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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歡]煞火【左右為難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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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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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5-14 00:25:51
標題:
[祁歡]煞火【左右為難之二】[全文完]
煞火
(左右為難之二)作者:祁歡
趙凝淨,她夠辣、夠嗆,男人垂涎她的肉體,
女人驚懾於她的絕艷;愛她?一點都不難。
她像是一隻折翼的粉蝶,自然有她的價碼!
當她以清妍麗容出現在霍麟面前時,
她徹底挑起了他的原始欲望,但只有傻子才會沈陷在她狂野的媚態中,
以霍麟磊落、無畏的性子,他不屑為之!在佔有她的同時,
他也撂下了一句話──要她當他的女人。
誰知她在成功取得霍麟的信任之後,竟是開始陷他於危險處境……
只是她分明是個沒有感情的女人,又怎會在害他的同時,卻為他垂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26:16
楔子
右氏,一個極為神秘的古老家族,歷來輩有才人出,於是右派武術一直未滅絕。
他們不自成宗派,不加入黑道,卻也不是清白世家,眾所周知的,就是右家惹不起。他們以行事狠辣著稱,尤以第十八代教主、旁姓的商赫凡最是個狠角色,目前至少有四件不被官方承認的恐怖活動由他主使,可是警署卻又不得不借助右家的影響力,設法查出多件無頭緒的血案,所以多是睜隻眼閉只眼地任其妄為。右氏在黑白兩道,沒有人惹得起,誰都不知道亦正亦邪的他們,下一刻會做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
右氏的重裝備武器驚人是道上皆知的秘密,雖然商赫凡與利比亞軍事強人之間有往來的消息未被證實,但是由他手下部隊擁有的火力,足以媲美一個小國的軍隊看來,兩家的軍火買賣絕對是八九不離十。
右氏手下的組織:「黑煞」、「夜魑」、「暗魅」、「山魈」、「旱魃」,沒有人能纓其鋒,每年前往右氏學習武術的青年雖多,但是商赫凡有嚴重的猜疑心,並不交代他們最精密的任務,所以連同吸收的黑道人才,最高層級只編列到「夜魑」,而商赫凡直接領導的,便是無堅不摧的「黑煞」部隊,他們由商赫凡直接訓練,擁有所有的能力,「黑煞」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所有的成員幾乎都是由幼童訓練起,當他們是小孩子時,便接受死士般的教育,沒有人知道小孩子的來源為何,當然其中不乏原本就是右氏徒眾的第二代,但來路不明的比例卻佔大半,更別提各色人種齊備,簡直就是個小型的聯合國。
「黑煞」,是絕然的敢死隊,直接對商赫凡負責,人數維持在兩百人左右,他們多半進行危險性任務,或是見不得光的恐怖行動,任務一旦失敗,立即自殺,絕不留下任何證據,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戶籍資料,所以根本查不出來,這也是商赫凡作盡壞事,卻依舊無人能動的因素之一。
而「夜魑」,擅長夜間任務,在常人最無防備的夜裡,他們卻能如入無人之境,巧取豪奪。
至於「暗魅」,就是令人驚懼的影子部隊,他們學習的是右家偏鋒的武術,嚴格說來,與東洋忍術有著不可思議的暗通,這個部隊並沒有什麼武功高強的異人,但是由於詭異的訓練方式,將隊員人氣降低到不可能的程度,當人的弱點摒除時,是可怕與防不勝防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說明「暗魅」的極致。
「山魈」,搜羅的人年輕力壯、身手利落,適合進行前鋒、刺探的第一線任務。
「旱魃」,是商赫凡領導右氏後才創出的一支小型隊伍,雖然編製不大,卻極其殘忍,因為他們不學武術,鑽研毒藥與毒氣的製作,尤其是培養殺人病毒的事件,令黑白兩道聞風喪膽,敢怒而不敢言,深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受害對象。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旱魃」成立不久,危害有限,並且只能祈禱,右氏下一任的繼承人不再殘忍嗜殺如商赫凡。
在右氏獨大的黑道勢力外,尚有「南關」與「北道」這個二流的組織存在,對右氏不曾產生威脅,但近兩年卻產生一個很大的變化。「北道」自從吸收號稱「北道道輔」的霍麟之後,霎時勢力洗牌,足以與「南關」抗衡,成為南北均勢,一直有風聲傳出「北道」提議與「南關」聯合,以面對右氏強大的威脅,如果這種合縱一成,右氏將會腹背受敵,商赫凡為此痛恨不已,決心瓦解這一個現象,力求「南關」瓦解,讓「北道」沒有盟友!
而這個非常重要、艱巨的任務,商赫凡打定主意召回一向在國外活動,卻名滿道上的「黑煞的心」——趙凝淨負責。
「凝淨,這項任務交給你,預計多久完成?」商赫凡持劍,在「非凡居」寬敞的庭院中,自成渾然冷肅的光影。
隨意坐在地上,彷彿只是模糊像團影子的女人開口:「給我一年,一年後的今天,道上將掀起驚濤駭浪,而之後,就再也聽不到『南關』的名號。」模糊的女影有著沉厚得難以置信的粗啞嗓音。
「好,很好!」商赫凡殘虐的笑意佈滿銳眼,彷彿已經預見腥風血雨的殺戮場面。
「一切的需要找追翔去,我讓你全權放手去做。」
「師父,您相信我的能力,甚至超越商小姐,怎不令我全力以赴呢?」模糊的女影清晰可見黠慧的笑意。
商赫凡仰天而笑,培養出趙凝淨這個奇葩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就,想到「黑煞的心」這個名號令人聞風喪膽、不寒而慄,就令他得意極了,凝淨這孩子夠狠夠冷夠無情,簡直就是他的翻版,誰會不愛自己的翻版呢?
看著師父的笑,趙凝淨也擴大她的笑意,只是那個笑容非常空洞,就像是張面具,沒有真心,其至讓人覺得就算當面羞辱她,那張盈滿笑容的面具也掉不下來,於是,笑容在她臉上不再是愉悅的符號,而是代表著恐懼與算計。
她,答應了,這件艱難的任務,也就諭示了黑道將重新洗牌,她說「南關」將不存在,就一定沒有商量的餘地,只因為「黑煞的心」就代表喪鐘,代表不會失敗的恐怖力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26:50
第一章
而戰爭很快就來臨了
她自離家之後便留了長長的髮
憂鬱忿懣如叛逆的天神
無名、無愛、無道德
任由眉目,在歲月光陰裡
生存的血汗中
掩護遮蔽,一點淒清飄搖的
肉體,冷的
心腸,任由雙瞳
仍然映著地球的碧藍
緩緩旋動
深夜。
清冷的空氣兜頭罩下,雨絲無情地飄落,慢慢沁入夜色。還沁入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她。
雖然冬寒沁骨,但這個女孩子並沒有動,她不是那種強自抑制的苦苦站立,而是融入了夜,像一種永恆的存在,如星月、如雨絲。
星月永恆、雨絲無感,因為它們是自然,不帶選擇的存在;而她,卻也奇異得不見情感逸散。
臉,是人類善用的工具,人類利用它來表現七情六慾,若是思考一時逸離,使得臉部沒有動作,就會呈現可笑的呆滯。而她仍不,看不出七情六慾,也非面無表情,只是一種冷,很冷,冷進肌骨、寒進肺腑。
這是通往快速道路之前的小巷,路上行人很少,綠色「7」字的招牌為黑夜點綴一盞微光,買完醒酒液的夜歸客呵一口氣,準備投入冬雨刺骨的折磨中,不意在招牌燈火最微弱的遠處,看見了她。
酒全醒了,因為那張臉!
這世間的美貌,有一種是讓人看了歎息的,因為太不真實,彷彿被上帝精心雕琢,準備永遠珍藏,卻因貪玩墜入凡間,然而,終究隨時隨地會被不捨的造物主召回寵幸。
如果這種說法真有隱微的符咒存在,那麼,這個女人一定會死得很早!
雨絲彷彿不曾浸濡她的身,而像是被吸收,圍成週身不可親近的光華,過白的手撐著便利商店外貼心的傘架,彷彿不這麼做,下一刻便會倒臥在地。
感受到被注目,女於展現一抹笑意,無害的、甜蜜的。
夜歸客終於安全地從那抹深幽的眼神裡泅游上岸,他赧然一笑,倉皇而逃。
他並不是好色鬼,盯著女人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實在……唉!實在是移不開眼光,若再看下去,怕不定要喪棄心智、俯首稱臣,於是他加緊自己的腳步,走向回家的路。
還好這名夜歸的陌生人沒再回頭,沒能看見女子加深的笑意,那種荒涼與空洞交織成的狂魅,足以令人心神俱廢,但最可怕的並非沉迷在那個笑意裡,而是那個笑的動作,竟分不請她的心情是喜是悲,雜揉什麼七情六慾。如果一定要強自加上一種表情,也許,她會稱之為疲倦。
她,是趙凝淨。
「凝淨小姐,還有一分鐘。」
新型的袖珍收發器靈巧地附在她的耳上,來了,她跨上機車,發動引擎,由小巷準備出發,霎時表情一轉,成了一個普通女子——少了眼神中的荒涼,以及收斂深入骨髓的寒氣,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美麗女子罷了。
開場了!準備這麼久的壓軸大戲,終於要搬上檯面,趙凝淨微仰頸子,讓細雨沁入冷絕的肌膚,一如所料的,溫暖立刻襲來,彷彿罩上一層柔柔的防護網。
「三、二、一!」她顫動嘴角,不是害怕,居然是興奮!催了油門,她子彈般往巷子衝去。
「吱!」
「乓!」
刺耳的煞車聲與碰撞聲平地拔起。
跑車高速撞上機車尾端,只見機車彈離軌道,翻轉幾圈後摔落跑車身後,機車騎士則以外人看來如同敗絮般的拋物線摔在機車旁。
趙凝淨把一切計算地巧妙,等著跑車主人下來察看情況。
空氣中有三秒鐘的靜默,但,太久了!趙凝淨電光石火間已洞悉對方的念頭。「該死!」
轉念思索,她立即對上收發器。
「店員,出!」隨即準確地將收發器彈往巷道中。
同一時間,她就著夜色掩護挨近機車,將頭埋入傾倒機車的踏座,準備接受衝擊。
果然,黑色跑車揚起巨大煙塵,伴著尖銳的引擎聲,倒車往機車的方向衝撞。
巨大的疼痛往心口襲上,趙凝淨咬牙,雙腿恐怕廢了,這個殘忍的王八蛋,肇事後居然想殺人滅口!
「發生車禍了,趕快來救人呀!」
厚重的嗓音出自一個紅色制服的超商店員,隨即.商店湧出兩、三個客人,一齊奔向馬路,趙凝淨探視一眼黑色跑車,看來逃不了了,雖然多了點插曲,但是一切都在掌握中,這場戰鬥,就要開始了!
她揚起齜牙咧嘴的痛苦神情,暈了過去。
她肯定這裡不是醫院,治療的人安靜得像沒有嘴巴,反而是一旁講行動電話的聲浪,充斥她的耳膜。
「媽的!我怎麼知道會那麼倒霉,撞上擋路的垃圾!倒車居然也沒有撞死她,麻煩死了……才喝那麼一點,誰說我醉了!」
「知道啦!在醫學中心,你以為我沒大腦嗎?」
「媽的,要不是幾個店員和商店客人在那裡雞貓子鬼叫,早把她丟到海裡餵魚,幹!我怎麼那麼倒霉!」
「不會啦!救都救了!什麼?嘿……你還真不虧是生我的老爸,怎麼知道我想叫陳叔叔藥死她……
趙凝淨微愣,這是北道道門之子的口氣嗎?原來設計到的,是一個爛角色,本以為可以取巧攻最弱的一環,但看來北道向外界散發的是煙幕彈……
北道道門之子石立堯貪財好色,行事衝動狠辣,卻不失冷靜,對北道開疆拓土居功厥偉。
衝動狠辣看來不假,但好色這一點……
當初就是因為這一點之便,才想利用他,怎麼看來不是這樣?
趙凝淨有絕對的自信,征服男人對她來說是反掌折枝的容易事,沒想到這個石立堯看過她後仍然有想毒死她的念頭,到底環節錯在哪裡?
「什麼?有沒有搞錯,不行!老爸,你這種話也說的出來,霍麟幹麼幫我收拾爛攤,你當他是超人啊!」
霍麟!
趙凝淨大震!腦海裡的警鐘大響。「北道霍麟」比道門的名聲還大,這幾年闖出來的事業令人不敢跟他正面衝突,她長年在國外活動,無緣與他交手,沒想到終究要對上。
趙凝淨不怕危險,但也知道絕對要攻擊敵人最弱的一環,避免敵人最堅強的關卡,不過既然要對抗,她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是了!北道道門一定考慮到石立堯就快要競選下一屆幣議員,所以不能惹麻煩上身。
「我不同意,霍麟也不會同意的……」
過度的麻醉及體力消耗,趙凝淨達到極限,她知道快要沉睡。
管他是石立堯還是霍麟,沒有人能阻擋我!這是沉睡前,她最後的念頭。
而自始至終,她都不曾關懷遭受撞擊的雙腿。
「醒來了!」悅耳的女聲響起,甜睡的夢鄉遠離。
受傷的人奮力睜著眼,卻徒勞無功地閉起,太久的沉睡使得眼睛乾澀,難以睜眼看清。
「太好了,謝天謝他,先喝口水,你已經昏迷兩天了,能醒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趙凝淨想起身,卻沉重得彷彿不是自己的身體,她懊惱地逸出呻吟。
「別動別動,你的傷太重了,能醒來就好,其他慢慢來。」著急的聲音使趙凝淨終於正眼看她。
一張臉細眉細眼,小鼻小口,清秀溫婉。
她迅速整理一下腦中的資料,這女人肯定是石瑩雪——石立堯的妹妹,難不成她代兄來受過?這樣一來,要進北道的權力核心就難了,畢竟她不在道門培育的範圍之內。
這項認知使趙凝淨有點氣餒,眉頭重重擰了起來。
石瑩雪看見她的表情,以為她很痛苦,於是為難地開口:「真是對不起,把你撞成這樣,霍麟大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趙凝淨垂下的眼驀地一亮,揚起不易察覺的冷光,原來霍麟真的當上替死鬼。
再揚起頭,她已是一副茫然的眼神,彷彿不曾將對方的話聽進,張口喃喃道:「我的身體呢?為什麼我感覺不到身體?」下意識,她往白色被子下、自己的身體摸去,還好,都在,但卻失去感覺。
「你……對不起,對不起,醫生說你有腦震盪、肋骨裂傷,還有雙腿……」
「沒有任何感覺,連疼痛都沒有……」
那雙眼像幽深的黑潭,無限無限的延續縱深,而不可思議的是暗黑的潭水裡竟溢出晶瑩如珍珠的水滴,撲簌簌地向下掉,驚得石瑩雪屏住呼吸,同樣身為女人,她竟震撼於另一個女人的美麗與流淚的動作,好像止住她的哭,是世界上最刻不容緩的事。
「啊——霍麟大哥又不在,他有事得處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石瑩雪沒了主張,只能安慰性地抓住趙凝淨白暫瘦弱的雙手。
突然趙凝淨握住她的手,問出:「發生什麼事?我……是誰」」
石瑩雪尖聲一叫,隨即掩口。「你把自己忘記了!」
陳叔叔說她的腦袋直接撞地,有可能會造成一些永久性的傷害,天啊!想不到居然成真!
她急急地衝出去。「陳叔叔……」好可憐的女孩子,不但腳重傷成了殘廢,連記憶都沒有了,怎麼辦?
望著她的背影,趙凝淨無所謂地摸著自己的雙腿,語氣很輕柔,喃喃說道:「石立堯,這雙腿受到的痛苦,找要你用命,還有整個北道來賠……」
已經一個月了,趙凝淨待在北道的醫學中心,無法離開,從一開始的無法下床,到慢慢開始做復健,她體會到殘廢的痛苦。
石瑩雪還算是個善良的女孩子,每天總會抽空來陪陪她,也許她石家陰狠毒辣的基因只被石立堯繼承。
「你今天覺得如何?」石瑩雪帶著輕柔的愛麗絲,換掉早已凋謝的小雛菊。
趙凝淨微微一笑,隨即擔憂地問道:「你知道我是誰了嗎?」
石瑩雪無奈地搖搖頭。「我還沒查出來。」
她曾經去請哥哥幫忙,但哥哥根本不理會這種小事,而霍麟大哥人在新西蘭,隨即,她的臉泛起紅靨,不安地看著房門口,今天霍麟大哥也許會來,據爸爸的秘書說,霍麟大哥的任務結束了,昨天已經回到台北。
趙凝淨注意到她的動作,臉上那抹紅靨是害羞的表現,難不成今天會有什麼精彩人物登場。
「沒關係,現在我只希望能趕快走路,也許不久後,我自己就能恢復記憶。」趙凝淨的語調悲傷,聲音沉啞。
已經過了一個月,石瑩雪還是很不習慣她的聲音,太沙啞沉厚了,不像女孩子該有的音調,當初還以為她是車禍時傷到嗓子,但是陳醫生保證她的喉嚨沒有受傷,於是她才相信那是她原來的音色。
推門聲響起,石瑩雪整個人跳立,欣喜之情溢滿整張臉。
只是一個護士。
「沈小姐是你呀。」
護士調侃一笑。「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是霍先生?」
石瑩雪不好意思郝色一笑,小女兒嬌態乍現。「哪有,你不要亂講!」
「別裝了,整個醫學中心都知道霍先生車禍撞到人,一定會過來處理,可是,好像不只你一個人在等他喔!」
石瑩雪看了床上的趙凝淨一眼,馬上撇清說道:「胡說,我是受霍麟大哥所托,要好好照顧病人,哪像你們這些人滿肚子鬼主意!」
護士熟練地將針簡插入趙凝淨的血管,嘴邊仍不饒人地說:「對對對,只有我們這些閒閒的護士在等著看霍先生,而石小姐只為了照顧病人。」
石瑩雪不依地嗔打正在為趙凝淨打針的護土,一臉嬌羞。
「唉……石小姐輕點,我在打針!」護士一驚,手顫動了一下,趙凝淨感到一陣刺痛,白皙如瓷的雪膚留下驚心的紅色血珠。
石瑩雪吐吐舌頭,用一副很可愛的表情說:「對不起喔!」隨即注意力又轉向護士。「你可別跟霍麟大哥亂說。」
趙凝淨心底冷笑,原來自己只是一塊跳板,沒有人是真的關心她受的傷有多重.連這個石大小姐也是為了看心上人才紆尊降貴在這裡照顧,本來她就懷疑石瑩雪哪來那麼多時間。
趙凝淨無所謂,等待,是她最拿手的功夫,她從不心浮氣躁,她不需克制七情六慾,而七情六慾隨時可以被她所利用,要成就大事,她不會心急,不管這個霍麟何時出現,任何成功對她來說是必然,不能掌握的只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護士打完針,職業化地說:「醫生吩咐再過一陣子就停止注射止痛劑,你要習慣手術後的慣性疼痛。」
趙凝淨茫然地點點頭,望著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也不知道多久才會消逝。
「沈小姐,唉……如果那個,嗯……」
護士瞭解地笑笑。「如果霍先生來了,趕快通知你,讓你有心理準備梳妝打扮對不對?」
「討厭,幹麼說得那麼俗氣!」石瑩雪又跺腳,一臉紅通通的,聲音都揚高了。
「不就這麼一回事嗎?」護士收一收針筒,笑著走出去。
「討厭,說什麼嘛!」石瑩雪過了很久,才記得病房裡有一個病人,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點被看穿的羞澀。
趙凝淨才不理會她心思中的千回百轉,被愛情玩弄的人很愚蠢,而她是智者。
於是,她顯現打針後的倦態,說道:「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其實她並未入睡,一直觀察著房內的動靜,這其間有幾個護士藉故進來這裡弄弄、那裡摸摸,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然後待到不能不走時,再失望地走出去,而石瑩雪則寸步不離病房。
就為了那個霍麟嗎?這些人都瘋了,趙凝淨揚起笑意,翻身後愉快地跌入夢鄉。
傍晚的紅霞透進病房內,趙凝淨張開眼,發現石瑩雪憂鬱地陷在沙發裡,一臉的失望非常明顯,情緒想必非常萎靡,萎靡到發現趙凝淨醒來,僅僅挑眉地表示她知道了。
趙凝淨悠閒地調高自己的床,開口問道:「我該去做復健了,今天你還是要陪我嗎?」
石瑩雪一下跳了起來。「不行不行,霍麟大哥還沒有來……」
趙凝淨故做疑惑地問:「那跟我做復健沒有關係呀!」
「我們再等等好嗎?不然地等一下看不到人就會先走了,這樣吧,等他來了,我再扶你去復健室。」
「沒這麼麻煩嘛,那不然我請護士小姐陪我去,你在這兒等?」
石瑩雪又搖頭。「還是不行,我要讓他看到都是我在照顧你的。」
趙凝淨覺得很好笑,這位大小姐原來是要表現出溫柔賢淑的樣子啊。她聳聳肩。
「好吧!如果你堅持。」
隨即,趙凝淨看著窗外的景色,感覺心曠神怡,醫學中心位在山腰,窗外就是一片綠意,在這兒養病也算是件享受。
電話鈴聲乍響,就在趙凝淨的床邊,她剛伸手要接,石瑩雪已衝了過來。「喂喂!來了是不是!」
「啊!霍麟大哥,你在哪裡?」石瑩雪語調緊張的發顫。
「喔!」
「又是任務,在哪一個地方?」
「喂喂……」
「喀」的一聲,石瑩雪掛了電話,滿臉的委屈。
「怎麼了?」
「他不來了……啊!沒有啦,好晚了,我先走,你好好休息。」石瑩雪拿起皮包,不等趙凝淨回答,人已走了出去。
「喂……」趙凝淨看著關起的門,惡意地笑笑。「蠢女人,不是要陪我去復健嗎?」
寧靜的夜,連蟲鳴都停歇了,復健室裡微微黯淡的燈光,代表有人仍未休息。
趙凝淨吃力地扶著把手,一步一步蹣跚地向前邁進,痛感無情的一波一波襲上,她不管,執意要自己反覆不停地走動。不能走對她的打擊很大,她不願意大半生像那些灰心喪志的人一般,甘願坐在輪椅終老。
傍晚正常的復健時間她並沒有缺席,甚至在水療室做過物理治療,即使疲累,她仍利用大部分清醒的時間走動,如果一般人需要半年的時間復健,那麼她趙凝淨絕對不會超過三個月!
咬著下唇,她痛得快要麻木,根本不知道腳是否已配合意志落下,於是閃神間跌倒在地。
「好痛」
沒有人的復健室裡,傳著低低的、粗糲的沉啞嗓音,終於,強自忍抑的淚花流轉,然後掉落。
不是難過,而是很純粹的,生理上難以承受的巨痛。
一雙手打斜出現,承接兩泓深潭溢出,如珍珠般的淚滴。
「好冰冷的眼淚。」
趙凝淨驚詫地抬頭,她居然沒聽到任何腳步聲!而沒有防備之下,映入眼簾的竟是這樣一張臉!
不需經過求證,他一定是霍麟!會讓那麼多女人期待又失望,一顆心懸浮在不可知的盼望下,原來是這樣的一種姿態。
如果說趙凝淨是墜落在凡間的黑色天使,那眼前這個男人無疑是在天地間揮灑自如的神祇。其實她沒有辦法很仔細看見他的容貌,就著隱微的燈光,她清楚感受他的高大,而身形竟透著眩目的光華,唯一清楚的是那雙眼眸,就如同她的,有著幽不可測的縱深。
他揚起嘴角,彎成一個很性感的弧度。「夜這麼深,迷路的天使別獨自哭泣。」
柔滑如酒,是醇酒的聲音,說著迷人的言語。
「唉……」趙凝淨歎了口氣,放棄與他黑眸深處的糾纏,他的眼睛沒有感情,即使嘴裡說得很動聽。
而她,恰巧跟他同類。
趙凝淨想起身,眼前的男人伸手扶住她,開口說道:「被撞成這樣,你該好好休息的。」
的確,趙凝淨沒猜錯,他就是霍麟。
代替石立堯解決這件小事,是為了讓石立堯選舉順利,但他並未放在心上,從新西蘭回來後,又馬不停蹄到中部處理事務,近來北道擴張得很快,他的任務也加重,這件瑣事原本已吩咐石瑩雪來處理,不過瑩雪說車禍受傷的女孩甚至忘記自己是誰,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他才會在晚上來到醫學中心,與主治的陳醫生討論,看看要怎麼解決。
踏入病房時並沒有看見人影,在一番尋找後,發現復健室的燈光,而當他打開門,看見的就是她流淚的一幕。猛然間,他的心臟彷彿被重擊,痛苦得難以呼吸,從沒有看過一個女人的靈氣如此外顯,卻脆弱得彷彿只是一個清淺的影子,在流盡眼淚後,就要消失於天地,成為只是存在過的美麗傳說。
就像一個天使。
她的眼睛幽深不可測,而那淚水凌厲地像是劃過黑夜的流星,他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承接。等到觸摸的是冰冷的淚水時,才發現自己愚蠢的舉動,於是,他斂起震撼,揚起唇線,收回一切逸出軌道的多餘情感。
「你怎麼知道我是車禍受傷?」趙凝淨知道,對方還沒有報出名來,她將靜觀其變。
霍麟的手像薄扇般寬闊,扶持她的步伐沉穩,他不以為意地道:「因為是我撞的。」
趙凝淨轉頭,終於看清他的容貌,她很難相信世間男子的氣質能將粗獷與柔軟融合,還一點都不突兀,超出常人所謂的英俊,他的五官深刻的像是用雕刻刀一筆一筆刻下,那雙眼瞳如同烏木般闃暗,彷彿飽含水氣的情感氤氳,但也隨時散發如鷹般銳利的盯視,她輕易看出那道視線最深底的冰冷與陰寒。他的感覺柔軟而性感,不過那樣完美的薄唇中,竟吐出如此無所謂的言語。一時間,她也愕然。
「你放心,一定會把你治好,該賠你的一個子兒也本會少。」
趙凝淨澄澈的眼神中有著怒意。「這是你撞人後該有的態度嗎?」
霍麟笑了,但卻相當譏諷而冷然。「當天晚上你騎的機車我已經查過了,是一輛贓車,所以到底誰有錯,可別太快下定論。」
「贓車?」趙凝淨既驚訝又迷惘。
「沒錯,你該不會忘記了吧!喔……」霍麟故意拉長語調,懶洋洋的眼光看似無害,實際上卻是密切的偵伺。「原來是我忘記了,你根本搞不清楚你是誰,所以當然不知道那是一輛贓車。」
趙凝淨的眼神有著受傷的微光。「我失憶了,但並不表示就變成一個笨蛋,你不要用我還沒想起的事情來刺激我,肇事者!」
霍麟抬高她的手,眼神逡巡她的每一個表情,彷彿想找出她的漏洞。趙凝淨在他的凝視下瑟縮了,好銳利的眼神,但隨即想起自己根本沒做錯事,又勇敢地抬起下巴,即使這樣的男人威脅性十足,她仍然沒有退縮。
「很好,你很勇敢。」霍麟發現她的身體微微顫抖,顯然是強自撐著,他的手滑過她的唇畔,他早想這樣做了,果然如他所想像的柔軟。
「陳醫生說你應該是心因性失憶症,可能因為某種心靈傷害帶給你意識上的痛苦,所以才不自覺地將意識解離,轉移到潛意識中,避免這種心靈傷害造成你的精神崩潰。」
霍麟一邊說,整張臉緊緊靠著她的臉,柔滑的嗓音卻像是逼供。「我很有興趣,是車禍造成的嗎?」
趙凝淨渾身一震,霍麟的語氣與表情很明顯透露著無心無感的殘忍.他甚至不必將凶狠的神態外露,就能達到嚇阻的作用,果然不是個簡單人物!
但她是趙凝淨。
愈危險.就愈是刺激!
