了看鬼樓的窗戶,但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現。然後,她走到春雨的身邊說:"謝謝你,我不會忘記你的。"

清幽的這句話,讓春雨渾身不自在,通常好朋友間是不會這麼說話的。春雨最後看了鬼樓一眼,偷偷地做了一個鬼臉,便拉著清幽跑出了這院子。離開了那個鬼地方,春雨總算可以大口喘氣了。

她小心地問清幽:"這幾天你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就連說話都怪怪的。"

但清幽並不答話,只有掛在胸口的紅色手機,隨著她的行走而不斷跳躍,似乎已經代替主人做出了回答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49:13

第三章

入夜以後。

春雨她們寢室裏另外兩個女生---許文雅和南小琴回來了。她們都屬於那種並不特別出挑,但長得也不算難看的女生,只是因為人見人愛的春雨的存在,使她們顯得有些暗淡了。

許文雅的個頭比較小,面相也稚氣未脫,晚上走在宿舍走廊裏,就像《魔戒》 裏的哈比族精靈。現在她一回到寢室,就蜷縮在春雨對面的下鋪,聚精會神地收發起了短信,不停地製造著刺耳的鈴聲。

此刻,清幽正蒙著頭不知看什麼書,春雨好奇地拉著南小琴問:"你們去哪兒了?"
南小琴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地說:"我們去看帥哥了。"

"無聊。"這是春雨和別的女生不太一樣的地方,對這種事總是反應遲鈍,儘管她是很多男生們暗戀的對象。

"你知道我們學校最帥的男人是誰嗎?"

"這關我什麼事?"春雨聳了聳肩膀,儘量裝得冷漠些。

"美術系的高老師。"南小琴微微笑了笑,她是個瘦瘦長長的女孩,雖然苗條的身材都是女生們的最愛,但她過分的"骨感"卻總讓男生們望而卻步。

"算了吧,我不認識美術系的人,也從沒聽說過什麼高老師。"

"春雨,可今天我見到他了。正好美術系在辦一個畫展,下午我和許文雅特地跑去看了,果然見到了女生們私下傳說中的高老師---哎呀,果然名不虛傳,簡直帥呆了!"

她的語氣就像見到了某個偶像歌星,讓春雨覺得有些好笑。正當南小琴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巧遇帥哥的經歷時,清幽站起來打開電腦,把數碼相機裏的照片輸入到了電腦裏。

春雨也站到了清幽身邊,看著她打開今天下午拍的照片。---這是清幽站在鬼樓前的照片。

就和下午春雨拍照片的鏡頭裏一樣,整棟鬼樓都被拍了進來,清幽面無表情地站在樓下,黑色的衣服配著紅色的手機,加上陰暗的天空和背景,整張照片的感覺太奇怪了。

清幽冷冷地看著照片裏的自己,忽然微微顫抖了一下,她連忙按了幾下滑鼠,將照片放大了一些。

"二樓的窗戶!"春雨控制不住自己,失聲叫了出來。她和清幽都看到了---在照片裏,鬼樓二樓右側第四扇窗戶的後面,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

不可思議。

清幽也睜大了眼睛,她又把圖片放大了一倍,將二樓那扇窗戶移到了圖片流覽器的當中,幾乎佔據了大半個電腦螢幕。畫面放大到這個程度,已經有些模糊了,照片確切無疑地顯示---在二樓窗戶裏顯出了一個黑色人影,從體形輪廓和一頭長髮來看,應該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但是,看不清她的臉。

窗戶裏的女人被黑影遮蓋住了,只能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即便把圖片調整到最精確,二樓窗戶的畫面還是有些模糊。畢竟它在照片裏只是背景中很小的部分,能夠發現窗戶裏的女人已經很不錯了。

清幽又把照片調整到正常大小,畫面中央還是她自己,後面是那棟據說鬧鬼的三層樓房。在樓房二層右側第四扇窗戶後面,有一個隱約可辨的黑色人影。

忽然,春雨覺得照片裏二樓窗前的女人,正在看著樓下拍照的清幽,或許---還有握著相機的自己?

一想到自己,春雨立刻緊張地說:"怎麼會把這個人影拍進來的呢?

當時,我記得鏡頭裏除了你之外,沒有發現其他人啊。"
清幽也點了點頭:"沒錯,我還特地看了看鬼樓的窗戶,裏面什麼都沒有。"

"可是,鬼樓已經被學校封了十幾年了,裏面不可能有人的。"

春雨已經不敢再看那張照片了,她和清幽兩個人面面相覷,無法解釋為何會拍出這樣的影像,這似乎已經超出他們對於科學的理解了。

"如果不是人的話---那就是鬼了!"

這句突如其來的話,把春雨和清幽都嚇了一跳。原來南小琴已站到了她們身後,看著電腦裏的照片冷冷地說。

"今天你們去過鬼樓了?"就連許文雅也從床上跳下來了,把那張小孩似的可愛臉蛋湊到了電腦螢幕跟前。

清幽的臉色更難看了,她有些生氣地把電腦關了,一個人爬到床上埋頭看書。
  
春雨向南小琴和許文雅使了個眼色,讓她們不要再刺激清幽了。然後,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清幽手裏那本書的封面,原來是《雨月物語》的中文版,大約相當於日本版的聊齋,作者是日本江戶時代的上田秋成。

她怎麼會看這種書?春雨記得清幽過去最害怕這種故事了。

這時的女生寢室變得安靜了許多,春雨一個人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裏不知呼嘯著多少寒風,讓房間裏也變得陰嗖嗖的。

子夜,女生寢室熄燈了。

有些感冒的春雨使勁掖了掖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這棟女生樓已經有幾十年了,每年寒冷的冬夜裏,這些沒有暖氣的屋子,總被女生們暗中咒罵個不停。春雨蜷縮在上鋪的被窩中,總感覺剛才洗澡沒有洗熱乎,以至於雙腳還有些發涼,只能悄悄地搓著腳讓它熱起來。

她已經在這間上鋪睡了三年多了,每晚女生寢室裏特有的氣味都會湧入鼻孔,想起還有半年多就要離開這裏,真有些捨不得這種氣味。春雨是個特別敏感的女生,就連睡覺也不會太沉,每次清幽在半夜裏起床,都會把上鋪的她給驚醒。

雖然春雨依然閉著眼睛,但她能感覺到床架的微微顫動,然後是清幽輕手輕腳地出門聲。她靜靜地躺著等待清幽回來,似乎寢室裏的黑暗只是某種幻覺,天明很快就會降臨到窗外。就這樣,她又緩緩地睡著了,直到又一次被黑夜裏的動靜喚醒。

現在,這動靜又來了。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49:38

第四章

春雨本來已經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忽然感覺到身下一陣顫動---好像心被什麼提
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被子,這時似乎整個床架都動了起來。

她感覺到下鋪的清幽站起來了,已經離開床鋪走到寢室中央,她等待著清幽出門的聲音寢寥察寨,需靘靼靺應該是去上廁所吧?

可是,春雨足足等了幾分鐘,卻始終沒有聽到有人出門的聲音。

清幽在幹什麼呢?

藏在被窩裏的春雨再也憋不住了,就像小時候藏在媽媽懷裏聽故事那樣,悄悄地睜開了眼睛。女生寢室裏漆黑一團,就連窗外也沒有一絲光線,就好像沉入了墳墓之中。

突然,春雨聽到了腳步聲。

是清幽的腳步聲,她正在寢室裏來回地走著,似乎還有著某種奇怪的節奏。這讓春雨的心跳驟然加快了,清幽可從來沒有半夜在寢室裏散步的習慣啊,她悄悄地支起了身子,打開了一盞床頭燈。

白色的柔光照亮了春雨的臉,也依稀照出了寢室中央的清幽---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睡裙,下擺幾乎拖到了地上,原本編起來的頭髮披散在了雙肩,像個飄浮的幽靈似的。

更奇怪的是,清幽正在不停地轉圈。

春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清幽在繞著寢室中間的空地轉圈,並發出一陣陣有節奏的腳步聲。清幽的轉圈是逆時針的,幾乎是一個非常規則的圓形路線,她的腳步不緊不慢,身體也非常平穩,就好像是在機械地完成某種儀式。

來自上鋪的柔暗光線照在清幽的臉上,無法照亮整個寢室,看起來就像是在昏暗的劇場舞臺上,一盞光線打在了女主角的身上,這給清幽的轉圈平添了幾分詭異色彩。她就和下午在鬼樓拍照時一樣面無表情,但表情越是平靜就越讓春雨感到害怕。

忽然,對面的南小琴爬了起來,她顯然也被驚醒了,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轉圈的清幽,立刻喊了出來:"你在幹嘛啊?"

但清幽似乎根本沒聽見,繼續著她的轉圈,在春雨看來她似乎已轉了四五十圈了。
對面下鋪的許文雅也醒了,剛把頭伸出被窩,就差點碰到了清幽。

許文雅立刻嚇得叫了起來,蜷縮在床上哆嗦著說:"清幽,你中邪了吧?"

"別亂說!"

春雨已經從上鋪爬下來了,把手伸到清幽的面前揮了幾下,但清幽好像沒有看見,繼續向前轉圈。春雨終於憋不住了,站到了清幽的跟前,攔住了她轉圈的路線。

清幽一下子撞到了春雨的身上,終於停下了腳步。

白色的睡裙微微顫抖,清幽低下頭讓黑髮遮住了自己的臉,看上去就像是---貞子。

雖然春雨聯想到了最可怕的東西,但她還是不顧一切地抱住清幽,用力地搖著她,要將她喚醒。

南小琴和許文雅也走到了旁邊,一起幫忙呼喚著清幽。

忽然,清幽緩緩抬起頭,在遮蓋著半邊臉龐的黑髮縫隙間,露出了一隻黑色的眼睛,那只眼睛冷冷地盯著春雨,是她從未見過的一種可怕目光。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加恐懼。

清幽的嘴唇嚅動了幾下,終於吐出了一句話---"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瞬間,女生寢室裏鴉雀無聲。

因為這是一個致命的問題,誰都無法逃避。

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裏,春雨只覺得從清幽的嘴裏打出了一行文字,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子裏。

南小琴和許文雅也怔住了,她們呆呆地看著清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清幽則抿了抿嘴唇,眼神漸漸柔和了下來,就像有什麼東西從她身上飛走了。春雨立刻扶住了她,只感覺清幽渾身都是冰涼的。

清幽的目光恢復了正常,茫然地看著周圍三個女生,卻是一臉無辜的樣子。她理了理額前的頭髮說:"你們怎麼了?像看一個鬼似的看著我。"

"你還問我們?我剛才差點被你嚇死了。"說話的是許文雅,那雙精靈似的眼睛充滿了迷惑。

"我剛才怎麼了?"清幽似乎真的被嚇到了。

高高瘦瘦的南小琴拉著她的手說:"你難道不知道嗎?你剛才在不停地轉圈,還說了句很奇怪的話,看起來就像個女巫。"

"女巫?"清幽搖搖頭,重新回到自己的床鋪上,"不,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時春雨說話了:"清幽,好好睡覺吧,也許是白天太累了。"

清幽點了點頭,像個溫順的孩子似的鑽進了被窩裏。

春雨回頭對另外兩個女生說:"你們也快睡吧,剛才的事別往心裏去。"

"可是,這也太奇怪了。"許文雅咂著舌頭說,"怎麼會不記得呢?難道她剛才在夢遊?"

"別亂說,清幽從來沒有夢遊的毛病。"

春雨立刻止住了她們的話頭。已經是三年多的室友了,她非常瞭解清幽,除了半夜上一回廁所以外,清幽睡覺一直都很正常的。

南小琴識相地拉了拉許文雅,她們也都回到床上去了。
  
一陣寒意從窗戶滲透進來,春雨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睡衣,連忙爬回到了上鋪,
把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祈禱著快點入眠吧。

整整一夜春雨都沒睡好,一直對下鋪提心吊膽。但清幽就像睡死了似的,沒有發出過任何動靜,讓春雨白白挨了一夜。

其實,她是在思考清幽最後的那個問題。

地獄的第19層?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50:43

第五章

第二天.清幽似乎又恢復了正常,似乎把昨晚的事情都忘了,春雨也沒再提起。但在春雨的耳邊,卻時常響起昨夜清幽提出的問題,就像咒語似的反復迴旋著,讓她整天都心煩意亂。下午,她們有一場考試,當春雨趕到考場的時候,卻沒有發現清幽的蹤影。她趕忙給清幽打手機,但怎麼也無法接通,而這時試卷已經發下來了。

這些考題對春雨來說很簡單,但對其他人卻可能很難。春雨注意到她前排的男生,正悄悄地取出手機,拼命地收發著短信呢。春雨暗暗好笑,雖然說禁止在考場使用手機,但這種事早已經心照不宣了。想起平時課堂上此起彼伏的手機鈴聲,今天的考場還算是安靜了許多。

春雨第一個把試卷交了上去。

或許是因為同學們都聽說過荒村那件事,當春雨第一個交卷時,大家都向她投來了異樣的目光。有的女生們還悄悄咬起了耳朵,好像她已經不屬於人間了。

還好,半年來春雨已經習慣了別人的這種目光,她只是默默地低頭走出了考場。

春雨急匆匆地趕回寢室,卻發現清幽還呆在下鋪,捧著手機不停地編輯短信。那聚精會神的樣子,就像在進行另一場考試似的。春雨問她為什麼不去考試,清幽則輕描淡寫地說自己身體不舒服,等過幾天再去補考。春雨終於忍不住了,她坐到清幽身邊問:"這幾天你到底怎麼了?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覺得我沒有變。"清幽隨手把手機掛到了脖子上。

"不,你完全變了。"春雨回想起了這幾天發生的一切,還有半夜裏響起的催命般的短信鈴聲,都讓她心有餘悸。

"自從十天前,你開始沒日沒夜地收發短信。本來我以為你交了新的男朋友,但現在看來我想錯了。"

"我不要你管。" 清幽冷冷地推開春雨的手,徑直跑出了寢室。

此刻,寢室裏只剩下春雨孤零零一個人,她想自己也許已失去了最後的朋友。
她傻傻地坐在房間裏,看著窗外的校園,直至夜幕降臨。可晚飯後,依然不見清幽回來春雨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但要麼無法接通,要麼沒人接聽。春雨想要跑出去找清幽的但偌大一個校園,究竟到哪里去找她呢?說不定清幽已經到學校外邊去了吧,也可能她真有男朋友了?

春雨就這麼在寢室裏不停地來回走著,竟有些不由自主地轉起了圈來,就像昨天半夜裏的清幽那樣。春雨也被自己嚇了一跳,趕緊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晚上十點,南小琴和許文雅終於回來了。她們說是去看夜間畫展,看來還是沖著那個傳說中的帥哥老師去了。
  
但是,南小琴對清幽的離去並不感到意外,因為她自己就經常晚上不回寢室。南小琴還略帶壞笑地說:"清幽會不會早就在外邊有人了吧?那我們也就不便打擾她的好事了吧。"

春雨瞪了南小琴一眼,實在沒心情和她們說話,不到晚上11點便早早睡下了。

但她自己還是睡不著。

不知不覺到後半夜了,一團漆黑的寢室裏靜得讓人窒息。春雨蜷縮在被窩裏,耳朵卻始終聽著房裏的動靜。她多麼希望能聽到清幽進門來的聲音,那小兔子般的腳步聲,輕微震動的下鋪和床架……

淩晨三點,清幽依然沒有回來。

春雨漸漸堅持不住了,正當她要恍惚地睡著時,忽然間聽到了自己手機的短信鈴聲。她的手機是帶有攝像功能的三星,春雨攢了三個月打工的錢買的。

剛買來時讓同學們嫉妒了好一陣子。春雨抓起放在床頭的手機,發現居然是清幽發來的短信。

清幽發來的是名副其實的短信,總共只有三個字---救救我。瞬間,春雨感到自己的胸口像被什麼扎了一下。她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手機螢幕裏映出的這三個字。"救救我?"

春雨又在心裏默念了一遍,耳邊似乎真的聽到清幽熟悉的聲音……

難道清幽出事了?

她立刻又給清幽打了個電話。可清幽那邊的鈴聲一直在響,卻始終無人接聽。

"清幽,我來救你了。"春雨默默地對自己說。

她著急地從上鋪爬了下來,打開了寢室裏的電燈,把南小琴和許文雅都叫醒了。

兩個睡得正香的女生被人叫醒,都是一臉茫然的樣子。春雨把剛才收到的短信給她們兩個人都看了,南小琴這才明白了過來,眨了眨眼睛說:"別大驚小怪了,不會是她在跟你開玩笑吧?"

"不,清幽不是這種人,她不可能騙我的。" "可你不是說她這幾天變了嗎?"

"萬一真是向我求救呢?半夜裏說不定會遇到什麼惡人,她一個女生怎麼能保護自己呢?"

許文雅一邊穿衣服一邊說:"可深更半夜的,你能到哪里去找她呢?"但春雨的決心已定,她迅速地穿好衣服,便跑出了寢室。

樓道裏的寒風直穿而過。在這陰森的冬夜,穿著厚厚外套的春雨還是渾身發抖。在經歷荒村那件事以後,她一度非常怕黑,從來不敢一個人走夜路。但此刻她已經無所畏懼了,因為她知道清幽正在呼喚著她。

春雨找到了值班老師,向他講述了清幽可能出事的狀況。可老師也是將信將疑,因為這年頭學生搞的惡作劇實在太多了,許多老師都被搞得暈頭轉向。

老師先安慰一下春雨,讓她不要太著急,因為就算是失蹤報案也要超過24小時。而且現在半夜裏也沒法召集其他人。老師說他會想辦法尋找清幽的,讓春雨先回寢室休息。

實在沒有辦法,春雨又回到寢室裏。南小琴和許文雅都已經睡著了。但她怎麼也沒法睡了,只能心亂如麻地坐在下鋪,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春雨回頭看了看清幽的東西,發現清幽連皮包都沒有帶走。對,下午清幽出門的時候,除了脖子上的手機外,她什麼都沒有帶。既然清幽沒有帶包,那也就不可能走出大學校門,因為她身上可能一分錢都沒有。

所以,清幽一定還在校園內的某處。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51:20

第六章

她會在哪兒呢?

春雨又仔細地回想了一遍最近十天來清幽所有的反常舉動:除了沒日沒夜地收發短信外,就是昨天下午拖著她去鬼樓,還在那裏拍了一張照片,結果拍出了神秘的人影。

鬼樓?
  
下午清幽會不會又去鬼樓了?春雨不敢再想下去了,可除此之外,清幽還能去哪里呢?

突然,一股奇怪的衝動充滿春雨的胸口,她覺得自己變得勇敢無比,就好像半年前那次噩夢般的荒村之旅。衝動使她在頃刻間做出了決定---去鬼樓找清幽。

不能等到明天,必須現在就去,因為清幽正在向她求救,或許晚了就來不及了。

春雨從自己的櫃子底下找出了手電筒,那是她去荒村時曾經用過的。原本以為早就被扔掉了,卻發現它還好好地藏著。春雨又裹上一條圍巾,把自己半張臉給遮住了,便拿著手電筒跑出了寢室。

她知道不能再去找值班老師了,因為學校禁止學生私闖鬼樓,向老師說無異于自投羅網。春雨只能硬著頭皮溜出了女生宿舍區,獨自一人跑到黑夜的校園中。

淩晨三點多的北風繼續肆虐,春雨覺得自己的膽子又和半年前一樣大了。在校園路燈的指引下,她一路小跑著找到了鬼樓的方向。還是像昨天下午一樣,她拐進了旁邊那條巷道,終於來到了鬼樓前。

在寒冷的夜風中,春雨看不清眼前鬼樓的樣子,手電筒的光打上去根本是杯水車薪。

她松了松臉上的圍巾,大口地喘了幾下,感覺後背居然出汗了。

然而,春雨嗅到了風中帶來的某種氣味,使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這裏正是昨天下午清幽拍照片的位置。

她下意識地向二樓的窗戶看去,竟發現其中一扇窗戶裏露出了微弱的光線。此刻,春雨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了。因為她已經依稀地分辨出來,微光正是從二樓右側第四扇窗戶發出的。

而那張數位照片上出現的神秘人影,也正出現在這扇窗戶裏。

二樓右側第四扇窗戶---這個房間裏究竟有什麼?

難道真的是鬼樓?一座被封閉了很多年的房子,突然在半夜裏亮起了一盞微光。
只有恐怖片裏才有的畫面,如今卻活生生地出現在了春雨的眼睛裏。

看著二樓窗戶裏的微光,春雨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個神秘的人影,那個女人又是誰呢?

猶豫了好一會兒,春雨還是向前走了幾步,在手電筒的光線裏,照出了一扇半掩的大門。真難以置信,鬼樓的大門居然開了一道縫,好像專為迎接她而開著似的。

可春雨明明記得昨天下午,底樓這道大門是關得死死的,不知是誰打開的呢?

她已經來不及多想,既然大門為她而開,為什麼不進去看看呢?

雖然女生們一談到鬼樓的那些傳聞,都會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但對於經歷過荒村的春雨來說,這已經算不了什麼了。"沒關係的,這不是什麼鬼樓,只是一棟被封閉的教學樓而已。"

春雨在心裏默默地為自己打氣,然後舉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鬼樓。夜探鬼樓,宛如又入古墓---眼前的樓道就好像地下迷宮似的,立刻揚起了一陣灰塵,在手電筒光束之下,只照出一團團白色的光點,在四周的一團漆黑裏,給人造成強烈的視覺反差。春雨在樓道裏轉了幾圈,其實她什麼都沒看清,更不敢走進那一個個房間,因為她忽然想到了電影《女巫布雷爾》的最後一個鏡頭。總算發現了樓梯,春雨深深吸了一口氣,便緩緩地踩了上去,來到鬼樓的二層。

二樓的走廊顯得乾淨一些,春雨憑著記憶推算她要尋找的房間,她沿著向右的走廊走去,小心翼翼地數到了那個房間。

應該就是這裏了,春雨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推開了房門--果然有一線幽光。

春雨又一次感到了徹骨的恐懼,她將頭伸進門裏,發現這是一間不大的教室,在黑板上沿有一盞小日光燈,照出了一小片柔和的光線。

是誰開的燈?

躡手躡腳地走進教室,第一眼注意的就是那扇窗戶,昨天下午究竟是什麼人站在這窗前呢?忽然,春雨聞到了某種奇怪的氣味。她穿過一排排老式課桌,循著氣味走到教室的最裏邊……"清幽!"

她控制不住自己尖叫了出來。是的,清幽就躺在教室的地板上,穿著下午離去時的衣服,仰面朝天,毫無表情,長髮如瀑布般散在地上。

春雨立刻撲到清幽的身邊,才發現清幽的嘴角已流出了鮮血。剛才聞到的奇怪氣味,應該就是血的氣味吧。

她伸手摸了摸清幽的臉,立刻像觸電一樣彈了回來---清幽的身體已經涼了。

恐懼的電流瞬間貫穿了春雨的全身,她顫抖著跌坐在了地板上,凝視著清幽平靜的臉龐,恐懼漸漸化為了悲傷。

清幽死了。

這是確鑿無疑的事實。就算春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不能不相信自己的悲傷。她仰起頭看著這間空關多年的教室,黑板上的日光燈繼續發出昏暗的光線,宛如來到另外一個世界---這就是鬼樓?

一點一滴的鹹澀液體,從眼眶中緩緩溢了出來。春雨感到自己的心沉到了無底深淵,而眼睛也被淚水模糊了。突然,春雨注意到了清幽的胸口,那部紅色的手機還亮著,似乎剛才有新的短信進來。

不知哪來的力量,春雨下意識地抓起了清幽的手機。

果然,螢幕上提示有未閱讀的短信。

這是清幽的手機收到的最後一條短信,內容是一個英文片語---

GAME OVER

這是一個致命的夜晚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52:26

第七章

是的,清幽死了。

這也是春雨在半年來,又一次親身經歷的生離死別。從此,她註定要被捲入一場不可思議的顫慄體驗中。

淩晨時分,春雨在鬼樓中意外發現了清幽的屍體後,立刻報告了學校。起初值班老師不敢相信,當他將信將疑地趕到鬼樓的現場,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清幽的屍體隨即被送往醫院,檢查出來的死因更令人吃驚---醫生發現清幽的舌頭被齊根咬斷了,口腔內大量的血塊流進了氣管,使清幽窒息而死。

惟一的可能性是自殺---因為被咬斷的舌頭上的傷口,正好與清幽的牙齒形狀相吻合,所以只可能是她自己咬斷了舌頭。

這個消息讓大家非常意外,就像武俠小說裏的"嚼舌自盡",或者像傳說中那樣被拔了舌頭?據說,只有在體育比賽中才會出現這種情況,運動員在激烈的身體衝撞中不慎咬了自己舌頭,結果舌頭或血塊卡住了氣管危及生命。

為什麼用這種奇異的方式來自殺?似乎在現實中從沒有過這樣的案例。即便是吃飯時不小心咬到了舌頭,那種鑽心的疼痛也都難以忍受,更何況是自己活生生地咬下來呢?

清幽的死成了一個謎。

而無辜的春雨也被捲入漩渦之中。從清幽出事的第二天早上起,學校領導就找她談了好幾次,春雨只能反復地陳述著她所知道的一切,但這些事情過於離奇了,即便最信任她的老師,也對她的話半信半疑。

為了證實自己沒有說謊,春雨打開了寢室的電腦,因為電腦裏存儲著那張在鬼樓前拍的照片。然而,當她開機時卻發現電腦中了病毒,系統怎麼也無法運行起來。後來請電腦系的老師來,卻發現硬碟裏的內容都被病毒自動刪除了,就算送出去做硬碟恢復也未必能行。

春雨又翻出了清幽留下來的數碼相機,又發現相機裏存儲的照片也已經被刪除了。或許是那天把照片轉到電腦裏以後,清幽自己刪除的吧。難道在冥冥之中,有某種力量在操縱著她們的命運?春雨越來越難以理解整個事件。也許那張數碼照片根本就是她的幻覺,從來就沒有拍過?

不,南小琴和許文雅也明明看到過照片的嘛!可現在她們兩個人都被清幽的死嚇壞了,不敢繼續呆在死者住過的房間裏,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春雨只能憑藉記憶,回想著那張神秘的數碼照片。照片背景是那棟陰森的樓房,樓前是毫無表情的清幽,還有二樓窗戶裏的人影---天哪,感覺像不像是遺像呢?

仔細地回想一下,還真的非常像啊!無論是背景的選擇,還是清幽的那種表情,都和掛在追悼會上的遺像一樣。

會不會是清幽知道要死了,所以才會跑到鬼樓前拍下自己的遺像?

或者是故意要在照片裏拍下什麼特殊的資訊---比如,二樓窗戶裏的影子?春雨猛地搖了搖頭,不願再想下去了,反正現在照片也沒有了。然而,雖然已確定清幽是自殺,但春雨依然受到老師和同學們的質疑。她想這一回是徹底掉進了迷宮中,再也找不到真相的出口了。

當天下午,春雨在老師陪同下去了一趟醫院,她還想再看一看清幽的遺容。在醫院冰冷的停屍房裏,春雨又一次見到了清幽。

此刻,清幽嘴角的血跡已經沒有了,她的表情依然是那樣安詳,只是變成了死人才有的蒼白。一團團冷氣包圍著清幽的身體,仿佛來自天上的仙境,她不會再有任何痛苦了。

凝視著清幽現在的樣子,春雨的眼眶不禁濕潤了,似乎耳邊又聽到了清幽的聲音。春雨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場噩夢,可夢何時才能醒來呢?

從春雨進入大學的那年起,清幽就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男生們常說她們是系裏的兩朵金花,時時刻刻形影不離,讓女生們又羨慕又嫉妒。

清幽在大一那年是個沈默寡言的女生,似乎藏著什麼心事卻不願說出來。以後的兩年她開朗了許多,也交過幾個男朋友,但後來都不了了之。因為半年前荒村那次事件,春雨曾經被許多同學另眼相看,好像她真的是個不祥的怪物似的。只有清幽還在幫助春雨,使她迅速地恢復過來,重新進入學校的正常生活。南小琴和許文雅,也是在清幽的影響之下,才接納了春雨回到寢室。

清幽,這個惟一值得她信賴的朋友,現在已變成了一具僵硬的屍體,靜靜地躺在眼前。只是不知道她的舌頭,現在是否還在口腔中?

一剎那間,所有的恐懼都被忘卻了,春雨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撫摸了一下清幽的手臂。

這是死者的手臂。

手指上的感覺冰涼而僵硬。這個幾天前還活生生的人,她們曾共同呼吸同一寢室裏的空氣,睡在同一張床的上下鋪,相隔只有咫尺之遙,如今卻被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春雨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小時候家裏有年老的親戚死去,她從來是看都不敢看一眼的。現在她觸摸著清幽的手,卻絲毫沒有感到恐懼,只有眼角的淚水滑落下來,滴在清幽蒼白的臉上。

雖然是溫熱的淚水,但無法喚醒長眠的人。

三天之後,清幽的遺體被送去火化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春雨並沒有去參加清幽的遺體告別儀式。人們猜測她之所以沒去最後送別清幽,除了害怕自己會悲傷得失態以外,或許更擔心別人對她指指點點的眼神。至少在周圍許多人的潛意識裏,已經把清幽的死看作是春雨帶來的厄運了。

別人並不知道的是,當清幽被送進火化爐的時候,春雨已經在寢室裏哭了一整天了。
  
火化後的第二天,清幽的媽媽來到了女兒生前的寢室,她是來整理清幽的遺物的。春雨一直站在旁邊,默默無聲地低著頭,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但清幽的媽媽並沒有為難春雨,她知道春雨是清幽最好的朋友。

過去,春雨曾聽其他同學說過,清幽還有一個比大她兩歲的姐姐,讀的也是這所大學,但不知什麼原因死了。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麼清幽的媽媽已經失去了兩個女兒,她的痛苦也一定是雙倍的。

可清幽的媽媽幾乎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靜靜地收拾著女兒的東西,似乎所有的淚水都已經哭乾了。最後,遺物全都收拾進了一個大紙箱,清幽的媽媽捧著箱子走下了女生樓。

春雨也跟著清幽的媽媽下了樓,看到她在樓下的空地用粉筆畫了一個圈,然後把箱子裏的東西一件件放到圈裏。

旁邊已經圍了許多女生,她們都不明白這是在幹什麼。只見清幽的媽媽用打火機點燃了一條白色的睡裙---這是清幽那晚中邪似的轉圈時穿的睡裙。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52:54

第八章

春雨這才明白她在幹什麼。原來是在焚燒死者的遺物,將死者生前用過的東西化為灰燼,寄給陰曹地府裏的鬼魂使用。幾千年來,中國人一直都是這麼處理逝者遺物的,春雨記得小時候家裏也燒過死去長輩的衣服。清幽的媽媽跪在圓圈旁邊,將死去女兒的衣服一件一件燒掉。照理說校園裏是不能燒東西的,特別是在天干地燥的冬天。但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制止她,大家也都知道她心底的悲傷。

紙箱裏的遺物差不多都快燒光了,春雨很熟悉被燒掉的每一樣東西,那些清幽穿過的衣服,看過的書本,甚至牙膏、牙刷之類許多七零八碎的小東西,全都被扔到了圓圈裏燒掉了。粉筆畫出的圓圈旁邊還有一個小開口,大概是要把這些東西送到陰間去的通道吧。

最後,清幽那部紅色的手機也被扔到了火堆裏,金屬的外殼立刻燒得扭曲了起來。

看著這部燃燒中的手機,春雨忽然想到了最後那條短信---對,短信!

清幽的手機中也許藏著重要的秘密。

等春雨明白過來已太晚了,在燃燒產生的高溫下,手機的內部零件都裸露了出來,發出一股股刺鼻的氣味。

來不及了,最重要的手機晶片被燒掉了。

春雨歎了一口氣,呆呆地看著手機變成一團廢鐵。清幽留在寢室裏的所有遺物,都只剩下灰燼或扭曲的殘骸了。

通往陰間的火熄滅了。

直到這時,清幽的媽媽才落下了眼淚。真是一個苦難而堅強的母親。在清幽的媽媽離去以後,春雨依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眼前是一個粉筆畫出的圓圈,裏面有一攤攤燒剩下的遺跡。

此刻,春雨的心裏在想:人的肉體毀滅了,但生前用過的東西還留著,比如內衣、毛巾、牙刷,它們與死去的主人曾那樣親近,一定還殘留著主人的呼吸和影子,或者就是主人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只有把這些東西給燒掉,才算是真正把死者給火化了。

春雨點了點頭,一定是這樣的。剛才當她看到清幽的衣服燃著時,感覺似乎清幽就在她的面前,穿著那件衣服一同被火焰灼燒,變成了一堆灰燼,被寒風吹到了高高的空中---究竟是上了天堂,還是下了地獄呢?

這天晚上許文雅總算回寢室來了,但南小琴還是不知躲到了什麼地方。春雨總算遇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了,但許文雅卻還給她以厭惡的眼神,一個人蜷縮在床上玩著手機,就是不願意和春雨說話。

春雨也不願自討沒趣,回頭看看原屬於清幽的下鋪,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就連床單都給燒掉了,真是"人去鋪空"。寢室裏的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兩個女生始終僵持著不說話,索性早早地熄燈睡了。

一想到下鋪是空著的,春雨就睡不著了,仿佛下鋪沒有人睡,上鋪的人就會睡不穩,連整個床架都會頭重腳輕,搖搖晃晃起來。雖然這僅僅是春雨的想像,但她早已習慣了睡在清幽的上鋪,不知如何度過沒有清幽的寒冷冬夜。

裹在厚厚的被窩裏,春雨連喘氣都不敢大聲,似乎有任何動靜床架就會倒下去。忽然,她聽到對面有一陣細微的聲響。是許文雅的聲音。

接著是一陣開門出去的腳步聲,半夜裏許文雅出去幹嘛呢?

春雨又屏著呼吸等了好一會兒,始終都沒聽到許文雅回來,就算是上廁所也沒那麼久啊。寢室裏只剩春雨一個人了,外面是寒風呼嘯的黑夜,被窩裏的她更加不敢動彈了,生怕床鋪會有任何輕微的抖動。

突然,她聽到自己手機的短信鈴聲響了。

這急促的短信鈴聲,使春雨立刻聯想到了清幽出事的那晚……後背的汗又滲出來了,仿佛鈴聲紮在了心口。

猶豫了片刻之後,春雨還是伸出手來,把手機塞進了被窩裏。

現在她整個頭都蒙在被子裏,只有手機螢幕的螢光照亮了眼睛。蜷縮在漆黑一團的被窩裏,看著眼前的手機螢幕,就好像端著手電筒到了山洞裏似的。

是的,就像在山洞裏發現了幽靈,看著這條半夜裏的手機短信,春雨差點尖叫了出來。

這條短信竟然是清幽發出的!

雖然春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短信功能表的"發件人"一欄裏確確實實是--"清幽"

平時她們兩個人經常互發短信,"清幽"在春雨手機裏出現頻率是最高的,自然絕對不會有錯。再看看這條短信發出的時間,正好是兩分鐘以前。可是,清幽不是……不是已經死了嗎?

而在今天下午,清幽的手機也被她媽媽燒掉了。既然聯手機都不存在了,那麼這條短信又是如何發出的呢?即便可以把這個號碼轉移到別的手機上,但手機的主人都已經死了,幾天來也沒人動過這部手機,怎麼可能會被轉移掉呢?

那麼惟一的可能就是---幽靈發來的短信?

蜷縮在被窩裏的春雨,又想起了那天半夜裏,她在床上收到清幽發來的"救救我"的短信,然後就發生了那可怕的事情。可現在清幽已經變成了骨灰,但還是給她最好的朋友發來了短信。這是真的嗎?

清幽發來的短信究竟是什麼?

在黑暗的被窩裏,春雨的手顫抖了好幾分鐘,終於閱讀了這條幽靈短信---"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又是這個致命的問題。

春雨感到渾身冰涼,被窩裏渾濁的空氣幾乎讓她窒息了。終於,她掀開被子大口地喘了起來,這時才意識到額頭已佈滿了冷汗。

寢室裏依舊一團漆黑,春雨穿著貼身的內衣坐在上鋪,已經顧不得寒冷的侵襲了。
她隨手打開了床頭燈,柔光照亮了自己的三星手機。

"地獄的第19層?"春雨喃喃地又復述了一遍。那天半夜清幽在寢室裏轉圈時,也曾經說出過這個問題,當時把她們幾個女生都嚇壞了。

此刻,死去的清幽又在手機短信裏發來了這個問題。

這究竟是什麼問題呢?春雨的臉色變得煞白,一時間根本就無法思考。地獄---難道清幽已經在地獄裏了嗎?

一條來自地獄的短信?

此刻,春雨的腦子已經完全糊塗了,說不清是驚訝還是恐懼,似乎黑暗中有一隻無形的手,將她拽到了混亂的迷宮之中。春雨突然打了一個冷戰,神經質似地說:"既然是清幽發來的短信,那麼我就應該回復她才對。"她又把被子裹到了身上,右手拇指不停地顫抖著,在手機鍵盤上打了幾個字---"清幽,真的是你嗎?"

停頓了幾秒鐘後,終於把這條短信回復了出去。

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春雨感到了一陣虛脫,不知道身處地獄的清幽能否收到?

她依然裹著被子坐在上鋪,床頭燈柔暗的光線照在臉上,春雨覺得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蒼白,就像是迷途的羔羊……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折磨著春雨的心臟。

突然,短信鈴聲響了起來。

手機螢幕閃著螢光,春雨注意到了現在的時間,正好是午夜12點整。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按下了拇指,看到了清幽的短信回復---"歡迎你來到地獄"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56:00

第九章

午夜十二點。

古書上說這個時候總是寒風呼嘯,萬籟俱寂,亡靈出沒……

此刻,春雨正顫抖著坐在女生寢室的上鋪,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看著這條剛剛收到的手機短信。"歡迎你來到地獄。"春雨一字一頓地把這條短信又念了一遍,只感到後背涼嗖嗖的,仿佛已聞到了地獄的氣味。她無助地看了看寢室,在床頭燈的微光下異常昏暗,窗外仍然是一團漆黑,難道地獄就在身邊?

春雨顫抖著搖了搖頭,清幽為什麼要把她也帶入地獄呢?

凝視著手機螢幕,那條七個字的地獄短信,就如烙鐵一樣印在了她眼睛裏。正當春雨不知所措時,短信鈴聲突然又響了起來。

依然是清幽發來的短信--- "你的暱稱?"

看到這條短信,春雨有些糊塗了,這是什麼意思?只有網路或手機聊天才輸入暱稱,難道清幽要和她在地獄裏對話嗎?"我的昵稱?"平時春雨很少上網聊天的,所以也從沒用過什麼暱稱。她想了好一會兒,腦子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名字---小枝。

《荒村公寓》裏的小枝?對,這個名字對於春雨來說,有著極其特殊的意義。於是,春雨在手機裏輸入"小枝"作為暱稱,回復給了剛才那條短信。

剛發完不到五秒鐘,春雨便收到了一條回復短信。

然而,這條短信的內容卻莫名其妙---"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層,將選擇1:德古拉城堡;2:蘭若寺;3:牙買加旅店;4:幽靈客棧;5:荒村進士第。"

春雨又默念了一遍,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地獄的第1層?"這算是什麼意思?
春雨立刻聯想到了"十八層地獄"的說法,小時候常聽到的一句咒人話就是:"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 那又為什麼給出了這五個地名:德古拉城堡、蘭若寺、牙買加旅店、幽靈客棧、荒村進士第?春雨從來沒聽說過"德古拉城堡",但她知道"蘭若寺"---在《聊齋志異》的經典故事《聶小倩》中,寧采臣和聶小倩就是在蘭若寺相愛的。

而"牙買加旅店"更是大名鼎鼎,以一部同名的長篇小說著稱,也是文學史上一部很有名的懸念小說,作者是寫過《蝴蝶夢》的英國女作家杜穆裏埃。"幽靈客棧"是一部中國人原創的長篇驚悚小說的名字,春雨也曾經讀過這本書,一度對它非常著迷。

至於"荒村進士第",對於春雨來說更是刻骨銘心,因為她曾經到過那個地方,在那裏經歷過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

現在,她要從這五個地方裏選擇一處。

既然以"小枝"作為自己的昵稱,那麼自然就要回到"小枝"的家裏去了。於是,春雨下意識地選擇了"5"---荒村進士第。

她將這條編輯為"5"的短信回復了出去。

只等待了幾秒鐘,春雨便收到了對方回復的短信---

"你已進入荒村進士第,將選擇1:大廳;2:小樓;3:後院;4:地宮。"

看著這條短信,就好像又一次到了荒村似的。如果你看過小說《荒村公寓》的話,就會知道"進士第"是荒村的一棟大宅院,裏面暗藏著許多古老的玄機,也曾經是糾纏春雨的噩夢。

現在,她又一次噩夢重溫了。

春雨不由自主地選擇了"後院",編輯短信"3"回復對方。

對方的回復立刻就來了---"你已進入後院,除了一棵梅樹外,你還看到1:墳墓;2:古井;3:池塘;4:山洞。"

此刻,春雨已經集中起全部精神,完全忘卻了自己身在何處,也不再感到寒冷和困倦她看著這條來自地獄的短信,仔細地回想了一下遙遠的荒村……對,後院裏確實有棵梅樹,但沒有墳墓,也沒有池塘和山洞,只有一口古井。"井!"春雨不假思索地作出了選擇:"2"。

又是發出不到幾秒鐘就收到了回復--- "你選對了,你走到古井邊,俯視著幽深的井底,似乎看到了一雙眼睛。你將選擇;1:繼續;2:離開。"

這時春雨似乎已不能控制自己了,不自覺地選擇了"繼續"。

把"1"剛剛發送出去之後,對方的回復就又來了---

"很遺憾,你的選擇將使你後悔終生,當你站在井邊向下看時,突然有一雙手在你背後推了一把,使你掉入了井底。"

看到這樣的一條短信,春雨的手立刻顫抖了起來,只感到後背微微一熱,好像真的有雙手推了她一把,使她掉入了一個無底的黑洞。

春雨的身體猛搖了一下,差點從上鋪摔下來。整個床架也隨之而搖了起來,她不敢再這麼坐著了,只得乖乖地鑽回了被窩裏。

短信鈴聲又響了起來,春雨把手機塞在被窩裏翻看短信---"現在,你的四周一團漆黑,只有頭頂有一圈微暗的亮光。你伸手向前摸去,四周是冰涼的井壁,長滿了光滑的苔蘚。"


蜷縮在黑暗的被窩裏,讀著手機螢幕上亮出的這條短信,春雨覺得自己已經在井底了---同樣是一個黑暗的環境,自己被包裹在狹小的空間裏,只能看到一絲光亮,是井口還是手機螢幕?"我真的掉到井裏了?"

春雨產生了一種近乎窒息的絕望感,雙手拼命地向前抓著,竟然真的摸到了冰涼的井壁,手上一片滑溜溜的感覺,那是長年不見天日的苔蘚。是的,她已經身在荒村了,在古老的進士第後院的井底,坐在一堆古代投井者的白骨之上,仰望著頭頂一圈微暗的天光。

她已在井底被囚禁了一百年。

正當春雨想要放聲大叫時,周杰倫《東風破》的旋律忽然響了起來---那是她的手機鈴聲,不知是誰打來的電話。

不管是在被窩裏還是古井底下,春雨還沒看清來電者,便立刻接聽了手機。

電話那端停頓了幾秒,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們不知道犯了什麼罪,為什麼要在第1層地獄裏才能相見。"

春雨一下子呆住了,對方的聲音實在太怪異了。她從來沒聽過這種聲音,仿佛不是從人的嘴巴裏說出來的,無論節奏還是音色都非常彆扭,沒有一般人說話的停頓和轉折,音高幾乎都完全一樣,又尖又細像是電影裏太監的聲音。

但春雨還是讓自己的疑問脫口而出:"你是誰?是清幽嗎?"

電話那頭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繼續保持著剛才的語速說:"我是典妻,一個被扔到井裏而死去的女子。"

典妻?一個被扔到井裏而死去的女子?難道自己在與井底的幽靈對話?春雨知道什麼是典妻---這是舊中國農村古老的風俗,窮人把自己妻子高價"租"給有錢人家做妾,"租期"結束後再還給原來的丈夫。

三十年代著名小說《為奴隸的母親》就是以典妻風俗作為題材。

不待春雨回答,電話那頭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本來有丈夫和兒子,但因家中貧困,被典到有錢的歐陽家,租期三年,為歐陽老爺延續香火。一年後,我為老爺生下一子,便想回到原來的家裏。但老爺不准我出門,終日將我鎖在後院。終於有一天,我逃出了歐陽家,但很快便被他們抓回。女子私逃出門,在荒村罪不可恕,按舊法施以沉井,他們便將我推到了後院的古井之中。"

緊接著,手機裏傳來"撲通"的一聲,似乎真有什麼東西落到了井裏,井水飛濺到四周潮濕的井壁上,然後便是永遠的黑暗……
剛才那段敘述是那樣平靜,在這詭異古怪的聲音裏,春雨仿佛看見了那個冤魂---她穿著民國初年寬大的衣袍,腦後挽著個大大的髮髻,她應該還很年輕,面容美麗而蒼白,坐在一口黑暗的井底,面對春雨講述著自己悲慘的一生。

她就是典妻,一個死於民國初年的女子,她一直都在井底仰望天空,眼裏帶著永遠都難以磨滅的怨恨。現在,她從荒村的古井底下給春雨打來了電話---不,她就與春雨面對面地坐著,緩緩地伸出那只蒼白的手,撫摸著春雨恐懼的臉龐。

此時此刻,春雨感到典妻已抓住了自己的腳,拖著她不斷地往下沉去,在黑暗的井底還有著更深的洞穴,這裏便是地獄的第1層

身體漸漸地陷入了泥水中,一切都將在黑暗中沉睡,春雨感到意識越來越模糊了---

"不!"

她突然大叫了一聲,雙腳拼命地踹起來,直到把裹在身上的被子踢翻了。終於,春雨擺脫了厚厚的被窩,支身從床上坐了起來,那盞床頭燈依然亮著,照著她慘白的臉。就像剛從井底爬上來一樣,春雨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還在不停地向外嗆水。

喘了好一陣子,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機,剛才已經停止通話了,而且還進來了一條新的短信。

春雨顫抖著拿起手機,閱讀這最後一條短信---
"你已通過地獄的第1層,進入地獄的第2層。"

看著這條短信,春雨有些茫然了,難道剛才就算是地獄的第1層嗎?隨後,她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起來就像是打電腦遊戲過關一樣,剛才只過了第一關,緊接著還要過第二關了。

如果她剛才選擇的不是"荒村進士第",而是"德古拉城堡"或者"蘭若寺",那麼應該就是完全不同的經歷了。她也不會接到典妻打來的電話,而是與經典女鬼聶小倩通話吧?

想到這裏,春雨不禁又苦笑了一下。當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後,春雨才發現剛才最後一條短信,發件人並不是清幽,而是一個特殊的短信號碼---741111

春雨覺得有些奇怪,立刻再去看一看前面收到的短信,卻沒有在手機裏留下記錄,
只剩下剛才這最後一條了。

又靜靜地呆坐了一會兒,再也沒有收到新的短信了,春雨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一陣寒意侵入了寢室,讓只穿著內衣的她哆嗦了幾下,連忙又鑽回到了被窩裏。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了,春雨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她關掉床頭燈,閉上了眼睛。

什麼地獄的第幾層,快點全部忘掉吧---春雨在心裏囑咐著自己,終於困倦地睡著了。

女生寢室恢復了寂靜,窗外繼續呼嘯著寒風,不知有多少亡靈在暗夜中獨行……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57:18

第九章

午夜十二點。

古書上說這個時候總是寒風呼嘯,萬籟俱寂,亡靈出沒……

此刻,春雨正顫抖著坐在女生寢室的上鋪,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看著這條剛剛收到的手機短信。"歡迎你來到地獄。"春雨一字一頓地把這條短信又念了一遍,只感到後背涼嗖嗖的,仿佛已聞到了地獄的氣味。她無助地看了看寢室,在床頭燈的微光下異常昏暗,窗外仍然是一團漆黑,難道地獄就在身邊?

春雨顫抖著搖了搖頭,清幽為什麼要把她也帶入地獄呢?

凝視著手機螢幕,那條七個字的地獄短信,就如烙鐵一樣印在了她眼睛裏。正當春雨不知所措時,短信鈴聲突然又響了起來。

依然是清幽發來的短信--- "你的暱稱?"

看到這條短信,春雨有些糊塗了,這是什麼意思?只有網路或手機聊天才輸入暱稱,難道清幽要和她在地獄裏對話嗎?"我的昵稱?"平時春雨很少上網聊天的,所以也從沒用過什麼暱稱。她想了好一會兒,腦子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名字---小枝。

《荒村公寓》裏的小枝?對,這個名字對於春雨來說,有著極其特殊的意義。於是,春雨在手機裏輸入"小枝"作為暱稱,回復給了剛才那條短信。

剛發完不到五秒鐘,春雨便收到了一條回復短信。

然而,這條短信的內容卻莫名其妙---"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層,將選擇1:德古拉城堡;2:蘭若寺;3:牙買加旅店;4:幽靈客棧;5:荒村進士第。"

春雨又默念了一遍,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地獄的第1層?"這算是什麼意思?
春雨立刻聯想到了"十八層地獄"的說法,小時候常聽到的一句咒人話就是:"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 那又為什麼給出了這五個地名:德古拉城堡、蘭若寺、牙買加旅店、幽靈客棧、荒村進士第?春雨從來沒聽說過"德古拉城堡",但她知道"蘭若寺"---在《聊齋志異》的經典故事《聶小倩》中,寧采臣和聶小倩就是在蘭若寺相愛的。

而"牙買加旅店"更是大名鼎鼎,以一部同名的長篇小說著稱,也是文學史上一部很有名的懸念小說,作者是寫過《蝴蝶夢》的英國女作家杜穆裏埃。"幽靈客棧"是一部中國人原創的長篇驚悚小說的名字,春雨也曾經讀過這本書,一度對它非常著迷。

至於"荒村進士第",對於春雨來說更是刻骨銘心,因為她曾經到過那個地方,在那裏經歷過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

現在,她要從這五個地方裏選擇一處。

既然以"小枝"作為自己的昵稱,那麼自然就要回到"小枝"的家裏去了。於是,春雨下意識地選擇了"5"---荒村進士第。

她將這條編輯為"5"的短信回復了出去。

只等待了幾秒鐘,春雨便收到了對方回復的短信---

"你已進入荒村進士第,將選擇1:大廳;2:小樓;3:後院;4:地宮。"

看著這條短信,就好像又一次到了荒村似的。如果你看過小說《荒村公寓》的話,就會知道"進士第"是荒村的一棟大宅院,裏面暗藏著許多古老的玄機,也曾經是糾纏春雨的噩夢。

現在,她又一次噩夢重溫了。

春雨不由自主地選擇了"後院",編輯短信"3"回復對方。

對方的回復立刻就來了---"你已進入後院,除了一棵梅樹外,你還看到1:墳墓;2:古井;3:池塘;4:山洞。"

此刻,春雨已經集中起全部精神,完全忘卻了自己身在何處,也不再感到寒冷和困倦她看著這條來自地獄的短信,仔細地回想了一下遙遠的荒村……對,後院裏確實有棵梅樹,但沒有墳墓,也沒有池塘和山洞,只有一口古井。"井!"春雨不假思索地作出了選擇:"2"。

又是發出不到幾秒鐘就收到了回復--- "你選對了,你走到古井邊,俯視著幽深的井底,似乎看到了一雙眼睛。你將選擇;1:繼續;2:離開。"

這時春雨似乎已不能控制自己了,不自覺地選擇了"繼續"。

把"1"剛剛發送出去之後,對方的回復就又來了---

"很遺憾,你的選擇將使你後悔終生,當你站在井邊向下看時,突然有一雙手在你背後推了一把,使你掉入了井底。"

看到這樣的一條短信,春雨的手立刻顫抖了起來,只感到後背微微一熱,好像真的有雙手推了她一把,使她掉入了一個無底的黑洞。

春雨的身體猛搖了一下,差點從上鋪摔下來。整個床架也隨之而搖了起來,她不敢再這麼坐著了,只得乖乖地鑽回了被窩裏。

短信鈴聲又響了起來,春雨把手機塞在被窩裏翻看短信---"現在,你的四周一團漆黑,只有頭頂有一圈微暗的亮光。你伸手向前摸去,四周是冰涼的井壁,長滿了光滑的苔蘚。"


蜷縮在黑暗的被窩裏,讀著手機螢幕上亮出的這條短信,春雨覺得自己已經在井底了---同樣是一個黑暗的環境,自己被包裹在狹小的空間裏,只能看到一絲光亮,是井口還是手機螢幕?"我真的掉到井裏了?"

