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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18:35     標題: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4-6-20 09:59 編輯

      重生魏延之子,雄霸後三國時代!

  內有多智近乎妖的諸葛亮,外有三國第一奸司馬懿,還有半敵半友的東吳大帝。

  且看我如何步步為營,殺出重圍,稱霸天下。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20:52

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4-5-29 08:35 編輯

第001章 自勝者強


蜀建興五年,清明。漢中陽平山。

    春風在不知不覺間越過了大巴山,吹綠了連綿起伏的山坡,一片又一片金黃色的油菜花點綴在山間,像是在綠色的蜀錦上繡上了一朵朵鮮艷的花,鮮艷而耀眼。

    山坡上的油菜花海中,兩個少年正在奔跑。前面一個大約十二三歲,後面一個大約十七八歲,長相有幾分肖似,不過前面的結實得像頭小老虎,跑得虎虎生風,似乎有渾身使不完的力氣,他一面邁著輕松的步伐在山野間飛奔,一面不時的回頭看一眼後面氣喘吁吁的少年,偶爾得意的大笑兩聲。

    “阿兄,你快點!”他折了回去,拉住快要癱在地上的少年,嘴咧得太大,幾乎能看到後槽牙。“阿兄,累了吧,要不我們休息一下?”

    “不……不行。”年長些的少年滿頭大汗,臉色潮紅,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腳步沉重得幾乎抬不起腿來,要不是有人扶著,他幾乎要摔倒在路邊的田地里。不過,他雖然累到了極點,卻還是不肯放棄,推開弟弟的扶持,咬牙道︰“我一定要跑到那個山頭上才休息,就是爬……我也要……自己……爬上去。”

    “嘻嘻,阿兄,沒想到病了一場,你倒像換了個人似的。要是你以前就肯這麼吃苦,現在肯定比大兄還要結實。”

    “嘻嘻……”少年有些自得的笑了兩聲,卻因為氣息不勻,笑得有些嘶啞。他奮力擺動雙臂,向前跑去。虎頭虎腦的少年摸了摸腦袋,輕快的跟了上去。

    他們是一對親兄弟,年長些的叫魏霸,是蜀漢鎮北將軍、漢中太守魏延的次子,年幼些的叫魏武,魏霸的同母弟。魏霸雖然是兄長,又有一個很霸氣的名字,可是他的身體很瘦弱,和弟弟魏武比起來,除了個頭略高一些,體型要單薄許多。從山下到此不過幾百步,他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癱倒在地。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已經賴在地上不起來了,或者說,他一看到這個山坡,就會考慮不上來,更不用說跑上來。能一口氣跑到半山腰,已經是這幾天來堅持鍛煉的結果。

    魏武看著前面比蝸牛快不了多少的魏霸,搖了搖頭,有些不解,更多的卻是高興。他們的父親魏延是武將,是憑手中戰刀砍出來的戰功坐上了鎮北將軍的位置,他們從生下來開始,就會把成為父親那樣的猛將當成目標,他和長兄魏風在這一點上都繼承了父親的孔武,練就了一身的好武藝,唯獨二兄魏霸從小就是一個病秧子,藥罐子,別說練武,走兩步路都吃力,是以最不得父親的歡心。前幾天還病了一場,險些一命嗚呼。病好了之後,大概是感慨于自己的身體太弱,再這麼下去很難堅持到行冠禮,這才下決心開始鍛煉身體。

    這是讓魏武是非常滿意的一個轉變,雖說他因此練成一個猛將的可能性不大,但只要不再瘦弱得像是能被風吹走,那就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

    魏武趕上兩步,和魏霸並肩而行,轉過頭看著魏霸紅得快要滴血的臉,听著他像風箱一樣的喘息聲,有些擔心的說道︰“阿兄,累了就休息一會吧,別再受風了。”

    魏霸轉過頭看了魏武一眼,從弟弟的眼中,他看出了出自肺腑的關心,心中涌過一陣暖流,隨即又有些心虛的轉過了頭。他不敢多看魏武的眼楮,生怕露出破綻,因為他其實已經不再是原先的那個魏霸。

    或者說,他的身體還是原先的魏霸,但靈魂卻來自一千八百年後。他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大學是很普通的大學,專業是很普通的機械專業,還是個非常冷門的農業機械,畢了業連個工作都找不到。人長得也普通,既不高,又不帥,更談不上富,什麼房子、車子都與他無緣,運氣也不好,相了十八回親,好容易遇到一個願意和他說幾句話的女生,結果一夢醒來,卻來到了三國時代,寄生在一個同樣不招人待見的少年身上。

    開始的時候,他覺得很委屈,老天太偏心眼,就連重生都不讓他過得好一點。魏家現在看起來很威風,魏延身為鎮北將軍、漢中太守,在五虎將只剩下一個趙雲的蜀漢是少有能獨當一面的猛將,在漢中更是無可爭議的土霸王,可是作為千年後的他知道,魏家的風光也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諸葛亮北伐,六出祁山,魏延這員猛將就是個雞肋,從來沒有獨當一面的時候。更悲摧的是諸葛亮在五丈原去世,他連當雞肋的機會都沒了,因為和楊儀爭權,被馬岱砍下了腦袋,成了腦後長反骨的典型。

    曲指算來,重生一次,不過是增加了幾年的時間,作為代價,還換了一個非常悲摧的死法,落到誰的頭上,誰都得對老天爺豎起中指。

    在追憶自己平庸而普通的一生時,臥床不起的魏霸開始哀嘆自己為什麼這麼悲摧,為什麼其他人能夠風生水起,而自己卻只能自甘平庸。在無數次的自我辯護之後,他卻得出了一個相反的結論。

    我沒有得到比別人更多的,是因為我從來也沒有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從高中求學開始,別的同學埋頭苦讀時,我是在應付,所以別人上了名牌大學的熱鬧專業,我只能上普通大學的大路貨專業。上了大學,別的同學在為走向社會而積極鍛煉自己的技能時,我在渾渾噩噩的玩,所以別人拿到了很多證書,找到了好工作,我卻只有一張畢業證,連學士證都沒拿到,當然找不到好工作。好容易上了班,別人在加班加點的積累工作經驗時,我在滿足于準時上班,準時下班,有提升機會的時候,當然輪不到我。

    得出這個結論,魏霸愕然了很久,原先的憤懣漸漸的變成了深深的自責。原來命運雖然不可知,但坐等天上掉餡餅卻是一個極其荒唐的事。與其哭罵老天的不公,不如開始行動,用自己的努力去改變命運,畢竟我還有著越這個時代的專業技術,更有著人類千年積累的知識和眼界,再不濟,我還比別人了解一些歷史的未來走向。

    第二天,他從病床上爬了起來,開始鍛煉身體,邁出改變自己命運的第一步。畢竟不管在什麼時代,身體都是革命的本錢。

    人通常都是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魏霸前世也不是沒有下決心鍛煉過,只是通常堅持不了兩天就放棄了。這一世,他再一次遇到了這樣的困難,不過因為心態有了根本性的變化,他打破了前世的記錄。今天是第五天。

    如果換了從前,他現在肯定躺在地上,然後明天再也不來了。可是現在,他要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就不能放棄,正如他對魏武說的,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山上去。

    他現在也許戰勝不了別人,哪怕是比他小四五歲的弟弟也能一只手打得他滿地找牙,可是他能戰勝自己。書上不是說嘛,只有能戰勝自己的人才是最強的。要想做強者,他就先要戰勝自己,戰勝自己的懶惰,戰勝自己的軟弱,才能扼住命運的喉嚨。

    “呼哧……呼哧……”魏霸看著遠處似乎怎麼也到不了的山坡,喉嚨里火燒火燎,刺痛無比,心髒在瘦弱的胸腔中劇烈跳動,讓人很擔心下一刻就會罷工,兩條腿沉得像灌了鉛,每抬起一次,都要壓榨出最後的力氣。

    “阿兄,我扶你吧。”魏武眨了眨眼楮,有些不忍心的說道。

    “不……不用。”魏霸費力的搖搖頭。他實在太虛弱了,連搖搖頭都那麼吃力,原本就有些散亂的步伐變得更加散亂。他很感激這個弟弟的善意,但是他更知道,如果他不能堅持自己跑上去,而是接受了魏武的幫助,那明天他就會需要魏武更多的幫助。

    在壓下了越來越強烈的放棄念頭之後,魏霸鼓起最後一絲勇氣,繼續向前跑去。

    兩百步外的山頭,看起來是那麼的遙遠,似乎永遠也到達不了。等魏霸跑到目的地的時候,心神一松,他腿一軟,倒在地上,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沒有了。汗水從身體里涌了出來,早就打濕了身上的衣服,濕潤的草地上,一只不知名的小蟲子爬上了他的手,他卻連彈開它都做不到,就算是有蟲子飛進他大張的嘴巴里,他恐怕都沒心情去問。

    太累了,真是太累了,改變身體都這麼難,更何況改變命運。魏霸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邊自嘲道。有人說,如果生命能重來一次,至少有一半人能成為偉人,我倒是重生了,可惜,要成為偉人似乎還是遙不可及。

    “阿兄,不錯,不錯。”魏武趕了過來,夸張的挑起大拇指︰“今天比昨天有進步。”

    魏霸的臉抽搐了一下,哈哈一笑。雖然魏武的鼓勵看起來很拙劣,不過他還是很喜歡這種感覺。前輩子是獨生子,從來沒有享受過有兄弟的感覺,這一世卻多出一個哥哥,還有幾個弟弟妹妹,他感覺老天爺還算有點良心,總算還給了他一點福利。

    “你等著,我總有一天會比你更強壯。”

    魏武叉著腰,迎風而立,作偉人指點江山狀。听了魏霸這話,他擠擠眼楮,不置可否的哈哈一笑,顯然只是出于對兄長的愛護才沒有打擊他的信心。魏霸喘勻了些,翻了個身,仰面躺在草地上,看著湛藍的天空和潔白的雲朵,感慨著這還沒有被工業污染的大自然,突然笑了起來。

    “阿武,你知道你這名字很牛逼嗎?”

    魏武坐在魏霸身邊,從腰間拿出一只皮水囊遞給魏霸,推了推他︰“喝口水。阿兄,你又逗了,我還沒字呢,說什麼牛逼。就是我這名也不如你霸氣啊,哪怕是和大兄比,也要差那麼一截。阿兄,要不我們倆換名吧。”

    魏霸呵呵一笑︰“臭小子,你懂什麼,我這個霸字也就是听起來霸氣,可是你這武字,卻是個很牛逼的字眼呢。你想想看,能夠叫武的皇帝都有誰?大漢有漢武帝,魏國也有魏武帝,他們哪個不是那個時代最牛的人?”

    魏武撓撓頭︰“孝武皇帝那的確是一代牛人,可是魏武帝是誰?”

    魏霸翻了個白眼,魏武身體很棒,武功也很好,就是不肯讀書,連魏武帝都不知道。

    “曹操知道不?”

    “那個老賊啊,我當然知道。”魏武很不屑的說道︰“咦,他叫魏武帝嗎?”

    “當然,曹丕叫魏文帝,他兒子曹睿還沒死,總不能就叫武帝吧。”

    “那我可不服,曹操那老賊算什麼牛人。”魏武撇撇嘴,很不屑︰“我最佩服的牛人是關侯,可惜他連謚號都沒有。”

    “關羽?”

    “當然。”一提到關羽,魏武頓時眉毛色舞,他推推魏霸︰“阿兄,你不想成為關侯那樣的猛將嗎?”

    “不想!我可不想跟他一樣身異處。”魏霸聳聳肩,又喝了口水,潤潤快要冒煙的喉嚨,這才語重心長的說道︰“阿武啊,匹夫之勇是要不得的,你要想做將軍,就得做得智將,不要以為光有一身好武藝就能成名將。那樣的人充其量是個斗將,絕對成不了名將,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不光是關羽,還有張飛、黃忠,特別是那個馬超,武功好吧?最後還不是被人打得像條喪家狗似的,有家不能回,埋骨異鄉。為將呢,就要像曹操那樣,退而求其次,也要像趙雲趙將軍那樣……”

    “沒想到鎮北將軍的兒子看不起關侯、張侯,最敬佩的卻是逆賊曹操。”一個冷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打斷了魏霸對弟弟的思想教育。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24:54

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4-5-29 08:34 編輯

第002章 馬家有女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從山坡後轉出來的年輕女子一身白衣,容貌俏麗,的確是個賞心悅目的美女,可是魏霸看著那個面容雖然還很稚嫩,眼神中卻透著一股滄桑的白衣女子冷冷的看著自己,卻沒有一點愉悅的感覺,他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坐了起來,酸脹的肌肉也本能的繃緊,做好逃跑的準備,好像對面不是一個年輕俏麗的女子,而是一頭漂亮的年輕母豹。

    在那一剎那間,魏霸真的感到了恐懼,如果不是剛才跑步跑得近乎脫力,他現在很可能已經竄出去了。

    這純粹是一種本能,一種面對危險的本能。這個年輕的女子宛如一把出鞘的寶刀,殺氣騰騰,眼神如刀,直刺入人心里去。再加上她身後那幾個劍拔弩張、神情凶惡的侍從,片刻之間,要戰勝自己,戰勝命運的魏霸恢復了前世路人甲的真面目,腦子里只剩下一個逃的念頭。

    不僅是他,就連一向以勇猛自夸的魏武都很自然的做出了戒備的反應。他警惕的看著那個白衣少女,左手按向腰後,右手伸向左側的腰間,這是他多年練刀的成果,可惜他現在根本沒帶刀。手一摸空,魏武不免有些慌張,不過他一眼看到身後臉色比那少女的衣服還要白的魏霸,還是咬住了牙,壯著膽子大喝一聲︰“什麼人?這里可是漢中,我們是鎮北將軍府的人。”

    白衣少女瞥了他們一眼,不屑的哼了一聲。

    被這白衣少女輕蔑的一瞥,魏霸突然有些惱火,又有些無地自容。一個兩世為人的男子漢,大丈夫,居然被一個女子嚇成這樣,實在是丟人。正如魏武所說,這里是漢中,我們魏家可是真正的土霸王,你既然敢露行藏,又知道我是鎮北將軍的兒子,顯然不是什麼流竄的蝥賊,應該是官面上的人物。既然是官面上的,我又何必怕你?

    魏霸忽然意識到,前世很鄙視別人拼爹的他,現在也有了一個很有一拼實力的強爹,而且……感覺真的不錯。

    魏霸輕輕的推開魏武,向前一步,擋在魏武面前,強擠出一絲笑容,扮作一副鎮靜的模樣,為了表示自己的大無畏,他撮唇吹了一聲口哨。

    很清脆,很響亮,很輕佻。

    那白衣少女原本一臉的不屑,看到魏霸走過來的時候,不免有些詫異,冰冷的目光中多了一些驚奇,剛要說話,一听魏霸這聲無這禮之極的口哨,頓時大怒,剛剛緩和少許的臉頓時面若寒霜。

    “原來還是個登徒子。”少女冷笑一聲︰“鎮北將軍真是教子有方。”

    魏武大怒,從魏霸身後走了出來,手指少女,厲聲道︰“臭丫頭,不準你污蔑我爹!”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少女橫了魏武一眼,目光重新落在魏霸的臉上︰“再說了,要說污蔑,也是你們污蔑我父親在先,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魏霸眉頭一皺,靈光一閃,忽然明白了這個少女是誰,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盛。

    “姑娘,你這可有點血口噴人了吧?”

    白衣少女眉頭一挑︰“怎麼,難道你認為喪家狗還是贊語?”

    魏霸微微一笑︰“贊語當然算不上,可是也算不上是污蔑。想當年,孔夫人也曾被人稱為喪家狗的,我把令尊和孔夫子相提並論,難道是污蔑?”

    “孔夫子?”那少女柳眉輕挑,有些遲疑,銳利的眼神也有些游移起來。魏霸不假思索,接著又笑道︰“姑娘,你如果不信我,認為我是胡言亂語,不妨回去查查書。如果查不到,到時候再來鎮北將軍府,我一定會熱情的給你解答的。”

    那少女臉一紅,銀牙輕咬,又冷笑道︰“這麼說,你們魏家豈不也是喪家狗,須知如今南陽也是在曹魏手中,你們也是有家難回的。”

    魏霸面不改色,輕嘆一聲︰“正因為如此,我等才要珍惜光陰,爭取早一天光復故土,榮歸故里,而不是在這里較量唇舌。姑娘,我還有事要做,就不陪姑娘坐而論道了。如果姑娘有心,我在鎮北將軍府恭候大駕。”

    那少女被他語帶雙關的話說得羞惱,哼了一聲,扭頭就走,在那些彪悍侍衛的簇擁下走下山坡。遠處停了幾匹戰馬,那少女翻身上馬,輕叱一聲,戰馬昂嘶鳴,邁開四蹄,揚長而去。

    魏霸看著那女子消失在山坡之後,不禁又吹了一聲口哨。這年頭的女子雖然沒有後來那樣要講什麼三從四德,可是縱馬奔馳的還是非常少見,和後世那些穿著緊身皮衣皮褲,騎著哈雷摩托在大街上招搖過市的女郎有得一拼啊。

    “哇,好馬。”魏武艷羨的吸了口口水,引得魏霸腹誹不已。這小子到底是還沒長成,只問馬,不問人啊。只看到馬好,卻看不到馬背上的人更好。

    “阿兄,她究竟是誰啊,怎麼剛才還氣勢洶洶的,說了幾句話,轉身就走了?”

    “她是心虛了,不走還能怎的?”魏霸得意的瞟了魏武一眼,聳聳肩,總算在這個弟弟面前找到了一點做哥哥的尊嚴。這些天跑步,這小子是幫了他不少,可也沒少寒磣他,要不是他現在一心要戰勝自己,早就被他那張臭嘴打擊得崩潰了。

    “心虛?她為什麼要心虛?”魏武還是一頭霧水,兩只大牛眼忽閃忽閃的看著魏霸扮可愛。

    “身為扶風馬家的後人,卻不知道喪家狗的出處,難道還不夠丟人?”

    “扶風馬家?”魏武愣了片刻,還是不太明白︰“你是說,她也姓馬?”

    魏霸很無語,抬手在魏武的後腦勺上肩了一下︰“廢話,她就是來祭拜馬超的,身後那些羌人侍衛對她又這麼敬重,不是馬家的人,還能是誰?”

    “噢——”魏武這才恍然大悟,拉了一個長聲,接著又問︰“怪不得她說你罵了她爹呢,原來她是馬超的女兒啊。那喪家狗究竟是什麼典故,怎麼又跟孔聖人扯上關系了?”

    魏霸也有些心虛,他雖然相關的雜書看得不少,可是真正的古籍卻沒有讀過,之所以知道這個典故,不過是因為那三個字被一個學者用過之後,曾經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他後來找了那本書看了一遍,才算對儒家經典中最基本的《論語》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這也是他唯一通讀過的儒家經典。他剛才大言不慚的說隨時恭候,是因為他猜出了那少女是馬家的人。扶風馬家出過大儒馬融,馬融那可是盧植、鄭玄這些牛人的老師,說起來,劉備和公孫瓚都是他的徒孫,馬家的人不懂這個典故著實有些丟人,想來她也是不好意思當面問,只會回去自己查書或者向別人請教。真要他說,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問題嘛,很復雜。”魏霸耍了個花腔,顧左右而言他。轉過一個山角,看著遠處寂寞的馬超墓,卻莫名的有些感慨。馬超死在成都,卻葬在陽平關,大概是因為這里離涼州最近,他又曾經在漢中生活過一段時間。五虎將之一的錦馬超,身後卻這麼落寞,又有誰能想得到?不過,一想到馬超,他又想起了馬岱,心里很不是滋味。演義上說,就是這個馬岱後來一刀斬下了老爹魏延的級,把魏家打入了無底深淵。他雖然知道演義七分真,三分假,那個無間道故事也太玄乎,未必靠得住,可是一旦關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這心里終究有些芥蒂。

    看來還得提醒一下老爹魏延,離姓馬的遠一點。馬家從馬騰開始,就是真正的反骨仔,馬岱雖然不如馬超,可是要論無間道的本事,恐怕馬騰也望塵莫及。

    “啊呀,阿兄,你就給我講講嘛。”魏武拽著魏霸的袖子,扭著屁股耍起了無賴。他的力氣大,魏霸還真拽不過他,被他拉得踉踉蹌蹌,只得叫道︰“你松開,你松開,松開我就給你講。”

    “那好那好,你快講。”魏武嘻嘻的笑著,松開了魏霸,很殷勤的替魏霸撫平衣褶。魏霸咳嗽了一聲,擺出一副滿腹經綸的模樣,講起了這個典故的來歷。魏武听得眉飛色舞,拍掌笑道︰“我明白了,原來那些書生當成祖宗一樣的孔夫子也曾經被人罵成狗。這下太好了,以後我看到哪個書生不順眼,我也罵他是狗。誰要不服,我就讓他去翻書,補補學問再說。”

    魏霸翻了個白眼,轉過身,佯作欣賞風光。魏武猶不自知,美滋滋的考慮著要去罵哪個書生是狗,羨慕的對魏霸說道︰“阿兄啊,我現在現你也不是一無是處了,至少在我們幾個兄弟之中,你還算得上有點學問。”

    “嘿,你是夸我呢,還是損我呢?”魏霸惱羞成怒,伸手去揪魏武的耳朵,“臭小子,不知道兄友弟恭,長兄如父嗎?”