於是,她抬起澄清無瑕的雙眼,很嚴肅的,像是把這個問題當作全天下最正經的大事來回答。
「等我記起回憶時,我一定會告訴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27:18
第二章
病房裡變得熱鬧起來,趙凝淨在心中無所謂的一笑,自從霍麟出入醫院的次數變多,她的病房也成為眾家女子集散角逐的道場,而大部分,她樂得裝睡來養精蓄銳,以霍麟的調查速度,也許不久後就知道她是誰,她得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自己走路順暢。
終於,室內的聲浪大到如果不起身,就太說不過去了,她揉揉惺忪的眼睛,一副倦極卻被吵醒的嬌態。
「好吵,發生了什麼事?」
石瑩雪微愣,如果她沒有出聲,可能會有很久的時間忽略到病床上有人,於是趕緊不好意思地湊到床邊。「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想喝水嗎?」
「好,謝謝。」
抬眼,她看見霍麟正在看她,一臉似笑非笑。
趙凝淨衝動地開口問道:「你笑什麼?」
霍麟走近床邊,挪揄地開口:「你未免太嗜睡了吧,這幾天除了復健時間,你幾乎很準時的剛好睡著。」
趙凝淨驚訝於他的觀察。「我是病人,睡覺是我唯一的任務。」
「也對,若不是我們聲音太大,你也許準備睡到四點的復健時間再起來,而且可以一分不差。」
趙凝淨明亮地笑開顏。「你也發現了嗎?我這個人很解風情的,不會打擾你們約會的氣氛。」
她的笑臉很燦爛,感染他勾起一抹微笑。
石瑩雪端杯子的手一頓,隨即紅了臉,害羞地看了霍麟一眼,他在笑呢!「亂講,我們哪有在約會!」
「好吧,我亂講,我想去做復健了,可以請沈小姐來幫我嗎?」趙凝淨一派悠然。
「我陪你去。」
兩個女人同時望向霍麟,訝異他說的話。
霍麟掀起被子,輕易地抱起根本不像有體重的趙凝淨。
「霍麟大哥……」石瑩雪明顯地噘起嘴。
霍麟對她施展無懈可擊的笑容。「你先回去吧,老爺子好幾天沒看到你了,直怪我把你綁在醫院裡。」
「那是我願意的。」石瑩雪仍不依。
「回去吧!」霍麟的語氣仍然輕柔,卻加入不可質疑的權威力量,也不等她回話,就抱著趙凝淨離開病房。
被霍麟抱著,緊緊貼在他堅硬如鋼鐵般的胸膛,屬於他的溫暖體熱源源傳到她的身體,趙凝淨兩頰飛起紅霞,怯怯地將手握成拳,不知該怎麼反應。
她的表情好誘人,乾淨又天真的羞澀令人抓狂,被他目視以為沒幾兩肉的身軀,抱起來竟然如此滑腴,令他愛不釋手,無視於大廳眾目睽睽下,他在她的頰上偷香。
「你,怎麼可以偷親我?」趙凝淨頰上的紅霞已氾濫成一片赭紅。
霍麟貪看她的容顏,勾起性感的笑容。「是不是先告知就不算偷?那,我要親你。」
這次嘴唇落在她的唇瓣,卻猛然退開。
趙凝淨驚慌地摸著自己的唇,注視霍麟突然的臉色變化。
「沒什麼,去做復健吧!」像沒事般,霍麟恢復尋常無心無感的神情,抱著她走進復健室。
趙凝淨就算疑惑,也沒有發問。剛剛嘴唇的輕觸,讓她體會為何有人將接吻比喻成觸電,在那短暫的一秒鐘,是兩股氣息靠近後,怦然產生的火花。
霍麟不想解釋什麼,卻無法忽視內心響敲的警鐘,在碰觸她的唇瓣時,他居然有一種毀滅的錯覺,彷彿繼續下去,會有驚心動魄的改變,於是在一瞬間,他已經決定不會碰她,女人那麼多,不是非她不可,更何況這個女人來路不明,他得小心。
他的理智太強韌,能擁有今日的地位,來自於看似無心卻滴水不漏的冷眼旁觀,以及不為外物所動的漠然,任何人也擊不倒他,而任何女人,也沒有能力放在與他同等的地位之上。
經過一個月的復健,趙凝淨已經能靠著枴杖,緩慢地走動,只是手術雖然很盡力,她的左腳仍然無力挽回,沒辦法正常,終身得跛著,只能靠著右腳的支撐辛苦前進。
面對這種結果,她傷心地哭了。
「我不要做復健了,你們都走開!」
石瑩雪急了。「你別這樣,多練習走路就不用靠別人幫忙啦!」
趙凝淨在心中冷笑,這算哪門子的白癡安慰法,敢情她石大小姐看不慣霍麟每天將她抱來抱去做復健。
「有什麼用?連陳醫生都證實我的左腳跛了,再怎麼復健也不會好了。」眼淚直往兩腮掉下,哭得稀哩嘩啦,趙凝淨根本不需努力作假,她要淚,淚就絕對會來。
石瑩雪開始不耐煩,自小就是大小姐,只有被安慰的命,哪可能會安慰別人呢?「你哭夠了沒呀?不做復健就不做,我跟霍麟大哥說不用來了,省得看你哭哭啼啼。」說完,便拿出手機按下號碼。
「不用了,我已經看到了。」霍麟淡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走向病床,優雅卻氣勢凌人,嚇得趙凝淨閉嘴,霍麟也不囉唆,仍如以往抱起她。
趙凝淨有點害怕,但是仍囁嚅地抗議。「我說……不要復健了,反正已經跛了……」
霍麟眸中寒光乍現。「我管你跛了還是斷腳,既然答應要給你一個交代,就絕對讓你可以走著出醫院,免得以後被你死纏活纏,所以你最好給我乖乖做完復健!」說完,人也走向房門口了。
石瑩雪目視他們離去,萬幸地吐吐舌頭,現在霍麟在氣頭上,別惹別惹,這個女人可要自求多福。
趙凝淨抿著唇,一言不發做著日復一日的單調動作,知道霍麟一雙冷冽的眼仍瞪視著她,但她倔強地連一眼也不回應。但此刻,腦中卻不停地運轉起來,這些日子,她發覺霍麟刻意的壓抑對自己產生感覺,他感覺到危險嗎?還是像她一樣,有著跟野生動物一樣敏銳的直覺,知道危險的靠近?如果是,也許她該加把勁。
坡道練習的吃力,使她的腳隱隱作痛,眼淚不爭氣的顆顆掉下,但她仍固執地一直向前走,偶爾會伸出手,將頰邊的淚珠拭去,這樣的動作看得霍麟煩悶,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拉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趙凝淨抹去接連不斷的眼淚。「不用你管,反正我早點走,你也早點省麻煩!」於是用力甩開他後繼續要往前走。
「你聽著,能繼續走路對你只有好處,難道你要一輩子被人家挽扶嗎?少沒志氣了。」
「你只會說風涼話,我怎麼知道自己這麼倒霉,被撞成這樣,而且還忘記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你有過這種恐懼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周圍一切都那麼陌生,以後也不知道何去何從,你根本不能瞭解!」趙凝淨乾脆趴在地上放聲大哭,這一陣子她掉的眼淚可能比這輩子加起來都還要多。
霍麟挑眉,他的確沒想過這個女人以後會怎麼辦,何況照顧到她能出院就仁至義盡了,還管得著她以後嗎?
不過她若沒想起一切,未來倒是困難重重,他去找過贓車的失主,但對方是個跑路的混混,不知道縮到哪個老鼠洞躲避追殺,還得花點時間,或許那個失主認識這女人也說不定。
「別哭啦,想著哭還不如趕快能走,有手有腳又不怕活不下去。」刀口下舔血的生活過太久,霍麟的人生字典裡,早就沒有同情心這種名詞,所以即使是安慰的話,聽來都沒有太多的感情。
趙凝淨非常困惑,表情激動地看著他。「為什麼你好像在談論天氣般漠不關心?也許我再也回不到正常的生活了,而未來,一個什麼都記不起來、什麼都沒有的女人要怎麼活下去?去路上乞討嗎?靠自己的身體去賺錢嗎?」
霍麟沉著臉,全身突然僵硬起來,他非常非常不喜歡這樣的想法。「你放心,我絕對會找出你的身份,不會讓你該死的在這裡危言聳聽,試圖挑起我的同情心!」
趙凝淨的眼神純淨而澄澈,昂然的小腦袋有著天真的勇氣。「我不記得車禍當時到底是我不小心還是你肇事,但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纏著你,要你負責,公道自在人心,你自己心裡絕對有數。我也會努力復健,不管能不能恢復記憶,只要能離開,我不會留戀這裡的一切!」
說完,她忍著雙腿的不適,顫巍巍地走出復健室。
有一瞬間,霍麟在她眼中看到聖潔的光芒,直覺的,他想她應該是個單純而天真的女孩!
可惜他的直覺出了差錯,查到了她的身份,不啻是一記當頭棒喝,提醒他從此絕不可以貌取人,尤其是女人!
時間也該到了,趙凝淨知道,等這扇門打開,新的衝擊就要兜頭接下,而她,已經準備好了。
霍麟打開房門,面無表情地帶著一個男人進入。
女孩坐在床沿,並沒有因房門的開啟而回頭,於是只看得見她的側臉,顯得岑寂,有一絲複雜又難解的神色。
霍麟甚至以為自己發現她的不同,她好像真的有點不一樣,可是那種感覺一閃即逝,他收起探索的目光,冷淡地說:「小姐,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你叫林淨。」
終於!
趙凝淨內心一蕩,森森的冷笑無聲地在體內擴散,霍麟,我可沒有承認什麼一切都是你自己查的!
當下,她顫動了一下,緩慢地轉頭望向霍麟,眼神不再像過去幾天那麼澄澈,並偶爾流露茫然的天真。如今,那雙眼是不平的,彷彿初被揪入人寰的野生動物,有著灼灼視人的防備與恨意。
「是的,我是林淨。」她的聲音也許因為久未開口,有著磨在砂地上般,粗糙的沉啞。
霍麟身後的男人一確認這個女孩的身份,怒火頓生,超前一步欺到病床前。「啪!」的一聲,熱辣辣的一巴掌甩在趙凝淨臉上。
「小偷、死三八!你他媽的向天借膽敢偷我的車,還撞成一堆爛鐵,那你幹麼還活著?乾脆一頭撞死給我的車陪葬!」
她被打得眼冒金星,卻也不甘示弱地回他一巴掌,潑婦般地罵出:「王八蛋!敢打我,叫我兄弟再像上次一樣打得你變豬頭,媽的!看你還敢不敢在這裡出聲!」
霍麟皺起漂亮的眉頭,看來眼前的人都沒有太高的格調,如果這男人說的屬實,林淨只是一個混跡聲色場所的落翅仔。哼!當初險些被她美麗的外表、純真的氣質所騙。
他並不想加入這場戰局,這種市井無賴和落翅仔間的恩怨,連聽都髒了他的耳朵。
看霍麟沒有插手的打算,流氣的男人惡向膽邊生,猛然抓住林淨的長髮。「幹!你是什麼爛貨?敢威脅我,今天看是誰教訓誰!」
林淨的頭髮被男人不留情地猛扯,她氣白了臉,原本已粗啞的聲音加入尖銳。
「你這只獵玀,早知道你是小人,上次輸我不爽,居然敢堵我,打得我全身瘀青,要不是兄弟們及時發現,我他媽的不知道被你拖到哪個荒郊野外作掉!偷你的車只不過是小小的懲罰,真該一刀砍了你,讓社會上少一個敗類!啊……」
這些話彷彿踩了流氣男人的痛腳,於是他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拚命拉著林淨的髮,手上不甘心,又想補一巴掌。
當林淨反射性一縮的同時,發現痛徹心扉的手勁並未落下,睜眼一看,霍麟抓住男人的手,由於霍麟的身量高,好像沒出什麼力,就把男人的力量全部消融,連緊扯她頭髮的力道也不見了。
「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給我放規矩點!」冷冷的聲音沒有波瀾起伏,卻令人不禁打個寒顫。
男人的手被甩開,力道之猛,幾乎卸下整條胳膊。突然之間,他有一種對未知狀況的恐懼.老天.林淨惹的是什麼人?
林淨望向霍麟,眼光中只有不屑,並沒有一絲感激的神色,她開口說道:「要賠你那輛爛車找他呀,偷車的是我,撞爛的可是他,冤有頭債有主,不要只敢欺負我這種沒有反擊能力的弱女子。」
霍麟盯住林淨充滿挑釁的眼神,他感到有一點點的悵然若失,因為那潭深眸中不再泛出溫柔的水光。
流氣的男人仍然忿忿地開口:「你別以為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就沒事,我告你偷車告到死,讓你去嘗嘗免費的公家飯。嘿嘿嘿……沒想到吧,偷雞不著蝕把米。車沒偷成,還瘸了腿,嘖嘖!變成跛腳美人,真是報應。」
「你!你這個死王八蛋!」
林淨像是毫無預警地被狠狠悶頭一棍,痛得淚花四轉,「瘸腿」這字眼打入心扉,讓她的心扭擰地快要碎了,她好不甘心,想要打掉男人臉上的幸災樂禍,於是憤然地跳下床,就在右腳著地,左腳卻未配合的情況下摔個淒慘,伏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時直不起身來。
「哈!挺嚴重的嘛,看你再怎麼微潑呀?看誰還要搶著跟你比賽!我看不把人嚇跑,也是因為人家同情你是個殘廢!」
「住嘴!」
「砰!」
嚷聲出自林淨,而霍麟的動作卻是重重的一拳!打掉男人臉上的殘忍,以及幾顆狗嘴裡的爛牙。男人痛極了,半天應不了聲。
霍麟一直要自己自外於這場糾紛,這種街頭無賴和小太妹的恩怨實在太不入流,但不知為何,他就是不忍見林淨難過!
他走過去扶起倒地的林淨,想扶她坐回床上。
「滾開!」林淨並不理會他的手,撫向床沿,自己坐上去,一副賭氣的模樣。
霍麟放開她,冷眼看著她吃力的動作。
被冷落的男人終於直起身來,狠狠地撂下話:「別以為我打不過你就可以囂張,要明的我可以告死你們兩個,要耍暗的,哼!我的兄弟可不是省油的燈,一定砍死你們!」
霍麟噙著冷笑,柔滑的嗓音透露不容否認的威勢。「本來還想賠你的車,但看在你這麼張揚自己的能力分上,我決定讓你表現表現,儘管去告,不管山線或海線的兄弟,儘管去找,我北道有的是律師可以打官司,更多的是喜歡麻煩、精力旺盛的幹部,絕對會讓你玩得過癮!」
「北道……」流氣的男人臉色一下刷白,他居然不知死活,惹到北道的人!
黑白道上都知道「南關」、「北道」和「右氏」,漸漸成了三足鼎立,甚至是三足角力,而其中右氏絕對不能惹,惹了根本沒機會知道怎麼死,但是寧可惹南關也不能惹北道,北道石道門陰狠記仇呀……
林淨臉色亦是一斂,滿腔的憤怒也只能先往肚裡吞。
霍麟好整以暇,繼續說道:「我最不喜歡仗勢欺人,只是這女人是我撞傷的,道義上是要負點責任,所以你若是想找麻煩,我不但不怕事,而且保證奉陪到底!」
最後一句話徹底軟了流氣男人的腿,他半趴跪在地上,口中囁嚅地顫抖著說:「大哥……我不告了,真的不會告,就當沒這回事,您放心……」
林淨也算混過各種龍蛇雜處之地,聽過北道的名號,理智上也知道該害怕,但是卻忍不住要興風作浪,唯恐事情會善了似的,補上一句:「阿發,你是豬頭呀!剛剛挺威風的嘛,這會兒卻像個王八龜孫子,我等著你告我,讓找蹲牢裡吃穿不愁耶,你他媽帶點種去告呀!」
霍麟冰冷的眼光射進她的眼眸。
「你給我閉嘴,真那麼想死的話,我會用我的方法讓你死得更快,還不必經過法官審判!」
林淨燃火的眼睛灼燒得晶亮,說道:「我給你第二次殺我的機會,來呀,兇手!」
霍麟發現她仇恨的眼光夾雜著難以辨認的驚懼,彷彿以憤怒包裝害怕的心情,雖說她有理由生氣,但作為一個車禍受傷者,她似乎有點像驚弓之鳥,這其間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有再深思,他語氣懶洋洋,不甚有興趣的對男人說:「你杵在這裡是改變主意了,是嗎?」
「我……大哥,我要走了,真的,我要走了……」也不管自己的腿軟,拖著身體忙不迭地倉皇而逃。
人走了,林淨少了吵架的熱情,恢復記憶後的空洞與茫然攫獲地,接踵而來的現實更令她備感摧折。
「Shit!」她緊皺著眉,擁著驚人美貌的臉龐,如今卻是憤怒中帶著妥協的滄桑,她有太多事需要去解決。
她下床,忍著左腳的不適,痛苦地踏在地板上。
「你要幹什麼?」霍麟上前扶她,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發現她似乎不太喜歡想起自己是誰?清醒後的林淨,有點難纏。
「拿開你的手,別人怕你北道,我小小林淨也怕得要死!現在跟那個豬玀一樣,準備自己滾蛋,算我自己倒霉,我的衣服呢?」最後這一句,她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叫出來。
霍麟忍住一連串咒罵的粗話,他最不屑的就是這種混市井的小太妹,既然麻煩要自己離開,他也樂得輕鬆。
他走向櫥櫃,丟出她的衣服,口中冷冷地說:「換好衣服就走,雖然這場車禍害你受傷,但車禍當時也是你自己衝出來的,怪不得石……我。」霍麟差點忘記自己是幫人收拾爛攤子。
林淨斜睨他一眼,臉上儘是不屑的神色。「當時是你闖紅燈,別以為我的眼睛瞎了,難道哪一條法律規定深夜時紅綠燈就無效?」
霍麟一愣,石立堯並沒告訴他闖紅燈的事。看來石立堯責任較大,於是心下對她多了一絲歉意。
但轉念一想,她只是一個騎著贓車的賊,不必多浪費同情心,淡漠說道:「替你做完手術已經是仁至義盡,當然,我也會給你一筆錢,讓你繼續復健。」
林淨突起慍怒的臉色,衝動地想說什麼,卻有點害怕的臨時住口,最後,只剩下一種很鄙夷很鄙夷的表情。
「你北道財大勢大,我還敢說什麼!」說完,拿起丟在床上的衣服,一跛一跛地走向浴室。
霍麟在她的臉上找到太多種表情,而最令他奇怪的是那抹鄙夷中含著畏懼的神態,雖然消失得很快,他卻認為並沒有看錯。
但那又如何,聽過北道的名聲,很少有人不怕的,他現在只想趕快把這件事解決,就當幫阿堯一個忙。
浴室門打開,林淨換上自己本來的衣服,簡單的T恤和一條牛仔褲,牛仔褲上猶有當日車禍留下的痕跡,血跡雖然已經洗淨,但破洞處處與洗不掉的油漬,可見當時撞擊的慘烈,T恤也是,多處的擦傷使得這件衣服顯得難堪。
忽然,霍麟覺得這樣的衣服非常不祥,開口說道:「我找人再送一套衣服來!」說著,拿起行動電話,準備吩咐下去。
「不必,你不是要給我一筆錢,拿來吧!這比較實際。」林淨伸出手,一副接受得理所當然的模樣。
霍麟看不起的眼神更冷了,要不是她受著重傷,這種行徑無疑是宣告這是一樁假車禍詐財事件。他扯動嘴角,也罷,就當作陪她一雙腿。
他打開皮夾,拿出石老爺子開出的支票,夠她過一陣好日子了。
林淨收到支票,眼睛一亮,難掩心喜,三十萬,她有救了。
霍麟看著她的笑意,心中的鄙夷又加重一層,直覺認為這是一場詐財的假車禍。
林淨將支票塞入褲袋,拖著瘸腿往門口走,彷彿忘記室內有霍麟這一號人物,她滿心在想,不知再經過幾次復健後,才能走得更順當,她真的不要這樣過一輩子。
霍麟冷不防開口:「拿了錢跟北道就毫無牽連,如果你還想藉機勒索,我會先讓你吃上官司,再好好教訓你!」
林淨霍地回首,美麗的臉龐儘是深刻的怒意,她的聲音本就低沉,這般狂怒中吐出的言語更是沙嗄得宛如詛咒。
「對你北道,我的確敢怒不敢言,也沒那麼大的膽子,敢來勒索殺人都不眨眼的魔頭。也許,等哪一天我能姘上右氏一個權力人物,哼!霍麟,我敢保證,我林淨絕對耀武揚威回來找你的麻煩!」
北道與右氏互相角力的風聲不是一天兩天,在道上混的人都知道雙方是死對頭,林淨這一提,無非只為了洩憤,聽在霍麟耳裡卻異常刺耳。
霍麟一把拽住她細瘦的手臂。「你說什麼?說清楚!我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還有哪一點讓你不滿意?」
林淨因他粗魯的一拽而顛躓,痛感拚命地往腦門竄,她咬牙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我等你的報應,放開我!」
林淨甩開他的手,往門口走去。
霍麟不帶感情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少在那裡裝神弄鬼,我不會浪費一點點同情心在你身上。」
林淨握著門把的手停頓一下,隨即打開房門,一跛一跛地走出去。「砰!」地一聲,狠狠關上房門。
這一聲巨響,結結實實敲進霍麟的心裡。
他遲疑了幾秒,對自己很氣惱,心中有種不捨,雖然不強烈,卻是梗在心頭,吐不出也嚥不下,難受得快要發狂。
終於,他發洩似地重踢房門,這才打開它,往外頭追了過去。
在大門口,他追上了林淨,面露不耐地說;「要去哪裡,我送你過去,你的腿需要休息一下,別計這些日子的復健白費,到時又想藉此勒索一番。」
林淨的表情僵硬而冷淡。「不用了,我的腿就算廢了也不會去找你麻煩。」說完繼續往前,並伸手準備攔計程車。
霍麟拉住她,冷冷的笑意訴說她的困境。「你有錢嗎?該不會用那張支票付車資吧?」
「你!」林淨真的很生氣,那是一種被人透視得死死的,又無計可施的難堪,在他面前,彷彿難堪是唯一的感覺。
「等著,我去開車,省省你的力氣吧!」說完,有恃無恐地走向停車場。
林淨知道,這時候骨氣一點用都沒有,識時務者為俊傑,更何況,她也不希望雙腳因過度勞累而愈加嚴重,忍一時之氣,她不會永遠這麼悲慘的!
車子停在她的面前,林淨打開後車門,將自己塞進車廂,就當自己在坐計程車。
「我要回家,萬華。」說完,眼光移向車外,不再關心駕駛者。
霍麟朦朧間感受到林淨強大的敵意,不只是車禍這件事而已,應該是一種更濃烈的不滿,才會造成她的態度如此惡劣,但到底是什麼,他無從得知,也不想去追問,因為他明白,等今天結束後,林淨只是一個陌生人。
車子啟動,平順地滑進五光十色的台北市區,至此,沒有人再開口說一句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27:45
第三章
車子愈往林淨所謂家的地點,霍麟就愈加皺緊眉頭,他知道林淨的情況不會太好,卻沒想到是很不堪的狀況。
「前面停車,車開不進去了。」林淨開口,望著已經很久不見的地方。唉!再回來已恍如隔世。
一停車,林淨已開了車門離開,連聲謝謝都省了,徹底的漠視霍麟,他本想掉頭就走,但一股不知名的魔力硬是將他鎖在原地,他望著林淨一跛一跛的背影,無端興起很少很少流露過的保護欲。
當然,他承認林淨是美麗的,但是就像在街頭上混的太妹,美麗的皮相多的是,他為何單單被她吸引?
看她整頭褐色長髮像極了燙壞的毛躁,蓬鬆而張狂地披瀉在背上,過白的肌膚怕是輕輕碰撞就留下瘀痕,最惹眼的是除了一般所謂的美麗,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當然那雙眼睛是野態畢露的,但那種說不出的感覺又不只是狂野,還有一種更深沉的魅惑,也許等他瞭解了這種感覺,就可以脫離對她不知名的追尋意緒。
霍麟猛然驚覺,自己花費太多心思在她的身上,這種感覺令他不悅,隨即決定要脫離這種很不必要的掛懷。
正準備啟動車子時,卻聽到前面破落的公寓傳來尖銳的叫罵,他又聽見了屬於林淨那種粗嗄的聲音。
「這女人不管到哪裡都是硝煙四起,她到底要惹多少麻煩?」霍麟拉了手煞車,走下車大步往前一探究竟。
「不要亂丟我的東西!」林淨慌亂的聲音夾雜在一連串碰撞的巨響裡。
只見一個中年婦人不斷將陽台的袋子雜物往鐵門外丟,口中還不停地咒罵;「你這個瘟神,趕快給我滾蛋,我是倒了哪八輩子霉,房子租給你這種賤人,不僅三天兩頭欠房租,居然還害我兒子得住院觀察,都是你這個養蛇的變態!」
林淨驀然抬頭。「『小四』?『小四』呢」她拉起胖太太的手。
胖太太臉上的表情已變成鐵青。「你居然敢藏著毒蛇在房間,害我兒子不小心被咬了一口送到醫院,那條蛇我已經叫人來抓走,我看早被殺了,你還只關心蛇,也不想想我兒子受了傷!」
「你太過分了,『小四』早不是毒蛇了,毒牙已經拔掉,而且我一直把它放在房間裡,要不是你們偷進我的房間,『小四』怎麼可能咬人!我看你根本故意借題發揮!」
胖太太氣得推了林淨一把,本已不甚穩當的腳禁不起一推,摔下階梯,林淨痛得侵入骨髓,忍不住哀叫。
「這位太太。你未免太粗魯了!」剛踏上二樓的霍麟,扶起摔倒在地的林淨,對胖婦人怒道。
胖太太一怔,望著霍麟修長壯碩的身材,以及冷硬剛強的外顯氣質,差點決定住口,但隨即饒有意味的一撇嘴,惡聲地對林淨說:「你說你是個賤人還不承認,看看你換過多少男人?不要臉,再讓你住不就髒了我的房子!」
說完繼續將剩餘的雜物惡劣地丟下樓梯。
突然「匡啷!」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出現。
林淨看著相框在自己眼前碎裂,怒氣與痛感終於化做滿眶的淚水流瀉而下,她根本無視已支離破碎的玻璃,伸手拉出其中的照片,痛哭失聲。
「哭也沒用,反正你多的是戶頭,隨便哪裡都可以收留,我這個小廟也容不下你這尊大菩薩!」胖婦人說完,恨恨地關上鐵門,砰然的巨響敲進林淨已然重創的身心。
霍麟冷眼觀看這一切,看來林淨被趕出住所。由胖婦人口中拼湊的事實,顯然林淨不是一個很正經的女人,就像許多醉生夢死的社會底層邊緣人,這種人實在不需付給多大關心的,尤其剛剛胖婦女居然說她有許多不同的男人,這才是最令他不舒服的地方!
「你還要哭多久?」霍麟譏諷的語氣相當強烈。
林淨猛然抬頭,淚花仍然四轉的眼眸因憤怒而迸出光芒。「你管我哭多久!我又沒要你留在這裡看。」
霍麟聳聳肩,準備下樓。
林淨望著他的背,多希望現在有一把刀讓她用刀砍下,但是那又如何呢?對自己的困境一點幫助都沒有。
恨恨地一咬牙後,她蹣跚地支起自己的身子,看著狼藉的行李,不禁悲從中來,她怎麼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糟糕?
霍麟下了半層樓,回頭看著林淨吃力地收拾著行李,本來並沒有意思要理會她的,可就那麼不幸,他看到她臉上一種很悲哀的神態,彷彿辛苦了太久太久,才會出現那麼疲累的表情,憐惜迅速侵佔他的心。
霍麟忍不住低咒自己,腳步卻不由自主向上走去,伸手拿過林淨手上的行李袋。
「你流血了?」行李袋上濕膩的觸感,讓他想起剛剛的碎玻璃,他放下手上的袋子急急拉過林淨的手檢查。
「不用你管!」
林淨想縮回手,不意懷中的照片滑下,霍麟在沾血的照片上看見一個很年輕,裝扮與現在完全不同的林淨,乾乾淨淨穿著制服,摟著一個中年人,兩人臉上都有愉悅溫暖的笑意。
「是你父親?」霍麟猜測。
林淨撿起照片,珍視地放進另一個行李袋。「還是不用你管。」
霍麟被她冷淡的語氣惹火,這個女人多不知好歹,他可是百年才難得發一次善心,她居然敢一次一次地向他挑釁!
「你都沒地方住了,還逞什麼強?」霍麟不管林淨的反抗,在行李中翻出一條絲巾,裹住血流不止的手掌。
林淨力氣大不過他,嘴上卻仍不認輸。「沒地方往也不關你的事,放開我!」
霍麟並不理會她賭氣的言語,包紮完手掌後,他說:「現在要住哪裡?我送你去!」
「我說過了,即使露宿街頭也不關你的事,少在那裡假慈悲,你這個兇手!」
霍麟真的很受不了她的歇斯底里,狠狠拽住她,說道:「你到底有什麼不滿?車禍是件意外,你自己也有錯,況且我也救了你,你為什麼老是要說我是兇手,講點道理可以嗎?潑婦!」
林淨冷冽的眼光如刀、憤恨的表情如火,像是豁出去似的顫聲說道:「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那天你撞了我,我只是摔倒在地,雖然痛得要死,但有意識,正要爬起來時,你居然……居然倒車準備撞死我,當時我竟然要眼睜睜看自己被撞死!兇手!我的腿……我的腿,要不是你,我的腿怎麼會跛!我恨死你了,恨死了!都是你!」到最後,林淨幾乎泣不成聲,拳頭忍不住往霍麟身上招呼,以洩心頭之恨,她一輩子將不良於行呀!
霍麟彷彿受到重擊,他的手鉗住林淨的手,很緊很緊,痛苦的聲音不亞於她。
「真的?你是說真的?」
林淨不禁歇斯底里叫起來。「你自己做的好事還敢問我是不是真的!天底下居然還有像你這樣惡劣的王八蛋!要不是你北道財大勢大,我一定叫人把你砍成十段八段,讓你不得好死!」
霍麟終於明白林淨總帶著敵意的眼眸,時時流露出畏懼的神色,原來事實竟是這麼殘忍,這該死的白立堯,到底隱瞞多少爛污事!
「放開我,我真的怕了你!」林淨掙脫他的鉗制,用手臂抹去淚痕,她沒有本錢去跟北道這種組織鬥氣。
「我道歉,對不起。」
霍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驚得林淨愕然回頭。「你在向我道歉?」
霍麟的眼神誠摯。「是的,這是我的錯,我道歉。」
林淨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居然會向她道歉,雖然道歉挽不回她已經瘸掉的腿,但是高高在上的霍麟居然向她道歉,不免令她受寵若驚。
但,那又如何?
她苦笑。「謝謝你的反應是道歉,而不是殺人滅口,那天跑車再次向我撞來時,我以為再也看不到這美麗的人生……」
霍麟突然擁住她,因為這個動作,林淨看不見他已然扭曲的面容,內心湧進一股莫名的潮流,他知道那叫心疼。
雖然肇事的不是他,但他真的很心疼林淨,一個這麼年輕美麗的女孩子,可能一輩子就殘廢了,他痛苦地吸了一口氣,緊緊擁她在懷裡。
林淨不知道霍麟為何出現這樣的舉動,她抽抽噎噎地說:「你不必這樣,不必故意對我好,即使我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告發北道的人,所以你大可放心。」
霍麟放開她,望著她削減了怒氣,卻淚眼盈睫的瞳眸,內心又是一緊。他心裡燃起危險的火花,看樣子是無法放任林淨自生自滅了,就當替石立堯造的孽收尾,他得幫她找個地方安定下來。
「跟我走!」霍麟拿起她少得可憐的家當。
「去哪?」發完脾氣後的林淨不免心下一陣恐慌,畢竟對方不算善類。
看得出林淨的驚疑,霍麟歎口氣。「你放心,我不會再拿北道的權勢壓迫你,現在你沒地方住了,我先把你安頓在瑩雪那裡,等找到地方,你再搬出去。」
林淨很無奈,現在的情勢不容她再考慮,天下之大,一時間的確也無處可去,於是。她認命地背起小旅行袋。
「謝謝你。」
霍麟鬆了一口氣,任憑他叱吒風雲,竟也不知該如何捉摸女孩子的心思,還好林淨總算不鬧了。
「你慢慢走,我把行李先提上車。」
霍麟不願回頭再看林淨一跛一跛的動作,現在這樣的動作引起他無限的憐惜.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對一個女孩子動情。
霍麟不管任何一個動作,顯而易見必是時時蓄滿精力,黑色合身的襯衫、黑色的軍裝褲,將他高挑修長的身材襯托得極為出色。林淨看著他的背影,一抹很無謂的、疲倦的笑意浮上嘴角,而這張美麗的臉龐竟瞬間變化出另一種姿色,絕然而深具毀滅性!