春雨產生了一種近乎窒息的絕望感,雙手拼命地向前抓著,竟然真的摸到了冰涼的井壁,手上一片滑溜溜的感覺,那是長年不見天日的苔蘚。是的,她已經身在荒村了,在古老的進士第後院的井底,坐在一堆古代投井者的白骨之上,仰望著頭頂一圈微暗的天光。

她已在井底被囚禁了一百年。

正當春雨想要放聲大叫時,周杰倫《東風破》的旋律忽然響了起來---那是她的手機鈴聲,不知是誰打來的電話。

不管是在被窩裏還是古井底下,春雨還沒看清來電者,便立刻接聽了手機。

電話那端停頓了幾秒,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們不知道犯了什麼罪,為什麼要在第1層地獄裏才能相見。"

春雨一下子呆住了,對方的聲音實在太怪異了。她從來沒聽過這種聲音,仿佛不是從人的嘴巴裏說出來的,無論節奏還是音色都非常彆扭,沒有一般人說話的停頓和轉折,音高幾乎都完全一樣,又尖又細像是電影裏太監的聲音。

但春雨還是讓自己的疑問脫口而出:"你是誰?是清幽嗎?"

電話那頭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繼續保持著剛才的語速說:"我是典妻,一個被扔到井裏而死去的女子。"

典妻?一個被扔到井裏而死去的女子?難道自己在與井底的幽靈對話?春雨知道什麼是典妻---這是舊中國農村古老的風俗,窮人把自己妻子高價"租"給有錢人家做妾,"租期"結束後再還給原來的丈夫。

三十年代著名小說《為奴隸的母親》就是以典妻風俗作為題材。

不待春雨回答,電話那頭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本來有丈夫和兒子,但因家中貧困,被典到有錢的歐陽家,租期三年,為歐陽老爺延續香火。一年後,我為老爺生下一子,便想回到原來的家裏。但老爺不准我出門,終日將我鎖在後院。終於有一天,我逃出了歐陽家,但很快便被他們抓回。女子私逃出門,在荒村罪不可恕,按舊法施以沉井,他們便將我推到了後院的古井之中。"

緊接著,手機裏傳來"撲通"的一聲,似乎真有什麼東西落到了井裏,井水飛濺到四周潮濕的井壁上,然後便是永遠的黑暗……
剛才那段敘述是那樣平靜,在這詭異古怪的聲音裏,春雨仿佛看見了那個冤魂---她穿著民國初年寬大的衣袍,腦後挽著個大大的髮髻,她應該還很年輕,面容美麗而蒼白,坐在一口黑暗的井底,面對春雨講述著自己悲慘的一生。

她就是典妻,一個死於民國初年的女子,她一直都在井底仰望天空,眼裏帶著永遠都難以磨滅的怨恨。現在,她從荒村的古井底下給春雨打來了電話---不,她就與春雨面對面地坐著,緩緩地伸出那只蒼白的手,撫摸著春雨恐懼的臉龐。

此時此刻,春雨感到典妻已抓住了自己的腳,拖著她不斷地往下沉去,在黑暗的井底還有著更深的洞穴,這裏便是地獄的第1層

身體漸漸地陷入了泥水中,一切都將在黑暗中沉睡,春雨感到意識越來越模糊了---

"不!"

她突然大叫了一聲,雙腳拼命地踹起來,直到把裹在身上的被子踢翻了。終於,春雨擺脫了厚厚的被窩,支身從床上坐了起來,那盞床頭燈依然亮著,照著她慘白的臉。就像剛從井底爬上來一樣,春雨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還在不停地向外嗆水。

喘了好一陣子,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機,剛才已經停止通話了,而且還進來了一條新的短信。

春雨顫抖著拿起手機,閱讀這最後一條短信---
"你已通過地獄的第1層,進入地獄的第2層。"

看著這條短信,春雨有些茫然了,難道剛才就算是地獄的第1層嗎?隨後,她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起來就像是打電腦遊戲過關一樣,剛才只過了第一關,緊接著還要過第二關了。

如果她剛才選擇的不是"荒村進士第",而是"德古拉城堡"或者"蘭若寺",那麼應該就是完全不同的經歷了。她也不會接到典妻打來的電話,而是與經典女鬼聶小倩通話吧?

想到這裏,春雨不禁又苦笑了一下。當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後,春雨才發現剛才最後一條短信,發件人並不是清幽,而是一個特殊的短信號碼---741111

春雨覺得有些奇怪,立刻再去看一看前面收到的短信,卻沒有在手機裏留下記錄,
只剩下剛才這最後一條了。

又靜靜地呆坐了一會兒,再也沒有收到新的短信了,春雨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一陣寒意侵入了寢室,讓只穿著內衣的她哆嗦了幾下,連忙又鑽回到了被窩裏。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了,春雨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她關掉床頭燈,閉上了眼睛。

什麼地獄的第幾層,快點全部忘掉吧---春雨在心裏囑咐著自己,終於困倦地睡著了。

女生寢室恢復了寂靜,窗外繼續呼嘯著寒風,不知有多少亡靈在暗夜中獨行……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58:04

第十章

或許是昨夜折騰得太晚了,春雨直到早上八點才醒來。

揉著眼睛走下床鋪,她希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場夢。然而,她又不敢再看一眼自己的手機,生怕再看到那些短信。

許文雅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了寢室,正傻傻地坐在對面下鋪,聚精會神地玩著手機短信,她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看起來更像個玩具娃娃了。春雨看著許文雅那副樣子,心裏忽然有了些擔心,便試探著問道:"昨天半夜,妳到哪里去了?"

許文雅緩緩抬起頭來,似乎對春雨打斷她發短信很是不滿,嘴裏嘟囔道:"沒看我正忙著嗎?我半夜去哪里關妳什麼事?"

"我是怕妳出事。"

"喂,不要觸我楣頭噢。"許文雅瞪了春雨一眼,但她說話的聲音卻似乎很虛,說完便繼續低頭發起了短信。

實在無話可說了,春雨搖搖頭跑出了寢室。

今天是週六,雖然並沒有課,但她最近正在準備明年的畢業論文。原本準備今天出去做調查的,但這些天實在沒有心情出去。春雨擬定的論文題目是《手機短信與人類溝通》。或許是受到了身邊"拇指一族"們的影響,她從去年就開始思考這個題目了。而且這樣的題目比較新穎,似乎還沒有其他人寫過,老師看了也會覺得耳目一新。她已為此醞釀了整整一年,查閱了大量有關人類溝通歷史的書籍,甚至還準備去經營短信服務的公司實習

這幾天,她已經嘗試完成了論文的開頭---"人類相互間溝通的歷史,按照使用工具和載體來劃分,大致可以分為五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原始人用肢體語言來溝通的身體時代;第二階段是部落民用真正的語言來溝通的嘴巴時代;第三階段是古人用書寫文字來溝通的手寫時代;第四階段是現代人用鍵盤來溝通的十指時代;第五階段就是當代人用手機短信來溝通的拇指時代。"

雖然在論文裏這麼寫,但春雨自己也不清楚,短信是否能改變人類的生活方式?但她相信有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那就是人與人之間微妙的情感。但是,經過了這幾天的離奇事件,春雨就再也靜不下心來寫論文了。想想要一個人窩在寢室裏,聞著清幽遺留下來的氣味,就感到心裏難以抑制地酸澀。

春雨想到了兩個字---地獄。

想起昨天半夜裏的短信,再想想這些天的心情,她覺得自己已經在地獄裏了。

地獄?

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對,清幽在那天半夜裏轉圈,最後也問出了這個問題。昨天半夜,春雨收到死去的清幽發來的短信,同樣也是這句話。"難道清幽的死,真的和地獄有關?"

春雨無能為力地聳了聳肩膀。但她仍然想知道,地獄究竟是什麼?
也許在學校的圖書館裏能找到答案。

對,就這麼決定了,現在是下午五點,離圖書館關門只剩下一個小時了,春雨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冬季的天色早早暗了下來,春雨低著頭穿過樹叢,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學校圖書館裏。

這所大學的圖書館建於五十年代,是那種看起來堅固無比的蘇聯式房子。但許多年都沒有整修了,圖書館的裏面顯得破舊不堪,室內的採光也明顯不足,即便把所有的電燈都打開,看起來還是有點陰森恐怖。平時圖書館裏的人還是挺多的,但今天可能因為天氣太冷了,偌大的閱覽室裏沒有多少人氣,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得特別空曠,只有三三兩兩的學生或看書或睡覺。走在如此寂靜清冷的地方,春雨只能屏著呼吸走路,儘量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就像個飄浮的女鬼似的。這種環境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十九世紀歐洲的圖書館,或者是講述大學城內殘忍故事的法國電影《暗流》。

春雨小心翼翼地穿過閱覽室,來到後面一排排巨大的書架間,她要查的書屬於社會科學,在所有書架的最後幾排裏。學校圖書館總共有四十排書架,大概藏了十萬多本書。走過開頭的幾排書架,還能見到有男女在裏面竊竊私語卿卿我我,春雨心想他們可真會找地方啊。

當她走到最後幾排書架,已經見不到任何人影了,只剩下一排排經年累月都沒人動過的書,靜靜地散發著書頁變質的氣味。

看著這些幾乎被人們遺忘了的書,春雨忽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它們就像是無人認領的屍體,而書架就是它們的棺材。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把棺材打開,挖出裏面的屍體,像破案的法醫那樣將它們解剖,看一看究竟還有沒有偵破案件的線索。

她後退了一步,視線在書架上下搜索起來。在這麼多社會科學的書裏,要找到一本關於地獄的書,簡直就是大海撈針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還會有誰在這個時候來呢?

腳步聲在前排的書架間徘徊著,雖然離她越來越近,聲音卻越來越輕了。就好像一陣奇特的風,在遠處聲音很響,到了眼前卻又無影無蹤。春雨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還把眼前的書脊都撥開一條小縫,向書架的背後看去,卻沒發現什麼動靜,那腳步聲好像在空氣中消失了,或許本來就不存在,只是她自己的幻聽?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落到了書架上最高一排,書脊上似乎印著"地獄"的書名。

看到這兩個字,心跳就莫名其妙地加快了,春雨趕忙伸手去夠那本書。但最高一排的書架,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實在太高了,儘管她吃力地踮著腳尖,還是怎麼也夠不著那本書。

突然,她看見了一隻男人的手---就在這個瞬間,當春雨掂著腳尖去夠書架上最高的書,卻意外地發現了這麼一雙漂亮的手---她還從沒見過男人的手有這麼好看的,膚色白得就像冬天的雪一樣,手背上的青筋就像雪野上流淌的暗河,修長有力的手指微微彎曲,輕輕取下了那本最高的書。

然後,春雨的視線隨著那只手而移動,直到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

他不是幻影。

春雨傻傻地看著他的臉龐,心突然亂跳起來,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使她如此羞澀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見到了一個非常漂亮的男人。這個男人穿著一件長及膝的黑色風衣,黑色的褲子和皮鞋,再加上黑亮的頭髮,渾身上下都被黑色包裹著,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他的臉龐看上去比較成熟,不像是乳臭未乾的大學生,起碼應該已讀到了研究生吧。

最具有殺傷力的是他的眼睛。

這是一雙能吸引任何女生的眼睛,黑色的眼球和瞳孔顯得深不可測。春雨從沒有見過一個男人能有如此誘人的眼睛,或許這就是古書上所說的重瞳?

他終於說話了:"妳要看這本書嗎?"

春雨依然低著頭,像頭受驚的綿羊似的,茫然地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為何要搖頭,剛才自己明明要拿這本書的,但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竟有些望而卻步了。

那個男人微笑了一下,舉著那本書說:"剛才我看到你要拿這本書,卻又夠不著,才幫妳拿下來的。"

或許是太緊張了,春雨說話居然有些結巴了:"對……對不起……我現在不要了。"
"沒關係。" 他聳了聳肩膀,拿起書的封面看了看,然後念出了書名---"《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希斯·布朗著---怎麼這麼巧!我也正在找這本書呢。"

看來就好像"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似乎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搖搖頭笑了起來:"我找這本書找得好辛苦啊,原本以為已經被人借丟了,沒想到卻被你找到了。"

春雨發現他笑起來特別帥,嘴角還露出了一個小小的酒窩。

他又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說:"謝謝。"

看著他捧著書本走出去,風衣的下擺隨著腳步而飄起,春雨只能傻傻地站著,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低下頭,深呼吸,再深呼吸,停頓了好幾秒之後,春雨終於勇敢地跑了出去。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58:34

第十一章

寂靜的圖書館裏響起了她清脆的腳步聲,在這古老的房子裏發出某種奇特的回聲。春雨跑到了閱覽室裏,看到剛才那個男子已經走到服務台前,好像正在辦理借書手續了。"等一等。"

春雨忍不住叫了一聲,看到周圍幾個學生抬起頭來,她只能抱歉地笑了一下。

他非常敏感地回過頭來,看到春雨後淺淺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這裏可不能大聲的。有什麼事嗎?"

看著他的眼睛,春雨又有些緊張了,只是指了指他手裏的書。

對方立刻就明白了:"是這本書嗎?你也想要借它?"

"是的,我現在非常需要這本書,能不能先借給我看呢?"

"嗯---" 他看了看手裏的書,有些捨不得地說,"希斯·布朗是美國著名的人類學家,他的這本書對我來說也很重要。不過,既然是你先找到了這本書,自然也應該是你優先借走。"

他緩緩地把這本書交到了春雨手裏。

春雨接過這本書,又低下了頭:"非常感謝。你是哪個系的?看完後我會把書給你看的。"

他微微笑了笑說:"到美術系找高玄就可以了。"

"高玄?"

"高山的高,玄妙的玄。"

高深而玄妙?春雨心想這名字真有意思。

高玄微微笑了笑說:"妳今天讓我空手而歸了。"

這時圖書館就快關門了,閱覽室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管理員已經開始催他們走了。

春雨很快辦理了借書手續,抱著這本好不容易得來的書,小跑著出了圖書館。

六點鐘的天色差不多已全黑了,春雨抬頭看著暗雲下的冬夜,再回頭看看陰森的圖書館,想到裏面那幾十排棺材般的書架,在黑夜裏靜靜地沉睡,如果有誰以此為題材拍部恐怖片,一定會特別嚇人吧。

高玄走到了她的身邊,看著她的眼睛說:"有沒有深夜在這個圖書館看書的經歷?那是非常有意思的。"

春雨做了個鬼臉說:"我可不敢。對不起,天已經黑了,我要回寢室去了。"說完,她飛快地跑了出去,長髮飄飄,卻不敢回頭看一眼。

高玄看著她消失在黑夜中,嘴角露出了小小的酒窩。

去了一趟圖書館,卻讓春雨的心跳加快了許多。

當她心神不定地在食堂吃完晚餐,再回到自己的寢室裏,發現南小琴也回來了,而許文雅則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

春雨感到自己很困,實在沒有力氣和她們說話,便坐到寢室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起了那本得來不易的書:《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其實她從沒聽說過什麼希斯·布朗,但在經歷荒村那件事之前,她對古代文明和神秘事件還是挺感興趣的。雖說這些並不是女孩子喜歡的領域,可春雨從小就是衛斯理迷,看倪匡的小說多了,腦子裏就裝滿了許多異想天開的念頭。

不過,對她來說這本《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實在是太深奧了,隨便翻幾頁就讀不下去了,恐怕只有學哲學專業的人才能看懂。書中把人類各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作為重點,但大部分都是歐洲和印度的傳說,每一頁都引經據典,排滿了各種學術詞語,似乎更像是考古學報告。總之,這種書絕不是寫給女孩子看的。

正當春雨硬著頭皮要看下去時,突然耳邊傳來了一聲怪叫,把她嚇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發出叫聲的是許文雅,她小小的身體蜷縮在窗邊,像是見到了鬼似的。南小琴立刻扶住了她,問她發生了什麼。春雨也提心吊膽地走到窗前,抬眼向外邊看了看,除了黑暗中幾棵大樹外,並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

許文雅的臉蒼白得嚇人,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了下來,她連滾帶爬地回到了床上,緊緊抓著南小琴的手說:"猴子---猴子!"

"你說什麼?" 南小琴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是一個勁拍著許文雅的後背。

猴子?春雨立刻想起了一部有名的日本恐怖片。

許文雅抱著自己的雙肩,驚魂未定地說:"我看見……我看見窗外有一隻……猴子……它在向我笑。"

"你看見窗外有一隻猴子?"南小琴把她的話連了起來,"你看見窗外有一隻猴子在對你笑?"

許文雅連連點頭,還把手指向了窗戶。

這時春雨打開了窗戶,外面的寒風立刻吹了進來,她掩著嘴巴向外張望了一下,黑暗裏什麼都看不清楚。"大學校園裏怎麼會有猴子呢?何況現在那麼冷的天,半夜裏跑出個猴子來,不被凍死才怪呢。" 南小琴理了理許文雅紛亂的頭髮,低聲說,"你是不是產生幻覺了?"

"不,絕對不是幻覺!我真的看見一隻猴子了,就掛在窗戶外邊的樹上!"許文雅的口氣是那樣認真,實在不像是瞎說的樣子。

但春雨搖搖頭了,把窗戶關上了。她知道窗外那棵樹連葉子都掉光了,更別提什麼會笑的猴子。南小琴不斷安慰著許文雅,讓她早早地睡下,不要再想什麼猴子的事了。

又是早早就熄了燈,三個女生各自懷著心事睡下了。黑暗的寢室氣氛凝重,就像個大棺材似的。

春雨依然睡在上鋪,閉著眼睛蒙在被窩裏,腦子裏卻想起了今天在圖書館的事。

怎麼會想到這個?她暗暗責怪了自己一聲,然後努力調節心跳和呼吸,要讓自己快點睡著。然而,她的短信鈴聲又在此時響了起來。

她趕緊把手機拿進被窩,將短信鈴聲的音量調到最低,只有放在身邊才能聽到。被窩裏只剩下一小塊藍色的手機背景燈光,映出了短信發件人的號碼---741111

又是這個號碼?

春雨的心裏一顫,她又注意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正好是午夜十二點整。果然,短信的內容被她猜到了---"你已進入地獄的第2層,離開荒村進士第的後院,將選擇1:大廳;2:小樓;3:地宮"。

對了,春雨想起昨天半夜裏,她在短信中進入荒村進士第的後院,結果被推到了井底,傾聽了典妻的悲慘故事。

現在她下意識地選擇了"小樓",編輯短信"2"回復了過去。

在黑暗的被窩裏等待了幾秒鐘後,春雨收到了第二條短信---"你走上荒村進士第的小樓,發現有個房間亮著幽光,你舔破了窗戶紙向裏偷看,房裏點著一支蠟燭,在一張古老的梳粧檯邊上,坐著一個白衣女子。"

春雨傻傻地看著這條短信,這黑暗被窩裏的手機背光,像極了古老房間裏的幽暗燭火。

緊接著又收到了一條短信---"你看到她對著鏡子緩緩梳頭,右手拿著木梳,左手撫著頭髮,三千青絲如黑色瀑布般垂下。現在她回過頭來,直直盯著你的眼睛,目露凶光……"

瞬間,春雨感到眼前出現了那雙眼睛,從古老的房間裏盯著她,幽暗的燭火照耀著那雙神秘的瞳孔,似乎想要對她說什麼。正當春雨在被窩裏瑟瑟發抖,忽然覺得架一晃,就像清幽又爬到了下鋪似的,難道她已經回來了?就在此時,新的短信又來了

---"你很恐懼,但你沒有逃跑,反而推開了房門,卻發現屋裏什麼人都沒有,只有蠟燭還點著,照亮了一張四扇朱漆屏風,屏風上畫著四幅畫。"

那可怕的記憶又出現了,春雨搖了搖頭,卻怎麼也無法遺忘掉。

而下一條短信則接踵而來---"但你還是看到了剛才的白衣女子,她就在屏風的畫裏,她的名字叫胭脂。"

當春雨的腦子幾乎要爆炸時,周杰倫的《東風破》忽然響了起來--她的手機通話鈴聲。

差不多在鈴聲響起的同時,春雨就接聽了手機,但電話那端卻發出一陣奇怪的喘息聲,深呼吸了好久就是不說話。春雨縮在被窩裏儘量壓低聲音:"喂,請說話啊?你是誰?"

又等待了幾秒鐘,對方終於回答了---"你好,小枝。奴家名為胭脂。"

"小枝?"

春雨又被震住了,一開始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後來才想起"小枝"是自己昨晚輸入的暱稱電話那端女聲的腔調依然非常古怪,她就是屏風裏的女人嗎?與昨天半夜的典妻相比,胭脂又多了幾分古典氣息,真的宛如幾百年前的古人。"你聽到過深夜裏的笛聲嗎?"

"不,請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要告訴我的故事是什麼。"

手機沈默了一會兒,突然又冒出了剛才的聲音---"小枝,你最好的朋友死了,對嗎?"

聽到這裏,春雨心裏又是一陣發抖:"你怎麼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你的朋友叫清幽。"

說話的腔調極為怪異,不像是從人的嘴巴裏說出來的。被窩裏的春雨已是又驚又怕,但還是大膽地問:"你知道清幽?她為什麼會死?求求你告訴我。"

電話那端停頓了片刻,忽然吐出了一句不男不女,宛如泰國人妖般的聲音---"拔…舌…"

剎那間,春雨感到自己的嘴裏一陣發澀,剛想要發聲說話,牙齒居然咬到了舌尖上,讓她疼得差點慘叫了起來。手機依然貼著她的耳朵,傳來冷冷的話音---"現在你知道清幽的痛苦了吧。"

霎時,春雨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自己只是輕輕咬了一下舌頭,已經疼得不行了,清幽居然活生生地把自己舌頭咬斷,那該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等到春雨明白這句話的時候,對方卻已經結束了通話。

這時她才注意到剛才的電話號碼,依然是:741111

當舌頭上的痛苦漸漸釋放出來,春雨的腦子也清醒了許多---躲在電波那頭的人究竟是誰?難道真是"典妻"或屏風裏的"胭脂"嗎?

春雨想到這裏時,短信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這是今夜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2層,進入了地獄的第3層。"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5:59:22

第十二章

子夜十二點半。

春雨在收到最後一條短信後,手機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舌尖依然疼得厲害,她強忍著把頭探出了被窩,寢室裏漆黑一片,看不清對面的南小琴和許文雅。只希望剛才被窩裏的手機通話,沒有把她們給吵醒。

春雨把手機放在頭邊,貪婪地深呼吸了幾下:剛才躲在被窩裏看手機,差點沒把自己給悶死。她許久才讓自己平靜下來,雖然舌尖還是隱隱作痛,但總算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但春雨的睡眠只持續了幾小時,大約在淩晨三四點鐘的時候,她又悠悠地醒了過來,只覺得有些尿急,小腹漲得難受。好不容易才睜開眼睛,窗外依然是黑漆漆的,平時她很少半夜起床上廁所的,所以又硬憋了好一會兒,直到實在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鋪。

這時大約是淩晨四點,正是黎明前最後的暗夜,春雨沒有注意對面的床鋪,披上外衣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女生宿舍樓的走廊正對著一排大樹,到了夏天濃陰會伸進窗戶來,冬天則會在牆上投射出奇怪的樹影。春雨抱著自己的肩膀,看著走廊窗外的微光,那些大樹都是光禿禿的,枯枝的影子映著她的臉,宛如戴上了一張面具。在冬夜淩晨的寒風中,她就像逃避獵人的小野獸似的,一路小跑著穿過走廊,閃進了最裏層的廁所。

女生廁所裏永遠充滿了滴水聲,春雨對此實在是太熟悉了,但在半夜裏聽到這種聲音,很容易會產生各種恐怖的聯想。

廁所裏的燈也從來沒亮過,春雨只能聽著滴滴嗒塔的流水聲,小心翼翼地摸了進去。這棟樓已經很多年沒翻修過了,廁所也是中國特色的"蹲式",但用木板隔成了一個個小間。

等春雨從小間裏出來時,忽然聽到身後的木板門裏有某種動靜,她的心立刻就提了起來,腦子裏浮現出日片《鬼娃娃花子》在廁所裏遇鬼的那一幕。

過去春雨常聽學姐們說,這間女生廁所會鬧鬼,這棟樓裏許多女生寧願憋整整一夜,都不敢在半夜裏上廁所。也許是經歷了太多的恐懼,春雨此刻變得大膽了許多,她靜靜地站在那扇木板門前,側耳傾聽著裏面的聲音---除了永無休止的滴水聲外,似乎真的有某種喘息聲,現在她可以確定,這扇門裏藏著某個活物。

突然,木板門裏響起了一陣短信鈴聲。

春雨立刻大著膽子拉開了門,在微弱的手機背光的照射下,果然有一個影子蜷縮在裏面。

"誰?"

雖然春雨的聲音都有些變形了,但那個影子還是回答說:"是我。"

一個細嫩的小女生的聲音,春雨立刻就聽了出來:"你是許文雅嗎?"

"對。"

許文雅幾乎是哭著說話的,她緩緩地從廁所小間裏站了起來,她那小孩子般的體形,真像傳說中蟄伏於廁所的鬼娃娃花子。春雨將她扶出了小間,看著她手裏的手機說:"深更半夜的,你躲在廁所裏幹什麼?"

手機背光總算照到了許文雅的臉上,她一臉驚恐地張望著四周的黑暗,嘴裏喃喃地說:"猴子,猴子。"

看著她這副樣子,春雨也嚇了一跳:"猴子?你又看到猴子了?"

"猴子就在你後面。"

猴子在我背後?這句話立刻讓春雨的後背冒出了冷汗,趕緊回過頭看了看,卻是一團漆黑,什麼都看不清。春雨搖了搖頭,抓住許文雅的肩膀說:"這裏怎麼會有猴子呢?你到底怎麼了?"

這時許文雅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抽泣著說:"對不起,我只是害怕在半夜裏收發短信,會把你們給吵醒,所以只能躲到廁所間裏來。"

"你真是瘋了!在大冬天的半夜裏,跑到廁所來收發短信?"
說到這裏春雨就停住了,她沒有說出傳說廁所裏鬧鬼的後半句話。

"春雨,求求你,請不要告訴別人。"

伴隨著令人恐懼的滴水聲,春雨沈默了片刻後說道:"你在廁所裏躲了多久?"

"大概從十一點鐘起吧。"

"天哪,你已經躲在廁所四五個鐘頭了!就是收發短信嗎?"

春雨說話時牙齒都在發抖,她想到子夜時分自己也在收發短信,而那時許文雅正好躲在廁所裏。

許文雅總算點了點頭說:"是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

"反正什麼?"

但許文雅不再說下去了,從春雨手中掙脫了出來,立刻衝出廁所,瞬間不見了蹤影。

春雨也緊跟在後面,穿過淩晨時分的走廊。然而,當她經過隔壁寢室門口時,發現這間寢室的房門是敞開著的。春雨覺得很奇怪,在這麼冷的夜晚,房門大開著既容易著涼,也非常不安全。

於是,她好奇地把目光投向了門裏---在這間寢室的一角,還亮著一盞床頭燈,微暗的光線如鬼火般,照射著房間中央一個長長的人影。

那個人影似乎在緩緩搖晃著,在亮著暗光的寢室裏,呈現出奇特的青色反光。但更讓春雨吃驚的是,那個人影的雙腳好像是離地的,距離地面大概有一米的距離,整個人就好像飄浮在半空中似的。

看著這幅怪異的景象,春雨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怔怔地走進了這間寢室。終於,春雨看清了那個人影。

那是一個漂亮的女生,她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睡裙,整個身體懸掛在寢室中央的半空中。在微暗的床頭燈光下,可以依稀分辨出她的脖子上,纏繞著一根長長的絲帶,而絲帶上端則掛在吊扇的懸桿上,地上還倒著一把椅子。

吊死鬼!

這個女生上吊了!春雨完全被驚呆了,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美麗的女生被吊在電風扇底下,白色的睡裙如幽靈般搖擺著,一陣冷風吹進亮著微光的寢室,裙擺緩緩地飄蕩,宛如另一個虛無的世界。春雨終於認出了上吊女生的臉,這張熟悉的臉龐被微光覆蓋著,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只是她的雙眼瞪得大大的,似乎要從眼眶裏跳出來---她看到了什麼?

第二個女生死了。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00:17

第十三章

在寢室裏上吊自殺的女生叫素蘭,跟春雨她們是同一個專業的,再加上又是貼隔壁的寢室,所以平時她們非常熟悉。當春雨發現她的時候,素蘭已經徹底斷氣了。春雨立刻報告了學校,但老師還是非常懷疑她的話,等真的看見素蘭吊在電風扇底下,老師也差點被嚇昏過去。

確認素蘭死亡以後,學校沒敢亂動現場,依然保持著她上吊的姿勢,並立刻通知了警方。員警在天亮前趕到了現場,許多女生都被驚動了,鑽出寢室來看熱鬧,但都被老師們攔了回去。南小琴和許文雅也很快聽說了這件事。特別是許文雅,想起昨天淩晨自己還躲在廁所裏,而在同一時間段,隔壁寢室居然有人上吊自殺,還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心裏禁不住發慌了。

至於自殺現場的寢室,當晚只有素蘭一名女生,其他三名女生直到清晨才回來。她們自然都被老師狠狠罵了一頓,她們說自己昨晚八點就出去了,當時素蘭坐在寢室裏玩短信,看起來並無任何異常。

當警方進入寢室的時候,素蘭依然吊在電風扇底下,白色的衣裙飄飄,凸出的眼球盯著每一個進來的人。

經過對現場初步的勘察,可以判定素蘭確實是上吊自殺,排除了任何他殺的可能性。

春雨也又一次擺脫了懷疑。

短短數天之內,學校裏兩個女生死於非命,而每次都是被春雨第一個發現,難道天底下竟有那麼巧的事情?她實在沒有理由不被人懷疑。

被確定為自殺的素蘭,終於被從電風扇上解下來,蓋上白布抬出了女生宿舍樓。這時警戒總算解除了,女生們都從寢室裏跑了出來,春雨也來到走廊上。但她發現大家都用恐懼的目光盯著她,想必春雨又一次發現死人的消息,已傳遍所有女生的耳朵。

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春雨只能低著頭走到隔壁寢室門口。她發現房門依然開著,但沒有一個人敢進去,在這間剛剛死了人的寢室裏,有一個男人背朝門站著。

忽然,那男人回過頭來,看到了春雨的眼睛。

這個男人的年紀不會超過二十九歲,長著一張表情冷峻的臉龐,還有一雙銳利深邃的眼睛---春雨認識這個男人。

他就是葉蕭。


如果你讀過《荒村公寓》,一定會記住裏面那位葉蕭警官。在春雨被送進精神病院的那段時間,葉蕭曾經多次去看過她。這個奇跡般地恢復健康的女大學生,曾經給葉蕭留下過深刻的印象。

葉蕭也立刻認出了她:"春雨?你怎麼在這兒?"

春雨不敢走進去,倚在門口緊張地說:"我……我就在隔壁寢室。"

顯然,葉蕭對於巧遇春雨感到很意外,但他馬上就恢復了平靜:"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臉色那麼蒼白。"

"也許……也許是因為我……第一個發現了素蘭出事。"

"你?是你第一個發現了死者?" 葉蕭自己也搖了搖頭,原來世界真是太小了,"原來淩晨經過走廊的那個女生就是你啊,你一定被嚇壞了吧。"

春雨點了點頭,指了指寢室裏面說:"你發現了什麼?"

"現場勘察已經結束了,確認死者是上吊自殺,我想我已經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裏了。
不過,我在地板上發現了死者的手機,螢幕上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我看了看那條短信。內容非常奇怪,是一個英文片語---GAME OVER。"
  
瞬間,這個英文片語如電流般貫穿了春雨的全身,眼前立刻浮現起了清幽出事的那晚,她在清幽的手機上看到的那條短信,同樣也是" GAME OVER"。

難道說素蘭的死,與清幽的死存在某種聯繫?一個是上吊自殺,一個是嚼舌自殺,
死亡時間都是在淩晨時分,死後都收到了這麼一條神秘的短信。所有這些事情都不是孤立的---春雨的心跳立刻加快了,她立刻聯想到了一種更危險的可能性。

葉蕭敏銳的眼睛立刻發現她內心的變化,他走到春雨跟前說:"你有什麼心事?"

他的眼睛總能使人產生一種安全感,但春雨在猶豫了片刻後,卻做出了另一個決定。她搖了搖頭說:"不,我只是有些害怕。"

但這騙不過葉蕭的眼睛,葉蕭已經一目了然了,她還隱瞞著一些重要的事情。但葉蕭很聰明地轉移了話題:"已經半年過去了,現在你一切還好吧?"

"我---"春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該說"我現在的精神快崩潰了,快點送我去精神病院檢查嗎?"

"但願你一切都好,如果發生什麼事,請立刻打我手機,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

葉蕭微微一笑,目光卻像利劍一樣指著春雨,仿佛她的身體裏藏著某個鬼魂。

在葉蕭警官離開學校以後,整整一天都沒人和春雨說話。她一個人孤單地坐在寢室裏,心亂如麻地思考著這幾天的事,論文根本就沒法再寫下去了。

晚上,許文雅一個人回到寢室。南小琴不在。她可能被隔壁寢室發生的自殺嚇壞了,住回自己家裏去了。而隔壁寢室連一個人影都沒了,三個女生不敢睡在死過人的房間裏,也都紛紛編造理由逃回了家。

白天,整棟女生宿舍樓都在議論,但誰都想不出素蘭為什麼要自殺。她平時的性格很開朗,無論學習還是家庭都挺正常的。又有人猜測她是因為談戀愛才自殺的,但學校堅決否認這種為情而死的說法。

最讓這些女生們害怕的是,短短數天之內,已有兩個人離奇地死亡了,明天是否還有第三個呢?

而她們中最感到恐懼的人是許文雅。

此刻,窗外的寒風繼續呼嘯,許文雅蜷縮在寢室裏發愣,雙眼呆滯地望著前方,就好像精神病人似的。春雨已經冷靜了許多,她坐到許文雅身邊安慰著她。但許文雅的耳朵仿佛聾了,任憑春雨說什麼都沒反應。忽然,許文雅的目光似乎恢復了正常,她冷冷地看著春雨的眼睛,吐出兩個字:"猴子。"

又是猴子?春雨有些無奈地說:"你能不能說點別的?"

"春雨,你是不是以為我瘋了?"不等春雨回答,許文雅就抓住了她的手,輕聲地說:"不,我沒有瘋,我只是非常害怕。"

"你別害怕,我是你的室友,會陪伴你一起度過恐懼的。"

許文雅抓著她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真不知道她小小的身體裏,哪來那麼足的力氣。這時,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就像防備有人偷聽似的,輕聲地說:"我跟你說一個故事吧。"

如果說故事能讓許文雅放鬆心情,春雨覺得也不錯:"你說吧,我仔細地聽著呢。"

許文雅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已醞釀了很久:"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在我大一那年的暑假,我和幾個高中同學一起去黃山旅遊。那裏確實是個好地方,我們是跟著旅行社去的,幾乎把周圍每個景點都玩遍了。我們住的賓館在山裏,環境非常幽靜,那天從景點回來以後,我到賓館後面的山坡下走了走。我看到地上有一個鐵籠子,裏面關著一隻小猴子,那只小猴子看上去非常可憐,像個沒斷奶的小孩子似的,用一雙大眼睛看著我。我發現小猴子居然流眼淚了,它雙爪抱著鐵籠子的欄桿,喉嚨裏發出可怕的悲鳴。突然,我又聽到了一陣嚇人的嘶叫聲,原來在山坡上還有一隻大猴子,它盤踞在一棵大樹上,仿佛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我。"

出於女孩子特有的同情心,春雨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它一定是小猴子的媽媽吧?"

"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它看到自己的孩子被關進籠子,肯定非常悲傷和憤怒。我被猴子的吼叫聲嚇壞了,趕緊逃回賓館房間。當天晚上,我們旅行團吃了一頓當地的特色菜,其中有一道菜叫'黃金大腦'。我們每個人都吃了一小口,吃到嘴裏味道怪怪的,不知道是用什麼原料做的。"

"黃金大腦?"春雨心裏突然咯撘了一下,立刻就猜到了幾分。

許文雅滿臉痛苦地說:"吃完以後我們才知道,那道叫'黃金大腦'的菜,實際上就是猴腦---"

"是那只小猴子?"

"對,一想到自己吃了那只小猴子的腦子,我立刻就嘔吐了起來。

那天晚上,我差不多把胃液都要吐出來了,可還是感覺無比噁心,我想更多的還是種負罪感吧。更可怕的事情在半夜裏,窗外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聲,我睜開眼睛,看到窗玻璃上貼著一張毛茸茸的面孔,還有一雙發紅的大眼睛,和一對白森森的獠牙---原來是那只大猴子,它竟然趴到了賓館的窗玻璃上,對我們瘋狂地吼叫著。"

瞬間,春雨的腦子裏也呈現出了這樣一幅恐怖的畫面。"那晚旅行團所有的人都嚇壞了,大家決定第二天早上就離開這個地方。清晨,我們坐著旅遊中巴離開賓館,當車子穿梭在盤山公路上時,路邊大樹上突然出現了一隻猴子,它竟然跳到了我們的車子上,趴在車窗外對著我們吼叫著。所有人都嚇得魂飛魄散,司機想要將猴子從車上甩出去,就連續打了幾下方向盤,卻一不小心開出了公路,整輛車都翻到了樹林裏---也許是我命不該絕,在千鈞一髮的關頭,我身邊的車窗玻璃被撞碎了。加上我的體形很小,才從破碎的車窗中逃出來。而其他人都被座位卡住了。當我爬到公路上求救時,那輛旅遊中巴就在森林裏爆炸了---那真是一場噩夢,除了我死裏逃生以外,其他十三個人都死在了車裏。"

"太不可思議了,居然是一隻猴子造成的。"

春雨想,原來動物間的母子親情,也是與人類是相通的,而動物的復仇往往比人類更加可怕。

"但我並不恨那只大猴子,因為我們吃了小猴子的腦子,犯下那麼大的罪行,它才會來為自己孩子報仇的。那次事件之後,大家都說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我卻依然感到非常害怕。那只黑夜裏吼叫的猴子,成為了我永遠的噩夢。已經兩年多過去了,我把那件事埋藏在心底,沒有告訴大學裏任何一個同學。"

"既然如此,現在為什麼要說給我聽?"

許文雅露出了絕望的表情:"因為我已經別無選擇了,我知道那只大猴子並沒有死。所有吃過那只猴腦的人,都必須要償命。就算我上次逃過了一劫,但它遲早都要來找我報仇的。最近這幾天,我已經看到那只大猴子好幾次了,它吊在窗外對著我笑,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笑容。"

"別胡思亂想了,猴子不可能跑到校園裏來的。"春雨覺得許文雅的思維又有些亂了。忽然,她想起了今天淩晨在廁所裏的那一幕,"許文雅,能不能給我看一看你的手機?

"你想幹什麼?"許文雅立刻警覺地抓緊了自己的手機。

"我發覺這幾天,你也在沒日沒夜地發短信,是不是?"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不著。"她把頭別了過去,不再看春雨的臉了,房間裏的氣氛一時有些緊張。

春雨只是輕歎了一聲,實在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

此刻,窗外掠過一陣奇怪的風,一根枯枝斷落到了窗玻璃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晚不到十一點就熄燈了。

春雨沒有縮在被窩裏,而是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不知道對面的許文雅睡著了沒有,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把這兩個女生折磨得心驚膽戰。

越是如此,春雨就越是不敢睡著,因為她正在等待……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00:57

第十四章

子夜十二點。

短信鈴聲準時響起了。

果然又是那個神秘的號碼---741111

現在鈴聲已經非常輕微了,應該沒有把對面的許文雅吵醒。

春雨立刻閱讀了這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3層,離開荒村進士第的小樓,將選擇1:大廳;2:地宮"。

這回春雨猶豫了一下,大拇指顫抖著按下了"2"。

她選擇了"地宮"。

剛回復出去不到幾秒鐘,第二條短信就到了---"你走入荒村進士第的一個房間,牆壁中藏著一條暗道,你提著煤油燈走入暗道之中。你在地下走了很長的路,一直來到地下迷宮的入口---"迷宮?

春雨看著這條短信愣住了,不知道自己還會"走"到哪里去。

緊接著短信鈴聲又響了,但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這次並不是一條短信,而是一條需要下載的程式。猶豫了一會兒,春雨還是把這條程式下載到了手機裏。

很快,手機螢幕上就出現了一組動畫,她平時很少玩這種手機程式的,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了。

螢幕上的動畫呈現出幽暗的色澤,但效果卻極為逼真,仿佛是用攝像機拍出來的。
春雨試著按了幾下方向鍵,動畫果然動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在一條地道裏走路,沒走多遠就遇到一個岔路口,只能選擇其中一條路。看到這裏春雨已經明白了,原來這就是迷宮的動畫。通過手機的方向鍵操縱動畫,好像自己真的走在地下迷宮似的。

春雨在動畫裏足足轉了半個小時,其中還撞進了好幾條死路。直到她按得大拇指都發酸時,動畫裏突然出現了一道大門,她徑直向前"走"出了大門,螢幕上的動畫就一下子消失了。

"我走出迷宮了?"

還沒等春雨明白過來,短信鈴聲就又響了起來。這回她還是沒有想到,進來的居然是一條彩信。拇指趕緊按了幾下,便接收到了一幅彩信圖片,在圖片下還附著一段文字:"你已經走出迷宮,你得到了一幅畫作為獎勵。"

春雨立刻打開了圖片,在不大的手機螢幕裏,漸漸顯示出了一幅圖畫---從顏色上看應該是幅油畫,但因為螢幕實在太小了,似乎更像是畫的一部分。春雨看到的畫裏有一個金髮的西洋女子,她雙手反綁被吊在一棵大樹上,樹下燃燒著熊熊大火,火焰灼烤著她的雙腳。

難道這就是地獄?

這幅畫讓春雨感到噁心,她緊緊地抓住床沿,退出了這幅彩信圖片。她大口喘息了幾下,收到了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3層,進入了地獄的第4層。"

清晨七點,春雨悠悠地醒了過來。她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已經很久都沒睡得這麼沉了

當春雨從上鋪爬下來以後,卻發現對面的許文雅不見了。她摸了摸許文雅的被窩,似乎還留著幾分餘熱。

她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來不及梳頭就打開了寢室房門。外面的走廊如冰窖一樣冷,清晨的寒風直往她的內衣裏吹。

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從女生廁所方向傳來,春雨的心也被揪了起來,立刻把頭探向了那個方向。一個女生驚慌失措地從廁所跑了出來,披頭散髮的樣子煞是可怕。當她跑到春雨的寢室門口時,被春雨一把攔住。春雨認出了這個女生,也是她們同一專業的同學。那女生看到春雨的臉後,更加恐懼地叫了起來,就像是見到了鬼似的。被別人當成掃帚星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春雨強忍著心裏的痛苦,狠狠地抓著對方的肩膀問:"在廁所裏看見了什麼?"

那個女生睜大了眼睛說:"鬼……廁所裏有鬼……"

難道廁所鬧鬼的傳說是真的?春雨的手上鬆了一下,那女生趁勢擺脫了她,飛快地跑出了走廊。

春雨看了廁所的方向一眼,披上外套便衝了出去。

穿過冬天早晨寒冷的走廊,春雨一路跑到了廁所門口。她先在外面大叫了幾聲"有人嗎?",但裏面沒有絲毫反應,她便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廁所裏似乎沒有人,依然充滿了永無休止的滴水聲。但全部六個隔間的木門都關著,不知裏面有什麼東西。

春雨作了個深呼吸,讓自己漸漸平靜下來,然後推開了第一扇門,卻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然後,她依此推開了其餘的幾個門,裏面都沒有異常的情況。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扇門了。

面對著這扇斑駁失修的木板門,春雨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好像傳說中的花子就躲在裏面似的。

終於,她大著膽子伸出手,緩緩推開了最後一扇門。

門裏蹲著一個長頭髮的女人。

春雨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到一頭亂髮蓬鬆著,覆蓋著純白色的睡裙,就像隔壁素蘭自殺時穿的衣服。

如果你沒有提防地推開門,乍一看到這樣一個人蹲著,大概也會被嚇個半死吧。

突然,那個人緩緩抬起了頭來,半邊臉都被亂髮遮蔽著,只露出一隻眼白多於眸子的眼睛---廁所惡鬼?

但春雨立刻就認出了她。那根本就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許文雅。

她大叫著許文雅的名字,但沒有任何作用,許文雅依然蹲在裏面,冷冷地用一隻眼睛看著她。春雨實在受不了了,一把將許文雅拉出來。

許文雅嬌小的身形依然縮成一團,披散的長髮蓋住了腦袋,好像沒有臉似的。廁所裏的滴水聲讓人心煩意亂,春雨只能將許文雅扶出了廁所。幾個走到廁所門口的女生,看到她們這副樣子,都被嚇得尖叫著逃回了寢室。春雨總算撥開了許文雅臉上的頭髮,露出了那張小女孩似的臉,一雙驚恐的大眼睛正盯著她,似乎她身後站著什麼個東西。

"猴子!猴子!"許文雅終於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那聲音似乎已不再屬於她自己了,而是從另一個空間發出的。

在這一剎那,春雨忽然想到了半年之前,自己親身體驗的可怕一幕,難道許文雅也…

此刻,許文雅的雙手拼命地揮舞著,終於掙脫了春雨的攙扶,向走廊的另一邊跑了過去。春雨看著她那小小的身體,飛奔起來的樣子真像個猴子。幾個女生可能是被吵醒了,可剛走出寢室就被許文雅撞倒在地。春雨已經沒有力氣再追了,她只能靠在走廊的窗前,眼睜睜地看著許文雅跑出了女生宿舍樓,邊跑邊發出怪叫,把周圍的女生們都嚇了一大跳。當許文雅跑到前面的食堂時,正好撞上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老師。

老師立刻用粗壯的手臂攬住了她,任憑她怎麼捶打都無法掙脫。這時食堂裏許多學生都走了出來,像看精神病人一樣看熱鬧。

在幾個學生的幫助下,老師緊緊抓住許文雅,將她從春雨的視線裏帶走了。許文雅真的瘋了嗎?

春雨回頭看了看走廊,許多女生都將頭探了出來,對著她指指點點的。春雨無地自容地低下了頭,但她沒有回寢室,而是又奔向了廁所。

因為她想弄清楚,剛才許文雅在廁所裏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一下子變得如此可怕?

回到充滿滴水聲的廁所裏,春雨再次拉開了第六個隔間的門。她記得許文雅就蹲在這個位置,低著頭好像在看什麼東西。

果然,在水槽邊的水泥蹲臺上,有一隻銀色的西門子手機,春雨立刻就認了出來,這是許文雅的手機。

春雨拿出幾張紙巾,包上那只手機撿了起來,手機螢幕上還在發光,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

輕輕按動拇指,春雨顫抖著讀出了這條短信---許文雅確實瘋了。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02:00

第十五章

清晨,老師們把她送到了學校醫務室,但她一直都在胡言亂語,嘴裏不停地叫著猴子。學校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把許文雅送進醫院。

經過醫生初步診斷,發現許文雅已經患上精神分裂症,必須住院進行治療。老師們又一次來詢問春雨了,幾個人圍著春雨問了一整個上午,雖然她把情況全都說了出來,但他們還是不太滿意,無法解釋許文雅為什麼會突然發瘋。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因為春雨在半年前,也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所以像瘟疫一樣傳染給了同寢室的許文雅?

當然,這種想法是非常可笑的,精神上的疾病怎麼可能傳染呢?不過,人類恐懼的情緒確實是可以傳染的。是不是因為室友清幽的自殺,而使許文雅產生了強烈的恐懼心理,進而導致了精神分裂?雖然這是最大的可能性,但許多人相信還有別的原因。這個原因就像幽靈似的隱藏在女生宿舍樓的某個角落,讓這些女孩子們膽戰心驚。

下午,老師們終於離開了,春雨就像剛被釋放的犯人似的,趴到窗前大口呼吸,仿佛已失去自由很久了。

許文雅此刻在醫院裏做什麼呢?是在不停地說著"猴子",還是沿著房間牆壁繞圈?春雨再也不想回憶起那段經歷,但誰又遺忘得了呢?

是的,春雨能夠理解許文雅,知道她是為什麼而發瘋的。但惟一的謎團是---許文雅手機上最後那條短信:"GAME OVER",它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

而那條短信的發件人,則是一個春雨熟悉的號碼---741111

春雨立刻就驚呆了,她趕緊查了查這部手機上的其他短信,卻沒有一條能夠保存下來,只剩下這最後一條了。

現在這只手機就在許文雅的櫃子裏,連同她留在寢室裏所有的東西,都要等待學校和她家長的處理。

春雨擔心的事情,終於成為了事實。在清幽出事的那晚,春雨也在清幽的手機上,親眼看到了同樣內容的短信。而昨天葉蕭警官也告訴她,在素蘭上吊前留下的手機裏,也有這樣一條"GAME OVER"的短信。

GAME OVER = 遊戲結束

對,正如清幽死了是"GAME OVER",現在許文雅瘋了也是"GAME OVER",接下來還會有誰"GAME OVER"呢?

顯然,這些神秘短信都是出自同一個號碼,而在半夜帶著春雨進入"地獄"漫遊的,也是這個號碼"741111"。如此推理下去,清幽和素蘭的死,還有許文雅的發瘋,都應該與這個號碼存在重要的關係。

而春雨每夜都會被這個號碼帶入"地獄",進行著一種類似於短信的漫遊---想到這裏,她禁不住渾身發抖,回頭看看自己的寢室,總共四個女生,已經死了一個,現在又瘋了一個,某種可怕的氣息真的像瘟疫一樣,彌漫於這裏的每一個角落。

她猛然瞥見自己床頭的一本書,就是她從圖書館借來的《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

這兩天來的可怕經歷,使她沒有絲毫的心情看這本書,現在她又隨手翻了幾頁,實在是一點都看不下去了。春雨想到了她的承諾,還有一個人等著看這本書呢,既然自己沒法看,那就快點給人家看吧。

春雨當然不會忘記那個人---到美術系找高玄。

於是,她儘量讓自己忘掉上午的不快,捧著那本書跑出了寢室。

這所大學總共有上萬名學生,幾十個系,整個校園大得像個迷宮。

至於美術系,春雨還從來沒有去過。她在路上問了好幾個人,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了位於學校另外一頭的美術系。

美術系大樓看上去非常氣派,建築材料和設計都是後現代風格的,門前擺著許多現代雕塑,進出的都是些頗具藝術家氣質的俊男靚女。如此相形之下,春雨她們系實在是太寒酸了。

這時春雨有些後悔了,自己真應該穿一件最好的衣服出來,也能配得上這裏的檔次。

她低著頭走進大樓,迎面正好是一個畫展的廣告。原來這裏正在舉辦一個學生畫展,免費向大學生開放。

這棟大樓設計得過於前衛了,以至春雨找不到其他的路,似乎只有通過畫展的大廳,才能走到裏面去。

春雨小時候挺喜歡畫畫的,中學時候受到漫畫的影響,特別喜歡畫卡通女孩。讀了大學以後,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太幼稚,就再也沒碰過動漫了。至於美術系裏所謂的"高雅藝術",她只有敬而遠之的份了。

春雨緩緩走進大廳,兩邊牆上掛了許多畫,分別有柔和的燈光打在上面,下面還有文字簡介。看起來這個畫展還是挺正規的。

只是她實在看不懂那些畫,大部分畫的內容過於抽象了,純粹是無意義的色彩堆積,似乎只有看不懂才是藝術的同義詞。

今天的畫展特別冷清,可能前幾天大家都已經來過了,大廳裏總共也沒幾個人,春雨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她沒心思看下去了,一直走到大廳的最後,視線裏忽然掠過了什麼東西。於是,春雨緩緩把頭轉向了一邊,看到牆上掛著的那幅畫---這是幅大約一米見方的油畫,畫面上部畫著黑色的雲朵,雲下是暗色的山巒,山峰如刀削般聳峙著,山坡上似乎還覆蓋著濃密的黑色森林,一副歐洲中世紀寒冷森林的景象。畫面中部是十幾棵乾枯的大樹,沒有一片葉子的枝椏,奇形怪狀地扭曲著伸向天空,每棵樹上都吊著好幾個人,全都是歐洲人的體形和外貌,大部分人幾乎都沒有穿衣服,體現了歐洲人體美術的傳統。在樹下燃燒著熊熊烈火,每個吊在樹上的人,都痛苦無比地忍受著火焰燒烤,有的人腳已經被燒掉了,還有的人身體被燒成了枯骨。

就在這幅畫的右下角,春雨看到一個西洋女子被吊在樹上,雙手反綁,金髮披散,烈
火正燒著她的腳底板---就是這幅畫!