    “嘻嘻!”魏武也不怕他,一個箭步跳開,指著魏霸嘻嘻的笑道︰“你又不是長兄,我怕你作甚。再說了,阿爹還沒死,還輪不到你來管教我呢。你這麼說,是不是想咒阿爹死?哈哈,你慘了,我去告訴阿爹,你慘了。”

    魏霸自知失言,尷尬的拍拍額頭︰“唉呀,我有點暈,有點暈,我要倒了,要倒了。”

    “嘻嘻,你又裝,我才不相信你呢。”魏武樂不可支,笑得肚子疼。“我要去告訴阿爹,他一準兒揍得你屁股開花。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37:51

第003章 丞相要北伐

陽平關在漢中平原的西部,正是平原和山區的交接處,漢水——這里還叫沔水——從山間穿過,滋潤著肥沃的漢中平原。有山有水,滿眼芳草,還有著真得不能再真的景點——五虎大將錦馬超的墓,對于兩世資深宅男魏霸來說,這是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世外桃源。

    當然了,對他來說,錦馬超的墓名氣雖大,還遠遠趕不上另外一個名氣大。就在東南方十多里外,有一座雖不高大,卻地勢險峻的山,在後世的三國迷心中簡直是聖地,它不僅是另一個五虎上將黃忠一戰成名的地方,更是一代聖相諸葛亮埋骨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定軍山。

    作為習慣于從電腦屏幕上了解祖國大好河山的資深宅男,能親身站在這里眺望定軍山,便是一個奇跡,更何況還是在一千八百年前,黃忠陣斬夏侯淵的鼓聲雖然已經遠去,可那位多智近乎妖的諸葛丞相卻還在一心籌劃著北伐。他現在不是遠望歷史,而是在旁觀歷史,甚至可能要參與歷史,這其中微妙的滋味著實有些奇妙。

    經過幾天自虐式的鍛煉,魏霸在感到極度疲勞的同時,也領略到了親近大自然的妙處。他有些明白了前世那些自稱為驢友的人為什麼一有時間就往外面跑了,原來相比于大自然,城市果然就是一個座鋼筋混凝土的叢林。

    魏霸樂而忘返,直到太陽落山,才和魏武一起趕回到沔陽城。一進縣寺的大門,就聞到了濃郁的飯菜香味。玩了一天,餓得肚子咕咕叫的兄弟倆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挑了挑眉毛,邁開步子向堂上搶去。魏武雖然小,可是步子卻邁得又大又快,只用了兩步,就搶在魏霸前面沖進了中庭。魏霸有些郁悶,不過還是加快步伐沖了過去。不料他剛剛進門,魏武卻突然停住了,魏霸來不及收住, 的一聲撞在魏武的後背上,鼻子正好撞在魏武的後腦勺,酸痛難忍,眼淚鼻涕一下子全涌了出來。

    “唉喲喂,你不要急剎好不好,很容易追尾的。”魏霸惱怒的叫著,伸手去推魏武,魏武卻沒理他,怯怯的叫了一聲︰“爹!”

    爹?魏霸吃了一驚,立刻放下手,本能的拱在胸前,低下了頭,乖巧無比,恭敬之極。這純粹是肌肉記憶,真要讓他有意識的去做出這種姿勢,絕對沒有這麼標準。由此可見,原本那貨對老爹魏延是怕到了骨子里,連乍刺的想法都沒有。

    魏霸的動作雖然出乎本能,非常迅,可是鼻涕眼淚卻不會自己收回去,頭一低,便順著鼻尖流了下來,滴在身前的地上。透過朦朧的淚眼,他看到了一雙穿著戰靴的大腳。那雙腳在他面前停了一下,很快又轉向魏武。

    “你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呢?”老爹魏延的聲音是很渾厚的男中音,還有點磁性,不過語氣太冷淡,讓人听起來很不是滋味。魏霸知道,弟弟魏武一看就是猛將的好苗子,比大哥魏風還要受寵,老爹是舍不得他死的,身體孱弱的自己才是老爹最希望死在外面的那個人。

    “那個……我陪兄長去跑步,鍛煉身體。”魏武聲音雖然低,卻不慌張。

    “跑步?”魏延冷笑了一聲︰“跑步也叫鍛煉身體?難道是為了逃跑的時候跑得快一點?”

    魏武張口結舌,不知道是不知如何回答,還是聞到了馬鞭的味道,不敢再多嘴了。

    “哼!”魏延寒著臉,橫了一眼低著頭的魏霸,再看看他腳前的那幾滴不知來源的水跡,失望的一甩手走了,聲音遠遠的傳來︰“我不吃了。”

    听得老爹沉重的腳步聲遠去,魏霸仿佛卸下了一座大山,抬起頭,看著堂上滿地都是的飯菜,他這才明白為什麼飯菜的香氣是那麼濃郁,以至于傳到了前院。

    一直站在一旁不吭聲的大哥魏風走了過來,一手攬著一個弟弟的肩膀,溫和的說道︰“好啦,爹不是怪你們,他是被那些掾吏氣壞了,你們不要放在心上。快吃吧,玩了一天,肚子肯定餓了。”

    “多謝兄長。”魏武老老實實的應了一聲,踮著腳尖,避開地上的那些飯菜,找了個位置坐下,端起碗,埋頭大嚼。魏霸也找個地方坐下,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大哥魏風,見魏風愁眉不展,看著案上的飯菜卻沒心思吃,便問了一聲︰“大兄,爹為什麼又和那些掾……吏生氣?”

    魏風瞅了他一眼,強笑道︰“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春耕的事。”

    魏霸眉頭一挑︰“春耕怎麼了?”清明之後是谷雨,是一年一季的春播的開始。魏延兼領漢中太守,這些事也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他之所以這些天到沔陽來,就是來查看春耕的準備情況的。

    “也沒什麼,丞相府來文,要漢中多準備一些糧食,至少要提升五成。父親去年就要各縣加大墾田力度,準備今年能多生產一些糧食,可是那些掾吏卻抱怨說,地倒是有,人力卻是不夠,要增加五成是根本不可能的。父親這才跟他們了火,還……還打了人。”

    “哦。”魏霸應了一聲,重新端起飯碗吃飯。他問這些並不是有什麼想法,只是出于禮貌關心一下而已。可是吃了兩口飯,忽然心中一動,端著碗的手停住了。魏風見了,以為他又像以前一樣吃飯太急,噎住了,心疼的搖搖頭,挪到魏霸身後,伸手在他背上輕輕的拍著,一邊拍一邊說道︰

    “你慢點吃,不要急。身體剛好,不要太勞累了。”

    魏霸心中一暖,放下碗,將嘴里的飯咽了下去,抬起頭看著魏風笑道︰“大哥……大兄,你看那些掾吏是真的沒有人手,還是偷奸耍滑,不肯賣力?”

    魏風愣了一下,詫異的看著魏霸,隨即又展顏笑道︰“依我看,他們應該是真的沒有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漢中現在不缺田地,就是缺人。漢中四縣加起來不足兩萬戶,其他的人都被曹賊擄走了。你這些天沒看到有很多土地拋荒嗎?”

    魏霸點了點頭,他的確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沔陽是緊靠著郡治南鄭的縣,人口也不多,時近春播,凡是能下田勞動的人都開始忙碌了,但是除了縣城周圍的田地里有人,遠一些的地方都閑著,和他前世印象中春耕的忙碌景象相去甚遠。他一直很奇怪怎麼會沒人,現在听魏風解釋,才知道漢中的人口少到了這種地步。

    見魏霸面露疑色,魏風倒也沒想太多。弟兄幾個,只有他現在協助父親魏延處事政事,原本魏霸也算是成年了,應該能幫上了一點忙,可是魏霸身體一直不好,魏延看著他那副病懨懨的樣子就生氣,一直沒有讓他參與進來。他對這些事了解得不多也是情有可原的。魏霸平時也懶得問這些事,今天突然問起來,雖然未必有什麼用,可魏風還是很高興,便多解釋了兩句。

    “漢中本來人口很多,一郡九縣,近九萬戶,二十七八萬口。張魯割據漢中時,三輔涼州又來了不少人,一度接近十五萬戶,四十萬口。不過後來漢中連年大戰,曹賊敗走的時候,又強制遷走了很多人,漢中的人口就急劇下降,以至于如今有田無人,根本無法供應大軍。”

    魏霸听明白了漢中人口劇減的原因,剛有些釋然,卻又被魏風最後一句話嚇了一跳。有大軍要來,難道諸葛亮要準備北伐了?

    “丞相要北伐?”魏霸脫口而出。

    魏風面露驚色,瞪了魏霸片刻,連忙問道︰“誰說的?”

    “你說的啊。”魏霸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說漢中的糧食無法供應大軍嗎?”

    “我……”魏風松了一口氣,掩飾道︰“我是說父親的大軍,可沒說是丞相要北伐啊。”

    魏霸眼珠一轉,撲哧一聲笑,瞥了魏風一眼︰“你連撒謊都不會,父親在漢中駐扎了這麼久了,難道這幾年一直餓肚子?你總不會說,父親這幾年駐扎在漢中,連軍糧的問題都沒解決吧?”

    魏風眼神一閃,忽然來了興趣,上下打量了魏霸一眼,連連點頭︰“嗯,不錯,你現在終于肯動腦子了,居然能這個機密都猜得出來。我就說嘛,你雖然身子弱,腦子卻不笨,只是懶,不肯做事罷了。看來阿武說得對,你這次病好了,的確懂事多了。”

    魏霸心虛的笑笑,打斷了魏風的話題︰“你快說,是不是丞相要北伐了?”

    魏風臉上的笑容散去,愁雲再起。“是的,丞相正在準備北伐,他很快就要移駐漢中。大軍十余萬,糧草如何全從巴蜀運來,消耗太大,所以要漢中盡可能的多積儲一些糧食,減輕轉運的負擔。”

    “這倒是個辦法,如果能在漢中本地解決糧食,的確可以解決不少問題。”

    “話是這麼說,可是楊儀太過可惡,一開口就是五成,還說什麼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能翻一番,多多益善。他只說漢中田多,卻不說漢中人口太少,根本就是故意找麻煩。”

    楊儀?一听到這個名字,魏霸心中一激零。就是這貨就是幾年後害得魏家父子死無葬身之地的罪魁禍,原來他們的矛盾從現在就開始啦。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40:56

第004章 家有狼爸


見魏霸沉默不語,魏風又惱怒的解釋道︰“楊儀這書生自以為是襄陽大姓,一直輕視我魏家是武人出身,對父親多有微詞。他現在是丞相府參軍,負責糧草籌集的事宜,用軍國大事的由頭來故意刁難父親。如果父親不肯辦,便是阻撓北伐大業,到時候丞相必然不喜。可是急切之間又哪能生產出那麼多的糧食?父親為了此事,這才生氣……”

    听了魏風的一番話,魏霸這才稍微明白了一些,楊儀和魏延的矛盾已是由來已久。他們雖然都是荊襄人,可是楊家是襄陽大姓,底蘊深厚,魏家卻只是義陽的一個小豪強,學問上一片空白,純粹靠戰功起家,兩家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如果魏延認慫,那便也罷了,偏偏魏延又是個不服軟的主,根本不把楊儀放在眼中,多次生沖突,關系非常僵。劉備去世,諸葛亮當政之後,楊儀又做了丞相府參軍。在前年諸葛亮南征漢中的戰役中,他籌運糧草,立下了大功,如今正是丞相諸葛亮身邊的紅人。再加上北伐這個大旗,他給魏延出點難題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漢中現在只有四縣,不到兩萬戶,就算是老人孩子都上,也解決不了十多萬大軍的口糧問題。運糧當然是避免不了的,可是要從成都平原把糧食運到漢中來,那近千里的山路就是一個大問題,所以盡可能在漢中多解決一些就成了最佳方案,而這其中的額度就掌握在楊儀的手中,只要他筆一動,魏延再努力也沒用,因為你肯定無法滿足他的要求。

    換句話說,這件事的主動權全在楊儀的手中,不論魏延花多少心血,都無法完成任務。

    魏霸當然也不能,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變無為有。但是他也不是一點用也沒有,他學的就是農業機械,篤信工具的進步才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志,他更清楚工具上的一點改進可能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中國從古代起就以農立國,農業的展一直是當政者必須放在心上的大事,農業機械的展是重中之重,在這方面有很多驕人的成績。可是拋開那些復雜的機械之外,最簡單的工具如鍬、鋤頭等工具卻受制于冶煉技術,展緩慢。一直到唐代中葉,隨著煉鋼術的成熟,農具由鑄造改為鍛造,鋤頭、鐵鏟、鐵鍬之類的工具才能做得又大又輕便,真正揮出作用。漢代有鐵制農具,但要麼是非常小,根本不適用,像常用挖土的就只能以木為主體,只在頂部瓖上一塊鐵刃,或者做得只有一個巴掌大,和鍋鏟差不多,否則就拿不動,要麼就又大又沉,只能用畜力。漢代的犁都是雙牛拉,就是因為犁太重,結構又不盡合理,破土不利。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鐵鍬肯定比木方便,兩個巴掌大的鐵鍬肯定要比只有一個巴掌大的鐵鍬效率更高,可是如果用鑄造的鐵鍬,兩個巴掌大的鐵掌只有天生神力的能才能揮動一整天,普通人根本揮不了作用,反而不如瓖了鐵口的木實用。這幾天魏霸在城外跑步,看到的農夫幾乎無一例外都是用木翻田。他原本還覺得有些古風,不是後世那些上面穿著古服,下面卻露出皮鞋的仿古貨,現在听魏風抱怨,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可以改進的機會。

    除的不說,如果能將現在農夫手中的木改為後世用的鐵鍬,一個農夫至少能揮出兩個農夫的作用,別說提高五成,就算是翻一番,也不是什麼天方夜談。

    魏霸忽然現自己學的專業第一次有了用武之地。他笑了起來。

    魏風正在痛罵楊儀,忽然見魏霸笑,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他打住了話頭,不解的看著魏霸︰“阿霸,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了一個辦法,也許能幫父親完成這個任務。”

    魏風的眉頭皺得更緊,盯著魏霸看了半晌︰“真的?”

    “我還能騙你嗎?”魏霸咧嘴一笑,心情忽然大好。他拍拍魏風的肩膀︰“快吃,吃完之後帶我去找幾個鐵匠。”

    “鐵匠?”魏風一頭霧水,魏霸卻賣起了關子,端起碗狼吞虎咽,風卷殘雲。魏風看了,笑著搖搖頭︰“阿霸,第一次看你這樣吃飯,還真有些不太習慣。”

    魏霸掩飾的笑了兩聲,迅將面前的飯菜掃空,這才一抹嘴,打了個飽嗝。魏風心中有事,見魏霸吃好了,也放下碗,拉著魏霸就走。魏武見了,連忙跟上,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後面。

    魏霸跟著魏風出了縣寺門,來到鐵作,魏風找來一個面色黝黑的老師傅,一指魏霸︰“你听他的,他教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听見沒有?”

    那老師傅一咧嘴,露出所剩不多的黃牙,滿臉刀刻般的皺紋擠得更密了。他哈著腰,恭敬的對魏風說道︰“諾,少將軍,老朽一定用心。”

    魏霸有些不習慣,他雖然不是什麼五講四美三熱愛的紅花少年,可是尊老愛幼的習慣還是有的。他笑笑,有些生疏的拱了拱手︰“老師傅,我想請你幫我打造一件東西,還請老師傅相助。”

    老師傅一看魏霸給他行禮,嚇了一跳,也不問地上髒不髒,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反而把魏霸嚇了一跳。魏風眉毛一挑,有些不悅︰“阿霸,他就是個官奴,你對他這麼客氣,他受不起的。”

    魏霸有些尷尬,這才恍惚明白這年頭工匠是賤業,不是後世的工人階級,更何況他們是連人身自由都沒有的官奴。他咳嗽了一聲,沒有再在禮節上多做文章,把自己的意圖簡明扼要的對老人說了一遍。

    老人先是神情恭敬,卻有些無動于衷,近乎呆滯,後來听魏霸說到生鐵熟鐵混煉的煉鋼之術,眉眼開始生動起來,竟有些迫不及待,看向魏霸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敬畏。

    其實魏霸也沒說什麼,只是給他講了一些灌鋼法。灌剛法大概明于漢末晉初,南北朝時已經普通用灌鋼法打造農具,技術上也沒什麼難處,只是在眼下的反復折疊鍛打法上做了些許改進而已。漢末最精良的武器都是用多次折疊鍛打法,將生鐵中的雜質去除變成熟鐵,再淬火以增加刃部的硬度,達到整體柔韌而刃部鋒利的效果。只是這樣的方法很費工時,只用于打造兵器,還沒有用于打造農具的。灌鋼法的特點就是用加入熟鐵來改善生鐵的鐵質,制成所謂的宿鐵,減少工時,提高效率。

    老師傅打了一輩子鐵,很容易就領悟到了其中的精髓。魏霸隨時又給他畫了一張圖,老師傅拿著圖紙,喜滋滋的走了。魏風卻皺起了眉頭,把魏霸拉到一邊︰“阿霸,你做的這物件,是不是要用很多鐵?大戰在即,鐵很緊張的,用得太多,那可不成。”

    魏霸笑嘻嘻的說道︰“你著什麼急,快則明天早上,遲則明天晚上,你就可以看到東西,到時候不就知道要用多少鐵了?”

    魏風瞪了魏霸半晌,無奈的笑道︰“臭德性,跟我還保密。那好,我不問了,到時候再看,如果做得好,那當然不用說,我去告訴父親,讓他賞你。如果做得不好,嘿嘿,我也告訴父親,看他不揍得你屁股開花。”

    魏霸翻了個白眼,魏武白天的時候說老爹魏延會揍得他屁股開花,現在老哥魏風又這麼說,莫非他以前的屁股經常開花?這個老爹可有些暴力啊,怪不得他一看他,心里就毛,原來這種害怕已經侵害骨髓,成了本能。

    唉,我怎麼攤上一個狼爸啊。

    ……

    第二天早上起來,魏霸用無比的毅力從熱乎乎、軟綿綿的床上爬起來,再一次開始自虐式的晨練。自從開始鍛煉身體,他的睡眠變得非常好,基本上是一沾枕頭就著,失眠之類的小資毛病徹底不見了,當然早上起床也變得更加艱難了,總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把自己從床上拽起來。

    當魏霸和魏武從山上跑了一圈時,太陽已經升起老高。因為心里有事,魏霸沒有再在山上多作停留,徑直回城,一進門,就看到魏風正舉著一柄剛打造好的鐵鍬在笑,笑得滿臉春風。那個老師傅躬著腰,站在他的面前,滿臉驕傲和對賞錢的期盼。

    見魏霸進來,魏風連連招手︰“快來快來,看,按你的法子剛剛打造好的鐵。”

    魏霸走過去,接過來掂了掂,覺得還是有些重,看來這老師傅第一次打,手藝還不是很熟練,有些地方還是太厚了。

    “太重了。”魏霸眉頭輕皺,“老師傅,還能再打得輕一些嗎?”

    “沒問題,沒問題。”老師傅咧著沒牙的嘴,連連點頭︰“這是第一把,老朽還不太熟練,估摸著再打的時候還能再減不少。嗯,多了不敢說,再減兩三成總是可以的。”

    魏霸轉過頭對魏風說道︰“兄長,你看……能用嗎?”

    魏風以為魏霸在逗他開心,也不計較,朗聲笑道︰“臭小子,心眼還挺小。沒問題,別說再減兩三成,就算是現在這樣,問題也不大。嗯,我想先打一百把出來,讓人試試,看看是否實用,如果確實好用,就再多打一些,多少有些幫助。”

    魏霸笑而不語。多少有些幫助?你可不知道,這東西雖然小,技術也不復雜,卻可能是一個劃時代的開始。

    至少,是我在這個時代的一個開始。————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42:14

第005章 賤業

魏霸曾經生活的那個時代,是一個“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時代,是一個信奉“科學是第一生產力”的時代,只不過在那個時代,研究生像條狗,大學生滿街走,他一個普通大學的本科生根本算不上什麼,所以才找不到工作。就算有了機會,沒有爹可拼的他也沒什麼競爭力,同樣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別人吃肉,他連湯都喝不著。

    現在不一樣了,要論專業技術,這個時代最杰出的能工巧匠也未必能和他相提並論,要論爹,魏延這個爹雖然不知道能不能長久,至少目前來看還是跺跺腳都能讓地面抖三抖的狠角色。

    形勢似乎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

    如果老爹魏延的命能再長一點,那就更好了。

    魏霸把鐵鍬的事扔在一邊——不用試他都知道,這東西肯定比木好用——開始考慮怎麼避免魏家被滅門的慘事。技術上的事看起來復雜,其實很簡單,捅破了那層紙之後,需要的就是耐心和細心,而人的事看起來簡單,其實非常復雜,沒有捷徑可走,更多的是靠天賦。在這一點上他沒有什麼優勢,老爹魏延和楊儀勢成水火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單憑他的力量能不能挽回,實在是個大問題。

    如果現在我去對老爹說,你要注意楊儀和馬岱,小心他們捅你刀子,他會不會說我是瘋了?