已經過了兩個禮拜,霍麟仍然有處理不完的事務,他的心中始終有一個影子,很淡很淡,不過卻沒有消失,終於,他找了一個理由來到石瑩雪的住所。
「霍麟大哥!」石瑩雪好驚訝,霍麟居然會來找她。
霍麟微微一笑,宛如海王雕像的俊颯臉孔乍現溫暖的陽光。「老爺子說你最近接了CASE,根本沒空回家,要我過來看看。」
石瑩雪念藝術,畢業後做起視覺設計師,專門打理各行各類的門面。
「這樣呀,老爸也真是的,還把我當小孩子。」自小在爸爸的呵護下,嬌嗔是她最常見的表情。
環顧四周,霍麟並沒有見到林淨,他微微納悶。「林淨呢?她住的還習慣嗎?」
石瑩雪眼眉一挑,表現出十足十的不屑。「霍麟大哥,要不是你的囑托,我才不想讓那種太妹進我的房子呢!長這麼大也沒見過野成這樣的女孩,每天玩得好晚才回來,而且還渾身酒味,又哭又鬧,這次更誇張,已經好幾天沒踏進大門了。」
霍麟的眉峰隨著瑩雪的言語蹙深,冷峻的臉上也漸漸積聚風暴。
石瑩雪小心翼翼地開口:「霍麟大哥……我看她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們對她也仁至義盡啦,要不要讓她離開了。」
霍麟彷彿未曾聽過她的話,逕自問道:「你知道她都在哪裡鬼混?」
石瑩雪想了一下,跑進房間後,一陣翻箱倒櫃,隨後拿出一張名片。「這是她給找的,說是很棒的PUB
霍麟接過,猩紅的顏色恍如血液,簡單寫著店名及地址。
「Tears for Fear……」
他喃喃念道,俊颯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推開「Tears for Fear」的厚重鐵製大門,霍麟彷彿掉進這個城市的邊緣,煙霧繚繞的室內,讓他一時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嗅覺已先遭受刺激,這家PUB現出相當濃烈的、屬於迷幻般的頹靡,他嘴角露出譏嘲,這種意志鬆懈的方式,一向不被他所贊同。
耳邊傳來的音樂不是PUB慣常放送的流行舞曲,而是一般人很難接受的重金屬搖滾,冰冷的金屬猛烈撞擊,帶來沉進心頭的郁窒,主唱者也是金屬的聲腔,彷彿想吶喊出充斥體內、揮之不去的空洞,而釋放完的空洞卻又無可避免地遞上悲哀的深度,混同繚繞的煙霧,彷彿要衝上天庭了,卻又阻隔於蒼白悍然的牆柱,化為吞噬人心的驚蟄,雖輕,卻深深地撼動著。
他猛然將林淨的氣質疊合PUB裡的氛圍,然後終於找到對林淨最適切的形容詞——極度的頹廢、極度的無意義生命。雖然很難令人認同,卻又深深震撼人的情感波濤!
在池邊逡巡不到他要追尋的身影,於是走向吧檯,要了瓶海尼根,飲下第一口時,餘光瞥見了他今晚的目標:徹夜不歸的林淨。
她在彈子台邊,顯而易見正在進行一場比賽,台邊賭金不少,圍觀者露出瘋狂的興味,而她的對手毫不掩飾地將眼光投向林淨緊身衣下欲遮半露的酥胸,那是一抹充滿色情與肉慾的注視。
林淨彈了彈燃燒成灰的餘燼,隨意將煙送到唇邊,吐出的煙霧將她的面容惹得模糊,不過霍麟仍舊清晰望見,重重瀰漫的煙霧中,屬於林淨特有的張狂笑意。
即使他從來沒有看過林淨打撞球,卻在那張笑意裡,肯定她有百分之百的勝算。
吸上最後一口,她捻熄壽終正寢的香煙,懶洋洋地丟進煙灰缸,隨即解決了對方大意不進的九號球。接著,他聽到林淨沉啞的、彷彿錯置在女兒身上的嗓音。
「阿慶哥,還比個屁呀!看來我贏定了,接下來你就晾在那兒當木乃伊好了!」
喚做阿慶的男子狂妄地笑著,旁邊圍觀者也起了和聲,一個高壯的小眼男人咬著煙,語帶輕蔑地說:「你是還沒睡醒麼?九比五了!阿慶輸你的話,我的頭剁落給你當椅子坐!」
林淨搖搖頭,撅著頭說:「好好椅子不坐,坐你的頭幹麼,也不怕髒了我的屁股,倒不如你幫阿慶哥加加注,我們來賭一賭。」
小眼男子也不囉唆,「呸!」的一聲吐掉煙,抽出一千元放在台邊一堆鈔票上面。
旁邊起哄的聲音愈來愈大,也有人紛紛插起花來,一張張花花綠綠的鈔票落在桌邊。
林淨仍是從容的笑,比起阿慶滿臉勢在必得的表情絲毫不遜色,還不忘嚷著:「插花的,就算我輸了也是賠給阿慶睡,你們湊哪門子熱鬧呀!真他媽的還真想我一人陪你們一晚,去作夢還比較快!」
圍觀的插花者又是一陣哄笑,小眼男人走到林淨身邊,「黏」著她的身體,曖昧地說:「我們知道啦,不過……看阿慶一個人爽我們也爽呀!」
林淨也不推開他,順勢撫上男人的胸膛,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你們這群色鱉,我還怕你們一起上不成,不過既然比賽還沒結束,現在就給你娘滾他媽的遠一點,看你老娘清台開開你這雙綠豆眼的眼界。」
說完推開小眼男人,就像丟垃圾一樣。
「阿慶,這娘兒們夠辣,你要吃得下喔!」旁觀者狎笑聲不斷。
待排完球,大家也安靜了下來,一副好戲開鑼的屏息以待。
林淨目視位置,決定後移動了身軀,左腳明顯蹶躓了一下,很疾速的,她問過一絲傷痛的神情,隨即消失於無形,沒有人注意到,卻揪住了吧檯邊一直冷眼旁觀的霍麟。
林淨恢復神態自若,一瘸一瘸地走近球檯,放置好母球,她蹲下身,握桿、架橋,凌厲的眼神乍現,平穩的手如潛靜的山、不動。光看她的動作,霍麟就知道她是個中好手。
當林淨唇角隱去笑容的那一剎那,母球疾穩地衝向菱形排列的球型,不必看結果,霍麟已看出這次沖球沖得很漂亮。
果然,二號、八號球進袋,連其他號球的位置都像設計過的一樣,霍麟笑笑,林淨要掃台了。他飲盡海尼根,又要了另一瓶,頗有興味地觀戰起來,林淨抽打的動作相當沉穩,架橋不但毫無晃動,每次也都能充分推擊,技術幾近完美,只是每次移動走台時,動作都是一跛一跛的,每一落地的顛躓,都令他眉頭皺緊一分,彷彿輕美盈盈的彩蝶,傷了重要的背翅,一步一步痛苦地翻飛又跌落、跌落又翻飛。可惜這麼美的女人,卻好像一件無瑕的藝術雕刻,竟在搬運時跌出一個缺口,於是以後每次探視,總是看不到原來的美,反而將缺陷不斷放大地映大眼簾,再也回不去當初欣賞的全心讚美,只記得永遠不可磨滅的遺憾……
在林淨沖球掃台的最後一桿,他由冥想回到煙霧瀰漫的現實當中,不遠處傳來林淨懶洋洋的呢音。
「哎呀!又掃台,這下不就變……我瞧瞧,九比九,看來追過不難嘍!」
阿慶仍然很鎮定,他還有優勢,而且也不相信拿不到球權,所以他仍然喝著啤酒,不在乎地坐在一旁的高腳椅上。「你繼續表演啊,不然等一下可沒有機會啦!」
林淨露出一抹顛倒眾生的笑容。「我會的,不單是這一局,我還要表演,……到最後!」
眼兒媚,唇角一揚,又是一番令人瘋狂的風情。
林淨每一次的架橋抽打動作,都造成眾人心蕩神搖的效果,緊得不能再緊的黑色上衣就好像第二層肌膚,而胸口卻補償似地露出大片雪白,曼妙誘人的風情令人不忍轉睛,一條破牛仔褲包裹著玲瓏渾圓的臀部,那雙長腿是性感的,雖然被長褲遮掩看不見,卻很引人遐想;不過很遺憾的是,當她走路時,洩漏了造物主的殘忍,竟不願將完美留在人間,嚴酷地以瘸的姿態,證明自己才是主宰。
「唉!」霍麟不禁歎了一聲。
「可惜一個美女卻瘸了腿,真令人遺憾。」酒保遞來一瓶海尼根,淡淡說道。
霍麟回頭看他。「你知道我在看什麼?」
酒保熟練地調著酒,眼中閃過一絲近乎嘲謔的神色。「你自己看看,哪個男人不把眼神鎖定在她身上,尤其是以下巴為中心,半徑十五公分的那塊沃田里。」
「人人都喜歡的事物,她算是個中翹楚。」霍麟不去理會聽到這話時,內心百味雜陳,隱隱泛現的酸澀。
「這麼美的風景也不是遙不可及。」
霍麟回頭冷視酒保,這才發現,吧檯內年輕的酒保有一種疏冷的氣息,眉眼很深刻,卻又雌雄難辨,英氣與邪氣勃發,不說話時,感覺森冷難近。
發現霍麟盯視,酒保怡然拉回視線。「觀察我還不如觀察她,我可沒有同性戀的傾向。」
霍麟也一笑。「長得太美的男人,也難怪人要誤會,你的困擾一定不少。」
酒保優美的嗓音透露色情的想望。「要不是你看小淨的眼神太專注,我會以為你想上我……」酒保興味轉濃。「還是你想試試?如果對象是你,我不介意換換口味。」
霍麟輕淺卻堅定地推開他的手。這混亂錯置的華麗世紀末,大家有志一同的喜歡打散性別,重新分配。他對這種人沒有意見。
飲了一口啤酒,他嘲弄他對酒保說:「謝了,我還是對女人有興趣。」
酒保聳肩,一副遺憾。「我看得出來,你對小淨有興趣。」
霍麟勾起一個性感的笑容。「如你所說,大部分的男人都對她有興趣。」
「這不難,她有她的價碼。」
霍麟猛然心驚。「你說什麼!」
酒保驚訝地提高語氣。「你該不會不知道他們賭什麼吧?」
霍磷一震,性感的眼眸陡然一沉,升起的是不可置信的烈焰,冷聲問道:「賭什麼?」
酒保好整以暇地調出客人的酒,彷彿在延長靜默的僵持,他的臉上流露著莫測的颯然。「小淨又沒什麼錢賭,唯一的本錢就是她的身體,所以球檯上的賭金全是阿慶的,要是小淨輸了,就陪阿慶一夜。」
令人心蕩的俊颯面容上,此刻看不出任何表情,連聲音也缺少該有的溫度起伏。「她賣身體?」
酒保淡瞥霍麟,爾後的眼光鎖在林淨又清台時,那一臉的笑靨如花。「這也沒辦法,要活下去總是得做一些努力,何況她又……」酒保不再言語,因為注意到霍麟根本沒有在聽。
一想到那種美麗居然是人盡可夫、唾手可得,他不禁作嘔,但為何內心忍不住的泛出酸液,並試圖說些什麼延遲那種隨時衝上理智的狂亂行為。「看她的球技是個中好手,大概靠一身美麗的誘餌賺飽了吧!」
酒保擦拭酒杯,俊美的面容揚起笑意。「的確是,她憑著一身球技也賺不少錢,若循正途加入職業,肯定風靡全世界,唉!只可惜她沒有遠見,又有見不得光的習慣……」話鋒一轉,酒保燃起相當詭魅的神態,像極了情慾氤氳時,無法抵擋的翻湧。「不過話說回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怎麼可能都是不敗呢?所以……我贏過她!」
當下,酒保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意從對方四肢百骸竄出,彷彿他再開口說什麼,就會被片片冰雪竄心而死。但,他仍毫無懼意,邪美的眼眸中燃燒熾烈的狂焰。「上過她,才深深後悔,不但不能解除那種被她迷惑的痛苦,反而像吸食毒品上癮後,陷入萬劫不復的絕望,你知道為什麼嗎?她在床上的狂野與嬌媚,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就是鎖魂蝕骨。於是令人只想一次又一次的上她,直到彈盡援絕。」
看著霍麟一瞼鐵青,剽悍的怒火一觸即發,他不介意推上一把。「所以我勸你,別試圖去跟她比賽,因為上過她的人都像中邪般瘋狂的想再贏,再擁抱一次那副令人鎖魂蝕骨的身軀,但遺憾的是要贏過她還真是不容易。」
球檯邊傳來轟雷般的鼓噪,霍麟心中一緊,銳利的眼神疾視球檯,隨即難以察覺地鬆了一口氣。
林淨贏了!
但接下來的畫面卻令他血脈噴張,差點無法克制殺人的衝動。
那個叫阿慶的男人把一疊鈔票塞進林淨胸前緊得不能再緊的黑衣裡,並順勢舔上一口,那不是吻,而是伸出舌頭,狎膩地滑過胸前雪樣的肌膚。
林淨戲謔地打了阿慶一拳,暗啞的嗓子竟也充滿了色慾的暗示。「死樣子,不甘心下次再來比一場呀,我等你脫光我的衣服。」
她怎能如此下賤!根本就是妓女的行徑!不好好懲罰她怎麼解消全身噴張的怒焰。
霍麟砰然放下酒瓶,直直走向球檯。
吧檯內的酒保仍是調著他的酒,彷彿剛剛沒有什麼事讓他分心,但嘴邊興味地殘笑,即使原本俊美的臉龐閃現魅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28:15
第四章
「我來試試你的功力。」霍麟走近彈子合,眼光直盯著林淨。
林淨露出一個很詭異的笑容。「你知道我們賭什麼嗎?」
霍麟眸光略閃,嘲謔地彎起嘴角,拿出皮夾內一疊鈔票,淡淡地說:「錢沒有問題,倒是你,可準備好了?」
他的眼光邪氣地掃過林淨的身體,彷彿可以透視著緊緊的衣衫下,惹火誘人的身段。
林淨被這樣的眼光震懾,隨即升起怒氣。「那得看你有沒有本事!」想打倒她,再等一百年吧!
圍觀在旁的觀眾感受到兩人間的劍拔弩張,紛紛鼓噪起來。「好呀!拼下去!」
也有人多事的提醒霍麟:「兄弟,你是不是高手啊?可別看上林淨惹火的身材就決定要像飛蛾撲火,她可是有職業級的水準,到時候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嘍!」
眾人又是一股哄笑。
林淨不說話,懶洋洋地點上煙,半靠在身旁的高腳椅,一雙挑釁的媚眼直盯著霍麟。
霍麟淡淡一笑,隨即拿起架上的球桿。「廢話少說,比了才知道。」
隨即有人充當裁判,用三角框排好菱形的球型,霍麟拉了拉領口,白色襯衫的扣子鬆了幾顆,露出結實的胸膛,他性感的笑容緩緩展開。
「我讓你開球。」
林淨微撇嘴角,不表示意見,眼前的霍麟氣質與平時不同,慵懶中帶著性感,狀似無心,但林淨卻曉得,多看一眼就多一分危險,這種偽裝騙不了她,因為不容置疑的力量正從他的四肢百骸逸散。
看來,今天遇到對手了。
林淨冷靜的開球,眼神轉為沉潛,穩定而有力的沖球,撞擊點很好,母球碰撞一號球後,利用一星將五號球撞進中袋。
她抬眼看看霍麟,後者噙著笑意,悠閒地倚靠在一旁。
繼續持有桿權後,她精細地計算著第一步驟,用拉桿使一號球落低袋後,母球後退到理想的位置,順利以二號球碰台六號球入中袋,動作相當銳利簡潔,旁觀者不禁發出讚歎,本來美女打撞球就很賞心悅目,如果技術又一流的話,那簡直就是視覺上的高級享受。
霍麟很欣賞她的球技,尤其是每一步驟設計得很巧妙,每次不只考慮當下一球,而是對全盤整體的計算,能把這種頭腦的運動發揮得這麼好,可見林淨不笨,甚至是慧黠的,那她為何會把生活過得一團糟,甚至出賣身體來換取金錢?
「呃……」林淨打得太厚,居然lOSt六號球。
交出桿權,她退到一旁,有點挑釁地想看看霍麟的功力。
霍麟笑笑,動作如風般輕盈,順利解決六號球,爾後連思考都省去,迅速推桿,所有的動作都像隨意進行,卻渾然成一流動的線條,與林淨的精密計算大異其趣。
眾人看霍麟每一球落袋的過程都很驚險,頻頻讚歎他的好運氣,只有林淨捻熄手上的煙,興奮使所有的毛孔都豎立,身體不可扼抑地顫抖了起來,這下好玩了,真正的高手居然在她面前出現,看來這是一場硬仗。
只有長期浸淫在撞球裡,才會培養出那麼敏銳的手感,外人看似不經心的擊球,其實是早將變化爛熟於胸,想不到霍麟是個危險人物。
林淨的笑意更深了,光彩由眼眸中迸散,到底鹿死誰手呢?雙方各掃了幾次台,由於時間拉得太長,林淨的左腿隱隱痛了起來,於是準備加快腳步,搶到第十一局。霍麟的勝局卻咬著林淨不放,表現上看來是林淨小勝,但林淨心下暗暗吃驚,霍麟有幾次可以穩當地得局,但卻故意打得太薄或太厚,使球滾動的角度出現誤差,但未免誤差得太精準,變得有些刻意,似乎以延長時間的方式玩弄她。
「玩弄?!」這個字眼跳入林淨的腦海,她猛然驚視霍麟,發現對方的眼神好整以暇地滑過她的身軀,就好像已是囊中之物,正供他檢驗瀏覽!
發現林淨的盯視,霍麟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該你了。」
林淨收回視線,她才不會被對方的擾亂政策自亂陣腳,看向球檯上的技術球,她冷笑。「把母球打到這裡,就以為我沒辦法!」
母球與目標球間隔著一顆障礙球,而且幾乎成一直線。
眼神一斂,她支著沉著的左腳移動,到了中袋附近,坐上台邊,架橋的手勢一看就知道準備跳球,她抿抿嘴唇,穩定地試揮桿幾次,隨即有力地送出一桿。
「漂亮!」鼓掌聲四起,跳球成功,不但七號球進袋底,母球拉桿回來將九號球送到理想位置,這一局,林淨又可以掃台了。
她媚眼一挑,看向霍麟,霍麟眼中有著讚賞,卻沒有一絲緊張,仍是那副悠閒的神態。
雖然解決這一球的危機,但久站使得林淨的左腿一直抽痛,痛的程度遠超過她的預期,原本今天只打算比一場,削一削阿慶那凱子的錢,沒想到多出這一局,不僅是腳,連體力都快無法負荷。
接下來的開球失了力道,林淨交出桿權,她又燃起煙,藉著迷霧減低那種慢慢蝕上心頭的痛感。
霍麟從林淨緊皺的眉頭知道她的痛苦,她不該這麼逞強的,於是決定速戰速決,他狂妄地扯動笑意。「從現在起,你碰不到球了!」
彷彿印證他的宣示,霍麟迅捷精準的動作流暢展開,在眾人目不暇給的慌亂下連續擊球,彷彿在進行一場花式表演,最後用一個兩星反射撞擊九號球入中袋的動作,在大家愕然的驚歎聲中結束比賽。
「這才是你的實力,你剛剛他媽的在玩我呀!」林淨丟掉手中的煙,生氣地將球桿丟上球檯,連粗話都出口了。
霍麟得意一笑。「得來容易的勝利多無聊,為了讓比賽精彩點,我不介意讓你表演幾局。」
林淨恨恨地走向吧檯,沉重的步伐令霍麟忍不住伸手扶持。
「你放心,我不會跑的,你不用抓那麼緊!」林淨惡意曲解他的好意。
霍麟並沒有放開,但不留情的語調再次令林淨抓狂。「對你這種幾張鈔票就可以賣掉身體的女人,哪來的信用可言,我當然得抓緊一點!」
「你!」林淨狠狠怒視著他,彷彿要在他身上燒出火花。明知道沒必要,但是卻很不甘心的,她加上解釋:「我很少輸的!」
霍麟的情緒卻因她的解釋火上加油,眼眸中陡然升起怒焰。「就算不論輸贏,會拿身體當賭注,怎麼看都高級不到哪裡去!」他氣林淨如此隨便,居然拿自己的身體做買賣!
林淨反而笑了,極端嫵媚地挑起眸光,沉啞的嗓音有著催情的作用。「無奈就是有人巴巴地拿著錢來賭,少五十步笑百步了!」甩開他的手,坐上吧檯。
霍麟一時語塞,他的確很難解釋自己的舉動,是因為輕賤她的行為,還是有其他的理由?他不想去思考,免得思考後的結果令他不敢相信。
「陳瀚,Corona,他付錢。」林淨指著身旁的霍麟。
原來那個酒保叫陳瀚,霍麟帶敵意的眼光掃過他。
陳瀚渾然未覺他的不友善,把啤酒遞給林淨後,意味深長地對霍麟說:「看不出你的球技這麼好,剛剛我好像幫了林淨倒忙。」
霍麟嗤笑一聲,俊朗的眉目不願對他多關注一眼,他一向目中無人,對於這些社會底層的邊緣人,不需付出多大的關心。
陳瀚微扯嘴角,並不在意,他對林淨說:「老大來了,在後面房間。」
林淨一向頹廢的眼眸發光。「現在才告訴我,你找死呀!」說完,跳下高腳椅,卻忘記腳的不便,差點摔在地上,幸虧霍麟早知道她魯莽的個性,一把抓住她。
「你要去哪裡?」霍麟眼中有著嚴厲的不贊同。
「你放心,今晚是你的,我就不會跑,等我見過老大,馬上跟你走,現在你可以放手了吧!」林淨摸著褲袋,確定剛剛贏來的錢還乖乖地躺在裡面,也無暇顧及霍麟的表情,匆匆往PUB深處走去。
「該死,她要去哪裡?」說完準備跟著。
陳瀚一把拽住他的手,霍麟沒想到這個酒保力氣還挺大的,挑起眉詢問。
陳瀚談談地說:「每個人都有秘密,而老大是林淨的秘密,她不想告訴你,你也不要多管閒事,喝你的酒吧!」
霍麟盯著他,發現他的不簡單,一雙審視觀察的眼在他身上來回逡巡,陳瀚俊美得有些邪笑,說話更是透著古怪,他敢保證這個人一定不像表面這麼簡單。
「觀察我還不如去想像今晚的旖旎溫存,體驗一下我說過的,什麼叫做銷魂蝕骨,不過也別怪我沒警告你,一旦上過她,痛苦可是一輩子……」
「閉上你的髒嘴,還是要我幫你?」霍麟沒來由地升起一把怒焰,他痛恨林淨被這麼邪淫的提起,雖然他也是看不起林淨的,但是出於他人之口的言語,竟令他無法忍受。
陳瀚不以為意,彷彿不知道害怕是什麼。「嘖嘖!好酸呀,別說你已經愛上她了。」
霍麟嗤之以鼻。「這種女人也只有資格配你這種三流貨色,永遠在陰溝裡墮落翻騰。」
「這是你的想法嗎,這麼清高?日後當你痛苦地在情愛中墮落翻騰時,永遠不要忘記今天說過的話。」陳瀚的深眸似刀,預言似的直斷霍麟的命運。
兩人的眼光在交會中廝殺,直到林淨打破這場纏鬥。「可以走了。」
林淨揚起霍麟少見的笑容,心情相當愉快,絲毫沒有感覺出賣身體的恥辱。
「蕩婦!」霍麟冷冷地嘲諷。
林淨變了臉,一瞬間就恢復正常了,她反唇相譏。「沒有好色的男人哪來的蕩婦,供需總要平衡。」
不等他回應,她拿起提袋,一跛一跛走出PUB。
霍麟低咒一聲,也跟著出去。
「凝淨,遇上霍麟這樣的人,看來你們可要糾纏一輩子了。」凝淨?林淨?陳瀚優美的聲音如今卻像是歎息。
由於老大的及時出現,林淨不再靠煙酒減輕痛楚,整個人輕飄飄的,感覺很舒服,她滿足地歎一口氣。
整個路上,霍麟都不願開口對她說話,她知道他鄙夷她,她被看輕慣了,男人再怎麼專注的眼神都只垂涎她的肉體,那又如何,她看待這個生命一向是過一天算一天的,沒有很大的意義,活著是荒涼,死了也無所謂。
霍麟將她帶到他的別墅,這是林淨第一次看到霍麟的住所。
「正點呀!看來你混得挺不錯的!」
霍麟無意對她說明自己在北道的地位,一般人只知道北道可怕,但還不至於對內部組織瞭若指掌,頂多知道北道主事的是道門;而他,北道的道輔,是道門打天下的頭號悍將!
一進了門,林淨新奇地到處打量,客廳相當寬敞,但線條利落簡單,他的生活一定很重視質感,有著完整的享受空間。
打量許久,她才注意霍麟都沒有出聲,向他望去,她驚訝地發現霍麟的眼神炯炯鎖定她。
「不會吧!」林淨驚呼,他不會一進門就想……
霍麟修長的身軀展現咄咄逼人的線條,他嘴角微
揚,散發無可抗拒的魔力,但說話的語氣卻是慣有的輕蔑。「不然你以為呢?難道要先聊一聊,互相介紹介紹,或是請你喝杯茶?哼,對你,不必了!」
霍麟輕盈的步子像舞動的風,他緩緩向林淨走過去,林淨漫著迷離如水的眸光,不知名的湧起一點點可以稱之為恐懼的感覺;她直覺後退,明明知道這是很無謂的動作,但仍是做了,直到貼上冷冷的牆,她才知道.至少今天.她已是毫無退路了,她必須把頭仰高,才能完全正視逼近她的,如風蕭颯的英俊臉龐,也由於仰頭的動作,她的長髮像瀑布般披瀉下來,編織成令人心醉的構圖。霍麟來到了她的身前,輕輕托住了她的腰,將他的唇覆上她的。
再次覆上這兩片唇瓣,仍是心驚的柔軟,太柔軟的唇齒觸感,他竟不忍過度用力,只是很輕很輕地吮住。
霍麟吻過很多女人,但他從沒有過在這麼輕淺的接觸中,卻感受驚心動魄的情緒。
彷彿是挑戰他的意志,林淨將舌尖輕輕滑了過來,霍麟重喘一聲,緊緊地與她的舌尖交纏。林淨環上他的腰,現在她和霍麟的胸脯相貼,霍麟感到林淨的心跳得十分劇烈,隔著胸膛的心跳,竟不可思議地傳送著最原始而令人渴望的挑逗。
那是一個長而銷魂的吻,當他們的唇終於分開時,霍麟和林淨四目交投,林淨極深極魅的眼眸泛上不真實的銀光,成熟與純淨雜揉成令人不可思議的悸動。
頭一次,霍麟難以判斷女人!
她的動作簡單,沒有極力散射的挑逗手腕,她的氣質渺遠,明明在手中,卻覺得離她好遠好遠;甚至,他猜不出她的年齡,只因為她具有少婦歷經時間雕琢後渾成的韻味,卻也散發少女涉世未深乾淨的氣質,更別提受到傷害時瞬間迸射的狂野魅態。
林淨發出低微的喘息,她的嬌軀,向霍麟而來,她的額輕觸霍麟的肩,霍麟感受到她纖細的手指,在他的胸前和背部輕輕地撫摸。她的唇停靠在他的胸膛,用啞然低沉的聲音道:「好吧,你贏了我,所以享受這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夜晚吧!」
霍麟驀地閉上眼睛,如此充滿誘惑和挑逗的話,由林淨特殊的嗓音說出來,簡直就是對他身體的酷刑!
霍麟吻著她的頸,毫不介意釋放她帶來的痛苦感受,留下青紫的咬嚙痕跡,林淨彷彿不覺疼痛,靠得霍麟更緊。
他的右手伸進林淨緊得離譜的黑衣,在她的背部輕柔摩挲,林淨的肌膚已是過分的白皙,想不到連觸感也是如此的細膩和柔滑。他動容地將手向前繞去,停在她的乳房之上,感受到充滿掌中的豐挺,令霍麟不由自主加重手上的力道。
「呃!」
一聲清脆的撕裂聲伴隨林淨愕然的重喘。
緊身的黑衣無法承受霍麟探進的大手,竟不客氣地抗議成裂帛。
「我的衣服!」林淨發出了一下呻吟似的呼叫聲,回轉身子徒勞無功地想遮住發涼的裸體。
霍麟性感地笑了起來。「你穿這種地攤的便宜貨,是為了讓男人順利得逞嗎?」
林淨一陣難堪,怒焰逼視霍麟,隨即咬牙切齒說:「何不想成我因此得到一件高級的替代品,用地攤貨換有錢人才穿得起的高級服飾,說什麼也是我賺到!」
霍麟眉頭一皺,他討厭這種妓女般的暗喻,猛然前俯,含住她的蓓蕾深吮舔弄。林淨下意識地伸手一推,卻發現雙手牢被握住,並拉高抵在牆上。林淨的身子無意識地發起抖來,她發出了一種沉抑的喘息。
霍麟有一些疑惑,但他的頭腦現在無法正常的動作,無法去深思剛剛在腦中一掃而過的感覺,持續地吸吮雪白細膩的豐挺,甚至惡意發洩似的咬嚙,執意留下深刻的齒痕。
林淨的腦中突然欺入一種麻然迷囈的感覺,並漸漸攻佔正常的思路,她不禁揚起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容,知道接下來的時間,她會比較好過了。
她瘖啞著嗓子,並讓清冷美麗的瞳眸漫上情慾,不穩地說道:「我的腳沒有力氣了,我站不住……」
身體順勢貼牆滑下,不勝柔弱的資態令霍麟發狂,他將林淨抱了起來,林淨的雙臂環住他,任由他向一扇門走去。當推開了那扇門之後,林淨看到一間風格十分強烈的臥室,如同客廳,是簡單而利落的線條。
霍麟將林淨抱到床前,輕輕地放了下來。他吻著她,從臉頰吻到她的唇,吻到她的肩頭,然後,霍麟讓已經殘破的黑衣更加細碎,最後變成地上的一片殘骸。
林淨的上半身整個赤裸!毫無保留地呈現在霍麟的眼前,林淨在身無遮蔽的一剎間,雙手忍不住遮住自己的胸部,卻又強迫性地命令自己放開,那種動作,使得霍麟內心柔軟起來。
他拉開了林淨的手,輕輕地吮吸唇下滑膩的渾圓,而林淨的喘息聲加快霍麟的節奏,他脫下了自己的上衣,托住了林淨的肩頭,讓兩人緊緊貼在一起,霍麟發狂的享受水乳交融中,豐美滑腴的感官刺激。
他們兩人緊緊地擁在一起,霍麟伸出手褪下林淨剩餘的衣物,當她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眼前,竟使霍麟發出了難以自制的濃重喘息!