春雨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昨天半夜裏收到的那幅彩信圖片。然後,她再仔細對照了一下牆壁上的畫。沒錯,彩信裏的那幅畫,就是眼前這幅畫的右下角局部,一模一樣,應該是用相機拍出來的。

昨晚收到的這幅彩信,是作為她通過地下迷宮的"獎勵",為什麼要選取這幅畫的局部呢?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她的心跳驟然加快了。

春雨又仔細地看了看牆上的畫,無論顏色還是輪廓,都呈現出一種陰森的氣息。在幽暗的油畫光線下,每個人物都在遭受痛苦,給觀眾以強烈的視覺衝擊力,至少春雨在瞬間就被震驚了。

整個畫展大廳更加寂靜了,周圍似乎也沒有其他人,春雨悄悄地籲出了一口氣,然後小心地走到畫幅的跟前。

在畫框的下面還有一段文字簡介---《地獄的第3層》(義)馬佐裏尼, 臨摹:高玄

瞬間,春雨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幅畫的名字居然叫《地獄的第3層》,而昨夜她剛在短信裏通過了"地獄的第3層"。怪不得要把這幅畫的局部,作為給她的"獎勵"了。"(義)馬佐裏尼"應該就是作者了,不過春雨從沒聽說過這個畫家。

但更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後面打出的"臨摹:高玄"幾個字。她今天來美術系找的那個人,不就是叫高玄嗎?

難道眼前這幅油畫,真是在圖書館裏認識的那個男子臨摹的嗎?說不清是驚訝還是興奮,春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發出聲音來打破了這裏靜謐的氣氛。

但春雨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這幅油畫。

當手指碰到畫面的一剎那,只感到某種觸電般的感覺,通過手指流遍了全身。

與所有的油畫一樣,畫的表面是凹凸不平的,那是厚薄不同的顏料留下來的,就像是在觸摸一個老人的皮膚,充滿了歲月的褶皺。

正當春雨著魔般地撫摸著這幅畫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小姐,對不起,畫是不能用手摸的。"

這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語氣還算比較平和。

春雨立刻把手縮了回來,滿臉羞愧地低下了頭。是的,她剛才忘記了畫展的規矩,就是"只能用眼,不能用手"。

對方走到了她的身前,停頓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是不是認識你?"

春雨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只能緩緩抬起頭來,終於看清了他那雙重瞳般的眼睛

居然是他---圖書館裏遇到的那個男子,他長著漂亮的雙手和臉龐,還有一對深邃明亮的誘人之眼。

他的名字叫高玄。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02:43

第十五章

清晨,老師們把她送到了學校醫務室,但她一直都在胡言亂語,嘴裏不停地叫著猴子。學校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把許文雅送進醫院。

經過醫生初步診斷,發現許文雅已經患上精神分裂症,必須住院進行治療。老師們又一次來詢問春雨了,幾個人圍著春雨問了一整個上午,雖然她把情況全都說了出來,但他們還是不太滿意,無法解釋許文雅為什麼會突然發瘋。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因為春雨在半年前,也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所以像瘟疫一樣傳染給了同寢室的許文雅?

當然,這種想法是非常可笑的,精神上的疾病怎麼可能傳染呢?不過,人類恐懼的情緒確實是可以傳染的。是不是因為室友清幽的自殺,而使許文雅產生了強烈的恐懼心理,進而導致了精神分裂?雖然這是最大的可能性,但許多人相信還有別的原因。這個原因就像幽靈似的隱藏在女生宿舍樓的某個角落,讓這些女孩子們膽戰心驚。

下午,老師們終於離開了,春雨就像剛被釋放的犯人似的,趴到窗前大口呼吸,仿佛已失去自由很久了。

許文雅此刻在醫院裏做什麼呢?是在不停地說著"猴子",還是沿著房間牆壁繞圈?春雨再也不想回憶起那段經歷,但誰又遺忘得了呢?

是的,春雨能夠理解許文雅,知道她是為什麼而發瘋的。但惟一的謎團是---許文雅手機上最後那條短信:"GAME OVER",它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

而那條短信的發件人,則是一個春雨熟悉的號碼---741111

春雨立刻就驚呆了,她趕緊查了查這部手機上的其他短信,卻沒有一條能夠保存下來,只剩下這最後一條了。

現在這只手機就在許文雅的櫃子裏,連同她留在寢室裏所有的東西,都要等待學校和她家長的處理。

春雨擔心的事情,終於成為了事實。在清幽出事的那晚,春雨也在清幽的手機上,親眼看到了同樣內容的短信。而昨天葉蕭警官也告訴她,在素蘭上吊前留下的手機裏,也有這樣一條"GAME OVER"的短信。

GAME OVER = 遊戲結束

對,正如清幽死了是"GAME OVER",現在許文雅瘋了也是"GAME OVER",接下來還會有誰"GAME OVER"呢?

顯然,這些神秘短信都是出自同一個號碼,而在半夜帶著春雨進入"地獄"漫遊的,也是這個號碼"741111"。如此推理下去,清幽和素蘭的死,還有許文雅的發瘋,都應該與這個號碼存在重要的關係。

而春雨每夜都會被這個號碼帶入"地獄",進行著一種類似於短信的漫遊---想到這裏,她禁不住渾身發抖,回頭看看自己的寢室,總共四個女生,已經死了一個,現在又瘋了一個,某種可怕的氣息真的像瘟疫一樣,彌漫於這裏的每一個角落。

她猛然瞥見自己床頭的一本書,就是她從圖書館借來的《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

這兩天來的可怕經歷,使她沒有絲毫的心情看這本書,現在她又隨手翻了幾頁,實在是一點都看不下去了。春雨想到了她的承諾,還有一個人等著看這本書呢,既然自己沒法看,那就快點給人家看吧。

春雨當然不會忘記那個人---到美術系找高玄。

於是,她儘量讓自己忘掉上午的不快,捧著那本書跑出了寢室。

這所大學總共有上萬名學生,幾十個系,整個校園大得像個迷宮。

至於美術系,春雨還從來沒有去過。她在路上問了好幾個人,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了位於學校另外一頭的美術系。

美術系大樓看上去非常氣派,建築材料和設計都是後現代風格的,門前擺著許多現代雕塑,進出的都是些頗具藝術家氣質的俊男靚女。如此相形之下,春雨她們系實在是太寒酸了。

這時春雨有些後悔了,自己真應該穿一件最好的衣服出來,也能配得上這裏的檔次。

她低著頭走進大樓,迎面正好是一個畫展的廣告。原來這裏正在舉辦一個學生畫展,免費向大學生開放。

這棟大樓設計得過於前衛了,以至春雨找不到其他的路,似乎只有通過畫展的大廳,才能走到裏面去。

春雨小時候挺喜歡畫畫的,中學時候受到漫畫的影響,特別喜歡畫卡通女孩。讀了大學以後,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太幼稚,就再也沒碰過動漫了。至於美術系裏所謂的"高雅藝術",她只有敬而遠之的份了。

春雨緩緩走進大廳,兩邊牆上掛了許多畫,分別有柔和的燈光打在上面,下面還有文字簡介。看起來這個畫展還是挺正規的。

只是她實在看不懂那些畫,大部分畫的內容過於抽象了,純粹是無意義的色彩堆積,似乎只有看不懂才是藝術的同義詞。

今天的畫展特別冷清,可能前幾天大家都已經來過了,大廳裏總共也沒幾個人,春雨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她沒心思看下去了,一直走到大廳的最後,視線裏忽然掠過了什麼東西。於是,春雨緩緩把頭轉向了一邊,看到牆上掛著的那幅畫---這是幅大約一米見方的油畫,畫面上部畫著黑色的雲朵,雲下是暗色的山巒,山峰如刀削般聳峙著,山坡上似乎還覆蓋著濃密的黑色森林,一副歐洲中世紀寒冷森林的景象。畫面中部是十幾棵乾枯的大樹,沒有一片葉子的枝椏,奇形怪狀地扭曲著伸向天空,每棵樹上都吊著好幾個人,全都是歐洲人的體形和外貌,大部分人幾乎都沒有穿衣服,體現了歐洲人體美術的傳統。在樹下燃燒著熊熊烈火,每個吊在樹上的人,都痛苦無比地忍受著火焰燒烤,有的人腳已經被燒掉了,還有的人身體被燒成了枯骨。

就在這幅畫的右下角,春雨看到一個西洋女子被吊在樹上,雙手反綁,金髮披散,烈
火正燒著她的腳底板---就是這幅畫!

春雨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昨天半夜裏收到的那幅彩信圖片。然後,她再仔細對照了一下牆壁上的畫。沒錯,彩信裏的那幅畫,就是眼前這幅畫的右下角局部,一模一樣,應該是用相機拍出來的。

昨晚收到的這幅彩信,是作為她通過地下迷宮的"獎勵",為什麼要選取這幅畫的局部呢?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她的心跳驟然加快了。

春雨又仔細地看了看牆上的畫,無論顏色還是輪廓,都呈現出一種陰森的氣息。在幽暗的油畫光線下,每個人物都在遭受痛苦,給觀眾以強烈的視覺衝擊力,至少春雨在瞬間就被震驚了。

整個畫展大廳更加寂靜了,周圍似乎也沒有其他人,春雨悄悄地籲出了一口氣,然後小心地走到畫幅的跟前。

在畫框的下面還有一段文字簡介---《地獄的第3層》(義)馬佐裏尼, 臨摹:高玄

瞬間,春雨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幅畫的名字居然叫《地獄的第3層》,而昨夜她剛在短信裏通過了"地獄的第3層"。怪不得要把這幅畫的局部,作為給她的"獎勵"了。"(義)馬佐裏尼"應該就是作者了,不過春雨從沒聽說過這個畫家。

但更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後面打出的"臨摹:高玄"幾個字。她今天來美術系找的那個人,不就是叫高玄嗎?

難道眼前這幅油畫,真是在圖書館裏認識的那個男子臨摹的嗎?說不清是驚訝還是興奮,春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發出聲音來打破了這裏靜謐的氣氛。

但春雨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這幅油畫。

當手指碰到畫面的一剎那,只感到某種觸電般的感覺,通過手指流遍了全身。

與所有的油畫一樣,畫的表面是凹凸不平的,那是厚薄不同的顏料留下來的,就像是在觸摸一個老人的皮膚,充滿了歲月的褶皺。

正當春雨著魔般地撫摸著這幅畫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小姐,對不起,畫是不能用手摸的。"

這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語氣還算比較平和。

春雨立刻把手縮了回來,滿臉羞愧地低下了頭。是的,她剛才忘記了畫展的規矩,就是"只能用眼,不能用手"。

對方走到了她的身前,停頓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是不是認識你?"

春雨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只能緩緩抬起頭來,終於看清了他那雙重瞳般的眼睛

居然是他---圖書館裏遇到的那個男子,他長著漂亮的雙手和臉龐,還有一對深邃明亮的誘人之眼。

他的名字叫高玄。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03:25

第十六章

高玄也看清了春雨的臉,立刻微笑了起來:"原來是你啊?怎麼有興趣來看我們的畫展?"

"實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用手的……"不知為什麼,春雨一下子變得非常緊張,她指了指身後的油畫說,"我只是有些情不自禁,忘記了不能用手觸摸的規矩。"

"算了吧,反正是臨摹的仿品,值不了幾個錢。不過,如果是價值連城的真品的話,那你可就有大麻煩了。"

春雨臉又紅了。她拿出手裏的書說:"我是來把這本書交給你看的。"

"原來是這本書啊,我都快把它給忘了。"

他從春雨手中接過了這本《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你真厲害,這麼快就看完了啊?這可不是適合女孩子看的書。"

聽了他最後兩句話,春雨的臉更加紅了:"其實,我沒有看懂這本書,我想還是你更需要它吧。"

高玄又微微一笑,嘴邊的酒窩露了出來。春雨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忽然,春雨想到了什麼,指著那幅畫說:"它真是你畫的嗎?"

"這幅畫是我在歐洲的美術館裏臨摹的。原畫作者是義大利畫家馬佐裏尼。"

原來他還去過歐洲畫畫,春雨在心裏暗暗讚歎他可真厲害,但語氣裏卻沒顯露出來:"為什麼要叫《地獄的第3層》呢?這個名字怪嚇人的。"

"這裏面有特殊的原因。說來話長,下次我慢慢說給你聽吧。"

還有下次?春雨微微點了點頭,一定還會有下次的。

這時,高玄盯著她的眼睛說:"其實,我已經在後面觀察你很久了。我看到你靜靜地站在這幅畫前,你身上黑色的外套感覺很冷峻,正好與這幅畫的色彩互相映襯。你可能沒有注意到,燈光正好照到你的側面,在這個角度產生了很特殊的光影效果,就像有一層油畫裏的聖光,籠罩著你身體的輪廓。而你凝視著畫面的目光,像極了文藝復興時期油畫中的那些女子,古典而沉靜地面對著畫家。所有大師級的作品,都是因為模特兒那令人著迷的眼神,才會被創造出來的。"

聽著高玄滔滔不絕地說了那麼多話,春雨越發感到難為情了,平時她向來是直面他人評價的。但面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春雨卻變得與過去判若兩人,緊張地回答:"對不起,我已經把書給你了,我能走了嗎?"

"當然---"高玄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說,"也許是我話說得太多了吧,真不好意思。也許是我對油畫過於投入了,每當我看到一個女孩子,就會聯想到她們坐在畫架前的樣子,而你剛才看畫的樣子,簡直又是一幅油畫傑作。"

"謝謝你。還從沒人這麼誇獎過我呢。"春雨也微微笑了笑,轉身便向大廳外面走去。

高玄跟在她後面問:"對不起,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春雨。"說話時她並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去。

"是春天的綿綿細雨嗎?"

高玄的話讓春雨心裏微微一顫,把女孩子的名字說得如此富有詩意,想不動心都不行。但她還是繼續低著頭,一路小跑著出了美術系的大樓。這時候,有兩個漂亮的小女生走進大樓,正好遇到了高玄,她們立刻興奮地叫了起來:"高老師好!"

但高玄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兩個小女生嬌滴滴地看著他,而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嚴肅,讓她們自討沒趣地走開了。這一幕全讓春雨看在了眼裏,她原本還以為高玄是個研究生,卻沒想到是美術系的老師,說不定還是個學院派畫家吧。

春雨又想到了與清幽一起去鬼樓的那天,許文雅和南小琴說去美術系看帥哥了,她們所說的那位帥哥"高老師",應該就是眼前的高玄了。

怪不得,他還挺有女人緣的。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怎麼還在胡思亂想啊?春雨暗暗嘲笑了自己一把。趁著天色還沒暗下來,她小跑著離開了美術系。

晚上。

春雨一個人坐在寢室裏,呆呆地看著左右的床鋪,隨著清幽與許文雅的離去,兩邊的下鋪都空了。春雨忽然想到了南小琴,此刻她到哪里去了呢?這時寢室門被推開了,一個瘦高的女生出現在了面前。"南小琴?"

剛剛想到她,她就出現了,春雨感到非常意外。但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她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才好。南小琴面色凝重地走進來,看著本該屬於許文雅的床鋪說:"我已經知道許文雅出事了。"

"對不起,我……"

"你不要解釋了,這件事誰也解釋不了,或許就像鬼樓一樣,永遠都將是個謎。"
南小琴看著春雨的眼睛,目光總算柔和了下來,"春雨,搬出這個寢室吧,我能感覺到這房間不乾淨,一定隱藏著某個鬼魂。"

大學裏的女生總是流傳著各種鬼故事,南小琴對此也一直深信不疑。但經歷過荒村的春雨卻搖了搖頭:"不,我不能離開這裏,為了清幽和許文雅,我一定要查出那個秘密。"

"什麼秘密?"

"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南小琴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她也想起了那天半夜裏,清幽在寢室裏轉圈之後說出的話。她又看了看清幽的下鋪說:"你的意思是---這個問題與清幽的死有關?"

"對。這些天我一直都在思考,地獄的第19層究竟是什麼?"

"平時我們常說十八層地獄,還從來沒聽說過有第十九層地獄啊。如果你一定要得到答案,除非自己到地獄裏走一次。"

"清幽不是已經去那個地方了嗎?"

"別胡說了。" 南小琴打斷了她的話,然後爬到了自己的上鋪說,"我是回來收拾一些東西的。最近我準備請假幾天,住回到自己家裏去,反正我家離學校很近。如果我繼續住在這裏的話,遲早會和許文雅一樣變成精神病的。"

南小琴很快就從上鋪下來了,帶下了一個大包。她走到寢室門口說:"請不要打我手機,我看到你們的號碼都怕了。"

春雨還想對她說什麼,但南小琴頭也不回就走了,只剩下一股冷風吹進來。"她們都走了……"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04:23

第十七章

獨自一人坐在寢室裏,春雨抱著頭輕輕抽泣,就像個被所有人拋棄的孤兒。此刻,她多想有個人能陪她說說話啊,寂寞是漫漫長夜中最大的敵人。忽然,她想到了高玄的眼睛。

不,春雨猛地搖搖頭,她要忘掉那雙眼睛,快點睡覺吧,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在給手機充了電之後,春雨就匆匆熄燈睡下了。也許是今天實在太累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將她從睡夢中吵醒了。

緩緩睜開模糊的雙眼,天花板漆黑一團,春雨只感到一陣頭暈,拿起手機一看,果然還是那個號碼---741111 現在是子夜十二點。看著這個神秘的號碼,春雨有些絕望地歎了口氣,難道它真的是噩夢,糾纏上了自己嗎?

於是,她的拇指靜止住了,究竟看不看這條短信?還是立刻就把它給刪除了?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春雨的拇指代替她做出了回答,打開了這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4層,順利通過荒村進士第,將選擇1:德古拉城堡;2:蘭若寺;3:牙買加旅店;4:幽靈客棧。"

看著這條短信,春雨實在沒有想到,曾經令人心驚膽戰的荒村進士第,就這麼順利地通過了?

然而,接下來她要面對的這四個地方,可能要比荒村更為可怕。但她已經無路可退了,躊躇再三之後,選擇了"3:牙買加旅店"。

就和前幾天一樣,春雨很快就收到了短信回復,帶著她進入了十九世紀初的英格蘭南部,一片荒涼海岸附近的旅店。這裏佈滿了陰森的荒山,令人恐懼的沼澤,古老的大石遺跡,還有殺人如麻的海盜。

在短信來回地指引下,春雨代替了小說的女主人公---瑪麗·耶倫,這個二十三歲的英格蘭女孩,孤身一人來到牙買加旅店投靠姨媽。而現在春雨仿佛穿越了時空隧道,獨自走過恐怖的荒原,在子夜十二點鐘,敲響了牙買加旅店的大門。---牙買加旅店在地獄裏開張了。

今夜,春雨住進了牙買加旅店……

半個小時以後,當春雨的拇指又酸又疼時,她終於收到了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4層,進入了地獄的第5層。


天還沒有亮。

葉蕭看著窗外一座座高樓,在黎明前的黑夜中閃爍著零星燈光,宛如中世紀的森林不時發出鬼火。

已經整整一夜沒睡了,別的男人在這種時候通常會抽上一支煙,但葉蕭卻泡了一杯極濃的茶,苦澀的茶水通過舌頭與喉嚨,支撐著他疲倦到極限的神經。

桌子上放著一部銀色的手機,這種小巧玲瓏的樣式雖然廉價,但很受女孩子的喜歡。

這部手機的主人叫素蘭,曾是人見人愛的女大學生,但在前天淩晨,卻在自己的寢室裏上吊自殺了。誰都說不清她為什麼要尋死,但既然已經確定是自殺,那也就沒有警方的事了。但是,葉蕭警官在自殺現場,發現了死者留下的手機,正因為這部手機上的一條短信,將他帶入了最不可思議的懸疑地帶。

現在,葉蕭再度拿起這部手機,用拇指按了幾下鍵盤,打開了最後一條短信---他已經盯著這個片語很久了。小時候他也喜歡玩電子遊戲機,每當遊戲失敗以後,螢幕上就會出現"GAME OVER"的大寫英文,表示遊戲已經結束了,必須重新開始。

眼前的這條短信,收到時間正好是淩晨兩點,而這部手機的主人,很可能是在這個時間段上吊自殺的。

在死亡的時候收到這樣一條短信,是否意味著來自地獄的喪鐘呢?

葉蕭瞬間推出了一個公式---死亡==遊戲結束難道手機主人素蘭的自殺,實際上是一場遊戲的結束?

葉蕭想到了小時候打遊戲時,自己的化身勇敢地穿越關卡,被遊戲裏的敵人亂槍打死,螢幕上就會立刻出現"GAME OVER"。

可遊戲畢竟是虛擬的,無論在電腦裏還是手機上,都不存在真正的死亡。如果有一種神秘遊戲,真的能使玩家喪命的話,那將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依靠警官才有的敏銳嗅覺,葉蕭察覺到素蘭的死,絕不僅僅是件簡單的自殺。

而且,那天葉蕭在自殺現場還看到了春雨,這個半年前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生,居然就住在死者的隔壁寢室,而且還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人。除了感歎世界實在太小以外,葉蕭的心裏不能不懷疑,春雨這個有著特殊經歷的女生,是否還會繼續遇到類似的神秘事件呢?

所以,葉蕭才會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來思考其中的蹊蹺,特別是素蘭留下來的手機他已經仔細地查看了一遍這部手機上所有的短信記錄。但除了最後一條短信以外,其餘的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而這條短信的發件人,是一個很奇怪的號碼---741111這個號碼的前面五位數似乎沒什麼意義,但後面六位數卻給人奇怪的感覺,最後連續四個"1"不知象徵了什麼?

它真的和素蘭的死有關嗎?

這時葉蕭看了看窗外,天色似乎已經有些亮了。於是,他在素蘭的手機螢幕上,編輯了這樣一條短信---"你錯了,我沒有"

不知道是否能管用,或許會震住對方?雖然葉蕭的心裏也沒底,但他還是把這條短信,用素蘭的手機回復給了"741111"。

看著短信已經發出的提示,葉蕭忽然感到心跳加快了,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但短信已隨電波發送到對方,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幾秒鐘以後,短信鈴聲響了起來。

他緩緩拿起素蘭的手機,發現還是那個神秘號碼發來的。是的,該來的還是要來,誰都無法躲過。終於,葉蕭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這條致命的短信---"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沈默,足足持續了一分鐘……

第一眼看到這條短信,葉蕭的腦子裏就一片空白了,他還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地獄的第19層?"

葉蕭緊張地搖了搖頭,對於這種高深的問題,或許只有一流的哲學家才能回答。作為一個成功的警官,他已經很久都沒這麼緊張過了,而此刻他面對的居然是條短信。

也許是熬了一整夜的緣故,葉蕭的腦子已經有些亂了,他隨手按了幾下鍵,編輯了一條回復的短信:"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然後,葉蕭將這條短信回復了出去。

這是今夜他犯的第二個錯誤。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短信鈴聲便又響了起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葉蕭已經沒有辦法回避了,他顫抖著打開了這條短信---

"歡迎你來到地獄"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06:41

第十七章

獨自一人坐在寢室裏,春雨抱著頭輕輕抽泣,就像個被所有人拋棄的孤兒。此刻,她多想有個人能陪她說說話啊,寂寞是漫漫長夜中最大的敵人。忽然,她想到了高玄的眼睛。

不,春雨猛地搖搖頭,她要忘掉那雙眼睛,快點睡覺吧,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在給手機充了電之後,春雨就匆匆熄燈睡下了。也許是今天實在太累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將她從睡夢中吵醒了。

緩緩睜開模糊的雙眼,天花板漆黑一團,春雨只感到一陣頭暈,拿起手機一看,果然還是那個號碼---741111 現在是子夜十二點。看著這個神秘的號碼,春雨有些絕望地歎了口氣,難道它真的是噩夢,糾纏上了自己嗎?

於是,她的拇指靜止住了,究竟看不看這條短信?還是立刻就把它給刪除了?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春雨的拇指代替她做出了回答,打開了這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4層,順利通過荒村進士第,將選擇1:德古拉城堡;2:蘭若寺;3:牙買加旅店;4:幽靈客棧。"

看著這條短信,春雨實在沒有想到,曾經令人心驚膽戰的荒村進士第,就這麼順利地通過了?

然而,接下來她要面對的這四個地方,可能要比荒村更為可怕。但她已經無路可退了,躊躇再三之後,選擇了"3:牙買加旅店"。

就和前幾天一樣,春雨很快就收到了短信回復,帶著她進入了十九世紀初的英格蘭南部,一片荒涼海岸附近的旅店。這裏佈滿了陰森的荒山,令人恐懼的沼澤,古老的大石遺跡,還有殺人如麻的海盜。

在短信來回地指引下,春雨代替了小說的女主人公---瑪麗·耶倫,這個二十三歲的英格蘭女孩,孤身一人來到牙買加旅店投靠姨媽。而現在春雨仿佛穿越了時空隧道,獨自走過恐怖的荒原,在子夜十二點鐘,敲響了牙買加旅店的大門。---牙買加旅店在地獄裏開張了。

今夜,春雨住進了牙買加旅店……

半個小時以後,當春雨的拇指又酸又疼時,她終於收到了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4層,進入了地獄的第5層。


天還沒有亮。

葉蕭看著窗外一座座高樓,在黎明前的黑夜中閃爍著零星燈光,宛如中世紀的森林不時發出鬼火。

已經整整一夜沒睡了,別的男人在這種時候通常會抽上一支煙,但葉蕭卻泡了一杯極濃的茶,苦澀的茶水通過舌頭與喉嚨,支撐著他疲倦到極限的神經。

桌子上放著一部銀色的手機,這種小巧玲瓏的樣式雖然廉價,但很受女孩子的喜歡。

這部手機的主人叫素蘭,曾是人見人愛的女大學生,但在前天淩晨,卻在自己的寢室裏上吊自殺了。誰都說不清她為什麼要尋死,但既然已經確定是自殺,那也就沒有警方的事了。但是,葉蕭警官在自殺現場,發現了死者留下的手機,正因為這部手機上的一條短信,將他帶入了最不可思議的懸疑地帶。

現在,葉蕭再度拿起這部手機,用拇指按了幾下鍵盤,打開了最後一條短信---他已經盯著這個片語很久了。小時候他也喜歡玩電子遊戲機,每當遊戲失敗以後,螢幕上就會出現"GAME OVER"的大寫英文,表示遊戲已經結束了,必須重新開始。

眼前的這條短信,收到時間正好是淩晨兩點,而這部手機的主人,很可能是在這個時間段上吊自殺的。

在死亡的時候收到這樣一條短信,是否意味著來自地獄的喪鐘呢?

葉蕭瞬間推出了一個公式---死亡==遊戲結束難道手機主人素蘭的自殺,實際上是一場遊戲的結束?

葉蕭想到了小時候打遊戲時,自己的化身勇敢地穿越關卡,被遊戲裏的敵人亂槍打死,螢幕上就會立刻出現"GAME OVER"。

可遊戲畢竟是虛擬的,無論在電腦裏還是手機上,都不存在真正的死亡。如果有一種神秘遊戲,真的能使玩家喪命的話,那將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依靠警官才有的敏銳嗅覺,葉蕭察覺到素蘭的死,絕不僅僅是件簡單的自殺。

而且,那天葉蕭在自殺現場還看到了春雨,這個半年前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生,居然就住在死者的隔壁寢室,而且還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人。除了感歎世界實在太小以外,葉蕭的心裏不能不懷疑,春雨這個有著特殊經歷的女生,是否還會繼續遇到類似的神秘事件呢?

所以,葉蕭才會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來思考其中的蹊蹺,特別是素蘭留下來的手機他已經仔細地查看了一遍這部手機上所有的短信記錄。但除了最後一條短信以外,其餘的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而這條短信的發件人,是一個很奇怪的號碼---741111這個號碼的前面五位數似乎沒什麼意義,但後面六位數卻給人奇怪的感覺,最後連續四個"1"不知象徵了什麼?

它真的和素蘭的死有關嗎?

這時葉蕭看了看窗外,天色似乎已經有些亮了。於是,他在素蘭的手機螢幕上,編輯了這樣一條短信---"你錯了,我沒有"

不知道是否能管用,或許會震住對方?雖然葉蕭的心裏也沒底,但他還是把這條短信,用素蘭的手機回復給了"741111"。

看著短信已經發出的提示,葉蕭忽然感到心跳加快了,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但短信已隨電波發送到對方,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幾秒鐘以後,短信鈴聲響了起來。

他緩緩拿起素蘭的手機,發現還是那個神秘號碼發來的。是的,該來的還是要來,誰都無法躲過。終於,葉蕭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這條致命的短信---"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沈默,足足持續了一分鐘……

第一眼看到這條短信,葉蕭的腦子裏就一片空白了,他還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地獄的第19層?"

葉蕭緊張地搖了搖頭,對於這種高深的問題,或許只有一流的哲學家才能回答。作為一個成功的警官,他已經很久都沒這麼緊張過了,而此刻他面對的居然是條短信。

也許是熬了一整夜的緣故,葉蕭的腦子已經有些亂了,他隨手按了幾下鍵,編輯了一條回復的短信:"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然後,葉蕭將這條短信回復了出去。

這是今夜他犯的第二個錯誤。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短信鈴聲便又響了起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葉蕭已經沒有辦法回避了,他顫抖著打開了這條短信---

"歡迎你來到地獄"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07:08

第十八章

清晨六點。

在昏暗的女生寢室裏,春雨好不容易才睡著了幾個小時,突然被一陣短信鈴聲吵醒了。
  
春雨心裏暗暗咒罵了一聲,她沒有去看手機,依然躺在被窩裏不動。片刻之後,短信鈴聲又響起來了,她只能伸出手看了看手機,卻沒想到是南小琴發來的短信:"春雨,我收到了素蘭的短信。"

春雨立刻清醒了過來,素蘭不是已經上吊自殺了嗎?

雖然,南小琴和素蘭不是一個寢室的,但她們高中的時候就是同學,後來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科系,從來都是最要好的朋友。

難道素蘭變成了鬼魂還在纏著南小琴?

現在春雨已睡意全消了,立刻回復給了南小琴:"這不可能,那條短信裏是怎麼寫的?"

很快南小琴就回復了:"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看著螢幕上"地獄"兩個字,春雨的心跳又加快了,瞬間聯想到了那天半夜,收到已經死去的清幽發來的短信,同樣也是這個致命的問題。春雨趕快發出了短信:"不要,千萬不要回復她。"


南小琴:"來不及了,我已經回復她了,她又回給了我短信:'歡迎你來到地獄'。"

春雨不知道該如何回復了,現在南小琴遇到的狀況,就和春雨進入"地獄"的過程一樣。

南小琴緊接著又發了一條短信:"我已經進入地獄的第1層了。"

春雨:"不要進去!"

南小琴:"素蘭帶著我到幽靈客棧了。"

春雨感到後背冒出了冷汗,她不能讓南小琴再繼續下去了,便趕快回復:"你現在在哪裡?我來找你。"

在這條短信回復之後,春雨坐在寢室裏等了半個小時,但手機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不知道南小琴那邊怎麼了?

春雨又給她發了好幾個短信,始終都沒有收到回復。春雨乾脆給她打了一個電話,但卻無法接通南小琴的手機,好像她已經藏到了地底似的。清晨的光線漸漸照亮了寢室,春雨的臉龐沐浴在晨曦中,皮膚呈現出牛奶般的色澤,她怔怔地問自己---"難道死人在地獄裏也能發短信?"

已經到下午了,還是無法與南小琴聯繫上。春雨焦急地在寢室裏來回踱步。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想起了十幾歲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守候在臥房門口,偷聽著裏面發出的可怕聲音。春雨一下子捂住了耳朵,那種聲音竟然又出現了,像撕裂的金屬那樣尖利,深深地刺進了耳道。

她感覺鮮血仿佛流了出來,濺滿了雪白的床單,十三歲的自己凝視著那個人,還有黑夜裏閃光的刀刃。不---她不能再回憶下去了,每想到這一瞬間就會頭疼欲裂,尖利的聲音仿佛會撕碎耳膜。

噩夢永遠都不會自己走開,除非你能夠消滅它。

春雨現在的噩夢,源於清幽的神秘死亡。而清幽的死除了與那條短信有關外,那棟傳說鬧鬼的教學樓一定也脫不了關係。

鬼樓中一定還藏著什麼秘密,或許能解釋清幽的死?

春雨已經決定了,她披上一件外套,立刻跑出了寢室。

十分鐘後,她悄悄來到鬼樓外邊的圍牆,往左邊走就可以繞進去了。然而,春雨的心跳又驟然加快,圍牆裏面似乎飄出了某種氣息,湧進了她的鼻孔裏,使她在原地停住不動

是的,她感到了身邊存在著一股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只有在面對荒村時才有過。

正當她原地徘徊時,眼角忽然掠過一個人影,正急匆匆向她走過來。---竟然是高玄。

這是春雨做夢都想不到的,她只能尷尬地點了點頭。高玄也顯得非常意外,他快步走到春雨跟前說:"世界真小,我又碰到你了。"

春雨看了看四周,因為傳說鬧鬼,所以這裏是校園最偏僻的地方,幾乎見不到其他人影。
"你怎麼會到這裏?"

"我差不多每天都要從這裏經過,因為這裏是我們美術系到停車場的捷徑,如果走大路的話要繞很長時間。"

"那你現在是要出校了?"

"不,我剛從市區蘇州河邊的一家畫廊回來。"高玄回頭看了一眼圍牆,輕聲地說,"那你來這裏幹什麼呢?圍牆裏面可就是鬼樓了。"

春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些猶豫地低下了頭。

"你該不是想去鬼樓吧?"高玄靠近了她,用一種特別低沉的聲音說,"許多好奇的女生都想進去看看,你也屬於其中之一吧?"

"不僅僅是因為我好奇。我最要好的朋友,就死在這棟樓裏面。"

高玄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他皺起了眉頭說:"我聽說上個星期,有個大四女生在鬼樓裏自殺了。她是你的同學?"

"不但是同學,而且是最親密的室友。更重要的是,第一個發現她死去的人--就是我。"

"你?"他倒吸了一口冷氣,搖著頭說,"真沒有想到,你經歷了這麼可怕的事情。怪不得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發現在你的眼睛裏隱藏著很深的警戒和恐懼。"

聽到這句話,春雨趕緊把目光避開了他。

但高玄繼續追問道:"我猜你現在來這裏,是想要進去再看看清楚,找出室友選擇在鬼樓自殺的原因,是嗎?"

"對不起。我知道學校是不准學生擅自闖入鬼樓的。"她知道高玄是個老師,一定不會允許她進去的。

但是,高玄的回答卻讓她倍感意外:"你真想進去嗎?一個女孩子進鬼樓可是需要很大勇氣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陪著你進去。"

春雨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你願意陪我進去?"

"只要你願意。"

"可你是老師啊。"

"但任何人都有好奇心,就連老師也不例外。"說到這裏,高玄又笑了起來,"何況,保護學生也是老師的職責啊。"

一邊說著,高玄已經往裏面走了,原來他也知道進鬼樓的小道。春雨急忙跟在他後面,小心翼翼地一起踏入了鬼樓的小院。

那棟陰森的樓房依然矗立著,在寒冬的天空下呈現著肅殺之氣。春雨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高玄回頭輕聲地說:"不要害怕,跟我來。"

她又看了二樓的窗戶一眼,想像中那個人影沒有再出現,所有的窗戶都看不出什麼。她這才平靜了一下心跳說:"你一定來過這裏吧?"

高玄並不回答,只是嘴角翹了翹。他發現底樓的大門被關死了,這一定是清幽出事以後,被學校重新鎖上的。但他立刻轉到了鬼樓的右側,原來這裏有扇偏門,雖然裏面有插銷關著,但門上的玻璃沒有了。高玄把手伸進了門裏,拉開了插銷,便和春雨一起走了進去。

看著高玄這副駕輕就熟的樣子,春雨不禁輕聲地說:"你怎麼對這裏這麼熟啊?"

"因為---"高玄走進了昏暗的通道,他停頓了片刻之後說,"我在這棟樓裏上過課。"

"什麼?你在鬼樓裏上過課?"

春雨呼吸著這裏難聞的氣味,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半夜裏。

高玄回過頭來,臉龐被覆蓋在陰影中:"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我還在讀大學一二年級,我們美術系經常到這棟樓裏來寫生。"

"那時候沒有鬧鬼的傳說嗎?"

"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高玄冷冷地回答,然後踏上了樓梯,"這不過是一棟普通的教學樓而已,就是破舊了一些。至於傳說這裏鬧鬼,則是在我大二那年以後的事了。"

"為什麼?難道那年發生了什麼事?"

高玄似乎變得沉悶了許多,上到二樓走廊後才回答:"等會兒我會告訴你的。"

又是二樓的走廊,雖然春雨感到一陣胸悶,但無論如何都不敢大口呼吸。她緊跟在高玄的身後,雖然高玄做出了拉手的姿勢,但她始終小心地縮著雙手,不敢被他拉到

春雨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房間。

或許房裏真的有幽靈?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給高玄做了一個手勢。而高玄的眼神則非常奇怪,他猶豫了好半天,才輕輕地推開了房門。高玄率先走了進去,但他怔怔地看了半天,都沒有任何表示。而春雨已經等不及了,也跟在後面擠了進去。

還是這間小教室,除了一些課桌椅外,沒有其他什麼東西。春雨用眼角掃視了一圈,竭力想要捕獲什麼線索,但只看到一地的灰塵。

她緩緩走到窗前,正好可以看到鬼樓前面的空地,那張數碼照片所拍下的人影,同樣也是站在這個位置---難道那真是幻覺?

春雨回過頭去,看到高玄的眼睛裏掠過一絲什麼東西,她冷冷地說:"我的室友,就是死在這個房間裏。"

"聽說是自殺?"

"她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嚼舌?"高玄也失去了平靜的語氣,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死法?"

春雨終於深呼吸了一口,她覺得自己面對高玄已經不再心慌了:"奇怪的事情才剛剛發生,就在她死後不久,我居然收到了她發給我的短信。"

"死人也能發短信?"

"是的,她在短信裏問了我一個問題---'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聽完春雨的這句話,高玄的面色在瞬間就變了,他呆呆地坐到了佈滿灰塵的課桌上,沈默了片刻後回答:"然後,你回復了這條短信。幾秒鐘後,對方的第二條短信便接踵而來,對你說---歡迎你來到地獄。"

這回輪到春雨驚呆了,嘴唇顫抖著:"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也收到過這樣的短信。"

高玄的回答是她做夢都想不到的,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巧的事情?她搖了搖頭說:"不可能,難道你也進入了地獄?"

"沒錯,我確實進入了地獄,昨天半夜剛剛通過地獄的第10層。"

高玄的額頭冒出了汗,兩個人在鬼樓裏討論這種話題,確實能讓人汗毛倒豎。他拿出手絹擦了擦說,"那麼你呢?你到第幾層了?"

"我到了地獄的第5層。"

"等一等---"高玄打斷了春雨的話,他又低下頭想了想,"照這麼說,進入地獄遊戲的人不止我一個?"

"你說是地獄遊戲?"春雨搖了搖頭說,"不,已經有兩個人因此而死了,還有一個人變成了精神病,你還能說這是遊戲?"

"真有這種事?"

春雨盯著他那重瞳般的眼睛:"你是怎麼收到那個問題的?"

"十幾天前,我很偶然地收到了一條短信,發件人是個很奇怪的號碼,我還能背得出來:741111。"

"果然又是這個號碼。"

"那條短信只提了一個問題---'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高玄總算喘了一口氣說,"當時我很奇怪,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就隨手回復了一個,沒想到竟收到了'歡迎你來到地獄'的短信,就這樣我被拖進了地獄遊戲。"

春雨忽然低下了頭,她知道高玄是與她同病相憐了。

高玄輕聲地說:"我們不要再呆在鬼樓了,快點下去吧。"

他們離開了這房間,然後虛掩上房門,匆匆地跑出了鬼樓。回到樓下的空地,春雨又回頭望了一眼剛才自己站過的窗戶,如果恰好有人在下面拍張照片,一定也會把她給拍進去的,到時候人們會不會把她當成是幽靈呢?

"快走吧。"高玄催促了一聲。

很快,他們回到了圍牆的外邊,春雨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說:"你是個和別人不一樣的老師。"

"別人都這麼說。"高玄自我嘲諷似的苦笑了一聲,"也許我不是一個稱職的老師,但我是一個稱職的畫家。"

後半句話又帶著幾分驕傲,春雨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了他隨
後飛快地轉身跑回去了。

回到寢室後,春雨繼續給南小琴打電話,但沒有一個能夠打通。

她也不想去問其他同學,因為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人理她了。所有的女生都把她當作掃帚星,因為最近發生的兩次自殺事件,都是春雨第一個發現的,如此巧合只能說明春雨的晦氣太重,誰碰到她誰就會倒大黴。至於那些男生,也不太敢和她說話了,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孤魂野鬼似的,飄蕩在這棟女生宿舍樓裏。

快到子夜十二點鐘的時候,她終於撐不下去了,便匆匆熄燈睡下了。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07:51

第十九章

然而,還沒等春雨閉上眼睛,短信鈴聲就響了起來。

和前幾天一樣,依然是"741111"號碼發來的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5層,住在牙買加旅店中,將選擇1:海岸荒原;2:海盜巢穴;3:多茨瑪麗湖;4:地獄咖啡館"

就像著了魔似的,春雨不由自主地選擇了"多茨瑪麗湖",隨後便被拖入了一個陰魂不散的世界。

多茨瑪麗湖位於牙買加旅店以南兩英里,是博多明沼地最大的湖泊。傳說古英格蘭最著名的亞瑟王身負重傷後就躺在湖邊,命貝德維爾將神劍扔入湖中。又傳說十七世紀有個治安官,他將靈魂出賣給了魔鬼,要用一個貝殼吸幹湖水,結果被地獄獵犬追蹤而亡,從此便在多茨瑪麗湖附近陰魂不散。

半個鐘頭過去了,春雨的後背已全都是冷汗了,總算熬過了多茨瑪麗湖。她退到了一開始那個短信,這才注意到了最後一個選項---"地獄咖啡館"

春雨已經按捺不住了,反正都闖過這麼多關了,再多去一個"鬼地方"也無妨。於是,她又選擇了地獄咖啡館。隨後她收到了這樣一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咖啡館,將與其他地獄漫遊者聊天,請選擇物件1:化身博士;2:弗蘭肯斯坦;3:畫皮;4:惡魔傑克;5:山村貞子;6:馬佐裏尼。"

原來這裏還有手機聊天室?這令春雨感到非常意外,難道真像高玄所說的那樣,這是一個地獄遊戲?

而且,這些"地獄漫遊者"們的暱稱又是如此奇怪,像"化身博士"、"弗蘭肯斯坦"都是著名哥特式小說裏的人物,而只要你看過《午夜凶鈴》就一定會記住"山村貞子",至於"馬佐裏尼"---那不是在美術系看到的那幅油畫的作者嗎?

來不及多想,第二條短信又到了,依然是"地獄漫遊者"們的暱稱和編號,只要發送他們的編號,就可以和他們聊天了嗎?真不知道這些人是否存在,如果真的存在的話,是否也是像春雨她們這樣的"人"

暱稱?春雨忽然想到,自己在地獄裏的昵稱是"小枝",那麼恐怕自己也在這"地獄咖啡館"裏,等待他人的聊天吧?

想到這裏她更加猶豫了,拇指顫抖了幾下,還是退出了這條短信。

隨後,她收到了今夜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5層,進入了地獄的第6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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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星期三。

早上剛起來,春雨就去校園裏的書報亭買了份報紙。雖然這幾天被恐怖的事情纏上了,但生活畢竟還要繼續,特別是畢業論文的準備工作不能被耽誤。如果拖到寒假以後恐怕就太緊張了。所以,她準備找一家做短信業務的公司實習,正好為自己的論文做社會實踐,學校也不會反對的。春雨打開了報紙的招聘版,翻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一家資訊服務公司,專門招聘短信編輯若干名。看來這種公司就是專門提供短信服務的,那些具有騷擾性的服務短信,大概也是這種公司發出的吧。

她決定明天上午去應聘。

上午十點多鍾,春雨突然收到了一條短信,發件人是個完全陌生的號碼,而這條短信的內容,卻讓她心跳加快了---"春雨,我是高玄,今天中午你有空嗎?我有些事想和你談談,中午十二點,我在'傾城之戀'等你。"

春雨並沒有回復這條短信。她知道"傾城之戀"。那是學校後門對面的一家餐廳,因為消費比較高,平時學生們很少去那裏。

她想高玄可真會選地方,傾城之戀---張愛玲著名小說的名字啊。

過了好一會兒,春雨才讓自己的心靜了下來。她在寢室裏來回走了幾圈兒,然後打開自己的衣櫃,挑選了一件最喜歡的毛外套。接著她出去洗了一把臉,又化上了一點淡妝,在鏡子裏也算是個小美眉了。雖然不算是什麼大家閨秀金枝玉葉,但起碼是青春逼人。

十二點快到了,春雨終於忐忑不安地出了門。"傾城之戀"與學校大門只隔著一條馬路,春雨緩緩走進玻璃門,立刻就看到了高玄,他在靠窗的座位上招了招手。

春雨走到座位旁邊,卻沒有立刻坐下去。

高玄看了看表說:"我還從沒見過像你這麼準時的女生。"

春雨軟軟地頂了他一句:"這麼說,你經常請女生出來吃飯吧?"

高玄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為什麼不坐下?"

"對不起。"春雨看了看窗外說,"我不想坐在靠窗的位子,因為這裏很容易被同學們看見。"

原來這扇窗戶正對著馬路對過的學校大門,學生們出門一眼就會看到這裏。高玄搖著頭笑了一下,便移到了一個最裏面的座位上。

春雨這才在他的對面坐下,輕聲地說:"我不願無緣無故地被人請吃飯。請告訴我有什麼事?"

"午飯還沒吃吧?先吃點東西再說。"

高玄隨手點了幾個小菜,很快就送上了桌子。春雨可沒有心思在這裏享用,她只是禮節性地動了幾下筷子。高玄倒顯得很不好意思,只能又要了幾份點心,才讓春雨真正吃完了午飯。

春雨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昨天下午在鬼樓,你說會把傳說鬧鬼的原因告訴我的。"

"對不起。"高玄的表情有些尷尬,他猶豫了一會兒說,"昨天可能太緊張了,到後來我就忘了。現在讓我告訴你吧,為什麼大家要叫它鬼樓?因為在八年前的一個夜晚,有個漂亮的大二女生,跑到那裏的一間教室裏上吊自殺了。從此以後,就有了那個女生死後陰魂不散,總是在那棟教學樓裏出沒的傳聞。有幾個男生為了顯示自己膽大,半夜裏跑到樓裏去抓鬼,結果不知道遇到了什麼東西,差點被嚇出了精神病。鬧鬼的傳聞越說越神了,那棟樓也有了鬼樓的雅號。學校實在沒有辦法,再加上那棟樓確實太老了,不適合再進行教學,便禁止學生進入那裏。"

"這就是鬼樓的淵源?"

高玄的表情略顯煩躁:"不要相信這些事,不存在什麼鬼樓。我在那裏上過課的,那只是一棟破舊的普通教學樓而已。"

春雨沈默了片刻,忽然腦子裏掠過了那個致命的問題,便冷冷地問:"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這個問題顯然讓高玄大吃一驚。他搖了搖頭說:"我發現你總是語出驚人。其實,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確實太讓人頭疼了。

我們都知道'十八層地獄'的說法,那麼第十九層地獄呢?也許是地獄中的地獄吧。"

"所以,那天你也去了圖書館,去尋找那本關於地獄的書。"

高玄無奈地笑了笑:"沒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是不是很巧?如果我沒有進入地獄遊戲的話,我也不會跑到圖書館去找那本書,那就更不可能認識你了。"

"是地獄使我們相識?"春雨說完自己也苦笑了一下,不知這是不是緣分?

高玄忽然靠近她:"其實,今天我請你出來,是有件事請你幫忙。"

"我能幫你什麼忙?"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發覺你的氣質很特別,非常適合被畫到油畫裏去。這幾天我在準備一幅油畫,但苦於找不到好的對象,我的學生們都不符合我的要求,所以我只有請你來---"

"做模特兒?"春雨立刻站了起來,臉上掩飾不住的是失望之色。她真的有些生氣了,但還是克制著低聲說:"對不起,我還有其他事。"

高玄也急忙站了起來,笑著說:"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想請你在畫架前坐上一個小時---當然是穿著衣服的。"

他最後補充的那句話,倒讓春雨有些難為情了。她理解了高玄的意思,低下頭輕聲說:"讓我想一想。"

"我已經全都設計好了,就穿你身上這件毛衣,在一個幽暗的房間裏,被冬日的陽光照亮臉龐。"

隨著高玄的描述,春雨眼前已浮現出了這樣一幅畫面,她看了看餐廳窗外,果然有一層金色的冬日陽光。雖然心跳得厲害,但她還是壓抑住緊張的表情,微微點了點頭。

"太謝謝你了。"

高玄趕緊付了賬,便帶著春雨走出了餐廳。十幾分鐘後,他們來到了美術系的大樓,進門的時候許多女生都向高玄打招呼,同時也向春雨投來了嫉妒的目光。

春雨只能低著頭,跟著高玄穿過大廳,來到樓上的一間工作室裏。

這是一間狹小的房間,牆上開著一面小窗戶,一束冬日陽光照射進來,在另一邊的牆上投出一個方形的光影。房間裏充滿了顏料的氣味,春雨禁不住掩了掩鼻子。還有許多畫架擺在房間裏,大多是些未完成的半成品。看起來高玄不是搞後現代藝術的,因為那些畫都是中規中矩的油畫,畫的也多是些穿著衣服的人像,或者是具有歐洲古典風格的畫。

高玄淡淡地說:"對不起,這房間太小了,不過……"

"這就是藝術家的畫室?"

"談不上藝術家,不過是個會畫畫的教書匠而已。"

然後,高玄關掉房間裏的幾盞燈,工作室一下子變得幽暗了下來,而那束陽光則更為醒目。他讓春雨坐到一把椅子上,從視窗進來的那一小束陽光,正好照亮了她的臉。

在幽暗的背景下,冬日裏柔和的陽光透過正方形的小窗戶,就像放映電影那樣灑在她臉上。春雨的皮膚非常光滑,陽光如水珠般在她額頭濺起,變成了一組夢幻似的鏡頭,再加上她那件毛衣,正好對應她的長髮與白膚,使整個人顯得安逸恬靜,宛如夢中下凡的聖女。

高玄擺好了畫架,準備好了鉛筆和顏料,但他許久都沒有動筆,只是一直凝視著春雨。直到春雨有些坐不住了,他才做了一個手勢,在畫布上打起了草稿。

畫幅並不大,僅有五十釐米見方,所以最多只能畫胸像。高玄很快就打出了輪廓,一個坐在斗室裏的女孩影子就躍然紙上了。在用鉛筆畫完所有部分後,他開始塗上顏色。冬日陽光流淌在春雨臉上,很容易讓他聯想起文藝復興時期的某幅作品。而她身後幽暗的背景,則更像是倫勃朗的風格,射入斗室的陽光賦予了強烈的明暗對比,對光線的運用就成為了畫作的關鍵。

兩個鐘頭過去了。

春雨一直安靜地坐在畫架前,她不知道高玄還要畫多久,但她只能保持這種姿勢,除了喘氣和眨眼睛之外,幾乎一動不動。

高玄畫得出奇地快,差不多已經快畫好了,但室內的陽光卻已經沒有了,他向窗外看了看,天色似乎已暗了下來。不過,這已經不影響這幅畫的完成了,高玄看著春雨的眼睛,完成了最後的幾筆。

終於,他把畫筆摔到了地上,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太棒了,你真像是聖女啊。"

春雨小心翼翼地問:"我能起來了嗎?"

"當然,已經完成了。"

春雨的腿都已經麻了,一下子站不起來,高玄趕忙扶了她一把。春雨感覺腿上有千萬隻螞蟻爬過似的,只能用手不斷揉搓,許久才恢復過來。她緩緩地走到畫架後邊,總算看到了油畫中自己的形象。幸好高玄沒有把她畫成抽象畫,油畫中的她與真人簡直一模一樣,臉部的輪廓和線條都相當精確,油彩也用得很合適。總之,這是一幅寫實風格的古典主義油畫,只是畫中人物是中國女孩的面孔。

不過,最重要的是對光線的運用,特別是灑在春雨臉上的陽光。春雨讚歎著說:"你畫得真好。"

高玄也頗為自得地說:"雖然這幅畫不大,卻是我最近幾個月來,感覺最好的一幅畫。"

但春雨卻冷冷地說:"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高玄微笑著搖搖頭說,"你真特別,知道嗎?平時我的那些女學生們,都是用討好的語氣與我說話,用獻媚的目光看著我。時間一長,每次聽到那些話,看到那些眼神,我就會感到厭惡。只有你是與眾不同的,你的眼神和語言都是那麼冷,好像是一頭容易受驚的小鹿,時常警戒著森林裏的野獸。"

"你說你是森林裏的野獸?"