    十有**會。

    魏霸有些撓頭。

    ……

    魏霸回到自己的房中,這是一間並不寬大的房間,擺了一張大床,是他和魏武合用的。魏延治軍很嚴,對幾個兒子期望值也很高,一直不肯給他們配備侍女什麼的,明知道魏霸身體不好,這次到沔陽來巡視還一定要把他帶著,就是讓他們熟悉漢中的地理,為將來帶兵打下基礎。只是魏霸一到沔陽就病得五迷三道,魏延這才把他扔在一邊,讓魏武照顧他,只帶著長子魏風到處忙碌。

    來了這麼多天,魏霸第一次有空好好的整理一下房間。他找了半天,除了一些日用品之後,沒有找到一件有字的東西,倒是床邊有一個衣架,上面掛著兩副精致的鎧甲,大的一副是他的,小的那一副是魏武的。

    看著那副鎧甲,魏霸一時興起,把正在院子里練刀的魏武叫了進來。“阿武,來幫我穿一下戰甲。”

    魏武走進來,抹了抹額頭的汗珠,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魏霸一眼,嘴一撇,嘴角幾乎到耳根了。“阿兄,還是別試了吧,你雖然這兩天身體好了些,可是一穿上戰甲連走路都走不了,用不了一會兒,還得讓我幫你脫下來。我正練刀呢,沒時間陪你玩。”

    魏霸惱羞成怒︰“我今天還非要穿一下,堅持不脫。”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就是累了,寧願躺在這兒休息,也不會在你練完刀之前叫你。”

    魏武見他堅持,只好聳了聳肩︰“這可是你說的啊,到時候別怪我不幫你。爹讓我每天砍一千刀,我這才砍了三百多刀呢。”

    “別廢話,快幫我穿上。”魏霸有些興奮難抑︰“可惜沒有鏡子,要不然也好看看我自己的英姿。”

    “鏡子?什麼是鏡子?”魏武一只手輕松的取下鎧甲,往魏霸肩上一擱,魏霸頓時覺得肩頭一沉。魏武卻沒注意到,只是好奇的說道︰“阿兄,我現你這兩天有些怪怪的,不僅有了學問,怪話還特別多,鏡子是什麼東西,你昨天說的追尾又是什麼意思?”

    魏霸腿一軟,撲通一聲,連人帶甲坐在地上。他一直把魏武當成一個孩子,在他面前警惕性不是很高,不像在魏延、魏風面前那麼謹慎,沒想到這小子看起來粗心大葉,卻還是現了不少問題。

    “阿兄,你怎麼了?”魏武連忙把魏霸拉起來,顧不上再問什麼是鏡子,伸手就要把甲拿開。魏霸伸手摁住他︰“別,我能挺得住。”

    魏武看著魏霸有些泛紅的臉,有些拿不準的問道︰“你確定?”

    一句“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台詞涌到嘴邊,魏霸又把他咽了回去,咬牙切齒的回答了三個字︰“我確定。”

    魏武眨眨眼楮,見魏霸雖然有些臉紅,卻還算是撐得住,這才小心翼翼的幫他把甲穿好。最後拿下頭盔,試探的問道︰“這……還要不要?”

    魏霸穿上了這身玄鎧,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來。大概的估一下,這身玄鎧至少在十五公斤以上。雖說對于普通人來說,不至于走不了路,可是要整天穿著這個走路,還要拿刀和敵人互砍,沒點體力的確不行。對他這個病秧子來說,更是一個不可忽視的負擔。

    魏霸定了定神,站穩了腳步,伸手接過魏武手中的頭盔,小心的往頭上一戴,脖子頓時感到了沉甸甸的壓力,讓魏霸非常擔心自己的那瘦弱的頸椎能不能撐得住。他系好頜下的扣帶,沖魏武擠了擠眼楮,曲起手臂,擺出一副健美先生的姿勢︰“阿武,怎麼樣,威風不?”

    魏武很認真的打量了他一番,用力的點點頭︰“威風,當然威風,這甲是阿爹特地為我們打造的,當然威風。”

    “去你的。”魏霸忍俊不禁的推了魏武一把︰“行了,你練刀去,我自己習慣一下。感覺還真不錯。”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架子上拿下一米多長的環刀,往腰間一插,一扭身,擺了個拔刀的姿勢,瞪起眼楮,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幾分殺氣。

    魏武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扶住他︰“阿兄,你小心點,別摔倒了。”

    一句話,頓時把魏霸打回原形。他很無語的揮揮手︰“走你,練刀去,練刀去。”

    “唉。”魏武應了一聲,回院子里練刀去了。魏霸自己穿著十幾公斤重的盔甲在房里來回走了幾步,又練了幾下拔刀,擺了幾個自以為威風的造型,兩條腿便有些酸,暗自感慨這武將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當的。本想坐下休息一下,又怕被魏武笑話,挪到門邊探頭探腦的看了幾眼,見魏武正全神貫注的練刀,這才悄悄的走到床邊坐下,伸出舌頭直喘氣。

    一口氣還沒喘勻,一陣又沉又快的腳步聲傳了進來,魏霸眼前忽然一暗,定楮一看,老爹魏延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拱手施禮。不料他身上穿著戰甲,根本彎不下腰,只听得甲葉喀喀作響,憋得他滿臉通紅。

    魏延見他全身甲冑,卻還想彎下腰行禮,一抹笑意從眼中一閃即沒。他邁步走了進來,伸手敲了敲魏霸的肩甲︰“好了,既然穿了戰甲,和軍禮就行了。軍人的腰是彎不下去的。”

    魏霸不好意思的應了一聲,瞅了老爹一眼,陪著小意的問道︰“阿爹,你……有事?”

    “嗯。”魏延應了一聲,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手中拿著的正是早上剛剛打造好的鐵鍬。魏霸一愣,心道魏風不是拿去給農夫試用了嗎,怎麼跑到老爹手上了,難道是覺得有用,夸我來了?

    魏延逼視著魏霸的眼楮問道︰“這是你做的?”

    魏霸听口氣不對,心中一緊,笑容頓收,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是鐵作里的老師傅作的。”

    “我知道。”魏延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魏霸的話。“是不是你教他怎麼做的?”

    魏霸無奈的點了點頭︰“是的。”

    “你什麼時候去學打鐵了?”魏延臉色一沉,厲聲道︰“你身體弱,不肯從軍便也罷了,想去讀書,我便讓你去讀書,可是你書沒讀好,倒學會了冶鐵?是不是將來想做個鐵匠,污我魏家的門楣?”

    魏霸一時有些茫然,半晌才明白老爹為什麼如此憤怒。原來是以為他學打鐵,自甘墮落,從事賤業去了。他干咳了一聲,苦笑道︰“阿爹,我沒有去學冶鐵啊。”

    “沒有,那你怎麼能打出這個鐵,還能讓鐵作里的老匠師都贊不絕口?”

    “這……”魏霸很無語,他眼珠一轉︰“阿爹,你看我這身子骨,能掄得起鐵錘嗎?”

    魏延一愣,也有些詫異,他撫著胡須,臉色緩和了些,卻還是不肯放過。“那你是怎麼知道冶鐵的。”

    “我從書上看來的。”

    “書上?哪部書?”

    “沒名字,是一本殘卷,我拿到不久,就全散了。”魏霸小心翼翼的看著老爹,生怕他再追問下去。

    “還有冶鐵的書?”魏延也有些躊躇起來,他敲著那只嶄新的鐵,目光閃爍。魏霸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露出破綻,被人當成妖怪放火上烤了。魏延卻沒有注意他的神情,過了片刻,抬起頭看著魏霸,目光中卻多了幾分希冀。“那書上……有沒有能打造兵器、甲冑的法子?”

    魏霸想了想,搖了搖頭。雖然煉鋼法肯定能用到打造武器上去,但是他畢竟對武器的性能要求不太清楚,技術就是這麼回事,相似不等于相同,也許只是一點點參數的差別,做出來的產品就可能完全是兩個樣。

    見魏霸搖頭,魏延有些失望,他自嘲的笑了一聲︰“也罷,雖說造不得神兵利器,能打出一個鐵,多收個三五斗,也算是沒白讀書。行了,你身子弱,穿不得甲冑就不要穿了,免得身子剛好又吃了力。”

    說著,他向外就走,魏霸嚅了嚅嘴,鼓起勇氣,趕上兩步,攔在魏延面前,拱手說道︰“阿爹,也許……我可以試試,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有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匠師,我也許能為阿爹打造出更鋒利的武器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43:57

第006章 女人是老虎

得到了魏延的允許,魏霸除了每天早上繼續自虐式的鍛煉之外,其他的時間就鑽到鐵作里,和那些匠師混在一起。他雖然不是主修冶金專業,可對基本的理論還是清楚的,在那些打了一輩子鐵的匠師的幫助下,他很快搞清楚了這個時代冶鐵技術的現狀,也清楚了自己該往哪方面努力。

    一蹴而就不太可能,但是只要找準了關鍵點,接下來需要的不過是一些具體周密的試驗,再就是工藝定型,擴大生產的相關設施配套,對于曾經經歷過現代企業生產的魏霸來說,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而以前他最痛恨的加班加點,現在也被他當成了一種磨練,不再那麼無法忍受。

    當那口長刀在老匠師的鐵錘下被敲得丁當作響的時候,魏霸的眼楮也越來越亮,像是爐膛里的火,腰背也越來越直,像是那口漸漸成型的環刀。

    他自己沉浸在技術改造之中,沒有注意到這些,可是再次來到鐵作的魏風一下子現了他的變化。

    “阿霸,精神不錯啊。”魏風拍拍魏霸的肩膀︰“父親還擔心你受不了呢,現在看來,你果然不一樣了。唉,這麼多年了,你終于能像個漢子了。”

    魏霸微微一笑,看看魏風︰“你那鐵……鐵試得怎麼樣了?”

    魏風哈哈一笑,用力摟了摟魏霸的肩膀︰“效果非常好,你知道嗎,用這個鐵翻地,效率是用木的三倍。父親已經下令從南鄭撥付鐵料,準備再打兩千把呢。”

    “兩千把?”魏霸皺了皺眉︰“既然好用,為什麼不多打一些,每戶一把?”

    魏風愣了一下,忍俊不禁的笑了︰“傻小子,你懂什麼。鐵是多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能全用來打造農具,當然要先用來打造武器了。唉,對了,你們進展如何,父親還等著你的寶刀呢。”

    “快了。”魏霸努了努嘴︰“遲則三天,快則兩天,樣品肯定能出來。”

    “那就好。”魏風兩眼放光,盯著那口刀看了片刻,把魏霸拉到一邊,悄悄的說道︰“阿霸,幫父親打完刀之後,能不能幫我也打一口?”

    魏霸愣了一下,笑道︰“當然有你的,刀打出來,當然是所有人都有,怎麼可能沒你的。”

    “所有人都有?”魏風吃驚的看著魏霸︰“你開什麼玩笑?”

    魏霸無奈的苦笑。他明白了魏風的意思,魏風——以及老爹魏延都把這當成了煉神兵利器,天下獨此一口,想不到他要做的卻是工業化產品,不是一口兩口,而是幾千口,幾萬口。如果可能,那蜀國的兵人手一把,才叫好呢。

    “不跟你開玩笑,真的。”魏霸又頓了片刻,又正色說道︰“那個鐵的事,如果可能,還是多打一點吧。武器當然重要,可是糧食更重要,皇帝還不差餓兵呢。在漢中多產一石糧,就可以少從成都運三五石糧,還節省了大量的時間,就是多下點本錢,也是值得的。”

    魏風驚訝的看著魏霸,半晌才失笑道︰“好小子,有長進啊,居然知道幫父親分憂了。嗯,父親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他頓了頓,又苦笑道︰“你這想法當然有道理,不過,又要打造武器,又要打造農具,這鐵的用量必然很大,一時半會的哪來得及。兩者相權,當然還是武器為先了。”

    “不然。”魏霸搖搖頭,打斷了魏風的話。“農具急著用,春耕在即,現在把鐵打出來分到農夫手中,就可以多種一些地,秋天就能多收一些糧。而武器卻不急在這一時,丞相還沒到,拖上兩三個月沒問題。再說了,新式武器還沒有成型,與其匆匆忙忙的打造,不如等我有了把握再做。”

    魏風眉心輕鎖,看著侃侃而談的魏霸,一聲不吭,直到魏霸說完了,他才沉思半晌︰“你說的有道理,我倒是沒想到這里面的輕重緩急。這樣吧,你跟我來,當面對父親說去。”

    一听到老爹魏延,魏霸心里有些 ,不過轉念一想,要想改變魏家的命運,恐怕就跨不過老爹這道關,時間緊迫,不能再拖三阻四了。

    “好,我去對父親說。”魏霸下定決心,跟著魏風出了鐵作。

    鐵作和縣寺相隔不遠,不過是幾步路的事。剛到縣寺門口,魏霸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院子里似乎有  啪啪的聲音。他看了一眼魏風,正好魏風也扭頭來看他,兄弟倆不約同而的加快了腳步。

    一進門,他們便嚇了一跳,堂上,老爹魏延坐在案後,臉色鐵青。沔陽令跪在階下,戰栗不已,兩個掾吏模樣的人正在階下受刑,其中一個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

    不過,讓魏霸最吃驚的還不是這些受刑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堂上坐著兩個人,一個中年男子,一個卻是那天在陽平山遇到的白衣少女。看到魏霸進來,那少女瞥了他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冷冽。

    魏霸有些意外,不過卻沒有像上次那樣緊張。他跟著魏風趕到堂上,向魏延行禮。魏延劍眉一挑,伸手一指旁邊那個中年男子︰“這位是平北校尉馬岱馬大人,奉丞相之命前來檢查沔陽大營的籌備情況,你們還不上前行禮。”

    原來他就是馬岱。魏霸一邊想著,一邊上前行禮。馬岱溫和的笑著,欠身還禮。目光在魏風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了魏霸的臉上。

    魏霸心中一凜,又瞟了一眼那白衣少女,見她嘴角微微挑起,知道這姑娘余恨未消,今天大概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了。

    果不其然,馬岱撫撫胡須,微笑道︰“鎮北將軍,久聞你不僅用兵頗有韜略,教子更是有方。長子魏風成熟穩重,三子魏武有名將之資,最出色的卻是次子魏霸,棄武從文,滿腹經綸,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魏延一頭霧水,馬岱夸他用兵有韜略,他自認為當之無愧,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夸魏風成熟穩重,魏武有名將之姿,雖然有些虛,卻也不算太離譜,可是次子魏霸滿腹經綸卻是從何說起?他是識得幾個字,可是離滿腹經綸還是太遠了些吧。馬岱莫非是想譏笑我魏家沒學問?

    “馬校尉過獎了。”魏延淡淡敷衍了一聲,眼神有些不善。

    “魏將軍謙虛了。”馬岱拱拱手,“想必是將軍軍務繁忙,不知道令郎的高論。說來也巧,前幾天舍從女到平陽關掃墓她父親,偶爾听到令郎點評我大漢的幾位名將,頗有出人意料之語。”

    一听這話,魏延有些明白了,這肯定是魏霸信口雌黃,胡說八道,有什麼地方得罪馬家了。他嚴厲的瞪了魏霸一眼,沉聲道︰“黃口孺兒,哪里有什麼高見,不過是些胡言亂語罷了。如果有得罪馬校尉的地方,馬校尉大人大量,就不必與他一個小兒較量了吧。”

    魏霸听了,不禁眉毛一挑,老爹雖然脾氣臭,可是護短卻是一等一的,這話看起來是說自己的兒子不懂事,讓馬岱不要放在心上,實際上卻是在指責馬岱以大欺少,有**份。果然夠橫,夠霸氣。

    馬岱眼神一緊,似乎有些遲疑,他身後的少女卻有些按捺不住,離席而起,向魏延欠身施禮。“魏將軍,我當時听了令郎的高論,嘆為觀止。回去以後,久思不得其解,今天冒昧前來,敢向將軍與令郎請教,解我疑惑。還請將軍成全。”

    魏延眼光一掃,不悅之色溢于言表。他哼了一聲︰“無妨,你說來听听,有何不解之處,本將軍為你解惑便是。”

    “多謝將軍。”少女躬身再拜,“將軍嫻于軍事,想必對天下名將自有真知灼見。敢問將軍,放眼天下,能入將軍青眼的名將都有誰?本朝名將中,又當以誰為先?”

    魏延撫著頜下的短須,沉吟了片刻︰“要說天下名將,先前有涼州三明,其後有皇甫嵩,都堪稱名將。曹魏的五子良將,不過如是,不提也罷。至于本朝嘛,關侯、張侯,再有令尊,都可算得上名將,以誰為先,卻是難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強為排名,恐怕不妥。不過,我個人的愚見,卻是關侯要略勝一籌。”他打了個哈哈,擺擺手︰“當然了,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不可當真,不可當真。”

    少女冷冷一笑︰“將軍,這的確只是將軍的一家之言,甚至可以說,只是將軍自己的看法。因為令郎似乎就有與將軍不同的看法。將軍看重的關侯,在令郎的眼里,其實不值一提。至于先父,更不過是喪家狗而已,焉敢廁身名將之列。”

    此話一出口,魏霸就暗自嘆了一口氣。老和尚說得好,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躲開。這馬家的女人就更是不能惹,過了這麼多天,終究還是打上門來討公道了。這丫頭不僅夠狠,而且夠陰,她大概早就知道老爹魏延誰也不服,只佩服關羽,所以拿關羽來說事,順便搭上了一個喪家狗這個真正的問題。老爹再護短,對這件事也不能大而化之。

    果然,不出魏霸所料,魏延一听這話,臉色就變了。他一拍案幾,厲聲喝道︰“豎子,這是怎麼回事,你究竟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44:57

第007章 我們都是喪家狗

魏霸再次贊了一聲,老爹雖然不怎麼疼自己,可是這護短的氣場還真是強大,眼下只要他說一句“沒這回事”,想必一切就嘎然而止了。當著馬岱的面都能這麼明面張膽的護短,而且護得理直氣壯,面不改色,果然非常人也。雖不姓李,勝似姓李。

    馬岱的臉色也有些不自然,面色慍怒,卻沒有說話。白衣少女卻微微一笑︰“魏將軍,他說這話的時候,不僅我和幾個侍衛在場,你的三子魏武也在場。將軍就算是不信我,難道還能不信自己的兒子?將軍不妨現在就將魏武叫來問一問,看看我有沒有說謊陷害令郎。”

    魏延有些尷尬,惱怒的瞪了魏霸一眼。他本來是想讓魏霸不承認,直接糊弄過去,沒想到這少女如此精明,干脆用魏武堵住了他的嘴。他就是讓人去通知魏武也來不及了。

    “豎子,還不快說?”惱羞成怒的魏延輕喝一聲,一掌拍得案上的筆墨魚躍不止。

    魏霸看看那俏目含霜的少女,暗自贊了一聲,斂容道︰“父親,我的確說過這樣的話。”

    白衣少女迎著他的目光,輕輕哼了一聲。

    “你……”魏延臉都氣紅了。不管他是不是看得起馬,畢竟當著馬的家人評價他,還稱之為喪家狗,這的確失禮之極。他就是想護短,也不能不給馬岱一個交待。他越想越氣,越看魏霸越不順眼,如果不是有外人在,說不得現在就讓人把他拉下去痛揍一頓。“無知小兒,胡言亂語,還不向馬……校尉道歉?”

    向馬校尉道歉,而不是向馬姑娘道歉,這已經是魏延現在唯一還能幫魏霸爭取的了。畢竟馬岱比他年長,向馬岱道歉總比向和比他還小一些的白衣少女道歉來得容易一些。魏霸很感激老爹的一片苦心,可是他卻不想道歉。他知道,向馬家的人道歉容易,可是老爹失了面子,回頭還是免不了屁股開花。更重要的是,這件事落了口實,以後就再難挽回了。

    魏霸整理了一下思路,躬身施禮︰“父親,我沒有說錯,為什麼要道歉?”

    魏延一愣,看向魏霸的眼神中有些意外。以前的魏霸一看到他火,兩條腿就篩糠,話都說不周全了,不管什麼罪名都認。今天不僅不認錯,而且還理直氣壯的反駁,算是破天荒第一次。魏延眼珠一轉,面色依然嚴厲,語氣卻緩和了許多。

    “那你說說你的道理。說得好,饒你一次,說得不好,看我如何收拾你。”

    “喏。”魏霸轉身看向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馬姑娘,那天我已經對你解釋過了,喪家狗雖不是什麼贊語,卻也沒什麼貶義。孔夫子當得,令尊就當不得?”