他無端感到一陣目眩,那樣美好的肌膚,簡直找不到瑕疵,腰部的曲線格外纖細,婀娜的體態完美得不像真的;但令人驚訝的,卻是下半身!大腿以下,出現令人不忍卒睹的畫面,車禍手術遺留下來大大小小的疤痕,鮮紅淒厲的烙滿雙腿,凹凸不平的傷口怵目驚心,更由於上半身完美的對照,顯得雙腿傷痕的難堪,霍麟心痛地想,如果沒有車禍,林淨該是有多完美呀!
奇異的,這樣的林淨引發他深沉的疼惜,不由自主地,他吻上她受傷之下的條條疤痕,帶著一種溫柔的心疼,一遍又一遍,滑過那片真的不算好看的肌膚。
林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已不是很能感受霍麟在做什麼,狂亂漸漸接收她的腦袋,一切的舉動都是原始的本能,她拉起霍麟,近乎玩火地將他壓在自己身上,隨即皺眉輕喃:「你的長褲扎得我很不舒服……」話還沒說完,她甚至動手拉扯霍麟褲子上的皮帶。霍麟被她的舉動震懾,隨即莫名的怒火一舉爆發,他想起PUB裡酒保對林淨的評價:銷魂蝕骨!
她就是這樣挑逗每個上她的男人嗎?情慾衝擊著怒火,他的雙手近乎粗暴地覆上她純然的女性象徵,林淨的理智被突如其來的壓力劃破一線生天,不明白這充滿痛感的探索所為何來,她驚懼地發出呼叫聲,但卻消失在霍麟強硬而不妥協的唇吻之下。她或許是想逃避,但理智隨即又被濛濛迷霧遮上,所有的反抗化成扭動搖擺,令霍麟感到了極度的刺激,幾近瘋狂的邊緣。
「你就是這麼折磨男人的吧?難怪每個人都想上你的床,享受銷魂蝕骨的滋味!」霍麟極盡火辣之能,加重手上的探索,他不想屈服在她的魅惑之下,他一定要擁有主導權,徹底讓她崩潰,但是,他真的沒想到情況竟會失控到這種地步!
林淨完全不知道霍麟在說什麼,她只聽到凶狠的吼叫,以及身上接近燃點的溫度,她喘著氣,睜著有些茫然的瞳眸,極力想看清霍麟的模樣,而模糊使得她想直起身。
但在霍麟看來,這卻是極媚的媚眼望著他,彷彿想要求得到什麼,甚至整個人都變成貼俯在他的身上。
霍麟感到理智上前所未有的挫敗,他重喘一聲。「我投降,我真的無法漠視你的挑逗,你征服我了!」在耳邊不停的囈語中,林淨緊緊抱住霍麟的手臂,她閉上了雙眼,這種神志不清的迷離有強烈幻境的效果,她到了,她快接近天堂了,那裡該是一切歡愉的極致吧!
霍麟將她柔軟的身軀放下,林淨的雙手仍是緊緊扯著他,她的長髮披散了開來,襯著她白得眩目的肌膚,看得霍麟心蕩神搖,他明白情慾極度高漲,不可能再忍受了,既然林淨原意挑起戰火,那他一點也不介意用自己的方式發洩呼之欲出的渴望。
一股猛烈的衝擊襲來,尖銳的痛感令林淨失聲大叫,雙手用力推開不斷壓迫而來的力道,細小的汗珠狠狠地沁出額頭,結合成流,清在雪白如脂的胸前,但無奈地是怎麼樣也趕不走那層壓力,她發狠地用修長銳利的指甲劃下憤怒的印記,彷彿這樣做可以減輕痛楚,於是她一道深過一道,不斷肆虐指甲下硬如鋼鐵的膚觸,自到雙手被緊緊挾住,才愕然張開真的看不清楚什麼的迷濛雙眼。
霍麟怔了怔,迷亂中不解她的反應。「你……」
抓住她野貓似的利爪,他重複了他的疑惑。「你是第一次?」
林淨仍是捕捉不到正確的聲浪,只是覺得身下的痛不再那麼尖銳刺骨,她不禁揚起笑意,感謝他的慈悲。
那是個極端冶艷的媚態,霍麟一咬牙。「該死,你是在捉弄我嗎?到底是不是?我快被你折磨瘋了!」
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魔鬼!
他咆哮的無意義詞句全都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奈何不了她,明明是自己擁有絕對的優勢主導權,明明是她好像什麼也沒做,但為何他有如此氣惱的狼狽感呢?
慾火焚身之際,他不願意再想了,不管她是什麼折磨人的妖精,都無法抵擋排山倒海而至的慾望洪流。
現在已經遲了!
林淨感受到了一波波不知名的衝擊,她已不是那麼想拒絕或推開,甚至發現到這種感受和頭腦裡已經呈迷離的狀態有同樣的效果,既然如此,那她不就更該盡情享受?就讓身體隨著早已被腐蝕的腦神經一起上天堂或下地獄去吧!
墨黑的夜色摻雜激情的喘息呻吟,彷彿感官自成小宇宙,天地也只在床策之間。
他激烈地在她體內釋放,充分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也因為這種快感,令他瘋狂的嫉妒著,這種蝕入骨髓的刺激感受,竟然是買來的。
霍麟看向林淨,她仍不住地喘息,還有呼吸不過來的郁滯感,酥酥軟軟的,甚至嬌弱無力地將她的身軀整個貼在他強而有力的懷中。
霍麟突地擁緊她,像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手中溫柔滑膩的凝脂觸感令他驀地發抖,那是一種極度刺激後很生理性的反應,而這也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產生如此強烈的反應。
在那麼一剎那間,他知道自己永遠也掙脫不了了,即使他死也不會開口說出來,但內心的知覺已經朝著他冷笑,告訴他掙扎也是徒勞無功的:這個女人征服了他,他這一輩子都要對她俯首稱臣!
但是氣惱的情緒卻令他折磨式地揪住林淨漂亮的耳垂,一字一字清楚地吐出:「你是我的人,一輩子都是我霍麟的女人!」
林淨的樣子看起來是清醒的,但若霍麟不是那麼的意亂情迷,情緒極度激昂,他會發現林淨眸中迷離的光華不是情慾瀰漫,而是一種迷幻藥般、極度不正常的渙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28:41
第五章
陽光射向林淨不甚安穩的面容,她蹙著眉睜開眼。十秒後,她才記起發生的一切,以及這間陌生的臥室,她想起身,才一移動,身體就傳來陣陣難耐的疼痛。
「Shit!幹麼不睡死,醒來找死啊!」她低聲咕噥。
挫敗寫滿整張臉,她小心移開身體,才發現自己被摟得好緊,在她不安地蠢動間,霍麟也醒了過來。
「醒啦,小魔女!」霍麟將腰上的手收緊,順勢吻上她的唇。
林淨忙著避開,嚷著:「你這個人有病啊?整夜抱著我睡,也不怕手廢了!」
「我喜歡抱著你,很舒服。」霍麟初醒的嗓音,顯得低沉而慵懶。
林淨俏臉一紅。「神經,我要起來,你放開。」
霍麟低低地笑著鬆開手,林淨一脫桎梏,馬上掀被起身,望著床單有一夜荒唐的痕跡,不禁怔了怔。
霍麟頗具興味地看著她,雖然沒有處女情結,卻在看到床單上殷紅的血跡時,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
發覺被注視,林淨狼狽地轉身,慌亂地想找自己的衣物,卻發現一件T恤已成碎片。
「老天……」無奈極了,林淨拿著昨夜帶來的提袋進浴室。
一絲不掛的林淨,竟引起霍麟一陣騷動。他翻身繼續躺著,想起昨夜,覺得很不可思議,他不知道自己竟可以狂熱到那種地步,這個女人到底蘊藏多少媚人的能量?
突然,他驚詫地坐起,不對,昨夜PUB裡那個酒保曖昧的語氣,分明早已和林淨有過關係,那……
他用力掀開被子,血跡仍在。
「該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激狂的怒意襲來,擁有過林淨的人,絕不會鬆手,就像吸毒般上癮,他不能忍受林淨還跟人糾纏不清,但那個該死的酒保在說謊嗎?
他不想獨自想破腦袋,決定親自問個清楚,主意一定,立即起身,走向浴室。
「林淨,我要進去嘍!」話未落,已把門推開。
「啊!」
「你在做什麼!」
尖叫聲和怒吼聲同時響起。
霍麟不敢相信,眼前的林淨坐倒在浴缸邊,面前是一小撮的粉末。
她居然吸毒!
霍麟一個箭步衝過去,打落白色粉末,反手抄起她的提袋,打開一看,裡面居然是整包的白粉。
「還給我!」林淨尖叫,馬上出手搶奪。
霍麟將手抬高,另一手霍地揪住林淨的髮。「你真那麼想死嗎?居然用這種方法謀殺自己!」毫不考慮,他將整包白粉灑進馬桶,全數沖掉。
「土匪,你在做什麼!」林淨阻止不及,整個人趴在馬桶邊。
「你居然吸毒,難道不曉得染上毒癮後,絕對只有死路一條嗎?」霍麟沒有鬆開手,對她大吼。
林淨像發瘋般,咬住他的手。「那是我的救命丹,我花了兩天才從那些凱子身上削到一筆錢買的,居然被你這樣毀了,可惡!可恨!我殺了你!」
林淨的拳頭與牙齒並用,一起往霍麟身上招呼。霍麟氣極她的歇斯底里,狠下心甩她一巴掌。
林淨摸著熱辣辣的臉頰,駭異地看著他。「你……打我?」
霍麟自知理虧,雖然她歇斯底里,但出手總是不應該,於是他接過林淨,摩挲已腫脹的臉頰。「冷靜一點,別像瘋婆子那樣叫囂,好醜!」
林淨激動落淚。「你丟了我的救命丹,要我怎麼辦?」想到不吃藥時那種噬心嚙骨的痛,她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林淨!」霍麟厲聲吼道。「染上毒癮後就是廢人一個,明知道那種東西碰不得,你還該死的去碰!」
他突然明白昨夜林淨的熱情與狂亂是毒品造成的效果,這個認知讓他氣餒又失望。
林淨雙眼迷離,無助的恐懼爬滿小臉。「我才不管有什麼後果,每天早上,我都恨不得永遠不要醒來,新的一天對我來說永遠只是絕望和痛苦,只要讓我忘記痛苦,變成怎樣都無所謂!」
霍麟氣極。「好,既然你死性不改,那我也不想多費唇舌,我現在就把你送到勒戒所,再讓條子追查這些毒品的來源,我看,昨天那個『老大』脫不了關係,而那個PuB根本就是個毒窟!」
霍麟的眼神充滿威脅,看得林淨心驚,卻也忍不住胸口一股怨氣。「你卑鄙!小人!幹麼出現在我的生活?看看,碰到你,就是一連串的災難,現在居然還要叫警察抓我,到底我欠了你的幾輩子,你要這樣害我!」要是大哥他們被抓到,肯定以為她是「抓耙子」,那麼以後肯定天天面臨「跑路」的狼狽,想到這裡,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沒有忽略她的小動作,霍麟冷冷笑著。「怕了吧!你再鬧吧!像剛剛一樣啊!」
林淨握緊自己的拳頭,她很想打掉那張幸災樂禍的嘴臉,她幹麼在這裡受他的鳥氣啊!
「哼!」算自己倒霉,只是可惜了一包精純的白粉,她發誓,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
「好,你狠!」林淨的話從齒縫中迸出來。「我走可以吧,算我倒霉,栽在你這種煞星手上,活該被你糟蹋。」
說完也不理他,逕自走出浴室,她要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你走不了的。」霍麟倚靠浴室的門檻,好整以暇地說。
「放屈!」林淨一點都不想跟他囉唆,跛著腳拐回床邊,難堪地尋找昨夜激情中四散的衣物。
穿回牛仔褲,她猛然想起已經成碎片的T恤。
「Shit!我怎麼會倒霉成這樣!」在一聲呼天搶地之下,她終於徹底的感覺挫敗,淚水忽而不停地泛流,她覺得自己好蠢,一切都是如此的狼狽與不堪。於是,她只能抱住自己,蹲在床邊狠狠哭泣。
看著坐在地上,緊緊抱著自己哭泣的林淨,霍麟冷然無感的心沒來由得震盪起來,他走向前去,由背後擁住林淨,將唇燙貼在她的耳畔,溫柔地咬嚙起來,惹得林淨不由自主輕顫,備受刺激。
「別……好癢……」林淨掙脫不出,只能無力地吐出軟弱的話語。
霍麟停止動作,手上卻沒有放鬆,他用堅定不容辯駁的語氣道:「以後就跟了我吧,我會派人去瑩雪那兒收拾你的東西。」
林淨震驚地回頭,未發一語,就讓霍麟乘勢吻上地嬌艷欲滴的優美唇線,不需要問她贊不贊成,一旦被他決定的事,向來沒有商量的餘地。
直到背部碰觸到柔軟的地毯,林淨才發現霍麟又取得她身體的控制權,沒有藥物的控制,這次所有的感覺都那麼真實,連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讓她好恐慌。
彷彿感受到她的緊張,霍麟更加溫柔的加深手上的愛撫,一次又一次在她的肌膚烙下瑰麗的痕跡。「別怕,讓我好好愛你。」
林淨的動作十分配合霍麟,兩人天衣無縫的律動,彷彿生來就該融為一體,於是霍麟一掃發現林淨嗑藥時氣憤的情緒,也不再因她昨晚迷亂時的純生理反應失望,現在,他才要讓她體會,他們兩人的配合有多完美。
只是,霍麟不會知道,林淨已強迫靈魂脫離身體,冷眼旁觀一切的進行,她很樂於在做愛中消耗所有的體力,因為肉體的疲倦帶來現實的模糊,可以讓任何的算計,都變得輕易些。
路走到這個地步,她的粉墨登場也到了高潮好戲,想到此,激狂的神情乍現,將她的臉襯托得好嫵媚,落在霍麟的眼裡,忍不住癡了……
真正痛苦的日子現在才來臨,霍麟不管林淨的抗拒,強行將她秘密送往北道醫學中心戒毒,霍麟耐心聽取精神科醫師的意見。
「一般遇到戒毒初期,藥物禁斷生理的痛苦最難熬,通常戒毒者意志與決心最為脆弱,最容易崩潰,所以我建議她留在醫院。」
霍麟想一想,道:「大概要多久?」
「至少要三個禮拜,這三個禮拜要完全戒除她生理上的痛,不過心理上的戒毒,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我不要待在這裡,霍麟,你不准扔下我!」一聽到又要待在醫院,尤其要自己面對沒有毒品的日子,那還不如教她去死了乾脆。
霍麟頗有興味的嘲諷。「之前你在醫院待了那麼久,怎麼不見你喊怕?」
林淨囁嚅,怯怯地說:「當初我不知道自己有毒癮,而且因為腳傷,一直打止痛劑,所以也沒發現,一直到護士停止了我的止痛劑,毒癮來時那種嚙心刺骨,讓我想起我是誰……現在要我獨自承受,我……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反正你的毒癮非戒不可。」
「你……」
霍麟不再看她,轉頭望向精神科主治大夫。「立刻安排,我要她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正常。」
醫師不敢說什麼,推起厚厚的眼鏡,馬上吩咐下去。
「身體是我的,你憑什麼自作主張?」林淨無法忍受霍麟獨斷的行為。
「這個問題我懶得跟你討論,你給我安分的待在這裡!」霍麟「刷」的起身,一旁太過靠近的林淨失去重心跌在他身上,當然,霍麟已穩穩地擁著她。
「你不必擔心,我會陪著你,直到你恢復正常。」淡淡的語氣說明他的決心。
在一旁寫資料的醫師聞言,忍不住疑惑地盯著霍麟,他有沒有聽錯?這是道輔霍麟的語氣嗎?
霍麟無視他的目光,他一向無視任何人的質疑.只狂狷地做他想做的。
「霍麟……」「我說過你是我的女人,你的一切由我支配。」林淨的眸光似水,不知是感動或是心酸,都化作無聲的歎息。「我好難受!啊!誰來救我?」林淨痛得在病床上掙扎。
由於被綁得死緊,不能動,痛感卻不停息的一波波襲上心頭,她只能一直哀嚎。「救我!給我藥!」
霍麟站在病房外,透過特殊窗口,擰緊的眉頭不曾舒展。「有必要這樣綁住她嗎?」
醫師擦擦額頭的汗。「這也是沒有辦法,前幾天她受不了,發狂似地咬著自己的手臂、大腿,以至於鮮血淋漓,不忍卒睹,所以才決定綁住她,不再讓她傷害自己。」
「她幹這麼傻事?為什麼,你說清楚!」老天,他也才幾天沒來,一想到她的身上又多出幾個傷口,就覺得心口燒得火熱。
醫師像作報告似地,戰戰兢兢說道:「她嗑的藥是屬於一種很嚴重的幻覺劑,而她的毒癮大概持續一年了,只要服藥後就充滿幻覺、狂喜,飄飄然忘記時空的存在,所以現在一旦要她戒除,當初服藥那種快樂的幻覺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加倍的痛苦與無法承受,所以,她會戒得比別人辛苦。」
「該死!」她的現實生活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居然要用這種方式脫離現實,得到快樂?突然之間,他有一股衝動要介入她的生活。
醫生以為說的是他,連忙搖手打顫。「霍少爺,我已經為她做藥物治療了,現在的痛是必然的,是一定要經歷的……」
霍麟不耐地擺手。「我知道,沒有怪你,把門打開!」
「你要進去?」
「不要囉唆了,開門後自動消失。」
「是是!」醫生忙不迭地用卡片開鎖。
霍麟走進病房,心疼地看著林淨淚痕交錯的臉龐,他溫柔地為她解開身上的束縛,試著撫平她狂亂的情緒。
感覺有一雙手擁抱她,林淨試著睜開雙眼,眼睛卻因長久的哭泣酸澀不已,但她感覺得出那種雖似清冷,實則熱烈的胸懷。「霍麟,霍麟,你好狠心!你知不知道我很痛苦!」語不成調,淚水又撲簌簌掉了下來。
「乖女孩,別哭,我在你身邊。」霍麟溫柔地出聲撫慰。
「沒用的,沒有人可以救我,我好痛!」驀地林淨收緊雙手.尖銳的指甲嵌進霍麟的手臂之中。霍麟苦笑。她真是一隻名副其實的野貓,上次在他背上的抓痕還留著痕跡,想不到今天又要增添新傷。「乖女孩,熬過去就好,有我陪著你,你一定會撐過這種痛苦的。」
自身體內發出的麻癢又襲來,忍不住的,林淨伸起自己的手,狠狠咬了一口,想籍著更大的痛感排除麻癢不斷竄升的苦難。
「林淨,不要!」
霍麟大驚,扯下她自虐的舉動,林淨失去發洩的方式,賭氣地手腳亂揮,像極了任性的小孩。霍麟以天生的大力氣制住了她無意識的野蠻動作,將她緊緊地擁入自己懷中。
「好,你很痛,你要發洩,咬我!我承受你的傷,來!」霍麟毫不猶豫地將黑色的圓領衫從頭部拉出來,精壯、結實的胸膛與肌肉噴張的臂膀顯現他的得天獨厚,他溫柔卻堅定地擁住林淨,雙眼不曾離開她的。
林淨望著他,在那麼一刻,他好像罩上一團俊朗清明的光渾,那麼光明,那麼的……令她無法忍受,黑暗的日子太久了,她厭惡任何屬於刺目的亮源,同樣都處於邪門歪道的組織,為什麼他可以這麼無畏與磊落,實在太……太不可原諒!
眼眸凶光一閃,林淨恨恨地咬嚙他如鋼鐵般堅硬的胸膛,她要咬去他所有的光明與磊落!
而霍麟,自始至終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反而是目光愈來愈柔和,團團罩住林淨充滿恨意的雙眸。
「你太過分了!」林淨放聲大哭,報復性地又咬著他,他居然一點也不介意,真該死!
「我等你發洩完,你是乖女孩,我相信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
林淨的動作變得遲疑了,她知道自己在他的面前脆弱了起來,也許這輩子,就讓她脆弱這一次。
安全地蜷縮在霍麟的懷抱中,林淨淚眼盈睫地舔舔剛剛自己造成的傷口,淚水與血珠的結合,昇華她體內因毒品造成的麻痺,在這一瞬間,痛苦好像也遠離不再打擾。
霍麟發現她安靜下來,憐惜的感動充斥內心,他抓起林淨的手,虔誠地送往自己的唇,舔吮每一根纖巧的手指。「別怕,林淨,我跟你在一起,一直跟你在一起。」
閉上眼,好累,這一番折騰令她體力大失,今天終於可以睡個好覺。「霍麟,陪我,別走。」
「好,我不走,我在這裡。」霍麟拉不開林淨環往他的雙手,於是順勢陪著她在病床上躺著,不帶任何情慾的想望,他覺得一種安心的寧靜冉冉升上心頭。
「你會好的,我向你保證,我心愛的乖女孩……」
深深的夜裡,林淨蹲在陽台,只有手上的煙透露星點微光。
「還抽得那麼凶嗎?」霍麟走到她身邊坐下,順手接過林淨手上的煙。度過三個禮拜的戒毒,他把林淨帶回自己的別墅,雖然她已經不會因為痛苦而自虐,但是偶爾仍會犯病,為了讓她慢慢戒除,他容許她抽上少量的煙,只是林淨的自制力不算強,常常過量。
林淨溫順地不做反抗,晚上的山是很美,因為什麼都看不清,使得想像無限擴大,她無言地望向蒼穹,眼神很空洞。
霍麟不喜歡她的這種眼神,感覺離他好遙遠,於是他收緊手臂,將林淨帶進自己的懷中。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會染上毒癮?」霍麟知道她的生活一片混亂,於是希望能在她荒蕪的生命裡重新灌溉。
「我的一切,早就在你面前一目瞭然了吧。」林淨將臉埋入他的胸膛。「我叛逆、偏執,我對現實不滿,因為這個社會幾乎沒有我的容身之處,適應力差,自卑感重,有好久好久,我都不知道自己活著做什麼。於是我去厭惡、去恨、去排斥周邊的人,卻只是雪上加霜,讓自己更痛苦而已,所以很自然地走上吸毒這條路,至少它讓我有快樂的時候,雖然很短暫,卻值得我去爭取。畢竟快樂是那麼地少……」林淨真情流露地掉下眼淚,快樂在她的生命中確實很少。
「我會讓你擁有的。」霍麟吻上她的額,許下諾言。
林淨愴然而笑,頹廢的神情乍現。「你沒有辦法的,我需要到一個完全拋棄我自己的地方,在那裡,你也要拋棄你自己,你願意嗎?」
霍麟有趣地看著她。「拋棄自己過原始的生活嗎?傻女孩,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林淨微弱期盼的表情一閃即逝,淡得像從沒有出現過。「是呀,好蠢的想法,就當我癡愚吧。」
回暖的春日明媚,但晚間的山區仍有料峭的涼意,林淨瑟縮了一下。「好累喔,我有點想睡了。」
憨然的嬌態令霍麟忍不住親吻著她,從沒想過在人生的路途上,能遇到一個這麼令他心疼的寶貝,而且居然有一種擁有她一生願望足矣的心情。唉!恐怕沒人相信,這種沒志氣的想法曾經暫留在像他這樣戰功輝煌的顯赫人物身上吧!
他抱著她走向床,當他伸出手攬她進懷中時,林淨動容地囈語:「我愛你。」隨即緊閉著雙眼,不肯張眼看他的表情。
感覺熾熱的感動像烙印般蔓延他的身體,他的聲音低沉而性感。「我對你,正如你對我,不但情難自禁,而且強烈的如烈火燎原……」
霍麟伸手關掉燈,黑暗裡兩人的身體如同被烈火焚燒,狂浪般的熱情一波波湧向對方的心靈和身體,好像將自己毫無顧忌的奉獻給對方後,才能得到永遠的救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29:07
第六章
這段時間,林淨已經摸熟了整個別墅的裝置,即使閉上雙眼,也能毫無顛躓地走完一圈,左腳即使行動不便,但是卻只比正常人遲緩,這種復原的情形看在霍麟的眼裡,實在很欣慰。
平日他怕林淨悶,總是得空就帶她出去走走,但大部分的時間,林淨比較願意待在屋子裡,她最常說的理由是:「當你認清外面的世界沒有那麼美好時,就會覺得還是乖乖地躲進自己的象牙塔吧。」
霍麟仍有處理不完的事務,但不管多忙,他都會每天回家,慢慢的,他發現只是靜靜看著林淨,居然是他最大的娛樂,而且慢慢上了癮頭,終致欲罷不能。
「你還不睡?」林淨發現他的目光,嫣紅著臉輕聲地問。
霍麟輕笑一聲。「你先睡吧,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他把注意力轉回手上的筆記型電腦,最近他愈來愈常把工作帶回家裡處理,只為了她習慣有人陪著她入睡,免去偶爾出現的夢魔,
「我到書房去免得吵到你。」
林淨坐起身來。「不!我希望你留著。」
霍麟走到她身邊,吻著她的粉頸,剛剛沐浴過後的清新,留在她毫無瑕疵的臉龐中。「我工作會做得很晚,到時候怕吵到你。」
林淨不依地拉著他。「我不怕吵,你在這裡我就很安心。」澄澈的眼光對上他的。
一股電流毫無顧忌地竄入四目交接中,霍麟挫敗地承認自己總暈眩在她流轉的眸光裡。
「那有什麼問題呢?我留下,誰敢拒絕你的要求?」沉厚的笑聲盪開,林淨的心微微一刺,他的真情為她帶來陣陣心酸,因為她知道現在有多甜蜜,未來就得喝下多痛苦的穿腸毒酒。
鍵盤聲飛快地打過,安靜的夜裡聽得一清二楚,林淨的夢中沒有玫瑰色的夢幻,而是一組一組毫無意義的字母組合。
該來的終究會來。
林淨用行動電話撥了一組號碼,隨即戴上耳機。
「是我。」
對方顯然早已在等待.林淨也不囉唆,戴上薄如紙片的指套,輕巧地打開霍麟的筆記型電腦,開始找尋文件。「對,我現在進入程式,有密碼保護.嘖嘖!他太大意了,以為沒有人動得了他隨身攜帶的筆記型電腦,才那麼幾組密碼,唉!天要亡北道,也怪不得我。」
林淨的手飛快地在鍵盤上動作,臉上揚起詭魅的笑意。
耳機裡傳來清晰的男聲:「解得開密碼嗎?」
「沒問題,靠我的聽聲辨位的功力,再複雜的鎖碼也是白費功夫。」林淨一層一層進入機密資料庫。
「追蹤回報霍麟約十五分鐘進入別墅。」
林淨挑眉,一點也看不出介意的樣子。「那我得快點。」
清脆的金屬聲響預告已進入鎖碼資料,隨著密碼的解開,資料中的亂碼全復原了。「哦喔!看我找到什麼好東西……」
林淨深眸中浮起已經隱藏許久的嗜血鋒芒,沉厚而魅人的聲音緩緩吐出:「老大,送你一個意外收穫,北道在右氏裡的『抓耙仔』還不少,嘿!先別輕舉妄動,這件事我來處理。」
「會不會危及到你?」男聲顯然有些擔心。
林淨嗤笑。「擔心他們能活到什麼時候比較實際吧!」
林淨找出最近期與南關利益糾葛嚴重的走私交易,她賭這一次的交易,北道必然是精銳盡出,一旦南關得知北道全盤的部署,雙力火並下來,北道絕對元氣大傷。
將資料傳上網路,林淨清晰地吩咐;「這件交易很大,我會再傳一份給南關的陳春曉,哼!南關要是有本領讓北道死個重要人物,這場戲就更完美了。」
手機另一邊傳出男聲突兀的問句:「若北道死的是霍麟呢?」
林淨嫣然笑道:「他的確是個重要人物,可惜這場戲若他死了,就唱不下去了。」
「你還真是無情。」男聲也不知是欣喜還是歎息。
林淨冷然的語氣驀地吐出:「省省吧!你最好清楚對我試探,是永遠得不到結果,另一份名單交給我回去處理,別打草驚蛇。」
男人的聲音很無奈。「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林淨笑笑。「抱歉了,老大,我總是喜歡僭越你的權威。」
「嘿,我知道你本來就是最頂尖的。我願意讓你。」
「我還有多久時間?」林淨不想聽他說些無意義的假設。
「你還有七分鐘。」
林淨再把交易資料傳給南關係統組,當螢幕上出現完成動作的指令後,她刪除了先前傳送資料給男人的路徑軌跡,卻保留給南關的部分,製造出漂亮的「百密一疏」。
「哈!Perfect!
「我已經收到了,乖乖!混到北線堂口的大哥,這個人真不簡單,北道還有這種人才。」
「這個人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唉,這是什麼?居然隱藏在程式底下?難道……」林淨發現新奇的東西,正打算一探究竟。
「凝淨,別玩了.還剩兩分鐘。」對方警告。
林淨覺得很可惜,放得那麼隱密,而且又被重重鎖碼,肯定是大機密,可惜時間不夠,噘起嘴,她不甘願地關掉電腦。
拿下耳機,林淨直接對著行動電話說:「迎接一場道上的腥風血雨吧!」說完,也不等對方回話,逕自收線。
林淨悠閒地走向後窗,不甚在意地把行動電話往牆壁一砸,力道之大,最新式的手機成為無用廢鐵,她喃喃自語:「住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就有這種好處,湮滅證據容易多了!」她的右手揚起美麗的弧線,轉瞬間,不管電話或耳機,都隱沒在默默無語的青山綠水之間。
門關轉動聲響起,林淨倚窗回眸。
霍麟驚視眼前的林淨,她一向頹廢的氣質襯著落日的餘光,竟化為炫目的華麗,唇角似笑非笑,投入一種詭艷的變數。
霍麟突然有一種預感,這種預感完全沒有道理可循,但卻清晰的纏繞他的脖子,彷彿要逼他走人窒息無望的路途。
他不禁走向林淨,突兀地擁緊她,彷彿他不這樣做,就會失去她。
林淨蜷伏在他的胸膛,輕輕地說:「我愛你。」
霍麟有些驚異林淨的洞悉,她知道他在擔心!