"也許是吧。"

高玄又收拾一下畫畫的工具,然後帶著春雨離開了畫室。

離開美術系大樓的時候,春雨一直都低著頭,儘量不被其他人看到。當他們走到門口時,卻發現天氣變了,兩小時前還是暖洋洋的冬日,現在卻已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高玄立刻說:"我給你拿把雨傘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跑回去。"

"那你這身漂亮的毛衣怎麼辦?"

不等春雨回答,高玄已經轉身跑向大樓。還不到兩分鐘,他就又跑了回來,手裏拿著兩把雨傘。他將一把傘交到春雨手中說:"我送你回寢室吧。"這回春雨沒有推辭,他們各自撐起手中的傘,走進了綿綿細雨中。

在這樣的細雨中漫步,使春雨聯想到了韓國電影《愛有天意》中的一組鏡頭。但春雨趕緊中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因為不管怎麼說,身邊的這個男人還是老師呢。

從美術系到春雨的寢室,要走很長的路。高玄似乎很喜歡這場雨,嘴裏喃喃自語:"冬天的雨,比冬天的陽光還要珍貴啊。"

"是啊,冬天很少下雨。"春雨只回答了這一句,就不再說話了。

在冬天的細雨中走了半個小時,他們終於來到了春雨的女生宿舍樓下。高玄很識相地到此為止。他向春雨揮了揮手說:"今天你實在幫了我大忙了,謝謝。"

春雨也點了點頭,把手中的雨傘交還給他:"也謝謝你的傘。"說完,她就低著頭上樓去了。

剛才在樓梯口還有好幾個女生,她們似乎都認識高玄,立刻交頭接耳起來。原來,美術系高老師是大帥哥的名聲,早就被許多其他系的女生所知了,她們每次見到高玄,都會像見到明星似的興奮。

可是,這次她們誰都高興不起來,因為高玄是來送春雨的,而且還是在這種浪漫的雨天。女生們只能用嫉妒的目光看著春雨。

此刻,春雨已經跑到了樓上的走廊,她把頭探出窗戶看了看,樓下已經不見了高玄的蹤影,而整個天幕都已煙雨濛濛……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09:27

第二十章

夜晚。

冬雨滴滴嗒塔地落在雨棚上,發出令人煩躁的聲音。葉蕭警官在自家窗前徘徊著,看著外邊雨夜中的城市。他在窗玻璃前呵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汽噴在玻璃上,立刻模糊了他的視線,就像這些天他所遇到的謎團。雖然只是一起大學中的自殺事件,據說很可能是因為談戀愛的緣故而使那女生想不通走上了絕路,警方已經沒有繼續調查的必要了。但對於那天突然出現的春雨,還有死者手機裏留下的奇怪短信,都使葉蕭心裏惴惴不安。

葉蕭回到寫字臺前,筆記本上寫著一行致命的數字---741111昨天淩晨時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這個號碼發出了一條短信,結果居然收到了"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的短信。自此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他被拖入了一個奇怪的遊戲,進入了"地獄的第1層",但他趕快關掉了手機,沒有再繼續下去。

上午,他已經把素蘭的手機還給學校了。但整整一天過去了,他的腦子裏都在想著這個號碼,在這組數字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呢?

不必看筆記本,那組數字已浮現在眼前,就像密碼似地不斷排列著---葉蕭忽然想起了那件關於"神在看著你"五個字的案子,同樣也是以文字作為密碼的暗號,那麼能否反過來推理呢?以數字來代表某種意義或文字?

葉蕭嘴裏又輕聲念了一遍:"741111"?其中前面五位元數字是沒有意義的,關鍵是後面的"741111"六位數,過去在公安大學讀書時,葉蕭學過一些密碼學的知識,如果以英文字母為密碼,那麼最簡單的設置就是---a=0、b=1、c=2、d=3、e=4……依此類推,直到=25。

如此這般,用二十六個英文字母與0到25的數字互相替換,這是換字式暗號的基礎,作為暗號或密碼來說也是最簡單的。

那麼要解開"741111"這個號碼,首先要把"7、4、1、1、1、1"這六個數字分解,分別以換字式暗號規律的英文字母來替換,即---7=h、4=e、1=b"7、4、1、1、1、1"也就等於"h、e、b、b、b、b",連續念的話應該是"hebbbb"。葉蕭實在想不出有這樣的英文單詞,最起碼那連續的四個"b",已經完全違背了發音規律。

但葉蕭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將一位數和二位元數的數字分開來。

如果將英文字母二十六進位元法的數字假定為換字暗號,74或41這種數字就無法替換,因為不會有超過26以上的二位元數字。

從"741111"這組數字來看,按前後順序排列,小於26的兩位數,只有11這個數位,換算為字母的話就是"L"。

除了前面的一組字母以外,葉蕭試著將"741111"分割成了幾組不同的數位和字母---7、4、1、1、11=7、4、1、11、1=7、4、11、1、1=7、4、11、11=

葉蕭看著這些數字化為字母,再分別試著念出其英語發音---"hebbl、heblb、helbb"

這三組字母都無法組成有意義的英文單詞。

只有最後一組字母---"hell"

葉蕭不但立刻讀出了它的英語發音,而且明白了它的意思---地獄。成功了!他終於悟出了這個數字的玄妙。741111==地獄

不知是恐懼還是興奮,葉蕭感到額頭上沁出了一些汗珠,他趕快打開了電腦裏的金山詞霸,輸入"hell"這個單詞。對英文"hell"的解釋除了"地獄"以外,還有"苦境、陰間、地獄中的人、訓斥、狂飲、飛馳、該死"等意義。

房間裏靜得像墳墓,只有窗外的綿綿夜雨,如潮汐般湧上他的心頭。葉蕭緩緩拿起筆,又一次在紙上寫下了這組數字---"741111"

這個號碼不僅僅來自地獄,事實上它本身就是"地獄"的意思。

地獄短信?


子夜,寂靜的女生寢室。

黑暗的窗外下著冰涼的冬雨,春雨靜靜聽著玻璃窗上的聲音,她的名字裏就有一個"雨"字,因為她是在春天的細雨中出生的。所以,她從小就喜歡隔著窗戶聽雨的聲音,那時而稀疏時而密集的節奏,仿佛來自天國的竊竊私語。

春雨孤獨地坐在上鋪,她剛為手機換上新的電池板,耳朵聽著窗外的雨,眼睛卻看著藍色的手機螢幕。

十二點整。

短信鈴聲準時響起。

又是那個神秘的號碼,又是那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6層,離開牙買加客棧,你將選擇1:寵物公墓;2:蘭若寺;3:德古拉城堡;4:地獄咖啡館。"

春雨立刻注意到了"寵物公墓",前幾次她並沒有看到過這個地方,而這個名字也非常特別。於是,她不假思索地選擇了"1:寵物公墓"。

在接下來的幾條短信裏,春雨住進了一棟公路邊的房子,公路後面有一片茂密陰鬱的森林,森林裏有一片特殊的公墓,埋葬的都是附近人家豢養的寵物。春雨養了一隻美麗的貓,有一天它不幸地被汽車撞死了,她將貓埋葬到了寵物公墓後邊的泥土中。但是,在第二天的清晨,那只貓敲響了她的房門……

後來的發展完全超乎了春雨的意料,最終演變成了一幕極度恐怖的故事,而她並不知道這個故事的原作者就是---史蒂芬·金。

當春雨從"寵物公墓"裏死裏逃生之後,才發現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濕了。她驚魂未定地看了看窗外,黑夜裏的雨聲幽幽地泣訴,宛如某個動物或人的屍體就埋在樓下。

但她並沒有結束,而是回到一開始那條短信,選擇了"4:地獄咖啡館"。果然,春雨又一次進入了地獄聊天室,發現了一連串奇怪的昵稱。

這時一條新的短信又進來了--"馬佐裏尼想要和你說話,你將選擇1:同意;2:不同意"

她立刻就想起了"馬佐裏尼"這個名字,不就是那個義大利畫家嗎?春雨感到了一絲好奇,便回復了"1:同意"。

幾秒鐘後,她就收到了回音---馬佐裏尼:你好,小枝,你知道自己在哪裡嗎?

小枝?春雨已經不再陌生了,這就是她的暱稱,她立刻回復:"我想我很快就要通過地獄的第6層了。"

馬佐裏尼:你不感到害怕嗎?

春雨:那麼你呢?你感到害怕嗎?

馬佐裏尼:請不要這麼對我說話,我是地獄的守望者。

春雨:地獄的守望者?那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馬佐裏尼:當然知道。

春雨:那就快點告訴我吧。

馬佐裏尼:只有當你通過前面的18層地獄,進入地獄的第19層時,才會知道最終的秘密。

春雨:如果我沒有通過前面的層地獄呢?

馬佐裏尼:那你就只能看到"GAME OVER"這個片語

春雨立刻想到了清幽出事的那晚。然後,她顫抖著用拇指按出了一句話:"清幽就是因為沒有通過地獄,所以才會死了嗎?"

然而,等春雨把這條短信發出後,等來的並不是馬佐裏尼的回復,而是今夜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6層,進入了地獄的第7層。"

雨繼續下。

不到七點,春雨就提前起床了。

雖然半夜裏與那神秘聊天,使她幾乎整晚都沒睡好,但還是要努力打起精神。她特意在鏡子前打扮了一番,又從衣櫃裏選了一件比較正式的衣服,使她看起來頗有些成熟的魅力。

因為今天她要去應聘。

就是昨天從報紙上看到的那家資訊服務公司,主要經營短信與彩信業務,也就是業界所稱的"短信公司"。如果這次能夠應聘成功,不但是一次成功的社會實踐,對完成畢業論文很有幫助,將來也能算是個很好的工作經歷。春雨準備齊全了所有的應聘資料,而且為準備畢業論文,她也對目前行業的短信業務做過調查,這些都是她應聘的優勢。

上午,春雨做完了一切準備,在這些天持續的鬱悶中,第一次找回了部分的自信。在陰冷的冬雨中,她撐著傘走出大學校門,走進了通往市中心的地鐵車站。

地鐵中流傳著荒村公寓裏那個離奇的愛情故事,使春雨走在站臺上不免有些冷嗖嗖的。她抱著自己胸前的資料,眼睛不停地向四周張望著,似乎真能看到那個終日遊蕩於此的幽靈。

春雨坐上了一節地鐵列車,擁擠在嘈雜的人群中,周圍不時有濕漉漉的雨傘碰到她,她只能很小心地保護著自己的衣服。她站在面對車窗的位置,前面座位上有個染金髮的女孩,正聚精會神地玩著手機,周圍則此起彼伏地響著各種短信鈴聲。

忽然,春雨的手機短信鈴聲響了起來。在搖晃而擁擠的車箱裏,她好不容易才拿出了手機,發現是高玄發來的短信---"今天下午你有空嗎?"

春雨的心跳又加快了,她猶豫了一小會兒,然後用拇指按了一下:"有空。"在等待了一分鐘後,便收到了高玄的回復:"下午三點,我到你宿舍樓下再給你短信。"

看著這條有些冒失的短信,春雨嘟起了嘴唇。正好這時已經到站了,她拼命地擠出人群,在車門關閉前沖了出去。

春雨喘了幾口氣,重新整理一下衣服和頭髮,走出了地鐵車站。目的地就在車站出口對面,一棟幾十層高的寫字樓。

她收起了傘,坐電梯來到了第19層,找到了那家資訊服務公司。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10:31

第二十一章

這裏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小,在狹小局促的玄關處,幾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生坐在椅子上,原來她們也是來應聘的。春雨似乎來晚了,她只能站在門口,等待著前面排隊的人。

實在沒有想到這樣的局面,她們應該不會是在校大學生吧?春雨想到幾位畢業後至今沒有找到工作的學姐,心裏不免有些緊張起來。

但面試似乎進行得很快,不斷有應聘者從小房間裏出來,大多帶著失望的表情。春雨靜靜地等待在門口,幾個帶著濃郁香水味的女生從身邊走過,使她忍不住掩了掩鼻子。

終於輪到春雨了。

她整理了一下頭髮,做了一個微笑的表情走進房間。這是有著落地窗戶的小間,可以看到外面摩天樓叢生的景致。迎面只有一張辦公桌,坐著個大約三十歲的男人,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服,膚色略微有些黑,從派頭上來看有點像"海龜"。

春雨還是有些緊張,她先做了一下自我介紹,然後把應聘材料放到了桌子上。那男人卻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撇了撇嘴說:"我叫嚴明亮,是公司的,我們公司---"

他的話突然中斷了,因為這時他抬起頭來看到了春雨---他的眼睛似乎定住不動了,直勾勾地盯著春雨的臉,那種眼神讓她感到有些害怕。嚴明亮又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用沉悶的嗓音說:"你清楚自己應聘的位置嗎?"

春雨的回答變得非常平靜:"是的,短信服務編輯,每日搜集最新的短信進行編輯,輸入公司的伺服器。"

他又緩緩地抬起頭來,冷冷地說:"你可以走了。"

春雨不再多說什麼了,她沒動桌子上的材料,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中央空調下的空氣讓人窒息,春雨的臉上沒有露出心裏的鬱悶,她拿起雨傘便離開了這裏。走出高聳的寫字樓,春雨在傘下遙望著烏雲覆蓋的天空,冰涼的雨點落在傘布上的聲音,就像某首憂鬱的歌。

下午,春雨始終等在寢室裏。

這場冬雨似乎下個沒完沒了,房間裏彌漫著陰冷潮濕的空氣,讓她感覺冷到了骨頭裏。隔著窗玻璃,她看到樓下許多男生撐著傘送女生回來,可能是因為最近宿舍樓裏死了人,女生們越來越膽小的緣故。

經歷了上午那次失敗的應聘後,春雨的心情更加鬱悶了,她離開視窗在房間裏徘徊著,直到她的短信鈴聲響了起來。是高玄發來的短信:"我就在你樓下,你在幾樓?"

春雨忽然有些害怕起來,她跑到走廊裏看了看樓下,果然有一個撐著傘的瘦高男子的背影。她看到走廊裏不時有女生走過,立刻回復給他:"你不要上來,我立刻就下來。"

她趕快回寢室挑了件外套,又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拿了把傘匆匆跑出去。來到樓下見到高玄,只見傘下的他神色凝重,那雙讓人心跳的眼睛裏滿是憂鬱。這回春雨主動說話了:"對不起,你如果來到我的寢室,恐怕會被其他人說閒話的。"

"你很在意這些嗎?"高玄苦笑了一下,然後擺了擺手說,"沒關係,那我們就邊走邊說吧。"

如果換成其他的女生,在綿綿細雨中看到白馬王子般的高老師,一定會興奮得發起嗲來。但春雨卻冷冷地說:"來找我有什麼事?"

"昨天晚上,我發現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是關於地獄遊戲的事。"

現在春雨聽到"地獄"兩個字心裏就發顫,但她在嘴巴上依然保持著平靜:"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地獄咖啡館---" 高玄怔怔地說出了這個名字,"在地獄遊戲中,有一個叫'地獄咖啡館'的短信聊天室,你有沒有遇到過?"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一條林陰道上,兩邊都是茂密的玉蘭樹,淋漓的雨點落在泥土中,很容易給人以浪漫的感覺。路邊有個可以避雨的小亭子,正好沒有其他人,他們趕緊跑進了亭子裏。春雨收了傘,看著亭子屋簷下墜落的雨線,想著剛才高玄的問題,越來越忐忑不安,但她還是說了出來:"是的,我進入了'地獄咖啡館'。"

高玄失望地吐出了一口氣,就連他仰天長歎的樣子都那麼帥,怪不得那些小女生們要尖叫了。他鄭重地說:"在地獄咖啡館裏,你有沒有看到過很多奇怪的暱稱?"

"是的,那些暱稱都很奇怪,尤其是……"

"不要和馬佐裏尼說話。"

高玄出乎意料地打斷了她,冒出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但對於春雨來說,卻好像做了錯事被老師發現了一樣,緊張地低下了頭,不再說話。他繼續用沉重的語調說:"聽到我的話嗎?千萬---千萬不要與一個叫'馬佐裏尼'的昵稱聊天,否則你會遇到非常可怕的事情,會把你的地獄之旅帶入一條極度危險的岔路。"

"岔路?"

春雨的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只能堅持著不讓自己顫抖。

高玄似乎是在嚴厲地教訓他的學生,大聲地說:"岔路的終點就是GAME OVER!"

又是"GAME OVER"---昨天半夜,"馬佐裏尼"也說到了這個英文片語!

春雨終於坐不住了,亭子外邊的連綿的雨聲,讓她的思緒有些亂了,她喃喃地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在'地獄咖啡館'裏泡了一夜,發現了很多過去不知道的事情---它的可怕已經遠遠超過了你的想像!"

春雨後退了兩步,她已經無法再隱瞞了,只能低著頭說:"對不起,昨天半夜裏,我和馬佐裏尼說過話了。"

高玄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他仿佛不相信似地搖了搖頭,許久之後才說出話來:"一切都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他這種絕望的語氣,就好像提前判處了春雨死刑似的,讓春雨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無底深淵,她怔怔地問:"你說我完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高玄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趕緊想要補救,但春雨卻直截了當地問:"你是說,只要和那個馬佐裏尼說過話,就會像清幽她們那樣?"

"這我不知道,但我想在那個暱稱的背後很可能是個幽靈。"

"幽靈?一個來自地獄的幽靈?那為什麼要叫馬佐裏尼?那不是一個義大利畫家的名字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馬佐裏尼早就死了快一百年了,他在美術史上確實是一個以地獄而出名的畫家。"

"難道這個地獄遊戲和死於一百年前的馬佐裏尼有關?"

亭子裏的空氣冰涼而潮濕,高玄猶豫著點了點頭:"應該是有關係的,否則許多地方不會那麼巧合。這些天的半夜裏,我一直都泡在地獄裏,其實我是在研究這個遊戲的秘密,究竟它最致命的地方在哪里?背後最可怕的秘密又是什麼?"

"那你研究出來了嗎?"

"現在還沒有,但我想很快就會有結果了。你一定要有耐心,如果可以忍住的話,就不要去理睬那些短信。"

春雨略感溫馨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儘量做到的。"

在淋漓的冬雨聲中,兩個人在亭子裏都沈默了一會兒。高玄突然發問了:"你在遊戲裏的暱稱是什麼?"

春雨輕聲地說出了一個名字:"小枝。"

"小枝?"高玄微微笑了起來,"我聽說過這個女孩的故事。"

"小枝對於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

但高玄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對不起,我佔用了你的時間,我送你回去吧。"

他們撐起傘走出林陰道,回到了春雨的宿舍樓下。

春雨沒有再說話,徑直跑回了寢室。高玄一個人站在雨裏,在其他女生們的目光中快步走回去了。
  
夜雨闌珊。

葉蕭坐在電腦前面,在上搜索著有關"地獄"的關鍵字。

今天他又去那所大學調查過了,發現在最近的一個月內,包括上吊自殺的素蘭在內,總共有兩個大四女生自殺身亡,還有一人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巧合的是,這三個女生都是在同一棟宿舍樓內的同學,其中第一個自殺的女生和瘋了的女生還是室友,而她們的寢室就在素蘭的隔壁。

這些發現自然讓葉蕭非常吃驚,他想起了那天在現場見到的春雨,她應該也是那三個女生的同學吧。而且,第一個自殺的女生死得非常怪異,是咬斷了自己的舌頭而死,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可思議,可能與素蘭的死存在某種關係。

因為兩個死去的女生都已被確定為自殺,所以動用警力去調查是不現實的。現在,葉蕭只有像過去發現神秘事件一樣,利用業餘時間自己去調查。而目前這件事的惟一線索,就是這個神秘短信,但要查到一個手機號碼背後真正的主人是很難的。

如果要繼續深入調查的話,惟一的辦法就是進入"地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葉蕭反復對自己說了幾遍,聽著外面的夜雨聲,強行鎮定了一下自己的神經。他拿起自己的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741111=hell?"

然後,將這條短信發送到了"741111"。

就像上次使用素蘭的手機一樣,在等待了幾秒鐘後,他收到了對方的回復---"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葉蕭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又回復了一條短信:"你知道嗎?"

對方很快來了回復:"歡迎你來到地獄"。還沒等葉蕭來得及反應,緊接著又是一條短信:"你的暱稱?"

這回他有些措手不及了,怎麼還有"暱稱",難道真的只是個遊戲嗎?葉蕭心想難道自己還怕個遊戲嗎?於是他索性輸入了自己的真名,就是"葉蕭"。

在發送了"葉蕭"作為昵稱之後,他很快收到了新的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層,將選擇1:德古拉城堡;2:蘭若寺;3:牙買加旅店;4:幽靈客棧;5:荒村進士第"

這些奇怪的地名他大多聽說過,尤其是最後那個荒村進士第。但葉蕭卻在躊躇再三之後,選擇了"2:蘭若寺"。

他知道這是聊齋故事中《聶小倩》的愛情發生地,也是個鬼魂出沒害人性命的可怕地方。接著他又收到了一條短信,告知他已經進入了"蘭若寺"。

然後,葉蕭就按照著短信中的提示,一步一步深入了這個遍佈鬼狐的幽靈世界,見到了攝人心魄的聶小倩……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11:43

第二十二章

子夜,女生寢室。

春雨的短信鈴聲如約響起,一條短信跳進了視線---"你已進入地獄的第7層,離開寵物公墓,你將選擇1:午夜凶鈴;2:蘭若寺;3:德古拉城堡;4:地獄咖啡館。"

與昨天不同的是,這一層裏還有"午夜凶鈴",那不是一部經典的日本恐怖片嗎?春雨小心翼翼地按"1"回復了出去。

很快,春雨便收到了來自地獄的回復,她從冰涼陰森的寵物公墓,來到了一座佈滿火山的島嶼上,島上住著一個叫山村志津子的女人,她有一個美麗而內向的女兒---山村貞子。

就在這一夜,春雨在地獄中成為了山村貞子,從此將承受貞子的悲傷與痛苦,在黑暗的井底祈求復活於人間…

就當山村貞子即將復活之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通話鈴聲,將春雨從地獄中拉了回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還躺在被窩裏,手中攥著的手機螢幕正亮著。她趕緊接聽了電話,然而卻聽不到那頭的任何聲音,只有幾下微弱的喘息聲,讓人立刻毛骨悚然起來。

突然,春雨想到了《午夜凶鈴》裏的故事,在看完那盤詛咒錄影帶之後,都會接到一個神秘的電話---她不敢再想下去了,連忙中斷了手機通話。這時她收到了一條新的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7層,進入了地獄的第8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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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五點。

女生宿舍依然沉浸在黑暗中,窗外的寒雨依然沒有停下的跡象,陪伴這棟樓裏的女孩子們做夢。

在春雨熟睡的耳畔,又一次響起了鈴聲,但這一回是周杰倫的《東風破》---有人給她打電話了。在一團漆黑的床鋪上,她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似的,幾乎是從被窩裏跳了起來。緩緩拿起手機,揉著朦朧的睡眼看螢幕,才發現是南小琴的號碼。

春雨立刻接通了手機,聽到了電波那端南小琴的聲音:"春雨,你還活著嗎?"

這說的是什麼話?若是平常人在半夜裏接到個電話,卻聽到這種問題的話,恐怕活著的也給氣死了。但春雨卻異常冷靜地回答:"我還活著。"

"你確定你還活著嗎?很多人雖然已經死了,卻依然堅信自己仍然活著,這就是活死人。"南小琴說話的那種口氣非常鄭重,怎麼也不像是在開惡作劇的玩笑。

春雨依然保持著冷靜。她看了看時間說:"南小琴,你睡醒了嗎?"

"你真的確認自己沒有死?在燈光下照一照自己,看看有沒有照出影子來,如果沒有影子的話,就說明你已經變成了鬼魂。"

聽著南小琴說話的那股認真勁,倒讓春雨真的有些汗毛倒豎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電話裏這種不著邊際的話,會使她下意識地打開了床頭燈,白色的燈光照著她的眼睛,過了幾秒鐘瞳孔才適應過來。然後她回頭看了看對面的牆壁,在昏暗的牆壁上,依稀晃動著一個淡淡的人影,那是床頭燈照出的她的影子。

還沒來得及對電話裏說剛才的"實驗"結果,南小琴已經似乎點破天機似地說道:"看不到影子是吧?

春雨又看了看窗外黑暗中的冬雨說:"南小琴,你究竟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有一個老頭。"

"你說什麼?"

她覺得南小琴現在說話的聲音,真有些像"地獄"裏打來的那些電話了。

"既然你已經死了,那我告訴你也沒關係---那是我高三那年,有一次從學校晚自習回家,我騎著自行車,經過一條昏暗的小路,沒想到有個老頭過馬路。當時我一時沒有看清楚,自行車龍頭又沒有把住,一下子撞到了那個老頭身上。"

"你把人家給撞傷了?"

"當時我不知道,只看到在路燈下,那老頭的腦袋撞到了水泥地上,鮮血流了一地,還有些濺到了我的褲子上。我當時嚇壞了,看到周圍沒有其他人就趕緊騎上自行車飛快地回到了家。"

"你沒有救那個老頭?"

"是的,我害怕極了,只知道快點逃跑,我想那個老頭很可能會死的,那我就要倒楣了。當時再過兩個月就要高考了,如果我把老頭送到醫院,他們的家屬肯定會纏著我,那我的高考就肯定砸了。我已經為高考付出了這麼多努力,不能因為這件事耽誤了我一輩子。"

"可是那個老頭的生命呢?你不能見死不救啊,當時你應該把他送到醫院,說不定還能撿回一條命。"

南小琴帶著幾分哭腔回答:"可當時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嚇得魂都要沒了,根本就沒想到這種事。回到家裏以後,我沒有對父母說起這件事,偷偷地把沾上血的褲子洗了。我再也不敢騎自行車了,也不敢再走那條小路了。我逼迫自己一定要忘掉那個老頭,把注意力全都放到高考上來。終於,我考上了我們的大學,但那個老頭卻成為了我的噩夢"

"別那麼想,那老頭不一定死的。"

"不管他死還是不死,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春雨,過去你們是不是常會聽到我做噩夢的慘叫?"

春雨確實想了起來:"是的,那時候我們都被嚇壞了。"

"其實我就是夢到那個老頭了。我想我是有罪的吧,我有很大的罪惡,現在就是報應的時候了。"

"別這麼說,你應該振作起來。"

"春雨,你、清幽還有許文雅,現在都已經在地獄裏了,說實話我很想念你們。"南小琴那邊似乎已經是淚流滿面了,"我永遠都想念你們,我的好室友。"

這時通話突然中斷了,春雨急忙再給南小琴打電話,但那邊持續地響著鈴聲,就是沒有人接聽,看來是南小琴不願意再接電話了。春雨放下了手機,寢室裏又恢復了死寂,只剩下窗外綿綿不斷的陰雨,使房間仿佛永遠都浸泡在黑暗的水底。

早上起來以後,春雨一直都無精打采的,看著外邊無休止的雨水,像把大鎖將她關在了這裏,哪里都去不了。下午,外邊的走廊似乎產生了一些騷動,一些女生要麼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要麼驚恐地尖叫了起來。春雨走到外邊去看了看,但別人看到她以後都躲了起來。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再聯繫到半年前的神秘事件,同學們都已經把春雨看作是不祥的掃帚星了,似乎凡在她身邊的人,都會遭到死亡的厄運。於是誰都不願和她說話了,甚至看到她就指指點點,惟恐避之不及。前幾天她剛走進大教室,所有的同學就都坐到了後排座位上,只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前排,就像是碰到了愛滋病人。

其實,剛才那些女生談論的人是南小琴。

南小琴出車禍了。

車禍地點是學校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大約在上午九點多鍾,南小琴走到了這個路口,從這裏過馬路很快就可以到學校了。當時路口對她亮著紅燈,橫向的車輛正川流不息地通過。南小琴原本就站在路口,等待行人的紅燈變成綠燈。這個路口的紅燈要亮很長時間,而過路的車輛又非常多,所以平時沒人敢亂穿馬路的。但南小琴卻突然跑下了人行道,向著對面的紅燈走過去,她走路的姿態是那樣悠閒,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旁邊飛馳的車輛。正好有一輛"別克"經過路口,司機根本想不到會有人突然出現,雖然拼命地踩煞車,但因為下雨路滑,還是撞倒了南小琴。

司機還算是個好人,他趕緊把南小琴送到了醫院。經過醫生緊張的搶救,總算使她脫離了危險,但依然處於昏迷中,至於能什麼時候醒來還不知道。

春雨是在下午四點,才從老師那裏聽說了南小琴車禍的事。她怔怔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春雨非常瞭解南小琴,她平時過馬路是很小心的,即便路上的汽車再少,她也絕對不敢亂穿馬路,何況是在那個汽車川流不息的路口?她經常和南小琴一起經過那路口,她們都知道在那種車流密集的地方,亂穿馬路就等於是自殺---難道南小琴真的是自殺?

春雨立刻聯想到了淩晨時分,南小琴打來的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

難道那就是預兆了?南小琴在電話裏告訴春雨,她在高中時撞傷過一個老人,然後見死不救地逃跑了,成為了她心底最大的噩夢。現在,南小琴自己也被車撞了,這不正是她自己所說的報應嗎?

還有,南小琴在電話中明顯已經神智不清了,居然把春雨當成了地獄裏的死人,最後還說了一句永遠想念室友們的話,聽上去像是悲壯的生離死別。

而在前幾天,春雨也曾經收到過南小琴的短信,說她竟然收到了死去的素蘭的短信,問她"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簡直和春雨收到死去的清幽的短信一樣。南小琴恐怕也和春雨一樣,就這麼進入了地獄遊戲,然後就……

春雨摸了摸自己的心頭,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決定去醫院看看南小琴。

晚上七點,春雨頂著冰冷的陰雨來到那家醫院,幾經周折才在重護病房裏看到了南小琴。

南小琴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萬幸的是臉上並沒有什麼傷痕。她的手上好像受了很多傷,現在都經過了包紮處理。她閉著眼躺在病床上,鼻子裏插著管子,手上還吊著針,已經完全看不出往日那個高挑個兒的女生了。她的媽媽就坐在旁邊,捏著女兒的手不住掉著眼淚。她知道春雨是南小琴的室友,但不知道春雨早就被人們當作了災星,所以還是很感激春雨能夠來看望南小琴。

媽媽說南小琴這幾天一直呆在家裏,說是身體不太舒服,又不肯去醫院,每天只是悶頭玩手機,半夜裏總聽到她房間裏的短信鈴聲響個不停。就在昨天半夜十二點鐘左右,南小琴突然到了客廳裏,穿著一件白色的睡裙,繞著茶幾不斷地轉起圈來。當時她正好碰翻了一個杯子,媽媽才跑出來看到了女兒這副模樣,趕快把她給摟住了。沒想到南小琴卻說出了一句話:"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南小琴的媽媽聽得一頭霧水,但女兒說話時的那種眼神卻讓人害怕,只能把她攙扶回了房間睡下。第二天早上,南小琴似乎恢復了正常,說是要回學校上課去了。媽媽也很高興,就目送著女兒出門,沒想到她竟在路上出了車禍。

南小琴媽媽說到這裏,眼淚便又掉了下來。醫生說南小琴的大腦遭受了嚴重的撞擊,雖然已脫離生命危險,但能否完全恢復過來還很難說,現在只能再繼續觀察。

春雨聽得心裏空蕩蕩的,她看著病床上的南小琴,不知道能否再與她說話?昨天半夜裏南小琴究竟看到了什麼?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13:04

第二十三章

忽然,春雨大膽地問:"阿姨,能不能給我看看南小琴的手機?"

南小琴媽媽點了點頭,打開了女兒留下的書包,將裏面的手機拿給了春雨。春雨立刻打開了短信菜單,卻發現過去的短信記錄都已經沒了,只剩下最後一條-GAME OVER-

春雨像是被凝固住了,呆呆地看著螢幕裏這個英文片語。她趕緊回過神來,又看了看這條短信的發件人,果然是那個號碼---"741111"。

而這條短信的發送時間,正是今天上午9點19分,恰巧是南小琴出車禍的時間。

春雨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所有的疑問都證實了,南小琴在地獄中"GAME OVER"了。

最後看了南小琴一眼,春雨便匆匆告辭了。她撐著傘離開醫院,夜雨中的城市正燈火闌珊,她自言自語地說:"第一個是清幽,第二個是素蘭,第三個是許文雅,第四個是南小琴,那麼第五個是誰?"

她緩緩放下雨傘,仰起頭看著紫色的天空。

一滴雨珠落到了眼睛裏。

夜裏九點回到寢室,春雨只覺得渾身都有些發潮,連帶著陰冷的濕氣滲入骨髓。

她趕緊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浴室裏沒幾個人,但當她們看到春雨進來,就都紛紛躲到了旁邊。有個女生連香皂還沒來得及抹上,就匆匆擦幹身體逃出去了。

很快,浴室裏就只剩下春雨一個人了,眼睛不知被淚水還是蒸汽模糊了,視線裏只剩下一片朦朧的水霧。漸漸的,哭泣的聲音超過了流水聲,蓮篷頭的水花沖刷在臉龐上,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

關掉淋浴開關後,她揉了揉模糊的雙眼,回頭看著空蕩蕩的浴室,除了尚未散去的蒸汽外,就是清晰的滴水聲了。春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那是多麼誘人和完美啊。

她忽然想到清幽和素蘭,至少比起她們自己還是幸運的。她揉了揉浴後白嫩的臉龐,珍惜這副上帝賜予的身體吧。春雨回到寢室以後,反復地梳著自己的長髮,那"光可鑒人"的髮絲還冒著熱氣,垂在自己雪白的肩膀上。外面的雨差不多已經停了,春雨又環視了寢室一圈,左邊的床是許文雅和南小琴的,右邊的床是清幽和自己的。她不敢動她們的東西,甚至不敢碰她們的床鋪,似乎清幽還沒有離開,而在某個角落悄悄注視她……

不知過了多久,短信鈴聲突然響了。

這時她已經躺在床上了,立刻條件反射似地坐了起來。她拿起身邊的手機,又收到了那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8層,離開午夜凶鈴,你將選擇1:幽靈客棧;2:蘭若寺;3:德古拉城堡;4:地獄咖啡館。"

她看了看時間,現在正好是子夜十二點。在第一次進入"地獄"的那晚,好像也有"幽靈客棧"這個地方。因為看過那本同名的小說,所以春雨選擇了"1:幽靈客棧"。接下來,經過半個小時令人恐懼的旅行,她終於從東海邊荒涼的原野逃亡了出來。

春雨又下了一層地獄---"你已通過地獄的第8層,進入了地獄的第9層。"

今天是週六。春雨早上起來以後發現,宿舍樓裏安靜了許多。就算是那些外地同學,也都各自有出去玩的地方,只剩下她一個人形影相弔。其實,她一直都對孤獨很恐懼。最恐懼的時候並不在荒村,而是被單獨一人關在病房裏的那幾天。

現在許文雅就是被孤獨地關著吧?

春雨無法想像她如何會挺過來,就算是一個原本正常的人,被關到那種地方去,遲早也會變成瘋子的。於是,她決定去醫院探望許文雅。

她知道那個地方在哪里---因為,那也是她這一生最不想再去的地方。但為了許文雅,為了那個也許只有死人才知道的秘密,她必須要忍受內心的煎熬,去那裏噩夢重溫。

上午十點,春雨抵達了位於城鄉結合部的那家醫院,與半年前她離開的時候相比,這裏似乎還是老樣子。大門隱藏在靜謐的樹叢後,走進去很長一段路,才能看出這是家醫院。

在見到許文雅之前,她先見到了文醫生。文醫生鏡片後的眼神顯然很吃驚,因為半年前就是他把春雨送出醫院的。而春雨奇跡般地迅速康復,也給文醫生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文醫生和她聊了一會兒,實際上是通過對話,暗中試探春雨的精神狀態,但春雨表現得非常穩定,讓文醫生不再有任何地懷疑了。

然後,她終於見到了許文雅。

這是一間被冬日陽光覆蓋的房間,許文雅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床上,看上去真像是一隻猿猴。春雨輕聲地叫著她的名字,但她的反應很遲鈍,許久才抬起頭來,兩眼茫然地看著春雨,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似的。"你不認識我了嗎?"春雨盯著她的眼睛問,而心裏則不停地告誡著自己,千萬不要聯想到自己的過去。

許文雅的頭髮梳得很好,臉上也很乾淨,只是搖了搖頭:"你是誰?"

她居然全忘了---春雨的嘴唇一陣發抖,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忽然,許文雅回頭看了看牆壁,春雨這才發現在雪白的牆壁上,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字。她趕緊繞到了牆邊,看到牆上寫著幾十行相同的英文單詞,春雨實在看不出這個單詞的意思,這些單詞幾乎佈滿了整堵牆,全是用藍色的圓珠筆寫的。她急忙向許文雅問道:"牆上的字是你寫的嗎?"許文雅點了點頭。"那這個英文代表什麼意思?"

"是他---" 許文雅說這句話的口氣有些神秘兮兮的。

但春雨還是不明白,她繼續追問著:"是什麼?"

突然,許文雅從床上站了起來,嘴裏大聲地說:"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這個致命的問題,立刻讓春雨後退了一大步,她努力平靜著自己的心跳,輕聲地問:"你知道嗎?"

但許文雅沒有回答,而是又把剛才的問題復述了一遍。春雨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清幽,還有昨天淩晨的南小琴,看來她們都是一樣的。

春雨最後看了牆上的英文一眼,將它牢記在了心裏,便退出了這間病房。她沒有再和文醫生說話,而是低著頭走出了醫院。

當她走到醫院大門口時,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春雨緊張地抬起頭來,看到身前站著個挺拔的男子。那雙銳利的眼睛正盯著她。

"葉蕭警官?" 她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葉蕭,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我也很吃驚,居然又看到你了。"葉蕭擰起了眉毛,看了看前面的醫院大樓說,"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想來這裏了。"

"是的,我是永遠都不想來了。不過,現在我有一個同學在這裏治療,我今天是來探望她的。"

"嗯,是你的室友嗎?"

春雨緊張地點了點頭。

葉蕭冷冷地說:"你的氣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她低著頭說:"沒什麼,只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那就快點回去休息吧。再見。"

春雨點了點頭,立刻快步走出了大門。

葉蕭用手撐著下巴,看著春雨的背影遠去,心裏已經有些數了。

他已經和學校聯繫過了,知道就在素蘭隔壁寢室裏,有一個女生在之前自殺了,還有個女生在之後精神分裂了,而這兩個女生都是春雨的室友。現在,他要來看看這個瘋了的女生許文雅。

葉蕭同樣也認識文醫生,事實上從去年開始,他們就已經非常熟悉了。而半年前春雨的事情,也讓他們兩個人難以理解。

文醫生很客氣地招待了葉蕭,然後帶著他去看了看許文雅。當然從她嘴裏問不出什麼問題,除了那句話---"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葉蕭開始還是被嚇了一跳,但文醫生告訴他,許文雅每天都要說上十幾遍這樣的話,大家都已經習慣了。然後,葉蕭看到了牆壁上的那些文字,文醫生說誰也搞不清楚那些字的意思。

離開病房以後,葉蕭搖了搖頭說:"文醫生,你認為她為什麼會瘋?我從她們學校瞭解到,她一直是個很健康活潑的女孩,過去也沒有心理方面的疾病。"

"不能說是簡單的'瘋',而是精神分裂。這種病多發于青年期,至於病因很難說清楚,通常認為內因是主要的,遺傳有重大作用。"

"可我已經調查過了,許文雅的父母都很健康,並沒有家族病史。"

"當然,許文雅這個病例比較特殊,只能肯定不是遺傳的。許多病人在發病前具有孤僻、內向、古怪、膽怯、怕羞等性格特徵,但據我瞭解許文雅正好完全相反,她的性格非常開朗活潑。"

"也就是說,許文雅是個非常特別的病例?"

"是的。據我觀察,她的病情非常特殊,很像半年前的春雨。"

葉蕭立刻愣了一下:"春雨?剛才我進門時遇見她了。"

"我也遇到她了,我沒想到許文雅居然是她的同學,我還沒見過世界上有這麼巧合的事。"文醫生似乎還在回想著春雨,他躊躇了幾下說,"春雨是個奇跡,就像現在的許文雅一樣,或許很難解釋。"

"難道真的是因為地獄?"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14:27

第二十四章

"你說什麼?"

葉蕭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搖了搖頭:"沒什麼。"

"精神分裂的主要症狀是思維障礙、情感障礙、意志障礙、緊張症狀等,但最常見的是妄想---而許文雅的妄想症狀是非常嚴重的,她總是說有一隻猴子,顯然在她的腦子裏,存在著對於猴子的妄想和恐懼。"

"那你說她為什麼會妄想?"

"這個我會研究的,現在我對這個病例也很有興趣。我會再查一些國外的醫學資料,或許國外有這方面的病例記錄。"

文醫生曾經在美國留學了好幾年,這一點葉蕭是非常信任他的。

走出這家醫院時,葉蕭想到了許文雅說出的那個問題,現在他可以確信了,從清幽到素蘭再到許文雅,她們都是因為地獄而出事的。

那麼地獄究竟在哪裡呢?


下午,女生寢室。

春雨在桌子上鋪了張白紙,上面寫著一行英文字母。

這是許文雅寫在病房牆上的字。當時看著牆上那密密麻麻的字,春雨只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女生特有的直覺告訴她,這段英文一定隱含著某種特殊的意義。

她已經查了好幾本辭典,在英文中沒有與它相近的詞。也許根本就不是英語,而是其他歐洲國家的語言?可許文雅沒學過其他語言啊,怎麼會寫出這個詞的呢?難道是某個人名或地名?

對,這個可能性倒挺大的。春雨按照英語發音規則讀了一遍,應該還是可以讀通的。如果按照母音分成音節來讀的話,那就是:"...."。

緩緩念出這四個音節,春雨立刻想到了一個人的名字---馬佐裏尼。那念出來的讀音不就等於"馬佐裏尼"嗎?

這不可能是巧合的,那些英文字母應該就是"馬佐裏尼"的英文或義大利文拼寫。

春雨像是腦子開了竅似地跳起來,至於馬佐裏尼的究竟是不是正確答案,也許只有玄能夠回答。

對,現在就去找他,問清楚這個問題。春雨立刻換了件衣服,飛快地跑出了寢室。

半小時後,春雨來到了美術系。

憑著上一次的記憶,她找到了樓上高玄的畫室,但裏面卻沒有人。

她只能向別人打聽,才知道高玄正在三樓上課,可今天不是星期六嗎?

春雨帶著疑問跑上了三樓。

三樓是一個大教室,春雨悄悄推開門進去,才發現裏面坐滿了學生,這讓她顯得特別尷尬。幾十雙陌生的目光轉向了她,不知道她是從哪里來的。高玄正站在講臺上,他也看到了春雨,立刻向她微微笑了一下。春雨趕緊挑了最後一排的位子坐下,周圍全是以崇拜的目光盯著高玄的女生們,她只能也裝模作樣地聽起了課。高玄穿著一件黑色風衣,站在講臺上的樣子確實玉樹臨風。這時教室裏的光線暗了下來,後面放出了一張巨大的幻燈片。高玄退到旁邊,對著幻燈片上的畫面說:"這就是孟克的《吶喊》"

在陰暗寬敞的大教室內,所有學生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看著幻燈片上的那幅油畫--畫面前端有個人站在橋頭,看上去瘦骨嶙峋的,那形象簡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兩隻手抱著腦袋,張大了驚恐的雙眼,嘴巴張開到誇張的程度,似乎在發出某種絕望的嘶喊。在畫面背景的湖面上有兩隻小船,還有兩個鬼魅般長長的人影,從橋的另一端向他走來。這幅畫給人以強烈的淒涼與恐怖感,河流與天空都用奇怪的線條勾畫著,不知是人間還是地獄。春雨呆呆地看著畫裏那個痛苦尖叫的"人",似乎耳邊真的聽到了某聲吶喊。

高玄說話了:"同學們,蒙克生於1863年的挪威奧斯陸,曾在法國學習繪畫,從這幅畫就可以看出,他的風格深受梵高和高更的影響。他擅長運用激烈的色彩和扭曲的線條,以愛情和死亡作為主題,表達人類焦慮、恐懼以及對生活的絕望。這幅《吶喊》創作於1895年,是世界公認的表現主義藝術精品。同學們,現在請不要考慮技巧的問題,用你們自己的心靈去體會這幅畫,你不覺得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被震動了嗎?至少我早就被它震動了,我認為這幅畫來自孟克自己心靈的地獄,表達了人類心靈深處無可救贖的絕望與不安。但最讓我感到了不起的是,這幅畫準確地預言了一百多年以後---也就是當今社會的人類精神狀況。所以我一直都在說,凡是偉大的藝術家,同時也是個偉大的預言家。"

他的講課非常投入,似乎整個精神都沉浸在這幅畫裏了。尤其是說最後幾句話的時候,那雙眼神深沉地望著前方,正好是春雨坐的最後一排。大教室裏的燈又亮了起來,高玄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結束了這堂精彩的課。無論男女同學都給了他很長時間的掌聲。

雖然已經下課了,但高玄還是走不掉,好幾個女生圍著他說話,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突出重圍來。春雨在教室外邊等著他,高玄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立刻帶著她跑到了二樓的畫室。關上畫室的門以後,春雨立刻說出了心中的疑問:"今天是星期六啊,你怎麼還在上課?"

高玄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說:"本來是昨天的課,但我有些事情不能來,所以只能拖到今天了。不過學生們都很喜歡聽我的課,即便是星期六也不會受影響。"

"我能看得出來,他們似乎很崇拜你。你每次講課都這麼投入嗎?"

"當然。"高玄又打開窗戶透了透氣,"其實,我不是正式的大學老師。半年前我從歐洲回國以後,學校聘請我每週來講三次課,主要是古典油畫和歐洲藝術史,此外還給了我這間工作室。"

原來他是學校外聘的老師啊?不過春雨倒是一直覺得,外聘的老師要比本校教授講課還要好。她點了點頭問:"那你的正式身份是什麼?"

"我沒什麼正式身份,在蘇州河邊開了幾家畫廊,可以算是個自由的畫家吧。不過,既然這裏有我的工作室,而且還要在這裏上課,通常白天我都會呆在學校裏。可能還是懷念過去在這裏讀書的日子吧。"

高玄的話讓春雨鬆了一口氣,至少她不再像與老師說話那樣緊張了。她放鬆了一下說:"今天我來找你,是想問你一件事情。"

然後她從包裏取出紙筆,在紙上寫下了一行英文字母:"-"。

高玄立刻就認出來了:"這不是畫家馬佐裏尼名字的義大利文拼寫嗎?"

"這就是馬佐裏尼的名字是嗎?"

"不可能記錯的,幾乎所有歐洲畫家的英文名我都能背得出來。"

他如此肯定的回答,也確定了春雨的設想。然後,她把上午去醫院看許文雅,並發現牆上那名字的事,全部都告訴了高玄。高玄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沉思了片刻後問:"你認為馬佐裏尼真的和地獄遊戲有關?"

"至少與許文雅的發瘋有關。"

"可馬佐裏尼早就死了一百年了。"

"在地獄聊天室裏,不也有個暱稱叫'馬佐裏尼'的嗎?你說那個馬佐裏尼非常危險,讓我千萬不要和對方說話。"

"是的---"高玄說不出話來了,他在狹窄的畫室裏踱了幾步說,"你現在準備怎麼做?"

"能不能查到馬佐裏尼的資料?我想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高玄點了點頭,他關掉了那扇小窗,然後打開一台筆記本電腦,再插上電話線上網。他很快就上了一個國外的英文網站,首頁有許多油畫的圖片,看來應該是與美術有關的網站。高玄一邊點著滑鼠一邊說:"這個網站是與大英圖書館聯網的,我在國外的時候,經常上這個網站,能查到許多藝術史的資料。"

很快就進入了馬佐裏尼的頁面,網頁上出現了他的黑白照片---那是個非常漂亮的歐洲人,嘴巴上留著兩撮小鬍子,目光深邃地盯著遠方。春雨下意識地看了看高玄,忽然覺得他的眼睛跟馬佐裏尼的很像。

高玄看著底下一大段英文,在心裏翻成中文後念了出來:"馬佐裏尼,生於1870年,死於1905年,義大利佛羅倫斯人,二十歲起客居法國巴黎,後又移居英國倫敦。他堅持傳統的古典主義油畫路線,但作品大多以罪惡與死亡為題材,風格詭異,色調陰暗。1898年6月,馬佐裏尼第一次在倫敦舉辦個人畫展,畫展的名稱是'地獄'。"

"地獄?就是上次我看到的那幅畫?"

"也算是吧,事實上他總共在歐洲畫過十八幅那樣的畫,分別命名為《地獄的第1層》、《地獄的第2層》等,依此類推一直到《地獄的第18層》。上次你看到的那幅畫,是《地獄的第3層》。"

春雨又想了起來:"你說是在歐洲一家美術館裏臨摹的?"

"對,我臨摹的那幅就是馬佐裏尼的原作。當時那幅畫給了我很大的視覺衝擊。"

"那你還臨摹過他的其他畫嗎?"

"在資料裏還看到過幾幅,但真正臨摹的只有那一幅。"高玄輕輕地歎了一聲,"馬佐裏尼那十八幅關於地獄的畫,當時一度震動歐洲畫壇,引起了一股回歸古典主義風格的浪潮。可惜他的大部分畫都被人高價收購了,到今天很少有流傳下來的。好像在美術館裏保存的,只有我在歐洲臨摹那一幅。"

"那為什麼會這樣少呢?"

高玄又點擊了一下電腦,很快出現了一個新的網頁,他看了看說:"傳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納粹首腦之一的戈林,曾大肆掠奪歐洲的藝術品據為己有,其中就有很多馬佐裏尼的作品。戈林把這部分畫藏在德國一個古城堡裏,正好這個城堡周圍駐紮著大量的黨衛隊,1945年1月遭到了盟軍的猛烈轟炸,結果整座古堡都化為廢墟,被戈林藏在其中的名畫也都變成了灰燼。"

"這真是上天註定啊,十八幅關於地獄的油畫,最終在烈火中回到了地獄。"

高玄繼續看那個網頁,輕聲地念了出來:"雖然馬佐裏尼在歐洲已有成就,但批評界對於他的畫頗有微詞。據說曾有人購買了他的畫後不久,便突然神秘地自殺身亡。

更有人在參觀完他的畫展後,就直接跳入了倫敦泰晤士河溺死。於是,他的畫展無法再舉行,作品也受到了排斥,馬佐裏尼決定離開歐洲。1900年,他遠渡重洋到了中國的上海,在中國隱居了大約三年,於1903年回到歐洲。"

"他居然到過中國?"

"這個我也沒有想到,也許我還要去查一查馬佐裏尼在中國的經歷。"高玄始終保持著凝重的神情,他合上筆記本電腦說,"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去查的,在美術系的藝術檔案資料室裏,或許可以查到當年的記載。

"窗外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春雨又恢復了靦腆:"對不起,今天打擾你了。"

"不,你告訴我這些消息,對我來說也非常重要,至少使我多了一條線索。"高玄終於微微笑了起來,"你是不是要走了?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找我,我會給予你任何幫助的。"

不過,春雨謝絕了高玄送她的請求,自己一個人走出美術系大樓,趕在天黑之前跑回了寢室。

半夜了,春雨靜靜地躺在上鋪,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寂靜的寢室讓她感到窒息,宛如是推理小說裏常見的"密室謀殺"。

其實,清幽和素蘭的死,何嘗不像是"密室謀殺"呢?都是死在沒有旁人的房間裏,也找不出任何他殺的痕跡,而結局就像撲朔迷離的《本陣謀殺案》。究竟是自殺還是空氣中的幽靈?如果真的是幽靈的話,那他(她)一定還飄浮在這個房間的某處。

突然,幽靈真的來叫她了---短信鈴聲響了起來,春雨顫抖著看了看螢幕,果然是那個來自地獄的號碼---"你已進入地獄的第9層,離開幽靈客棧,你將選擇1:蘭若寺;2:德古拉城堡;3:地獄咖啡館。"

又是子夜十二點。忽然,春雨想起了上午見到的許文雅,這就是GAME OVER後的結果,那麼下一個又會是誰呢?想到這裏拇指愈發顫抖了,在鍵上停留了半天,該不該回復它呢?