    魏延冷眼看著魏霸,見他不僅沒有心虛,反而咄咄逼人,還扛出了孔夫子作大旗,不禁暗自得意。雖然還繃著臉,眼中的怒氣卻不知不覺的化作喜色。

    少女冷笑一聲︰“恕我才疏學淺,還真不知道這喪家狗的典故出自哪部經典,五經之中,皆不見只言片語,莫不是足下自撰的吧?”

    魏霸有些意外︰“你都查過了?”

    少女嘴角一扯,眼神如刀,逼視著魏霸,語氣很謙卑,其中的意思卻依然如刀鋒般咄咄逼人。“正是因為遍查不著,這才厚顏前來請教,敢問足下,這典故究竟出自何經何傳。”

    魏霸笑了。他從看見少女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今天來者不善,肯定是做了準備之後才來興師問罪的。現在一問,果不其然。如果他沒有預先做好準備,今天肯定露怯了。

    魏霸搖搖頭︰“姑娘的眼光太狹隘了。天下學問,又豈是只在經傳?”

    少女眼神一緊︰“不在經傳?”

    魏霸故作惋惜的嘆了一口氣︰“莫非扶風馬家的學問,只在經傳之間?”

    少女輕咬嘴唇,沉吟不語。扶風馬家的學問究竟是不是只在經傳之間,其實她也搞不清楚。她的父祖根本沒什麼學問,和魏家一樣,都是純正的武人,其實根本當不起扶風馬家這個名聲。不過她知道,魏延父子也沒什麼學問,他的次子魏霸體弱多病,棄文學武,不過也僅是認識幾個字,讀過幾本啟蒙書而已,經傳根本談不上。而她這幾年卻是埋頭苦讀了不少書,雖然和大儒相去甚遠,但應付魏霸應該沒什麼問題,至少她還是通讀過五經的。

    那天听魏霸指責先父馬,她氣憤之下出言指責,不料卻踫到一個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典故,當時就有些心虛,回去之後花了幾天時間翻閱經傳,還是沒找到這個典,這才覺得可能是上了魏霸的當,趕來興師問罪,如果魏霸還堅持不肯道歉,她就要逼魏霸當面說出出處,等他理曲辭窮,再羞辱他一頓,討個公道。不料魏霸卻說這個典故不在經傳之中,讓她心里一下子又沒底了。

    “那敢問足下,究竟出自哪部書?能否告知,也讓妾身長長見識。”

    魏霸見少女不自然的弱了氣勢,以妾自稱,雖然知道這只是一個謙稱,並不代表什麼,可是他的心里卻禁不住想入非非起來。嗯,這姑娘長得不錯,脾氣也夠味,如何能娶回來做個妾……矮油,對于我這樣的相親專業戶來說,能有個這麼漂亮有味的媳婦兒,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唉,對了,這個時代是可以納妾的啊,嘿嘿嘿……

    魏霸沉浸在三妻四妾的白日夢中,眼神不自然的變得有些猥瑣,少女見了,心生不悅,卻不好作,只得咳嗽了一聲,提高了聲音︰“敢請教。”

    “哦。”魏霸如夢初醒,連忙收斂了綺念,一本正經的說道︰“姑娘讀過史記嗎?”

    “史記?哪部史記?”

    魏霸一愣,心道還有幾種史記嗎?他連忙解釋道︰“我說的是太史公書,太史公司馬遷著的史記。”

    白衣少女眉頭一挑,眼神閃了閃,追問道︰“是太史公書的哪一卷?”

    “孔子世家。”

    少女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見他說得這麼肯定,心知十有**是真的,不是他胡說八道,真是自己學問不足,露怯了。一想到此,她不免有些心慌,氣勢為之一挫,愣了片刻,又有些不甘的欠身施禮︰“多謝指教,敢問太史公書中是如何說。”

    魏霸早有準備,清了清嗓子,朗聲吟道︰“孔子適鄭,與弟子相失,孔子獨立郭東門……累累若喪家之狗。子貢以實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這段話當時是印在那本書的封面上的,也是魏霸僅有的幾段能背誦的古文之一,今天有備無患,朗朗讀來,頗有大儒的氣勢,不管怎麼說,堂上的幾個人是沒看出什麼破綻,就連一直坐在一旁傾听的沔陽令都捻著胡須,頻頻點頭。

    少女沉思半晌,強笑道︰“雖說有典,可是畢竟不是什麼好字句。”

    魏延見魏霸侃侃而談,看得神采飛揚,直到听少女如此說,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正色道︰“的確,這三個字眼可不怎麼好听。小子,你還是應該向馬校尉道個歉才是。”

    魏霸听出了老爹的意思,這已經不是道歉,而是炫耀了。不過他卻沒有順坡下驢,而是搖了搖頭︰“父親,不然。夫子適鄭,斷糧缺水,才被人形容成喪家之狗。可是夫子其志不墜,返魯後潛心典籍,終成一代聖人。如今我等皆是離鄉背井,正當知恥而後勇,以喪家之狗來激勵自己,奮圖強,為漢家除殘去穢,滌蕩乾坤,所謂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才是正理,豈能著眼于字眼的好听與否?”

    “妙哉斯言。”沔陽令听得忘形,不由自主的高聲贊了起來。他是個有學問的人,魏延雖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他此時贊同魏霸的看法並出言幫腔,魏延還是很高興。魏延瞟了馬岱一眼,眼中掩飾不住的得意︰“馬校尉,犬子雖然狂妄無知,可這幾句話還是有些道理的,不知道馬校尉以為如何?”

    馬岱苦笑,心道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他給少女遞了個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辯論了。魏霸看起來真是有學問的,你那點學問未必是人家對手,再爭論下去不過自取其辱,還白白得罪了魏延。白衣少女有些委屈,卻也無奈,只得低著頭,施了一禮︰“多謝指教。”退回席上,垂頭不語。

    馬岱向魏延拱拱手,強笑道︰“令郎果然是學問精深,見識過人,將軍教子有方,足為楷模,敢為將軍賀。”

    魏延大笑,擺擺手,不以為然︰“犬子體弱,不能征戰,不過讀幾句書自娛,在扶風馬家的後人面前,哪敢談什麼學問。馬校尉不要取笑了。哈哈哈……馬校尉,你統領西涼精騎,想必也會在漢中駐扎一段時間,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小兒女們學問上有什麼難題,不妨互相切磋切磋。你說是不是?哈哈哈……”

    被魏延明嘲暗諷外加調戲了一番,馬岱尷尬不已,勉強坐了片刻,起身告辭而去。魏延更加得意,連起身送一下都免了,只是讓魏霸將他們送出門,自己大模大樣的安坐在堂上,冷笑一聲︰“扶風馬家,不過如此。”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47:54

第008章 魏延三策


魏霸辯得白衣少女啞口無言,給老爹長了面子,卻沒能得意多久。魏延處理完了政務,把沔陽令和他剛剛被打得屁股開花的下屬趕出去之後,臉色就沉了下來。

    “你怎麼看關侯?”

    魏霸一看魏延那臉色,就知道真正的問題來了。馬家的事只是面子上的事,馬已經死了,馬岱不過是個校尉,以老爹的脾氣才不會把他們放在眼里,罵了也就罵了,還能怎麼的。可是關羽的事卻不是小事,他從魏武的嘴里知道,魏延對誰都不服,只佩服關羽,而且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大概只能歸結于稟性相投。魏延和關羽有很多相似之處,驍勇善戰,通曉兵略,讀過一些書,卻看不起讀書人,特別是脾氣,魏延和關羽一樣自信,自信得近乎自負,幾乎可以說是目中無人。這從他連曹魏的五子良將都不屑一顧便可見端倪,蜀漢的幾個將軍中,真正能入他眼的只有關羽一人。對當年關羽水淹七軍,威震華夏,逼得曹操險些要遷都的事,他是心向往之。這些年鎮守關中,他一直期待著有一天能像關羽那樣領兵北伐,恢復中原。

    魏霸罵馬是喪家狗,根本不是一個問題,在魏延的眼里,馬就是一個喪家狗。可是魏霸對關羽不以為然,魏延不能接受,而且非常生氣。

    馬女兒生氣的時候像頭母豹,氣勢逼人,可是在魏延這頭真正的猛虎面前,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魏霸一看到魏延那張拉長的臉,心里就開始打鼓,小腿習慣性的戰栗,比身上披了兩件戰甲還要抖得厲害。魏延斜睨著他,手指慢慢的捏放著,大有魏霸一旦應付不當,就上來掀翻在地,痛扁一頓的架勢。

    如果魏霸還是以前那個孱弱的魏霸,如果魏霸沒有在病床上深刻的反思過,決定從此要戰勝自己,改變命運,現在他只怕被嚇得膽點心驚,更別提坦然面對了。

    不過,現在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剛剛面折了馬家,又給他增加了不少信心,他更希望借此機會來提醒老爹魏延,不要步關羽的後塵。徐大師說過,人可以有傲骨,但不可有傲氣。驕傲的人通常都死得很慘,關羽如是,你如果不改,將來也是如此。

    魏霸穩住心神,緩緩的開了口。“父親,我听說先主當年三顧諸葛丞相于隆中時,丞相曾經有一個三分天下的對策,父親可知曉?”

    魏延眉頭一皺,對魏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提起了劉備三顧茅廬的事有些不快。不過,見魏霸神色鎮定,語氣從容,不像是玩笑,他也破天荒的沒有斥責魏霸,頓了頓,才道︰“當年偶爾曾听先主提及過,不過只言片語,所知有限。你又是從哪兒听來的?”

    “父親且莫先問我是從哪兒听來的。”魏霸不想在這些細枝末節上糾纏,扯來扯去,說不定就會露餡不說,還會把主題扯偏。他直接打斷了魏延的話,接著問道︰“諸葛丞相的對策,其實是兩個重點,一是跨有荊益,三分天下。一是兩路出兵,恢復中原。”

    魏延眯起了眼楮,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魏霸。他剛才說的並不是虛話,他對這個對策的確是只知道一點皮毛,這還是劉備和法正談論天下大勢時提起的,具體情況他並不清楚,但是魏霸剛才說的這兩點,的確可以概括所有的意思。

    “先主入益州,關侯留鎮荊州,不僅擔負著跨有荊益的重任,還擔任著將來兩路出兵的重任。可是關侯兵敗麥城,自己身死不說,還將荊州拱手讓給了東吳,跨有荊益成了一句空話,兩路出兵也變得遙不可及。以現在的形勢,蜀國要出兵,只能走漢中,比起由荊州出宛洛,不知道難了多少倍。關侯一敗,幾乎斷送了我蜀漢的大半生機,像這樣的人,還能稱為之名將嗎?”

    魏延輕哼一聲︰“你這是以成敗論英雄,豈不知並不是戰無不勝才可稱名將,有時候,戰敗的原因有很多,卻並非為將者本能所夠左右的。你既然讀過太史公書,難道不知道霸王項羽說過,乃天亡我,非戰之罪也。”

    魏霸有些意外,听老爹這口氣,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難道關侯失荊州,走麥城,都不是他的過失,而是別人的責任?”

    “關侯之敗,隱情頗多,一言兩語很難說清。等回到南鄭,有機會我再與你細說。”魏延嘆了口氣,神情有些落寞,“不過,你能認識到丟失荊州對我軍的不利,也算是有點見識。听你兄長說,你已經猜到丞相即將進駐漢中北伐,那你再說說,丞相將采取何種方略北伐。”

    魏霸也有些緊張,他是知道諸葛亮如何北伐,可是現在這件事還沒有生,是預測,而不是對既成事實的評判。猜對了,那當然沒什麼問題,可如果猜錯了,那就麻煩了,好容易在老爹心中建立起來的好印象就會轟然崩塌。

    “怎麼了?敢說關侯,不敢說丞相?”魏延譏誚的笑了一聲。

    魏霸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賭一賭。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又沒出過漢中,應該還沒有產生那麼大的影響,以至于改變歷史的走向。更何況諸葛亮那個人也不是普通人就能影響得了的。

    “以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隴西。”

    “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隴西?”魏延失望的笑笑,語氣中充滿了不屑︰“這就是你的見解?哈哈,真是胡說八道,信口雌黃。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一下子變得聰明了,現在看來,不過是一些小聰明罷了,當不得真。”

    魏霸不為所動,微微一笑︰“那父親以為又當如何?”

    魏延看看他,想了片刻,笑道︰“也罷,難得你有心軍事,我就給你啟啟蒙,免得以後在外面丟人。”他坐在案後,後指在案上敲了兩下,這才抬起頭︰“治軍者,當知地理。你先說說看,對我漢中的地理知道多少。”

    魏霸搖搖頭︰“我只知道一點大概,具體的所知有限,還請父親指教。”

    魏延也沒指望他說什麼,他起身從內室取出一卷帛圖,攤在案上,招手讓魏霸坐近些。魏霸探頭一看,不免有些失望。這副地圖非常簡略,上面只畫了幾條線,標注了幾個地名,不僅不能和後世的地圖相比,就是和馬王堆出土的那副漢代軍事地圖相比也要簡陋了不少。

    “由漢中出兵取洛陽,有三個選擇。”魏延伸出手指,在地圖上輕輕劃過,動作難得的輕柔,看得出來,他對這副地圖非常珍惜。“其一,由漢中東下,沿沔水趨襄陽,直指宛洛。這條路最直接,也最近,是為上策。其二,越秦嶺,直取關中,然後再沿渭水東下,再取洛陽。因為要翻越大山,這條路比較難,而且要先取關中,耗費時日。可是關中地理險要,號稱關河四塞,當年秦以關中而取天下。我軍只要扼守潼關,讓曹魏無路西進,則可坐取關中。相比于直取宛洛來說,用兵數量也較小,是比較穩妥的法子,可稱之為中策。最後一條路,就是你說的出隴西。這條路最遠,而且取隴西之後,再取關中,就要突破隴山,頗費周折。萬一在隴西耽誤了時間,魏軍主力來援,則關中必然有一場惡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所以,你說的這條路,是三條路中最不合理的一條,你的策略,也是最下策。”

    魏延抬起頭,看著魏霸冷笑不止。“三策之中,你取最下策,就以你這樣的見識,還敢臧否關侯?”

    魏霸不以為然,他相信老爹的眼光不會錯,這三策中的確以出隴西為下策,可是歷史上諸葛亮的確就是出隴西,難道他看不出這三策的優劣?雖說諸葛亮不可能真如三國演義中一樣能呼風喚雨,算無遺策,但諸葛亮是這個時代最杰出的軍事家之一,那是毋庸置疑的。他不取上策、中策,而取下策,必然有他的道理,就算他如此選擇是出于謹慎的天性,也必然會有讓他不得不如此的原因,只是他現在不知道罷了。

    魏霸知道,要論科學技術,他在這個世上可以算是頂尖的,可是要論軍事戰略,他空有一肚子的歷史故事,具體到某一件事,他卻是一無所知,比如魏延剛才所說的漢中地理,他就一頭霧水。

    他笑了笑︰“父親,你說的也許有道理,不過,這只是你的選擇,諸葛丞相未必會這麼想。”

    魏延再度冷笑。“丞相是北伐的主將,那當然不用懷疑。可是你爹我身為鎮北將軍,奉先主之命守漢中近十年,丞相要北伐,能不听听我的意見?就算他不全盤采用我的上策,用中策也是必然之事。以丞相的睿智,他會去取下策?你以為他是你啊。”

    魏霸摸了摸鼻子,笑得越謙虛。現在要想說服老爹那是千難萬難,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都不可能佔上風,徒惹老爹不爽而已。不過好在判斷對錯的標準不是看誰說得有理,而是看最後的事實如何。既然老爹這麼有把握,那麼讓他在事實面前踫個壁也許不是什麼壞事。

    “父親,反正丞相很快就要來漢中了,我們不妨拭目以待,看丞相究竟采取何種方略。”

    “這是自然。”魏延想到丞相北伐,自己即將得到大用,心情也輕松起來。他得意的笑了一聲,撫著頜下的短須,沉吟片刻︰“你的見識雖然不佳,可是識文斷字,倒是你兄長比不了的。既然你也心軍事,這樣吧,從現在開始,你來處理一些文書事務,也好幫你兄長分擔一些。”

    魏霸習慣性的應了一聲,等他反應過來,隨即一陣頭皮麻。自己動動嘴皮子還行,真要動手寫,且不說能不能寫出文言文的公文來,就是自己那一手東倒西歪的字也提不上台面啊。他抬起頭,看著魏延,迎著老爹那鼓勵的目光,想了想,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用力的點了點頭。

    要想在這個世上生存下去,總要學習毛筆字,總要學會讀寫文言公文,既然如此,何不從現在開始。萬事開頭難,現在遇到問題,還能向老爹和大哥學習學習,不至于丟人丟到外面去,是多麼難得的機會,豈能輕易放過。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48:48

第009章 記賬法與印刷術

  魏延帶著三個兒子離開郡治南鄭,來到沔陽,不僅僅是為了巡視各縣,最重要的任務還是為即將到來的諸葛丞相率領的大軍準備宿營地。諸葛丞相這次要帶十余萬大軍進駐漢中,大舉北伐,沒有一個足夠大的地方扎營是不行的。沔陽位于沔水北岸,陽平山東麓,漢中平原的最西邊,向北可以直通陳倉故道,進入關中,或者向西進入隴右,向南就是直通成都的金牛道,可謂是漢中西部的要害所在,在這里扎營實在是最合適不過。

    跟著老爹白天走行于山間平原,查看地形,听老爹講解各種地形地勢,如何安排警戒、扎營,晚上再看著地圖溫習白天學到的那些知識點,惡補軍事基礎,魏霸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緊張而充實。關于毛筆字和公文的相關擔心也在不知不覺中煙消雲散。老爹魏延和大哥魏風也不是什麼有學問的人,一手臭字除了熟練一些之外,比他好不了多少,公文更是寫得簡單直白,毫無文采可言。在對比從成都來的公文後,連魏霸自己都覺得有些自慚形穢。看看人家寫的公文,那才叫文言文嘛,魏家父子被人看作粗鄙無文的武夫,也不算冤枉了他們。

    魏霸不敢對老爹指手劃腳,但是他可以提建議。在一次飯後父子幾個閑談時,魏霸委婉的提出要求。

    “阿爹,我想要點錢。”

    “要錢干什麼?”魏延一手舉著酒杯,一手翻看著賬簿,劍眉微皺,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听到魏霸的話,他也沒回頭,只是順口問了一句。

    “我想買些書來看。”

    “書?什麼書?”

    “《孫子兵法》,還有《孝經》《春秋》什麼的,如果有余,再買點《詩》之類的。”

    “《孫子兵法》《孝經》南鄭就有,回去之後我就拿給你。”魏延哼了一聲,重重的將賬簿合上,順手扔到地上,厲聲喝道︰“這都記得什麼亂七八糟的帳,拿過去,讓他們重新謄寫清楚再送來。”

    魏風連忙上前拾起賬簿,面露苦笑。魏延扭過頭,看著魏霸︰“《春秋》讀了可以知古今,有時間讀讀也不錯,《詩經》有什麼用,買來作甚?”

    “讀《詩》可以增長見識,還能增加文采。夫子不是說嘛,言而無文,行而不遠。”

    “狗屁!”魏延咄了一口︰“寫文章就是為了說事,光是寫得漂亮有什麼用?就像這些賬簿,記清楚有哪些物事,還有多少庫存,才是正理,如果不能,便是狗屁,縱使說出花來兒,又有什麼用?”

    魏霸沉默。他知道老爹這是借題揮,表示對楊儀的不屑。楊家是襄陽大族,寫文章當然是沒話說。從成都丞相府來的公文中,有不少就是楊儀執筆的。楊儀大概是故意要羞辱魏家父子,經常在里面夾一些很偏僻的典故,搞得老爹很火大。

    “特別是我們為將的,能打勝仗才是立身之本,文章寫得再好有什麼用?你老子我還能讀寫公文,像有些人連字都不認識,還不一樣帶兵?”

    魏霸低下了頭,不敢再看老爹魏延,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說錯話了。前兩天看公文時,他看到了太守馬忠立功的邸報,便問了一些馬忠的情況,這才知道馬忠識字有限,算是半文盲,而另一位眼下還沒有成大名的將軍王平則根本就是個文盲,所謂斗大的字識不到一籮筐。言下之意,魏家父子能自如的讀寫公文,已經算得上有學問了。

    比我差的,當然是不行,可是比我好的,也未必有用。這就是魏延此刻的心理。

    魏風用胳膊肘捅了捅魏霸,示意他不要再說了。“最近用度緊張,買書又不急在一時,以後再說吧。”

    魏霸會意的點點頭,看了一眼魏風手中的賬簿︰“這是什麼?”