林淨抬眼望著霍麟,深邃的幽瞳映照霍麟俊挺深鐫的臉部線條。「也謝謝你愛我。」
霍麟從沒說出他的感情,但林淨居然篤定地知道他愛她!今天的林淨,似乎很不一樣。
她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突然間氣質轉變為看不見底的深沉?
「道門,怎麼辦?被包圍了,我們會不會全軍覆沒!」尖聲驚慌地喊叫,憑添夜色中的詭異。
「幹!」北道最高主帥——道門石海老爺子,忍不住出聲咒罵。「霍麟呢?趕快叫他帶兄弟撤退!」
「他為了保護那批貨,先跟南關那些雜碎槓上了。」小嘍囉用顫抖的聲音傳遞最新的訊息。
石海怎麼也沒想到今天這麼機密的交易會被南關包圍,分明想黑吃黑吞了這筆連警察都不敢管的走私,看來很難全身而退了。
「交代下去,跟他們拼了,霍麟斷後,殺他媽的過癮後再退。」石海豪氣一起,火氣一沖,就拿出隨身攜帶的槍械,領著徒眾衝出去。
夜晚的沿海,因火並照得通海光亮,不斷有人倒下,起來再戰,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一顆無情的子彈打進石海的胸腔,他驚恐又不可置信地瞠圓雙眼。
「老爺子!」霍麟迅速砍傷面前的人,奔向石海身邊。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會死……啊!不可能!」石海就像任何一個垂死的人般,掙扎地想抓住生命的最後一點奇跡。
霍麟扶起石海。「老爺子,你不會死的,我先帶你離開。」
霍麟只能背起石海肥胖沉重的身軀,他吃力地衝出火線,想趕快走到停車的位置,甚至無力去想,這次的交易怎麼會變成這樣。
「霍麟……我不成了,咳咳……去叫阿堯馬上回國,你好好讓他順利來頂……頂我的位,替我照顧瑩雪……咳咳咳……」
霍麟感覺到沿著自己脖子流下的濃稠液體,他大驚。「老爺子!」回頭一看,瞥見他最後的表情。
「拜託你了……」沒有任何支撐的力量,石海的屍體緩緩滑下霍麟的背。
「不要!老爺子!」霍麟悲怒交迸,他不敢相信,石海就死在他面前!
「誰?到底是誰出賣北道,出來!」他眼眶被怒氣洗得紅亮,怒吼一聲,正要起身時,背上一陣火辣辣的痛感襲來,隨即,他失去了意識。
而一把開山刀,正在月光的皎亮中,淌下成河的鮮血。沒有光,沒有窗,他不知道黑夜白天,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背上的刀傷是否結痂,或者潰爛,這一切,他都漠不關心,只有體內的仇恨知道,他蘊積了多少能量。
在當晚的埋伏中,他認出其中幾個是南關的打手。北道、南關一向水火不容,互爭地盤,近來北道強盛,倒也不將南關放在眼裡,想不到他們有這等情報網攔截到北道的大交易,為什麼!
霍麟百思不解,腦海中又浮現道門石老爺子的死狀,悲憤的情緒快將他炸得屍骨無存。
這幾天走動的人不少,送的食物全被他踢到一旁,兩天了嗎?還是三天?為什麼不直接殺死他?想用他來控制北道?」
「哼!」霍麟冷笑。今天不殺他,明天他會教南關付出代價!
腳步聲響起,霍麟不感興趣,這會兒又是哪個龜孫子來示威?
「小姐!」
「小姐?」霍麟抬眼一望,隨即感到體內血流結成冰霜,他駭異地閉上眼睛。「不!這不是真的!」
「很遺憾,我是真的。」語氣中不容錯置的沙啞,透露來人的身份。
她,是林淨。
仍是那麼美麗的外表,但此刻看在霍麟的眼裡成了醜陋的皮相。
她紋風不動,也沒有任何表情,就這麼直勾勾地望著他,知道再也不能自欺欺人。霍麟激動地問:「難道這一切都是騙局,你就是為了搶這筆生意,連身體和雙腿都賠上也在所不惜嗎?」
林淨下意識撫著左腿。「那是意外,只是當初沒想到石立堯那個爛角居然想殺人滅口。」
霍麟陰鷙的眸光冷凝。「你早就知道當晚開車的是石立堯?」
林淨沒有笑意地笑了。「當然,在暗巷堵石立堯是早就計劃好的,因為他是容易對付的角色。」
「沒想到卻是由我來背黑鍋,你一定很失望吧!」霍麟的每一個字都是咬牙切齒的憤怒,一想到這段日子的濃情蜜意,並不是專為他展現,幾乎使他發狂。
林淨毫不介意地摟上他的頸子,就如同往常一般。「不,不失望,你可是個勢均力敵的對手,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會失望呢?」
霍麟嫌惡地轉過頭去,只恨全身被綁得死緊,不然一定親手扭斷這女人的脖子。
「怎麼,不想看我?前幾天還說愛我,怎麼承諾變得那樣快?」林淨硬是扳過霍麟的頭,炯炯地對著霍麟的冷漠。
這句話激怒了霍麟,他赤焰般的目光像兩簇烈火,燒進林淨的眼裡。「告訴我,你真的只為了算計我嗎?你真的愛過我嗎?」
他不相信感情可以作偽到那種地步,如果林淨的感情都是假的,那這世間還有什麼可以盼望?
林淨還沒有回答,臉上卻先浮起詭異的笑容,慢慢地擴散、擴散……
這一眼,足以將霍麟打入地獄,他不甘心、暴怒地咆哮:「你說呀!我要你親口說出來,說你從來不曾愛過我,說這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你只是個在做戲的爛戲子!」
林淨輕盈的身子整個坐進霍麟的胸膛,不留一絲間隙,雪瓷般細緻的容顏上,泛散著如月之光華的冷凝,那眸子如星,不曾閃爍、不曾退縮,定定地投射在霍麟熱烈的眸上。
隨著時間流逝,霍麟感覺心在急速寒凍,漸漸地,終於不再有一絲期待的熱度。
他終於知道心死是什麼,在這麼短的時間流轉中,他的心已經失去感覺,徹底的冰封和死亡,在生命與痛苦的臨界點上,瞭解原來愛比死更冷。
彷彿是摧折人的心靈,逼至發狂的瘋癲,林淨才緩緩地開口,嗓音中沒有一絲絲的遲疑。「沒有,我從來沒有愛上你。」
霍麟心口迸然碎裂,沒想到死亡的心竟仍能讓他痛得頭昏眼花,甚至感覺一口鮮血已衝到喉頭,他悲憤地咬住林淨的紅唇,力道之大,使她完美的唇瓣破裂,流下的鮮艷紅血中,也雜揉他的心頭之血。
林淨的表情沒有變過,甚至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只是很輕地舔吮霍麟唇上他倆的鮮血。
「你怎麼能如此殘忍!」霍麟緊緊承接那道唇吻,絕望又痛苦地吶喊著。
「愛我本來就是錯誤。」林淨霍然離開他的身體,輕漫地譏嘲。
「你好狠的心,不!你根本沒有心!」
「哈哈哈!說的好,可惜你不是第一個發現的,我想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林淨淒厲的笑聲如鬼魅,眼底浮出荒涼的霧色,不是屬於勝利者的歡欣,彷彿是千山雪峰裡踽踽獨行的過客。
霍麟切齒地傳出宛若地獄的詛咒:「聽著,林淨,你最好別讓我活著走出南關,只要我活著,這世上就絕對不會再有南關這個名詞存在!」
「你也聽好,我不是被嚇大的,你的威脅我會拭目以待!」林淨毫不在乎地挑釁。恨意與悲憤,自此在兩人間,拉下長長的鴻溝。深夜的掩護,該是一切都在熟睡的時刻。
北道派出最精銳的部屬,殺進南關的北總部,石立堯下令毫髮無傷地救回霍麟。
找到關禁霍麟的處所時,他們震驚於霍麟的陰鷙與嚴厲,傷痕纍纍的身體彷彿蓄積了百噸以上的彈藥,似乎有一不小心引燃,將會讓全世界陪葬的瘋狂。幾個北道的戰將本想一舉滅掉南關北總部,以洩心頭之恨,卻被霍麟冷靜地拉住,他木然無感冷漠的神情不變,憤怒與仇恨燒紅他的眼睛,他不帶感情地下達指令:「北道要南關血債血償是遲早的事,別以破壞一個北總部就滿足,回去部署計劃,我要南關從此消失在道上!」
狠咒如毒誓的決心,讓身經百戰的北道部屬也不禁寒慄,最冷靜的道輔霍麟恍如新生的惡魔!他們一路勢如破竹,仇恨使得他們的勇氣無人能擋,直衝向北總部大門口,正當其他人對付驚醒後的南關守衛時,霍麟發現正門一把槍直直對準他的腦門,距離之近讓他一點生路都沒有,就在他認為自己必死無疑時,前方持槍的主人軟綿綿地倒下死亡,他不及細想,號令其他北道的部下衝出火線,離開南關的勢力範圍。
終於人走得連影子也望不到了,黑暗處閃出一個人影,手上的滅音手槍硝煙未散,是她替霍麟解決致命的一擊,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她喃喃說道:「燒吧!燒起你的憤怒之火,驚天動地的幹出轟動黑白兩道的盛事吧!」
人影竟是一身勁裝的林淨!
南關與北道的恩怨在道上沸沸揚揚,這一陣子風聲鶴唳,人人自危,雙方的人馬各在幾次的地盤之爭中火並。嚴重到情治單位都出面干涉,大批警力時時刻刻盯住雙方幾個主要堂口,深怕有更大的暴力事件產生。
這時警方最高指導單位秘密約見右氏新一代領導人右弘駒,希望他居中協調雙方的恩怨,但右弘駒以右氏正面臨轉型為藉口.並不想涉入江湖恩怨.奇怪的是,一向唯恐天下不亂的嗜殺者:老領導人商赫凡,對此事也不聞不問,於是忙得警方焦頭爛額,一直約談幾個雙方重量級角頭,但是絲毫不見誰有軟化的現象,只能一直逮捕雙方鬧事的嘍囉算數。
誰也沒想到事態竟嚴重到這種地步,北道的最終目的竟是消滅南關!
在出其不意的迅猛行動裡,北道有組織地闖進南關北中南主要堂口,以強勢火力控制局面,經由埋伏在南關裡的人馬裡應外合,直掏南關關長陳春曉的巢穴,一時之間,整個局面被北道控制。
「小淨,現在情況如何?」無線電傳來陳春曉緊張的聲音。
林淨帶領南關精銳打前鋒抵擋北道的攻擊,而大本營的北總部被人切斷電路,陷入一片黑暗。她身邊的人愈來愈少,周圍的槍聲也愈來愈稀稀落落,四周開始安靜下來,她有種風雨欲來的危機意識,但她還是溫言安慰已經六神無主的關長陳春曉。「陳爸,別擔心,我們已經掌握情況。」
黑暗中她的聲音清晰可聞,結束通話後,她突然感到一陣巨大的壓力襲來,致使她拿著無線電的手僵立在空中。
危險!
她慌亂地找尋身邊的同伴,沒想到四周早已無聲無息,黑暗中絲絲血腥迫近,逼得她快停止呼吸,受不了如此詭異的氣氛,她脫口喊出:「誰!」
「已經掌握狀況?你倒是說說誰掌握狀況……」
林淨一陣毛骨悚然,她竟不知道身邊已經竄出一個人,而那個聲音熟悉得令她恐懼。
「霍麟……」話未落,林淨感到脖子被扼得死緊,憤怒的聲音在她耳邊咆哮:「閉嘴,你這種賤人沒資格喊我的名字。」
他加重手上的壓力,林淨優美的頸子隨時都會輕易地被折斷,她恐懼地睜大了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死命地撼動霍麟鋼鐵般的手臂。
霍麟的聲音惡意而殘忍。「你也怕死嗎?怎麼掙扎得這麼厲害,在你美麗的腦袋裡,大概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吧?」
沒有空氣,她感到缺氧的痛苦,霍麟真的打算扼死她,但突然間,頭部受到猛烈的重擊,腳一軟,她軟倒在霍麟懷裡。
黑暗中的霍麟仍輕易可見怒火的焚燒。「想死?可沒那麼簡單,林淨,你要受的不只這一些!」
她痛苦地呻吟,想睜開眼睛看清楚眼前的狀況,但是一片黑暗的認知讓她挫折地閉上眼睛;沒有一絲亮光,對她來說,張不張眼一點關係也沒有。
此情此景太熟悉了,她瞭解霍麟用當初被囚禁的方法對她,讓她在黑暗中害怕,用恐懼折磨,甚至殺死她。
這個房間還有人,就在她的前方,雖然看不見,但壓迫感十足,她忍不住如此低壓的空氣,開口問道:「我沒死,是代表你要饒了我嗎?」
霍麟的眸光裡閃著狂魅的冷然,他清冷一笑,將手撫上她的脖子,但使出的力道大得像正在對付一個男人,逼得她不得不受制地仰高頭,免得失去呼吸。
「你不該背叛我的,你怎麼敢嘗試呢?到底從哪裡生出的勇氣,讓你居然敢作出這種事?」
「霍麟,別……我不能呼吸了……」林淨試圖以軟弱無助的聲音來博取他的同情。
「你還需要呼吸嗎?明天上刑堂後,你連命都沒有了,我看還不如讓你死在我的手上比較痛快!」說著,霍麟加重手上的力道,眼中的殺意迸出。
林淨第二次感覺到親吻死亡的感覺,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做些努力,不然霍麟真的會殺死她。
於是她用盡所有的力量攀上霍麟的身體,企圖用自己溫軟的身體換得生存的機會。
知道她的企圖,霍麟吐出譏諷的言語。「你以為我看不透這種伎倆,還會被你耍得團團轉嗎?」他獰然的表情恨恨地加重手上的力道,存心置她於死地。
「霍麟,求求你原諒我……」林淨痛苦得無法呼吸,狂亂地攀住他。
破碎的請求讓霍麟鬆開手上的束縛,但無情的言語卻像利刃般刺入林淨的心。「我不會原諒你的,我只想將你加諸在我身上的恥辱全部奉還,林淨,你這種女人,不配得到我的原諒!既然你的身體只是工具,能讓你達到一切齷齪的目的,我絕對會幫助你徹底完成心願。」
他以行動配合他的宣示,單手箝制她的頸項,另一隻手開始解開她的衣服,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粗暴與懲罰。
徹底的黑暗帶來無知的恐懼,霍麟如著魔般灑下邪惡的言語,讓她忍不住顫抖起來,他已經被她激怒了,不再殘存任何的柔情,她能想像眼前的男人面容一定扭曲而猙獰,因為他的動作簡直就像野獸,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發洩滔天不褪的怒焰。
「不要,霍麟,別這樣對我!」她被他的狂亂嚇哭,甚至怕在這一刻過後痛苦死去。
霍麟無視於她的淚眼,他受夠這種做戲般虛假的討饒,在粗重的喘息聲中,他毫無預警地長驅直入,沒有任何憐惜的舉動使得結合成為夢魘,林淨只感到痛苦不斷襲來,甚至在狂亂中感覺到霍麟加重手的力道,緊緊箝制她的呼吸,她真的惹怒他了,殘酷與恐懼慢慢竄進她的四肢百骸,撕裂的心情與身體感受不到感情的對待,「快死了」成為她腦海裡迅速跳過的想法。
她發誓,如果還有明天,絕對不讓這種痛苦發生第二次!因為她已經恨不得昏死過去來躲避這種噩夢。
而事實上,她也已經承受不住,在霍麟狂亂喪失心智的施為下昏厥過去,倒入黑冷無邊的境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30:02
第七章
空蕩蕩的議事廳裡,有一股殘虐的氣息,大肆掀起道上一場腥風血雨,為的就是這一刻。
石立堯看了霍麟一眼,隱起戲謔笑容,緩緩下令:「把那個女人帶進來!」
霍麟清冽的眼神盯著被帶進來的林淨,她臉頰上顯而易見的灰敗帶給他報復的快感。
林淨一看見霍麟,馬上往前衝去,匍匐在霍麟身上。「霍麟,救我,我不想死!」
絕艷的臉上閃著祈求,卻也不忘擺上最搔首弄姿的神情,希望用這種霍麟深深迷戀的美色,可以溶解他臉上已結成冰霜的寒意。
霍麟又心痛又鄙夷,這個女人居然還敢求他原諒!他冷漠地抽開被林淨扯住的袖子。
石立堯可不像霍麟那樣憐香惜玉,他腳一踹,把林淨扔下堂去。「賤人!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等死吧!」
林淨一陣昏眩,血絲緩緩流下嘴角,她艱難地抬起手,抹去鹹鹹的液體,不放棄地爬到霍麟腳邊,用一張楚楚可憐的面容對著他說:「難道你不顧我們之間的感情?忍心讓我去死,躺在冰冷的黃泉之中,再也沒有溫度,沒有生命?霍麟,你救救我好不好!」
林淨沉啞的嗓音已經變化,又急又慌的語氣早已泣不成聲,粗糲的難以辯認。
霍麟迸散仇恨的眸光似刀,咬牙切齒地說:「你不會那麼健忘吧,在囚禁室裡,你是怎麼說的:『我從來沒有愛過你!』這幾個字已經凌遲了所有我對你的愛,現在你居然厚顏地向我提感情!」
霍麟扯住林淨的長髮,殘酷地繼續說道:「林淨,你以為靠這張臉就可以輕易地玩弄所有男人於股掌嗎?哼!這次你失算了!」
林淨臉色慘白,囁嚅不止的雙唇顫抖地不能停止,如果不認識她的人見到她這種神情,一定會發狂,只要博得她舒展眉頭、露齒一笑,寧願傾盡一生所有也在所不惜。
可惜遇到的是霍麟,他受過她的重挫,知道再美麗的容貌都只是騙局、都只是騙取他沉淪的工具罷了;想到此,他的心又因怒火而沸騰。
林淨知道他的心裡一定很痛恨她,但是現在正處於生死交關,她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
她拉住霍麟的手,哀哀地說:「我……我是被逼的,為了生存,我一定要找尋活路,我……我是身不由己呀!」
「啪啪啪!」石立堯大聲地拍著手,懶散地說:「很精彩、很動人!」
他狀似無心地走到林淨身邊,不留情地踩上她的手.低頭冷笑道:「這種鬼話說給小孩子聽都沒有說服力,你省省口舌吧!」
「痛……」痛徹心扉的銳利灼燒感傳來,她的手在石立堯刻意地加重力道下,不自覺顫抖起來。
霍麟看著她,並沒有出聲阻止,漠然地注視眼前林淨痛苦的神情。
見霍麟無動於衷,石立堯愈發肆無忌憚,加重腳上力道,林淨看見自己的血汩汩流出,求救的哀怨眼神頻頻垂向霍麟。
霍麟殘忍地開口:「我不會再相信你的痛苦,也不會再相信你的謊言,『南關』的名詞從此消失在道上,這都要拜你所賜,可憐你廢了腿仍然成不了事,現在連命都要賠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林淨只是搖頭。「我真的沒有選擇,求求你看在我們的情分上原諒我,霍麟,原諒我!」
林淨聲嘶力竭,一口氣順不上來,猛烈的嗆咳聲驀然暴出,一張美麗的容顏都已扭曲,泛得亮紅。
「嘖!嘖!嘖!」石立堯起身,腳下還用力轉了兩圈才抬起。「聽聽我們的小美人,好像不行了……」
林淨收回被踩得鮮血淋漓的右手,而痛到已經麻木的右手彷彿已經不是自己的。
不能控制的淚水泛流迤邐灑下,她已泣不成聲,無意識而破碎地喊著:「原諒我,救救我……」
霍麟心中堅強的復仇之牆彷彿崩落一小塊,長久以來,林淨的每一個遭遇總是跟可憐緊緊相依,被撞斷腿、被打、被趕出租屋、吸毒……每次她最狼狽不堪的慘像,都被他—一目睹,難道因為這樣,他已經被這副可憐的神態制約,捨不得拋下她獨自受苦,要為她鞠躬盡瘁?
眼前這個淒慘兮兮的女人,曾是他以為一生不變的至愛,回想帶著她戒毒的那一段時光,還有兩人無憂無慮的甜蜜,曾經以為的天長地久,而她卻輕易打碎這樣的美夢,說她從不曾愛過他,這種打擊,把他撞擊得頭昏眼花,痛不欲生,一心要報復她這麼殘忍的行為,誓言一定要她付出代價,但是為什麼,眼前林淨淚眼婆娑,在囚禁室的那種狠勁早已消失,他、他的心竟泛起一陣心疼。
林淨看出霍麟的遲疑,實在機不可失,抬著受傷的右手,顫抖地撫上霍麟雪白的褲管。「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記得你逃走的那一天嗎?大門口那把對著你的槍口,你不會忘記吧?」
霍麟眉峰凝然一攏,他當然不會忘記,那把對準他的槍口差點使他斃命,就在他以為必死無疑的瞬間,那個人突然倒下,給了他一個空檔逃脫,當時並未深思,難道……
林淨垂著披散的髮,淒然說道:「我很想救你的,但是身不由己,身為南關關長之女,我不能讓南關蒙羞。」
她的臉龐因回憶而茫然,瓷般的雪色肌膚也淚流不止,那種脆弱幾乎令人心碎。「我知道你的夥伴來救你了,雖然不能幫助你逃脫,但是看著你平安離去,也是一種幸福,沒想到在大門口,我的手下準備放冷槍偷襲你,於是,我想也不想,一槍解決他。」「是你……」霍麟震驚地拉起林淨。「真的是你!」
林淨困難地漾起一抹笑。「為了你,就算殺人,就算與親人為敵,也在所不惜!」
霍麟的內心有如翻倒調味罐,五味雜陳。「不!不行!她一定是裝的,不能相信她!」但是很無奈的,內心那座仇恨之牆發出巨響,轟然倒塌。
「我一點都不相信你!」石立堯搶過林淨,痛扯那把披散的髮。「會製造假車禍自殘,又不惜犧牲自己的身體,以求進入北道的你,做什麼事都有目的,你會愛人?呸!我不相信,你又想耍什麼計謀,說!」
「阿堯,放開她!」霍麟無奈地對石立堯說。
「哼!」石立堯恨恨地放手,不信任的眼光在林淨臉上來回逡巡。
悔恨不已與聲淚俱下的一番攪擾,林淨的力量已經用盡,乞憐的眼光看向霍麟。「求求你救我,我還不想死。」
霍麟鎖緊眉頭,他的決心似乎沒有一開始那麼強烈,但放過她又心有不甘,到底她的話是真是假,諒他閱人無數,居然也出現盲點。
石立堯狠視霍麟,他討厭這種狀況,霍麟似乎有點動搖,本來打算在殺死這個女人之前好好羞辱她一番,沒想到居然出現這種始料未及的狀況。
「哼!可笑!」這個女人真的有這麼簡單嗎?明明知道殺了北道道門,一定會引起北道傾巢而出的攻擊,現在果然使得「南關」身敗名裂,被迫在江湖上銷聲匿跡,這麼笨的事情中間破綻百出,其中必然有詐,霍麟未必不知道這件事有蹊蹺,只是當局者迷,他得找出這個女人的罩門,讓她破功。
突然靈光一閃,他想到一個有趣的念頭,隨即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那毛骨悚然的笑聲傳進林淨耳裡,令她非常不舒服,她畏懼地看著石立堯,這個難纏的傢伙又想到什麼詭計?
「林淨,南關關長陳春曉是你的乾爹吧!」
林淨驀然抬頭。「陳爸……不,我們關長還好嗎?」著急之情溢於言表。
石立堯的雙眼因殘虐而發亮,這個主意太好玩了。「來人,把陳春曉帶進來!」
霍麟皺著眉。「阿堯,收斂點,別太過分!」雖然不知道石立堯要做什麼,但就自己對他的瞭解,大概不會是什麼好事。」
石立堯拍拍霍麟的肩。「給你看一場好戲。」
神情萎靡的陳春曉被帶上來,昔日狠勁早就消磨殆盡。
「陳爸……」
「小淨,你沒事吧?」陳春曉看見軟倒的林淨,還有淌血乾涸的唇角,更怵目驚心的是右手鮮血淋漓。
林淨軟弱一笑。「不會再糟了。」
陳春曉和林淨悲慘的境遇一般,就如同楚囚相對,也只能相對無言。
卻沒想到,更殘酷的考驗在後頭!
石立堯走到兩人面前,看一眼林淨,又看一眼陳春曉,語氣因激動而高昂。「你們兩個落在我手上,都是得死,不過嘛,我也不是一個嗜殺的人,這樣吧,我們來玩一個遊戲……」
石立堯走到門口,把手槍放在地上,平靜的語氣像在討論天氣。「手槍在這裡,我只能讓一個人活命,所以……哈哈哈!瞭解我的意思吧!」
「阿堯!」霍麟拽著石立堯,他就知道沒好事。
石立堯反身抓住霍麟,厲聲說道:「他們殺了北道道門,也就是我的父親,現在我不過要他們其中一人償命,公平得很,你要阻止我嗎?」
霍麟的心不會更沉重了,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他反對什麼?看了淒慘落魄的林淨兩眼,他還是頹然地放下手。
就在電光石火之間,陳春曉一掃萎靡神情,翻身衝向手槍,槍頭逼近林淨,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陳爸……」林淨沒有驚訝,表情卻因臉部肌肉的牽動,慢慢在改變,甚至,本以為力氣早已告罄的身體開始緩慢地移動。
空氣中,開始瀰漫著變局的詭異空氣。
「小淨,原諒我,人都是要求生存的。」陳春曉的表情明顯鬆了一口氣,雖然林淨為他賣命,但緊要關頭各人自顧性命呀!
「哈!哈!」林淨抬眼看地,渙散的眼神逐漸凝結,四周的溫和氣息似乎捲入林淨的眸裡,然後再迸散霜雪般的冰刃,只在瞬息之間,她的眼神泅成兩泓黑潭,比太平洋還深,比西伯利亞還冷,直勾勾地望進陳春曉的靈魂。
霍麟心驚,他第一次看見林淨這種狂魅的眼眸,不由自主的,他向她靠近。
「嘿……別怪我,我一定會幫你厚葬。」陳春曉顫抖著,有點驚懼於她的目光。
「很好,你有機會活下去了,動手吧!」林淨噙著笑意,眼神的溫度依舊繼續低蕩,霍麟在其中讀出一種很疲倦的訊息。
陳春曉遲疑了一下,說道:「你我父女一場,有沒有什麼心願要我幫你完成的?」畢竟林淨是他的義女,這些日子以來與她也算有親情,猝然要結束她的生命,還是有點不忍。
林淨的笑意愈來愈擴大,隨著展開的笑顏,眼神卻愈來愈深沉、愈空洞,看得陳春曉直冒冷汗,這已不是他認識的林淨!
就在短暫的遲疑間,林淨開口了:「陳爸……」她的聲音粗糲沙啞。「我給了你機會活命,看來,你沒有好好把握……」
霎時,林淨一反剛才軟弱的姿態,全身蓄滿力量,長腿一掃,踢掉陳春曉不甚穩固的持槍,緊接著鵠身一落,撈起手槍對準陳春曉的下巴。
「去陪林善益吧!」
「你知道……」還沒有完成死前最後的叫囂討饒,陳春曉雙眼暴睜,滿臉驚恐的那一刻成為留在這世間最後的表情。
大廳內異常的寧靜,所有的人都被剛剛那一幕轉變所震懾,連一向心狠手辣的石立堯也是怔然。
最接近林淨的霍麟,還沉淪在剛剛林淨的神情,他不禁想知道,要有多深沉的疲倦,才會有那種無垠無涯的空洞?
林淨沒再看陳春曉,幽深的眼神灑盡一室蒼涼,手上的槍兀自冒著沁上天際的白煙。
「陳爸,殺人要果決一點,何必那麼遲疑,你在眷戀什麼?親情嗎?呵呵……」
尖利的笑聲迴盪四周,林淨舉起沒受傷的左手,對著自己的下巴扣下扳機。
「你做什麼!」霍麟向前一步打掉她的手。林淨更快,扣下了扳機,卻發現只是空響。
她疑惑地瞪著石立堯,用眼神詢問。
石立堯回了神,也恢復鎮定。「那把槍只有一顆子彈,可以防止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擁槍自重。」
林淨不置可否,受傷的右手隨意撥開霍麟握上的關懷,將手槍丟得遠遠的。
霍麟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在瞬間變化這麼大,剛剛她還卑微地祈求別殺她,那種可憐的狼狽樣現在居然一掃而空,週身散發的冷然氣息讓人不寒而慄,還有,剛剛她居然想自殺!
「為什麼你要自殺?」
林淨並不看他,聲音恢復往常的沉啞,絲毫沒有前一刻的慌亂倉皇。「我的目的達到了,這條命隨時可以還給上帝。」
隨即,她若有所思地對石立堯展開一抹很美的微笑。「你說的對,這個遊戲真好玩,哈哈哈!」
石立堯感到一陣索然無昧,氣惱自己的氣勢矮在這個女人之下,於是他惡意地開口:「我只答應讓你活下來,可沒答應讓你過好日子,林淨,你的噩夢現在才開始!」
林淨聳聳肩,狀似興趣地對他說:「你準備怎麼對付我?」
石立堯瞧一瞧霍麟,這樣做或許霍麟會傷心,但卻是對付林淨最好的方法,於是他陰惻惻地說:「你長得這麼漂亮,我想我的手下一定有很多人垂涎你的美色,作夢想會夢到享受你的身體……」
霍麟怒視石立堯,他第一個不允許,就算林淨罪大惡極,也不准任何人對她動腦筋,他即使親手殺了她,也不准別的男人動她!