可是,春雨感到拇指已經不聽自己控制了,竟自動地按了一下"2"。她已經無法控制了,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回復了出去。

第二條短信很快就回來了---"你已來到羅馬尼亞的特蘭西瓦尼亞,在荒涼的原野中看到一座古老的城堡,這就是德古拉伯爵的墳墓,你將選擇1:進入城堡;2:回到十五世紀;3:回到十九世紀。"

春雨選擇了"1:進入城堡"。

幾秒鐘後,她進入了一個從未想像到的地方,在那座陰暗古老的城堡深處,隱藏著成千上萬只蝙蝠,它們倒吊在山洞般的地下室,每到太陽落山便飛出來,佈滿於整個夜空。然而,最最讓人恐懼的還是城堡的主人---德古拉伯爵。

在一片幽暗的燭火中,德古拉伯爵露出了一張年輕而英俊的臉龐,他曾經是羅馬尼亞最顯赫的貴族,無數少女心目中的夢中情人。年輕的伯爵凝視著春雨,他的眼睛如寶石般明亮,直射入她內心的最深處。春雨的心被他的眼睛融化了,緩緩地倒在了他的懷中。伯爵的嘴唇紅得異常鮮豔,輕輕地吻了她一下。

突然,伯爵嘴裏露出一雙鋒利的牙齒,瞬間她感到脖子上一片冰涼,然後是熱辣辣的溫度---伯爵正在吸著她的鮮血。

春雨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出咽喉,吸進了伯爵鮮紅的口中。在最後一滴血被吸乾的剎那,伯爵輕輕地問她:"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不!我不知道!"

她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發瘋似地向天花板?喊著。然後,她才渾身冷汗地坐下來,感到脖子上火辣辣地疼,她拿起鏡子照了照,竟發現咽喉處有一道明顯的紅痕,好像剛被人用力掐過似的。

這回春雨真的害怕了,寢室裏明明只有她一個人,究竟是誰掐了她的脖子?難道真的有幽靈飄蕩在這裏?

她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右手,看著自己紅通通的手掌---她忽然想到了清幽和素蘭。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了德古拉究竟是誰。她想起了一部看過的美國電影《吸血驚情四百年》,在這部最有名的吸血鬼電影裏,講述了歐洲最古老的吸血鬼---德古拉伯爵,如何到倫敦尋找自己心愛女子的故事。忽然,又一條短信打破了她的沉思---

"你已經通過了地獄的上9層,從現在起進入地獄的下9層。"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15:20

第二十六章

這只貓正睜大著眼睛,冷冷地盯著驚慌失措的葉蕭。黑貓有著黃色的貓眼,在昏暗之中發出幽靈般的目光---或許,它就是個幽靈?

葉蕭大膽地向它靠近了一步,黑貓立刻轉身跳進了一扇門裏。他也迅速地追進了那房間,卻發現裏面什麼都沒有,只是一間空房子而已。

那只貓去哪兒了?

他緩緩走到房間的視窗,從這裏看出去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圍牆外邊似乎是個停車場,再外邊就是幾十棟高層建築了。

走出這個房間,葉蕭回頭看了三樓走廊一眼,他沒有再一間間去找了,而是徑直走下了樓梯。還是從側門走出了這棟樓,再回頭看看鬼樓,他這才真的體會到了,那天春雨和清幽一起來到這裏的感覺。

那麼鬼樓與清幽的死,究竟有什麼關係呢?

這時一陣冷風呼嘯而來,葉蕭快步離開了這片亡靈之地。


入夜,女生寢室。

短信鈴聲又響了起來。春雨看了看時間才十點鐘,究竟是誰發來的呢?她小心地按了一下拇指,才發現又是一條垃圾資訊,說是某某公司舉辦手機號碼抽彩,你的號碼有幸抽中了一輛賓士車大獎,趕快致電某人聯繫云云。

類似的短信她每天都要收到很多,而每次都是匆忙地刪除掉。一旦回復就要算錢了。

現在,她的手機裏還存儲著十幾條短信,她把那些短信又重新看了一遍,其中一大半都是過去清幽發給她的。這些保存下來的短信,大多是些開玩笑的幽默短信,還有就是節日裏的祝福短信。雖然平時住在上下鋪,可她們還是喜歡這麼發來發去,反正就只花一毛錢的祝福嘛。其中有幾條清幽發的短信特別搞笑,剛收到時讓春雨笑了半天。可現在她是怎麼也笑不出來了,倒是覺得心裏有些發酸,畢竟發信的人已經死了。看著清幽留下來的短信,春雨忽然覺得它們就像是某種遺言,永遠地留在了她的手機裏。是啊,如果現在某個人死了的話,那麼留在別人手機裏的短信就成了遺言。如果以這些幽默搞笑的文字作為遺言,也可以算是現代社會的人們向世間告別的特殊方式吧。

據說現在還有了短信小說,每次以七十個字來連載,人們可以對著手機螢幕讀小說。那麼如果是恐怖小說呢?想想大家如果在黑暗的被窩裏,讀著每日一條的短信恐怖小說,那該是多麼刺激的夜晚啊。

至少她已經親身經歷了地獄短信。

趁著時間還不太晚,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書櫃,在一大堆發黴的舊書裏,發現了一本藍封面的書---不知哪年出版的中文版《神曲》。

春雨不記得自己有這本書。也許是大二那年,選修外國文學課時看的吧。這是一本關於地獄的書,更確切地說,是一首長詩。封面上印著醒目的作者名字---但丁。

春雨當然知道但丁是誰,歐洲中世紀的最後一位詩人,也是文藝復興第一位詩人。生於義大利的佛羅倫斯,也就是徐志摩筆下的"翡冷翠"。已經快晚上十一點鐘了,春雨爬到了上鋪,鑽在被窩裏看這本書。

她翻開了前面幾頁,全都是分行的詩句,看起來非常吃力。《神曲》是但丁被流放期間創作的,長詩分為地獄、煉獄、天堂三部分,每部分有33首歌,加上序曲總共100首歌14232行。就和其他歐洲中世紀文學一樣,《神曲》採用了幻游故事,春雨倒覺得有些像時下流行的奇幻小說。

但丁以詩人自己為主人公,描述他三十五歲那年迷途於一個黑暗的森林,三隻野獸向他撲來,就在這危急時刻,他少年時代暗戀的少女貝婭特麗絲,委託古羅馬詩人維吉爾前來營救,並帶著他遊歷了地獄和煉獄。《神曲》所描述的地獄像個上寬下窄的大漏斗,共分九層,罪人的靈魂按生前罪孽的大小,在深淺不同的層次接受不同的酷刑。煉獄也分九層,凡生前犯有罪過,但可以得到寬恕的靈魂,按人類的七大罪惡,分別在其中懺悔罪過,洗滌靈魂。這讓春雨很自然地想起了美國電影《七宗罪》。

春雨忽然發現,如果地獄分為九層,煉獄也分為九層的話,那加在一起不正好是十八層嗎?那麼第十九層地獄又是什麼呢?詩人但丁似乎並沒有作出回答,或許他從來就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突然,短信鈴聲響了起來,她這才意識到已經是子夜十二點了。

她趕快放下了手裏的《神曲》,打開了那條來自地獄的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0層,從今夜起將進入地獄的下9層,得到全新的漫遊體驗。你將選擇1:許願;2:你最想解開的謎;3:你最想見的一個人。"

不再是那一個個恐怖的地方了,感覺也與前幾天完全不同,看來果真是"全新的漫遊體驗"了?不知道這"地獄的下9層"究竟還會帶來什麼。她怔怔地看了螢幕半天,結果選擇了"1:許願"。

很快她就收到回復---"深深吸一口氣,在心中默念著地獄,然後寫出你的願望,回復過來。"

願望?自己究竟能許什麼願呢?春雨下意識地深呼吸了一下,真的在心中默念了"地獄"幾遍,然後用拇指在手機上寫下:"讓我應聘成功吧。"

這個願望是不是很俗?但她確實很需要這次實習的機會。

右手拇指不由自主地按了幾下,便將這條短信回復了出去。

然後,春雨靜靜地看著手機螢幕,但她足足等了半個鐘頭,都沒有一條消息回來。那條祈求自己應聘成功的短信,仿佛掉進了一個無底深淵,連個響聲都沒有聽到。

春雨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想至少應該收到那條"你已經通過了地獄的第幾層"的短信吧?如果連這條短信都不來的話,是不是意味著---自己沒有通過這一層地獄?

瞬間,腦子裏彈出了一個英文片語-GAME OVER--或許清幽和素蘭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不,春雨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感到背後已全都是冷汗,幾乎從上鋪摔了下去。

她嚇得趕緊關掉了手機,甚至卸下了電池板。這樣就不會收到那條"GAME OVER"的短信了吧。

關掉床頭燈,春雨重新鑽回到被窩裏,她努力讓自己心裏鎮定下來,但心口還是瘋狂地亂跳著,無論如何都靜不下來。

還有漫漫的後半夜,地獄會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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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還活著。

她是在清晨七點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從窗外射進來的晨曦,心裏卻在想:"地獄不會有這麼亮吧?"

當她爬起來看清了自己的寢室,才確定自己並沒有,依然還留在這個難以割捨的人間

或許自己已經死過一回了吧?

春雨恍惚著下了床,才發現自己的手機連電池板都沒裝。她重新裝上了電池板,但在按開機鍵前卻猶豫了一會兒。

但她終究還是開機了。果然在半分鐘後,螢幕顯示有未閱讀的短信,不會是"GAMEOVER"吧?

既然都已經到了自己的手機裏,其實看不看都是一樣的結果。於是,春雨連發件人都沒看就打開了---終於,她像癱軟了一樣坐了下來,原來是一條無聊的垃圾資訊,卻讓她這樣如臨大敵。她沒有刪除掉這條短信,還是放在自己的手機裏,至少它不會傷害自己。

不知道昨晚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大概只睡了三四個鐘頭吧,春雨依然感到頭暈腦漲。反正寢室裏只有自己一個人,她索性又回到床上睡回籠覺了。幾個小時後,春雨被《東風破》的鈴聲旋律驚醒了,也許是還沒有睡夠,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手機螢幕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春雨疲憊不堪地接起電話,卻聽到了一個甜甜的女孩子的聲音:"請問是春雨小姐嗎?"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16:00

第二十七章

"是我,你是哪位?"春雨的嗓音乾燥。

"我們是明亮移動資訊服務有限公司,你現在已經被我們公司錄取了,請於今天上午到公司報到。"

隔了好幾秒春雨才反應過來,她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沒有搞錯嗎?我真的應聘成功了嗎?"

"是的,你已經應聘成功了。請儘快到公司報到。"

春雨還來不及說出謝謝,對方就已經把電話掛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終於徹底清醒了過來。明明記得那天去應聘的時候,"海龜"的老闆根本就沒搭理她,她以為自己肯定砸了呢,沒想到竟然應聘成功了,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真不可思議,難道是昨天半夜許願的結果?在地獄的第10層,她選擇了"許願"---讓自己應聘成功。而現在她真的成功了,是否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幫著自己呢?

春雨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趕快去公司報到。她立刻從上鋪下來,拿出化妝品精心打扮了一番。雖然那些東西都是便宜貨,但裝扮到春雨的臉上就是有氣質。連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穿什麼衣服好看,關鍵還是看穿衣服的人。

總算讓自己在鏡子前滿意了。春雨低下頭暗暗關照自己,暫時忘掉昨晚的恐懼吧,總不能提心吊膽地出去實習。

她匆忙地跑出了校門,星期一的地鐵車廂十分擁擠,經過了二十分鐘的煎熬,總算是趕到了公司。

進門就見到一個燙著鬈發的女孩,她有個英文名叫CoCo ,通知春雨來的電話就是她打的。春雨略顯緊張地作了自我介紹,原來人家早就等著她了,馬上把她引到了總經理辦公室。

還是上次那個"海龜",用手托著下巴坐在桌子後面,像看一件什麼東西似的盯著春雨,讓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嚴明亮臉色像死灰一樣,好像剛剛大病了一場似的。他指了指桌上一堆材料說:"對不起,你來應聘的那天我心情不太好,沒有仔細看你的材料。後來我又看了一下,發現你居然是我的校友,而且你的條件也確實不錯,所以我就錄取了你。"

"謝謝你。"春雨覺得自己真幸運,沒想到老闆也是那所大學畢業的。

"我知道你是想在這裏實習一段時間,其實過去這裏也有很多像你這樣的實習生,雖然工作時間很短,但她們的表現都非常好,我希望你也一樣。好了,明天正式來上班吧。你是實習生,不用加班,下午沒事的話可以早點回去,Coco會帶你熟悉工作環境的。"

然後,她簽訂了一份實習生的合同。雖然薪水很低,但工作時間也不長,反正是為了寫畢業論文。

嚴明亮用帶著英語腔的國語說著,但春雨總覺得他的話裏帶有一股土氣。嚴明亮又詢問了幾句關於她的情況,那雙眼睛總是盯著春雨,就像要把她給看穿了似的。大概老闆們都是這副德行吧。不過,春雨也曾聽過學姐們的警告,如果老闆盯著女生看的話,那自己就應該小心了,這讓她不禁有些緊張。

從老闆辦公室出來後,CoCo帶著春雨到公司裏轉了一圈,其實也就是兩間房子,五六個人而已。每個人都和她差不多的年紀,撲在電腦跟前不知在忙些什麼。

CoCo給了春雨一張桌子和一台電腦,她說明天再來上班吧,每天的工作就是搜集網上的幽默與祝福短信,然後重新整理和編輯,再輸入公司的伺服器,最後發送到訂閱短信服務的用戶手機中。

她們又聊了好一會兒,春雨想到在學校裏沒有人理睬她,而只有在這裏才被當成正常人,她的話也就多了起來。CoCo是個很熱情的女孩,春雨覺得自己已經與她成為朋友了,她悄悄地問:"你們公司是老闆一個人開的吧?"

"當然,要不然怎麼叫明亮資訊服務公司呢?"

"他是個海歸吧?"

"嗯,聽說他在歐洲呆了七八年呢。"

春雨臨走前看了看落地窗,這裏看出去的景致真是棒極了,外面的城市就像未來世界一樣聳立著。忽然,她注意到了最近的那塊玻璃,自己的臉龐映在上面,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

又是一個寒冷的下午。

春雨回到學校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老師說明這次實習的情況,算是為論文準備的社會調查。然後,她回到寢室裏整理一些東西,為明天的上班做些準備。

大約三點,短信鈴聲響了起來,拿起手機一看是高玄發來的。"春雨,我有事找你,請現在就到大學圖書館來。"

怎麼又是圖書館?春雨想起第一次遇到高玄時的場景,在大學圖書館最後一排書架,那陳腐的舊書氣味,那雙古希臘雕塑般的手……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她給高玄回復了"馬上就到",然後在鏡子裏看了看自己,依然是上午穿的那身衣服,看起來真的還不錯。她輕快地跑出了寢室,很快就抵達了大學圖書館。這棟蘇式建築越來越顯得陳舊了,在寒冷的北風中,周圍的樹叢全都掉光了葉子,看起來更適合作為恐怖片的外景地。

在圖書館幽暗的進門處,她看到了高玄挺拔的身子,只是臉還藏在陰影中,當漸漸露出那雙重瞳般的眼睛時,春雨向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高玄似乎已經等待很久了,對她輕聲地說:"我從你臉上看出來了,有什麼好消息嗎?"

"我應聘成功了,明天起到一家資訊服務公司實習。" 接著她說出了那家公司的名字。

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微笑道:"是不是為了準備畢業論文?"

"你真聰明。"春雨已經不把他當作老師了,說話也不再緊張了,"就算是社會實踐吧,主要為了調查當下的短信文化,畢竟現在已是拇指時代了嘛。"

也許是她的聲音太高了,高玄給她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聲說:"今天我請你到圖書館來,是因為我查到了一些重要的東西---關於馬佐裏尼在中國。"

"馬佐裏尼?"

這個名字立刻讓春雨恢復了沉悶,她捂著自己的嘴巴,許久都說不出話來。高玄帶著她走上圖書館的三樓,這裏平時是不對學生開放的,腳下的木樓板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春雨心想,這種地方半夜裏一定是老鼠們的天堂。

在狹窄陰暗的走廊裏轉了半天,他們走進了一間小小的庫房,在臺子上攤著一堆舊報紙。高玄讓春雨坐在臺子旁邊,低聲說:"這裏是學校的舊報刊庫房,藏著許多珍貴的中英文報刊資料。"

"這和馬佐裏尼有什麼關係呢?"

"我上次說過,會去查美術系的藝術史資料。今天上午我已經查過了,馬佐裏尼確實來過中國,是從1900年到1903年。當時上海的一家英文報紙對他進行了比較詳細的報導,這裏應該可以查出來的。"

"是哪一家報紙呢?"

"字林西報。是近代中國歷史最悠久的英文報紙,這間庫房裏收藏了許多。"

"就是桌子上的這幾份嗎?"

"對,我已經查到了關於馬佐裏尼的報導了。"

高玄攤開一卷卷發黴的舊報紙,許多邊角都已經掉下來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直沖鼻孔,春雨連忙屏住了呼吸。果然,在這張《字林西報》的右下角,她看到了印著"馬佐裏尼"的黑體字。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一百年前的報紙,感覺像是在墳墓裏睡了一個世紀的僵屍,重新爬起來躺到了桌子上。

報紙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很難看清,春雨只能遠遠地掩著鼻子問:"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17:14

第二十八章

高玄已經事先看過一遍了,他用翻譯後的漢語念了出來:"1900年4月5日,義大利著名畫家馬佐裏尼先生隨郵船"聖瑪利亞"號抵達上海,馬佐裏尼此行引起兩租界藝術品收藏界關注。本報記者在碼頭採訪了馬佐裏尼先生,馬佐裏尼表示這次抵滬,並非短期訪問或旅行,而準備長期定居於此。當晚,以熱衷於收藏藝術品聞名的怡和洋行董事凱利先生,在南京路波塞冬飯店設宴招待了馬佐裏尼先生……"

春雨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算了吧,不要再照著原文翻了,太費力了。這些報刊你是不是都看過了?"

"差不多吧。"高玄終於露出些倦態。他抬頭看了看低矮的天花板說,"我就根據剛才發現的材料,大致說一下吧。"

春雨連忙點點頭:"對了,上次你不是說,馬佐裏尼的作品因為過於恐怖,而遭到了歐洲評論界的指責。那他千里迢迢到上海來,是不是為了逃避歐洲對他的爭議呢?"

"一開始人們都是這麼猜測的。不過,1900年的上海租界還從沒來過什麼藝術家,所以大家還是非常歡迎他的。但是,根據幾位後來與馬佐裏尼熟悉的人說,他到上海來的真正目的,並不是為了逃避歐洲評論界的指責,而是想要到中國來探險。"

"探險?"

提到這兩個字,春雨立刻下意識地想到了荒村。

"對,馬佐裏尼曾經提到過,他要來中國尋找一處藝術史上的寶藏---曾經有一位歐洲的傳教士,在十八世紀中葉來到中國,那時還是乾隆年間。據說那位傳教士在中國東南某處深山中,發現了一個古老的遺跡。後來傳教士回到歐洲,寫過一篇遊記的手稿。馬佐裏尼在法國一處私人博物館裏發現了這篇幾乎失傳的手稿,他被手稿描繪的地方吸引住了,決心一定要找到那處遺跡,以完成平生最大的心願。"

看著桌子上宛如墳墓裏出來的舊報紙,春雨輕歎著說:"歐洲人發現的中國古老遺跡?聽起來就像是敦煌藏經洞。那馬佐裏尼找到了嗎?"

"是的。馬佐裏尼到了上海以後,就開始努力學習漢語,甚至拜某位中國畫家為師,學習傳統的中國畫技巧,很快就成了一個中國通。他經過多方打聽和聯繫,終於查到了那個地方的大致位置,於是獨自一人前往,據說那處遺跡就隱藏在浙皖兩省交界的群山中。可馬佐裏尼離開上海不久就失蹤了,在長達一年的時間裏音訊全無。"

"他出事了嗎?"

"就在人們幾乎要把馬佐裏尼遺忘的時候,他突然出現在了上海,身邊還帶著一個美麗的中國女子,這讓許多人都倍感驚奇。人們問他一年裏去了什麼地方,但他總是保持沈默。"

"還帶著一個美麗的中國女子?"

女孩子總是對這種事情感興趣。高玄略帶曖昧地笑了笑:"當時的歐洲人總喜歡在中國尋花問柳。當然,他也有可能在中國經歷了一段真正的愛情。"

"是啊,照片裏的馬佐裏尼很帥,就像意甲聯賽裏的球星。"春雨忽然覺得這句話很傻,立刻嚴肅起表情說,"後面還有嗎?"

"沒有了,這裏收藏的《字林西報》從1902年開始中斷了。"

春雨失望地說:"真遺憾啊,看來馬佐裏尼在中國也有一段傳奇經歷,甚至可以說是一個謎。比如說那個古代遺跡裏究竟有什麼?他為什麼會失蹤了長達一年時間?還有那個美麗的中國女人?這麼多謎究竟哪一個與地獄有關呢?"

"也許全都有關吧。"高玄皺起了眉頭,重瞳般的眼睛讓春雨越來越看不清了。他收拾著桌子上舊報刊說,"我還會繼續查下去的,一定會解開馬佐裏尼的那些謎,到時候或許就能解開地獄短信遊戲的謎了吧。"

"對,馬佐裏尼就是一把鑰匙,我們一定要找到它。"

高玄把那些舊報刊整理了一下,放回到了庫房後面的大鐵櫃子裏。


在走下搖搖欲墜的樓梯時,高玄突然問她:"你還有空嗎?"

春雨有些緊張,抓緊了樓梯扶手說:"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想請你去我的畫廊坐坐。"

"畫廊?是在蘇州河邊上吧,路上那麼遠,而且天都快黑了"。

"沒關係,我開車帶你去,到時候再送你回來。"

春雨這才走下了樓梯,輕聲說:"那好吧,只是不要太晚。"

離開這個墳墓般的圖書館後,高玄帶著她快步走向停車場,果然又路過了鬼樓外的圍牆。春雨不想再靠近那棟樓,只是低著頭小跑了過去,高玄緊緊地跟在後面說:"別那麼緊張,我幾乎每天都要路過這裏。"高玄的車在停車場的最裏面,是一輛白色的帕薩特。春雨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高玄幫她系緊了安全帶,迅速開了出去。

一路上的天色漸漸暗下來了,而都市的夜生活尚未開始,一路上都是忙著回家的上班族。春雨看著車窗外的世界說:"有時候我覺得離他們很近,又覺得離他們很遠。"

"你是指周圍的人?" 高玄在紅燈口停下來了。

"差不多吧。我總覺得自己生活在另一個世界。"

"為什麼?因為你的過去?"

"過去……"

春雨像是被什麼刺到了一樣,立刻閉上了眼睛。那個醜陋的背影又浮現在腦海中了,使她顫抖了半天都說不出話。

又是一個紅燈,高玄用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盯著她:"你怎麼了?"

她傻笑著搖了搖頭,調轉了話題說:"為什麼帶我去你的畫廊。"

"因為我會送給你一個小小的驚喜。"

半小時後,高玄帶著她來到蘇州河邊的一座大樓,看上去像是三十年代的大樓。沿著蘇州河的一線,開著好幾家藝術畫廊,高玄的畫廊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只有個狹小的門面,上面掛著"子夜畫廊"的牌子。"子夜畫廊?真是很特別的名字。"

高玄微微笑了笑,把她帶進了畫廊裏。其實就是一道狹長的走廊,兩邊的牆上掛著各種油畫作品。在這條充滿了顏料氣味的走廊裏,春雨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紀。所有的畫都是古典主義風格,大部分是文藝復興作品的臨摹,還有一些是中國人的肖像。

她邊看邊問:"這些都是你畫的嗎?"

"不,只有一小部分是我畫的。其實,我開畫廊並不是為了賺錢,只是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很自由。"高玄來到走廊最裏面的樓梯口說,"再到二樓去看看吧。"

春雨跟著走上陡峭的樓梯,來到樓上一個寬敞的房間。在進門最醒目的位置,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她自己的臉。

她立刻就怔住了,向後退了幾步,才相信自己並沒有看錯---那幅以她為模特兒的油畫,正驕傲地掛在牆上。

春雨當然不會忘記那天下午,在美術系的一間畫室裏,她在高玄面前呆坐了幾個小時,就是為了創造出這幅畫---她成為了真正的"畫中人",安靜地坐在冬日的陽光裏,柔和的光線撫摸著她的皮膚,在幽暗背景的襯托下宛如聖女。在高玄的畫筆之下,她的眼睛是如此恬淡,幾乎已遺忘了整個塵世。

許久之後她才回過神來,對著高玄說:"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沒錯。我把這幅畫掛在畫廊最重要的位置,但我已標明這是非賣品,只准欣賞不准買賣。昨天有個收藏家來這裏,一眼就看中了這幅畫,願意出十萬元買下,但我說一百萬都不賣。"

"你認為這是畫廊裏最好的畫?"

"是的。雖然它只是幅小框畫,算不得真正的大作品。但這幅畫的意境很特殊,要比那些大作品更能打動人的心靈。你看你畫中的眼神,看你的嘴唇和下巴,真正的傑作不在於大小,而在於靈魂---這就是一幅有靈魂的畫。"

聽了這麼多溢美之詞,讓春雨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那麼畫的靈魂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誰也說不清楚,正因為說不清楚才難能可貴,才是許多畫家苦苦追尋了一輩子的東西。春雨,我一定要感謝你,是你讓我重新獲得了畫的靈魂,我已經好幾年都沒找到這種感覺了。"

"你真的不必感謝我,我只是擺了個樣子而已。關鍵還是你畫得好。"

"不,對於一幅好的作品來說,模特兒是非常重要的。我覺得單就這幅畫而言,不僅僅是我一個人創作的,而是你和我兩個人共同創作的結果。"

"快別這麼說了,我怎麼也能算創作呢?"

"你坐在畫架前的姿態、眼神、氣質,還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永遠都無法複製的。你說這算不算是一種創作呢?"高玄有些激動地走到窗邊說,"創作的本質就是獨一無二,而春雨你就是個獨一無二的人。"

但春雨搖了搖頭說:"我想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不,人和人是有區別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平庸的,而只有極少數人是完美的。"

"至少我不完美,我覺得我還有很多……很多不完美的地方。"

她忽然感到心裏一陣發慌,趕忙把手撐在了窗臺上。從這扇窗眺望出去,可以看到外面靜靜流淌的蘇州河。天空差不多已經完全黑了,只是對面的高樓燈火通明,幾乎把一半的水面都照亮了。

高玄索性打開了窗戶,一陣寒風吹亂了春雨的頭髮,他把頭伸到窗外,眯起眼睛說:"每天晚上,我都會看著這條河水,就像在歐洲留學時每晚對著泰晤士河。"

"你就住在這裏嗎?"

高玄指了指天花板說:"對啊,我就住在樓上的房間。"

春雨理了理飄揚的髮絲說:"你們搞藝術的真會挑地方住啊。"

"出去吃點東西吧。"

高玄看了牆上那幅畫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春雨,然後關上了窗戶。走出底樓畫廊的門,春雨低著頭說:"對不起,我想我還是早點回學校吧。"

"你不餓嗎?"

"不。今天午飯吃得晚,現在一點都不餓。"
春雨看了看眼前的大樓,心跳驟然加快起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高玄搖了搖頭說:"春雨,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和別的女孩子太不一樣了。"

"她們大概都巴不得能和你一起吃飯吧。"

這句話讓高玄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因為你的與眾不同,所以我才會特別注意你,如果你和那些女孩子一樣的話,你也不可能成為我的'畫中人'。"

然後,高玄坐進了車子,向她揮了揮手說:"你不是想早點兒回去嗎?我送你回學校"

晚上七點,他們終於回到了學校。

當高玄把車開進停車場後,他沒有讓春雨下車,而是凝視看著前方說:"這些天來,除了神秘的地獄遊戲之外,我還在思考另一個問題。"

春雨隱隱有些不安地問:"什麼問題?是不是和我有關?"

"你真聰明。是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你為什麼和別的女孩不一樣呢?"

"也許是天生的吧。"

高玄拔下了車鑰匙,但還是沒有開門:"不,人的容貌可以是天生的,但內心卻是後天決定的。"

"那你認為,我的內心是什麼樣的呢?"

"我不知道。"高玄的臉被車廂內的陰影覆蓋著,只聽到他低沉的聲音,"那你的家人呢?是不是也和你一樣?"

"家人?" 春雨忽然摸了摸心口,她知道高玄看不清她的臉,她緩緩閉上了眼睛,用極輕微的聲音說:"求求你,不要問這個問題。"

高玄被她的話刺激到了,靠近了她問:"你的家人究竟怎麼了?"

"別管我!"

春雨一下子推開了車門,飛快地跑了出去。高玄也跟著沖出去了,但黑燈瞎火的停車場裏,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其實,她正躲在一輛巴士後面,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眼睛,一動不動地躲在黑暗中,抬起頭已看不到月光。

她聽到高玄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但她依然沒有動彈。直到傳來一陣汽車發動的聲音,高玄開著車離開了這裏。

春雨終於走了出來,在停車場中央的空地上,她望著四周黑洞洞的世界,再也沒有抹去臉上的淚珠。

春雨沒有直接回寢室,因為她害怕路過鬼樓。走出停車場大門後,又從外面繞了一個大圈,她才回到了學校裏面。

食堂差不多快關門了,她只能吃一點剩下的麵條。吃到一半的時候,她收到了高玄發來的短信:"你現在在哪里?我很擔心。"

春雨想了片刻,回復道:"我就快回到寢室了,不用擔心,謝謝你送我回來。"

當她回到寢室以後,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臉上的淚痕全都幹了,只是眼角還帶著憂傷的樣子。春雨用毛巾擦了擦臉,然後從櫃子底下取出了一幅像框。框裏鑲嵌著一張黑白照片,畫面裏有一對年輕的夫婦,中間坐著個大約十歲的小女孩。

那是春雨的一家三口。她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爸爸的臉,又摸了摸媽媽的臉,最後是自己的臉---她覺得小時候的自己一點都不像現在,那時候她又瘦又小,絲毫都不討人喜歡。其他的小姑娘總是光彩奪目,而她卻常常被別人遺忘,只能一個人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只有在爸爸的懷抱裏她才是快樂的,她能夠撫摸爸爸的胡茬,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漸漸地沉入夢鄉……

抱著懷中的像框,春雨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仿佛靈魂出竅般,回到了許多年以前的時光。直到子夜十二點,短信鈴聲把春雨從夢中驚醒。她猛地從桌子上抬起頭來,慌張地環視著整個寢室,好像有某個人在對她尖叫似的。許久她才拿起了手機,螢幕上顯示的依然是地獄的號碼,她趕快打開了這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1層,你將選擇1:你最想解開的謎;2:你最想見的一個人;3:你最恨的一個人。"

這時春雨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她把像框放回到了櫃子裏,看著這條短信上的提示,心想:不知不覺都到地獄的第11層了,照這個速度走下去,離那個最後的秘密"地獄的第19層"也不會遠了吧。

她又把那三條選項讀了一遍,目光的焦點對準了"1:你最想解開的謎"。現在想要解開的謎實在太多了,究竟先要解開哪一個呢?忽然,春雨想到了自己的身後---那是清幽的下鋪,她還在看著自己嗎?

春雨的拇指顫抖著,終於按下"1"鍵回復了出去。

對方的回復很快就來了---"把你想要解開的謎告訴我吧,你會實現願望的。"

春雨立刻在手機上打出了一行字:"我想知道清幽為什麼會死?"

在把這條回復發出之後,她突然關掉了手機。也許是出於恐懼,也許是出於希望,現在她不想收到什麼回復,只需要靜靜地等待。

看著外邊沉沉的冬夜,她不知該如何獨自度過?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18:09

第二十九章

葉蕭盯著自己的手機,雙眼已經通紅通紅了,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對準了黑暗的窗外,只見到對面大樓裏永遠不暗的幾盞燈光。

他已經進入了地獄的下9層。

手機螢幕上依然在顯示那個號碼:"741111"。

但是,他怎麼也無法擺脫這個被他破譯為"地獄"的號碼。葉蕭自己也不能解釋,為什麼明明知道是地獄,卻依然不停地往裏走?自從進入地獄的第1層,他就感到心裏有一種說不清的衝動,迫使著自己要繼續走下去。

在"地獄的第1層",葉蕭選擇了"蘭若寺"這個地方,因為《聊齋》聶小倩的故事曾留給他深刻的印象。在漫遊于蘭若寺的過程中,他感到自己真的見到了聶小倩,凝視著她迷人的雙眼,呼吸著幾百年前的空氣,甚至能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與她面對面地說話,觸摸到她的身體和靈魂。

葉蕭確信這種身臨其境的體驗,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前所未有的,就算世界上最先進的電腦遊戲都無法做到一這點。雖然警官的嗅覺使他不斷警告自己,但面對這樣一個"地獄",懸念和好奇像針一樣紮進了心裏,逼迫自己不斷通過下一層地獄。就這樣從"蘭若寺"到"荒村進士第",再到"幽靈客棧"與"德古拉城堡",甚至還有1888年的倫敦。

現在他已經突破了地獄的上9層,還有新的地獄和體驗在等待著他---"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0層,從今夜起將進入地獄的下9層,得到全新的漫遊體驗,你將選擇1:許願;2:你最想解開的謎;3:你最想見的一個人。"

他低下頭想了很久,終於選擇了"3:你最想見的一個人"。

同時,腦子裏閃過一張張面孔---他們中間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還在監獄裏,有的仍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惟有一個人是永遠烙在他心底的。"雪兒。" 葉蕭輕輕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已經有很久都沒想起過她了,但他知道自己忘不了她,因為她是一個不可磨滅的烙印。

他大口呼吸著閉上了眼睛,而雪兒的臉龐卻似乎越來越清晰了。她站在一片北方的雪地裏,身後全是銀白的天地,就像一尊冰雕那樣純淨。葉蕭已經記不清那是什麼時候了,是七年還是八年以前?那時候他還在北京的公安大學讀書,刑事偵察專業的女生少得可憐,像雪兒這樣的更是鳳毛麟角,自然吸引了葉蕭的目光。

雪兒來自一座北方小城,雖然將來會成為女警官,但她絕不是野蠻師姐那樣的女孩,看上去更像個文科小女生。誰都想不到她是個神槍手,每次學校裏的射擊比賽都是前三名。而葉蕭無論怎麼努力訓練,總比她低上一個名次。

在畢業的前一年,雪兒終於成了葉蕭的女朋友,按照上級的安排,他們一塊兒去了雲南實習。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在彩雲之南的黃昏,他抓住雪兒的手,忽然產生了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

突然,手機的通話鈴聲響了起來,將葉蕭從往事的遐想中拉了回來。他一陣手忙腳亂的,差點沒把手機給摔到地上,才接起了那個電話。可是電話那端卻沒有聲音,只有一陣輕微的呼吸聲。葉蕭顫抖著等待著,他能預感到什麼,某個幽靈正藏在手機的另一頭---他聽到了一陣女孩子的哭泣聲……
  

春雨是早上七點多醒來的,發覺自己居然連衣服都沒脫,就這麼躺在被子上面過了一夜。她趕緊爬下來喝了一口熱水,確定自己並沒有著涼。看著窗外寒冷的校園景色,她想起了昨夜發生的事。不知道高玄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真該死,想他幹什麼呢?春雨暗暗罵了自己一聲,趕快沖出寢室去洗臉了。

上午九點,在對鏡子裏的自己說了之後,春雨出門上班去了。

最方便的還是坐地鐵,當她通過驗票口的時候,忽然覺得後背涼涼的,可回頭看看並沒有什麼異常。今天不知道是什麼日子,坐地鐵的人似乎特別多,幾乎是排著隊才下到了站臺。

列車呼嘯著進站了,春雨隨著擁擠的人群進了車廂,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到個面對窗戶的位置。車窗外的內衣廣告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的隧道,車廂內的空氣很渾濁,再加上此起彼伏的手機和短信鈴聲,感覺就像個自由市場,所有人被迫擠在這裏討價還價,只等待跑出去的那一刻。

車廂內的燈光照在對面窗玻璃上,映出了十幾張疲憊而蒼白的臉。

春雨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臉,照在玻璃上略微有些變形,特別是她的那雙眼睛,只有在極度驚恐的狀態下,才會把眼睛睜得如此之大。

忽然,她的視野裏進入了一張臉,這使她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時間對她來說仿佛凝固了,不,是瞬間倒流了。在這擁擠的地鐵車廂裏,她似乎又聞到那股熟悉的氣味。

她看到了一張臉,那張臉映在對面的玻璃上,大概距離她有兩三米遠。那是一張中年男人的臉,雖然年紀並不大卻早早地衰老了---比起春雨熟悉的那個人來說,他臉上的皺紋多了不少,頭髮也不如以往那麼濃密烏黑了,多年來生活的艱難使他目光變得呆滯

但春雨知道他是誰,歲月不能改變他的身份,對於春雨來說,他永遠都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爸爸。

她見到爸爸了。

在飛馳的地鐵車廂裏,春雨的嘴唇顫抖了起來,她凝視著車窗玻璃上映出的那臉。
千真萬確,他就是爸爸,永遠都不可能認錯的人。是啊,已經分別了十多年了,他看起來已老了許多,那是歲月無情的雕刻,春雨真的想伸出手抹平他那些皺紋。

終於,她緩緩地轉過了頭,向身邊那一張張臉看去。突然,她看到一個中年男人轉過身去,向車廂的另一邊擠了過去。

對,就是那個男人。

爸爸---春雨幾乎就要叫出來了,她也跟著那個男人向那裏擠過去。可是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了,幾個女人發出了尖利的怪叫咒罵,春雨擠疼了她們。但春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她只想再見到爸爸,抱著他說上許許多多的話。可是那個男人越擠越快,只能看到他略微謝頂的後腦勺。

看著他馬上就要消失了,春雨終於忍無可忍地叫了出來:"爸爸!"

車廂裏所有的人都轉過頭來,用看精神病人似的眼光看著她。但那個男人卻沒有回頭,依然在向前面擠去,春雨著急地都快哭了出來,可她前面站著兩個幾百斤重的大胖子,她無論如何都擠不動了。

這時列車正好到站了,而春雨則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許多人都湧了出來,無論她怎樣拉住欄桿,還是被擠出了車門。當她想要再回去的時候,身上再也沒有力氣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列車開走,只留下鐵軌對面的廣告燈箱片看著她。她這才意識到臉上已佈滿了淚水,她看著前方深深的隧道,任憑淚珠緩緩地滴到地上。

雖然站臺上還有許多人,但她真想大聲地哭出來,讓全世界都聽到她的痛苦。她在原地呆站了好幾分鐘,依然想著剛才見到的爸爸的臉,她確信自己絕對沒有認錯,也許是車廂裏人太多了,爸爸沒有聽到她的呼喚。然而,現在春雨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問題---爸爸早就死了。

春雨的父親在十年前就死了。

那麼剛才確認為父親的那個男人,究竟是不是"人"呢?

儘管嘴唇依然在顫抖,雙腳卻緩緩移動著離開了這裏。

她還是準時地抵達了公司。在電梯裏重新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看起來比剛才好了許多。

似乎沒有看出她的異常,她們便各自開始了工作。春雨藏在電腦顯示器的後面,雖然已經打開了公司的伺服器,但她的手始終都沒有放到滑鼠上。

春雨低著頭,還在想著剛才地鐵裏發生的那一幕---死去多年的父親居然又重新出現,就在離她只有幾米遠的地方。而當她去尋找父親的時候,他卻匆匆地擠到人群中消失了。

這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議?可這些天來,她已經經歷過太多不可思議的事了。可是,她不相信自己見到的是父親的幽靈。

但父親不可能還活著的,因為她是親眼看著父親死去的。

那是春雨十一歲那年的冬天,她們一家三口住在一間不大的房子裏。父親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母親是個柔弱的女子,他們都是非常平凡的人,過著平凡而正常的生活。

然而,就在那個異常寒冷的冬天,十一歲的春雨看到窗外飄起了雪花,這小女孩立刻興奮地跑出了家門。她梳著兩條羊角辮子,踮起腳仰望漫天的雪粒,冰涼的雪溶化在了臉上,她就像童話裏的灰姑娘見到王子那樣跳起了舞。

許多孩子都在雪中歡騰,春雨也加入了這場狂歡。她漸漸忘記了馬路與人行道的界限,走到了風馳電掣的快車道上。

就在這時,一輛卡車呼嘯著開了過來,大膽的司機剛喝過幾杯酒,再加上眼前飄舞的雪花,根本就沒注意到馬路上小女孩的存在。

春雨已經被嚇呆了,她怔怔地看著卡車向她開來---如果當時父親沒有正好路過的話,春雨的生命也將會在十一歲終止。然而,就在春雨即將被卡車撞上的時候,父親發瘋似地沖到了馬路上,他重重地將春雨推到了前面去,而自己卻被卡車撞上了。

父親瞬間就飛了起來,在飛雪的空中轉了一百八十度之後,他摔在了春雨面前的地上。

瘋狂的卡車終於停了下來,春雨目瞪口呆地跪在雪地裏,看著父親的臉龐漸漸發紫,鮮血從他身上流淌了出來,慢慢變成一條鮮豔的小溪。在生命中最後的時刻,父親依然看著春雨,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裏卻說不出話來。當靈魂最後一次徘徊在肉體上時,他見到的圖景只剩下美麗無比的雪花,還有雪中最美最美的公主---他的女兒。

春雨就這樣看著父親斷了氣。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19:17

第三十章

當時她被嚇壞了,居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後來當看見媽媽哭得像個淚人似的,她才跟著一起流淚了。她知道父親是為了救她而死的,如果她沒有忘乎所以地跑到馬路中央,父親也不可能奮不顧身地為救女而死。很多年以後,她覺得自己欠父親一條命,而那條命永遠都補償不回來了。為此她常常在黑夜裏流淚,她奢望著奇跡能夠出現,父親可以回到自己身邊。如果天堂真的存在,她想自己一定會在天堂裏與父親相聚。但現在恐怕要在地獄中相逢了吧?

春雨這才發現淚水又流了下來,她急忙用手帕擦拭著眼淚。回頭看著落地窗外的城市,在這茫茫的人海中,難道真的與奇跡擦肩而過了嗎?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你哭了?"

她嚇得幾乎跳了起來,才發現是老闆嚴明亮站在身後。春雨趕忙低下頭說:"剛才眼睛裏進了沙子。"

"辦公室裏會有沙子嗎?"嚴明亮靠近了她,睜著一雙細細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的心看穿似的。"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如此傷心?"

"嚴經理,我---" 春雨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無法解釋這件事情,如果說出來別人或許會把她當成精神病。

"你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方便說出來,就像我過去讀書時一樣。"嚴明亮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哪怕只是安慰性的。"沒關係,你會漸漸好起來的。"

"對不起,我馬上就開始工作。"

"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工作,是最容易出差錯的,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到了下午就早點回去吧。"

嚴明亮那雙眼睛還是讓她害怕。他居然在春雨的肩膀上拍了兩下,然後回到自己辦公室去了。CoCo立刻就轉到春雨面前,張大嘴說:"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來了,老闆平時從來不會關心我們的,更不會說什麼心情不好就多休息,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春雨聽出了是話裏有話,這讓她很不好意思,只能低下頭由著說了。

接下來,春雨面對著電腦螢幕,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動滑鼠了。整個上午就這麼晃過去了。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兩點,就提前下班離開了公司。在坐地鐵回學校的路上,春雨在站臺上停留了很久,她的心底還存留著一絲希望,然而奇跡是不可能出現的。

進入地鐵車廂以後,她不敢再看車窗玻璃了,一直都低著頭,直到自己的目的地。

回到學校以後,春雨仍然想著地鐵裏的事。昨天半夜在"地獄"遊戲裏,她選擇了自己最想見到的一個人---爸爸。

而她今天果然真的見到了,難道這真是地獄的安排?將死去十年的爸爸從地獄中放了出來,在不見天日的地下鐵中與女兒相會?

不!不要再想下去了,否則一定會和許文雅一樣瘋掉的---春雨暗暗告誡著自己。她打開寢室的窗戶,讓刺骨的寒風吹亂自己的頭髮,終於漸漸冷靜了下來。

在寒風的包裹下,她回憶起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尤其是昨天遇到楊亞非,第一次聽到了那段隱情---楚楚的自殺是清幽的嫉妒心造成的,而清幽又是死在楚楚死過的地方。如果楊亞非說的都是真的,也就是說鬼樓在兩年前也死過人。

關於兩年前楚楚的死,學校檔案裏一定會有記錄的,只有檔案才能夠證實楊亞非的話。或許還能夠查出其他一些東西來,比如"鬼樓"過去還發生了什麼?

春雨曾經去過學校檔案室,幫助整理過一些學生檔案,或許檔案室的管理員能夠幫忙

她立刻跑出了寢室,低著頭穿過冬日下午的校園,悄悄走進學校的行政大樓。檔案室在四樓最不起眼的地方,她輕輕地敲響了房門。

女管理員打開房門,一開始還沒有認出春雨,茫然地問:"你找誰?"當春雨說明了來意之後,管理員嗤之以鼻地笑了笑說:"你一個學生,有什麼資格查檔案?"

春雨就這樣被趕出了檔案室。心裏雖然不怎麼好受,但她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因為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高玄。

就在檔案室外的走廊裏,她給高玄發了一條短信,並沒有說明原因,只是請他到學校檔案室來一趟。

半小時後,高玄神色匆匆地來到了這裏。他一見到春雨就低聲地說:"為什麼讓我來這裏?還好我剛才在美術系的畫室裏,要是在外面就過不來了。"

春雨只能撇了撇嘴說:"對不起,能不能幫我敲開檔案室的門,就說你要查一些檔案。"

然後,她又把來這裏查檔的原因告訴了高玄。

高玄用手撐著下巴想了想,說:"兩年前的檔案肯定可以查到,或許還可以查到更久的。"

"你什麼意思?"

"先不要問,等進去以後再說吧。"高玄撫了撫頭髮,敲響了房門。

女管理員打開房門,剛要發作,卻發覺眼前站著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她的表情一下子溫柔了許多,原來她是認識高玄的。"今天你怎麼有空來找我?"管理員一邊嗲聲嗲氣地說,一邊趕緊理了理頭髮。

"好久沒看到你了,想來和你聊聊啊。"高玄居然也厚著臉皮說了起來,這讓後面的春雨感到不是滋味。

"那就快點進來吧。"管理員幾乎是把高玄給拉了進來,卻沒想到後面還跟著一個女生。

高玄只能解釋道:"她是我的學生,今天來跟著我一起查點東西。"

管理員的面色立刻晴轉多雲,訕訕地說:"那好吧,只是時間不要太久。"

聽說要查鬼樓裏出事的資料,管理員猶豫了好一會兒。但在高玄的幾番"花言巧語"之下,還是把檔案都拿了出來。

終於,春雨看到了兩年前的那份檔案---關於楚楚自殺的調查報告。報告裏詳細描述了楚楚在鬼樓自殺的情況,還有後來楊亞非寫的說明和證詞,甚至連清幽寫的檢查的複印件都有。楊亞非說的情況都是真實的,檔案裏都已清清楚楚地寫明白了。

高玄也看了這份報告,他輕聲地說:"這就是地獄的第1層?"

春雨沒有回答,因為她發現後面還有其他檔案,其中有厚厚的一疊,封面上印的日期,大約是八年以前。她小心翼翼地將其打開,才發現這些檔案記錄了八年以前,鬼樓裏發生的又一起悲劇---這出悲劇的女主人公叫蘊涵,在八年前的一個寒冷冬夜,她跑到一間教學樓裏自殺了。後來這棟樓就有了鬧鬼的傳說,被學生們稱為鬼樓。至於自殺的原因,當時的報告寫得很含糊,好像是因為談戀愛造成的。在材料的最後一頁,她發現了蘊涵生前的照片 。

看著這張八年前死去的女生的照片,春雨愣住了。

照片裏的蘊涵有一雙迷人的眼睛,正隔著陰陽界冷冷地看著春雨和高玄。而春雨則像尊雕塑似的凝固了起來,仿佛見到了自己生命中隱藏的另一部分。

這是一個致命的發現---照片裏的女生長得很像春雨,特別是那雙誘人的眼睛。

春雨的心跳急劇加快了,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又把蘊涵和自己仔細地對比了一下,雖然兩個人的眼睛非常像,但臉龐的輪廓還是不太一樣,蘊涵看起來更多些"古典"感。

突然,她把目光對準了高玄,發現高玄的臉色也不太對頭了。

她立刻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你認識她,是不是?"

高玄後退了一步,停頓許久才說出話來:"是的,我認識蘊涵。事實上那時所有的同學都認識她,因為她是我們美術系的系花。"

"系花?"

"對,可惜後來她自殺了。其實上次在鬼樓裏,我已經對你說過這件事了。"高玄回頭看了看後邊的管理員,低聲說"在這裏說話不太方便,我們出去說吧。"

隨後高玄交還了檔案,又強作笑容和管理員聊了幾句,便匆匆地離開了這裏。

他們走出了學校行政樓,又跑到了校園中那條林陰道上。可那座小亭子已經被一對男女生佔據了,春雨只能邊走邊問了:"你不覺得我長得很像蘊涵嗎?"

"是的,我不否認。但你與她還是不一樣的,一眼就能分得出來。"

但春雨卻問出了更為尖銳的問題:"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會有意接近我的?"

高玄在林陰道裏停了下來,猶豫了片刻說:"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回想一下,我們第一次相遇純屬巧合,後來就是你來送書,怎麼能說是我故意接近你呢?我想更重要的,還是我們都進入了地獄遊戲的原因吧。"

到這時春雨的口氣也柔和了下來,她知道自己沒有權利指責高玄,只能低聲地說:"當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馬上就想到了蘊涵?"

"這我說不清楚---但春雨你要相信自己,你是獨一無二的女孩子,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替代你,你也不可能成為另外某個人的替身。"

春雨聽了這番話,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那個漫天飛雪的下午,她覺得是自己害死了父親,從十一歲的小女孩直到現在,她從來沒有真正自信過。而這些天認識了高玄,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成為公主,而現在又覺得自己依然是灰姑娘。

看她沒有回答,高玄便繼續說道:"春雨,你看著我的眼睛。現在讓我告訴你---你就是你,一個叫春雨的女生,你不從屬於任何人,只屬於你自己的靈魂。"

"好了,你別再說了。"春雨低下頭徘徊了幾步,看著林陰道上空乾枯的樹枝說,"謝謝你,高玄,已經很久沒人對我說過這些話了。"

"春雨,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不要去在乎別人的想法,關鍵是你自己心裏的感覺。"

但春雨並沒有回答,只是沉思著繼續向前走去。高玄緊緊地跟著她,就這樣在寂靜的林陰道下,兩個人沈默地走了好一會兒。

"我們說些別的吧。"春雨總算把自己的心情調整了回來,冷靜地說,"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清幽之所以會死在鬼樓,是因為在兩年前,她破壞了楊亞非和楚楚間的關係,導致了楚楚在鬼樓自殺的後果。而清幽嚼舌自盡的死法,也正與地獄的第1層拔舌地獄相同。"

"照這麼說,這是一個具有內在邏輯性的必然結果?"

"對,操縱著這個邏輯的,正是隱藏在地獄深處的某個幽靈。"

"只有清幽一個人不足以證明,那麼其他人呢?"

這時春雨差不多都已經想通了,她點了點頭說:"我的室友許文雅,曾經歷過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然後,她把許文雅經歷的猴子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轉述給了高玄,最後得出了結論:許文雅之所以會發瘋,就是因為那只猴子的緣故。結果被送到了虐殺動物的那一層地獄。

還有南小琴曾經撞傷過一個老人,而她後來所遭遇的離奇車禍,很可能是她自己撞上去的,就這樣下到了見死不救的那層地獄裏。

至於素蘭,肯定也發生過什麼隱情,只是現在大家都還不知道,或許永遠都是個迷了吧。高玄搖了搖頭說:"照你這麼說,她們豈不是罪有應得了嗎?"

"不,她們確實都做過錯事,但絕不該是現在的結果。"

春雨覺得自己腦子裏又有些亂了,只是怔怔地說,"我們都應該好好地活著,好好地活著。"

"春雨,你會沒事的。"

但她苦笑了一下:"算了吧,我知道你在安慰我。"

他們又在林陰道裏走了一會兒,春雨沒有把上午在地鐵裏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大概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吧。她忽然說自己有些冷了,就匆忙地辭別了高玄,跑回了自己的寢室。
  
將近子夜了,女生寢室的燈依然亮著。

又是一個要獨自挨過的長夜。春雨呆呆地坐在窗前,看著自己的三星手機,等待那來自地獄的短信鈴聲響起---她已經見到了死去的爸爸了,還會有什麼願望會讓她實現呢?