    魏風苦笑一聲︰“沔陽令剛剛送來的帳,記得繁復混雜,一時很難查清,著實讓人頭疼。”他瞥了一眼一臉怒容的老爹魏延,低聲道︰“丞相很快就要來了,楊儀肯定要來查帳,如果不能及時把賬目搞清楚,屆時免不了要被他折辱。”

    魏霸眼角一顫,接過賬簿,翻開看了幾頁,頓時也覺得頭大。這些賬簿全是流水賬,按照時間日期,一筆筆的記下來,最後寫個結果,這個結果對不對,只有天知道,要想查對,就必須把整本帳從頭再算一遍,而且中間不能有任何差錯,否則就得從頭再來。

    這些帳別說魏延看著不高興,就連魏霸看著都有些暈。一想到沔陽令剛剛送到的那一厚摞賬本,魏霸的太陽穴開始  亂跳。要想在楊儀來之前把這些帳全部查清,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換句話說,這次鐵定要被楊儀那個宿敵嘲笑了。

    難怪老爹心情不好。

    魏霸想了半晌,忽然說道︰“這個賬目很難查,我們可以重新設計一個表格,讓他們重填,也許可以方便一些。”

    “表格?”魏風愣了一下,詫異的看著魏霸。正在喝悶酒的魏延也瞟了魏霸一眼。魏霸笑了,拿起筷子,蘸著酒水在案上畫了一個示意圖,把記憶中的賬簿的格式說了一遍。魏延听了,眼楮一亮,連連點頭。魏風卻有些擔心的說道︰“你說的這個辦法是好,可是一時半會的,哪來這麼多表格?我看你說的這些表格好像挺復雜的,要是讓人一張張的去畫,恐怕沒人願意這麼干。”

    魏霸覺得有道理,如果要把這些賬簿重新謄抄一遍,大概需要好幾千頁的賬頁,靠手工來畫,是一個足以讓人昏厥的任務。唉,要是有台復印機,哪怕是台油印機也好啊,只要刻一張版,就可以印出幾千張。

    等等,油印機雖然沒有,可是刻個版卻不難啊。魏霸靈機一動,忽然想起了雕版印刷術。作為印刷術的初始階段,雕版印刷術比起後來的活字印刷術比較原始,但是應用時間卻特別的長,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還有好多東西要用雕版印刷術,比如印年畫什麼的,那還是套色印呢。魏霸在古城揚州旅游時,曾經到雕版印刷博物館參觀過,出于一個技術人員的本能,他曾經了解過這個歷史悠久的技術。

    “這個問題倒不大,我可以用兩天時間準備一萬頁的表格,只是要各縣重新謄寫……”

    魏延撫著胡須想了片刻︰“只要是個好主意,就不怕他們敢不從。我擔心的是你這個法子會不會有什麼問題,遭人詬病,到時候反授人以柄。”

    魏霸笑笑,我這記賬法就算不周全,比你這流水賬也肯定會好上幾倍吧。魏風經驗更豐富些,他稍微考慮了一下,笑道︰“父親,這個很簡單,我們可以把主簿李老先生和各曹的掾史請來商議一下,看看霸弟的這個記賬法是不是適用。他們都是精于錢糧的老賬房,相必能知是非。”

    魏延連連點頭,揮手道︰“阿風此言有理,你們去辦,如果可行,那阿霸立刻去操持此事,需要什麼,盡管說來便是。丞相就要來了,時間緊張,越早辦妥越好。”

    魏延雷厲風行,立刻讓人把隨行的諸曹掾吏叫了來。這些人忙了一天,正在享受難得的休閑,有幾位年紀大些的已經上了床休息,忽然被人叫了來,心情不爽,可是在魏延面前,他們又不敢露出什麼不快,只能一臉沉默的站在堂上。

    魏延一看這幫人的臉色就不舒服,陰著臉。魏風見狀,連忙上前打招呼,免得魏延一開口就把人得罪了。

    “諸位先生,這麼晚請你們來,是有一件事要與諸位商量。”魏風指著那堆賬簿說道︰“這是沔陽剛送來的賬簿,想必諸位已經看過了。諸位都是多年理事的老人,不知道對此有何感想?”

    主簿程安是南鄭大族,年近五十,是漢中太守府的掾史之,桀驁如魏延也對他忌憚三分。听了魏霸這句話,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程安,程安也很自然的抬起頭,淡淡的看了魏風一眼︰“我們是看過了,沒現什麼問題啊。莫非少將軍從中看到了什麼不妥之處?”

    “我倒是沒現什麼不妥。賬目繁雜,就算有什麼不妥,恐怕一時也難現。既然諸位老先生都覺得沒問題,我當然不會懷疑。”魏風笑笑,“不過,丞相參軍楊儀精于計算,我們看不出來,不代表他看不出來,程老先生,你說是不是?”

    程安花白的眉毛一顫,嘴角抽了抽,卻沒有說話。他懂了魏風的意思。作為漢中太守府的主簿,他曾經多次的代表魏延去向丞相府述職,楊儀的刁鑽和精明讓人印象深刻,雖說楊儀針對的是魏延,可是當面挨罵的畢竟還是他程安,一把年紀的人被一個不到四十歲的人當面斥責,讓他非常不舒服。可惜正如魏風所言,楊儀精于計算,只要賬簿里有一點問題,他都能看得出來,這一點就算是人老成精的程安也不得不服。這一堆賬本他都看過了,沒有現任何問題,可是不代表楊儀不會看不出問題。

    難道魏風是出于謹慎起見,要他們重查一遍?一想到這一點,程安的心就揪了起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50:27

第010章 咱們魏家有力量

魏風等程安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些,這才笑道︰“我也知道,這些帳本太多,要重新查一遍殊非易事,而且縱使再查,也難免會出錯。”他轉身指了指魏霸︰“我們研究了一下,想出了一個新的辦法,自覺可能有些用處,想請諸位先生來共同參詳一下。”

    魏霸一邊暗自佩服大哥魏風說話有水平,一邊走上前,把剛剛畫好的賬頁格式草圖雙手遞給程安。看得出來,程安是這些人里面的領袖,他的意見很重要。

    程安接過草圖,看了一下列出的幾個項目,眉毛便是一顫,意識到了什麼,不過他不動聲色,順手遞給身邊的人,捻著胡須沉吟不已。待那幾個人都看過了,交回魏霸手中,他這才問道︰“就是這個表?”

    “是的。”魏風將魏霸向前推了推︰“這個表是我二弟魏霸想出來的,我和父親看了,都覺得不錯。當然了,對賬目上的事,最終還要諸位先生定奪。二弟,你就把這個表怎麼用和諸位先生解說一下。程先生精于賬務,他的只言片語就能對你大有益,你可要用心的听。”

    魏霸連忙點頭。程安听了,有些詫異。他們都知道魏延帶在身邊的三個兒子中,魏風、魏武都是要從軍的,魏霸身體不好,棄武從文。不過在他們眼中,魏霸應該算是棄武不從文,他那點學問也就是比文盲好一點,將來也就是個記記賬,做做貼身文書的角色。如果之前就說魏霸搞了個新的記賬法,程安大概會笑,可是如今已經看過了表格樣式,以多年的經驗一眼便能夠看出這個表格大有益處,這時得知這個表格是魏霸想出來的,程安非常意外。

    他眼珠一轉,又暗自笑了一聲。只怕這個表格是魏延想讓魏霸出頭,不知道在哪兒請高人搞出來的一個新的記賬法,然後故意說成魏霸的明吧。

    “請少將軍指教。”程安貌似恭敬,實際倨傲的拱了拱手。

    “不敢。”魏霸客氣的還禮,將草圖攤在案上,詳細的解釋了一遍。他剛才已經和魏延、魏風討論過,對這個表格的長短做了修訂,現在講起來更是頭頭是道。他的從容落在程安的眼里,更加坐實了這是魏延請人代勞,故意為魏霸漲臉的猜想。

    程安一邊听魏霸講解,一邊暗自琢磨。魏霸要出頭,這是攔不住的,可是這個時候如果不給他一點下馬威,讓他知道我們這些人多年的經驗不是白費的,將來我們這些人在太守府還有什麼地位可言?

    程安給身邊的金曹吏使了個眼色,金曹吏會意,咳嗽了一聲,開始提問題。魏霸早有準備,一一回答。他很謙虛,能解答的就解答,實在有問題的,就反過來向對方請教,看對方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如果的確不錯,他也不在乎改一改。

    他的態度讓程安等人非常滿意,感到了老姜們應有的尊嚴,又有魏延冷著臉坐在一旁,他們也不敢過分為難魏霸,非要讓魏霸難堪。好在他們目的只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既然目的達到,也就無須和魏霸糾纏太多。

    當然了,如果要重新謄寫,那可是一個很繁重的任務,不在表格上做文章,不代表他們就願意接受這個任務。

    在對表格做了一些改進之後,程安這才咳嗽一聲,開了口。“少將軍,這個記賬法是好,可惜太遲了。如果早幾個月做出來,當時便用這辦法來記賬,自然是好的。可是現在賬簿已經成型,再突然的改換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妥?丞相最多還有一個月就要到漢中了,一個月,我們就是準備這些新式賬簿也來不及啊。”

    魏霸沉吟片刻︰“那程先生以為,如果把這些賬簿打回各縣重做,至少需要多長時間?”

    程安捻著胡須想了片刻︰“準備賬簿至少需要一個月,打回去重新做帳,應該也要半個月左右,再加上中途來回,我看要兩個月才行。”

    魏霸點點頭︰“那程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不算準備帳簿的時間,一個月足夠用了?”

    程安眉頭輕輕一皺,臉色一沉︰“少將軍,你有現成的賬簿?”

    魏霸搖搖頭,笑了。他知道程安心里不高興,如果他已經有了現成的賬簿,還要再找他們來請教,那就成了一句空話,純屬逗你玩。換了誰,心里都會不高興。

    “不,現在還只有一張草圖。”魏霸抖了抖手中的紙,“不過,我可以在兩天內準備一萬頁,程先生以為夠用嗎?”

    “兩天?一萬頁?”程安聲音高了起來,他盯著魏霸看了半晌,失笑道︰“少將軍是在開玩笑嗎?”

    “軍國大事,豈能玩笑?”魏霸正色道︰“程先生如果不信,兩天後我將新的帳頁交給你看,如果和現在擬定的有什麼出入,則程先生可以當我是玩笑。”

    程安眯起了眼楮,仔細的打量著魏霸,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如果少將軍真能在兩天內做到這些,我可以保證,一個月之內,肯定能讓各縣完成賬目的重整。”

    “那就拜托程先生了。”魏霸真心誠意的躬身再拜,向後退了一步,不再說話了。他知道這件事雖說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對于老爹和楊儀之間的意氣之爭來說,這卻是一個大事。在楊儀最擅長的事情上讓他啞口無言,這無疑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更重要的是,這將是他在諸葛丞相面前的第一次精彩亮相。

    程安等人半信半疑的走了。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的魏延這才問道︰“你要怎麼做,才能在兩天之內拿出一萬頁的新表?”

    “我需要幾個手藝精湛的石匠,需要大量的紙,還需要一個字寫得好的人……”魏霸掰著指頭,一一說來。他細細數了一下,這才現看起來很簡單的一個東西,做起來卻並不簡單,需要的人和物還真不少。他有些擔心的看著魏延︰“阿爹,這些……要多長時間才能準備好?”

    “你現在才想起來這些?”魏延冷笑一聲,又有些得意︰“好在這些東西莊里都有。你寫個單子,我立刻安排人先送回去,讓他們做好準備,你明天一早起身,中午到莊里,應該就可以著手了。”

    “莊里?”魏霸暗自嘀咕了一句,沒敢說出來。沒想到魏家在漢中居然還有莊子?他想了想︰“不了,我還是連夜趕回去吧,早一天做出來,早一天安心。”

    魏延沉吟片刻,滿意的點點頭︰“也好。這里離南鄭不過三十里,乘船順水而下,明天早上就能到了。”他靜靜的看著魏霸,“小子,身體剛好,不要太累著。來日方長,把身子骨練結實了,以後才能做更多的事。”

    “喏。”魏霸高興的點頭答應。

    魏延隨即安排魏武帶著幾個部曲護送魏霸回南鄭。與魏霸同行的還有那個鐵作的老師傅和他的兩個徒弟,就是他們三個在陪魏霸打造新式武器,魏延把他們從官奴中贖了出來。由官奴變成了私奴,他們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木然的接受了命運。然而對于魏霸來說,這個舉動卻意味深長。魏延讓他搞好了新式賬簿的事後,就在莊里的鐵作用心鑽研新式武器,暫時不用再到沔陽來了。換句話說,武器的開現在已經成了魏家的私事,將來打造出來,也先要裝備魏家的部曲,也就是魏家的私軍。

    魏家有部曲。這是當年魏延跟隨劉備入川時的老底子,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目前在漢中,也是以他的部曲為主,總數有三千多人。在這種亂世,對于一個武將來說,部曲的強大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他說話有多大分量。魏延能夠以牙門將一躍成為漢中太守,坐鎮漢中多年,這當然和劉備的信任有很大關系,但魏延自身有能力,有實力,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砝碼。

    人數受限于隨從人口,不可能無限制的擴張,要想更強大,更嚴格的訓練,更鋒利的武器,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選擇,魏延要把魏霸的明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也就順理成章了。

    魏霸能理解老爹的心理,可是他同樣更清楚,這看起來順理成章的一件事,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其實也是一個定時炸彈。以諸葛丞相的強勢,他怎麼可能容忍一個不在自己控制範圍以內的武裝力量存在,魏延以後的死,會不會和這個有關?

    以前魏霸偶爾讀史,總是憤慨于那些游離于中央政權之外的軍閥跋扈驕橫,恨不得把那些軍閥全都殺掉,天下一統,可是當他現在成了軍閥的一份子,他又有些茫然起來。難道魏家應該交出兵權?交出兵權,魏家就能長保太平?

    魏霸坐在船頭,看著沔水在月光下瀲瀲的銀波,沉思不語。魏武坐在一旁,抵抗不住睡意,已經趴在一旁睡著了,亮晶晶的哈喇子流到了船板上。

    “少將軍,敦武奉命前來報到。”一個眼神精光湛然的年輕人躬身走過來躬身施禮,打斷了魏霸的沉思。————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53:39


第011章 非常不靠譜

魏霸一驚,剛要習慣性的起身還禮,突然又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不同,不需要起來還禮,剛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來。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敦武是魏家部曲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武技精湛,特別是精通偵察刺殺。從孩童起,就接受各種訓練,不到二十歲,已經是斥候中的精英,曾經多次執行任務都圓滿完成。安排他來負責保護魏霸,大概是魏霸有生以來得到的最好的一個禮物。

    “警戒已經安排好了。”敦武低著頭,看著魏霸的腳尖,輕聲提醒道︰“不過,為了安全計,還是請少將軍到船艙中去吧。”

    魏霸雖然留戀月色,可為了小命著想,他還是答應了。他站起身,敦武剛要去抱已經睡熟的魏武,魏霸搖搖手︰“我自己來吧,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喏。”敦武也不堅持,退後一步,魏霸彎腰抱起魏武,小心翼翼的進了艙,把魏武放到榻上,蓋上了薄被。這才轉身坐定,對敦武招了招手︰“你也進來坐。”

    敦武進了艙,規規矩矩的坐在魏霸側前方,雙手撫膝,腰桿挺得筆直,頭卻微微的低著,神態恭敬而謙卑。

    “听說你多次出過任務?都去過哪些地方?”

    敦武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

    魏霸有些意外,又笑道︰“如果是軍事秘密,你不說也沒關系。”

    敦武連忙搖頭道︰“將軍既然讓我來保護少將軍,我就沒什麼不能對少將軍說的。我只是……有些意外,少將軍對軍旅中的事也感興趣?”

    魏霸掩飾的笑了笑,看來原來的魏霸對軍旅是反感到了極點,連部曲都知道這一點。“長夜漫漫,閑來無事,听著消消遣,長長見識也好。”

    敦武沒有再問什麼,開口便道︰“去的最多的地方,一是東三郡,二是關中。”

    “東三郡?到那里干什麼?”

    “打探孟達的動靜,以防他有西進的動作。”

    魏霸前幾天听魏延講述漢中的地理時,就听說過東三郡和孟達的名字,只是當時魏延主要是在說地理,對孟達的情況沒有作太多的介紹,他自己心里有鬼,又不敢多問,生怕露出破綻。現在問敦武就沒這些心理壓力了,當下直接問道︰“孟達的實力很強嗎?”

    敦武沉默了片刻︰“比魏家強,他有部曲四五千家,都是當年的東州兵,這十幾年一直在征戰,實力不可小覷。不過他最近形勢不好,又有申家兄弟牽制,西進的可能性並不大。”

    “形勢怎麼不好?”

    “他是個降將,以前之所以過得舒心,一是因為魏帝曹丕欣賞他,二是因為魏國的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和他相從過密,所以他在東三郡就是個土霸王。將軍雖然一直想收復東三郡,朝廷卻一直不允,就是忌憚孟達的實力強勁。不過好景不長,前年夏侯尚死了,去年曹丕又死了,他沒有靠山,又和新任的撫軍大將軍司馬懿不太親近,哪里能有好日子過。”

    魏霸听敦武講解東三郡和孟達的情況,心里卻開了鍋。司馬懿在宛城?不錯,他雖然是撫軍大將軍,可是他還沒有提得上嘴的戰績,所以敦武提起司馬懿時有些不以為然,可是他卻知道司馬懿的狠辣,多智近乎妖的諸葛臥龍最後就是被這位司馬冢虎給拖死的,別看三國演義上把諸葛亮說得神乎其神,司馬懿連連中計,狼狽不堪,可是最後諸葛亮累死在五丈原,司馬懿卻奠定了晉朝代魏的根基,兩人的能力即可見一斑。

    這是一個不容小視的對手。

    他在宛城?魏霸開始懷疑起老爹三策中的上策究竟有多少可行性了。如果司馬懿在宛城,他可是隨時可以由武關道入長安的。更重要的是,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把司馬懿當成對手,老爹講他的三個對策時,提到了孟達,提到了夏侯懋,提到了張,偏偏沒有提到司馬懿,似乎在他的眼中司馬懿根本毋須考慮。

    怎麼是毋須考慮呢?不管司馬懿在後世人眼中的印象如何壞,他的才能卻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會把諸葛亮活活累死。

    難道諸葛亮之所以要先取隴西,就是為了避開他生命中的這個宿敵?

    敦武見魏霸眉頭緊鎖,似乎在考慮什麼重大的事情,很自然的閉上了嘴巴,靜靜的等待著。

    過了很久,魏霸才現自己的出神,他尷尬的笑笑︰“那長安的情況又如何?夏侯懋這人怎麼樣?”

    敦武笑了一聲︰“夏侯懋這個人很有趣。他最喜歡的事情只有兩件,一是養生,他招攬了許多道人方士,在府中煉丹,想要長生不老。因為煉丹要花很多錢,所以他還喜歡另外一件事︰賺錢。他利用安西將軍的身份做生意,關中的人哪能不給他讓道,所以他賺了好多錢,也煉了很多丹,只是可惜,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登仙,反倒讓他的公主夫人非常生氣。”

    魏霸有些不解。敦武見了,連忙收起笑容解釋道︰“夏侯尚的夫人是曹丕的姊姊,清河公主。”

    “哦。”魏霸恍然大悟,他知道有這麼一個清河公主,是曹昂的同胞姊妹,不過他卻不知道清河公主嫁給了夏侯懋,而且也在長安。看來夏侯懋還真是得寵,連老婆都可以帶到任上。

    “你去長安,通常走哪條路?”

    敦武咬了咬嘴唇,遲疑了片刻︰“以前最常走的是褒斜谷,現在最常走的是子午谷。”

    魏霸心中一動,看來老爹籌劃著由子午谷奔襲長安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可惜,這終究只是一場夢,諸葛丞相屆時會潑他一頭冷水。以老爹那目中無人的脾氣,說不定還要因此和諸葛丞相叫個板,也許諸葛丞相最後要整死他,這件事也是起因之一。因為到目前為止,諸葛丞相對老爹還是非常信任的。

    至少從表面看來是如此。

    “子午谷好走嗎?”

    “好走與否,要看對什麼人來說。”敦武似乎特意要幫魏霸理解這件事,放慢了語。“如果是我軍從南往北攻,則相對容易,因為我們主要是以擅長山地戰的步卒為主。可是如果魏軍要從北往南攻,那就麻煩多了,他們不習慣這種山路,而他們最強悍的騎兵上了棧道更是麻煩,經常有馬匹受驚,從棧道上滾下去的。”

    “那子午谷究竟有多長,要走多少天?”