林淨搶在霍麟之前開口,她的嘴角在笑,眼裡卻冷到冰點,酷道極致。「你要把我丟給你的屬下們,像個妓女般蹂躪我、摧折我的心志、折磨我的心靈?可惜如
你所說,為了達到目的,我連身體都可以貢獻,難道還會因為你的刑罰掩面痛哭,生不如死?石立堯,你還有沒有新的花招?」
石立堯憤怒地一把拽住林淨。「我要殺了你!」
林淨根本一點都不害怕,挑釁地說:「好呀,先讓我流血,再凌遲我的身體,一片片割下來,還是剁成千段萬段?哼!我連雙腳都可以廢,生命都可以給,還有什麼酷刑奈何得了我,石立堯,你還能做什麼成為我的噩夢?」
「啪!」
霍麟狠狠給了林淨一巴掌,打掉她眼中那兩簇跳動的嗜血光芒,這樣的林淨他已經不認識了,變得好可怕,她說話的聲音恍若從地獄傳來,熾烈與冰冷同源,逼得所有人冷顫連連,沒有一個正常人會這麼興致盎然的談自己的死法,她一定瘋了!
「我絕對不會殺你!我就不相信你沒有弱點,等我找到了,一定要毀了你!」
「我等你毀了找,只是……」林淨一臉不馴。「我勸你還是直接給我一顆子彈,免得最後死的是你!」
「你!」
林淨仍然繼續挑釁。「給我啊!一槍殺了我啊!」
「沒有那麼便宜,我絕不讓你死得痛快!」石立堯氣得臉色發青,恨恨地走出大廳。
空氣中凝結的肅殺氣息慢慢談去,廳內只剩下兩個人。
霍麟僵硬著臉,拉住林淨的手用力地使她發疼,林淨挑眉望他。
兩個人在靜默的大廳中對峙,眼神的廝殺卻正熾烈,最後,霍麟歎了口氣。「你這是何苦呢?明明已經要讓你活下來了,你為什麼還要故意惹他?」
她徹底挑起阿堯的怒氣,不知為何,他竟為她擔心起來,原本強烈恨她的心,卻在剛剛驚心動魄的「遊戲」中徹底瓦解,陳春曉握槍想要殺死林淨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捨不得讓她死;甚至在想,只要她能活下來,就算跟阿堯反目成仇也在所不惜。
林淨幽幽地回答:「你又是何苦呢?明明知道我不愛你,我做任何事都有目的,你為什麼還想要我活下來?」
霍麟猛地抓住林淨,強迫她面對他的眼神;而林淨只是低著眸光,不願意抬起。
「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然後再告訴我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你看著我!」
「難道你還不死心嗎?剛剛我親手殺了我的義父,為了生存,我連殺人都不在乎,你還想從我口中聽到什麼謊言?」
「我不相信你會那麼殘忍嗜殺,一定有什麼苦衷!」
林淨失聲而笑,直勾勾地看著霍麟。「別為我編織什麼浪漫可饒恕的理由,事實就是你看到的這樣,何不就像今天之前你恨我的態度。這樣會使我們兩個都容易一些。」
霍麟腦中疑惑更盛,尤其是剛剛他站在林淨身邊,聽到那句「去陪林善益吧」,「林善益」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
「準備把我關在哪裡?」林淨揚著眉,似笑非笑地問。
霍麟緊皺的眉峰不曾舒展,這個女人讓他又愛又恨,他想忍心拋棄她,不管她的死活,卻又捨不得放手,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再也不放開,這番天人交戰痛苦地在他內心煎熬。
終於,他忍不住澎湃的感情波濤,自棄地吻上她的唇,這個女人,是他生命裡的煞星!
她閉上眼睛,品嚐他怒氣下卻依然銷魂的吻,也許,她應該要稍微愛他一點,當作對他的報答,但是……
「唉!別對我這麼好,若是我再一次的背叛,你不就被自己的感情燃燒得到挫骨揚灰、永不得超生?」
霍麟猛然放開她,咬牙切齒地恨聲道:「你還真懂得怎麼傷人的心!」
「我只是防患未然。」
霍麟氣得不再開口,狠狠抓住她的手腕,連拖帶拉將她丟進儲藏地窖。「叩!」的一聲,重重落了鎖。
林淨環顧四周,濕氣襲來,四處都是冰冷的雜物,水泥地冷潮地直冒寒氣,看來,在事情發生轉機前,她得先讓自己別凍斃了。
在大廳那一幕,想必打動石立堯的心,她太瞭解像他這種凶殘狠辣的人,遇到另一個跟他一樣的對手,必定心癢難搔,恨不得納為己用,所以一定會好好利用她的「實力」來擴張自己的地盤,每一個步驟,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林淨漾起笑意,如果石立堯知道,她根本已經猜到手槍只有一顆子彈的話,會不會氣得吐血?
打自小還沒學說話就開始玩槍,每一把槍配備幾顆子彈該有多重,對她來說比吃飯還容易,槍是她的看家本領,所以她當然知道剛剛冒險扣下扳機絕對死不了。即使每一次的任務,她都很想要親吻死亡的滋味
找到兩隻木箱之間窄小的狹洞,她將自己縮了進去,把臉埋在兩膝之間,那雙似乎自己擁有生命的瞳眸裡,出現慣有的荒涼與空洞,彷彿容納了這一生所有的疲倦。
林淨猜得不錯,她很瞭解石立堯,對於林淨這樣一個行事乖張的人,竟產生惺惺相借,甚至想要進一步籠絡她。
「想到對我的懲罰了?」被關了幾天,終於被帶出儲藏地窖,林淨一身骯髒,身體明顯消瘦,卻不減桀驁不馴的氣質,對石立堯挑眉說道。
霍麟這幾天根據「林善益」這個名字進行搜索,發現一個大秘密,當手下傳來一張林善益的照片時,他驚覺這個男人的熟悉,於是回想起當初林淨曾視為寶貝的一張照片,照片裡的中年男子就是林善益,一切謎團也得到解答。
石立堯得意地開口:「我們查出你的底細了,林善益是你的父親,也就是幾年前南關的關長,在一次幫派火並中戰死,於是陳春曉才繼位成功。不過根據內部消息,林善益是被陳春曉派的人馬埋伏殺死,卻假裝是被對方擊斃,以便自己順利奪權。你是林善益的獨生女,與母親自小移民美國,想必你是從南關內部親林善益的部下口中得到消息,知道自己父親的死不單純,於是在一年前回國投靠陳春曉,並認賊作父,為的就是策動這一次的計謀,想藉北道的勢力滅掉南關,以報殺父之仇!」
一疊調查資料兜頭灑下,淨是林淨在美國的成長報告。
林淨撿起身旁的一張學歷影本,上面密密麻麻記述在校表現,於是她揚起冷笑。「挺詳細的,看不出來你這麼用心。」
說完,無所謂的將紙張拋向一旁。「你已經對我瞭若指掌了,也知道我的計謀,不過對我來說,心願已經完成,不在乎你想怎麼處置我。」
石立堯獰笑。「你有很冷靜的頭腦,計劃這麼久還能不動聲色,證明你是一個難得的冷血人才,我得好好地想想該怎麼利用你。」
林淨的眼神清冽,態度輕忽。「我強烈建議你殺了我,替你父親報仇,一報還一報嘛!」
石立堯忍住怒氣,對她恨得牙癢癢的,可是這麼冷靜殘忍的人才百年難得一見,與他不相上下,殺了未免可惜。
「我不會殺你。」石立堯說道。
林淨挑眉。「為什麼?」
石立堯像是欣賞藝術品般,對林淨評頭論足一番。「我喜歡你的狠勁,我猜想,你的目的除了殺掉陳春曉為父親報仇外,還很想拿下南關,繼承父親的志業,我說的沒錯吧!」
林淨嘴角牽動。「沒錯,果然我們是同一類人,你很瞭解我的心思。」
石立堯充滿了得意地笑。「這世界上的事物,有什麼是我不能掌握的,哈哈哈……」
「好,說出你的計劃吧!」林淨也不囉唆。
「雖然南關死了陳春曉,群龍無首,但是各地堂口卻各自擁護人選,爭鬧不休,讓我一時之間也拿不下來,這樣吧,你就用你的影響力,統一各地勢力,若聽從的就收編,若有反對,你就直接挑了那個地盤,為我北道開路。」
「聽來對你百利而無一害,那我有什麼好處?」
石立堯上前揪住她的領口。「你還想要什麼好處?能饒你不死已經是莫大恩惠了,少在那裡拿喬!」
林淨甩開他的手,不以為意地說:「好好說嘛,幹啥動手動腳,也不就問問罷了。」
石立堯彷彿天生就有虐待人的傾向,他一把又揪住林淨蓬鬆的亂髮,咬牙切齒地說:「我倒要看看你的能耐到哪裡,這件任務我不會支援你任何人馬,而且會讓霍麟監視你所有的行動,可別搞怪或者擁兵自重,林淨,你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說完,一把放掉她,毫不憐香惜玉。
林淨站穩了,摸著自己被扯痛的頭髮。「真是粗魯……」她實在搞不懂,石立堯怎麼會這樣對女人,難不成他愛男人?
霍麟充分見識到林淨的冷靜與冷血,這陣子他天天監督林淨的行動,南關從北到南的分部被她—一踏遍,由於石立堯打定主意不聞不問,要看看她的能耐到哪裡,因此並沒有給予人力的支援,所以林淨統整南關的過程非常辛苦,除了早就折服於她的小部分人馬外,其餘所到之處都遇到反抗。
不過也因此看到她的深謀遠慮,她在南關這一年,早就埋下各地樁腳,利用從前父親的舊勢力為自己鋪路,而她的小部分部下也是精銳,通常很順利地將其餘烏合之眾統整,霍麟想,如果林淨不進入黑社會,反而走的是正道,必是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
每當林淨處理火爆場面時,他常常忍不住想要出手幫忙,但是殘存的恨意,卻使他冷然地袖手旁觀;而林淨也不討饒,就算全身傷痕,也狠勁十足的以牙還牙。在這個誰的拳頭大誰就有力量的黑道生存法則中,林淨慢慢得到她該擁有的勢力,而當霍麟坐享其成接收她辛苦打下的地盤時,她也二話不說,拱手讓出;於是理智上雖不允許,但在情感上,霍麟的心正以一種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速度,慢慢沉溺,終致不可自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30:37
第八章
結束完一個堂口的盤整,林淨累得走向「Tears for Fear」,投給酒保陳瀚一個虛弱的微笑,要了一杯不摻水的威士忌,便坐在吧檯,她需要好好放鬆一下。
霍麟仍然跟著她,但這些日子以來,他拒絕跟她交談,冷眼旁觀的當個監督者的角色。
「坐下來吧,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林淨慵懶無力地說道。整個人也趴在吧檯上,無意識地玩弄酒杯。她回想與霍麟許多溫馨的回憶,在她戒毒後的調適期裡,只要那種又癢又痛的癮頭襲來,她就靠著煙酒麻痺自己,而霍麟也是二話不說,陪著她喝酒抽煙,好幾次半夜犯癮,他們在便利商店買了酒,直接蹲在路旁喝起來,那種共享的溫馨,只怕這輩子不會再出現了。
霍麟想到的也是同樣的回憶,但他卻緊緊皺著眉。
林淨發現他沒有動作,不禁莞爾一笑。「現在我們為同一個老闆做事,所以實在沒有必要互相仇視,是吧?」
霍麟態度冷漠地落了座,開口卻洩漏了他的關心。「你喝酒還是喝得很凶。」
林淨微微一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緩緩說道:「我的自制力沒有那麼強,需要靠外力來支持我活下去。」
「所以,吸毒也是你抒發壓力的方法?」霍麟不甚贊同。
「呵!不是,絕對不是,我也知道吸毒不好,怎麼會用毒品毒死我自己呢?都怪陳春曉那個爛角,他怕我知道了他做的醜事,所以先用藥物控制我,可也多虧我咬牙受了,還認他做義父,才得到他的信任。」她又伸手要了一杯酒,陳瀚並不多言,很快地遞上,似乎很瞭解林淨的習慣。
室內瀰漫起沉重而低蕩的音樂聲,他聽得出主唱的聲音,跟他上次來時一樣,充滿金屬的空洞與頹廢,他就是從那種聲腔疊合到林淨的氣質,於是他望向林淨,她的下巴抵著酒杯,失神地聆聽著。
一直到曲終,林淨才正視霍麟的凝眸,她淡淡一笑。「陳瀚知道我喜歡,所以每次都會為我播放。」
霍麟看著他們的默契,忽然警覺,怎麼他沒有懷疑過陳瀚的身份。
「你真的只是一個酒保?」
陳瀚邪美漂亮的臉上透著笑意,語焉不詳地回答:「只要林淨需要,我就是她的酒保。」
他的話引起霍麟的不是滋味,林淨感覺出他的介意,脫口而出:「陳瀚像哥哥一樣。」
陳瀚面露驚訝,斜睨著林淨。「你不需要解釋。」
林淨知道她沒必要做這種無聊的解釋,但做都做了,她一點也不在意。倒是霍麟的心,因林淨的解釋而釋懷,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高興什麼。
三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有著沉沉的靜默。
午夜的PUB因為溫柔的金屬情歌,引得扯心而沉重。
霍麟已經從詳細的調查資料中得知林淨的年齡,年紀堪堪才二十歲,這麼年輕的生命卻有著冷靜與無感,到底怎樣的訓練才造就她這麼特異?
「你的父親怎麼教育你的?居然讓你有著這種性格?」
林淨扯動嘴角。「生活在黑道世家,每天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我的爸爸只教我一句話:只要不死,怎麼樣不擇手段的方法都被允許。」
林善益的確是這樣說的,右氏將她放在林家,被林善益的老婆撫養十多年,林淨的確是她在林家的名字,只是她的作惡多端用的都是本名趙凝淨,誰敢相信原來在道上揚名立萬的趙凝淨就是林家長大的林淨!
霍麟猛然想起訓練自己的長官,他也說過類似的話:只要達成任務,怎麼樣不擇手段的方法都被允許。原來不管黑道白道,黑暗光明,只要是訓練,都要教人無情到不擇手段的地步。於是真正的霍麟,只能深埋在自己內心的深處,除非完成任務,否則這輩子不會見光、不會被承認……
「唉!」
林淨驚奇了。「為什麼歎氣?」
霍麟淺啜一口酒,無力地回答:「覺得我們是某一種程度的天涯淪落人。」
林淨以為他說的是身在組織幫派的無奈,也不多加在意,拿起酒杯輕輕撞擊他的,兩人在無聲中一飲而盡。
終於,她跟霍麟打破僵局,不再隔閡得形同陌路,雖然這對她進行任務沒什麼幫助,但……但是她的心似乎為此而雀躍。
「哈!哈!我太高興了!」石立堯志得意滿地笑著,南關整合得差不多了,想不到北道在他的手上會興盛到前所未有的局面,老爸在天之靈一定也會偷笑。
「林淨,你果然很有能力,我沒有錯看你。」石立堯在慶功的宴會上不吝惜的誇讚,反正動動口而已,他相當知道怎麼籠絡人心。
林淨仍是一貫的淺笑,今天北道重要的幹部全來了,將「全慶樓」的大型宴會廳妝點得熱熱鬧鬧。石立堯好大喜功的個性真是讓人一眼望穿,這種人的下場通常不會太好。
她下意識尋找霍麟的身影,今天他並沒有監督著她,她從不敢想是石立堯已經信任她了,想必霍麟是有著更重要的任務。
一陣騷動,這時門口走進一對出色的男女,是霍麟與石瑩雪,他們連袂出席,許多人已經紛紛對他打起招呼,石瑩雪淺笑盈盈,展現大家風範,而霍麟那令人屏息、俊美無儔的長相,即使並未露出笑容,仍然有說不出的沉穩內斂氣質,眾人金童玉女的讚歎聲不絕,跟著他們在主桌落了座,這時陸續送上佳餚,大家吃得不亦樂乎。
林淨不該吃得食不知味的,但是她有微微心酸的情緒,說不上來是不是嫉妒,或是羨慕,總之,她沒有體驗過那種很心安理得,不怕暴露在眾人眼光之下的愛戀,那該……該是一種幸福吧,可惜,幸福這個字眼,恐怕一輩子也不會落在她身上。
她低著頭吃飯,沒有為誰刻意展現她的魅力,只要她隱藏精神,眩人的美貌也只是一種尋常的美麗,於是,在眾人哄哄不絕於耳的嘈雜中,她只感到寂寞。
霍麟看見了她的寂寞,內心情難自己的痛擰起來,她一直給他一種很寂寞很荒涼很頹廢的孤獨感,就像現在,即使眾人圍繞著吃飯,她身上散發的仍是一貫拒絕靠近的氣息,將自己孤絕於眾人之外,益發顯得特別。
猛然感覺熾烈的眼光,她不用猜就望向主桌,霍麟的眼眸閃著疑惑,沉沉地定著她。林淨苦笑,一定是自己又不自主地散發出情緒,只有霍麟,總是追隨著她的改變,忽然之間,她認為幸福好像也可以這樣定義。
她回他一個燦爛的微笑,很真心的,不帶任何算計。眼波流轉,他們在眾人喧鬧裡取得瞬間的平和。
突然她的眼神凜冽一暗,注意到附在石立堯耳畔的人影,這時石立堯面色凝重,與霍麟及身邊男人走向宴會廳後的房間。
林淨撇嘴一笑,時辰總算到了。
石立堯在十分鐘後把林淨叫進房間。
「海生,認識一下,這是林淨,把南關毀掉的大功臣,現在已經是北道的一員了。」
佟海生伸出手與林淨交握,有點驚訝這個將南關一手摧毀的女人竟有如此滑腴的肌膚觸感,更重要的,竟是如此年輕貌美!
「林淨,海生是統籌部的人,以後要互相協助的事很多,他可是北道數一數二的元老。」
林淨一笑。「幸會,只是面生得很啊!」
石立堯詭譎的表情充滿驕傲。「他有別的任務,所以很少出現。」
林淨不再發問,她曉得何時該適時閉嘴,免得變得打探隱私。
霍麟在一旁不耐地開口:「阿堯,你要林淨進來幹麼?」他不該向林淨介紹佟海生的,畢竟他的身份愈少人知道愈好。
石立堯浮起一張算計的神色。「林淨,這一陣子,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精彩,我想,你是很有能耐的人。」
「少灌我迷場了,有什麼計謀快說,反正這條命是你的,你還怕我畏縮什麼不成?」林淨太瞭解石立堯了,只不過這一次他要幹麼,她的確猜不出來。
「媽的這右氏欺人太甚,我想要給他們一點教訓!」
此話一出,在場三個人表情都是一變,霍麟皺眉道:「阿堯,你不要鬧了!」
佟海生也是嚇得一頭冷汗。「道門,這……這不太好吧?」
石立堯看向林淨。「你怎麼說?」
林淨表情很不屑,「我說你是蚍蜉撼大樹,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妄想去動右氏,真是自不量力。」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石立堯差點對她揮拳相向,霍麟的動作更快,馬上拉住他。
「林淨,尊重他是道門,是你的主子。」
林淨聳聳肩。「我只是說出他的可笑,難道你們不這樣想?還是你們也認為北道的實力已經強到可以和右氏分庭抗禮?依我觀察,三、五個北道加南關的實力也許可以跟右氏打個平手。」
「閉嘴!」霍麟冷然地下令,雖然他知道林淨說的是事實,但是他並不希望石立堯惱羞成怒,做出傷害林淨的事。
但已經來不及了,石立堯脹紅的臉,顯示怒氣勃發。「你居然敢這樣長他人志氣,太可惡了!林淨,我命令你挑掉右氏一線堂口,若無法完成,你馬上自己去死!」反正南關也拿下了,他不在乎林淨的死活。
「阿堯,你別意氣用事。」霍麟皺著眉,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危險性!。
「好!我去。」林淨爽快地答應。
霍麟反應非常激烈,他一把揪住林淨,惡狠狠地。說:「你是白癡啊!不知道他在生氣嗎?你在挑哪門子的釁?」
林淨一下子腳離了地,整個人只好貼在霍麟身上,雙手更是順勢攀住他的頸項,她好懷念他身上的味道,忍不住深深呼吸之後,才緩緩地說:「別為我擔心,我有這個能耐,不然也不過命一條,不是嗎?」
霍麟霍的一下子丟下她,踱到一旁生她的悶氣,他好氣她竟如此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如果這樣,他也不必為她瞎操心。
石立堯冷眼看霍麟的表現,暗忖:這個妖女仍然牽繫著霍麟的情緒,自從她出現,霍麟才變得如此情緒化,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個女人徹底奪取霍麟的心思,這不是好現象,尤其瑩雪的一顆心都在霍麟身上,他可不要自己的妹妹傷心,也好,藉著這次不可能的任務除掉林淨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於是,石立堯擺一擺手。「我的心意已決,林淨,馬上去進行你的任務?」
林淨若有所思地看著佟海生,狀似無心地說道:「這樣吧,我去挑掉右氏離我們最近的北線堂口,老大,你同意嗎?」
佟海生臉色一怔,隨即看向石立堯。
石立堯深思地看著林淨,緩緩說道:「好,你放手去做。」
林淨回他一笑,眼中不可錯辨的出現嗜血光芒。
「方堂主。」
佟海生猛然停下腳步回頭,發現是今天晚上才打過照面的林淨,驚疑地發問:「你怎麼進來我的房子的?」
「我想去的地方沒有到不了的。」
佟海生有點不可置信,隨即想到她剛剛的稱呼,於是說道:「林小姐,我想你認錯人了,剛剛石道門才為我們介紹過,我是統籌部裡的佟海生呀!」
林淨笑了笑,容貌因笑容顯得顛倒眾生,佟海生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女子,尤其又笑得這麼燦爛。
「是,我知道你是北道的佟海生;而我說的,是你在右氏裡的地位,隸屬『夜魑』北線堂口的方生堂主!」
佟海生駿異極了。「是石道門告訴你的?還是霍麟少爺?」除了他們,沒有人知道他的臥底地位。
「不,不是他們告訴我的,你再猜!」林淨似乎有意要延長折磨他的時間。「你……你是什麼人?」佟海生開始覺得不對勁,他有非常不祥的預感。
林淨的笑容擴大,愈來愈顯悲哀,她開始為他感動哀悼。
「媽的,你耍我啊!」佟海生準備撲過去,好好教訓她一頓。
林淨的動作比他還快,「刷!」一聲抽出短刃,抵住他的咽喉。
佟海生瞪著那把匕首,就像被人定住一般,動彈不得,他知道了。「原來你是右氏的人!」所有右氏幹部都有短刃,匕首代表身份,而刀柄上的綠苔刻痕,正是右氏不容置疑的圖騰象徵。
「方堂主,看來你終於搞清楚狀況了。」林淨好整以暇,卻也沒放輕手上的力道。
佟海生隨時注意她的狀況,諒他在右氏臥底多年,卻沒見過這一號人物,可是,對於竟能將他摸透,到底是何底細?「能認得右氏所有堂主的,只有『黑煞』以上的核心人物,難道你是『黑煞』出身?」
「聰明!我跟你一樣子臥底,但看來我是技高一籌。」
佟海生恍然大悟。「我們幾個在右氏的兄弟,原來全是被你坑的!」他已不是在詢問,而是用肯定的語氣指控。
今天他就是特地去向石立堯報告這件事情,最近所有在右氏臥底的兄弟全部遭到陷害,紛紛頂了幾件刑案,被右氏送進大牢,甚至還嚴重到有人被問了死罪.害他陣腳大亂,緊張地跑回來,沒想到居然都是眼前這個蛇蠍女的傑作!
林淨發出刺耳的笑聲。「沒錯,知道我為什麼只留下你?」
佟海生額上流下涔涔冷汗。「你要親自處置我?」
「你實在不笨!」
佟海生憤怒極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還怕你這個臭女人!」他突生一股衝動,想要跟對方一拼。
林淨丟下匕首,對佟海生說道:「撿起來。」
看到有武器,佟海生危疑地撿起,等到匕首確實在自己手上,隨即陰惻惻地笑了起來。「哼,你太高估自己了,難道準備徒手對付我?我佟海生可不是弱者,今天是誰勝誰負還很難說。」
林淨悲哀地搖搖頭。「那把匕首是讓你自殺用的。」
「你!」佟海生發瘋似地撲過去,出手一刀直劃向林淨無瑕的臉龐。
林淨動作輕盈,幻覺似地閃過佟海生,回身掏出懷裡的手槍,準確地指著佟海生頭部。
佟海生握刀的動作仍停留在半空中,他開始恐懼起來,這個女人不是跛了腳,怎麼還有這麼快的身手?他開始瘋狂的運轉頭腦,想起「黑煞」裡女人不多,她又是東方人,難道……
「你……你是……」佟海生牙齒打顫,不敢說出那個答案,如果是她,怎麼可能還有命?如果是她……一幕幕殘忍恐懼的事件浮上他的腦海。「不要,拜託,拜託你不是……」
林淨沒有笑意的笑容擴大,那種空洞足以吞噬人心。「不要,不要什麼?希望我不要是『黑煞的心』嗎?」
聽到這個名號,佟海生「咚!」的一聲跪下去,他居然碰到嗜血惡魔趙凝淨,雖然她不是「黑煞」裡功力最強的殺人機器,但卻毫無疑問是最狠最邪,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手段的殘忍,令人不敢得罪,落在她手裡,絕對是不得好死。
「臉色蒼白成這樣,難道我趙凝淨的名字這麼令人聞風喪膽?」她絲毫不改變笑容,就像一個被稱讚的小孩,欣喜地要對方再誇讚一次。
看在佟海生的眼裡,無疑是敲響了喪鐘,證實了他最害怕的驚疑——「趙凝淨」這個染血的名字,居然會出現在他的生命!
「落到她手上,還不如自行了斷。」
主意一定,佟海生凝聚全身力量,將匕首插入自己的心窩。在斷氣的前一刻,竟仍出現慶幸的表情。
「死了?」她挑挑眉。「我真的這麼可怕?」
她收起手槍,動手將汽油灑滿屋子,順手點上一根煙抽了起來,等會兒這裡就成為一堆灰燼,結束了北道派在右氏所有的臥底。
任務順利完成,她突如其來有一種更空虛的感覺,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成為一個連名字都讓人喪膽的惡魔?如果佟海生不自殺的話,她會殺了他嗎?茫然與空洞一天,終於她的手也軟了,良心也發現了,然後替這些冤魂報仇,決定殺死自己?
不能再想了,她轉身離開屋子,將所有的遲疑隨同煙蒂,丟入灑滿汽油的屋中,不再留戀。
右氏北線堂口隸屬「夜魑」的勢力範圍,林淨並沒有事先通知,要做就做得逼真一點,而且她已決定讓自己失風被抓,也就可以順勢回歸右氏,將任務做一個結束,反正南關已滅,北道即便想對右氏來硬的,右氏也可以全力還擊,不怕腹背受敵,另一個她不想承認的理由則是,她開始害怕自己的情感因素會影響正常判斷,今天的行動霍麟仍然在側,她居然開始擔心霍麟身陷險境,等會兒不知如何讓他全身而退,雖然理智告訴她:北道損失霍麟的話,就像大鵬折翼。於是當機立斷的決定抽身離開有霍麟的地方。
黑夜,她帶領自己的精銳部眾趁著換班最弱的時刻衝進堂口,準備殺雞儆猴地挑掉佟海生曾經立足的地方。
但右氏畢竟不像南關,可不是尋常人說闖就闖的地方,他們面臨前所未有的還擊。一時之間棍棒齊飛,槍聲不絕。黑夜對「夜魑」來說根本不是困難,所以林淨一行人明顯佔了下風,她已經看準一個死角,準備用身體接受子彈,製造被擒的畫面。
在千鈞一髮中,卻被人狠狠拽開,躲進牆邊,林淨驚訝地詢問:「你做什麼?石立堯不是告訴你不能出手幫我!」
出手的人是霍麟,他親眼看見林淨的危險,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教人,一剎間,他的感情透明得任誰都看得出,
林淨充滿感動,真的感動,霍麟捨不得她,於是一雙眼盈滿情感,她怔然地看著霍麟。
霍麟並沒有放鬆對她的箝制,急急地想帶她離開這裡。「別發呆了,我們快撤,石立堯這個白癡,明知不可能的事還這麼不自量力,一條豬!」
入險地易,出險地難,一時之間整個北線堂口已佈置完成綿密的火線,他們根本很難全身而退。
幾乎是同時間,他們一起開門:「我掩護你,快跑!」但等她一說完,霍麟已先衝出,林淨對他大吼:「笨蛋!」這裡的佈置誰有她熟,居然這麼輕率地先跑,不是找死嗎?
於是她想也沒想,衝出牆邊,順著「夜魑」的火線邊緣擦過,駭異地發現霍麟已經中彈,當下,她想也沒想,整個撲往霍麟身上,為他擋掉接連不絕的子彈。
隸屬「夜魑」的副堂主發現這個衝出來的女人非常熟悉,遲疑地命令停火,林淨一看機不可失,隨即放槍掃射自己的同僚,使力拖著中彈的霍麟離開。
霍麟在痛苦中仍勉力強撐,減少林淨的負擔,但竟隱約聽見了整個行動不曾交談的右氏人馬冒出聲響,他一回頭,捕捉到對方微弱而不可置信的聲浪。「凝淨小……」
他懷疑地看向林淨。「他認識你?」
林淨狠狠瞪視他一眼,吼道:「是,全世界都認識我林淨,難道你不知道嗎?你這個笨蛋,拿身體去擋子彈,你以為你是金剛不壞之身,還是以為自己有九條命?」他害她心跳差點停止,不狠狠教育他怎麼能化解心中那種差一點失去他的恐懼。
霍麟怔忡地望著她。「我第一次看見你真正發脾氣,林淨,你很在乎我。」他激動地撫上她的面頰。
林淨猛然別過頭去,發現自己洩漏太多感情,後悔的情緒讓她週身迸滿冷冽的氣息,在瞬間她已端著凌厲的神色,咬起牙根,與霍麟逃離右氏的北線堂口。
一回到北道總部,瞬時人仰馬翻,霍麟受傷的消息使得石立堯大為緊張,他和霍麟不僅是工作上的夥伴,更是好兄弟,於是整個總部鬧哄哄,林淨趁此混亂退出總部,思緒紛雜地走向「Tears
for Fear」。
清晨的PUB沒有人,她用花盆裡的備份鑰匙開門,走到吧檯開了一瓶威士忌就瓶口喝下,突然之間整個精神鬆懈,她才感到身體相當不舒服,彎身發現自己的身體滲出血,她驚訝極了,兩個多月以來自己的月事並未出現,她懷疑這血不是月事,而是另一種她想也不敢想的可能:小孩!