十二點整。

短信鈴聲準時響起,還是那個地獄號碼,春雨打開了這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3層,你將選擇1:你最恨的一個人;2:你最可怕的噩夢;3:你最想去的一個地方"

春雨這回屏住了氣息,冷靜地想了一會兒。忽然,她的眼神變得非常可怕,似乎充滿了一股殺氣,她緩緩地按下"1:你最恨的一個人"。

瞬間,某張臉龐像煙霧一樣湧了出來,春雨知道這只是幻覺,她冷冷地回想著那張臉,回想著那些可怕的夜晚。

地獄的回復來了---"你最恨的人是誰?你會得到報復的機會的。"

春雨的眼神依然那麼可怕,仿佛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就像在木偶人上刻字一樣,她用力地按了幾下拇指,手機螢幕上顯示出了兩個字---繼父。

她立刻就把這兩個字回復了出去。

終於,春雨像是吐出了胸中一塊大石頭似的,竟然仰天尖叫了一聲,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瘋狂過。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20:25

第三十一章

氣溫已降到零度以下。

上午九點,春雨裹了一條厚厚的圍巾,匆匆跑出去上班了。

天氣預報上說,過幾天將會有西伯利亞冷空氣南下,可能還會出現降雪。校園裏再愛漂亮的女生,也不得不犧牲了自己的身段,穿起了臃腫的滑雪衫。

去公司的路上,春雨依然坐著地鐵。在擁擠嘈雜的車廂裏,她特意尋找了一個好位置,差不多能看清周圍所有的臉。那一張張臉是那樣冷漠,沒有一張是她所希望看到的---不,或許還是不要看到的好。

春雨到了公司以後,發現與她說話的人態度有些冷淡,這讓她心裏不太好受。她只能一個人撲在電腦前,因為昨天幾乎沒幹什麼活,所以今天她工作得特別賣力,連著幾個小時到下午,中間除了吃飯外幾乎沒停下來過。

但不巧的是,今天公司裏有個女孩生病請假了,所以春雨只能留下來加班。又在電腦前幹了幾個小時,春雨才發現窗外的天空已經暗下來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的霓虹燈光。而這時她們都已經悄悄地溜走了,辦公室裏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空蕩蕩的辦公室一下子靜了許多,春雨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在電腦前坐了一天,脖子酸痛無比。肚子早就餓壞了,正好桌子上放著一份晚點心,這是給加班的人吃的。吃完這頓晚餐,春雨便準備下班了。

當她走到門口,忽然聽到身後一陣沉悶的嗓音:"她們都走了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差點沒把人給嚇死,春雨緊張地回過頭來,才發現是老闆嚴明亮。她低著頭說:"她們都已經走了,我的工作也結束了。"

嚴明亮冷峻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柔和了:"今天辛苦你了,到我房間裏坐坐吧。"

雖然心裏很緊張,但春雨沒辦法拒絕,只能走進經理辦公室,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是不是很累?"

"沒關係的。"

"剛出來打工的時候都這樣,你還算是比較輕鬆的。想想我在國外的時候,那可是你們沒法想像的啊。"

嚴明亮的目光像螞蟻一樣在春雨的臉上爬著,讓她感到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只能低著頭回答:"嚴經理,其實我來這裏實習,主要還是為了畢業論文做社會調查"

"什麼論文?記得我當初的大學畢業論文,是寫電腦網路會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當時很多人都不知道網路是什麼東西,但現在每個人都離不開網路了。"

"我寫的論文題目是《手機短信與人類溝通》。"

"非常好的選題,確實有許多人的生活因此而改變了。"嚴明亮每說一句話,都靠近春雨一步,讓春雨不得不退到了辦公桌旁邊。突然,視線裏似乎掠過了一張臉龐,就像火星一樣濺到了她的眼睛裏。

那是嚴明亮桌子上擺的一幅像框,裏面鑲嵌著一張女孩的照片,看不清照片的背景,只有那女孩微笑的臉龐,還有一雙誘人的眸子。

瞬間,春雨摸著自己的臉後退了幾步。她已經看出了照片裏的臉,雖然她從來不認識那個女孩,但她知道女孩的名字---蘊涵。

雖然不是在學校檔案裏看到的那張照片,但兩張照片上顯然是同一個人,那臉龐、那眉眼是絕不會看錯的。可是,蘊涵的照片為什麼會在嚴明亮的桌子上呢?

嚴明亮立刻拿走了桌子上的照片,低聲說:"是不是覺得她很像你?"

"不但很像我,而且還很像另一個人---她的名字叫蘊涵,是八年前我們學校美術系的系花。你認識她是不是?"

這回輪到嚴明亮後退了,他抿著嘴想了想說:"既然你知道蘊涵,那我就承認了吧,她是我大學時代的女朋友。"

"蘊涵是你的女朋友?"春雨實在不敢想像,八年前的嚴明亮應該是什麼樣子呢?實在看不出他有什麼魅力,居然會讓美術系的系花投入他的懷抱。

"你不相信可以去問別人。" 嚴明亮走到了落地窗邊,背對著春雨低下頭沉吟,"自從她死了以後,這張照片多年來一直陪伴著我,無論我多麼痛苦,我都知道她就在我身邊。"
  
春雨覺得自己觸到了別人內心最脆弱的神經,她抱歉著說:"對不起,嚴經理,我不該問那麼多。"

"今天已經太晚了,你快點回去吧。"

春雨點著頭退出房間,飛快地離開了公司

辦公室裏只剩下嚴明亮一個人了,他顫抖著關掉了所有的電燈,讓自己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隔著落地玻璃面對著不夜的城市---然而,他並不屬於這個城市。

看著窗外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在黑夜裏閃爍著不熄的光芒,他突然想起了那個煙霧繚繞的清晨,他躺在小屋內,鼻子裏充滿了牲畜的氣味。是的,與這個故事裏所有的人物不同,嚴明亮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山村。那個清晨就是他的第一次記事,是母親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將他驚醒,在刺鼻的牲畜氣味中睜開眼睛,看到父親正騎在母親的頭上,用巴掌將她打得頭破血流。

這就是嚴明亮與眾不同的童年。雖然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但他還是讀完了小學和中學。也許是因為貧困,使他過早成熟了起來。他看著一無所有的家,看著終日哭泣流淚的母親,看著喝得醉醺醺的父親,決心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一定要有出人頭地的那天。

儘管被所有的人瞧不起,但他的學習成績一直是最好的,每次別人欺負他,他總是低著頭忍讓。他恨他的父親,因為每夜他都是聽著母親的哭泣聲入眠的。父親永遠都改變不了打女人的習慣,從拳腳相加到皮帶木棍,母親每次被打都不敢聲張,只能默默地承受痛苦,抱著兒子度過漫漫長夜。直到有一天,父親喝了兩斤劣質的白酒,將母親推倒在門板上,用板凳狠狠地抽打著。兒子目睹了這一切,卻被父親綁在床上無能為力。最後,父親失手打到了母親的太陽穴上,這時父親才如夢初醒地收了手,把母親送往醫院急救。但一切都太晚了,母親就這樣走完了悲慘的人生。

他是看著母親被自己的父親活活打死的,那一刻他居然沒有流淚,他覺得淚已化成了血,逆流到了自己心裏。父親自知犯下大罪,便從懸崖上跳下去摔死了。那一年他正好十六歲,成了真正的孤兒。父母下葬後,他才聽說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原來他竟是母親紅杏出牆的結果,並不是"父親"真正的兒子,所以"父親"從來都不愛他,也一直以毒打的方式懲罰母親,直到他們同歸於盡。

他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恥辱,這種恥辱從娘胎起就烙在了自己身上,如果沒有他的存在,母親的命運也不會如此淒慘。他再也無法抬起頭來,只能沒日沒夜地拼命讀書,要離開這個永遠都不想再見的地方。

終於,他用父母遺留下來的一點積蓄,讀完了高中三年。又以全省前二十名的成績,考上了上海一家著名大學。他以為到了上海的大學,就可以擺脫別人鄙夷的目光,然而人們依然瞧不起他,室友們都不願意和他說話,因為他來自貧窮的農村,實在土得可憐,人們覺得和他交朋友會很沒面子。他的學費要靠他四處打工來拼湊,白天在學校裏聽課,晚上就跑到建築工地上扛水泥,到半夜裏帶著一身臭汗入眠。

他學的是電腦專業,到大三以後就開始為電腦公司打工了。至少再也不用像民工一樣幹活,還可以攢一些零用錢。也就是那一年,他認識了一個叫蘊涵的女生。認識蘊涵完全是巧合,那是個漆黑的夜晚,他剛從外面打工回學校,在學校後門發現幾個社會上的小流氓,正圍著一個女大學生動手動腳。他用在農村養成的體魄,將那幾個流氓打得滿地找牙。就從那一刻起,他成了蘊涵心中真正的英雄。那時他保持著在農村養成的早起習慣,每天清晨六點鐘,當室友們都在夢鄉中時,他就會到學校大操場去跑步。而蘊涵也會準時地跑到那裏,兩個人一起繞著大操場,跑上一圈又一圈,直到同學們紛紛在旁邊圍觀,談論起校園裏的新鮮事--"鄉下人"嚴明亮泡上了美術系的系花。

誰都無法理解蘊涵為什麼會喜歡上他,這樣一個貧窮的鄉下小子實在沒有任何魅力可言。儘管暗戀著她的男生成群結隊,但她並不喜歡那些小白臉,只喜歡高倉健式的男人,而嚴明亮就是她的高倉健。嚴明亮引起了許多人的嫉妒,那些人常來欺負他,甚至還有人通過某種卑劣的方式,調查出了他恥辱的身世。一下子校園裏誰都知道了。

從此無論他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點點。他感到無地自容,就好像全身衣服被扒光了,展現在所有的老師同學面前。在這絕望的時候,只有蘊涵沒有嫌棄他,反而公開地與他出雙入對。蘊涵的父母都是領導幹部,當他們聽說女兒與"鄉下人"談戀愛時,差點以為女兒有了精神病,而當聽說了嚴明亮的恥辱身世,更是要女兒立刻斷絕與嚴明亮的關係。起初蘊涵不肯向父母退讓一步,但她又一直是父母的好女兒,她不想看到父母為此而悲傷欲絕。而嚴明亮最終也妥協了,他不願蘊涵因為他而斷絕與父母的關係。在學校與父母的壓力之下,蘊涵終於被迫離開了嚴明亮。但她實在太悲傷了,終日以淚洗面,精神恍惚,胡言亂語,甚至半夜裏夢遊。她幾次被送去心理治療,但沒有一點成效,從一個健康美麗的系花,逐漸變成了瘋瘋顛顛的傻姑娘。終於有一天,悲劇發生了。蘊涵趁著黑夜跑到了一座教學樓裏,在那裏寫下遺書,然後上吊自殺了。嚴明亮痛不欲生,學校和蘊涵的父母也沒想到這種結果。說不清誰該承擔責任,只能草草處理了事。萬念俱灰的嚴明亮也想到過死,但憤怒和仇恨讓他活了下來。大學畢業後,嚴明亮決心去英國留學,但他沒有錢交納昂貴的學費,為了籌集到出國的費用,他咬著牙賣掉了自己的一個腎,終於踏上了前往歐洲的飛機。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21:26

第三十二章

然而,他在英國的生活比在國內還要艱難,在白天攻讀電腦程式之餘,常常整夜都在餐館裏刷碗,甚至跑到海灘上為人拾貝殼。這使他剩下的一個腎不堪重負。他失去了男子漢的體魄,像個女人般倍受淩辱,經常被街頭流氓打得奄奄一息。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他都在遭受著地獄般的煎熬。

就在他痛恨著眼前一切,甚至痛恨自己為何來到人間,準備徹底從世界上消失時,卻在英國南部的一個小鎮上,很偶然地遇到了某個人,而這個人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嚴明亮終於睜開了眼睛,在光滑的落地玻璃上,似乎照出了那個人的影子。嘴角緩緩地嚅動著:"誰該下地獄?"

春雨離開公司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她穿過喧鬧繁華的街道,鑽入了地鐵站臺。

現在高峰期已經過去了,站臺上只有一些加班回家的人。還有就是出來玩的少男少女們。進入地鐵車廂後,她終於等到了一個座位,馬上就閉起了眼睛。今天實在是太累了,地鐵的搖晃又具有某種催眠的作用,她只感到自己沉入了很深很深的地下,就這麼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隻手在春雨肩頭推了一下,她立刻慌張地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學校這一站到了。她緊張地站了起來,但四周的座位都是空著的,也沒有站著其他人。那究竟是誰推了她一下呢?她摸著自己的肩膀,感到半條手臂差不多都涼了,難道剛才推她的那只手,是空中的幽靈嗎?

車門打開了,春雨立刻逃到了站臺上。又回頭看了看四周,幾乎沒什麼人下車。或許剛才只是錯覺吧?雖然身體還是很累,但她只能強打著精神,匆匆地跑出了站臺。但一路上她總覺得後面有什麼東西,回頭看看卻什麼都沒有。這讓她一直到進入校園都提心吊膽的。

在冬夜的校園裏,小徑被枯樹覆蓋著,四周幾乎沒有一個人影,只有遠處昏暗的燈,依稀照亮了前邊的路。春雨突然停了下來,在寂靜的黑夜裏,她似乎真的聽到了後邊的腳步聲---背後有人?

後背的汗毛都豎直了起來,她緩緩地回過頭去,想像著會在背後看到什麼恐懼的景象?春雨終於看到了---在漆黑的枯樹影下,一個高大的人影緩緩移動著。她緊張地深呼吸了幾口,大聲地叫了起來:"你是誰?"空曠的校園裏傳來她的回聲,感覺更加令人害怕。而那個黑影則繼續向她走來。漸漸的,昏暗的燈光打到了人影身上,那個熟悉的輪廓一下子跳進了春雨的眼中---是他嗎?

春雨張大了嘴巴,團團白色的氣體呼出嘴邊,她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人。不,那股熟悉的氣味也來了,悠悠地吸到了她的鼻孔裏,就是那個人身上的氣味,永遠都無法改變的可怕氣味。

那個人是她的繼父。

一陣沒由來的陰風刮了起來,讓春雨後退了幾步。她捂住嘴巴沒有把"後爸"兩個字叫出來。而那個人影還在向她走來,大約只有十幾米的距離,一步,兩步……

她已經毛骨悚然了,顫抖了許久才轉過身去,拼命地跑向寢室。路上只有昏暗的燈光,和耳邊呼嘯的寒風。她根本就不敢回頭去看,只顧低著頭向前跑,總算跑回了女生宿舍樓。

驚魂未定地跑回寢室,春雨趕緊把房門給鎖死了,然後又把窗戶重新關死了一遍。她蜷縮在白色的燈光下,用雙手捂著耳朵,生怕外頭會響起可怕的敲門聲。

顫抖著等了很長時間,想像中的敲門聲並沒有出現。春雨這才抬起頭,大口地喘息了起來。

腦子裏又浮現起了剛才那個人影,那是她永遠都不會認錯的,特別是那個人身上的氣味。可是,繼父怎麼可能出現在她的校園裏呢?會不會是其他體形和長相類似的人呢?春雨實在是想不明白。

難道是昨天晚上,地獄遊戲中的"我最恨的人"起了作用?

是的,那個男人就是她最恨的人。

春雨又一次閉上了眼睛,淚水緩緩地溢出了眼眶。在朦朧的黑暗裏,她似乎又看到了爸爸的臉。他躺在冰涼的殯儀館裏,十一歲的她看著爸爸被送往了火化爐,媽媽緊緊地摟著她,衣服上滿是淚水。

爸爸死了以後,她只能與媽媽相依為命了,每夜母女倆都睡在一起,她能感到媽媽心裏的顫抖。又過了兩年,媽媽從單位裏下崗了,家裏的生活一下子困難了許多。就在她們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了這個家庭,成為了春雨的繼父。那個男人是做生意的,剛進家門時給春雨買了許多漂亮衣服,又給家裏添了許多電器,對媽媽也還不錯。只是繼父的身上永遠都有一股怪味,說不清是酒味還是煙味,或者是長期泡在煙酒之中產生的化學反應。所以,儘管繼父總是要求春雨叫他爸爸,但春雨無論如何都不肯叫,只是用某種嚇人的目光冷冷地看著他。但在這個時候,春雨僅僅是不喜歡繼父,還沒有到恨他的程度。她只是不停地懷念爸爸,回想著那個雪花漫天的下午,如果她沒有到馬路上,那麼爸爸也不可能為她而死,一家人的命運也不可能被這樣改變,那個充滿怪味男人也不可能進入她的生活。

春雨忽然從回憶中醒了過來,她怔怔地說:"如果不是我,爸爸不會死,一切都不會改變的。"

自從十一歲那年以後,厄運似乎從沒有遠離過她:令人厭惡的繼父;母親的永遠離去;還有半年前荒村的噩夢……而現在她最好的朋友清幽也死了,另外兩位室友許文雅和南小琴,一個已精神分裂,另一個出了車禍至今還沒醒來。

"厄運一直都在我的身上,而我又將厄運帶給了我身邊的人---"

是啊,從父親到母親,從清幽到許文雅,都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卻一個個離她而去,到如今只剩下春雨孤苦零丁一個人。"那些女生們說得對,我就是一個天生的災星,任何人接近我都會倒楣。也許,我根本就不該降生到這個世上!"

正當春雨絕望地哭泣時,她的短信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已經是子夜十二點了,依然是那個地獄號碼,依然是那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4層,你將選擇1:你最可怕的噩夢;2:你最想去的一個地方;3:你最痛苦的回憶"

春雨的目光落在了"噩夢"兩個字上,她早已經經歷過最可怕的噩夢,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噩夢能讓她害怕的呢?於是,她大膽地選擇了"1:你最可怕的噩夢"。

在等待了幾秒鐘後,她收到了這樣一條回復---"你會重溫噩夢的。"

看到這條短信,春雨的心裏跳了一下---重溫噩夢?這算是什麼意思?春雨有些亂了
方寸,手忙腳亂間先關閉了手機。

噩夢?哪一個噩夢呢?

此刻,窗外寒冷的夜色裏,噩夢正在醞釀。

在這個黑暗的房間裏,不知從哪里傳來了一陣奇怪的氣味,緩緩刺激著熟睡中的春雨。那氣味通過鼻孔、咽喉、氣管一直彌漫到整個肺葉中,使她從黑暗中醒了過來。 那氣味的源頭就在眼前,黑影覆蓋了她的額頭,向她靠近……在靠近……

春雨睜開了眼睛,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但那濃烈的氣味告訴她,那個人已經來了,只與她隔著幾十釐米的空氣。

雖然看不到那個人,但春雨的心臟幾戶要跳出來了。她拼命地屏住呼吸,不讓那個人的熱氣呼到臉上。她的嘴裏發出嚶嚶的呻吟,但始終都無法大聲地叫出來。

忽然,黑夜的窗外近來了一絲微光,辭入了她睜大著的瞳孔,使她瞬間看清了那張可怕的臉龐。

她終於叫出來了,不知從哪里來的力量,全身都掙扎了起來,一巴掌打在了那個人的臉上。他發出了一聲可怕的怪叫,滿嘴的怪味全都灌入了她的鼻孔。那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小臂,立刻是她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但她一腳踢到了那個人身上,總算從床上跳了起來,在黑暗狹小的房間與他廝打著。

可春雨軟弱的手臂根本不堪一擊,她只能退到了窗戶旁邊,不知何時窗戶居然打開了。她爬到了窗戶上,但那只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腳腕子,她一腳將那個人蹬開了,然後跳下了窗戶……

她墜落到了一個黑暗的深井中,她感覺自己不停地往下掉,似乎沒有到底的那一刻,直到她尖叫著睜開了眼睛。

清晨的光線照亮了春雨的眼球,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皮,發現這裏並不是黑暗的深井,而是寂靜的女生寢室。

看著窗外的晨曦,再大口地喘息幾下,才明白剛才只是一場夢。

"重溫噩夢?"

好幾分鐘後,春雨嘴唇顫抖著說出了這句話,又是地獄的安排嗎?

忽然,她感到手臂上一陣火辣辣地疼,才發現左手小臂上有幾道明顯的印痕,看上去又紅又腫,像是被誰的手指抓出來的。

又是一陣冷汗沁了出來,如果剛才只是一場噩夢的話,那手臂上怎麼會真的有抓痕呢?

難道世界上還有"真實的噩夢?"

春雨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斜倚在上鋪的牆邊,緊緊地捂著手上的抓痕,淚水悄悄地滑落了下來。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22:21

第三十三章

隔著鐵欄桿組成的窗戶,許文雅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冬日天空。雖然皮膚還是像牆壁的顏色一樣白,但氣色明顯好了許多,目光也不再呆滯而無神了。

桌上擺著一部嶄新的手機,這是幾天前文醫生送給她的禮物。忽然,手機的短信鈴聲響了起來,許文雅連忙抓起手機,看到了這樣的一條短信:"許文雅,今天還好嗎?"

許文雅:"我很好,就是整天待在這個房間裏,實在太無聊了。"

對方:"為何不玩玩手機?"

許文雅:"手機裏存的號碼我都忘了,現在只能玩新手機裏的遊戲。"

對方:"你是不是很喜歡玩短信遊戲?"

許文雅:"對,特別喜歡。"

對方:"哪一個最好玩?"

許文雅:"地獄遊戲。"

對方:"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玩這個遊戲的呢?"

許文雅:"現在我算不清時間了,大概是一個月前吧。"

對方:"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個遊戲的呢?"

許文雅:"有一次素蘭在偷偷地玩手機,我看她玩的聚精會神的樣子,心想一定非常好玩。我問她在玩什麼遊戲,可她不肯告訴我。"

對方:"後來呢?"

許文雅:"我追問了素蘭好幾次,她實在瞞不住,只能告訴了我那個號碼,於是我就進入了地獄遊戲。"

對方:"好玩嗎?"

許文雅:"非常好玩。但我很怕被室友們發現,只能每天半夜裏躲到廁所裏玩。但沒想到,有一次被清幽看到了。"

對方:"清幽是誰?"

許文雅:"是我的室友,她每天半夜都要上廁所,那晚正好撞到了我,我只能把地獄遊戲的玩法告訴了她。"

對方:"再後來呢?"

許文雅:"清幽死了。"

手機螢幕上的短信打到這裏忽然停住了。許文雅死死地盯著螢幕,眼睛裏似乎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她忽然把手鬆了開來,手機便掉到了地上,而她的身體又像猴子一樣蜷縮了起來。

就在這間病房的樓上,文醫生正坐在電腦前,看著螢幕上打出來的這些短信。原來剛才與許文雅短信聊天的人正是文醫生,他看著最後一條短信遲遲沒有回復,知道樓下可能出現問題了。

文醫生跑到樓下許文雅的病房裏,發現她已經靜靜地睡著了,手機掉在地上,螢幕上正是最後那條沒有編輯完的短信。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文醫生緩緩走出病房,給葉蕭警官打了一個電話,希望他能夠儘快來醫院一趟。

半個多小時後,葉蕭滿臉狐疑地來到文醫生面前。

文醫生並不多說,先讓葉蕭坐到電腦前,看一看剛才那段短信聊天的紀錄。葉蕭一開始沒有明白,但當他看到後半部分時,卻沈默了半天沒有說話---原來第一個玩地獄遊戲的人是素蘭,後來被許文雅發現了,而許文雅又被清幽發現了,這個遊戲就這樣在幾個女生間傳播了開來。

葉蕭搖了搖頭說:"許文雅不是瘋了嗎?你是怎麼做到的?"

文醫生微微笑了笑:"是的,許文雅精神分裂了,而她的症狀又非常奇怪,所以引起了我的重視。這些天來我通過E-mail請教了許多歐洲的專家,向他們介紹了許文雅這個特殊的病例,並諮詢國外有沒有類似的病例。雖然歐洲的專家也一籌莫展,但他們向我提供了一些治療手段。"

"什麼治療手段?"

"其實這種手段非常簡單,我們中國人的祖先早就總結出來了,四個字--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我送給了她一部新手機。雖然許文雅嘴裏一直胡言亂語,從來不回答人們的問題,但看到手機就有了反映。我偷偷地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她的拇指立刻活躍起來,回復了一條短信給我。"

但葉蕭還是搖了搖頭:"許文雅連話都說不清,還能發短信嗎?"

"完全沒有問題,雖然她可能暫時是去了語言表達功能,但記憶還是基本完整的。可能手機短信的鈴聲和螢幕,突然觸發了她腦中的某根神經,使她拿起手機就能發短信。這些天來,我一直用這台電腦收發短信,以一個病人的身份與許文雅短信聊天,現在我幾乎已成為她的短信男友了。"

"那許文雅認識你嗎?"

"不,在她的面前,我永遠只是文醫生。實際上,任何人對她說話都沒用,她也不會理睬我們。只有當她面對手機短信時,才完全擺脫了精神分裂的陰影,完全以一個正常人的思維與人交流。當然,目前她只能通過短信這個方式,當面交流是一點效果沒有的。"

葉蕭總算點了點頭:"這就是所謂的'以毒攻毒'?你不怕她又去玩地獄遊戲嗎?"

"不可能,因為我給她的手機是我改裝過的,根本就不能進入移動通信網。差不多就像是無線電話,只能與我一個人交流。"

"小靈通也是這個概念吧?"葉蕭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他試探著道,"文醫生,那你覺得許文雅有可能治癒嗎?就像過去春雨那樣?"

文醫生瞇起眼睛想了想說:"我覺得許文雅的病雖然罕見,但還是有希望治癒的。這個女孩屬於偏執精神分裂,主要症狀就是妄想。"

"又是妄想?"

"對,通過這些天來與她的短信聊天,我發現在的精神深處,有一個關鍵字不斷出現,就是猴子--是不是很奇怪?我不清楚為什麼猴子使她恐慌,但猴子是她妄想的根源。至少應該有兩年以上的時間,一直都深藏在她心底,否則無法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

"也就是說--猴子是她長期以來積累下來的心理陰影?"

"沒錯,這很可能與她過去某一次特殊經歷有關。那次經歷給她的心靈造成了嚴重的創傷,而猴子則是那次創上最重要的部分,從而給她心裏埋下了深刻的恐懼。"

葉蕭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問:"可是,為什麼她過去一直都很正常,在十天前才突然發瘋
呢?"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我調節的能力,即便又強烈的心理陰影,一般來說也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說實話,生活在現代社會中的我們每一個人,都不敢保證自己沒有心理陰影。坦率地說,包括你我在內,恐怕誰都不能避免。"

"你認為很正常?"

"但是,有的人會遇到一些特殊的事情,也就是心理學上所說的'誘因',迫使內心最恐懼的那一部分釋放出來,一旦突破某個臨界點,就可能會發生精神分裂。"

"誘因?"

文醫生看了看窗外花園裏散步的病人說:"當然,這種情況還是及其罕見的,但在我們醫院卻很普遍。"

"那麼導致許文雅精神分裂的誘因又是什麼呢?"葉蕭停頓了許久,然後自問自答道,"也許就是地獄的弟19層。"


下午,春雨在公司裏,馬上就要下班了。

總算熬到了星期五了,CoCo她們都掩飾不住興奮,大概盤算著週末怎麼樣宰男朋友一刀吧。嚴明亮整整一天都關在辦公室裏,春雨路過他的房間是特別小心,生怕身後又響起他的聲音。

實習的第一周就這麼過去了,春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至少對於畢業論文還是有收穫的。但今天她有了更大的收穫--上午剛進來的時候,她看到CoCo正在門口換考勤板,春雨就幫著她一起換。

在過去留下的考勤板上,春雨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素蘭!

素蘭的名字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她立刻就問CoCo了:"這個素蘭是誰?公司裏好像沒有這個人啊?"

"哦,那是過去在這裏打工的大學生,她總共只在這裏待了不到一個月。兩個星期以前,她不知什麼原因離開了公司,也就沒有她的消息了。"

春雨急忙問:"你還記得這個素蘭是哪個大學的嗎?"

"好像是你的校友,而且也是大四,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女生。"

"真是她!"

心臟好像被捅了一下似的,春雨呆呆地站了半天。

CoCo滿臉疑惑地看著她,伸了伸舌頭:"莫名其妙。"

春雨立刻跑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打開抽屜,找出了那個印著"蘭"字的手機小飾物。再打開電腦,看著桌面圖案的蘭花,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23:44

第三十四章

"蘭"字的手機小飾物,還有電腦桌面的蘭花,不都代表了素蘭了嗎?

是的,就在兩個星期前,素蘭就是在這張桌子上打工的,幹的也是與春雨一樣的活兒。

天底下居然有這麼巧的事情,難道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帶著心底的疑惑,春雨還是準時下班了。離開公司的時候,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嚴明亮的房間,依然緊閉著房門,像個墳墓似的。

在回學校的地鐵車廂裏,春雨收到了高玄發來的短信,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要她在學校後門對面等他。

學校後門對面,不就是上次吃午飯的傾城之戀餐廳嗎?春雨出了地鐵站以後,又繞了一大圈,終於來到了餐廳門口。

高玄已經提前趕到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在寒風中顯得特別引人注目。他帶著春雨來到了餐廳裏,依然是靠裏面的位置。

剛一坐下,春雨就開門見山地問:"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關於馬佐裏尼的。"高玄低下頭壓低了聲音,好像在說一件秘密似的,"今天我終於查到那個秘密了。"

聽到馬佐裏尼這個名字,春雨立刻也緊張起來:"是關於馬佐裏尼離開上海,又失蹤了一年的秘密嗎?"

"對,誰都不知道那一年裏,馬佐裏尼究竟到了什麼地方,又究竟發現了什麼東西,結果還帶了一個美麗的中國女子回來。"

"別賣關子了,秘密究竟是什麼?"

高玄用一種特別低沉的聲音回答:"他找到那處古代遺跡了,在浙江西北部一個叫天蒼山的地方。那裏是綿延不絕的浙皖山區,當時是個比較偏僻的處所。馬佐裏尼獨自一個人來到了山上,終於發現了那處遺跡。但是,那個地方有個老人守護著,不讓馬佐裏尼這個外國人進入。"

"那究竟是什麼遺跡呢?用得著那麼神秘嗎?"

"據說非常神秘,是中國古代的一位著名畫家留下來的傑作。古畫的名字非常特別,叫《十九層地獄圖》。"

"《十九層地獄圖》?"春雨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時桌子上的菜已經上齊了,但她僅存的一點胃口也消失了,"就是地獄的第19層嗎?"

"不知道。現在我只能推測,也許在這幅古代中國畫中,隱藏著地獄的第19層的最終秘密。"

春雨的筷子還沒動過,她點了點頭:"也就是說,馬佐裏尼千辛萬苦地去尋找這個遺跡,就是為了要發現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對,但是在馬佐裏尼達到那裏之前,已經有個人在那裏隱居了二十多年了。"

"就是那個老人嗎?"

"是的,據說那個老人也是晚清著名的畫家,是明朝朱氏皇族的後代,所以終身隱居于山林之中。"

"那他為什麼不讓馬佐裏尼進去呢?就是因為他是個外國人嗎?"

高玄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不知道,可能有許多原因。除了因為馬佐裏尼是外國人的緣故之外,我想關鍵一點還是--他不想讓這個秘密洩露出去。"

"可能只是老年人的愚昧和頑固吧。"

春雨想了想說:"所以馬佐裏尼才在山裏住了整整一年,是嗎?"

"對。馬佐裏尼在上海也學過中國畫,他為了看到那個秘密,向老人要求學習中國畫,他說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藝術。就這樣他仿效中國古代的隱士,在深山之中結廬而居,不惜忍受一切的艱難,只為感動那位老人。"

"老人最後答應他了?"

"是啊,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老人終於答應收他為徒,但要求只有滿師之後,才能讓他看到那幅古畫。就這樣用了足足一年的時間,馬佐裏尼終於如願以償。"

聽到這裏,春雨已經迫不及待了:"那幅古畫究竟是什麼樣子?地獄的第19層的秘密又是什麼?"

"這個我沒有看過,對我們來說依然是個謎。"

"依然是個謎?"春雨失望地吐出了一口氣,但她又立刻想到了什麼,"那麼那個美麗的中國女子呢?她又是怎麼回事?"

"那是馬佐裏尼在山裏認識的一個采藥少女,也許是一段綠野仙蹤般的奇緣吧。馬佐裏尼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山間少女,後來把她也一起帶到了上海。"

春雨咋了咋舌說:"那一定是段非常奇特美麗的愛情吧,足夠拍成一部好萊塢電影了"

高玄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我所知道的就這些了。對了,你怎麼還不吃呢?"

"這種事情難不倒我。我在歐洲畫畫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義大利畫家,我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昨天晚上,我給他發了E-mail,剛才我說的那些事情,都是我朋友老師的研究成果。"

"原來如此啊。"春雨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在高玄的"監督"下,總算拿起筷子吃了一些菜。忽然,她神經質似的抬起了頭來,怔怔地說:"那個遺跡現在還有嗎?"

"你問這個幹什麼?好像還沒有被開發過吧,應該該保存著原貌。"

"那我們去那裏看一看吧?"

高玄顯然沒有想到她會提出這個想法:"你說什麼?"

"你不是說,那個遺跡裏有幅叫《十九層地獄圖》的古畫嗎?那幅古話很可能隱藏著地獄的第19層的秘密。如果我們也能看到那幅古畫的話,最後那個謎不就能提前解開了嗎?"

"天哪,這真是個瘋狂的念頭。"

春雨繼續說下去:"難道你要一直等到地獄遊戲的結局嗎?即使我們能活著到達'地獄的第19層',恐怕也無法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如提前就知道答案,早一點從地獄中走出來。"

這時候,高玄已經地下頭想了好一會兒了,終於抬起頭來緩緩地回答:"好吧,我答應你--我們去尋找那個遺跡,尋找那幅古畫,尋找地獄的第19層的秘密。"

"太好了!"春雨掩飾不住心中的激動,"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早上八點,我在你宿舍樓下等你。我開車帶你去浙北天蒼山。"

雖然心跳的厲害,但春雨還是控制了自己:"那你認識路嗎?"

"沒關係,我知道那條路。從上海過去並不遠,反正明天是週六。"看起來高玄也確實下了決心,他深呼吸了一口說:"今天晚上,我就去準備一下旅行的裝備。你就不用帶什麼東西了,一切都交給我好了,我在歐洲參加過自駕車野營的。"

春雨總算是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她又多吃了幾口菜。畢竟明天要準備出遠門,還有許多未知的艱險等待著她呢。

從餐廳出來以後,高玄一直把她送到了女生宿舍樓下,那雙迷人的眼睛盯著她說:"春雨,既然我們都已經進入了地獄遊戲,或許正是我們前世註定的緣。現在你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請你一切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也許這句話還有雙關語的成分吧,但春雨確實有些感動。她低著頭說:"高玄,那天在圖書館遇到了你,可能是我最大的幸運。"

說完這就話,她立刻跑進了宿舍樓,身後還傳來高玄的囑咐聲。春雨沒有再回頭,她一路跑回了寢室裏,後背靠在門上,不住地深呼吸著。

窗外的風更大了,零攝氏度以下的氣溫讓房間裏冷得要命。她準備了一下明天出遠門的衣服和東西,便早早地鑽進了被窩。

子夜十二點,短信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其實春雨一直都沒有睡著,就是在等待著地獄短信的造訪。

這條短信是這樣的--"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5層,你將選擇:1.你最想去的一個地方;2.你最痛苦的回憶;3.你最想做的一件事。"

她真無法想像,自己已經進入"地獄的第15層"了,離那個致命的問題"地獄的第19層"一定也不遠了吧。可是越靠近那個秘密,她的心裏就越感到恐懼,好像離死亡也就越走進了一步。不,春雨不能等到那一天,她只能寄希望于提前破解,也許就是明天?對,明天就要去那個地方了,去發現"地獄的第19層"的秘密。

春雨不假思索地選擇了"1.你最想去的地方"。

很快就收到了地獄的回復--"你要去什麼地方?我會帶你去的。"

春雨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按下了拇指--"天蒼山。馬佐裏尼隱居過一年的遺跡。那裏有一幅名叫《十九層地獄圖》的古畫。"

她匆匆地將這條短信回復了出去,然後閉上了眼睛。

寢室裏回復了黑暗和寂靜。春雨在心中問自己:明天將發現那個秘密嗎?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24:42

第三十五章

今天是星期六,女生宿舍的星期六靜得出奇。

春雨很早就起來了,她先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的,腳下穿了雙新球鞋,還收拾了一個行旅包。她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雖然算不上是花容月貌,但起碼也能讓許多男生流口水。

八點鐘,高玄已經準時等在樓下了。他也早就作好了準備,一身運動裝的行頭,看起來特別精神,在寒冷的校園顯得鶴立雞群。

春雨跑到了樓下,向高玄微微點了點頭。他們好像有默契似的,誰都沒有先說話,一同快步走向了停車場的方向。等到上了高玄的車以後,她才發現後座上放了許多東西,高玄說這都是野外旅行必備的。

在轉動車鑰匙之前,高玄又輕聲地問了一句:"春雨,你已經決定了嗎?不後悔嗎?"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春雨停頓了片刻,決然地答道:"我不後悔,出發吧!"

"好的。"高玄轉動了車鑰匙,"目的地--浙北天蒼山。"

星期六的上午,馬路上終於沒有再堵車了,車子很快就開出了市區,駛上了通往浙北的高速公路。

帕薩特在飛馳春雨被捆在安全帶裏,凝視著飛速後退的冬日田野。冬天的郊區見不到綠色,滿眼都是乾枯的樹枝和灰濛濛的天地。她瞥了高玄一眼,只見他聚精會神地盯著前方,臉色無比凝重。

春雨不住輕聲說:"表情為什麼那麼嚴肅?像是上刑場似的。"

高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的比喻很不恰當,應該說是下地獄。"

"下地獄?"

她吐了吐舌頭,便不在說話了,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在開著暖氣的車廂內,再加上安全帶的束縛,春雨覺得胸口一陣發悶,只能將衣服的拉鏈往下拉了拉。獨自跟著一個男人出遠門,春雨這還是第一次。雖然平時她總是告戒自己小心,但面對高玄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抗拒。既然已經"在路上"了,那命運就繫在他的身上了

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必須要無比地信任他,否則心理一分鐘都不能安穩。

當車子開出兩個多小時後,《東風破》的旋律突然響了起來,春雨立刻接通了電話,卻沒想到是葉蕭警官打來得。

"春雨,你現在在哪里?"

"我去……"她看了看開車的高玄,對著手機說,"我去莫干山旅遊,現在正在路上。"

"好吧,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素蘭前幾個月的情況嗎?"

"素蘭?"

"是的,我聽你們同學說,一個月前她曾經在一家公司打工但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又不幹了。你和素蘭的關係不錯我想,你應該知道吧?"

春雨立刻想到了昨天在公司的發現,她猶豫了一下說:"是的,我知道素蘭打工的那家公司。" 接下來她把公司的名稱和地址都告訴了葉蕭,然後就掛了電話。

高玄稍微把頭轉了過來說:"素蘭就是你隔壁那個女生吧?"

"是的,他也在我所在的那家公司打過工。不知道葉蕭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高玄沒有說話,他繼續盯著前方,一下子加快了車速。

駛出高速公路之後,他們又開上了一條國道,沿路穿過了好幾座城鎮,很快就進入了浙西北的山區了。南方的山永遠都保持著綠色,開到群山環抱的公路上,感覺與剛才的的曠野完全不同了,春雨甚至打開了車窗玻璃,呼吸著山林間吹來的風。

中午時分,他們開到了公路邊的一處山間度假村,就在這裏吃了一頓午飯。度假村的人告訴他們,後面那座大山就是天蒼山,有一條盤山公路可以上到半山腰。

春雨抬頭搖望著天蒼山,說實話,那座山並不是特別高大,但主峰兩側全是綿延起伏的山巒,覆蓋著蔥蔥郁郁的樹木,看起來範圍很廣,有些深不可測的味道。

她有些擔心的說:"那麼大的地方,你知道那處古代遺跡在哪里嗎?"

"剛才我問過了,他們說山上確實有個古代遺跡,文物部門還曾經來考察過。只是那地方實在太偏僻了,所以一直都沒有開發,也沒有被人破壞。就在盤山公路到盡頭的地方,有一棵參天大樹,樹下就有一條山間小路,可以走進去直通那處遺跡。"

完高玄就上了車,也招呼春雨快點上來,還特意關照道:"坐穩了。"

帕薩特剛拐過一個彎,就上了那條盤山公路。這條公路果然險要無比,一邊是莽莽的林海,另一邊則是懸崖峭壁。在淩冽的寒風中看著連綿的山巒,另人心驚膽戰。盤山路的彎道特別多,稍有不慎就會出大事,但高玄的車技非常好,輕輕鬆松就繞了過去。一路上春雨都抿著嘴巴,不敢影響高玄的注意力。看著無邊無際的山野和森林,只感覺自己離塵世已越來越遠,仿佛回到了數千年前的時代。

在盤山公路上走了兩個多小時,突然發現前面已經沒有路了,只剩下一處陡峭的懸崖幸虧高玄的反應非常快。立刻緊急煞車才停了下來。他暗暗長出了一口氣,然後下車看了看這裏就是盤山公路的終點了。

春雨也裹著圍巾下了車。山上的海拔比較高,肯定要比平原冷一些,起碼有零下四五攝氏度吧。他只能縮著脖子在四周尋找著,終於發現了那棵參天大樹--果然是"參天"啊,起碼有八層樓房那麼高,底下的樹幹粗壯的驚人,就算十個人也合抱不過來。大樹下確實有一條小徑鋪滿了長年累月的乾枯落葉,蜿蜒的消失在密林深處。

高玄打開了後車門與後備箱,取出了幾個大包,看起來就像是登山運動員似的。春雨疑惑的問道:"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現在已經下午三點了,就算我們能夠找到那個地方,今天也不可能下山的--盤山公路上可沒有路燈,黑夜裏開車下山實在是太危險了。"

"你是說我們要在山上住一夜?"

"對,所以我才帶了這麼多東西。"高玄忽然明白了什麼,微笑著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了,荒郊野嶺,孤男寡女……不過,我雖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絕不是那種偷雞摸狗的小人。"

春雨急忙打斷了他的話:"不要再說了,只有腦子裏齷齪的人才會想到這個上面去。"

"所以我還不是正人君子嘛。"

高玄冷冷的笑了一聲,讓春雨感到一絲害怕,他先把車子停好,前後輪都用木頭給撐住了,然後抓起了兩個大包,全都背在自己身上,只讓春雨拎個不重的小包。

"現在就進山尋找地獄的秘密吧。" 他高聲說了一句,和春雨一起踏進了那條山間小徑。

一進入小道,就能感到森林裏的氣息了。頭頂被大樹遮蓋著,光線稀疏的落下來,使得地面異常陰暗,就像是傍晚時分。雖然是大冬天,但還能聞到千百年來落葉腐爛的味道。樹上不時響起各種鳥鳴,特別是啄木鳥的聲音非常可怕,像是什麼妖怪的怒吼,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高玄走在前面,想得非常小心,每走過一段距離,就在樹上留下個記號,以免回來的時候迷路。春雨始終都是提心吊膽的,她還從來沒有到過這麼人跡罕至的森林深處。過去常聽老人們說,森林裏藏著許多妖怪,專門吃俊男美女的心肝。雖然長大後她不再相信了,單如今走在真正的森林裏,老人們的話就像咒語似的反復迴響在耳邊,就連掉下根樹枝都會讓她出一身冷汗。

這時春雨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已經沒有網路信號了,也就是說,他們與外界徹底失去了聯繫。

眼前的山路漸漸變成了羊腸小徑,兩邊都是高大茂密的竹林,小徑彎彎曲曲似乎沒有盡頭。已經步行了一個多鐘頭了,春雨兩條腿都快走斷了,當她絕望的抬起頭來,才發現眼前的景象已經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竹林深處的開闊地。

原來是一大片殘破的古建築,大多數都沒有屋頂了,只剩下四面的殘垣斷壁,看起來就像是拆遷工地,但不同的是在瓦礫堆中長滿了高高的枯草,在寒風下不停的顫抖著。

春雨立刻忘記了雙腿的酸痛,幾乎跳起來說:"我們找到遺跡了。"

而高玄則怔怔地站住了,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場景,似乎真的見到了一千年前的古人們。他嘴裏喃喃地說:"這就是唐朝的竹林精舍。"

"竹林精舍?"

春雨也聽到了,她立刻回過了頭來,"唐朝末年,有一群文人和畫家為躲避亂世,在這山中築屋隱居,效仿魏晉的竹林七賢,自稱為竹林精舍。"

高玄走到了她的身邊,一起踏進了遺跡中間,在高高的石砌基礎上,還殘存著許多瓦片和磚塊,都是唐朝留下來的原物。從地上的基礎來看,這裏本來應該有十幾間屋子,現在幾乎都殘破了,只剩下一間歇山頂的房子,還完整地保留著屋頂和四壁。

他們小心翼翼地走進去看了看,用手電筒照亮了昏暗的房間,裏面似乎還殘留著灶台等生活設施。忽然,手電筒光束照到了地上一個發光的東西,高玄立刻撿起了那個東西。

原來是一個金紐扣,上面蒙了厚厚的污垢,但仍然掩蓋不住反光。

高玄點了點頭說:"這樣的金紐扣,不可能是古人留下來的,惟一的可能是馬佐裏尼"

"你說這是馬佐裏尼的金紐扣?"

"對,應該是那個時期西裝上排的紐扣。" 高玄把金紐扣放進口袋裏,走到外邊說,"至少它能說明,馬佐裏尼確實在這裏生活過。"

春雨卻暗暗地想,高玄這種迴圈證明的方法,好像不太符合邏輯學啊,不過她還是相信高玄的話。她看著周圍殘破的建築物說:"好像沒有傳說中的古畫啊?"

"我也不知道。不過,如果真有古畫存在的話,那也不可能在這麼顯眼的地方,一定藏在某個隱蔽的角落裏。"

他們又在遺跡中轉了一圈,依然沒有任何古畫,或其他有價值的文物的跡象。忽然,春雨發現在前面的竹林中,似乎還隱約可見一堵圍牆。那片竹林又高又密,在風中有節奏地搖擺著,看上去很像《臥虎藏龍》中李慕白與玉嬌龍比劍的地方。

天漸漸黑下來了,黃昏的寒風呼嘯在山林間,春雨瑟瑟發抖了起來,索性小跑著沖向了那片竹林。高玄緊緊跟在她身後,很快就進入了竹林深處。天色本來已經很暗了,再加上頭頂密密的竹葉,遮擋了幾乎所有的光線,給人天黑黑的感覺。

越來越急的山風刮過竹林,無數片葉子互相摩擦著,發出波浪般"嘩嘩"的聲音,讓春雨很自然地想到了一部叫《春逝》的韓國電影:男女主人公跑到竹林裏,錄下風掠過竹葉的聲音。

置身于這片竹林之中,確實有一種返璞歸真的陶醉,怪不得古人要跑到這裏來隱居。高玄已經掏出了大號的手電筒,照亮了黑暗中的竹林,那堵圍牆很快就出現在眼前了,看起來也是殘破不堪,中間有一道小門,看來裏面是個小院子。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25:19

第三十五章

今天是星期六,女生宿舍的星期六靜得出奇。

春雨很早就起來了,她先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的,腳下穿了雙新球鞋,還收拾了一個行旅包。她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雖然算不上是花容月貌,但起碼也能讓許多男生流口水。

八點鐘,高玄已經準時等在樓下了。他也早就作好了準備,一身運動裝的行頭,看起來特別精神,在寒冷的校園顯得鶴立雞群。

春雨跑到了樓下,向高玄微微點了點頭。他們好像有默契似的,誰都沒有先說話,一同快步走向了停車場的方向。等到上了高玄的車以後,她才發現後座上放了許多東西,高玄說這都是野外旅行必備的。

在轉動車鑰匙之前,高玄又輕聲地問了一句:"春雨,你已經決定了嗎?不後悔嗎?"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春雨停頓了片刻,決然地答道:"我不後悔,出發吧!"

"好的。"高玄轉動了車鑰匙,"目的地--浙北天蒼山。"

星期六的上午,馬路上終於沒有再堵車了,車子很快就開出了市區,駛上了通往浙北的高速公路。

帕薩特在飛馳春雨被捆在安全帶裏,凝視著飛速後退的冬日田野。冬天的郊區見不到綠色,滿眼都是乾枯的樹枝和灰濛濛的天地。她瞥了高玄一眼,只見他聚精會神地盯著前方,臉色無比凝重。

春雨不住輕聲說:"表情為什麼那麼嚴肅?像是上刑場似的。"

高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的比喻很不恰當,應該說是下地獄。"

"下地獄?"

她吐了吐舌頭,便不在說話了,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在開著暖氣的車廂內,再加上安全帶的束縛,春雨覺得胸口一陣發悶,只能將衣服的拉鏈往下拉了拉。獨自跟著一個男人出遠門,春雨這還是第一次。雖然平時她總是告戒自己小心,但面對高玄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抗拒。既然已經"在路上"了,那命運就繫在他的身上了

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必須要無比地信任他,否則心理一分鐘都不能安穩。

當車子開出兩個多小時後,《東風破》的旋律突然響了起來,春雨立刻接通了電話,卻沒想到是葉蕭警官打來得。

"春雨,你現在在哪里?"

"我去……"她看了看開車的高玄,對著手機說,"我去莫干山旅遊,現在正在路上。"

"好吧,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素蘭前幾個月的情況嗎?"

"素蘭?"

"是的,我聽你們同學說,一個月前她曾經在一家公司打工但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又不幹了。你和素蘭的關係不錯我想,你應該知道吧?"

春雨立刻想到了昨天在公司的發現,她猶豫了一下說:"是的,我知道素蘭打工的那家公司。" 接下來她把公司的名稱和地址都告訴了葉蕭,然後就掛了電話。

高玄稍微把頭轉了過來說:"素蘭就是你隔壁那個女生吧?"

"是的,他也在我所在的那家公司打過工。不知道葉蕭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高玄沒有說話,他繼續盯著前方,一下子加快了車速。

駛出高速公路之後,他們又開上了一條國道,沿路穿過了好幾座城鎮,很快就進入了浙西北的山區了。南方的山永遠都保持著綠色,開到群山環抱的公路上,感覺與剛才的的曠野完全不同了,春雨甚至打開了車窗玻璃,呼吸著山林間吹來的風。

中午時分,他們開到了公路邊的一處山間度假村,就在這裏吃了一頓午飯。度假村的人告訴他們,後面那座大山就是天蒼山,有一條盤山公路可以上到半山腰。

春雨抬頭搖望著天蒼山,說實話,那座山並不是特別高大,但主峰兩側全是綿延起伏的山巒,覆蓋著蔥蔥郁郁的樹木,看起來範圍很廣,有些深不可測的味道。

她有些擔心的說:"那麼大的地方,你知道那處古代遺跡在哪里嗎?"

"剛才我問過了,他們說山上確實有個古代遺跡,文物部門還曾經來考察過。只是那地方實在太偏僻了,所以一直都沒有開發,也沒有被人破壞。就在盤山公路到盡頭的地方,有一棵參天大樹,樹下就有一條山間小路,可以走進去直通那處遺跡。"

完高玄就上了車,也招呼春雨快點上來,還特意關照道:"坐穩了。"

帕薩特剛拐過一個彎,就上了那條盤山公路。這條公路果然險要無比,一邊是莽莽的林海,另一邊則是懸崖峭壁。在淩冽的寒風中看著連綿的山巒,另人心驚膽戰。盤山路的彎道特別多,稍有不慎就會出大事,但高玄的車技非常好,輕輕鬆松就繞了過去。一路上春雨都抿著嘴巴,不敢影響高玄的注意力。看著無邊無際的山野和森林,只感覺自己離塵世已越來越遠,仿佛回到了數千年前的時代。

在盤山公路上走了兩個多小時,突然發現前面已經沒有路了,只剩下一處陡峭的懸崖幸虧高玄的反應非常快。立刻緊急煞車才停了下來。他暗暗長出了一口氣,然後下車看了看這裏就是盤山公路的終點了。

春雨也裹著圍巾下了車。山上的海拔比較高,肯定要比平原冷一些,起碼有零下四五攝氏度吧。他只能縮著脖子在四周尋找著,終於發現了那棵參天大樹--果然是"參天"啊,起碼有八層樓房那麼高,底下的樹幹粗壯的驚人,就算十個人也合抱不過來。大樹下確實有一條小徑鋪滿了長年累月的乾枯落葉,蜿蜒的消失在密林深處。

高玄打開了後車門與後備箱,取出了幾個大包,看起來就像是登山運動員似的。春雨疑惑的問道:"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現在已經下午三點了,就算我們能夠找到那個地方,今天也不可能下山的--盤山公路上可沒有路燈,黑夜裏開車下山實在是太危險了。"

"你是說我們要在山上住一夜?"