    “子午谷全長近八百余里,其中有六百六十里是山路,像我們斥候營輕裝前行,快的四五天,慢的七八天。”

    “如果是成千上萬的大軍呢?”魏霸追問了一句。

    “大軍比較困難,因為沿途的邸閣儲備的糧食有限,大軍必須自帶糧食,不像我們可以在邸閣取食。”敦武曲指算了算︰“以我們魏家部曲的實力,輕裝前進,不帶重型軍械,只帶一個月干糧,大概十天左右可以穿越子午谷。”

    魏霸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示意敦武等一等,好讓他有個消化的時間。魏延治軍很嚴,又體恤部下,所以將士用命,平時訓練都很刻苦,他們的戰斗素養和體能都遠遠好于普通士卒。以他們的能力,可以在背負一個月的干糧的情況下,用十天時間通過子午谷,換句話說,出了谷之後,他還有二十天的時間。二十天之內找不到補充糧食的地方,這趟奇襲就成了單程票,不用對方打,這些人也得餓死。

    如果考慮考慮返程,那他就只剩下十天時間。十天能搞定關中嗎?

    魏霸當時听魏延說起子午谷計劃時,還沒有考慮這麼多細節,只覺得風險不小,現在听敦武這麼一說,他覺得這更離譜了。這哪是有風險啊,簡直是九死一生,堪比襲擊珍珠港的神風敢死隊啊,去了就沒想著要回來。

    這麼不靠譜的事,老爹還以為是上策?別說諸葛丞相不可能同意,換了我也不可能同意啊。或者說,除了戰爭狂人,大概都不會同意這個戰術。嗯,細細想來,大概也只有以後奇襲陰平道的鄧艾可能同意,因為他們都是瘋子。

    魏霸想到緊張處,張大了嘴巴,倒吸一口涼氣,好半晌才恢復了正常。他看著敦武︰“如果讓你去參加這個軍事行動,你會願意嗎?”

    敦武不假思索︰“如果是將軍領軍,我自然是在所不辭。”

    魏霸眨了眨眼楮,心道你這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的手上,不能算是理智的行為,只能說老爹對你們的洗腦很成功,不能說明這個戰術有道理。唉,老爹要險中求勝,偏偏諸葛丞相卻是一個一生唯謹慎的人,他們之間的沖突看來不可避免,自己能不能充當這個緩沖,讓他們不要鬧得不可開交?

    “一個月的糧有多重?”魏霸一邊為前途擔憂,一邊隨口問道。

    “一月糧是一石八斗,大概一百三四十斤吧。再加上武器、盔甲的負重,每個人的負重應該在一百八到兩百斤之間。”

    “噗!”魏霸一口水噴了出來,噴了敦武一頭一臉。敦武很從容的抹了抹臉上的水,平靜的看著魏霸︰“少將軍有什麼疑問嗎?”

    “一百八十斤?”魏霸跳了起來,“你們都是開山的大力士嗎,背一百八十斤的東西還要每天趕七八十里山路?”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54:54

第012章 好大一個家

  敦武眨了眨眼楮︰“是啊,有什麼問題嗎,還是少將軍以為屬下是隨口亂說?”

    “廢話!你覺得呢?”如果不是相信敦武不會信口開河,魏霸一腳就想把敦武踹河里去。就算你們個個是重慶棒棒軍的精英,那也不可能每個人都背著九十公斤重的東西每天走三四十公里吧。

    魏霸嗤之以鼻,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有些冒失。等等,別是度量衡的問題吧,好像漢代的斤沒有五百克來著?

    “敦武,你說的這壺水有多重?”魏霸提起旁邊的一只銅水壺問道。

    敦武接過去試了試︰“估計在四斤上下。”

    魏霸一下子明白了,以他的感覺,這只水壺並不大,最多一公斤,也就是說兩斤左右,敦武說是四斤,那一漢斤應該只有二百五十克,半市斤。可是即使這樣,那也不可小覷啊。每個人背著近四五十公斤的東西還能每天趕幾十公里的山路?至少在魏霸看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還是覺得你們做不到。”魏霸連連搖頭。

    敦武笑了笑︰“能不能做到,多說無益。明天到了莊里,少將軍隨便選十個人,讓他們給少將軍演示一下,你就相信了。”

    魏霸連連點頭︰“要得,要得。”不親眼看看,他的確不能相信敦武說的情況。

    一夜無話,魏霸在槳櫓聲中睡去,第二天陽光照進船艙的時候,船已經停在南鄭魏家莊園的門口。魏武已經起床了,剛在船頭練完了刀,精神抖擻,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稚嫩的小臉紅撲撲的,熱氣騰騰。

    “阿兄,起來了?”

    “這麼早?”魏霸睜著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江面,伸了個懶腰。今天的功課好像要耽誤了。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魏霸忽然警覺,這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如果這個口子一開,好容易才堅持了半個月的好習慣只怕又要付之東流。他隨即決定,無論如何,不管有多重要的事,今天的任務也先要完成。

    “敦武,莊里有可以鍛煉身體的地方嗎?”

    敦武恭敬的答道︰“有演武場,少將軍需要什麼器械都有。”

    魏霸有些不好意思,還器械呢,我能堅持跑步已經不簡單了。他沒有多說什麼,在敦武的帶領下上了岸,直奔魏家莊園。

    魏家莊園不小,佔地足有近百畝,外面還有一道一人高的圍牆,外面還有一條河,簡直就是一座城。不過話又說回來,能容納三四千戶人家的地方不就是一座城嗎。

    進了莊門,魏霸看到了一條寬約五步,長約百步的大道,直通往一座氣勢與眾不同的封閉小院,越過小院的院牆,可以看到一座兩層小樓的檐角。他意識到了,這可能就是魏家的內宅,而旁邊那一間間草屋則是附從部曲的家。他不禁輕輕的吁了一口氣,這就是我的家了,這里有我的親人,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寶。

    “怎麼了,阿兄?我們先回家看看阿母,她這兩天一定急壞了。”魏武有些急不可耐的拉著魏霸向前走去。他們還沒有走到小院門口,里面就傳出一陣嘰嘰喳喳的叫嚷聲,緊接著,幾十個大不過七八歲,小不過三四歲的孩子從里面涌了出來,他們七嘴八舌的叫道,有的奔過來拉著魏武的手,有的繞著魏霸又笑又跳,更多的則恭敬的站在一旁,一副小大人似的拱手行禮。

    “拜見少將軍。”

    魏霸愣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了,這些都是魏家部曲的子弟,看他們一身長衫,應該是在院里讀書,也許學不到什麼高深的學問,但知文斷字應該是沒問題的。看來老爹魏延不僅對部下好,對附從他的部曲家人也不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不是對部曲的家人這麼好,部曲又怎麼可能那麼忠心。

    魏霸不敢多說話,簡單的打了招呼,進了小院,直上正堂。時間不長,一個中年陳姓管事來到堂上。魏霸開門見山的把要求說了一遍,那陳管事話也不說,點頭應了,便轉身去準備。魏霸轉身跟著已經有些不耐煩的魏武進了後堂,兩個五六歲的小孩子飛快的進了門,脆生生的叫道︰“鄧家阿姨,鄧家阿姨,阿霸和阿武兄長回來啦。”

    “知道了,知道了。”隨著屋里的一聲答應,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快步走了出來,一看到魏霸,臉上的笑容一僵,愣在門口,直勾勾的看著魏霸。魏霸不明所以,也愣在那里。那婦人看了他半晌,這才怯生生的問道︰“霸兒,是……你嗎?”

    沒等魏霸回答,魏武迎了上去,拉著婦人的手臂搖了搖,大笑道︰“阿母,你這是怎麼了,看到自己的兒子都不認識了?也難怪,我可告訴你啊,兄長這幾天變化可大了,天天起來跑步,鍛煉身體,比以前強壯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能被風吹跑的樣子了,你認不來也是正常。”

    魏霸這才明白,這是自己的生母鄧氏。之前他就轉彎抹角的打听到,老爹魏延不僅打仗有一套,生娃更有一套,他娶了一個正妻,納了四房妾,總共生了十一個兒子,九個女兒,未成年夭折的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魏風是正妻所生,他和魏武就是眼前的這個婦人所生,他原本還有一個小妹妹,不過剛出生沒多久就死了。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生母”,魏霸有些不自然,上前行禮︰“阿母,我回來了。”好在鄧氏喜悅于他的改變,倒也沒有注意到他的拘謹,一邊抹著淚,一邊將他拉到堂上。“唉呀,霸兒,你可讓阿母擔心壞了,听說你在沔陽病了,阿母這心就一直提著……”

    听著母親絮絮叼叼的說著她的擔心,魏霸不禁想起了另一個世界的母親。那個可憐的婦人得知自己的獨子死訊,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麼樣子。一想到此,他不禁黯然神傷,眼圈一紅,潸然淚下。

    魏武見兄長和母親傷心落淚,有些不解,他轉過身去,和那幾個圍著他們轉的弟弟妹妹玩耍起來。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靜靜的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從懷里扯出一塊手絹,怯生生的走到魏霸面前,舉起手中的小手絹,踮著腳去抹魏霸臉上的淚,輕聲細語的說道︰“兄長別哭了,阿爹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魏霸被小姑娘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收了淚,拿過手絹,一邊擦一邊道︰“謝謝妹妹。”

    鄧氏看著小姑娘,剛剛忍住的淚水不由自主的又涌了出來,她泣聲道︰“唉,我那苦命的女兒,要是沒死,也該有蘭兒這麼大了。”

    “阿姨和蘭兒的阿母是好朋友,蘭兒和阿霸兄長、阿武兄長也是好朋友,蘭兒也是阿姨的女兒。”蘭兒細聲細氣的說著,又去抹鄧氏的眼淚。鄧氏破涕為笑,把蘭兒摟在懷里,用力的親了一下。

    魏霸這才知道這個小大人似的女孩兒是誰,她的母親李氏命最苦,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兒子都夭折了,只剩下蘭兒這個一個姑娘,排行第九。老爹的幾個妻妾中,李氏和母親鄧氏關系最親近,一個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只有一個女兒,鄧氏把蘭兒當成自己的女兒,李氏也從他和魏武身上看到自己兒子的影子。

    魏霸雖然听魏武說過有哪些弟弟、妹妹,可是他名字和人對不起來,不敢多說話,只是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這群孩子,暗自記憶他們的長相和名字。看著這一大群孩子,再想到歷史上幾年後魏延一死,這些無辜的孩子可能都會被處死,或者被沒為官奴婢,然後像那個打鐵的老師傅一樣麻木的過一輩子,不禁一陣陣心驚。

    我不能讓這樣的事生,一定。魏霸暗自下定了決心,忽然站起身來,對母親鄧氏行了一禮︰“母親,我還有事要做,稍候再來陪母親說話。”

    鄧氏性格懦弱,不敢耽誤正事,連忙說道︰“既然有事,那你就趕緊去做吧,可別耽誤了。對了,你要的事,有沒有和夫人說過?”

    魏霸道︰“我這正準備去說。”

    “哦,那你可小心些。”鄧氏提醒道。

    魏霸點點頭。他听魏武說過,魏風的生母,也就是老爹魏延的正妻姓張,是出自南陽張家的旁支,出身比魏家還要好一些,一向不怎麼看得起鄧氏、李氏這樣寒門出身的女子。如果不是生了魏風之後,她接連生的幾個孩子都沒養活,大概老爹連納妾的機會都沒有。老爹魏延在外,這莊園里的事一向由她打理,要想動用那麼多物資和人手,就算有老爹的同意,也必須經過她這一關。鄧氏之所以提醒他,一方面是對張氏的懼怕,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魏霸以前一直軟弱無用,看到張氏就有些膽怯。現在他第一次要像個男人一樣做點事,如果在張氏面前言語不周,惹得張氏生氣,那可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魏霸告別了母親和弟弟妹妹,在魏武的陪同下來到後院,在那幢二層小樓下停了下來,一眼看到了那個陳管事。陳管事面色尷尬,正在對一個面色圓潤的中年人解釋著什麼。看到魏霸進來,陳管事慚愧的低下了頭︰“少將軍……”

    “少將軍?”那中年管事稀疏的眉毛一聳,裝出一副很詫異的樣子問道︰“阿風少主回來了?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56:12

第013章 惡奴

魏霸眉頭一皺,之前他就听說過魏家的大管事張平是夫人張氏的陪嫁家奴,後來順理成章的當上了魏家的大管事,平時有些狗仗人勢,沒少欺負其他幾個妾和她們生的孩子。老爹魏延一來忙于軍務,沒時間管這些雜事,二來在他的眼里,妾的確不能和正妻相提並論,欺負一下也沒什麼問題,只要不過分就行了。

    出于這個原因,魏家上上下下對這個大管事都有幾分忌憚,連孔武有力,在老爹面前有時都敢撒撒嬌的魏武看到他也只能忍氣吞聲。至于一向孱弱的魏霸,那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今天的魏霸已經不是以前的魏霸,他忍不下這口氣。套用某個郵差的話︰誰家的佃戶能這麼欺負地主?

    魏霸不動聲色的走上前,佯作沒听見張平那句頗有挑釁意味的話,輕聲問陳管事道︰“你剛才把話說清楚了沒有?”

    見魏霸這副模樣,張管事的頭昂得更高了,即使魏霸比他高半個頭,也能清晰的看到他頜下的肉圈。陳管事的頭低得更低了,下巴幾乎要抵到胸口。按照他們的經驗,魏霸就算有脾氣,也只敢對陳管事,是不可能對張管事呲牙的。

    陳管事低聲道︰“說了。”

    “你是怎麼說的?再說一遍。”魏霸眉心微蹙。

    “喏。”陳管事不敢反駁,只得把剛才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魏霸靜靜的听完了,這才轉身張管事︰“剛才陳管事是這麼說的嗎?他有沒有說謊?”

    張管事哼了一聲,傲氣十足的說道︰“他沒這個膽子。”

    魏霸點點頭︰“你這麼說,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剛才已經听懂了他說的話?”

    “听懂了又如何?”張管事見魏霸聲音雖然並不響亮,可是態度卻沒有往日的恭敬,不免有些惱怒,提高了聲音喝道︰“你一回來就要這麼多人手和物事,我豈能不問清楚再……”

    魏霸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報告了夫人沒有?”

    張管事話還沒說完,半中間被魏霸打斷,一口氣憋在心里,非常不舒服,圓潤的臉龐都有些脹紅了。他眼神一緊︰“在得到你的解釋之前,我怎麼會用這點小事去打擾夫人?”

    “這麼說,你還沒有報告夫人?”

    “當然。”

    魏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微的抬起頭,眼神變得凌厲起來。他盯著張管事,一字一句的說道︰“父親讓我連夜從沔陽趕回來處理的事,你認為是小事?”

    張管事一愣,情知剛才失言,被魏霸抓住了把柄,卻不以為然,反倒被魏霸的態度激怒了。他冷哼一聲,不予作答。

    “我知道,你是夫人陪嫁家奴,地位與一般家奴部曲不一樣。不過,夫人現在是魏家的夫人,她的財產也就是魏家的財產,她的家奴,當然也就是魏家的家奴。你,是魏家的家奴,魏家的家奴,什麼時候可以懷疑家主的決定了?”

    張管事啞口無言,愕然看著魏霸,被魏霸的突然襲擊搞得手足無措,在他的記憶中,魏霸從來沒有這麼說話的時候,特別是進了這個院子。他想反駁,可是一時又找不到理由,嘴巴張了兩次,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是魏家的庶子不假,可是庶子也是子,也是主人的一份子,你一個家奴看到主人,不但不行禮,還如此倨傲,是哪家的規矩?頭抬這麼高干什麼?頭抬得高,你就能由家奴變成主人?”

    魏霸越說聲音越大,近乎聲色俱厲。“我要做的事關系到魏家的前途,關系到父親的顏面,這才連夜趕回來,為的就是搶一點時間,你一個家奴生生耽誤了我半個時辰。我想問一句,是誰給你的膽子?耽誤了大事,誤了魏家的前途,你又拿什麼來負責?”

    “你……我……”張管事手足無措,張口結舌,胖乎乎的手指顫巍巍的指著魏霸,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你還敢用手指著我?”魏霸冷笑一聲,突然出手,握住那根肥胖的手指,用力一擰,“喀吧”一聲脆響,手指被擰斷,轉了個方向。張管事看著自己變了形的手指,眼楮瞪得溜圓,倒吸一口涼氣,突然“嗷”的一嗓子叫了出來。

    不僅是他,就連魏武和陳管事也被魏霸暴戾的舉動嚇了一跳,瞪圓了雙眼看著魏霸。

    “你敢……你敢……”張管事握著被擰斷的手指,疼得滿頭是汗,卻不肯退步,嘶聲叫道︰“你敢……唉喲……唉喲,我的手……”

    “閉嘴!”樓上珠簾一響,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錦衣少女從里面走了出來,瞥了張管事一眼,輕喝了一聲。張管事一看到她,立刻緊緊的閉上了嘴巴,眼神卻楚楚可憐得像條哈巴狗,只是這眼神一轉向魏霸,就立刻變得怨毒起來。

    “霸少主,夫人請你上來說話。”

    魏霸輕蔑的看了張管事一眼,緩步上了樓。那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甩手進了屋,珠簾在她身後晃動,似乎在嘲笑魏霸的不自量力。魏霸沒有進門,就站在晃動的珠簾外,拱手施禮︰“魏霸見過夫人。”

    “為什麼不進來說話?”一個中年婦人的身影若隱若現,聲音也有些飄忽。

    “父親著我連夜趕回,是有急事,我不敢耽誤,就不進去了,說完便走。”

    “什麼事,這麼急?”夫人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點煙火氣,似乎對剛才下面生的事一無所知。

    “關于賬目的事。丞相大軍還有一個月就要到漢中,可是各縣的賬目還沒有理清,父親和我們兄弟一起擬了一個新式的記帳法,需要大量的新表,必須在兩天內完成,然後下給各縣重新填寫。”

    里面的聲音沉默了片刻,重新響起時,帶了些不甘。“既然是這麼緊急的事,你立刻去處理吧。環兒,你去安排一下,阿霸要的物事、人手,不能有任何短缺。”

    “喏。”那錦衣少女應了一聲,掀起珠簾走了出來,向前走了兩步,卻沒听到魏霸跟上來的腳步聲,不禁詫異的轉過頭,不悅的看著魏霸。

    魏霸無動于衷,拱著手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屋里的夫人也現了,她有些意外的問道︰“你怎麼還不走,事情不是很急嗎?”