算算日子,一定是被抓回北道那一天,在霍麟極度憤怒而她震恐的情況之下,沒有人做了防備!這下子她茫然了。
門被猛然推開,陳瀚與另一個男人走進來。林淨換上甜美的笑容,輕輕地打起招呼。「老大,好久不見了!」
相對於酒保陳瀚的寵愛式笑容,另一個容貌俊逸的男子顯得怒氣勃勃,他不是別人,正是林淨的頂頭上司,「黑煞」頭號精銳——鴟梟尚追翔。
「凝淨,你搞什麼鬼!鬧事鬧到北線堂口,也不事先通知我!」
林淨無辜地笑一笑。「通知你多沒意思,這樣玩比較逼真嘛,老大,別生氣,師父怪下來我自己擔。」柔軟的言語中帶著剛硬不妥協。
尚追翔走向趙凝淨,他生氣的是另一件事。「『夜魑』的副堂生說你傷了很多人,只為了救霍麟,你何不讓他死,解決我們的心頭大患?」
趙凝淨挑釁地揚起頭。「我高興讓他活著,你有什麼不滿,老大!」
尚追翔嫉妒的心痛,他沒見過趙凝淨如此維護過一個人,他雙手抓住她。「別說你愛上他,你不是那種會愛的女人!」
趙凝淨邪魅一笑。「我做任何事都不需向人報告,包括鴟梟老大你!」
「凝淨!」
陳瀚在一旁觀察到趙凝淨似乎身體有異,她的臉色刷白,毫無血色,於是伸手架開了尚追翔。「追翔,冷靜點,師父答應這件事讓凝淨全權處理,她自己有分寸。」
不容置疑的力量使尚追翔放開手,森冷的語氣充滿嫉妒嚙心的痛苦。「凝淨,我希望你公私分明,別讓師父失望。」
趙凝淨的表情桀驁不馴。「我知道該怎麼做,不用你提醒!」
尚追翔犀利的眼眸飽含無法傾瀉的感情,他好恨自己為何誰都不愛,就只愛上這種狠心的女人!不再說一句話,他轉身去承擔自己深重的內心傷痕。
「凝淨,你受傷了嗎?」陳瀚終於發現她的不對勁。
趙凝淨露出難得的無措表情。「陳瀚,我好像懷孕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31:11
第九章
緩緩地走進北道總部,剛剛她證實了自己的懷疑,醫生幫她安好胎,不准她再作任何劇烈的事情,因為三個月內的胎兒需要保護,否則很難存活。
陳瀚沒有說什麼,不論她做什麼,他都支持沒有異議,當然,他也不會上報組織;在他的心裡,離垢和凝淨這對姐妹對他的意義大過右氏,即使要保護她們而毀了右氏,他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她上樓走近霍麟養傷的地方,想看看他的情況,卻在敲門前聽到爭執的對話。
「你答應了老爸要好好照顧瑩雪,我希望你負起責任。」石立堯一知道霍麟為林淨受傷,恨得牙癢癢的,這個女人不但沒死,還試出霍麟的心意。不行,為了留下霍麟,他要當機立斷。
霍麟的傷不重,取出子彈後休息即可,沒想到石立堯怒氣沖沖地跑來,他無奈地說:「你要我怎麼做?」
「我希望你娶瑩雪。」
霍麟臉色一暗。「要照顧瑩雪有很多辦法……」
石立堯不等他說完,急著接話:「可是瑩雪很愛你,她的心裡只有你。」
霍麟當然知道,可是他的心也早被一個女人悍然佔領,雖然打死他也不想承認。
石立堯當然知道霍麟的考慮,他只恨當時沒有把林淨撞死,才會產生這麼多風波。「霍麟,林淨之所以造成北道這麼大的災難,你也要負責任,都是你疏於防範,才使她有機會洩密,害死我老爸,害得瑩雪孤單,你是難辭其咎!」
霍麟很痛苦,他當然知道,但一想起林淨,他就無法正常的思考,在以前,石老爺子要他娶瑩雪,他也無所謂,因為他沒嘗過動心的滋味,娶誰對他來說實在沒有差別,可是現在、現在的他……他的腦海裡只有林淨,一直只有她!
霍麟的表情看在石立堯眼裡,不禁怒火中燒,他撂下重點。「難道你還愛著那個冷血至極的蛇蠍女人林淨嗎?」
霍麟恍若身受電擊,反射性地否認。「不可能!」打死他也不願意承認。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接受瑩雪,她哪裡不好?」
霍麟怒目瞪向石立堯,語氣已經變得寒冷,「阿堯,你出去,我想休息,你讓我考慮考慮,」
直到房間只剩他一人,他才頹然地躺下,為什麼不答應娶瑩雪?明知道林淨沒有什麼真感情,但是他忘不了在北線堂口時她焦慮的語氣,只要有一點希望,他都不想放棄,他好恨自己被她牽動所有心緒,他有預感,恐怕他將因此而萬劫不復。
林淨怔忡地走著,她頭一次正視自己內心的感覺,聽到這樣的消息,竟使她心酸不已。但即使霍麟將屬於別人,她也不該有這樣的情緒,不該呀!
淚悄然滑下,她抑制不了那種心痛的感覺,彷彿將要失去珍寶般地不捨,由於她太沉溺於自傷的情緒中,恍然未覺石瑩雪從她身邊經過。
「你幹麼哭?」石瑩雪惡意地問。
林淨倏地恢復情緒,展柔臉上的線條、絲毫不見傷感。「我哭也不關大小姐你的事。」
石瑩雪討厭極了她的回答,看到她從霍麟養傷的房間經過,以為是霍麟不想見她,幸災樂禍地說:「哼!你以為霍麟還會見你嗎?他已經看透你的真面目了!」她是直率的人,不懂權謀,也不懂掩飾,自從知道林淨洩漏機密害死了她的父親,她就對她恨之入骨,而且對哥哥把她留在北道這件事非常不諒解。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林淨不受她的撩撥,態度漠然。
石瑩雪討厭她的無動於衷,惡意地想諷刺她。「你沒有機會了,霍麟會和我結婚,你就快滾出我們的生活了。」
林淨的心即使刺痛了一下,也是一閃即逝,沒讓石瑩雪瞧仔細。
「你不難過?」
「不,不會難過。」
石瑩雪不苟同地咋舌。「你真是冷血,當初霍麟真是看走眼了,居然會愛上你。」
「我比較替你難過。」林淨懶得再看她,丟下一句話後,就走向樓梯口,她有很多事要做,才不想跟這種大小姐一般見識。
「你是什麼意思?」石瑩雪不放過她。
林淨回眸一笑。「石小姐,霍麟愛的是我,即使和你結婚,也會對我藕斷絲連,得不到他的全部,你當然只是個可憐蟲。」
「你少妖言惑眾,我才不相信!」
「嘴裡說不相信,其實心裡怕得很對不對?」林淨不想這麼意氣用事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林淨囂張的言語大大刺激了石瑩雪,石瑩雪氣不過,一把推向林淨。
林淨感覺到她的惡意,本想回頭賞她一記過肩摔,但卻一時忘記自己的左腳不再像從前一樣靈活,於是在回身動作時,居然因為石瑩雪的手勁重心不穩,顛躓地往前跌下,石瑩雪來不及拉住她,只看到她帶著駭異的表情,從十多級的樓梯掉了下去。
「啊!救我!」林淨本能地尖叫出聲。
石瑩雪愣著不知該怎麼辦,她沒有要害死她的意思呀!
碰撞聲引來一群人,甚至驚動在房裡歇息的霍麟,他吃力地走出房間,看到的竟是這麼嚇人的場面!
「林淨!」他飛奔下樓,只見林淨倒臥在地,而下身流出一攤猩紅的血。
「我不是故意的。」石瑩雪驚跳下樓,慌張地看著霍麟,急忙向他解釋。
林淨痛極了,珍珠般的淚水瘋狂地從眼眶掉落,她隱約曉得在她體內發生什麼事了,但她卻不敢置信一塊肉的剝離竟痛苦如斯,好像連到心臟,將她狠狠地撕裂。她突然非常的痛苦,痛苦到幾乎暈了過去,生命中罕有的美好彷彿已經離她好遠好遠,於是淚水滑落得更快,密密的佈滿扭曲的臉龐。
霍麟震驚得無以復加,他不知道林淨是怎麼摔下去的,但他可以感受她的痛苦,伸手想抱起她,卻因受傷而無力,這時他明快地下令身邊的人喚來醫生。「快!把她抬到樓上房間。」
許多人一陣混亂,終於完成霍麟的指示,而霍麟自始至終都緊握林淨的手,不曾放開。
石瑩雪怔怔地望著地上那一攤怵目驚心的血跡,不曉得情況為什麼變成這樣?
「她流產了。」醫生檢查之後,做了說明。
「你說什麼?」霍麟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事實。
「我很遺憾要告訴你這個消息,她有兩個多月的身孕,應該要多注意一點的。」醫生忍不住輕責,這些在刀口舔血的人,總是不知該好好愛惜生命。
霍麟想起這陣子她的奔波,內心感到撕扯的碎裂,那是他的小孩呀!
「霍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出什麼力,是她自己跌下去的。」石瑩雪一聽到林淨居然流產,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自己無心之過居然造成這麼大的風波。
霍麟壓抑下想扭斷她脖子的慾望,冷冷地說:「林淨哪裡招惹你了,你要這樣對付她。」
石瑩雪害怕極了,霍麟從不曾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她也覺得很委屈,脫口而出:「都是她啦,她說你即使跟我結婚也不會只屬於我,她絕對會纏你到底的,她怎麼可以這樣!」
「她真的這麼說?」霍麟非常驚訝林淨的表態,她一向隱藏真情在心底最深的陰暗角落。
石瑩雪囁嚅道:「是……是啊!」雖然她不是這麼說,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霍麟輕撫林淨的面頰,熟睡的她有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而這個表情強烈地吸引他,因為千變萬化的每個神情都讓他猜得好累,他寧願只見到她這樣無偽的面孔。
「你出去吧,讓我靜一靜。」霍麟下了逐客令。
石瑩雪心痛極了,經過這樣的事,霍麟彷彿離她更遠了,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他才願意正眼看她呢?
「醒了?」
林淨痛苦地睜眼,望見霍麟焦急而關切的眼神,她覺得一切變得更難以承受,彷彿與霍麟之間唯一強而有力的聯繫被狠狠撕扯,扯得她淚花四轉,泛流在臉上。
霍麟激動地抱住她。「別哭,每次看見你哭,揪得人心都痛了。」
林淨在他的懷中,懺悔的語氣強烈,她該更注意的,雖說是石瑩雪惡意的作弄,但她該小心的呀!「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霍麟親吻著她,也吻去所有愧疚的淚水。「別說對不起,你沒有什麼錯,是我的疏忽,是我的漠然害你受罪,再不會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承諾來得既快又猛,林淨盈滿所有的感動,這一刻她正視自己的感情了,她不想再隱藏,不想再讓眼前這個愛她的男人受苦!
她珍愛地摩挲他的臉頰,如陽光般燦爛,如海神般至情至性,她如何能再隱藏自己的真情?
「霍麟,我愛你!」她虔誠地許下諾言。
「我也愛你,林淨。」霍麟滿足地低喃,他終於得到她的真情。
聽到「林淨」這個名字,她沒來由地打了冷顫,惶然地看著霍麟,她突然害怕等到秘密掀開的那一刻,她要怎麼解釋自己的身份?
林淨重新搬回霍麟的別墅,享受屬於兩人的甜蜜空間,經過林淨流產這件事後,石瑩雪和石立堯都沒再重提舊事,聰明人都知道,霍麟絕不可能接受林淨之外的女人。
石立堯對於這種結果大為光火,便緊接著交易又起,他沒有多餘精神處理這般紛擾,因為許多任務他仍要藉助林淨在南關的影響力,就像接下來的東南亞軍火交易,他必須調度所有的人馬全面動員,而指派南關把守最前哨的火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讓林淨去擔,是最投機的安排。
「不行,我反對。」聽完石立堯的部署,霍麟首先發難,他不要林淨冒險了。
石立堯不滿地看著霍麟。「你現在整顆心都在她身上,眼中還有我這個首領嗎?」
霍麟對此非常堅持。「林淨身體大不如前,當初她只答應幫你整合南關,事實上也做到了,我希望你別為難她。」
石立堯對林淨挑眉。「你怎麼說?」
林淨的目光來回逡巡兩人,內心飛快地運轉,她現在處於非常尷尬的局面,既然決定要和霍麟在一起,就必須向石立堯忠誠,下下之策就是和霍麟亡命天涯,共同逃離右氏和北道,但不管如何抉擇,她一定得先向霍麟坦承,否則將會使這件事鬧得不可收拾……
「好,我幫你最後一次,我的條件是這件事之後,我退出北道,南關也拱手讓你,從此你我再不相欠,你願意接受嗎?」林淨決定在盤根錯節的死胡同中慢慢拆解。
石立堯沉吟,隨即想到只要霍麟不離開北道,林淨還是得隨時供他差遣,所以一點都不在乎林淨跑掉。「好,我答應你。」
霍麟親暱地握緊她的手,無言感謝她的犧牲。
林淨回他淺淺一笑,值得的,這件事之後,她會告訴他所有的事實,只希望霍麟能原諒她的一連串欺騙。
林淨認識這次與北道交易的東南亞軍事掮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她負責調度南關的外圍守護工作,避免跟熟人照面。
她今天的心神非常不寧,似乎察覺不對勁的氣息,在黑暗中打滾久了,對於危險的感應如同野獸敏銳,散不去的壓迫感使她全身毛孔悚立,警覺地注意一舉一動。
終於。她看見不對勁的地方,迅速的黑影從四面襲來,她心念一動,拿起無線電,低沉地喊道:「霍麟,快離開,有人闖入!」
霍麟聞言微愣,石立堯與那軍事掮商更是臉色大變,霍麟立即冷靜地下令:「『東西』先收起來!」
拿起無線電,他簡短下達:「林淨,將車子開進來,我們退!」
林淨衝上車子,準備衝進險境接應霍麟和石立堯。但在一開車門時,她就發現中了埋伏。一剎那間她被迅速地扯到駕駛座旁,兩把槍分別從身後及駕駛座上指著她。
「尚追翔,你怎麼在這裡?」她犀利的眸光像利刃般射向後照鏡中的男人,他竟是鴟梟尚追翔!
「凝淨,師父回國了,他覺得你最近表現失常,要我將你帶回右氏。」尚追翔的槍指向她的腰際,冷冷地說出師父的密令。
趙凝淨臉色霎時刷白,她不能在這時候離開。「不!老大,等我辦完這件事,一定親自向師父請罪,你先讓我去救人!」
尚追翔氣瘋了,他的心被嫉妒啃蝕得殘缺不全。「你居然要為一個男人背叛師父,誰會比你更清楚師父的手段?你現在不聽他的話,等於害死你自己!」
「我一旦背叛霍麟,他也是生不如死,你教我怎麼選擇!」趙凝淨完全失去冷靜,瘋狂地拉扯駕駛座上的同僚,企圖搶下駕駛的位置。
尚追翔野蠻地扳緊她的雙臂,冷冽的眸光無情地算計著。「凝淨,我會讓霍麟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的!」
趙凝淨血液瞬間冷凝,暴睜的雙眸閃著不可置信,指控的音調顫抖起來。「尚追翔,你計劃好的,你準備陷我於萬劫不復!」
尚追翔已沉浸在醋火翻騰的悲憤中。「你難道忘記了當初我們埋在北道的探子?哼!我早就得到消息,也向警方放出消息,全都是我做的!愛情果然使你平庸,凝淨,你該引以為戒的!」
「放開我!」趙凝淨粗糲地吶喊,使盡全力想脫離尚追翔的桎梏,無奈尚追翔抓得死緊,力道之大讓她的雙手難逃脫臼的命運。
「好了,你注意迎接打擊吧!」尚追翔望著遠方出現的人影。
趙凝淨根本沒有勇氣看向霍麟,他一定恨死她了,這輩子恐怕再也得不到他的原諒,她的心一滴一滴的留下血印。
「你抬頭看呀!這輩子你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可別錯過這個機會呀!」尚追翔看見她傷痛欲絕的神情,忍不住狠狠地戳刺她。
趙凝淨如遭電殛,在命運的那一刻,她抬眼看著窗外跑近的人也在同一刻,尚追翔冷冷地下令:「開車!」
「不要!」趙凝淨淒厲的叫聲響起,在與霍麟四目交接的瞬間,她看到他碎裂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彷彿震驚地問:「這就是你要的?」
太遲了,趙凝淨不再動作,她感到一種這輩子從沒經歷過的感覺:絕望!她趁著尚追翔稍稍放鬆的手,搶上前去要扣動扳機,嚇得尚追翔緊急搶回,推開趙凝淨。
「你殺了我吧!」趙凝淨軟倒在擋風玻璃前,痛苦地吶喊。
「趙凝淨,你不要這麼傻了,你看看現在的你變成什麼樣子!」尚追翔感到深深的打擊,他一直嘗試希望改變趙凝淨,希望她像一個正常人般有血有肉有真感情,可是今天她居然是因為別的男人而改變,那種痛徹心扉教他如何消解!
趙凝淨不再思考了,她自動封鎖與外界的聯繫,進入從沒有人踩進的幽冷寒界。
經由北道徒眾的掩護,霍麟與石立堯協同東南亞軍事掮商躲過警網,逃到與林淨約定的地點,沒想到卻是看她絕塵而去!
霍麟停下腳步,他震驚得無以復加,這是再一次的背叛嗎?
「林淨,你給我站住!」石立堯不死心地追上前,卻徒然讓自己蒙上一層煙塵。
在場沒有一個人會比那個軍事掮商更恐懼的了,因為他見過剛剛車窗邊那個女人!
「你們居然耍我,跟右氏掛勾想吃掉我的貨!」
霍麟與石立堯聽見右氏的名號,都是一震,石立堯更是暴跳起來。「你說什麼鬼話。北道和右氏勢同水火,誰會去跟他們掛勾?」
軍事掮商整個精神狀態已經崩潰,這下可好了!被商赫凡那個鬼知道他私下也和北道來往,他哪有命啊!被出賣的感覺衝到臨界點,他怒罵:「還不承認!剛剛車上的女人就是右氏商赫凡座下最凶殘的趙凝淨,難道我會看錯嗎?」
「你說她叫趙凝淨?」霍麟的聲音彷彿來自最幽暗的冷獄。
軍事掮商氣得發抖。「你們別裝了,她就是被稱為『黑煞的心』的趙凝淨,商赫凡海外的武器採購都由她負責,燒成灰我都認得!」
「趙凝淨」這個名字彷彿地雷,這些當場踩下的人都被炸得頭昏眼花。
「媽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又被這女人耍一次……」石立堯喃喃自語,萬念俱灰的感覺升上心頭。
遠處警笛聲尖銳地響起,軍事掮商一想到自己性命不保,氣極恨極,一雙火眼瞪向石立堯,惡向膽邊生,他掏出手槍指向石立堯。「你這個雜碎敢出賣我,我就算死也會拖你陪葬!」
槍聲一響,劃破詭譎的夜空,隨即警笛聲傳近,雜沓的腳步聲紛紛擾擾。
而自始至終,霍麟都沒有動,他失去了所有感覺,也失去所有與外界的聯繫,血液,由腳底冰上腦子,徹底而堅決地結成玄寒之凍,曾經至情至性的雙眸漸漸讓空洞佔領,俊美的神態已成為雕像,冰冷而無感。
直到警員碰觸他的身體,他才碎裂地嘔出一口血,竟然也是冷的!
震驚黑暗社會的勢力洗牌快得讓人措手不及,北道由於軍火交易遭到軍警雙方破獲,而主嫌首領石立堯遭東南亞軍事掮商滅口,一夕之間,北道損失慘重,最令人稱奇的竟是現行逮捕的北道第一大將霍麟飭回交保候傳,毫髮無傷地離開警局。
他憑藉著高超的能力,迅速統整北道與南關的勢力,大有東山再起的姿態。而最令人議論紛紛的是,是他閃電般的婚禮,他在石立堯死後的一個月內,娶了石立堯唯一的妹妹——石瑩雪。
「霍麟結婚了。」尚追翔在庭院裡找到趙凝淨,為她帶來消息,這一陣子,師父要她休息,不准離開。
趙凝淨瑟縮一下,將自己抱得更緊,彷彿不這麼做,自己將淡出在空氣裡。
尚追翔不知道居然會演變成這樣,這一個多月以來,趙凝淨瘦到無法想像的地步;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有一種錯覺,覺得她愈來愈淡,像漸漸消失的影子。難道,他做錯了。
「凝淨,我以為我救了你,難道我錯了?」尚追翔驚恨不已。
趙凝淨不曾改變姿勢,幽遠地回答:「老大,你已經殺死我了,屬於趙凝淨的東西都死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才不想聽你胡言亂語。」尚追翔情難自己地抱住趙凝淨。
趙凝淨也不推開他,只是沉沉地閉上雙眸。「你的觀察力差師父可遠了,他不會再見我,因為他知道趙凝淨已經是廢人,沒什麼利用價值了。」
「凝淨,你別這樣說師父,他只是忙……」
趙凝淨乾脆把頭埋入膝間。「那天一回來我看師父的眼神就明白了,可別忘記,我是師父的翻版,我知道他所有的想法。」
尚追翔徹底發現自己錯了,他真的害慘凝淨,讓她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認識她將近十七個年頭,原來他不曾懂過她,不曾用她要的方式愛她!只是一直錯誤的以為她要屬於他,不然她也只能屬於右氏,就是因為這個理由,他才瘋狂地要帶回她,沒想到,卻因此使她槁木死灰,毫無生氣。
「凝淨,我錯了。」尚追翔知道自己造成了什麼後果,他再也要不回當初的趙凝淨了!
趙凝淨仰望星空。「誰能不錯呢,只是大家的錯糾纏在一起以後,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星空模糊的升起霍麟的影子,他宛若海神的面容,該是被她摧毀殆盡了吧!今生今世,怕再也得不回原來的樣子。
她凝視自己的雙手,這一生染滿太多血腥,終究無法和霍麟廝守,該用一輩子的槁木死灰償還,或者乾脆付出生命洗盡恩怨。
死的意念緩緩升起,彷彿一生的作為都為這一刻的想法做準備,而她,已經準備好了,唯一在乎、會為她哭泣的……她仰著頭,淡淡流下清澈的淚河。
「離垢,別難過……」
右氏的議室大廳出現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物——剛剛繼位的北道道門霍麟!
商赫凡似乎已有預感霍麟的到訪,只將尚追翔留在身邊,彷彿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
右氏自右弘駒繼位後,他是不再插手,完全下放權力給右弘駒,但派給趙凝淨的這個任務追溯到一年多前,他自然有權作個結束。
霍麟冷沉的嗓子不曾多言,簡單一句:「北道拿兩南的所有地盤換趙凝淨!」
商赫凡滿是得意的笑,凝淨的魅力果然所向披靡,就連霍麟這樣的鐵漢,也成為她手中的繞指柔了。
「拿南關的地盤來換凝淨,霍少爺可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癡男兒呀!」
霍麟微扯嘴角,為冰霜般的容顏拉出一條裂隙,曾經耀眼如神的俊朗眉目,在一次次背叛的鐫刻下,幻變為鬼魅的慘酷。凝淨的所為親手扼殺了霍麟,竟使人間多了個殺人機器,一如右派中毫無血淚的「黑煞」。
「希望趙凝淨沒有你這麼天真,以為用那副天使般的容顏遮掩蛇蠍般的心腸後,就足以顛倒眾生!我倒要看看,在北道的門規下,她將被用什麼手段凌虐慘死!」
「你……」尚追翔望著霍麟,對方不疾不徐的語調裡,透露深沉的恨意,連他都不禁打起寒顫,也許對北道操之過急,反而激怒臨死前狂怒的獅子。
「師父,凝淨的功勞不小,更何況北道能拿下南關,大部分是凝淨的傑作,所以南關的地盤我們不見得拿不到,犯不著跟他談條件。」
商赫凡老謀深算的冷笑,一抹殘酷佔據他的表情。「難得北道不願意開戰就送上南關,我們也別傷和氣,以後兩派合作的機會多的是,霍少爺,你說是不是?」
霍麟打心底瞧不起這個卑鄙的商赫凡,奸詐得像隻老狐狸,明明策劃這一大借刀殺人與漁翁得利之計,卻在那裡得了便宜又賣乖,他甚至還看準了北道元氣大傷,沒辦法力拼,再加上北道上下一心,只想捉拿趙凝淨千刀萬剮以祭死者,於是只好用這種談和的方式,哼!原來右氏就是被商赫凡用這種無恥的方式發揚光大,齷齪!
「看來趙凝淨那種比魔鬼還令人髮指的狠毒,是你這種師父教出來的,也難怪黑白兩道沒人動得了你右氏一派。」霍麟的語氣冷漠,卻徹底透露鄙夷與看不起。
商赫凡毫不動怒,反而視為稱讚般的接受。「凝淨可是我麾下『黑煞』最優秀的大將,這麼重要的資產就這樣換了南關,說什麼也是我吃虧……不過,為了和平,總是有人要犧牲的。」
「師父!」尚追翔震驚了,他不敢相信師父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甚至連霍麟也微微挑眉,他沒想到商赫凡會答應得如此爽快。
商赫凡噙著莫測高深的笑意,對著門口喊道:「凝淨,進來!」
霍麟的眼光移向道場門口,門緩緩被拉開,露出凝淨雪瓷般的絕色容顏。霎時,他眼中的憤恨與鄙夷迸射,雙拳握得死緊,生怕不夠自制,下一秒就扭斷她的脖子,結束她的生命。
還不曾抬頭,她就知道他的眼神有多怨毒,那股力量甚至讓她全身的細胞像被電殛般痙攣不已,他好恨她呀!這個認知居然讓她心碎!
「凝淨,為了右氏的擴張,總有人需要犧牲,這個道理你們自小都有修習過吧!」
凝淨難掩苦澀的情緒,原來,自己賣命了這麼多年,也不曾跟其他人有分別,終歸,自己只是一顆特別好用的棋子。
她淡淡說道:「師父說的是,自小每天背誦,不敢一日或忘,我們的生存全以右氏興盛為第一考量,而現在看來,凝淨還有這個價值。」
「師義,那傢伙三番兩次栽在凝淨手上,對凝淨恨之入骨,你怎麼忍心看凝淨落在他手上!」尚追翔已經失去冷靜,俊逸的臉龐因焦急顯得變形,駭然的語氣彷彿已預見凝淨悲慘的下場。
商赫凡閃動算計的殘光,撩撥似地開口:「我看霍少爺對凝淨情根深種,怎忍心下毒手,追翔,你未免多慮。」
此話一出,霍麟立刻鐵青了臉,屈辱和心痛讓他怨憤地昂起下巴。「恐怕難如你所願,北道刑堂向來沒人活著出來,趙凝淨就算想留個全屍,我看都很難了!」
趙凝淨突然抬眼,望進霍麟怨毒堆積的深黑潭光,在那眼眸中有的只是仇恨與鄙視!這一次,算計這麼久的陰謀,除了掌權者權力洗牌之外,自己只落得眼睜睜看心愛的人結婚,並與自己誓死為仇,而今天,連命都要賠上!
她慘然一笑,也好,省去人間多少妨礙;這一次,她不需要耍弄計謀,苦苦算計,這些年下來,她真的好疲倦!
疲倦的笑容,讓霍麟猛然一震,他沒見過趙凝淨這樣地失去精神,但隨即,他武裝起自己,期待趙凝淨的表情能作準,還不如去期待世界末日比較簡單。
「我把她帶走,南關的統治權交給你,從此北道、右氏分道揚鋪,恩怨一筆勾消,井水不犯河水!」
商赫凡聽著他冷漠絕然的言語,問道:「凝淨這趟去了,該是沒命吧?」
霍麟譏嘲地恥笑。「現在才擔心她,不嫌太晚了嗎?我可以告訴你,恐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商赫凡似是滿意地點點頭。沉穩地開口:「人,你帶走吧!」
「師父!」尚追翔不可置信地瞪著商赫凡,他不相信師父居然這麼無情,凝淨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呀!
不肯放棄地,尚追翔「咚!」的一聲,跪在商赫凡面前,聲音顫抖。「師父,求求你收回成命,凝淨這一去準會沒命的,求求你看在她這十幾年的功勞上救救她!」
凝淨似是被符咒定住,腦中運轉的速度遲緩下來,十幾年來的師徒歲月不曾使他愛惜她,翻臉無情的指令也悍然沒有商量餘地,連她死亡的必然也不曾改變他冷硬的心。她忽然想起,至今師父也沒有原諒嫁給左烈的商戀歡,連自己的女兒都如此了,更何況是她這個外人呢?
「哈哈哈!鴟梟老大,這些年的修為跑到哪裡去了?你看看自己那副喪家之犬的鬼樣子!」趙凝淨尖銳的嗓音無情地劃過道場,她已經不知道這二十年來,自己為什麼要活著?難道是為這一刻的衝擊作準備?
她知道自己快到極限了,心弦拉得滿滿的,隨時就要繃斷。
霍麟感覺出凝淨的異常,他伸手抓住她,驚異地發現她殺人時從不遲疑的雙手,此刻竟不住的顫抖。
「凝淨」
趙凝淨無視身邊的聲響,雙眼圓睜地望著商赫凡。「師父,感謝你的最後一課,至死無情才是最後的勝利者,凝淨受教了!」
「叩!」趙凝淨跪了下來,極其莊重地對商赫凡三叩首,一聲重過一聲。
商赫凡微微牽動嘴角,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神色,卻抑制情感的泛流,不!他不會改變心意,身為一個領導者,早就沒有什麼留戀不已的私情。
「師父,留下凝淨!」尚追翔激狂地拉住商赫凡,他好怕,凝淨臉上那抹絕艷,彷彿是迸散最後的生命力。
「沒用的蠢材!」商赫凡一提氣,把尚追翔重重摔撞牆壁,額上細蛇般的血流汩汩而下,肋骨怕也斷了幾根。
趙凝淨無視於眼前的情景,她一直沉溺在從小到大自己的回憶,這輩子,她到底做了什麼?除了兩手的血腥,她到底還剩什麼?