"對,所以我才帶了這麼多東西。"高玄忽然明白了什麼,微笑著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了,荒郊野嶺,孤男寡女……不過,我雖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絕不是那種偷雞摸狗的小人。"

春雨急忙打斷了他的話:"不要再說了,只有腦子裏齷齪的人才會想到這個上面去。"

"所以我還不是正人君子嘛。"

高玄冷冷的笑了一聲,讓春雨感到一絲害怕,他先把車子停好,前後輪都用木頭給撐住了,然後抓起了兩個大包,全都背在自己身上,只讓春雨拎個不重的小包。

"現在就進山尋找地獄的秘密吧。" 他高聲說了一句,和春雨一起踏進了那條山間小徑。

一進入小道,就能感到森林裏的氣息了。頭頂被大樹遮蓋著,光線稀疏的落下來,使得地面異常陰暗,就像是傍晚時分。雖然是大冬天,但還能聞到千百年來落葉腐爛的味道。樹上不時響起各種鳥鳴,特別是啄木鳥的聲音非常可怕,像是什麼妖怪的怒吼,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高玄走在前面,想得非常小心,每走過一段距離,就在樹上留下個記號,以免回來的時候迷路。春雨始終都是提心吊膽的,她還從來沒有到過這麼人跡罕至的森林深處。過去常聽老人們說,森林裏藏著許多妖怪,專門吃俊男美女的心肝。雖然長大後她不再相信了,單如今走在真正的森林裏,老人們的話就像咒語似的反復迴響在耳邊,就連掉下根樹枝都會讓她出一身冷汗。

這時春雨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已經沒有網路信號了,也就是說,他們與外界徹底失去了聯繫。

眼前的山路漸漸變成了羊腸小徑,兩邊都是高大茂密的竹林,小徑彎彎曲曲似乎沒有盡頭。已經步行了一個多鐘頭了,春雨兩條腿都快走斷了,當她絕望的抬起頭來,才發現眼前的景象已經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竹林深處的開闊地。

原來是一大片殘破的古建築,大多數都沒有屋頂了,只剩下四面的殘垣斷壁,看起來就像是拆遷工地,但不同的是在瓦礫堆中長滿了高高的枯草,在寒風下不停的顫抖著。

春雨立刻忘記了雙腿的酸痛,幾乎跳起來說:"我們找到遺跡了。"

而高玄則怔怔地站住了,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場景,似乎真的見到了一千年前的古人們。他嘴裏喃喃地說:"這就是唐朝的竹林精舍。"

"竹林精舍?"

春雨也聽到了,她立刻回過了頭來,"唐朝末年,有一群文人和畫家為躲避亂世,在這山中築屋隱居,效仿魏晉的竹林七賢,自稱為竹林精舍。"

高玄走到了她的身邊,一起踏進了遺跡中間,在高高的石砌基礎上,還殘存著許多瓦片和磚塊,都是唐朝留下來的原物。從地上的基礎來看,這裏本來應該有十幾間屋子,現在幾乎都殘破了,只剩下一間歇山頂的房子,還完整地保留著屋頂和四壁。

他們小心翼翼地走進去看了看,用手電筒照亮了昏暗的房間,裏面似乎還殘留著灶台等生活設施。忽然,手電筒光束照到了地上一個發光的東西,高玄立刻撿起了那個東西。

原來是一個金紐扣,上面蒙了厚厚的污垢,但仍然掩蓋不住反光。

高玄點了點頭說:"這樣的金紐扣,不可能是古人留下來的,惟一的可能是馬佐裏尼"

"你說這是馬佐裏尼的金紐扣?"

"對,應該是那個時期西裝上排的紐扣。" 高玄把金紐扣放進口袋裏,走到外邊說,"至少它能說明,馬佐裏尼確實在這裏生活過。"

春雨卻暗暗地想,高玄這種迴圈證明的方法,好像不太符合邏輯學啊,不過她還是相信高玄的話。她看著周圍殘破的建築物說:"好像沒有傳說中的古畫啊?"

"我也不知道。不過,如果真有古畫存在的話,那也不可能在這麼顯眼的地方,一定藏在某個隱蔽的角落裏。"

他們又在遺跡中轉了一圈,依然沒有任何古畫,或其他有價值的文物的跡象。忽然,春雨發現在前面的竹林中,似乎還隱約可見一堵圍牆。那片竹林又高又密,在風中有節奏地搖擺著,看上去很像《臥虎藏龍》中李慕白與玉嬌龍比劍的地方。

天漸漸黑下來了,黃昏的寒風呼嘯在山林間,春雨瑟瑟發抖了起來,索性小跑著沖向了那片竹林。高玄緊緊跟在她身後,很快就進入了竹林深處。天色本來已經很暗了,再加上頭頂密密的竹葉,遮擋了幾乎所有的光線,給人天黑黑的感覺。

越來越急的山風刮過竹林,無數片葉子互相摩擦著,發出波浪般"嘩嘩"的聲音,讓春雨很自然地想到了一部叫《春逝》的韓國電影:男女主人公跑到竹林裏,錄下風掠過竹葉的聲音。

置身于這片竹林之中,確實有一種返璞歸真的陶醉,怪不得古人要跑到這裏來隱居。高玄已經掏出了大號的手電筒,照亮了黑暗中的竹林,那堵圍牆很快就出現在眼前了,看起來也是殘破不堪,中間有一道小門,看來裏面是個小院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0 16:25:45

第三十六章

他們走進這個小院,果然沒有多少竹子了,前面是一塊巨大的岩壁,應該是到山腳下了。春雨提著手電筒走了一圈,忽然發現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山壁上露出了一個洞口。

高玄也注意到了這個山洞,立刻跑到了跟前。這是個大約三米高兩米寬的洞窟,看起來真有點像西北地方的石窟。

洞窟裏邊黑不窿冬的,有一股特別的氣味散發出來,讓春雨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不知道裏面會藏著什麼東西,但只要一聞到這股怪味,她就會聯想到穴居於山洞的南美吸血蝙蝠。

這時高玄抓住了她顫抖的肩膀,在她耳邊柔聲道:"別害怕,一切的恐懼都源於未知,等我們看到裏面的東西時,也就不會再恐懼了。否則這種看不到的恐懼會糾纏你一輩子的。"

說完,他把兩個大包放在了地上,又活動了一下筋骨,就好像要上場比賽似的。

春雨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她只能看到頭頂山岩的黑影,就像個巨大的頭顱在看著她。終於,她重新調整了一下呼吸,舉著手電筒,和高玄一起踏進了洞窟。

手電筒的光線照亮了洞窟的四壁,有明顯的人工開鑿過的痕跡。春雨一手握著手電筒,一手捂著胸口,面對著黑暗深處的洞窟,她仿佛再度回到了荒村的地下,可怕的神秘地宮之中……

她終於抑制不住地顫慄了起來,現在惟一讓她感到放心的,就是前邊高玄的身影了,他一步一停地向前走去,顯得鎮定自若。而洞窟出乎意料地深,裏面似乎還有很大的空間,手電筒的光線一下還照不到底,沒多遠就被黑霧吞沒了。

突然,洞窟的牆壁上出現了一片色彩,高玄的手電筒馬上對準了那個方向,立刻顯現出了一幅壁畫。

春雨倒吸了一口冷氣,趕快縮到了高玄的背後。她看到牆上的壁畫保存得相當完好,甚至顏色也非常鮮豔,長寬各有兩米左右。畫的內容是兩個黑色的小鬼,抓著一個婦人的脖子,用鐵鉗把婦人的舌頭活活拔了出來。"拔舌地獄!"

她忍不住叫了出來。眼前的壁畫不知用了什麼技法,簡直是栩栩如生,那個被拔舌的婦人,雖然穿著唐朝人的裝束,但那張臉畫得實在太真實了,好像是照片一樣印在了洞壁上。

高玄也輕輕地歎了一聲:"不可思議。"

他的手電筒把整幅畫照了一圈,那感覺就好像是剛剛畫上去似的。雖然畫的筆法與線條仍然是中國式的,背景的圖案也有敦煌壁畫的風格,但人物的身體和臉部細節實在太寫實了。婦人那種驚恐的表情,睜大著的眼睛,掙扎的雙手,其寫實程度絕不亞於任何一個歐洲畫家。而人物形象的寫實性,正是傳統中國畫裏所缺乏的。眼前這種既有虛構的小鬼,又有寫實的人物的壁畫風格,實在是高玄聞所未聞的。當年這幅畫的作者,一定是隱居山林的世外高手,若是能在歷史上留下名字,恐怕會令顧愷之、吳道子等大家黯然失色。

高玄又靠上去仔細看了看壁畫的細節,似乎是用某種特殊的礦物顏料畫成的,再加上終年不見天日的洞窟環境,又隱藏在深山之中無人問津,所以千年以來會保存如新。"終於找到《十九層地獄圖》了。這應該是第1層地獄,我們再看下去---"

高玄拉著春雨繼續向裏走去,很快就看到了第二幅壁畫,正是地獄的第2層:"剪刀地獄"的場面,畫面的大小和風格還是與第一幅相同。"就像我們真的下了地獄似的。"

春雨輕聲地說著,雖然壁畫裏的內容令人毛骨悚然,但春雨已經有些忘記恐懼了,因為她知道自己離最後那個秘密不遠了。他們一路走了下來,又發現了許多幅壁畫,按照傳說中各層地獄的設置與排列,與壁畫的內容幾乎完全吻合。

上9層地獄的壁畫很快就過去了,他們又發現下9層地獄的壁畫。

隨著越來越接近最後一幅畫,春雨的心也漸漸提了起來。在黑暗幽深的古老洞窟裏,從第16層地獄到第17層,再到第18層地獄,每下一層地獄都讓人心驚膽戰。幸好高玄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讓她還有勇氣繼續走下去。當他們發現了第18層地獄的壁畫,領略了傳說中所有的地獄情景時,春雨已經有些走不動路了。

高玄在她耳邊輕聲道:"為什麼不走了?下面就是最後的謎底了啊。"

"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看到了就知道了。"

春雨的話音裏帶著顫抖:"萬一發現秘密會有危險呢?"

"我不知道。" 黑暗中看不清高玄的臉,他的聲音在洞窟裏顯得很特別,"但無論如何,我會保護好你的---我發誓。"

春雨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不要發誓,我們走下去吧。"

幾秒鐘後,手電筒照亮了最後一幅壁畫---地獄的第19層。

這時春雨都已經閉上眼睛了,她要等高玄看完以後才敢睜開眼。然而,她卻遲遲沒有聽到高玄的聲音,洞窟裏靜得有些嚇人,使她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終於,她忍不住睜開了眼睛,卻看到壁畫被一大塊黑色的污垢覆蓋住了,根本看不到壁畫的內容。但這確實是最後一幅壁畫,因為可以看到四周的背景,都與前面十幾幅畫相同,只是當中應該有人物的地方,只剩下這黑色的一大塊了。

高玄呆呆地站在壁畫前,許久才說出話來:"地獄的第19層,被人放火燒掉了。"

原來這一大塊黑色的印記,正是被火焰燃燒過留下的痕跡。這種古代顏料最害怕火燒,一旦遇到高溫燒烤,立刻就變得"灰飛煙滅",只剩下這黑色的燒痕。"那究竟是誰燒的呢?"

高玄深呼吸著想了想說:"我猜應該是馬佐裏尼吧。當年他一定看到了這幅壁畫,知道了地獄的第19層的秘密。而他只要把這幅壁畫給燒掉,那麼世界上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就惟獨只有他一個了。"

"那麼看護壁畫的老人呢?"

"我不知道,也許死在馬佐裏尼手中了吧。" 高玄微微歎了一聲說,"現在我只能推測,馬佐裏尼為了得到這個秘密,以臥薪嚐膽的毅力在這裏跟老人學畫,最終騙取了老人的信任。而在他知道了最終的秘密之後,又卸磨殺驢地害死了老人,並燒毀了最後一幅壁畫,終於使這個秘密成為了他個人的私有財產。

春雨的嘴唇顫抖了起來,難道地獄的第19層的秘密已經永久失傳了?自己千辛萬苦地來到這個荒山野嶺,看到的卻只是這樣一團無意義的黑色?這裏已經是洞窟的盡頭了,前面只剩下堅硬的石壁。看著周圍可怕的黑暗,她再也忍受不住地哭了起來。高玄立刻摟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聲說:"不要太難過,只不過是一幅壁畫而已,談不上什麼秘密。

或許這最後一幅畫裏本來就沒什麼東西呢?就好像有的人一輩子為了得到寶藏,當他千辛萬苦地找到裝寶藏的盒子,卻發現裏面什麼都沒有,原來寶藏本來就不存在。"

淚水浸濕了高玄的肩頭,他扶著春雨緩緩地向洞口走去。一路上他們再也沒有看那些壁畫---讓那些壁畫見鬼去吧。

當他們走出洞窟的時候,才發現外邊的天色已經全黑了,一陣陣寒風掠過竹林,發出可怕的呼嘯聲。

黑夜中的深山更加令人恐懼,春雨緊緊地靠著高玄,看著遠方夜幕下連綿的山巒陰影說:"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吧!"

"不行,黑夜裏穿過森林會很危險。雖然來的路上做了記號,但在晚上還是很容易迷路,一旦迷路我們就徹底完了。"

迷路?春雨實在不敢想像,在漆黑的森林裏迷路會有怎麼樣的結果?這讓她想起了那部美國恐怖片《女巫布雷爾》,她可不想在這裏碰上中國版女巫。

高玄繼續說下去:"說不定這裏晚上還有野獸。"

"你可不要嚇我。"

"浙皖山區一直都有狼出沒,在這深山老林的冬天,說不定公狼母狼們都餓極了,正好我們送上門來。"

春雨搖了搖頭說:"你說得可真幽默,那我們該怎麼辦?洗乾淨了身體等待老狼們,用我們的血肉解決國家保護野生動物的溫飽問題?"

"現在惟一的辦法,就是回到洞窟裏去,再點上一堆火把,這樣野獸就不敢進來了。"

"在洞窟裏過夜?怎麼聽起來像北京猿人?"

"這就是我們的祖先躲避野獸的辦法嘛。山洞裏面要比外邊暖和一些,而且還可以躲避寒風。" 說完,高玄便跑到四周撿起了幹樹枝,才幾分鐘功夫就收集了一大捆。然後他又抓起丟在洞外的兩個大包,把它們一齊拖到洞窟裏去了。

春雨一個人等在洞口,聽著黑夜山林裏的種種怪聲,早已經毛骨悚然了,急忙跟著高玄一起回到洞窟。

手電筒在洞裏掃了幾圈,終於找了一塊比較乾淨的地方。高玄在地上堆起了幹枝,很熟練地點起了火,看著篝火在黑暗的洞窟裏跳躍著,四周的洞壁上映出兩個人的黑影,真有點原始穴居人的味道。

而洞壁上那些彩色的壁畫,也在火光中若隱若現,仿佛真的到了地獄世界。春雨哆嗦地看著壁畫說:"古人為什麼要畫這些畫呢?"

"不知道,也許寄託了他們的某種情感吧。唐朝末年,社會動盪不安,畫家們來到這深山之中,既可以說是隱居,也可以說是避難吧。那位不知名的偉大畫家,就躲在這個洞窟裏,或許用去了整整一生的光陰,就這麼在洞壁上畫啊畫啊。我想他是通過這幅《十九層地獄圖》的傑作,再現了塵世間的苦難,以及人心的險惡。其宗旨還是告誡人們,活著的時候不要做壞事。"

"每一層地獄都是對世人的一種警告?那麼地獄的第19層,又警告了人們什麼呢?"

高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自顧自地忙了起來。他從包裏取出許多野營用品,不一會兒就支起了兩個小帳篷,每個帳篷剛好只能容納一個人,裏面有足夠保暖的睡袋和毛毯,完全可以應付一晚上了。

這時春雨才感到自己餓極了,高玄馬上拿出野營專用的小油爐子,煮了兩碗速食麵,很快就解決了兩個人的晚餐。

熱氣騰騰的麵條暫時驅散了春雨身上的寒意,在篝火燃起的一團輕煙間,她看見高玄頭上也流下了汗珠,火光在他臉上跳躍著,他們互相凝視著對方。看著他那雙被篝火照亮的眼睛,春雨的心跳也加快了,她暗暗地警告著自己,可毛細血管卻不聽大腦控制,一片緋紅湧上了臉頰。"你的臉怎麼紅了?"

高玄的眼睛真是敏銳,春雨只能低下了頭:"你胡說什麼啊,火光是紅顏色的,臉看上去當然也顯得紅了。"

但他卻放下了手中的面碗,表情變得沉靜了許多,輕聲說:"對不起,我不該帶你來這裏,讓你吃了那麼多的苦,卻沒有發現最重要的秘密。"

"算了吧。"春雨抬起頭苦笑了一下,"是我先提出來的,這不關你的事。就算是難得出來野營一次吧,像這樣在山洞裏過夜,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有第二次的。"

"現在你害怕嗎?"

"我不知道。但世界上最可怕的噩夢我都經歷過了,我想我可以承受恐懼。"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26:22

第三十七章

高玄有些疑惑:"什麼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噩夢?"

春雨其實是想到了荒村,她放下面碗沉思了許久,終於說出了那個地方---"荒村。"

"難道你去過荒村?"

他顯得非常意外。因為那本在大學生中流傳很廣的小說,使得高玄也知道了荒村的存在。

這個問題果然觸到了春雨的痛處,她許久都沒有抬起頭來。儘管她不想再記起那裏的一切,但在這黑暗的古老洞窟裏,半年前的那段可怕經歷,就像電影鏡頭一樣不斷在腦子裏閃回著。

高玄看著她的眼睛,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溫暖的體溫讓春雨堅強了許多,使她緩緩地抬起頭來,淚水似乎在眼眶裏蘊涵著,卻始終沒有溢出來。"告訴我,你在荒村都經歷了什麼?說出來就不會害怕了。"

她感覺高玄的聲音像催眠曲一樣,仿佛使她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終於,她把一切都說了出來,關於那古老的荒村傳說,那段奇異的探險經歷,還有事後發生的所有噩夢……

當然,最讓高玄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春雨在醫院裏的那十幾個日日夜夜,最終她竟奇跡般地恢復了健康,成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倖存者。等春雨全部說完的時候,她感到了一陣強烈的虛脫感,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裏被抽了出去。高玄輕輕地扶著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就像大哥哥看護著小妹妹一樣。而春雨希望的並不僅僅是這些,當然高玄也很清楚這一點。

篝火其實只有很小的一堆,高玄只能一點點地添加樹枝,否則很快就會用光了。微弱的火光終於照亮了他們的臉龐,春雨也緩緩恢復了過來。她完全靠在高玄的身體上,仿佛有一隻大手緊緊地護佑著她,使她不再感到任何的寒冷。

春雨抬頭看著高玄的眼睛說:"我已經說出了內心的秘密了,可你為什麼不說呢?這樣是不是不公平?"

"我心裏的秘密?那你究竟要我說什麼?"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來:"你長得那麼帥,一定有過很多女朋友吧?那就說說你的初戀好嗎?"

"我的初戀?" 高玄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篝火紅光下,他的眼神很奇怪。等了很久他才說,"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初戀,因為我確實很喜歡她,但是她卻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他的回答讓春雨很意外:"會有這樣的女生嗎?"

"是的,她和你一樣,也非常地特別---她的名字叫蘊涵。"

"是蘊涵?"

春雨立刻想起了這個名字,眼前也浮現起了舊照片裏的女孩,八年前美術系的系花。但最重要的是,她和蘊涵長得很像,特別是她們的眼睛。"對不起,我過去一直都不敢承認,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因為我已經把她在心中埋藏許多年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初戀的人。"

"為什麼現在又告訴我了呢?" 春雨的嘴唇忽然顫抖了起來,"難道是因為我長得很像她嗎?"

"不,不是這個原因,而是因為今天晚上太特別了。我們在這樣一個古老的洞窟裏,一千年前的壁畫看著我們,而你正躺在我的肩上,我能感受到你的呼吸,你的心跳,我不能再對你隱瞞了。"

春雨竟有些感動了,她柔聲道:"說吧,蘊涵是怎麼吸引你呢?"

"我們是同一個班級的,從進入大學的第一天起,我就暗暗喜歡上她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因為我從小到大,就是一個極度自負的人,我認為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優秀的,別人都配不上我。但是,面對蘊涵的眼睛,我第一次向別人屈服了。可那時候的我太害羞了,而她看起來又太純了,我從來就不敢說出我的心願,只能在心底暗暗地喜歡她。"

"沒有其他女孩子喜歡過你嗎?"

高玄自嘲般笑了笑說:"好像有很多吧,但我並不喜歡她們。真正能讓我動心的只有蘊涵一個人。"

"而蘊涵甚至不知道你暗戀著她?"

"對,她應該不知道吧。後來,我聽說她有了男朋友,我心裏感到很難過,但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有默默地祝福她。再後來,我聽說她因為戀愛的原因,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她瘋了?"

"談不上瘋,可能是有些精神憂鬱吧。終於有一天,她跑到那幢教學樓裏自殺了。"

高玄仰起頭,紅色的火光中他的眼神無比憂傷,半天才說出話來,"我記得那時我非常傷心,但只能默默地藏在心裏,一直到今天。"

"你忘不了她是不是?"

高玄又沈默了好一會兒:"是的,如果換作是你,你會忘記嗎?"

春雨搖了搖頭說:"誰都無法忘記自己的愛,誰也無法忘記自己的恨。"

"那你呢?你的愛與恨呢?"

"不!請不要問下去了。" 春雨從他的肩頭爬了起來,坐到了篝火的另一端。她與高玄隔著火光對視著,彼此的眼睛都被火照亮了,此時誰都不需要說話,沈默就是最好的語言。

就這樣坐了很久,高玄終於說話了:"今天走了很長的路,你應該很累了是吧,早點進帳篷休息吧,等到天明我們就離開這裏。"

雖然春雨還想和高玄聊下去,但此時幹樹枝差不多也快燒光了,坐在黑暗洞窟裏的感覺可不是好受的,她只能乖乖地鑽進了帳篷。帳篷又小又矮,躺在裏面剛好可以伸直了腿。不過睡袋還是很暖和的,地上鋪了厚厚的毛毯,可以抵禦地下的寒氣。

同樣是蜷縮在黑暗的被窩裏,但感覺與在寢室裏完全不一樣。她無法忘卻自己的身下是岩石,帳篷外邊就是古老的洞窟,更外邊則是荒無人煙的莽莽群山,有無數亮著綠眼睛的兇猛野獸徘徊著。但更重要的是,有一個叫高玄的男人,就睡在與她咫尺之遙的帳篷裏,這不能不讓她心中的小鹿砰砰亂撞。

也許真的是太累了,儘管某種激情一直在血管裏跳躍著,但她還是很快就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春雨渾身冒虛汗地醒了過來,耳畔只聽到急促的短信鈴聲。腦子裏還是恍恍惚惚的,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掙扎著把手伸出睡袋,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手機。奇怪,剛才手機明明沒有信號的,怎麼現在一下子又來了?

手機螢幕上依然顯示了那個號碼:"741111"。

在這畫著一千年前《十九層地獄圖》的洞窟裏,看著這條二十一世紀的地獄短信,仿佛有一種穿越時空隧道的感覺。

短信的內容果然不出所料---"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6層,你將選擇1:你最痛苦的回憶;2:你最想做的一件事。"

前幾層地獄都是三個選項,怎麼現在變成兩個選項了?在黑暗的睡袋裏,她的眼睛被手機螢幕的背光照亮了,感覺真像洞窟裏那一小堆篝火。她的拇指在"1"和"2"之間猶豫了幾十秒,終於按下了"1:你最痛苦的回憶"。

然而,春雨等來的並不是短信,而是手機的通話鈴聲。

在一千多年的洞窟裏,響起了《東風破》的旋律。春雨趕緊接聽了電話。電話裏傳來一個異常古怪的聲音:"我是你最親密的朋友,說出你最痛苦的回憶吧,我一定會幫助你解決的。"

在這裏聽到這種聲音,春雨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了,仿佛一千多年前的鬼魂,已經鑽進手機裏與她說話。好一會兒她才說出話來:"你究竟是誰?我沒有最痛苦的回憶。"

"至少你有最恨的人---你的繼父。" 那個聲音似乎在故意吊春雨的胃口,好像直接進入了她的腦子裏,"他就是你最痛苦的回憶,是嗎?"

聽到這裏春雨已經無法抗拒了,她只能顫抖著說:"是的,他是我最恨的人,也是我最痛苦的回憶。"

"全都告訴我吧,你為什麼恨他?"

雖然對方的聲音令人恐懼,但春雨卻自動地打開了心底的閘門。因為那麼多年來,她從來都沒有過向別人傾訴的機會,現在有某一個來自地獄的幽靈,願意傾聽她的一切痛苦,那麼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在這黑暗古老的洞窟裏,春雨再也沒有顧忌地說了出來:"因為他不是人---雖然,他剛剛成為我的繼父時,對我和媽媽還算不錯。但過了一年以後,他就開始露出了野獸的一面,經常喝得醉醺醺的,時不時就打媽媽一頓。媽媽雖然每夜都在哭泣,但還是不願意離開那個男人,因為媽媽沒有工作,而我的生活和學習也全都要依賴繼父。我越來越厭惡他了,每晚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看著爸爸的照片流眼淚。

有一回半夜裏聽到他打媽媽的聲音,我就衝到房間裏救媽媽,而他給了我一記重重的耳光,把我的鼻血都打了出來。媽媽看到他打了我,終於忍無可忍地要和他拼命,卻被他用繩子綁起來又打了一頓。"

沈默了許久之後,電話裏那個聲音又說話了,依然是平穩而古怪的口氣:"你是個可憐的女孩。你媽媽是個可憐的女人,為什麼不與他離婚?"

"媽媽做不到,因為與他離婚的話,我就可能要失學了,我們也將被迫搬出去而無家可歸。而那個男人就利用這一點,變本加厲地虐待媽媽和我。媽媽要去找街道辦事處尋求幫助,他就用剪刀剪碎了媽媽所有的衣服,讓她只能呆在家裏走不出房門。

但更可怕的是,隨著我一天一天長大,漸漸變成了一個花季少女,他的眼睛就總是盯著我的身體,他那種骯髒的眼神讓我非常害怕……"

說到這裏的時候,春雨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了,似乎悲傷已經堵住了喉嚨。電話那頭的聲音又響起了:"終有一天,你會從苦難中解脫的。"

對方突然中斷了通話,春雨這才像從夢中醒來一樣。手機螢幕已經恢復了寧靜,她掙扎著把頭探出睡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剛剛浮出海面差點被淹死似的。

春雨大口地喘息起來,她回想著剛才在電話裏說的一切,那可怕的往事如電影般一幕幕放映出來。抬頭只見黑暗的帳篷中,那個男人的臉仿佛就在帳篷上,他在對她冷笑,露出了一排森白的牙齒,一種特殊的氣味灌進了她的鼻孔。她用雙手抱著頭,全身縮成了一團,顫抖著哭泣起來。她的哭泣是那樣傷心,忍不住發出了聲音,就像森林裏受傷的小鹿,傳出陣陣可憐的哀嚎。

突然,春雨聽到外邊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一道幽暗的光線射在帳篷頂上,帳篷的小門微微顫抖了起來。

難道是什麼野獸進洞來了?那幽光會不會是狼的眼睛裏發出的綠光呢?如果不是野獸的話,會不會是《十九層地獄圖》裏的幽靈們跑出來了呢?帳篷終於被打開了,一道微光照射進她的瞳孔,她眨著眼睛看清了那張臉---原來是高玄。

他在帳篷口緊張地說:"發生什麼事了?剛才我聽到你在哭。"

春雨這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氣。"……沒什麼,只是做了個噩夢。"

"沒事就好,那好好睡吧。"

高玄剛要離開,春雨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輕聲說:"別離開我,我害怕。"他只能蹲在帳篷口說:"你害怕什麼?"

"我害怕一個人呆在黑暗裏。"

"也許,我也是吧。"

春雨緊緊抓著他的手說:"那你進來吧,讓我靠在你身上。"

高玄低下頭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鑽了進來。但那麼小的帳篷實在容不下兩個人,他們只能都蜷縮著身體,宛如縮成一團躲避寒冷的小刺猥。空間實在太小了,春雨只能縮在高玄的懷中。她感覺一陣暖意流遍全身,似乎這裏不再是黑暗的洞窟。

高玄始終都開著那盞小燈,他的手也非常老實,沒有任何占春雨便宜的意思。他輕輕地說:"你做了什麼噩夢?"

"非常可怕的噩夢,比地獄還要可怕。"

"現在你不會再做噩夢了,因為我會保護你的。"高玄的下巴貼著她的頭髮,柔聲說,"快點睡吧。"

春雨不再說話了,她微微地笑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全是高玄身上的氣息。她緩緩閉上了眼睛,把頭埋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在這個瞬間,她感到了幸福。

片刻之後,她終於睡著了。高玄看著在自己懷中均勻呼吸的春雨,眼角禁不住流下了淚水。

洞窟外,夜黑風高,蒼狼長嘯……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27:31

第三十八章

淩晨三點,上海.

葉蕭依然沒有睡著,他坐在窗前的臺燈下,看著手機螢幕上的號碼:***741111。
今天又下了一層地獄,但他知道自己已離謎底不遠了。

他打開了剛收到的這條短信--"雪兒要對你說話。"

身體凝固住了。他呆呆的看著螢幕,仿佛看到了雪兒的臉。

突然,手機的通話鈴聲響了起來,他緩緩接通了電話,聽到一個柔和的女聲:"葉蕭,我是雪兒,請你告訴我,我是怎麼死的?"

葉蕭的手不住的顫抖了起來,他對著手機輕輕地呼喚:"雪兒,真的是你嗎?你想知道你是怎麼死的嗎?好的,我告訴你。還記得我們畢業以前被分到雲南去實習嗎?當時我們都跟著一個雲南緝毒隊,在那裏稽查毒品犯罪的活動。在一次中緬緝毒行動中,不幸出現了意外,犯罪分子的力量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想像,你和我們大部隊失去了聯繫,被武裝販毒分子扣留了。幾天以後,我們發現了你的屍體,簡直慘不忍睹,你渾身上下都是被注射的針孔,你是在極度痛苦中死去的。"說到這裏,葉蕭已經泣不成聲了。

"不久以後,我在邊境逮捕了其中一個毒販,周圍並沒有其他員警,我把他拷起來,用槍指著他的頭,就是他對你進行了注射,讓你在痛不欲生中死去。我非常憤怒,我恨那些傢伙,恨到了極點,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報仇,為你報仇。"

"你開槍了?"

"我......不記得了。我想我差點就扣動扳機了。子彈將從槍口射出,把那個混蛋的
腦漿給打出來。但是,如果我真的開槍,那我就違反了紀律,甚至違反了法律,因為他已經被抓住了,沒有反抗,我不能打死他。"

"可是,你真的非常想看到他腦漿迸裂的樣子。"

葉蕭下意識的點點頭:"對,因為我非常恨他。"

雪兒在電話裏大聲地說;"所以,你開槍了,你真的開槍了!"

"我開槍了嗎?" 葉蕭的腦子已經完全亂了,"可能是我真的開槍了,但我後來忘了?"

"是的,你開槍了!"就說完這句話後,電話裏傳來砰的一聲--那是開槍的聲音。

葉蕭呆呆地聽著槍響,仿佛自己手中真的握著槍,子彈從槍口旋轉著射出,穿破層層空氣,最終打到了自己的心窩裏。

"我中彈了?"葉蕭倒在地上,仍然傻傻地看著手機螢幕,只見螢幕上變成了一顆子彈的圖案。

不!他發瘋似的跳了起來,用盡全力將手機砸向了牆壁。

瞬間,手機被他砸爛了,摔成了十幾塊零件,散落在地板上。

他終究沒有看到地獄的第十九層。


清晨,天蒼山。

一團霧氣緩緩飄進了洞窟裏,春雨終於睜開了眼睛,雖然眼前還是漆黑一片,但她知道自己已經挺過來了。

高玄依然在她身邊,她發覺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好的,身體仍然縮在睡袋裏。原來什麼都沒有發安生,高玄只是這麼摟著她過了一夜,並沒有侵犯她的身體。

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看著高玄,怔怔地說:"為什麼你的心像石頭一樣堅硬呢?"

"你醒了。"高玄在她耳邊柔聲道:"因為你太純潔了,我只想做個守護天使。"

春雨不說話了,她伸出手撫摩著高玄的臉龐。有多少女生想要觸摸的這張臉,現在就在她的手中,手指緩緩滑過他的鼻尖,直到他的嘴唇上。

他忽然說話了:"走吧,我們要早點回去。"春雨溫順的點點頭,鑽出了帳篷。

他們點起了燈,在洞窟裏收拾了一下東西,便離開了這古老的洞窟。外邊的天已經全亮了,他們的眼睛在洞窟裏太久了,許久才適應了自然光線。春雨最後看了四周一眼,深情地說:"再見了。"

雖然清晨的山間異常寒冷,但呼吸著森林裏的新鮮空氣,立刻使人心曠神怡起來。他們背著旅行包,穿過竹林,又回到竹林精舍的遺跡。

很快就找到了來時的那條小徑。他們沿著林間的小路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回到了盤山公路上,帕薩特還好好的停在路邊。

這時他們隨便吃了一點乾糧,就開著車下山了。下山的路更難走,但高玄緊緊的把著方向盤,春雨也對他非常信任,不到中午就開到了山間度假村。

下午,他們沿著公路開回上海。一路上春雨始終保持著沉沒,看著冬日的田野,心裏卻在想,下一層地獄又會遇到什麼。

他們回到上海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據說有寒流已經襲到,馬路上的人明顯減少了許多。高玄沒有直接開回學校停車場,而是停在學校後門。他們都餓了,於是就到傾城之戀吃晚飯。

晚飯很快就風捲殘雲的消滅掉了,春雨用紙巾擦了擦嘴道:"我們走吧。"

但高玄依然怔怔的坐著,眼神有些怪異。躊躇許久才說出來:"春雨,既然我們都已經回來了,索性就把以後的事情告訴你吧。"

"以後的事情?" 春雨聽不懂他的話,但心裏馬上緊張了起來,"什麼以後?"

"就是馬佐裏尼從天蒼山回到上海以後的事。"

"難道你知道?"

"是的,但之前我並沒有告訴過你。那是因為我擔心你知道這些事情以後,會感到非常害怕。我本來想等我們去了天蒼山發現了地獄的第十九層的秘密之後再說的。"

"可我們現在還一無所獲。"

高玄歎了一聲:"所以,我必須把那些事情告訴你--1902年8月,馬佐裏尼帶著一個美麗的中國女子回到上海,不到幾個月就在租界辦了一個畫展。整個畫展總共只有一副
油畫,這副畫的名字就叫《地獄的第十九層》。"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29:20

第三十九章

"就像他過去畫的那些地獄圖?"

"不,與過去完全不同。據說馬佐裏尼的這副畫,把總共的19層地獄都給畫了下來,特別是第十九層地獄。"

"那第十九層地獄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我那位義大利朋友在E-mail裏告訴我,馬佐裏尼的畫展在上海只辦了三天,總共只有幾十個人去看過,都是租界中的外國人.然而在畫展結束的不到一個月時間內,所有看到那些畫的人全都離奇自殺了."

聽到這裏,春雨差點站起來:"你是說,任何人只要看過《地獄的第十九層》就都會自殺?"

忽然,她想起了一首《黑色星期日》的鋼琴曲,許多聽過這首曲子的人,都無法忍受那憂傷的曲調而自殺了。這是一首真實的曲子,也是真實的故事。

"沒錯,凡的看過油畫的人全都死了。誰都說不清他們的死因。既然除了馬佐裏尼以外,所有看過著副畫的人都已經死了,那麼也沒人知道這副畫究竟畫了什麼。到底是因為畫的內容過於恐怖呢,還是因為畫展過程中出現了其他意外的情況?總之這已經是一個謎了。"

"最重要的是我們現在依然不知道《地獄的第十九層》究竟是什麼?"

高玄繼續說下去:"因為所有的死者都看過畫展,所以租界認定是那副畫殺死了他們,馬佐裏尼因而被驅逐出租界。"

"馬佐裏尼被趕出了租界,那他去哪了呢?"

"當然是回到了歐洲。但是,當他回到歐洲不久,就產生了精神錯亂。也許是因為畫畫過於投入了,也可能是在中國受了意外的刺激,總之,他產生了強烈的幻覺,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提前受到地獄的審判。"

"瘋了?好象畫家都喜歡發瘋,就像梵谷那樣是嗎?"

"不,馬佐裏尼的情況與梵谷不同。他在歐洲製造了多起殺人案,後來東窗事發而被關進了監獄。"

"天啊,他由一個畫家變成了殺人惡魔。"

高玄的臉色異常凝重:"雖然精神病院願意收治他,但當時法院還是以謀殺罪判處他死刑,不久就將他送上了絞刑架。"

"他就這樣死了?也就是說--丟失的第十九層的秘密,也一起被馬佐裏尼帶進了監獄?"

"是的,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人能解開這個秘密了。"

春雨無奈的苦笑一下:"難道我們就只能等死了嗎?"

高玄沒有回答,低下頭一直都在沈默著。忽然,他抬起頭招了招手,叫服務員買單。

送傾城之戀出來,高狻還是把春雨送回寢室。周日晚上的女生宿舍熱鬧了一些,許多女生都看見了高玄,她們既羨慕又嫉妒地看著春雨,互相竊竊私語著。

一路上春雨始終沒有說話,臨別時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便匆匆的跑上樓梯。

終於回到了寢室,她放下旅行包,看著清幽睡過的下鋪,冷冷的說:"你知道那個地獄的第十九層是什麼了嗎?"

難得出了一次遠門,還在山洞裏過了一夜,春雨實在太累,便早早的爬上床睡覺了。春雨很快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了。

依然是子夜12點。

她恍惚抓著手機,打開了那條來自地獄的短信--"你已經進入地獄的第十七層,你將選擇1、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情。"

這回只剩下一個選項了,"1"是春雨唯一的選擇。

在"1"的恢復發出不久,手機的通話鈴聲就響了起來。

她立刻接聽了電話,聽到那個怪異的聲音:"我知道你最想做什麼事情,因為你最恨的一個人,你的繼父,他對你做了什麼?"

在黑暗的寢室裏頭,春雨仿佛感覺還在古老的洞窟當中。她握著手機的右手在微微顫抖,眼前似乎有浮起了那張骯髒的臉。她趕緊閉上眼睛說:"那個男人,是一頭真正的畜生。那年我已經十五歲了,我的身體也正在發育,那個男人的眼睛也從來沒有再離開過我。媽媽對他非常警惕,時時刻刻都保護著我,使他邪惡的手不敢接近我。但是,有一次,媽媽突然生病了,被送到了醫院,晚上只有他和我在家。當我睡得正香的時候,他居然趁黑摸到了我的床上。他身上那股怪味使我醒了過來,但此時他已經抓住了我的雙手。我立刻大叫著救命,雙手拼命掙扎,終於一腳踢到了他。然後我爬到了窗戶上,對他說'只要他過來我就跳下去'他終於被我震住了,只能離開了我的房間。我從窗戶上爬下來,手裏抓著一把美工刀,蜷縮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夜--我恨他!我恨!就在那個時候,我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殺了他。"

"殺了他,"電話裏那個聲音幽幽的傳了出來,好象是一根針似的紮進了她的腦子裏。

"是的,我是想殺了我的繼父。在十五歲那年的夏天,我想了無數個殺死他的方法。我讀了很多柯南道爾與阿嘉莎克利斯蒂的小說,因為那裏面有許多巧妙的殺人手段。我借鑒了那些經典的殺人手法,精心制定了好幾個殺死他的方案。"

但春雨說到這裏就說不下去了,她睜開眼睛看了看黑暗的寢室,胸口跳的厲害。

"是你殺了他。"手機裏傳出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但隨後對方就停止了通話。

她呆呆的坐在床上,看著手機螢幕,許久都沒有緩過神來。

窗外,長夜漫漫,北風呼嘯,似乎有某些東西飄落下來。

"是我殺了他?"

清晨,春雨朦朧地睜開眼睛時,忽然被一片白光刺到了。他只能眯著眼睛向窗外看去,卻發現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30:21

第四十章

她立刻從床上爬了下來,隔著窗玻璃望著窗外。天上正飄著無數細小的雪花,飄飄灑灑地落到地上。對面的樓頂已經一片白色了,樓下那些樹枝上也全是雪,地上鋪了一層鹽一般的雪粒,幾個學生已經跑到雪地上玩耍了。

春雨竟有些激動起來,這座城市已經很久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然而,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她的心又冷了下來,因為她想到了自己十一歲那年冬天,那個落雪的下午,使她永遠失去了父親。她還清晰地記得那年的雪,就和現在這場雪一模一樣。

不,這場雪更令她恐懼。

她這才想起今天還要上班。等到上午9.30,她裹著件厚厚的滑雪衫出門了。踏著雪走出校門,一路上到處都是在雪中玩耍的人們。雪花落在她的頭頂,緩緩地融化成冰水,從她頭髮上滑落下來。

趕到公司的時候,大家都在談論今天這場雪,連上班的心情都沒有了,都聚集在落地窗前,從高處俯瞰著整座城市的雪景。只見無數座高樓都淹沒在白色的雪花裏,這是多少年難得一見的景象。

讓春雨感到奇怪的是,今天老闆嚴明亮始終都沒有出現,但這正好方便了大家偷懶,下午一到就紛紛提前下班了。

春雨走出公司大樓的時候,手機的短信忽然響了起來,螢幕上顯示的號碼是741111。

又是來自地獄的短信。過去每次看到這個號碼,都是在深更半夜裏,怎麼今天大白天就過來了呢?她抬頭仰望白色的天空,難道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嗎?

春雨趕緊躲在路邊的一個角落,打開了這條短信--"請立即趕到黃泉路999號,到達以後回復1。"

與過去所有的短信都不一樣,居然要叫她立即趕到某個地方去。而且那地名又是如此奇怪--"黃泉路999號",世界上有這麼怪的路名嗎?又是黃泉路,又是999號,住在這條路上的人家不被嚇死才怪呢。

看起來更像是小孩子的惡作劇。春雨在雪地裏站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她想到底有沒有黃泉路,問問計程車司機不就知道了嗎?

沒想到司機很肯定的告訴她有這條路,原來這位師傅是個下崗工人,下崗前就在那條路邊上的工廠裏上班。還沒等春雨決定下來,計程車已經迅速駛向了這條不歸的黃泉路。

路上足足開了一個小時,終於在郊區的一條偏僻馬路上停了下來 ,四周看起來都是老工業區,而路牌上確實寫著"黃泉路"。至於"黃泉路999號",正是一家破舊工廠的大門,春雨就在這裏下車。工廠的鐵門緊閉,看不到有人的跡象,雪花雪花覆蓋了工廠黑黑的廠房,就像到了另一個玄密的世界。

帶著心頭的種種疑問,她拿出了手機回復了1。

幾秒鐘以後,新的短信就來了--

"你眼前有一個十字路口,先向右轉,再一直往前走,過了一座橋以後停下來,然後回復1。"

果然,春雨的眼前有一個十字路口,一條馬路穿過黃泉路。她趕緊右轉,沿著橫馬路一直往前走去。大約走了三分鐘,她就看到一座很小的公路橋,只能容納小型汽車通過,橋下是一條無名的鄉間河流。由於天實在是太冷了,河面上結了一層薄冰,雪花已經佈滿了河面。

走過這座橋,迎面又是一個十字路口。春雨趕緊掏出手機,回復了1。

來自地獄的回音很快就到了--"向左轉,一直走下去,會看到一座大門,走進去,然後回復1。"

春雨來不及多想,立刻照辦了。她沿著左面那條路一直走下去,四周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全是荒蕪的工地或農田。走了大概5.6分鐘,眼前果然出現了一座大門,門口還掛著一塊很考究的牌子,上面提著某位名作家的字--"才智學院"。

她忽然想起了這個名字,前幾年報紙上看到過。當時是一所很火的民辦大學,後來因為資金原因關閉了。原來這裏就是才智學院過去的校園。

春雨在學院的大門口徘徊了幾圈,這裏實在是太荒涼了,根本就見不到人煙的跡象。學院造在這種地方,想不關門都難啊。但不管裏面藏著什麼東西,她都必須要闖一闖。於是她下定了決心,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大門。

裏面確實是校園,有還幾棟氣派的教學樓,還有乾枯了的大片草坪。只是全被白色覆蓋著,又沒有一個人影,看上去更像是個廢墟。

一粒雪慢慢地飄到了她的眼睛裏,冰涼的雪水融化在瞳孔中,她忽然想到了傳說中的"鬼學校"。

春雨屏住呼吸,掏出手機來回復了1。

地獄的聲音立刻就到了--"你已進入地獄的第十八層。"

下午四點,葉蕭站在高聳的寫字樓下。雪花沾濕了他的警服,他的目光像鷹一樣穿過下雪的天空,對準了19樓的窗戶。

是的,葉蕭還活著。

昨天淩晨,他面對地獄摔碎了自己的手機,然後就昏迷過去

清晨他又悠悠的醒了過來。他努力使自己清醒,回想著七年前的那段記憶。他甚至還給遠在雲南的同事打了個電話,終於使自己全都想了起來--那一年在雲南,他用槍指著毒販的頭,但他並沒有開槍,他緩緩放下了槍,將毒販押回了警察局。

對於,《七宗罪》最後那一幕並沒有發生,他也沒有像布拉德皮特那樣憤怒的開槍。在那個生死一線的瞬間,他以理智壓倒了仇恨,完成了作為員警應有的職責。

然而,地獄的遊戲還沒有結束,他必須要儘快查出*****741111號碼背後的秘密。

在所有出事的女生裏面,可以確定素蘭是最早開始玩地獄遊戲的。而春雨又提供了素蘭出事前打工的公司,那家公司又是主要從事短信業務的,這使葉蕭注意起了這家公司。他先調查了這家公司的來歷,是幾個月前剛成立的,公司的老闆叫嚴明亮,畢業于春雨他們那所大學,曾經在歐洲留學多年,剛剛回國不久。

今天上午,葉蕭帶著公安局的介紹信,去電信部門調查了嚴明亮的公司所經營的業務,發現這些業務都是合法的,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但接下去的業務記錄裏,卻讓葉蕭有了意外的發現。原來嚴明亮在兩個月以前曾經開過一個叫《HELL》的短信遊戲,並為此註冊了一個741111的號碼,但由於沒人看到過遊戲的內容,所以始終都沒有運作起來。

這個發現讓葉蕭非常激動。"HELL"就是"地獄"的意思,《HELL》短信遊戲當然就是地獄遊戲,而嚴明亮註冊的741111號碼更是鐵證。躲在地獄背後的幽靈就是嚴明亮?

目標已經很明確了,葉蕭必須要抓住他問清楚。

現在,葉蕭已經走進了寫字樓,坐著電梯前往嚴明亮的公司。

但這時公司已經下班了,只剩下一個女孩子在網上聊天。女孩看見一身警服的葉蕭很緊張,因為他不知道嚴明亮在哪。

葉蕭又問起了素蘭的事,這女孩對素蘭還有點印象。她緊張地說:"素蘭就在這做了一個月,但嚴老闆很器重她,讓她幫忙做短信遊戲的開發。"

"你知道是什麼短信遊戲嗎?"

"只知道遊戲的英文名稱叫《HELL》,是我們老闆自己策劃開發的,甚至自己編程開發的。我們員工都不知道遊戲的內容,也從來沒人看到過遊戲。但不知什麼原因,這款遊戲最終沒有開發出來,而素蘭也不再來公司上班了。"

"素蘭用過的辦公桌在哪里?"

女孩指了指靠窗的座位。葉蕭走過去,發現臺子上還有一張春雨的卡片。

"這裏現在是一個叫春雨的女大學生在實習。"女孩怔怔的說。

卡片上有春雨的照片,葉蕭當然知道她是誰。沒想到春雨居然也在這裏上班,那天她
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忽然他握緊了拳頭,當力量攢到最大的時候,他又放開了,從兜裏掏出了手機,撥打春雨的號碼。然而,葉蕭聽到的是這樣的回答"對不起,你所撥打的手機暫時無法接通"

心又抽緊了起來。他連續撥打了幾次,但春雨的手機始終都無法接通。

春雨究竟在哪里呢?

葉蕭焦慮的看著窗外,一粒雪融化在了玻璃上......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31:06

第四十一章

此刻,春雨正在地獄的第十八層。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這是南方許多年都不遇的大雪啊。空空蕩蕩的校園裏飄滿了雪花,機警的象墓地似的。

春雨已經走進了才智學院的大門,繞過那片被枯草和白雪覆蓋的大草坪,來到了學校主樓跟前。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到底是被催眠了還是被洗腦了?

僅僅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短信,就跑到該死的"黃泉路999號"。又像小孩子過家家捉迷藏似的,被那個短信牽著鼻子走,一步步走到這個不見人煙的鬼地方來,現在弄的她已經迷失方向了,更別說找到回去的路了。

正當她開始後悔的時候,短信鈴聲又響起來了,依然是來自地獄的號碼--"請進入主樓,沿著走廊向右走,進入多功能大教室,從大教師腰門出去,沿著一條石子路繼續走,直到進入圖書館大樓,然後回復1。

看著這條短信所指示的路線,春雨都有些頭暈了,究竟是去還是不去,這黑暗的大樓裏不知藏著什麼東西。現在回頭的話恐怕也迷路了。

現在既然已經進入了地獄的第18層,那就繼續走下去吧。離那個最後的秘密應該只有一紙之隔了。

她輕手輕腳的走進大樓,裏面的走廊黑糊糊的不見天日,只有盡頭處還有一線暗光。她照著短信的指示,沿著走廊一直向右走,可這棟樓大的要命,在走廊裏找了還一會,才發現一棟敞開的房門,裏面正是多功能大教室。

大教室裏有十幾派座位,能坐100多人。但座位上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正面牆上的黑板也碎了。春雨小心翼翼的穿過教室,果然發現了一扇腰門。從這扇門出去,春雨拐了還幾個彎終於看見了圖書館大樓。

底下的大門敞開著,她便走了進去。裏面鋪的全是大理石,雖然蒙著厚厚的灰塵,但感覺還是很氣派的,只是現在看不到一本書。

春雨掏出手機回復了1。

地獄的短信很快就回復了--"穿過圖書館,沿著林蔭路一直前走,到一棟四層宿舍,進入309房間。"

春雨注意到這條短信的結尾並沒有著名回復1,那麼她抵達以後對方怎麼知道呢?不管那麼多了,她穿過圖書館,果然看見一條林蔭路,這條路長的嚇人,她走了10幾分鐘,終於發現了一棟宿舍。

看不出是男生宿舍還是女生宿舍,只覺得在雪中特別可怕,象歐洲中世紀的古堡。她拍掉頭上的雪花,走了進去。

走到三樓,從公用走廊穿過去,一直到309房間,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輕推了一下門,沒想到門一下子就就給推開了。

房裏的光線特別昏暗,裏邊放著三張上下鋪的鐵床,床上什麼也沒有。她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這個6人寢室,不知道住過這房間的人現在在哪里呢?是不是也到地獄裏去了?

忽然,她有了一種絕望的感覺,似乎變成了宮崎峻畫筆下的女孩千尋,突然走進一個巨大的主題樂園,卻不見半個人影,然後被拖進另一個世界。

但春雨忽然有了新發現,在寢室窗臺上有一個塑膠袋,不知道裏面放著什麼東西?她趕快走 到窗臺邊,打開那個袋子,發現裏面居然有真空包裝的蛋糕還有一瓶可樂。

該不是兩年前的學生忘了把早飯帶走吧?

她看了看蛋糕的生產日期,居然正好是昨天!她怕自己是不是把年份看錯了,但沒有看錯,就是昨天生產的。

昨天生產的蛋糕那肯定是今天才買的,照這麼說,今天上午,不,可能就是剛才--有人把這些食物放在窗臺上等她的到來?

這時,外邊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而春雨也感到自己有些餓了,既然什麼都為她準備好了,那也就不要推辭地獄的款待了,就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在吃完這些東西以後,春雨發現袋子裏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晚飯後走出宿舍,向左拐進入體育館,在游泳池邊停下來。"

這回怎麼不用短信了,而用了規律最古老的方式--小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很普通,看不出是男的寫的還是女的寫的。但吃飽喝足的春雨又有了力氣,她立刻就走出了這間寢室。

按紙條的指示她走到了體育館。

學校體育館的大門是敞開的,她小心翼翼的走進去,卻發現裏面居然開著燈。在燈光的指引下,他先經過一片室內籃球場,兩邊的座位都很整齊,籃球場的木地板還像新的一樣,只是有很多灰塵。

春雨徑直從籃球場上走了過去,看著兩邊的看臺,那感覺真的太奇特了。籃球場最後有個小門,迎面就看到了一方游泳池。但更另人吃驚的是,游泳池裏居然放滿了水!