    “敢告夫人。事情的確很急,不過已經被張管事耽誤了半個時辰。”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其實說來也不怪張管事,我是一個庶子,向來又不管事,他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只是擔心,如果別人也和他一樣想法,接下來我要指揮他們恐怕不太方便,所以……”

    魏霸拉長了聲音,不再往下說了。里面的夫人哼了一聲,明顯有些怒氣。“環兒,你去處理一下。”

    “喏。”錦衣少女憤怒的瞪了魏霸一眼,轉身向樓下走去。魏霸躬身向屋里的夫人致謝,這才跟了上來。剛下樓,正看到錦衣少女厲聲對張管事說道︰“你對霸少主不敬,又耽誤了重要的事情,自己去領二十杖。”

    張管事驚愕的看著錦衣少女,和她的目光一踫,立刻明白了,捂著手指,轉身就要走。

    “等等。”魏霸開口叫住了他。

    張管事停住腳步,憤怒的目光如火,死死的盯著魏霸。

    魏霸聳聳肩,既然做了惡人,他就不怕這些憤怒的眼神,反正他們又不是什麼知命境的大修行者,看一眼就會死人。他走到張管事面前,同情而又有些歉疚的說道︰“我要圓滿完成這個任務,就要立威,一般人不夠分量,只好委屈張管事。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並非有意與張管事為難,希望張管事能夠體諒。”

    張管事剛剛被他擰斷了一根手指,疼得死去活來,哪里還相信他的話。不過魏霸一向軟弱,難保剛才他是一時沖動,現在回過神來了,後悔也是很自然的。只是魏霸再後悔,張管事也沒有原諒他的打算,只是增加了他報復願望的強烈程度。

    “我怕手下人不知輕重,二十杖打壞了你。為了讓你少受點罪,這二十杖,還是我來吧。”魏霸人畜無害的笑了笑,看看自己的腳尖,又抬起頭,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也知道的,我身體比較弱,沒什麼力氣,想必不會太疼。”

    張管事哪有那麼傻,不管有沒有力氣,這大杖在手,一杖下去也夠人受的。要想少受罪,當然還是由自己的心腹用刑好,再說了,離開了魏霸的眼楮,是不是真用刑,又有誰知道。他才不想被魏霸打二十杖呢。是以一听到魏霸的話,他就張嘴要叫。

    錦衣少女眼神一緊,及時的制止了張管事。“就照霸少主說的辦,來人,取杖來。”

    陳管事立刻去取來了木杖,雙手遞到魏霸的手中,用警示的眼神看了魏霸一眼。魏霸微微一笑,接杖在手,沖著張管事歪了歪頭︰“跟我來吧。”

    “去哪兒?”張管事求救的看了一眼錦衣少女,顫聲道。

    “既然是要借你立威,當然要更多的人看到才有意義,要不你的疼豈不是白受了。”魏霸微微一笑︰“我們去作坊。”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57:08

第014章 霸氣的亮相

魏家的作坊不小,種類也齊全,說是閉門為市也不夸張,一個兩三千戶、萬余人的莊園,可不就是個自給自足的小社會。僅是作坊里的工人就有三四百號人,不少人正在干活,突然被叫到廣場上來,看到平時作威作福的張管事抱著一只手,疼得面色慘白,瑟瑟抖。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環兒冷著臉站在一旁,而平時走路都低著頭的魏霸卻反握著一根施刑用的木杖,悠然自得的邁著步,大家都有些茫然,覺得眼前的場景非常詭異。

    見人來得差不多了,魏霸這才停住了腳步,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我奉父親之命,連夜從沔陽趕回南鄭,要處理一件要緊事。這件事干系重大,關系到我魏家的前途,也對諸位將來的生活有很大的影響。張管事知事不明,耽誤了我的時間,夫人震怒,要施以懲戒。請諸位來參觀,便是要借張管事的事警戒諸位,請諸位用心做事,盡力配合我,不要耽誤大事。”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夫人的意思,那便也說得過去了。張管事是夫人的陪嫁家奴,這個莊園里,只有家主魏延和夫人張氏才能處罰他,僅憑魏霸一個庶子肯定是不夠格的。由魏霸來行刑,應該也是夫人的意思,魏霸一向軟弱,由他來執刑,他肯定不敢下重手,正如魏霸所說,象征的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張管事也就是丟一些面子罷了。

    “諸位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工匠們稀稀拉拉的應道,他們對這個殺雞儆猴式的表演沒什麼興趣。誰都知道,張管事這只雞不會有事,他們這些猴才是真正要提醒的對象。

    “听明白了就好,接下來,就請諸位看明白了。”魏霸對張管事笑了笑︰“請張管事亮出尊臀吧。”

    張管事又羞又惱,可是錦衣少女寒著臉站在一旁不吭聲,他也不敢違抗,只得老老實實的解下褲帶,褪下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他的手指疼得利害,一動就鑽心的痛,好容易解下了褲子,他的額頭已經又冒出了一層細汗。

    等張管事在席上趴好。魏霸這才慢騰騰的走過去,晃了晃手里的木杖,呲牙一笑︰“張管事,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你來吧。”張管事咬牙切齒的應道,後面一句話很低,可是魏霸卻听得清楚。“你等著,今天的一切,我會如數還給你的。”

    魏霸嘴一撇,不屑一顧。你就是個家奴,沒有張氏的命令,你又能拿我怎麼樣?他二話不說,高高的舉起木杖,照準張管事的大白屁股就掄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似乎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隨之而來的便是張管事殺豬般的嚎叫。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愣住了,瞪大眼楮看著魏霸和猛地跳起來,捂著屁肥,像個螞蚱似的亂蹦的張管事。腦海里不約而同的掠過一個想法︰裝得真像啊。

    張管事卻一點這樣的感覺也沒有,他覺得自己的屁股火辣辣的,幾乎要失去知覺了。魏霸這哪里是施刑,這是往死里打啊。他怒視著魏霸,還沒等他說話,魏霸臉一沉︰“還敢抗刑,來人,給我摁住他。”

    “喏。”一旁的敦武和另一個侍衛應聲沖了上去,不由分說,將張管事摁在地上,一個摁住他的肩,一個摁住了他的兩條腿,他們都是精通擒拿之術的高手,對付張管事那簡直和抓雞沒什麼區別。不管張管事如何掙扎,再也難動分毫。

    魏霸贊了一聲,上前搶起木杖繼續施刑,他打得並不快,可是卻非常用心,每一杖都打得實實在在。張管事開始還能掙扎著吼兩嗓子,十杖過後,他的嗓子便嗓了,叫聲也弱了。

    “……十八!十九!二十!”魏霸停住了手,將木杖交到魏武的手里,氣喘吁吁的抬起袖子擦額頭的汗。這打人也是個力量活啊。虧得這些天鍛煉有些成果,要不然沒等打完二十杖,自己先脫力了,那多沒意思啊。

    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張管事,聳聳肩,轉身去錦衣少女環兒說道︰“施刑完畢,你把夫人的指示對他們說一遍吧。我時間緊張,不能再耽誤了。”

    錦衣少女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移步上前,脆聲道︰“夫人有令,凡是霸少主需要的人手,都必須放下手中的事宜,一切听他指揮,凡是霸少主需要的東西,一切優先供應。有違反者,張管事便是前鑒。大家听明白了沒有?”

    眾人看著張管事那已經染滿了血的尊臀,噤若寒蟬,哪里還敢有反抗的勇氣,听了錦衣少女這句話立刻答應,聲音大得嚇人,好像聲音不大,下一個挨打的就是他們似的。

    錦衣少女轉頭看著魏霸︰“霸少主,你現在滿意了?”

    “滿意。”魏霸微微一笑。

    “那好,希望你能如期完成家主交待的任務,否則,家主怪罪下來,可沒有人能替你遮掩。”錦衣少女說完,伸出縴縴玉指,在人群中指了兩下︰“你們把張管事抬到藥房去。”

    兩個漢子連忙出列,取來一個擔架,小心的抬起不知死活的張管事,匆匆的走了。錦衣少女隨即去向夫人匯報,只留下魏霸等人。

    魏霸也無所謂,他對陳管事說道︰“現在你可以去選人了,選手藝最好的。選好之後,帶來見我。”

    陳管事剛剛見識了魏霸的手段,還沒回過神來,听了魏霸的吩咐,這才想起自己的任務,連忙上前叫了幾個人的名字,這才揮揮手︰“其他人都散了吧。”

    眾人唯唯諾諾的應了,紛紛散去,誰也不敢回頭再看一眼。雖然他們都以為這是夫人的命令,可是作為夫人親信的張管事能被打成這樣,他們就更不在話下了,誰也不想成為第二個受罰的。

    魏霸回到堂上,看著那幾個膽戰心驚的工匠,和顏悅色的把自己的要求說了一遍。最主要是兩件事,一是雕石版,二是準備印刷用的工具用品,特別是紙張。之所以用石版而不是用木版,是因為漢代還沒有木版,在木板上雕刻沒有現成的人手,而石匠則是現成的,漢代畫像磚雕、石雕都很流行,手藝精湛,雕刻幾塊字數不多的石版自然是手到擒來。最讓他擔心的是紙,印刷用的紙與書寫的紙有一定的區別,如果太精疏,一接觸到墨就會洇成一團,根本無法印刷。

    好在這個問題也很容易就解決了,那些石匠中有精通拓碑的,他拿來拓碑用的皮紙,魏霸一看就知道能用,這才松了一口氣。

    安排好了工匠們分頭去準備,又在陳管事的帶領下去查看了用來加工的場地和人手,以及準備的相應物資,魏霸滿意的對陳管事說道︰“你安排得很妥當,就這樣做,所有人都在此待命,石版一出來,就立刻開始翻印。告訴他們,要加班,通知東廚,給他們準備夜餐,伙食好一點,殺頭豬,讓大家吃得好一點,才有精神做事。另外,安排在下半夜的人,讓他們提前休息,到時候可不能犯困。”

    陳管事笑道︰“少主你就放心吧,有張管事受刑在前,再有夫人的嚴命,沒人敢偷懶的。”

    魏霸哈哈一笑,轉身出去了。該安排的事已經安排好了,上午也過去了一半,他的晨練還沒有開始呢,再不抓緊,就得拖到下午了。如果不是有了對前世的深刻反省,他也許會很自然的決定下午再補,可是他現在知道,拖延癥其實是一個非常頑抗、無孔不入的壞習慣,很多偉大的計劃都毀在這個習慣上,如果不能時時提醒自己,前面所有的辛苦就會白廢。

    “敦武,我們去演武場。”

    “喏。”敦武大步在前面領路,魏霸緊緊的在後面跟著。出了小院,向西行了百步左右,來到一個寬闊平整的空地上。空地長寬約百步,和後世的四百米跑道很相似,旁邊擺滿了兵器架,上面插著整齊的矛戟弓箭等各式長短兵器。上百個士卒正在北端列陣,穿著整齊的甲冑,一板一眼演練陣型,南端有百余士卒正在捉對廝殺,練習個人武技。一個個光著膀子,結實的肌肉在皮膚下滾動,洋溢著陽剛氣息。

    “少將軍,你挑十個人。”敦武淡淡的說道,指了指場上的人︰“少主隨便指,不用太刻意。”

    “隨便?”魏霸有些詫異,那些正在練習個人武技的一看就是精銳,完成敦武說的標準也許有點可能,可那些正在練陣形的顯然是新丁,他們也能做到?

    “能進入這個演武場習武的,都能滿足要求。少主不相信,可以隨便選幾個試試。”

    魏霸將信將疑,隨手點了十個人。敦武走到那個正在指揮操練的中年隊率面前,低語了幾句,那隊率吼了幾聲,魏霸點中的人便紛紛出列。他們就在魏霸的面前穿戴起來,除了武器盔甲之外,每個人又背上一大袋子米,足足有兩石,大概有三四十公斤,敦武的一聲令下,他們開始快步前進。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58:01


第015章 魏家武卒

士卒們開始繞著演武場急行軍的時候,魏霸也開始了每天的晨練。不過他很快就後悔了。他空著手跑了三圈就開始大喘氣,七八圈就開始腳步沉重,拼了老命,總算跑完了十二圈,已經累得像條死狗了。而那些全副武裝,還扛著一大袋子米的士卒卻還是步履輕松,眼神堅定,甚至……跑得比開始還快一些。

    魏霸大受打擊,很沒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魏武一溜小跑的跑了過來,雙手遞過來一大碗水︰“阿兄,快喝了,阿母特地給你準備的,冷熱剛剛好。”

    魏霸接過漆碗,水溫不冷不熱,果然剛剛好。他扭頭看看遠處拉著蘭兒小丫頭的阿母,舉了舉手中的碗,咕咚咕咚喝得精光,將碗還給魏武,氣喘吁吁的說道︰“阿武,扶我到一邊去,跟這些屬驢的一比,我太丟人了。”

    魏武笑了,一手拿著碗,一手扶起魏霸︰“你怎麼能跟他們比,他們從小就這麼練,你才練了幾天。能跑這麼遠,已經算是不容易啦。”

    “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魏霸佯怒,半靠在魏武的肩上,走到場邊的小屋里坐下。鄧氏和小丫頭蘭兒走了過來,看著汗流浹背的魏霸,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卻不怎麼說話,見魏霸除了氣息粗一些之外,沒有什麼問題,這才放心的走了。

    “阿武,你以後也要這麼練?”魏霸看著演武場上還在奔跑的士卒,有些心虛的問道。

    “當然,大兄就是這麼練出來的,如果你不是體弱多病,也要這麼練。我以後當然也會一樣。就算是阿爹,閑暇有空的時候,也要每天鍛煉的。”魏武理所當然的說道︰“為將的平時不苦練身體武技,到了戰場上哪里還有立功的機會。”

    “可是……也沒必要這麼大的負重吧?”

    “這個負重大嗎?”魏武很詫異,眨眨眼楮道︰“我們都習慣了,大家都是這麼練的。”他想了想,又道︰“我記得阿爹說過,這好像是一個很古老的練兵方法,是名將吳起傳下來的。”

    “吳起?”魏霸一听這個名字,沒有再吭聲。吳起是戰國時代最杰出的名將之一,在後世兵家的眼中和孫子齊名,不過名聲不太好,下場也不好,到了以道德取人的後世,吳起就慢慢的湮沒了。現在離戰國時代還不算太遠,有他的兵書傳下來也是有可能的。一想到有可能看到已經失傳的吳起兵法,魏霸有些見獵心喜。“這兵法在哪兒,能看到嗎?”

    “在阿爹的書房,你要想看,當然可以。”

    “那好,趁著現在還有點空閑,我們去看看。”魏霸來了精神,站起身來,扯了扯魏武。魏武卻皺了皺眉︰“現在就去啊?能不能等一會兒?”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一提到書就渾身腦仁疼。”魏霸洞若觀火,知道魏武練武不怕苦,可是看到書就兩眼呆,甚至是深惡痛絕。他用力拽起魏武︰“我可告訴你,要想成為名將,光有一身好武藝是不夠的,那充其量也只是個斗將。你不是敬佩關侯嗎?關侯還要讀春秋呢,你怎麼不讀書?”

    魏武無奈,苦著臉被魏霸拉著走,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的埋怨道︰“以前你不也是不肯去,現在倒好,反倒說上我了。”

    兄弟倆一邊斗嘴,一邊進了內院,來到後院的書房。書房並不大,里面也不像魏霸以為的那樣擺滿了書,除了一張帛制的地圖掛在牆上外,只在角落里有一張書架,上面擺了幾堆簡牘和帛書。南窗下擺了一張黑紋紅地的漆案,案上整整齊齊的擺著筆墨文具。在北牆角還有一張行軍榻,應該是平時看書累了時小憩用的。

    魏武一進門,不等魏霸說話,就沖到小榻上躺下,用手臂遮住眼楮,唉聲怨氣。“昨天沒睡好,我有點困,先補個覺,你想看書就看吧,全在架子上。”

    魏霸也沒心情理他,先打開窗透透氣,然後走到書架上,仔細的翻檢著。架上看起來一大堆,其實沒幾部書,除了一部《春秋》,一部《論語》,就是各種兵書。魏霸很快找到了掛有《吳子兵法》骨簽的那卷竹簡,小心的抽了出來,打開包裝用的青囊,取出里面的竹簡。

    竹簡很光滑,看來魏延平時沒少翻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蠅頭小字,天頭地腳還有朱色的小字,正是魏延那長槍大戟般的筆跡,應該是他寫的心得。

    魏霸找到了魏武卒的那一段,細細看了一眼,不禁嘆為觀止。原來古代真有這麼強悍的戰士啊,怪不得這個吳起能夠稱雄天下,僅看他的戰績就知道了,大戰七十六,全勝六十四,居然是一戰未敗。更離譜的是,他的對手中還有後來統一天下的秦軍。連秦軍都被他打得沒脾氣,這廝實在是太強悍了,怪不得魏延會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要按魏武卒的標準來訓練魏家部曲。

    如果真如敦武所說,魏家三千部曲都有這樣的實力,那將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橫掃天下也許不夠,但是在地狹兵寡的蜀國,這絕對是一個讓任何人都無法漠視的存在。要知道吳起倚仗的不過是五萬魏武卒而已。

    可是,吳起有五萬魏武卒,從無一敗,最後依然死得淒慘,而魏國最後也被秦國所滅。魏家就算有三千武卒又怎麼樣,能橫掃天下嗎?肯定不能。因為歷史上魏延很快就死了,與吳起一樣,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魏霸輕輕的掩上了竹簡,輕嘆一聲,心頭沉甸甸的。他現在有些相信三國演義的說法了,諸葛亮有這樣的自信控制住魏延,可是他死了之後,誰還能控制魏延這頭猛虎呢?那麼為了蜀國的安危,在他死前離下除去魏延的錦囊妙計,或者說是除去魏延的陰謀,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魏家要怎麼辦才能避免這個厄運?退一步海闊天空?顯然不太可能,以老爹魏延的性格,他是不可能做縮頭烏龜的。

    那就只有進,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讓所有的對手都不敢露出獠牙,甚至連呲牙都不敢。然後再提醒老爹魏延小心諸如馬岱這樣的無間道,不要上他們的當,保命應該問題不大。可是,魏家父子要論武力可能是一等一的,要論計謀,好像都比較弱智,特別是要和諸葛亮這樣的高人斗心眼,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自己雖說是穿越而來,論專業技術是有一點,可是權謀也不擅長,要不然也不會在辦公室政治中輸得鼻青眼腫了。

    該怎麼辦呢?魏霸看著窗外的景色,沉思不語。

    在十幾步外的小樓上,珠簾內,夫人張氏一手托著腮,歪坐在陰影之中,雙目微閉,除了眼睫毛在輕微的顫抖之外,看不出她是否睡著了。她的貼身丫頭,錦衣少女環兒坐在她身後,握著小拳頭,輕輕的捶著腿,嘴里不緊不慢的講述著她剛剛打听到的情況。

    “他安排了活計之後,自己便去了演武場。不知怎麼的,讓十個武卒扛著米袋,繞場急行軍。他自己也跟了十來圈,累得像條死狗……”

    張氏輕輕的哼了一聲,環兒一驚,連忙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後來休息了一陣,便和魏武去了將軍的書房。”她扭頭看了一眼對面小樓上打開的窗戶,看著那個端坐在窗前的身影,眼中的憤怒毫不掩飾。

    “去了書房?”張氏睜開了眼楮,慢慢的坐了起來︰“他不是在忙嗎,怎麼有空去書房?”

    “誰知道他。”環兒撅著嘴道︰“依我看,他不過是借著這個由頭,打張平一頓屁股,來折辱夫人的臉面。”

    “嗯?”張氏不悅的看著環兒。環兒這才現自己說錯了話,把張平的屁股和夫人的臉面相提並論,實在不雅,連忙伸手掩著嘴,欠身道︰“夫人,婢子失言,還請夫人責罰。”

    “你們啊,就是太驕縱了。魏霸雖說是妾生庶子,畢竟是將軍的血脈,雖不能和阿風相提並論,可也不是你們這些做奴婢的能夠指責的。”張氏語氣淡淡的,其中透出的森然卻讓環兒面色白。“更何況將軍讓他這麼急著趕回來,自然是有急事,張平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真是笨得和豬一樣,打死了也是活該。”

    環兒不敢回嘴,拜服在地,顫栗不已。

    張氏站了起來,緩步走到窗邊,看著對面書房里的那個身影,嘴角微微一挑。“不過,我倒是對他今天的表現有些好奇。一個懦弱了十幾年的孩子,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強勢?扛著家主的名義讓我無話可說,又扛著我的名義當眾把張平打得半死,偏偏我暫時還不能拿他如何。這狐假虎威的伎倆雖然拙劣,可由他使出來,卻著實有些稀奇。”

    張氏沉默了片刻,又輕聲笑了起來︰“就是將軍和阿風,只怕也不會想到這樣的手段。魏家向來只有匹夫之勇,現在居然出現了一個會耍詭計的,倒也難得。難道是老天垂憐魏家,終于肯給魏家一個有點腦子的人了?”

    環兒抬起頭提醒道︰“可是夫人,他……他如果真的變聰明了,將來……”

    “怕什麼,嫡庶之分,我相信將軍還能拿捏得住的。”張氏冷笑一聲︰“再說了,就他這點伎倆,騙騙那些莽夫也許可以,又如何能騙得過我?想要對阿風不利,他還要再修煉幾十年才成。”

    環兒不敢再說,只得應道︰“夫人高明。”

    張氏居高臨下的看著環兒,不容置疑的說道︰“你去看著他,如果有什麼需要提醒他的,也及時的指出來。這件事關系到我魏家和楊儀的爭斗,可不能大意了。”

    環兒俯听命︰“喏。”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8:59:14

第016章 辣手摧花

魏霸在書房呆了半個時辰,就趕到了作坊里。陳管事挑出來的那幾個石匠手藝的確不錯,只用了兩個時辰就雕好了兩塊石版,已經開始試印表格,就連魏霸開始沒有估計到的一些困難,也被他們用很巧妙的方法解決了。

    看著剛剛印出來的表格,魏霸非常滿意。

    “陳管事,你看如何?”

    “好。”陳管事眉開眼笑,額頭上的皺紋都淡了不少。“沒想到還能這麼做,以後我們魏家又多了一個生財之道啊。”

    “生財之道?”魏霸一時沒反應過來。

    “少主,你想啊,這石版可以印表格,也就可以印其他的東西,比如過年的時候可以印桃符,平時還可以印一些書,以這樣的度,還有哪家書肆能競爭得過我們?嘿嘿,我們不僅可以獨霸漢中的市場,還可以把書肆開到成都去。少主,這個辦法可不能告訴別人,別人也學了去,我們就沒錢賺啦。”

    魏霸嚇了一跳,這陳管事看起來相貌平常,可是腦子轉得很快嘛,一下子就現了這石版印刷術潛藏的商機,還有專利保護意識,連保密的事都想到了。

    “嗯,你說得有理。不過石版畢竟太脆,我還要改進一下,等改成木版的,到時候就更經久耐用了,也能輕便許多。”魏霸看著那些動作越來越熟練的印刷工,“陳管事,你看到明天晚上,能印出多少?”

    陳管事捻著稀疏的鼠須,沉吟了片刻︰“他們都是第一次做,熟練程度還不太夠,經常有紙被他們擦破的,就算是那幾塊石版全部雕出來,一起開工,到明天晚上,大概也只能出來一萬四五千張。”

    魏霸皺起了眉︰“那可怎麼辦?”