霍麟冷眼看著這一切,徹底寒透了心,好可怕的人性,右氏再這麼走下去,遲早要跟惡魔掛勾,賣掉所有的靈魂,滅絕所有的情感。
忍住渾身不舒服的戰慄,他粗魯地拽住失魂的凝淨,往道場門口離去。有那麼一瞬間,他悲憫趙凝淨,可憐她生在惡魔的鬼窟,他要拉她遠離!
哼!多可笑,他竟然覺得自己像在搶救趙凝淨!
他是怎麼了?這蛇蠍般的女人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竟該死的想到要保護她!一定是這個氣氛太妖異,沒有人氣,只要離開,一切就會恢復正常。
他拽住凝淨,以最粗魯的方式拖行失去力氣的凝淨,但——
事情發生得太快!
「砰」
「凝淨」
一聲催心裂肝的吼叫伴隨槍聲平地震起,霍麟倏地感受到強大的殺氣,但,竟不是針對他!
幾乎是反射動作,他用盡力量以背護住軟倒在地的趙凝淨,連驚呼聲都來不及,子彈已穿透他的肩,他痛得緊緊抱住趙凝淨,還好擋住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擋呢?他不是要趙凝淨為那麼多血債償命嗎?為什麼要替她擋掉這一顆子彈?難道潛意識裡從不曾希望她死?難道她永遠像個鬼魂般纏繞在他心頭,直到死亡為止?為什麼!
霍麟忍住疼痛,回頭看著商赫凡。「為什麼?」他真的不明白。
商赫凡手上的槍硝煙未散,冷笑道:「霍麟,我比你更瞭解凝淨對你的影響力,也知道凝淨無法像從前那般為我賣命,既然知道你絕對無法下手殺了她,我就決定為你解決這一道難題呀!」癲狂的笑聲從商赫凡嘴裡發出,淒厲地像哭。
「師父,我好恨……」
破碎的聲音冷魅地灑下一地寒,霍麟迅速回望懷中的凝淨,這一看嚇得他魂飛魄散,子彈竟穿透他的肩骨,嵌入趙凝淨的臉龐,鮮血早已覆滿她絕艷的姿容,微張的唇死白的發不出聲音,而最後的表情停留在痛徹心扉的淒然絕望。
「趙凝淨,你給我振作點,我……」
我不准你死啊!霍麟的心彷彿被撕裂了,這樣的話,他不敢出口,深怕一語將成讖。
趙凝淨聽不到霍麟的聲音了,聽覺已經失去了作用,她很吃力地動著顫抖的唇,期望發出一些聲音。「霍麟……對不起……我……我不敢求你原諒……只……只求你消氣……」
霍麟不敢相信電光石火間,天地從此變色,他還有很多酷刑來不及用來折磨她,他……他還有好多話要對她說啊!
商赫凡彷彿被趙凝淨最後的言語震動,他喃喃說道:「凝淨,你錯在太優秀了,若讓你留在霍麟身邊,北道不就如虎添翼?我辛苦這麼多年,不是要為人作嫁的。」
霍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駭異過,他氣急攻心,咳出一口血,圓睜的眼裡滿是恨意。「商赫凡,連自己的徒弟都殺,你真的是鬼!」
商赫凡臉色一變。「剛剛你也說了,凝淨回北道後必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但幫你省事,也幫凝淨一個忙,讓她死個痛快,不也挺兩全其美?哈哈哈!」
霍麟一口氣提不上來,恨急中又嘔了一口血,他想撕裂眼前毫無血淚的惡靈,才站起身又不支倒地。
尚追翔瘋了似地抱住商赫凡,他心痛極了,剛剛看見師父拔槍,心念一動,便知道師父趕盡殺絕的念頭,他撲身想抱住師父,卻發現剛剛一摔,斷了幾根肋骨,痛得動作遲緩,只來得及出聲阻止。
猛然間,他驚覺到一件事,難道師父早有預謀,故意將他摔成重傷,好順利殺掉凝淨。天!師父心機深沉到這般地步,令他全身冷汗不可扼抑的直冒,心中的恐慌嚇得無法形容。
不過不能想了,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死命地抓住商赫凡握槍的手,口裡慌亂而著急地喊出:「快走,去救凝淨,救凝淨,別讓她死,求你別讓她死啊!」
霍麟滿腔悲憤的殺人念頭倏地被這些話衝散,對!救凝淨比殺死那個惡魔重要!
「凝淨,凝淨!你要撐下去,你還沒受到懲罰,絕不準死!」
趙凝淨早已沒有任何聲息,扭曲的面容上哀哀地充滿死氣。
霍麟忍著肩上的痛,抱起趙凝淨衝出道場,一條長長的血路迤邐拖向遠遠的他方。
流盡的鮮血,是否可以讓思怨情仇一筆勾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31:37
第十章
好像沒有盡頭的等待,充斥在偌大的醫院中,霍麟冷然俊美的臉龐沒有一絲的生氣,甚至連動也不曾。
他肩上的傷不嚴重,讓醫生緊急包紮後,就堅持離開病房,守在已經亮燈十三小時的手術室外。
他不知道現在是黑夜還是白天,身體裡屬於判斷的神經全部死去,只讓眼睛很執著地盯著手術室外的紅燈,他已經不去思考到底是恨凝淨還是愛了;不過,他已經感覺到,大部分的霍麟已經死亡,剩下的那一部分,將隨著凝淨的命運活著,或死去。
身邊的人事嘈雜不再進入他的心和他的眼,剛剛,尚追翔縛著受傷的繃帶,一臉慘白地對他說,當時趙凝淨的確是準備接應他和石立堯,不過,商赫凡算準趙凝淨已經起異心,於是要他事先上車威脅趙凝淨,甚至下令若是她不聽,直接殺了她;而當時他們以為趙凝淨絕情的背叛,害得石立堯中彈身亡,其實完全是身不由己,受他威脅……
而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趙凝淨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也將決定他是不是還存在。
「你冷靜一點,凝淨現在還沒脫離險境,你別衝進去!」
「不行,再晚就來不及了,別攔我!」
霍麟皺著眉看向聲音的來源,凝淨還在急救中,現場的氣氛靜默又郁滯,突然拔高的女聲和阻止的男聲響起,惹得現場所有的人注目。
「離垢,你聽話!」男聲無奈地勸阻,但似乎阻擋不了迅速衝進急救室外的人影。
尚追翔驚跳起來。「離垢,你怎麼來了!」隨即攔住奔跑的身影。
「哇!」一聲大哭,使尚追翔慌了手腳,這,這確定是離垢嗎?
隨後追進來的男人苦笑。霍麟認出了他,那個PUB酒保——陳瀚!
「趕快讓我見妹妹,再晚她就死了!」尚追翔懷中的人影抬頭,當場震得霍麟說不出話來。
「凝淨……」他走向前去,顫抖失控地抓住女孩的手。
太像了,天底下居然有兩張一模一樣的容顏!
趙離垢驚訝地看著臉色發白的霍麟,不解他為何如此激動,但是他捏著她的手好痛!
「『血封』,我的手!」終於她驚呼出聲。
陳瀚快步走來,扯掉尚在震驚中的霍麟,說道:「她不是凝淨,凝淨還在急救,她是姐姐離垢!」
霍麟喃喃道:「這不是真的!」就算是雙胞胎,也沒有辦法神似到這種地步,只除了……除了聲音,眼前女子聲音圓潤,並不是凝淨特有的低啞嗓音。
他悵然若失地放開手,凝淨還在急救,生死未卜。他痛苦地閉上了眼。
趙離垢為他的痛苦動容,這個男人一定對凝淨用了很深的感情,所以才有如此深刻的悲傷,而她感受到妹妹的不捨,妹妹對這個男人相當的不捨!
「你不要這麼悲傷,凝淨會很難過的。」
霍麟不願睜眼看她,那張相似的美麗容顏,帶給他錐心的痛苦。只怕多看一眼,不願承認的深愛會潰堤而出,燎原的情感,將會灼傷身邊所有的人。
他像想起什麼似的,疑惑地看向陳瀚。「『血封』?你就是『闃魅』裡的『血封』?」
陳瀚非男非女的邪麗臉龐,此刻平靜無波。「沒錯。」
「我就知道你不會是普通人,原來你就是傳聞中殺掉『闃魅』頭子取而代之的『闃魅血封』!」
陳瀚優美的唇線上揚。「沒錯,陳瀚是我的本名,不過,知道伊賀獨人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多,你的消息倒靈通。」
兩人四目交投的對峙,霍麟心下一驚,當初在酒吧那張漂亮俊秀的臉,現在透著怪異的邪美,彷彿雌雄同體般,散發令人戰慄的疏冷。
右氏的「闃魅」是來去無影的部隊,新一任由於伊賀獨人特異的訓練方式.各個能力頂尖.尤其是二個名號「血封」的男人,最令人不寒而慄;因為一直在日本活動,所以國內名聲並沒有鴟梟尚追翔的大。但在極機密的資料中,卻驚人地記載他的嗜血及狠毒,不僅沒有侮辱右氏「殺人機器」的臭名,甚至泯滅人性地殺掉一手訓練他的「闃魅」頭子,並且取而代之,成為右氏新生代右弘駒倚重的左右手。
「別開門!醫生在動手術!」尚追翔緊急拉住向內俯衝的趙離垢,險些讓她掙脫。
霍麟也過來將她架到一旁,忍不住對她申斥起來。「我知道你很擔心,我們大家又何嘗不是!現在請你耐心等候醫生動手術,別意氣用事!」
雖然這是一張和凝淨一模一樣的容貌,但是只要危及到凝淨,就算是親人他也不會對她客氣!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意氣用事,相信我,凝淨她活不下去,她根本不想活下去,你們不讓我過去,她一定會死的!」
「什麼!你說清楚!」霍麟刷白了瞼,無法消化趙離垢的言語。
尚追翔的震驚不亞於霍麟,他太清楚離垢和凝淨的心意相通,簡直無法用科學解釋。上次離垢在日本死於大火的消息傳來,凝淨全無驚訝,淡然卻篤定地說離垢沒死,而是新生了。當時,他們都以為凝淨冷血到毫無手足之情,一直到「血封」回國,並帶著仍在昏迷狀態中的離垢時,才讓大家驚異於這對雙胞胎的感應能力。
於是,當離垢說凝淨活不下去,那就代表凝淨死定了!
「這不是真的!離垢,我求你,凝淨沒跟你感應!一切都只是你太擔心了!」尚追翔搖撼著離垢,希望她只是多慮。
趙離垢哭得無法言語,薄弱的身軀彷彿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她破碎地說道:「我夢到她了,甚至比夢還真實,我拉著她,但她根本不看我,發狂似地敲打一扇門,那居然是一扇通往天堂的門!只要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有多藐視屬於天堂的幸福!可是她居然一直敲一直敲,口中一直喊著:『天堂,開門啊!』那種心酸的聲音,令我聽了都想哭,我拉著她,要她跟我一起回家,但她不肯,一直到手綻出血絲,也不曾停止……」
她一直哭一直哭,大吼:「我知道自己一身罪孽,永遠也進不了天堂,本來就是該墮人地獄的魔鬼。但是求求你開門,我好想見爸、媽一面,我知道他們在天堂,求求你讓我看看他們,哪怕只是一眼,我這輩子卻不知道他們的長相,拜託!讓我在沉淪地獄之前,好好看看他們,永遠將他們的樣子記下來,拜託求求你!」
趙離垢敘述的語氣悲苦,而眼眸竟渙散為凝淨那種荒涼的蕭索,彷彿這些話真實地出自凝淨之口!
霍麟無法扼抑心中的震撼,竟對著趙離垢喊出:「不准,我不准你死!」
陳瀚看著在場的人,都太激動了,他試圖拉出大家的理性。「這只是夢,離垢,這不會是真的!」
離垢拚命地搖頭,她轉向臉色蒼白、早已呆立的尚追翔。「你懂的,追翔,我知道你懂,你和凝淨一起長大,該知道她絕口不提爸媽,不提那段歲月,現在居然想到天堂看爸媽一面,必是半點求生意志都沒有,我要去拉她,我一定要去拉住她……」
話未說完,醫生走了出來,臉色凝重,這對離垢來說,無疑敲下喪鐘。
「子彈取出了,但是她已沒有任何的意識,恐怕醒不過來了!我很抱歉!」
平地一聲雷,炸得大家腦中嗡嗡作響,霍麟衝進病房,紗布佈滿了凝淨的臉,唯一露出的雙眸緊合,完全看不出生命跡象.難道血流滿面的當時,竟是見她最後的容顏?他不甘心,他不相信,使勁地抱起她,狂亂說道:「趙凝淨!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你欠我那麼多,要怎麼償還我?你以為不醒來就一切作罷嗎?不可以!我說不可以,我要你用今生今世來還我,不要不醒,求你……」淚灑落在包裹凝淨的純白紗布上,一滴又一滴滲進她的肌膚。
陳瀚想拉住他,但傾他的力量,卻撼不動情緒失控的霍麟,於是,他再怎麼會隱藏心緒,竟也紅了眼眶。
轉過頭,他擔心地看著離垢,凝淨是她在世上唯一血脈相連的妹妹,她怎麼承受得起?
只見離垢一反哭鬧,執意抓著凝淨的手,綻起一朵淒然的笑容。「凝淨,我知道你的心,連活著都不想了,所以你什麼都敢做,走到『黑煞』那麼尊榮的地位.沒有人知道那是因為你想死,想不到這一次,你真的要順遂心願了……
「我知道你一生多苦少歡,死是最好的解脫,但是你忍心留下我嗎?難道你不明白我們是一體的,沒有你的人世間還會有我嗎?凝淨!」
所有的痛苦比作淒厲的一喊,在突然的一瞬間,她失去了知覺。
「離垢!」陳瀚大驚,飛快抱起她,無奈她的手與凝淨緊緊相握,於是他放棄地放下她,飛奔尋找醫生過來。
霍麟已分不情內心是愛多些,抑或是恨多些;今天之前,他強烈地要置她於死地,甚至不惜要見她親自死在刑堂酷刑之中,但為何當她真的一動也不動了,他的心卻像凍僵般,麻木地恍若世界末日?
種種複雜的情感強烈地震撼著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最後他聽到那顆心崩裂,爆破成千萬碎片。
伸出手摸向厚重的紗布,已感覺不出曾有的溫滑觸感,於是,他讓無助佔滿一向剛毅的臉龐。「凝淨,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你……做什麼!」霍麟幾天不曾合眼,剛回到家,石瑩雪冷著一張臉,悲憤莫名。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霍麟,枉費我石家這麼相信你,把大權都交到你手上,你居然連禽獸都不如!」石瑩雪說到激動處,憤恨地往霍麟身上捶打。
「瑩雪,冷靜點,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石瑩雪揚起手上的文件。「你瞞著我,居然準備解散北道,現在證據確鑿,連中部分道的二叔都告訴我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一疊文件,就這樣灑落在霍麟面前。
霍麟瞥了一眼,這是他為局裡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也知道一定會傷害瑩雪,但畢竟這不是正途,石家只剩瑩雪了,她不該繼續活在刀光劍影之中。
「瑩雪,聽我說,北道已經無力再發展了,你並不適合在刀口下生活,這一切對你都太沉重了,聽我的話,解散北道,我們重新生活。」
「北道還有你呀!霍麟大哥,你的能力強,大家都服你,我們一定可以重新振作北道的!」石瑩雪仰著頭,一臉期盼。
霍麟艱難地開口:「瑩雪,對不起,我……我不能!」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霍麟沉思許久,該來的還是得解決,他注定在傷害她,於是,他自上衣暗袋中拿出證件,無言地遞給石瑩雪。
「國安局,調查員?」石瑩雪驚聲尖嚷,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霍麟。
「這幾年,黑社會勢力龐大,總部一直希望能分化幾個勢力區域,各個擊破,我……我的任務就是解散北道。」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我恨你!」
石瑩雪的拳頭直往霍麟的胸膛落下,她失去了爸爸、哥哥,現在連霍麟都是不可信任的人,教她怎麼辦!
「瑩雪,別這樣,即使北道解散了,我還是會好好的照顧你,遠離黑社會這般的打殺,那真的不適合你!」霍麟抓住她的手,誠懇地說。
「哈!哈!」石瑩雪笑聲淒厲,神色淒惶。「霍麟,你愛我嗎?當初我爸爸臨死前要求你照顧我,你卻一再推托,後來為了哥哥的死,你愧疚地終於願意娶我,現在看起來,恐怕你是因為要達到任務,勉為其難地答應吧!你敢摸著良心說你愛我嗎?」
霍麟痛苦地看著石瑩雪。「瑩雪,我答應石老爺子和阿堯好好的照顧你,這一輩子絕對不會離棄你,你現在太激動了,我們以後再談好不好?」
「你不敢說,你在逃避對不對!你根本不愛我,我要你何用!」石瑩雪狠狠地咬了他一口,霍麟吃痛放開。
「瑩雪,別意氣用事!」
「別以為我不曉得,你的心裡只有躺在醫院裡,半死不活的趙凝淨,我詛咒她趕快去死,免得禍害遺留人間!」石瑩雪已失去理智,大聲詛咒。
「瑩雪,別這樣,你沒有這麼惡毒,別說這樣的話!」霍麟心痛地看著她,接踵而來的災難,改變她單純的氣質。
「哼!論惡毒還比不上趙凝淨,若今天死的是你的父兄,你還能這麼心平氣和跟我說話嗎?霍麟,我詛咒趙凝淨不得好死,也詛咒深深愛著她的你!」石瑩雪奔出家門,決絕不回頭。
「瑩雪!」霍麟追至大門,石瑩雪已發動自己的車,揚長而去!
他捶打著門檻,痛苦地難以自持,他無法違心說出愛她的話,也不敢承認一直愛著凝淨的事實。這錐心的煎熬,讓他五內俱焚,為什麼這一切會如此複雜與難理?
「二叔,這是什麼意思?」霍麟這幾天把醫院當成家,反而很少回來大宅,也由於瑩雪的避不見面,使得他們關係低蕩,無任何轉回的空間。
「還能是什麼意思!這是瑩雪簽字的離婚證書,此後各人恩斷義絕,分道揚鑣,『霍督察』,從此北道再與你無關!」石瑩雪的二叔橫著一臉凶悍,對霍麟的態度決絕!
「二叔,讓我跟瑩雪談談,我沒有離婚的意思,我答應阿堯要保護瑩雪,她是我的責任,」霍麟面對二叔,語氣淡然卻不容置疑。「不必了,黃鼠狼給雞拜年,你安什麼心,我可清楚得很,有瑩雪號召北道,我們會繼續團結,北道不會被你滅亡的!」
「二叔,你不要利用瑩雪,她根本不適合黑道生存法則,你這樣會害了她!」霍麟明顯不贊同。
「你放屁!北道一定會振興!也不怕你再次的來破壞!趕快簽了字,還瑩雪自由之身。」
「這是她的意思嗎?讓我親口問她!」霍麟不為所動。
「沒錯,我要跟你離婚!」石瑩雪走下樓梯。
「瑩雪……」
石瑩雪冷看一張臉,沒有血色的臉上充滿堅定的蒼白。「我告訴你,北道會在我手上振興,絕對不會稱了你的心,簽了字,滾出我石家的地盤,這輩子我不要再見到你!」
霍麟很無奈。「瑩雪,我對不起你。」
石瑩雪眼眸閃動了一下,愛他的以為終究只換來一聲對不起,多可笑!她別過臉。「簽字吧!」
霍麟無言地簽下名字,他還是愧對石立堯的囑托。
「瑩雪,你要好好保重,打打殺殺的生活不適合你,別蹚入別人野心的渾水中……」
「你囉唆什麼,可以滾了,阿志、王峰,送客!」
霍麟被半強迫地押出大門。
瑩雪留戀地目送他的身影,她聽見自己晶瑩的心竟像玻璃碎裂,從不曾停止愛他的,只是在他心裡最柔軟的角落,始終只有趙凝淨,於是,這麼不完整殘缺的愛,她寧願不要!
「再見了,從此徑渭天涯,到死不相見。」不能控制的淚水,爬滿了兩腮。
季節輪轉,在他的眼裡都失去意義。
不知什麼時候起,霍麟染上了煙癮,彷彿在抽著煙時,離凝淨近了些。半年了,他無悔地伴在病床邊,即使凝淨不曾醒來,他也覺得安心。
「霍麟,你還沒有放棄?」
他轉身,面對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熟悉是因為與凝淨的肖似;而陌生,畢竟她再像也不是獨一無二的趙凝淨。
「什麼時候下的飛機?」
趙離垢陪他走向窗前。「剛剛。」
她住在日本,由於她與霍麟堅持不讓醫生拔掉呼吸器,宣佈死亡,所以這半年來,她無數次的兩地奔波,但是總沒有等到凝淨清醒的奇跡,而霍麟卻不曾放棄,日日出現。
「聽追翔說,你每天都陪在她身邊。」
「對,我在等奇跡。」
趙離垢眼光一閃.澀澀地笑。「如果凝淨有知,唉……她承受不起。」
「我甘之如飴。」」
趙離垢欲言又止,終於化為一陣沉默,陪著霍麟抽完一根煙,原本颯然軒昂的俊容,憔悴許多,而眉宇之間由於憂鬱,添得落落寡歡。
「這裡有我,你先回去吧。也許過了今天,一切都有轉機。」
霍麟沉鬱一笑。「也好,陪她說說話,我明天再來。」
趙離垢歎了口氣,無言走進病房。
床前的凝淨依然沉睡,手術後外傷早已痊癒,但頰邊仍用厚重紗布包裹,怕毫無抵抗力的病體再受感染。
離垢摸著紗布,緩慢卻堅持地拆了起來,直到褪盡紗布,她看見一道醜陋的疤痕,撫著傷痕,她開口說話,像是自言自語,但內容卻投下一顆炸彈。
「凝淨,我知道你醒了,現在張開你的眼睛。」
凌晨在寤寐之間,遠在日本的離垢身體一陣騷動,她感應到內心的一部分好像活過來了,不停對她提出呼喊。姐妹之間自小分離,卻因此擁有對方最強的感應能力。於是,她趕回台北,直奔醫院。
良久,床上的人扇動著睫毛,眼淚已順著兩腮流下。
「姐姐,我寧願沉睡,永遠不醒來。」
昏迷半年的趙凝淨,居然恢復了意識!
趙離垢陪著掉下眼淚。「醒來就好,你本來就不能丟下我,要不然,我怎能獨活?」
半年不曾說話,凝淨的聲音更加粗啞澀然,她吃力地只能發出嗚咽的聲響。
趙離垢輕輕地親吻她的臉頰,溫柔地說:「你只願告訴我是吧!希望我怎麼做?」趙凝淨目光迷離,曾擁有旺盛生命力的那雙眼眸似乎死了。她無力地說:「我要離開。」
雷聲般,轟然引起乍響,遲遲不曾平靜,所有的人擠進本不算小的病房.只有離垢,安靜地坐在床沿。
「凝淨呢?你做了什麼事!」霍麟失去理智,雙手緊緊鉗制趙離垢,凶光外露。
「離垢,你說說話呀!」尚追翔也急了。
趙離垢抬起雙眼,綻出一朵很美的微笑,像極凝淨。「少主,請用您的力量,宣告凝淨死亡的消息,放她自由,讓黑白兩道從此不見趙凝淨這個名字好嗎?」
右弘駒皺眉。「離垢,說清楚,發生什麼事,你把凝淨帶去哪裡?」凝淨的這件事讓他對師父大為不滿,已經動用右氏掌門人的權威,「請」師父往瑞士養老,不准再插手右氏任何事物。
趙離垢幽幽說道:「我沒有問,也不會去問,她說她要走,她要拋棄她自己。」她直視著眼前所有的人,無畏地說:「如果這樣她才願意活下來,我縱容她到任何地方。」
「離垢,你這樣做太過分了,凝淨好不容易清醒,你該告訴我們,不然,你至少也該通知霍麟,他等她這麼久了。」尚追翔為霍麟叫苦,這半年來,他完全被他的執著折服,畢竟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獨一無二的凝淨。
趙離垢無言地凝睇著霍麟,發現他在短暫激動後,有著長長的靜默。
「霍麟,你倒是說說話呀!」尚追翔受不了他的沉默。
沒想到,霍麟露出柔和的笑意,溫暖了雪封許久的慘澹面容。「她醒了,只要她願意醒,我還有什麼做不到?」
他沒忘記凝淨許久許久前曾經說過的話——
我需要到一個完全拋棄我自己的地方,而那裡,你也要拋棄你自己,你願意嗎?
趙離垢動容地看著他。要有多深刻的愛意,才能讓一個男人無悔至此?凝淨何其幸運!
霍麟對她展露久違的性感笑容,默契在兩人心中孳生,只因為他們知道,彼此將是凝淨一輩子的支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32:16
尾聲
若所有的流浪都是因為我
我如何能
不愛你風霜的面容
若世間的悲苦 你都已
為我嘗盡 我如何能
不愛你憔悴的心
他們說 你已老去
堅硬如石 並且極為冷酷
卻沒人知道我仍是你
最深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
帶淚 並且不可碰觸
走了兩天,霍麟到達了這個偏遠的山頭,沒有通路,雜草叢生,荒涼的景色蕭索得不像有人煙,也許一般人不會再前進了;但霍麟並不,他知道愈蕭索愈荒涼,愈可能找到他的牽繫。
這些日子,他查遍了出入境紀錄,沒有凝淨出國的消息,這使他稍微鬆了口氣,畢竟這樣的搜尋範圍具體多了。
一直有個意念在支持他:凝淨不會出現在有人的地方,往這個目標下手,終於使右弘駒靈光一現,想到左右家族的秘密:「悲戀之仇」!
他繼續往前走著,風霜已經滿佈臉龐,時間的消逝使他慢慢失去原來的面貌,霍麟不再是霍麟,拋去一切身份、一切生活,只願意追尋生命中唯一的執著。
遠遠的,他望見高山湖旁,一抹纖細的身影,就那麼靜靜地坐著,仰望天空,許久不曾動彈。
霍麟沒有驚擾,也遙遙坐下,望著他一生牽繫的身影。
時間失去了計算意義,然後夕陽餘暉斜斜射入湖中,反映在他兩人身上,渲染成華美的光影。
湖畔的人兒終於移動了,她緩緩地站立,一回頭,無預警地看見遠遠的他。
彷彿一輩子等的就是這一刻,前塵往事在四目交接裡歷歷呈現,時間與空間也彷彿靜止了。
趙凝淨一步深刻過一步走向前去,她感動了,原來生命中還有某些東西是她拋棄不了的。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顫顫說道:「你……怎麼變成這樣?」曾經俊美無儔的容顏,惹上疲倦的滄桑,風霜的鐫刻不復最初的完美。
霍麟漾在幸福的感動中,雙手覆住她的雙手,淡淡地說道:「當你拋棄了你自己,我也願意拋棄全部的我,只求和你在一起。」
「拋棄一切?為我拋棄一切。」趙凝淨亂了心緒,帶領他的雙手摩挲自己臉上難看的疤痕。「我連容貌都沒有了,當真失去了一切,而你仍願意為了我……」
霍麟以吻封緘,心疼她長期以來,無數身體與心靈上的創傷,晶燦朗然的雙眼帶著虔誠的暖意。「如果用絕艷的容貌換取上帝答應讓你留在人間,與我廝守,那我又何必在乎那種隨時消失的表象?我只知道,即使五十年後你變老了,仍是我一生都拋棄不掉的珍寶。」
「你願意陪著我,過這種毫無意義的生活嗎?」她開始淡然了,淺淺而真摯的笑意回到她的臉上,眼神凝睇著他,口中詢問著愛的誓詞。
霍麟的笑意與她合一,溫煦的言語如風。「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意義;你是我拋棄所有的唯一理由。」
趙凝淨知道什麼都不用說了,夜色靜靜的寵罩直下,他們兀目沉醉在對方的目光中,絲毫不受黑暗的阻隔。
這個世界,消失掉叱吒一時的戰將。赫赫有名的北道霍麟,自然也沒人知道,他曾經肩負顛覆北道的情治任務;至於今人聞風喪膽、右氏「黑煞的心」趙凝淨?不,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了……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14 00:32:42
後記
一直不否認自己的個性中,藏著陰暗的部分,於是有了凝淨的誕生,也許很多人都不能認同這種人吧!
的確,由美麗善良女主角掛帥的愛情領域,應該殲滅這種灰澀的人格特質,只是,當陰暗的情緒襲來,總是無法扼抑地走筆至此,於是,請釋懷我出軌的愛情。
很久很久以前,曾經看過一部電影,描述一位情報局女探員,為了查緝毒品,於是混入販毒集團.不但敗於愛情,更因此染上毒癮,再也回復不了最初,故事的結局,是充滿晦暗的悲劇色調,看完電影後,我一遍一遍聽著原聲帶,久久不能釋懷,唉!人生總是有許多無能為力的時候。
《煞火》這個故事架構,最初是因為看了鍾曉陽的詩集,被其中一首《戰士》所震撼,也就是第一章我所引的那個片段,為了這首詩,我創造了趙凝淨這樣的個性與宿命;原本的結局本應在我沉晦的心情下淒慘落魄,好在有霍麟這樣的男主角,挽救一直一直沉淪下去的情緒,畢竟癡情無悔足以救贖所有的悲哀;尾聲的那首詩是席慕容的作品,她的詩是我年輕歲月裡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範本,於是每一首都能琅琅上口,並且從其中揣想她對愛情的註解,想不到那種感覺讓我救了趙凝淨與霍麟這對可憐的男女主角免於悲劇,倒也是一種美麗的結果。
在幻想中曾偷偷祈求癡心男子如霍麟一般,願意為愛遠走天涯,拋棄所有,但真正遇到有個男人願意如此做時,卻又嫌棄他志氣不夠,居然為小小愛情軟弱,所以當幻想實現,應該不一定是好事吧。因此,我的愛情觀仍如「覓愛」裡俞虞希的心情,兩心契合時,即使天涯也咫尺。
最近忙著寫幾本書,很驚訝吧,我說的是「幾本」,就如同以前提過的,我的寫作方式很不專心,常常一次進行兩本,這樣的好處是一本遇到瓶頸時,就努力另外一本,所以現在也很難告訴各位親愛的朋友,下一本會是誰的故事,也許是將「解語花」做個結事吧!至少我現在的確在忙著出水之蓮,以及幽藍情緒色的向日葵,不過最後到底會如何?呵……連我自己都忍不住期待起來……
所以,下回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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