看起來水還十分的乾淨,應該是剛剛注入不久。游泳觀裏異常空曠,高高的天棚下吊著10幾盞大燈,春雨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可怕的回聲。

忽然。春雨回過頭看著身後的牆壁,在游泳館雪白的牆壁上,紅色的油漆寫著一行大字--你心底最深的秘密。

這是一個致命的問題,春雨顫抖著看著這行字,幾乎跪倒下來。那行字寫的很大,每個字大約有1平方米大小,寫在高高的牆上特別醒目。

是的,那8個鬥大的字象刀子一樣,深深紮進了她的眼睛,紅色尤其很容易讓人想到血。春雨只能退後幾步。一直退到游泳池邊才停下來,心裏默默的念著:"心底最深的秘密。"

突然,短信鈴聲又響了起來,她用顫抖的拇指打開這條短信--"殺了他。"

在看到這三個字的同時,耳邊仿佛響起了某個聲音,不斷地重複著這三個字。

她恍惚地看著整個游泳池,似乎從天棚到池底,都在反復迴響著:"殺了他!"

對,再也不要隱藏了吧,春雨也輕輕地叫了一聲:"殺了他!"

這就是她心底裏的秘密。

這個秘密,許多年以來一直埋藏在心底,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在十五歲那年的夏天,她非常想殺了那個人:她的繼父。

那是一個渾身怪味的男人,總是用骯髒的目光盯著她的身體。在媽媽住院的那個夜晚,他真的趁機動手了。是春雨以死來威脅才保護了自己。是的,她恨他,恨極了他,,恨到要殺了他。她想那個男人就算死一萬次也不可憐。她想用各種方法來結果了他,同時又不露出自己殺人的馬腳。而繼父並未意識到危險就在身邊,依然用那種眼神盯著她。就在某一個晚上,當春雨在廚房裏洗碗的時候,那個男人從後面抱住了她,一張厚厚的嘴貼著她的耳朵,可怕的氣味直沖到她臉上。春雨拼命的掙扎著,但她根本就拗不過肌膚強壯的手。那個男人還捂住了她的嘴,讓她無法喊出救命。

就在春雨幾乎絕望的時候,她忽然看到了廚房裏的菜刀,她伸出手艱難地抓住了那把刀,再向身後猛刺過去。她感覺刀刃進入了某個柔軟的身體,一股粘粘的熱熱的液體立刻噴了出來,。那雙手仍緊緊的抓著她,但後來漸漸的抽搐了起來,直到被春雨掙脫了出去。刀已經掉在地上,春雨顫抖著回過頭來,看到了那張完全扭曲的面孔。那個男人依然在抽搐,腹部已經染成了紅色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春雨已經完全嚇呆了,她怔怔的看著地上的死人--是的,她殺了他。

這就是她心底裏最深的秘密。

忽然,春雨聽見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那似乎是一個男人的身影,接著她就聞到了那股怪味。

男人的腳步聲在游泳觀內來回飄蕩著,似乎游泳池裏的水也跟著蕩漾去來,他緩緩地走到了春雨面前,露出那張醜陋的臉。

--繼父回來了。

春雨的眼睛睜到了最大,瞳孔裏映出了那個男人的臉,他的腹部似乎還是殷紅一片。他冷冷的盯著春雨,突然輕聲地說:"輪到你了。"

"不!"

春雨慘叫了起來,向後退了一大步,忽然感到腳下什麼都沒有,原來後面就是游泳池。

穿著厚厚的滑雪衫,春雨沉到了冰涼清澈的水底。她沒有象所有溺水者那樣掙扎,而是平靜的躺在水底。接近0度的池水像冰冷的北大西洋,冰水凝固了她的皮膚,將使她永遠保持著青春,媽媽和一群美麗的海妖來到她身邊,為她唱起了一首《大西洋之歌》。

突然,一個黑影躍入了水池中,雖然刺骨的池水讓他戰慄,但他已看到了水底的春雨。他蹩著氣潛到池底,雙手抱著春雨,艱難的將他托起。

春雨終於被托出了水面,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來。幸好剛才她一直憋氣,所以嘴裏沒有嗆到水。那雙有力的手將她推到了岸上,她渾身都被浸濕了,仰面躺在地上,因為寒冷而全身顫抖。

突然,她感到一雙火熱的唇貼在了她的嘴巴上,陣陣熱氣直灌進她的氣管。她下意識的知道了那個人,於是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後背,不願意讓彼此的雙唇分開。這時已經不是人工呼吸了,而是兩個人深情的熱吻。

"高玄........高玄........."春雨在心裏默念著他的名字,終於張開了自己的眼睛。是的,她看見了高端,他正憂傷的看著她。當看見春雨睜開了眼睛,不禁輕聲的說:"你醒了!"

寒冷的刺激已使她說不出話來,嘴唇已經完全變成了紫色,但她的眼睛卻是柔情似水。

高玄給春雨穿上自己的衣服,艱難的背起了春雨,在她耳邊輕聲說:"堅持住,千萬不要睡。"

高玄背著她跑出了游泳館的後門。黑夜的校園大的嚇人,又沒有路燈,高玄只能憑著記憶沖出了才智學院的大門。

高玄沒有帶春雨回學校,而是去了他的畫廊。他背著春雨一直到畫廊的三樓,這是個簡單的個人住房,大約100平左右。他將春雨送進了浴室,輕聲說:"快點洗個熱水澡,否則你會生病的。"

直到泡了一個多小時以後,春雨才恢復了正常體溫,皮膚上也重新有了血色,腦子也漸漸清醒了,至少她知道自己還活著。

浴室門口放著一些乾淨的女生衣服,都是剛剛高玄特意為他出去買的,她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感到自己都快要累昏了。

高玄已經為他準備了一個小房間,她像是做夢一樣來到床邊。高端給她蓋上厚厚的被子,又給她喝了一杯咖啡,然後關燈走出了房間。

在春雨沉入睡夢之前,嘴巴裏自言自語的說--

"你已經通過地獄的第十八層,進入地獄的第19層。"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32:19

第四十二章

她艱難的支起了身子,回想著昨天發生的一切--她進入了地獄的第18層,一間關閉了的民辦大學,按照短信與文字的提示,她來到了學校的游泳館裏。再注滿水的泳池邊,她想起了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這時死去多年的繼父出現了,哪個男人又一次來到她面前,讓她絕望地掉進了泳池中。就在她即將要淹死的時候,高玄跳入水中救了她,講她帶來這裏。對,這裏就是高玄的家,下面是他的畫廊。

春雨雙手抱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已經通過地獄的第18層了,那麼什麼又是地獄的第19層呢?

這時她又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手機,連同被浸濕的衣服,全都留在了游泳館裏。對她來說,地獄遊戲已無法繼續下去了。可是,她知道自己還沒有脫離地獄,某個幽靈依然在等待著她。

房門突然被打開了,原來是高玄。他看到春雨已經醒來,立刻坐到床邊說:"感覺還好嗎?如果覺得不舒服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春雨怔怔的看著他,沉默了一下後突然抱住了他,喃喃地說:"現在我很好,只要你在我身邊.....只要你在我身邊....."

高玄輕輕吻了她一下:"只要你沒事就好,如果你也發生了意外,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昨天晚上,你怎麼會到游泳館去呢?"

"因為,我也收到了地獄第18層的短信,地獄短信把我帶到了那個學院。在漫天飛雪的黑夜裏,我穿過空蕩蕩的校園,最後來到游泳池,卻看到你在冰涼的水裏。我就立刻下水救你,把你帶了回來。"

春雨明白了。但她還有一個疑問:"昨天在游泳池邊上,你看到那個男人了嗎?"

"哪個男人?"

"一個高大醜陋的中年男人,渾身散發著一股怪味,他來到我的面前,使我掉進了水裏。"

"不,我沒有看到過其他人。我只看到你一個人站在池邊,目瞪口呆的看著前方。然後你就驚恐的往後退了一步,就掉進了水裏。"

春雨眼睛睜的大大的:"你是說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存在?"

"當然不存在。"

她搖了搖頭,深呼吸著說:"難道只是我的幻覺?"

高玄輕輕地撫摩著她的頭髮,說:"別再胡思亂想了,也許你想像中的那些東西不存在呢?"

春雨又閉著眼睛會議了一會,她想起了當時腦子裏的幻想--在十五歲那年的夏天,她殺了自己的繼父嗎?

最後開始顫抖起來,而記憶則越來越清晰。不,她不記得有那樣的夜晚,她的記憶裏沒有那麼多的血,也沒有那麼鋒利的刀。

突然,她記起來那個夜來香盛開的晚上,她的繼父整整一夜都沒有回家。第二天依然沒有蹤影,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她和媽媽重新過上了平靜的生活,那個男人也沒有再來打擾他們。

在春雨考進大學的那年,媽媽不幸得了癌症,在生命中最後的時刻,她終於告訴了春雨--原來那一年繼父病不是失蹤,他是在外面有了情婦,與人家私奔了,後來又去了國外定居,他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不久,媽媽就去世了。

對,她並沒有殺死繼父,是他自己離開了家。

而那個殺人的夜晚,僅僅存在于春雨的幻想之中。現在,她已經戰勝了這個幻想。

春雨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那麼多年來的噩夢應該可以終結了吧。

照這麼說,哪天在地鐵裏看見死去多年的爸爸,在校園裏看見繼父的影子,全都是自己的幻覺和妄想,大概都是地獄遊戲造成的吧。

她重新睜開眼睛,看著高玄說:"謝謝你,讓我想起了真實的記憶。"

"你的記憶本來就是真實的,只是在恐懼中產生了妄想而已。"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你已經睡了10幾個小時了,現在是下午。你是不是餓了?我出去給你買點吃的吧。等我回來。" 高玄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走出了房間。

她又靜靜地躺了一會,終於從床上爬了起來。儘管身體還是有些發冷,她仍然拉開窗簾,窗外積雪的反光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雪依然在下,窗下靜靜流淌著蘇州河,無數的雪花飄到河面上,又迅速唄河水吞沒。河堤邊的馬路上沒有多少人,只有遠處的鐵橋上不停地穿行著汽車,對面同樣是一排舊式的打樓,實現再往後就被幾棟高樓擋住了。


雪花在醫院裏飄舞著,許文雅隔著窗戶看著調空。她的頭髮梳的很光滑,自然地披在肩頭,就像只溫順的綿羊。

葉蕭和文醫生就站在病房的門口,他們互相點了點頭,悄悄地退出了病房。在外面長長的走廊裏,葉蕭輕聲說:"你打電話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看這個?"

"不,我有了新的發現,我想我必須要告訴你"

"等一下,我先告訴你一件事--春雨失蹤了."

"她失蹤了?"

"我已經找了她整整一天了,手機也一直打不通.上午,我到學校裏去找過她了,同學們說她整整一夜都沒回寢室,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葉蕭自顧自地向走廊另一頭走去,"你說她會不會舊病復發?"

文醫生沉思了許久說:"雖然這種病復發比例很高,但根據我對春雨的瞭解,我覺得不太可能.半年前她離開這裏的時候,我對她的心理作過了深入的分析,雖然她內心深處始終有某處陰影,而且不願意告訴別人,但她自我控制的意識很強,不是那種神經脆弱的人."

"好吧,但願我是杞人憂天.你又在許文雅身上發現了什麼?"

"上次你已經知道了,我一直在用`以毒攻毒`的辦法,通過手機短信治療她的精神狂躁。主要就是建立她與人溝通的信心,同時克服她的恐懼心理。我深入瞭解她的內心世界,發現她在玩地獄遊戲時,腦子裏總是產生各種聲音,就像真有個人在耳邊對她說話似的。到了醫院以後,她仍然常有這種感覺,並以猴子來指代那個對她說話的人"

葉蕭有些不耐煩:"這能說明什麼?你上次不是說這是心理陰影嗎?"

"是的,我們每個人都有心理陰影,但有的人會遇到一些特殊的刺激--如果說我們的心理陰影是魔鬼,而這個魔鬼一直被鎖在保險箱裏。現在有人給了你一把鑰匙,迫使你把那個魔鬼釋放出來,你明白了嗎?"

"能不能說的更清楚些?"

"好吧,簡單的說,這把打開許文雅內心的要是就是--心理控制。"

"心理控制?"

"對。達到心理控制的手段有很多,最常見的是暗示與催眠。"文醫生也走到了走廊的盡頭,看著窗外的雪花說,"暗示--就是人們為了某種目的,通過語言,手勢、表情、行動或某種符號,用含蓄的、見解的方式發出一定資訊,使他人接受所示意的觀點、意見,或按所示意的方式進行活動。一般情況下,暗示者是主動的、自覺的,受暗事者是被動的。在黑暗、恐懼的環境中,人們比較容易受到暗示。"

葉蕭倒吸了一口涼氣說:"你是說許文雅受到了某種暗示?哪發出暗示的人又是誰?"

"當然就是地獄短信了。從地獄的第一層到第19層,整個都是一個暗示的過程。事實上人類大腦接受的任何資訊,都有可能成為某種暗示,手機短信當然也是一種資訊。我通過短信與許文雅交流,其實也是一種暗示療法。我發現她所玩的地獄遊戲,有著非常強烈的心理暗示作用。"

"我明白了。那麼催眠呢?"

這時,葉蕭心裏想到了一部叫《催眠》的日本恐怖片。

" 暗示在我們的生活種無所不在,而且大多數是在無意識種發生的。而催眠必須要通過某種特殊的手段,使人進入類似於睡夢的狀態,也可以看做是一種特殊的暗示。"

"特殊的手段就是催眠術嗎?"

"你認為什麼是催眠術?那些用某個小擺鐘或是巫術般的儀式才是催眠術嗎?不,催眠術有許多種手段,不一定要面對面的進行。"

"這麼說,通過手機短信也可以進行催眠了?"

文醫生沈默了一會說:"從前沒有任何這樣的報導和病例,但我覺得許文雅很可能是-全世界第一個被手機短信實施了催眠,並導致精神分裂的病例。"

聽到這種駭人聽聞的推論,葉蕭不禁嚇了一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哪全世界第一個被手機實施了催眠的人,應該是素蘭;而全世界第一個因此而自殺的人,則應該是清幽。"

"目前,我還不太清楚通過手機短信進行催眠的細節。但這種具有強大催眠作用的短信遊戲,絕對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否則不可能把正常人變成精神分裂。"

這時葉蕭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因為他心裏非常清楚,地獄遊戲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文醫生的推測的沒錯,那絕對是精心策劃出來的。

文醫生繼續說下去:"催眠的程度一般分為淺催眠、中度催眠和'夢行'三級。在許文雅玩地獄遊戲之初,所經歷的是淺催眠,當時她並不感到恐懼,反而感到非常有趣。但這時她已經接受了暗示,對地獄短信產生了強烈的依賴感,必須不斷進入地獄的下一層。然後就是中度催眠,這時她已離不開地獄短信了,有了越來越多的幻覺和妄想。最後就是催眠的最高一級--"夢行"階段了,當她進入地獄遊戲時,實際上已處於一種類似盟友的狀態,她的意識完全被短信控制了,對自己妄想出來的情景深信不疑,最後的結果就是精神分裂,永遠陷在被深度催眠的'夢行"階段了。"

聽到這裏,葉蕭的汗毛都豎起來。到現在他才明白,當自己在地獄遊戲中漫步時,已經被實施了淺催眠和中度催眠。這有點類似于未來電子遊戲種的虛擬體驗,通過在大腦上插上電極,讓電腦直接與人腦交流,使你在玩遊戲的過程中身臨其境,好像真的到了某一個環境中。其實不過是電腦給你的綜合刺激,使你產生了虛擬的幻覺。

他又想到了昨天淩晨,他在遊戲種發生了許多幻覺,仿佛真的見到了雪兒,甚至產生了自己槍殺毒販的強烈妄想,這大概就是最可怕的"夢行"階段了吧。如果當時他不把手機摔碎,大概結果就是精神分裂,或者是和清幽和素蘭他們一樣。想到這裡,他脫口而出:"那麼會不會因為'夢行'而自殺呢?"

"完全有可能。當可怕的妄想充滿了你的大腦,內心完全被地獄短信所控制時,那包括自殺在內的任何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那到底是誰做這種事呢?"

"我也不知道,但這個人絕對是個天才,既具有心理學方面的豐富知識,又精通電腦編程與遊戲開發。而最重要的是 --這個人非常瘋狂!"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33:13

第四十三章

麻雀飛走了,天空中繼續飄著雪,一條油輪冒著漫天飛雪,從蜿蜒的蘇州河上駛過。眼前所有這些景象,酷似高更的一幅油畫。

春雨離開了窗戶,緩緩的走出了小房間。外面是個非常大的客廳,擺著各種歐洲古典傢俱,房子的裝修也是歐洲古典風格的,就連牆上的塗料,感覺也像電視裏看到的凡爾塞宮。而這棟樓本來就是30年代建造的,所以高玄房間裏的一切,看起來都好像會到了19世紀的歐洲。

房間裏擺著許多油畫,全都是19世紀的古典風格,不知道是不是高玄自己畫的。這些油畫使房間看起來更像是宮殿,畫中許許多多歐洲人的面孔對著春雨,他們的眼睛他們的神態都是那樣奇特,好象在這間屋子裏都有了生命似的。

突然,春雨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在所有這些油畫的右下腳,都用鉛筆寫著一個阿拉伯數字"19"。

這些數字看起來好像是作者的簽名,在畫中非常不起眼的位置,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來。為什麼要再所有油畫簽名的地方寫上19呢?但接下來的發現更讓人吃驚,在所有傢俱上也鑲嵌著19這個數字,比如一個歐式的打壁櫥,在門把上鑲嵌著金色的19,在沙發側面的護手底下也鑲嵌著一個金色的19,在寫字臺的轉角處,也有一個金色19。

所有在傢俱上的19都有一定的裝飾性,就像英文的書寫體那樣,用鍍金的鐵條鑲嵌在傢俱表面。

帶著對19的疑惑,春雨慢慢走進了另一個房間,這裏應該就是高玄的臥室了。這房間佈置的富麗堂皇,簡直就像歐洲城堡裏的貴族房間。更奇怪的是這個房間沒有窗戶,是一個完全封閉的暗室,全靠床頭燈的照明。

在臥室正對著的大床牆壁上,掛著一張巨幅的油畫,春雨立刻就認出了油畫裏的人--馬佐裏尼。

是的,她看到過馬佐裏尼的照片,就是油畫上的這個歐洲男子。他的目光深邃的看著前方,那雙迷人的眼睛真的很象高玄。

高玄為什麼把馬佐裏尼的畫像對著自己的床呢?

忽然,她覺得畫中的馬佐裏尼的眼睛還在看著什麼,她順著想像中的馬佐裏尼的視線向後看去,發現正對著一張大壁櫥。大壁櫥足有兩米多高,門上有面落地鏡子,對面牆上的馬佐裏尼的畫像,正好被照在了鏡子裏面。

春雨感到有些奇怪,她緩緩地走到大壁櫥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穿著一條白色的長裙,裏面還襯著厚厚的衣服,因為房間裏開著很足的空調,所以並不感覺很冷。

黑色的長髮披在肩頭,眼睛睜的不是很大,目光略有些用藍。但臉色還是過於白皙了,看上去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她輕輕地撫摩自己的臉,忽然感到臉龐有些扭曲了--奇怪,她死死的盯著這面鏡子,好象鏡子後面還藏著什麼,似乎聽到了一些輕微的細語。

"誰在和我說話?"

春雨緊張的回頭看了一圈,沒有其他人和聲音。她目光又落在了馬佐裏尼的畫像上,難道是他在和自己說話?

不,馬佐裏尼盯著的是這面鏡子。

於是,春雨心裏湧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衝動,她不知道這面鏡子後面藏著什麼,但她必須打開來看一看。

她打開了大壁櫥。

大壁櫥裏什麼也沒有,而是一個小暗門。

春雨忽然激動了起來,她知道馬佐裏尼為什麼要盯著這面鏡子了。她輕輕地伸手推開了這扇門,發現裏面還有一個暗室。

屏住呼吸,她小心地跨進大壁櫥,進入了這間秘密的暗室。

暗室裏不見天日,春雨在牆上摸了好一會才找到電燈的開關。這是間20平左右的屋子,沒有窗戶也沒有傢俱,實際上房間裏什麼也沒有,除了掛在牆上的一幅油畫。油畫幾乎佔據了整堵牆壁。畫的長度有10米,高也有2米多,放在暗室裏更像是洞窟裏的壁畫。

這是一幅歐洲古典風格的油畫啊,無論色彩還是線條都非常寫實,只是畫的背景非常陰暗,似乎是一座莽莽的黑森林,或者是地下的某個山東。

畫面一開始是個西洋女子,她被兩個妖怪一樣的人抓住,鐵鉗正在拔出她的舌頭。

"拔舌地獄!"她忍不住叫了起來。沒錯,這幅畫面酷似在古代洞窟裏見到的壁畫,正是《十九層地獄》裏的第一幅,也是地獄的第一層。

春雨按捺住心裏的緊張,依次從左往右看去。下面所有的畫面都是如此,按照地獄的順序來排列,從地獄的上9層到下9層,把每一層地獄的景象都表現了出來。

雖然天蒼山洞窟裏的《十九層地獄》是中國畫的技法,而眼前這幅畫完全是西洋畫的技法。但無論是人物還是構圖都差不多,可以說是中國畫的西洋版。

如果說有不同的話,那就是油畫所展現出來的效果更恐怖,給人的視覺衝擊和震撼力也更強,看到後來居然有了一種噁心感。幸虧春雨今天還沒有吃過東西,否則早就要嘔出來了。

看著眼前這幅可怕的油畫,她從左面地獄的第1層數起,現在已經數到了地獄的第18層了。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又產生了游泳池底才有的冰涼感覺,因為最後的答案就要解開了。

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現在,春雨已經看到地獄的第19層了。

這張巨幅油畫的最右端,一對男女正在深情地擁抱著。那男子是個三十多歲的歐洲人,有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睛,穿著件歐洲中世紀貴族的長袍。春雨立刻就認出了他---馬佐裏尼,畫中的這個男子就是馬佐裏尼!畫中的女子是個中國人,只有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她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裙,一頭瀑布般的烏髮垂在肩上。但更讓春雨感到吃驚的是,畫中的女孩長得非常像自己,尤其是那張白皙的臉龐,削瘦的脖子,憂鬱的雙眼。而春雨現在身上穿的白色長裙,恰好與畫中的女子一模一樣。

春雨恐懼地後退了一步,仿佛面對著一面鏡子似的,看著地獄的第19層裏的女子---同樣是長髮披肩,同樣是白色長裙,同樣是那張臉龐,同樣是那雙眼睛。好像畫家就是以春雨為模特兒,畫下了眼前的這幅畫。她呆呆地看著畫中的自己---她雙臂環繞著馬佐裏尼,兩個人含情默默地注視著對方,他們分明是最親密的愛人,似乎已經歷了無數劫難,永遠都不能分離。

不,春雨忽然有了另一種感覺,在馬佐裏尼的眼神裏似乎還帶著某種邪惡?

天哪,她這才發現了馬佐裏尼的真實面目,他擁有魔鬼般的邪惡,完全控制了眼前的女孩,使她無限深情地愛上了自己。

耳邊忽然又響起了那個致命的問題---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嗎?

此刻,春雨已經知道了答案:地獄的第19層=愛上魔鬼。這時她像虛脫了一樣坐到地上,嘴裏喃喃地念著:"當你進入地獄的第19層,就會愛上最邪惡的魔鬼。"

突然,身後傳來了一個沉悶的聲音:"你終於發現了最後的秘密。"

春雨像是被電觸了一下似的,緩緩地回過頭來,看到了一張陰影中的臉龐---高玄。


"這個人非常瘋狂?"

葉蕭看著外邊的雪,北風猛烈了許多,雪花瘋狂地亂舞起來,全都融化在了窗玻璃上

文醫生也深深吸了一口氣:"對,如果不是這麼瘋狂的人,怎麼會想到發明這樣一種遊戲呢?而且還造成了這麼可怕的後果---天才往往都是瘋狂的。"

葉蕭忽然想起了嚴明亮,他還不清楚那個人的底細,但已經委託同事去調查了。難道嚴明亮就是那個"瘋狂的天才"?

文醫生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還有些情況要告訴你。到我樓上的辦公室去吧。"

他們很快來到了樓上,文醫生打開電腦,螢幕上顯示了一封e-mail。

葉蕭看了一眼說:"全部是英文,我沒時間細看了,你說說吧。"

"昨天晚上,英國一家精神病院給我發來了-。最近這些天,因為研究許文雅的病例,我查閱了國外大量的相關資料,還給歐美許多著名的精神病院發去了e-mail,詢問他們是否有類似的病例。但到目前為止,國外似乎也沒有類似許文雅這樣的病例。但我在e-mail裏說明了這種罕見的地獄妄想。英國的這家醫院,就因為這個原因,給我發來了這份病例資料。"

"關於地獄妄想的病例?"

"是的,這家醫院在三年以前,曾經收治過一個年輕的男病人。該病例具有某種家族病史,從小就極度自戀,認為自己是最完美的。他長大成人以後經歷了某件挫折,內心變得更加陰暗,經常產生幻覺和妄想。英國一位最著名的精神病專家,曾經專門研究過這個病例,通過長達好幾個月的催眠治療,漸漸發現了他內心隱藏的東西。該病例病人認為自己不是一般的人類,而是尼采所說的'超人'。但更為奇特的是,該病例病人有著極其罕見的地獄妄想,他認為除了十八層地獄以外,還存在著地獄的第19層。"

"地獄的第19層?"

"對,他認為每個人都將經過地獄,但在前面的十八層地獄中,都會因為種種罪孽而被淘汰,只有最勇敢堅強的'超人'才能到達地獄的第19層。當然,這種妄想深埋在他心底,平時從來不顯露出來。那位英國專家是在對他治療的過程中,很偶然地發現了這一罕見的妄想症狀。"

但葉蕭還是有疑問:"既然這個人把內心的妄想隱藏得很深,又是怎麼才會被送到精神病院的呢?"

"這是因為一起刑事案件。據說他在家裏安裝了偷窺的望遠鏡,偷看對面樓房裏的每一戶人家,他發現每一個窗戶裏都發生了罪惡的事情。比如丈夫虐待了妻子,主人強暴了菲律賓女傭,子女毆打了年邁的父母等等。這些人看起來道貌岸然,其實私下裏都非常骯髒,而這些人都逃脫了懲罰。"

"聽起來就像是希區柯克的《後窗》。"

"是的,他也給那些做了壞事的人打了電話,但不僅僅是在電話裏訛詐,更可怕的是,他在電話裏對他們實施了催眠。是不是很奇怪?通過電話也能催眠?這大概和手機短信催眠是一樣的道理。他實施的電話催眠相當有效,使那些人產生了嚴重的幻覺和妄想,結果有人因為實在忍受不了而自殺。英國警方介入了調查,根據死者的電話記錄找到了打電話的人,發現了實施電話催眠的真相。本來英國法庭是準備要起訴他的,但後來又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這才發現了他的地獄妄想。"

文醫生的話還沒說完,葉蕭已經走到了窗邊。他看著大樓對面的一棟住院樓,一排排窗戶展現在眼前,每一扇窗戶裏都有精神病人在看著他。隔在他們之間的,是漫天的雪花。

突然,葉蕭新換的手機響了起來,電話裏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感覺非常彆扭:"喂,葉蕭警官嗎?"

"你是哪位?"

"我是嚴明亮,能和你談談嗎?"

高玄的臉漸漸露了出來,在這間秘密的暗室裏,他的眼睛竟有些可怕起來。他緩緩地走到春雨面前,將手伸向了她的額頭。但春雨卻後退了一大步,幾乎退到了那幅畫上。她顫抖著看著高玄,好像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

高玄露出了奇怪的微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嗎?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現在你已經知道了,地獄的第19層就是一個字---愛!"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35:35

第四十四章

"愛?"

"是的,你知道你身後這幅畫是誰畫的嗎?就是馬佐裏尼本人---當年他從天蒼山回到上海,曾經舉辦過一次畫展,掛出來的就是這幅油畫,名字就叫《地獄的第19層》"

"可你為什麼騙我?明明這幅畫就在你的手裏,明明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的秘密,卻還讓我到處去尋找,讓我經受那麼多恐懼!"

高玄又一次伸出了手,撫摸著春雨的頭髮說:"對不起,從我出生的時候起,這幅畫一直就掛在這間暗室裏,因為---我是馬佐裏尼的後代。"

"馬佐裏尼不是義大利人嗎?"

"是的,但我也說過---當他在天蒼山隱居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當地的美麗女子,他們深深相愛,並一起到了上海。"

"就是畫上的這個女子?"春雨又回頭看了一眼,顫抖著說,"她長得怎麼這樣像我?"

"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了。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馬佐裏尼已經和她秘密地結婚了,後來還生下了一個男孩,也就是我的曾祖父。

馬佐裏尼被絞死以後,女人獨自帶著兒子長大,並一直在上海居住。三十年代,他們買下了這套房子,就把馬佐裏尼留下來的這幅畫,一直放在這間暗室裏,不准讓任何外人看到。我是在這房子裏長大的,從小就看著這幅畫,我覺得馬佐裏尼一直在對我說話,他的靈魂始終都飄蕩在畫中。"

"你有十六分之一的義大利血統?怪不得你的眼睛像歐洲人,特別像馬佐裏尼。"

"是的,我之所以瞞著你,是因為我曾發誓不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
  
高玄繼續撫摸著她的頭髮,手指像梳齒一樣在她發絲間穿梭。他又貼到了春雨的耳邊:"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無法控制自己了。我知道我遲早會愛上你的。但我又不能說出秘密,只能一直暗暗地幫助你,用特殊的方式讓你知道馬佐裏尼,帶著你去天蒼山尋找古代壁畫,一切都是為了讓你發現秘密。其實,我剛才說出去買點吃的,就是為了讓你有單獨行動的機會。我想以你的聰明,一定會發現我臥室裏的秘密的。這樣一來,我既沒有違背我的誓言,又讓你如願以償了。"

"可現在我已經到了地獄的第19層,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幅畫不是已經給出答案了嗎?永遠和我在一起吧,你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春雨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在猶豫了幾秒鐘後,她終於把手放到了高玄的掌中。

高玄輕輕地攬她入懷,在她耳邊呢喃著:"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的。"

馬佐裏尼正在畫中冷冷地看著她。

突然,一陣奇怪的鈴聲打斷了他們,高玄皺著眉頭說:"是外面的門鈴聲,我出去看看,你就等在這裏,千萬不要出來。"

高玄走出暗室,來到客廳外打開了房門,看到了一張陌生的面孔。

這是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子,穿著一身筆挺的警服,露出一雙銳利的目光。"你就是高玄?"他亮出了一張警官證說,"我叫葉蕭,能進去和你談談嗎?"

高玄的表情異常鎮定,他微笑著說:"當然可以,請進。"

葉蕭緩緩走進客廳,目光敏銳地掃視著四周,說:"你是大學美術系的老師嗎?"

"我不是老師,只是學校請我每週去講幾次課而已。我真正的身份是個畫家。"

"你認識一個叫春雨的大四女生嗎?"

"是的,我認識她,她給我做過模特兒。有什麼問題嗎?"

"你知道她現在在哪里?"

高玄聳了聳肩膀:"這我不太清楚。她怎麼了?"

"她現在非常危險。"葉蕭暗暗地握起了拳頭,目光像鷹一樣盯著高玄的眼睛說,"她很可能與一個精神變態者在一起。"

"精神變態者。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葉蕭沈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他的名字叫高玄。"

高玄的臉色依然保持正常,平靜地看著葉蕭卻不回答。

忽然,在高玄背後的房間裏,露出了春雨的臉。

葉蕭立刻就看到了她:"春雨!"

高玄的臉色霎時變了,他飛快地退進了里間,然後把房門關了起來。他一把抓著春雨的手,向後面的房間跑去。

春雨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一路叫著:"你幹什麼?我認識葉蕭的。"但高玄並不說話,他把春雨拖進了一個小房間,屋頂有一間小天窗,架著一道狹窄的梯子,他先把春雨托上梯子,然後自己也爬了上來。春雨立刻感到一陣寒冷,原來上面就是房頂了。腳下踩著積雪的瓦片,頭頂上飄著雪花,而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

高玄又把梯子拉到了上面,然後關上了屋頂的小天窗。他們沿著屋脊向旁邊走去,瓦片上積了許多雪,稍有不慎就會滑下去,所以高玄非常小心,幾乎是爬著過去的。

到了屋脊的另一邊已經無路可去了,他們只能坐在了瓦片上。高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春雨顫抖的肩膀上,輕聲說:"沒關係,只要再忍耐一會兒,他們在下面找不到我們,就會以為我們已經跳窗逃了,到時候就會離開。"

春雨已經瑟瑟發抖了,她呆呆地看著周圍的天空,屋頂上的視野非常開闊,旁邊就是緩緩流淌的蘇州河,四周聳立著許多棟高樓,但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除非是從附近的高樓看下去。

她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盯著高玄,冷冷地說:"不,你先告訴我,我們為什麼要逃?"

高玄知道再也瞞不過去了,憂傷地說:"我只是不想與你分別。"

"為什麼?難道葉蕭是來抓你的?"

"我想是的吧。"他輕輕歎了一聲,口中的熱氣立刻被風雪吞沒了,"他們應該發現了秘密。"

"什麼秘密?"

他那雙眼睛忽然變得特別嚇人,在飄雪的夜色裏似乎露出某種野獸般的幽光:"地獄遊戲的製造者---那個人就是我。"

瞬間,春雨的身體差點失去了平衡,高玄緊緊摟住了她。沈默了一會兒之後,她終於說話了:"你就是幕後操縱的黑手?地獄裏的幽靈?"

"對,是我發明了地獄遊戲,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還記得在地獄咖啡館裏,和一個叫馬佐裏尼的昵稱聊天嗎?"高玄忽然停下來,為她輕輕地拂去了頭上的雪花,"那個聊天室裏的馬佐裏尼,其實也是我。"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是馬佐裏尼的後代,我不但繼承了他的遺產,還繼承了他的精神。你看過《地獄的第19層》,你也知道每一個進入地獄的人,都是犯下過嚴重罪孽的,而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逃脫過地獄的懲罰。有誰能問心無愧地告訴自己,一生中沒有做過一件虧心事嗎?"

"這算什麼?原罪嗎?"

"你看過《七宗罪》,其實七宗罪算什麼?人類何止七宗罪,七萬宗罪都不為過。從古至今不管是誰,每個人都有貪婪之心,每個人都有自私之欲。人類五千年的歷史,不過是爾虞我詐的殺戮歷史。"

雪花飄在春雨的眼睛裏,但此時她已經忘記了寒冷,搖了搖頭:"不,我不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有罪的。"

"即便沒有做過惡事,但心存惡念即為惡。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罪惡的念頭,他們都將在地獄中接受考驗,凡做過的惡事將會遭到審判,凡內心的陰影將被暴露。"高玄從屋頂上站了起來,夜幕下宛如古老的惡魔。

"所以你才製造了地獄遊戲?讓所有進入這個遊戲的人,都成為你瘋狂思想的試驗品?"

"對。製造遊戲的目的,就是用來檢驗一個問題:是否每一個人都是有罪的。"

春雨捂著自己的嘴巴說:"你早就瘋了,是不是?"

"也許吧。每個進入遊戲的人,都將經受不同的考驗,每一層地獄都有可能死人。經過前面18層地獄的淘汰,沒有人能到達最後---地獄的第19層。"他又坐下來輕撫著春雨的頭髮說,"然而,命運的安排讓我們相遇,我發覺自己不可抑制地愛上了你。而命運讓你也進入了地獄遊戲,當我知道以後非常矛盾,我不想輕易暴露自己,但我也不能讓你受到絲毫的傷害。於是,我處處在暗中幫著你,提高你的勇氣和信心,希望你能夠通過所有的障礙,最終進入地獄的第19層---永遠與我在一起。"

"這麼說,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一切都是事先設定好的程式,所有進入地獄遊戲的人,都要經過那樣的考驗。昨天,我知道你已經進入了地獄的第18層,我擔心你會熬不過這道關,就偷偷地跟蹤著你。在寢室裏放的那些蛋糕和可樂,就是我臨時改變了遊戲的程式,以免你挨餓。"

"那游泳館呢?"

"我早就選中了才智學院這個地方,作為地獄的第18層。至於游泳館牆上的那行字,我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寫好了,池水也是當時就放好的。昨天晚上,當我跟蹤著你來到游泳館,看到你掉進了游泳池裏,這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我立刻就跳下去把你救了上來。"

春雨感到了一陣絕望,她仰頭看著本應無比浪漫的雪夜說:"天哪,你這些瘋狂的思想,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呢?"

"很早很早就有了,但我一直深埋在心底。我知道這個世俗的人間,是不會容納我這種'超人'的。"

"你說你是'超人'?"

"在一百年前,馬佐裏尼認為自己不是一般的人類,而是尼采所說的"超人"。我是馬佐裏尼的後代,我從小就有超出常人的智商,所有人見到我都會自慚形穢,我當然也是一個'超人'。也只有'超人'能不受地獄的控制,並主宰這個世界。"

"馬佐裏尼不是有精神病嗎?你也遺傳了他的精神病嗎?"

"我可以告訴你,我確實在英國一家精神病院裏呆過幾個月,但我是故意要進去的,目的是為了掌握心理控制的方法。有一個老教授對我非常感興趣,他每夜都與我暢談哲學與藝術,他認為這是對我實施的催眠療法,並聲稱發現了我內心深處的地獄妄想。其實,我是故意引誘他,因為我要從他的身上,學到世界上最高明的催眠技術。我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完全掌握了他的心理弱點,成功地對他實施了催眠。這位世界著名的精神病學教授,最終自己成為了精神病人,至今還關在那所醫院裏。而我則偷偷地逃了出來,並修改了自己的檔案和記錄。除了那家英國精神病院外,誰都不知道我的那段經歷。"

春雨渾身顫慄著說:"你究竟是人還是魔鬼?"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魔,而是尼采所說的'超人'。"高玄繼續撫摸著她的頭髮,柔聲道:"員警找不到我們的,他們很快就會離開。等一會兒我們就下去,然後帶著錢遠走高飛。我在倫敦郊區還有一套房子,周圍是一片美麗的森林,每年夏天都會開滿鮮花,我們就隱居在那裏,聞著森林裏的清香,永遠在一起。"

在漫天雪花的黑夜裏,春雨坐在積雪的屋頂上,突然像是中了什麼魔法似的,柔情似水地凝視著高玄。是的,他的眼神具有某種穿透力,春雨感到自己被那雙眼睛完全看穿了,他的目光就像是一雙無孔不入的手,細細地觸摸著她全身的皮膚,還有她心底最隱秘的那一部分。

春雨感到自己的心被融化了,和那些雪花一樣消逝在這茫茫的冬夜裏。她緩緩倒在了高玄懷中,像是喝醉了一樣說:"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好的,我跟你走,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作者: 神采奕奕    時間: 2014-5-10 16:37:31

第四十五章

就在他們的屋頂之下,葉蕭已經找遍了高玄所有的房間,都沒有見到一個人影,包括那間掛著畫的暗室。他又撲到了視窗,下面有三層樓,旁邊好像還有扶手,他們會不會跳窗逃跑了呢?

葉蕭呆呆地站在高玄的臥室裏。兩個小時以前,他還在醫院裏與文醫生說話,英國一家醫院給文醫生發來了e-mail,三年前那家醫院也收治過一個奇特的病人,有著隱藏很深的地獄妄想,並且擁有在電話中催眠他人的能力。

但是,最讓葉蕭感到驚訝的,這個病人居然是個中國人,曾在英國留學了好幾年,還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這個人的名字叫---高玄。

葉蕭立刻想起來了。上午他在大學向春雨的同學們詢問她的情況,大家都用帶著嫉妒的口氣說,春雨最近常和一個叫高玄的畫家來往。

文醫生曾經說過,發明地獄遊戲的人,一定是個瘋狂的天才。

而高玄就是這個瘋狂的天才。

同時,葉蕭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而打電話的人,正是最大的嫌疑人---嚴明亮。

電話裏嚴明亮似乎很著急,希望能儘快與葉蕭見面。

葉蕭立刻辭別了文醫生,趕到了與嚴明亮約好的咖啡館。

嚴明亮早就等著他了,這個面如死灰的男人,看上去似乎已病了很久,那是他失去了一個腎的結果。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嚴明亮用乾枯的嗓音說:"葉警官,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你一定已經發現了地獄遊戲。是的,我必須為此擔負責任,但也請你聽我說一個故事。"

然後,嚴明亮簡要地敘述了自己悲慘的身世。後來他說到了在歐洲,當他走投無路的時候,是一個中國同胞幫助了他,那個人就是高玄。實際上他當時並不認識高玄,而高玄卻認出了他,因為高玄是比他小兩屆的校友。

當時高玄非常有錢,據說他的祖先是個有名的歐洲畫家,留下了大量的名貴畫作,他到歐洲繼承了這些畫的所有權,獲得了巨額的遺產。

高玄知道嚴明亮在電腦與遊戲開發方面具有特別的天賦,便給了他很大一筆錢,不但使嚴明亮擺脫了困境,還獲得了在一家大遊戲公司任職的機會。後來,高玄和嚴明亮一起回到了國內。高玄雖然非常富有,但還是願意做一個畫家,並在大學裏兼職講課。而嚴明亮則開了一家短信服務公司。他知道高玄對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一向對高玄言聽計從。

就在兩個多月前,高玄說要和嚴明亮合作搞一個短信遊戲,由他提供遊戲的創意和腳本,由嚴明亮來具體編程和技術支援。雖然高玄提供的創意和腳本恐怖無比,讓嚴明亮接連幾個夜晚做噩夢,但還是基本完成了遊戲的製作。但嚴明亮覺得不該輕易推出這個遊戲,因為可能會引起一些問題。

於是,他選擇了當時為他打工的大四女生素蘭作為實驗。他讓素蘭去玩那個遊戲,檢驗一下是否會出問題,結果素蘭真的死於非命。不久還傳出有其他學生出事的消息。原本他以為"GAME OVER"僅僅是遊戲結束,但沒想到還有自殺和發瘋。而地獄遊戲裏還帶有手機病毒,能夠遠端控制對方的手機。比如有人出事以後,就會把遊戲傳播給死者生前通信記錄最多的那部手機,而顯示出來的號碼還是死者的,其實手機已經中了病毒。

嚴明亮被嚇壞了,惶惶不可終日,甚至連公司的伺服器都不敢動了。那天春雨發現了他辦公桌上蘊涵的照片以後,他已決定離開公司去香港。昨天,他聽說了員警正在找他,知道自己是逃不過的,只能來坦白了。然後,葉蕭從嚴明亮的嘴裏知道了高玄的地址,便立刻趕到了這棟蘇州河邊的大樓。

底樓就是高玄開的"子夜畫廊"。他在畫廊的二樓,看到了那幅以春雨為模特兒的畫,這使他確定高玄與春雨有著很深的關係。果然,剛才他看到了春雨的臉,但轉眼高玄和春雨都不見了,就像是在空氣中蒸發了一樣。葉蕭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房間,看看有沒有其他的門。在裏面一個小房間,他注意到地板上有兩塊很深的印子,好像是梯子留下的痕跡。

他立刻抬起頭看了看,才發現頭頂有個隱蔽的天窗。他踩了個凳子爬出天窗,沒想到外面就是寒風凜冽的屋頂了。

這時夜幕已經降臨,在積滿白雪的瓦片上,他依稀見到了一對男女的身影。葉蕭心裏激動了起來,他立刻爬到了屋頂上,小心翼翼地向那對男女走過去。

他看到雪花飄在春雨的黑髮上,像給她戴上了朵朵白花,她那身白色的長裙宛如天上仙子,卻被高玄緊緊地攬著。他們都坐在屋頂的最外側,再往外一步就要掉下去了,甚至都不敢站起來。

雖然只是三層樓的屋頂,但在這冰冷的雪夜,依然讓人感到高處不勝寒。葉蕭看了看下面的蘇州河,再看看眼前的這對男女,終於大叫了起來:"春雨,快點離開高玄!"

春雨也看到了葉蕭,她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向他揮了揮手說:"不,我要和高玄永遠在一起。"

葉蕭吃了一驚,雖然是在黑夜裏,但周圍高樓上亮著許多燈,所以他能看清春雨的臉龐。她似乎已經完全陶醉在幸福中,渾然不知身邊就是個魔鬼,難道她的精神也被高玄控制了嗎?

或許愛情就是一種催眠。

高玄也站了起來。他大聲地說:"不要過來!否則春雨會很危險!"

葉蕭立刻停了下來,距離他們大約有五六米,冷冷地看著春雨的眼睛。或許她也已經知道了吧,但她還是這般執迷不悟,看來已被愛沖昏了頭腦。不,一定要讓春雨找回自我意識,不能讓她成為高玄的精神附屬。雪花也落在了葉蕭的眼睛裏,他忽然覺得高玄就像一個可怕的對手,而這個風雪之夜的屋頂,正是古代勇士決鬥的好地方。

突然,他大聲地說:"春雨,你忘記了清幽嗎?"

春雨忽然像被電觸到了似的,喃喃地說:"清幽?不,清幽已經死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已經死了。"

"你知道清幽為什麼會死嗎?"

"因為地獄遊戲。"

"你知道是誰製造了地獄遊戲?"

"是---" 春雨忽然說不出話了,她抬起頭看了看高玄。而高玄則冷冷地盯著葉蕭,就像是在用眼睛決鬥。

葉蕭替她做出了回答:"是高玄害死了清幽,也害死了素蘭。許文雅的瘋,南小琴的車禍,都是因為你身邊的這個魔鬼。"

高玄不能再沈默了:"不,是因為她們自己心裏有鬼,所以才會被打入地獄接受公正的審判。"

"你沒有權利決定別人的生死!"葉蕭又向前跨出了一步,"該下地獄的人正是你自己。"

忽然,一陣風雪正好吹到了高玄的眼睛裏,他低下頭說不出話來了。葉蕭趁熱打鐵地說:"春雨,想想你的室友們吧!為了清幽,為了素蘭,也為了你自己,不要和魔鬼在一起。"

風雪越來越大了,披在春雨身上的高玄外套也被吹了下去。一身白色長裙的她站在屋頂,黑色的夜幕像舞臺背景一樣襯在身後,宛如傳說中的天使。

葉蕭向她伸出了手:"來,回到人間來吧。"

而高玄重新抬起了頭,他的面孔已經有些扭曲了,喘著氣說:"不,春雨,你已經歷經了千辛萬苦,穿過十八層地獄,抵達了地獄的第19層,你說過要永遠和我在一起的"

春雨回頭看了看高玄,又看了看葉蕭,她必須在他們中間做出選擇,是人間還是地獄?

淚水已經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此刻她絲毫不感到寒冷,只有對自己命運的嘲笑,就像這漫天飛舞的雪花,剛剛來到人間就要化為冰水。

在沈默了幾秒鐘後,春雨終於做出了選擇。

她緩緩地向葉蕭走了一步。"不!"

高玄絕望地叫了一聲,但他並沒有阻攔春雨。

忽然,又一陣風雪呼嘯而過,一下子迷住了春雨的眼睛。她腳下微微一滑,立刻失去了重心,從積雪的瓦片上掉了下去。

葉蕭的心也揪了一下,立刻奮不顧身地向她撲去,但為時已晚了。

沿著積雪的屋頂斜坡,春雨一路滑到了屋簷邊上,就在她即將要掉下去的時候,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高玄抓住了她。此刻她的身體已經懸在半空中了。
  
葉蕭也慢慢地爬到了屋簷邊,大聲說:"春雨,你一定要挺住。"

風雪裹著春雨的身體吹過,她感到自己飄蕩在空中,就像一粒輕輕的雪,她抬起頭看到了高玄緊張的表情。現在,高玄已經用雙手抓住她了,一邊用力地說:"春雨,你不會有事的,快點上來吧。"

葉蕭的手也抓住了春雨手腕,和高玄一起用力地把春雨往上拉。

終於,春雨被緩緩地拖了上來,葉蕭緊緊地抓著她的肩膀,將她拉到了身邊。但就在春雨被拉上來的同時,想不到的意外發生了,高玄因為用力過大,腳底一滑掉了下去。

高玄的反應非常快,一隻手拉住了屋簷下的落水管,但整個身體都懸在了半空。

春雨立刻掙脫了葉蕭,撲到屋簷跟前說:"高玄,你不能下去!"

生死一線的關頭,高玄的表情卻異常平靜。那張曾迷倒無數少女的臉龐,終於露出了可愛的小酒窩。他的眼睛與馬佐裏尼一樣動人心魄,正深情地注視著春雨。

春雨抓不到他的手,葉蕭想要幫忙,但卻於事無補。屋簷下的落水管年久失修,根本不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開始發出扭曲斷裂的聲音。

高玄看著春雨的眼睛,緩緩搖了搖頭,似乎已經放棄了一切。

春雨的眼淚緩緩地滑落,一直掉到了高玄的臉上。她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高玄,我要和你遠走高飛!去倫敦郊區的房子,永遠在一起!"

"不,好好活著吧。"高玄面帶微笑說出了這句話。

落水管終於斷裂開來。

高玄把身體伸展了開來,像鷹一樣墜落了下去。

在一切都結束之前,他輕輕地說了一聲:"我愛你。"

在這個寒冷的雪夜裏,春雨撲在高高的屋簷上,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進入地獄。

葉蕭也伏在她身邊,緊緊地抓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歎出了一口氣---這就是地獄的第19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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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以後。

拍賣大廳裏聚集了許多人,雖然他們已經等了三個多小時,許多人也都已經有了不錯的收穫,但沒有一個人提前離場。因為大家都清楚,最好的拍賣品往往留在最後。

白髮蒼蒼的拍賣師走上前臺,對著話筒說:"接下來是今天最後一件拍賣品。"

最後的幕布終於拉開了,牆上出現了一幅油畫。這幅畫的面積並不大,畫中坐著一個美麗的女孩,沐浴在一片冬日的陽光裏,泉水般的光線撫摸著她的皮膚,在幽暗的背景襯托下,宛如傳說中的天使。

拍賣師略帶激動地說:"想必在一個月前,大家都已聽說了一個不幸的消息,青年畫家高玄墜樓身亡。現在,我們拍賣的這幅作品,是高玄的一幅遺作,畫名叫《幽暗少女》。高玄曾在歐洲學習繪畫多年,獲得過義大利'達•芬奇美術大獎',他的作品具有歐洲古典主義風格,擅長通過光線表現人物的內心世界,被西方美術界譽為'中國的倫勃朗'。

在高玄不幸去世後,他的畫作在市場上的價格立刻大幅攀升,而這幅畫更是被高玄視之為自己最重要的作品。請注意畫中的美麗女孩,有評論家說,畫家能把她畫得如此美麗,一定深愛著這位女孩。但也有評論家說,畫中的女孩的仙氣太重,似乎不是現實世界的人物,應該是高玄想象中天使的形象。好了,現在正式開拍,起拍價人民幣一萬元整。"

台下立刻有人叫出了十萬元的價格,但隨即又有人加價了。正當大家紛紛舉起牌子的時候,誰都沒有注意到大廳最後一排,坐著個一身黑衣的女子---她就是春雨。

春雨看到自己正端坐在油畫裏,被掛在大廳最醒目的位置,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她是在報紙上看到了這條拍賣的消息,所以專程趕來的,卻沒想到拍賣的竟是這幅畫。

拍賣場上出現了一百萬元的天價,終於買走了這幅油畫。據說這次拍賣所得款項,都將用來助學。她低著頭走出了大廳,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臉。當她走出拍賣所時,陽光正照射到她的臉上,她終於抬起了頭,就像畫中的樣子。

是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春雨獨自走到了蘇州河邊,看著這棟三層的舊式樓房。底樓的子夜畫廊已經關門了,她看不清三樓的窗戶。

她回過頭看著河水,陽光灑在緩緩流淌的水面上,發出金色的反光。她悄悄拿出新換的手機,一口氣編輯了好幾條短信---"在你死後的第二天,葉蕭就查封了地獄遊戲的伺服器,不會再有人收到那個致命問題的短信了。"

"嚴明亮承認了自己與你的關係,並願意承擔一切法律責任,目前有關部門正在處理他的問題。"

"許文雅的治療進展很快,她已經可以說話了,文醫生相信她很快就會痊癒的。"

"南小琴已經醒過來了。因為腦部受到嚴重撞擊,她失去了部分記憶,正好連同地獄遊戲的記憶也失去了,真是因禍得福。"

"高玄,你能收到嗎?"

然後,她依次把這些短信發送到某個號碼。
  
幾秒鐘後,短信鈴聲又響了起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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