    “無妨。”陳管事胸有成竹︰“少主盡管放心,你沒說明天到晚就交貨,而是後天早上,再加一夜,我想兩萬頁是綽綽有余的。如果少主覺得不保險,我可以讓他們再多雕幾塊石版,反正人手多的是,肯定能保證如期交貨。”

    魏霸放了心,伸手拍拍陳管事的肩膀︰“這件事如果能做成了,你是大功,到時候我會向父親和夫人為你們請功的。”

    陳管事笑得越開心︰“多謝少主,多謝少主。”

    見印刷的事進展順利,魏霸離開了印坊,又去了鐵作。跟來的那三個鐵匠師傅指揮著一群魏家的鐵匠,正在按沔陽鐵作中摸索出的經驗改造工具和煉爐,他們雖然忙得滿頭是汗,可是從亮的眼楮和洪亮的聲音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對魏家的條件非常滿意。這倒也是實情,這些部曲雖說和家奴沒什麼太大的區別,畢竟沾親帶故的,而且大部分人都有子弟在軍中作戰,魏延還要靠他們立功,對他們當然要比官府對官奴婢要好一些。

    見魏家配套設施齊全,魏霸非常高興,有了這些人的配合,以後有什麼新想法,安排人試制也方便多了。他叫過鐵作的管事,吩咐道︰“大家加把勁,跟著老師傅好好學,多準備些鐵,先打造一些鐵出來……”

    “先打鐵,那武器豈不是要拖延了?”環兒提著裙角,小心的避開地上的積水和鐵渣,踮著腳尖走了過來,見魏霸看著他,臉一紅,連忙放下裙角,雙手掩在小腹前,正色道︰“大戰在即,武器當然是最重要的,鐵之類的農具應該緩緩才是正理,不知道霸少主以為如何?”

    魏霸惋惜的嘆了口氣,這個環兒人長得不賴,也夠聰明,可是一天到晚繃著臉,實在看得令人生厭。他淡淡一笑︰“話是如此,可是具體安排上卻還有文章可做。眼下正在春耕,新農具打造出來,立刻就能揮作用,武器卻不急在一時。雖說是大戰在即,但三五個月之內根本打不起來,就算有些零星的戰事,家里想必也有儲備的武器可用,又何必急著打造新的。”

    環兒眼珠一轉,正待再說,魏霸一直盯著她,見她嘴一張,立刻又道︰“更何況我們剛剛找到了更好的辦法,如果按新的辦法來打造武器,武器將更加鋒利,性能會有進一步的提升。到時候用更好的武器,豈不是更好?”

    環兒硬生生的被魏霸打斷了話,情緒有些挫折感。本想等魏霸說完再反駁他,可是一听魏霸說他可以打造出更好的武器,她連忙又把想好的話咽了回去。魏家以武立家,上等武器的意義有多重要,她也一清二楚,如果在這件事上干擾魏霸的安排,只怕不僅家主魏延會火,就連夫人都會不高興。

    她怔怔的看了魏霸半晌,越看越覺得眼前的這個魏霸和她印象中的魏霸不像一個人。以前的魏霸軟弱,看到她時連話都說不周全,隨著年歲見長,眼神中多了幾分貪婪,可是卻礙于夫人的威勢,從來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來。現在的魏霸不僅敢于平靜的看著她,眼神中也少了那分怯懦的貪婪,更多的卻是一種帶有……惋惜的意味。這個感覺讓環兒非常不舒服,更何況剛剛還被他把話堵在了嘴里。

    環兒想反駁他,卻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張了幾次嘴,最後還是放棄了。就在她絞盡腦汁的想辦法要佔點上風,挽回一點面子的時候,魏霸沖著已經準備妥當的老鐵匠使了個眼色。老鐵匠不虞有他,從炭火中抽出燒得通紅的鐵條,高高的舉起鐵錘,猛的咂了下去。

    “當”的一聲巨響,鐵匠們渾不在意,環兒卻很少到鐵作來,被嚇得花容失色,像安了彈簧似的一躍而起,向後連退兩步,一腳踩在地上的積水中,錦衣的衣角頓時沾上了暗褐色的鐵水。她瞪圓了眼楮,怒視著手足無措的老鐵匠,火氣上涌,剛要痛斥,魏霸又一次搶在她前面開了口︰“小心火爐。”

    環兒這才感覺到後背熱烘烘的,知道自己靠著火爐太近了,連忙向前走了一步,轉身去看,卻聞到一股絲綢燒糊的味道,知道自己的錦衣十有**是被燒著了,慌得手足無措,繞著自己轉起了圈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只貓在追逐自己的尾巴。

    “火……火……”環兒感受到後面的火氣,眼淚都快出來了,再也維持不住矜持,帶著口腔叫道︰“快幫我滅火。”

    鐵匠們圍成一團,搓著大手,卻誰也不敢上前幫她滅火。新來的自然不用說,就算莊里的人也不敢,這可是夫人身邊的親信,誰敢用自己的臭手在她身上拍來拍去?他們互相看看,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就在這時,魏霸上前一把拽住環兒的手臂,毫不猶豫的將她摁在了淬火的水槽里。

    火滅了,環兒也渾身濕透,還喝了一口髒水。雖說還是春天,衣衫不是很薄,可是經水一浸,也緊緊的貼了她的身上,露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頭上高聳的髻被水一浸,頓時耷拉了下來,再加上臉上不斷滴下的髒水,原本高傲如孔雀的環兒頓時成了一只落湯雞,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你……”環兒暴跳如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夫人的教訓也全忘在了腦後,豎起一根手指,指著魏霸的笑臉︰“你這個……”

    話剛出口,魏霸忽然變了臉色,伸手握住了她的縴縴玉指,寒聲道︰“我這個什麼?”

    環兒一看他這副凶神惡煞的架式,忽然想起了兩三個時辰前剛被魏霸擰斷手指的張管事,頓時嚇得面色煞白。她用力的往回抽,手指卻被魏霸握得緊緊的,怎麼也抽不回來。一想到手指可能會被魏霸生生擰斷,環兒再也不敢囂張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著圈,楚楚可憐的看著魏霸,想要求情,卻怎麼也說不出軟話來。

    在這個莊園里,她何嘗需要向別人說軟話,特別還是她一向不放在眼里的魏霸。

    “你想說什麼?”魏霸似笑非笑的看著環兒。他的笑容落在環兒的眼中,是那麼的可惡,那麼的陰險。環兒張口結舌,感受著魏霸手掌越來越大的力量,感受著手指上越來越劇烈的疼痛,她終于放棄了驕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少主,婢子錯了,請少主大人大量,放過婢子。”

    “哼!”魏霸慢慢的松開了手,轉過身去,背對著環兒,很傲慢的揮揮衣袖︰“去吧,把剛才生的事告訴夫人,相信夫人會給你一個公正的結果。這里馬上就要開始打造新式農具,聲音會很大,你如果不習慣,就不要再來了。”

    環兒將險些被折斷的手指捂在胸前,躬身施了一禮,轉身掩面落荒而逃。

    陳管事看著這一切,一直沒有說話,等到環兒離開,他扯了扯魏霸的袖子,將魏霸拉到一旁。“少主,你今天一回來,先打了張管事,現在又教訓了環兒,雖說是快意,可畢竟于夫人的顏面有損,這……不太好吧,萬一夫人怪罪下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00:10

第017章 有恃無恐

“夫人是識大體之人,怎麼會為兩個家奴出頭,與我作對?”魏霸笑得很陽光,很心安理得。“雖說我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可是名義上我也叫她阿母的。張管事也好,環兒也罷,他們都是家奴,何況我又沒做錯什麼,難道夫人還會為了兩個家奴來處罰自己沒有犯錯的兒子?”

    陳管事苦笑不已,心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夫人的兒子啊。夫人心里只有魏風,從來沒有你們,在她的心目中,張管事和環兒這兩個貼身家奴肯定要比你這個庶子重要得多。

    “我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沒時間去管那些閑事。”魏霸拍拍陳管事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有什麼事,夫人也不會在我做完這些事之前處罰我的。”

    陳管事點點頭,這一點他相信,張夫人雖說有些偏狹,但是大體還是識的。魏霸現在做的幾件事對魏家都非常重要,張夫人不會在這個關節上來找魏霸的麻煩。他忽然吃了一驚,抬起頭看著魏霸那張笑意濃濃的臉,若有所悟。少主莫非是吃準了夫人不能拿他怎麼樣,這才接連對張管事和環兒下辣手?

    陳管事心里忽然涌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眼前的魏霸相貌沒變,可是眉眼之間透露出的神采,卻完全是另外一個人。難道是少主終于開竅了?還是有了什麼奇遇?

    後院的小樓上,張夫人看著渾身濕透的環兒,面色難堪,听完環兒的哭訴,她不禁柳眉倒豎,眼帶煞氣。環兒低著頭,用眼角的余光注意著張夫人的眼色,不時的抽泣一聲,听起來哀怨無比。她深得張夫人寵信,知道在夫人的心目中,她比大管事張平還要重上幾分,今天卻被魏霸羞辱成這樣,她相信夫人不會無動于衷。

    張夫人吐了兩口粗氣,忽然問道︰“他不是搞什麼賬頁嘛,怎麼又跑到鐵作去了?”

    環兒一時語塞,她剛才為了激起夫人的怒火,減少夫人的顧忌,沒有說魏霸研制新武器的事。不料夫人雖然震怒,卻還是敏感的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他帶了三個鐵匠回來,說是要打造什麼鐵,為此還要停下武器的加工,是以婢子提醒了他兩句,他惱羞成怒,故意捉弄婢子,還當著那麼多下人的面把婢子推到水槽里,羞辱婢子,嗚嗚嗚……”

    張夫人眉毛一挑︰“從沔陽帶回來的三個鐵匠?”

    環兒一邊抽泣,一邊點了點頭。頭上的水滴下來,沾濕了地板。張夫人有些不快的看著她,冷笑一聲︰“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環兒吃了一驚,仰起蒼白的臉,委屈而哀怨的看著張夫人︰“夫人,婢子豈敢?”

    “哼哼,我現你們最近膽子是越來越大,不僅欺負那些下人,連我都敢欺瞞了。張平為了擋著魏霸,連那麼重要的事都敢拖延。你更是大膽,魏霸在做鐵的事,你都瞞著我,還到我面前來告狀,還敢說不是搬弄是非?”

    環兒驚叫道︰“夫人,婢子真的沒有,他從來沒去過鐵作,怎麼會懂打鐵的事,還打造什麼新武器,一听就知道是……”

    “住口。”一听到新武器三個字,張夫人更明白了,她臉色鐵青,怒不可遏。“將軍讓他帶三個鐵匠回來,難道是隨意為之?就算他不懂打鐵的事,那三個鐵匠也不懂?我們魏家根本不缺鐵匠,將軍讓他們來魏家,自然是因為他們有我們魏家沒有的技術,這點道理你都不懂?”

    環兒啞口無言,不敢再在張夫人面前耍口舌,她現在算是明白了,張夫人雖然很少下樓,可是一如既往的精明,他們想瞞她實在是自討苦吃。

    “賬頁的事,不過爭個長短,賭的是一口氣,而鐵干系的卻是實實在在的糧食,武器更是干系到將軍和阿風的戰功,是我魏家的立身之本,比起賬頁來孰輕孰重,我相信你很清楚。環兒,你是覺得自己太聰明了,還是覺得我老了,好糊弄?”

    張夫人的聲音陰森冷冽,環兒听得陣陣寒意直涌後腦,什麼也不敢再說,只是連連叩頭,涕淚俱下。她想起了剛才魏霸說的話,夫人自然會給她一個公正的結果,現在她明白了,魏霸早就知道自己在做的事非常重要,是以有恃無恐。再想想張平被當眾杖刑至半死的慘狀,她嚇得魂不附體,生怕夫人一聲令下,也將她如法炮制,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算不被打死,她也沒臉見人了。

    張夫人見她這副模樣,臉色這才緩和了些,心里又有些憐憫,這畢竟是跟了她多年的侍女,今天被魏霸當眾調戲,如果不表示一下,實在沒面子。可是魏霸所做的事是大事,不能耽誤,而環兒之所以受辱又是自找,魏霸把她推到水槽里,名義上還是救了她一命,否則她就會被活活燒死,她又有什麼理由來責罰魏霸?

    當然了,魏霸捉弄環兒的手段並不高明,不過這是些孩子氣的惡作劇。他似乎也沒有想瞞她,他一回到莊中,就連續整治了她身邊的兩個親信,這個意味已經非常明白。

    他想干什麼?張夫人惱怒異常,暗自猜測著魏霸更深一步的意圖。她想了很久,決定還是暫時擱置一下,魏霸在研制的鐵和武器對魏家太重要了,為了這一點,可以讓魏霸再囂張幾天,看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嫁入魏家近三十年,她什麼陣仗沒見過,還能被一個沒弱冠的毛孩子壓住了風頭?

    “環兒,我南陽張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怨分明。魏霸救了你一命,你應該去謝謝他。”張夫人恢復了平靜,輕輕的揮了揮手︰“你先去洗洗干淨,然後去庫房領四匹蜀錦,重做一身錦衣,再領兩匹給他的母親鄧氏送去,算是我對她兒子的謝意。”

    環兒如釋重負,應了一聲,連忙起身去了。

    魏霸在印刷和鐵作兩個地方來回巡視,晚上也沒有回到自家母子住的小院里,自然不知道後院生的那些事。直到魏武來告訴他,他才知道後院已經議論紛紛。議論的焦點當然是他魏霸,一向軟弱可欺的他這次一回來先是收拾了張夫人身邊的大管事張平,隨後又“救”了貼身侍女環兒,張夫人不僅全力支持他處罰張平,還讓環兒特地拿著兩匹蜀錦來致謝,這可是莫大的榮耀。鄧氏等人雖然是妾,名義上比環兒要高一些,實際上環兒一直凌駕于她們之上。如果不是張夫人不肯讓魏延納環兒為妾,她們主僕早就獨霸魏家內房了,哪里還會有鄧氏她們分一杯羹的機會。

    “看來這個丫頭在她心目的地位比那個張平高多了。救了一個丫頭,還要送兩匹蜀錦來致謝,這哪里是致謝,這分明是示威嘛。”魏霸心中暗自嘀咕,不禁對張夫人的手段敬佩不已。她這麼做不僅沒有落了面子,反而彰顯了她主婦的大家風範。她不是給他魏霸面子,而是因為他魏霸在做對魏家有益的事。她已經做到了極致,如果他魏霸無法完成這幾項明,那接下來他所做的一切,都將變本加利的還給他,還讓別人無話可說。

    以退為進,以守代攻,然後再伺機防守反擊,張夫人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女子,這手段高明得讓人只會感激涕零,卻很難察覺其中的反擊手段。像母親鄧氏就一點也沒看出來,現在還對張夫人唱贊歌,要他好好做事,報答張夫人的一片關心呢。

    好好做事當然是必須的,是不是報答張夫人的一片關心,那就兩說了。不過,對張夫人的謹慎,他還是很滿意的,他不怕張夫人有什麼後續手段,他怕的是張夫人不計後果,胡攪蠻纏,那他反而要有所顧忌了。對付一個講理的領導,總比對付一個不講理的領導要來得容易一些。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阿母,我這兩天比較忙,就不回去睡了。等事情忙完了,我再去陪她說話。”魏霸對魏武說道︰“我問你件事,我們很家有多少士卒有今天那十個人的實力?”

    那十個全副武裝,還扛了一個月口糧的士卒正如敦武所言,只用半天時間,就輕松跑完了六十里,下來之後,也沒看他們有多麼疲憊,其身體的強悍程度著實讓魏霸吃驚不小。不過,魏霸已經看過了關于吳起訓練的魏武卒的記載,知道魏武卒只用半天時間就能跑一百里,到達目的地之後還能立刻投入戰斗,相比于魏武卒,魏家的武卒還不算變態。

    魏武眨了眨眼楮︰“我們魏家部曲一直維持在三千人上下,有這樣水平的人,大概有六成吧。”

    六成就是兩千人不到,魏霸惋惜的搖了搖頭,僅靠魏家部曲要完成老爹的子午谷計劃還遠遠不夠。

    “老爹手下還有郡兵,他們有多少這麼強悍的?”

    魏武嗤的笑了一聲︰“郡兵?那些郡兵里哪有這麼強悍的。他們是征召和招募來的兵,怎麼能和我們魏家的部曲相提並論。那些征召來的兵原本都是農夫,能拿起武器打仗就算不錯了。招募來的人條件好一些,可是要是有這麼強的能力,那價格可就嚇人了,哪里招募得起。”

    “那郡兵又是什麼水平?”

    魏武撇撇嘴︰“所有負重不過百斤,勉強可以趕上我們魏家部曲的度。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01:47

第018章 算計和計算

魏霸算了個賬,漢斤一百斤,大概是二十五公斤,這在后世好像也是不算的成績了。可惜在這個時代,士兵要帶的東西太多,武器、盔甲,哪樣不是沉甸甸的,他們可沒有什么凱芙拉的頭盔、防彈背心,就連武器都是又長又沉的長矛環刀,還要帶上弓箭。如果是級別高一點的將領,還要加上鐵甲,一副鐵甲大概就有十六七公斤,折合七八十漢斤。

換句話說,要么只能帶武器,要么只能背糧食,兩者取其一,那些郡兵才有可能完成老爹的子午谷奔襲計劃。即使如此,他們也只有十天的作戰時間,十天內找不到糧食補給,要么撤退,要么豪賭一場,用所有的人性命再賭十天時間。

聽起來還是非常不靠譜。

魏霸搖了搖頭,暫時把這件事趕出腦海。他手頭還有一件雖然不大,但必須盡快去做的事。張夫人既然做出了高姿態,他當然也不能太無禮,場面上的禮節還是要做的,畢竟她還是莊園里的最高領導。

魏霸取了一疊已經印好的表格,帶著陳管事來到后院張夫人的小樓下。環兒已經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錦衣,一看到魏霸,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強擠出一絲笑容,躬身道:“少主,來見夫人?”

魏霸很客氣的點點頭,晃了晃手中的表格:“新制的表格剛剛做出來,想請夫人點評一下,看看是否適用。”他看著環兒身上的錦衣,心道我老媽得了兩匹錦,便開心得跟什么似的,夫人身邊的一個丫環卻一直穿著錦衣,看起來還不止一套兩套,這親疏還真是分明啊。

環兒轉身撩開珠簾,躬身相邀:“夫人在里面等候呢,少主請進吧。”

魏霸泰然自若的脫了鞋,走進了張夫人的房間。房間并不大,擺設也不是非常艷麗,但不管用料還是做工都非常講究,透著一種低調的奢華。張夫人面如圓盤,皮膚白晳,細眉大眼,略施粉黛,自有一番大戶人家的雍容。看到魏霸進來,張夫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伸出手,錦袖下露出半截指尖:“阿霸呀,快入坐。”

“謝夫人。”魏霸施了一禮,在張夫人指定的席上坐下,雙手奉上表格。“夫人……”

張夫人嗯了一聲,笑道:“怎么,你還在記恨張平,連一聲阿母也不肯叫了?”

魏霸愣了一下,這才回過味來,連忙改口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阿母又已經責罰了他,我哪里還會放在心上,只是一時……一時口誤,還請阿母見諒。那個……張管事的傷……”

“沒什么事,他皮厚得很,躺幾天就好了。”張夫人一邊接過表格,一邊輕描淡寫的說道:“最近我身體不太舒服,疏于管教,他們都有些散慢了,我正準備要整治他們一番,你倒先幫我處置了,甚好。另外,你救了環兒一命,我還沒謝你……”

魏霸笑道:“阿母這說的哪里話來,不過是舉手之勞,又是自家人,何必說得這么客氣。”

張夫人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贊賞的連連點頭。“阿霸呀,你這次回來,大有長進,我非常高興。將來有你的幫助,我相信你父親和兄長都會輕松不少。我知道你喜歡環兒,不過你現在還小,應該把心思放在做事上。再過幾年,等你立了功,我就把環兒賞給你,可好?”

環兒一聽,頓時白了臉,驚恐的看著張夫人,張夫人卻視而不見,只是笑盈盈的看著魏霸。魏霸尷尬的笑笑,沒有作答,看起來既有竊喜,又有心思被人窺破的窘迫。張夫人見了,心中暗笑,低頭打量了一下表格,贊了一聲:“嗯,這看起來的確清楚多了,想必是有些用處的。怎么樣,任務能完成嗎?”

“陳管事說了,到明天早上,一定能完成兩萬頁,到時候送往縣城,由太守府發往各縣。正要請教阿母,接下來……還印嗎,有沒有其他地方可能需要這種賬頁的?”

張夫人沉吟片刻:“可以再印一些,我想漢中的那些家族應該也需要這種賬頁。不過,這些用量畢竟有限,印得太多也沒什么用,準備個一萬頁也就差不多了。石版可以留著,什么時候需要,什么時候再印也來得及。”

魏霸笑道:“阿母所言甚是,陳管事也是這么說。不過,他說這個印刷的法子可以用到別的地方去。”

“是嗎?”張夫人看向站在外面的陳管事:“環兒,讓他進來說話。”

環兒起身,把陳管事叫了進來。陳管事身份不夠,連坐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站在門邊,將他想出來的賺錢法子一一向張夫人匯報。張夫人靜靜的聽了,滿意的點點頭:“的確是個財路。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處理吧。張平有傷在身,不宜多動,外面的事務你幫著分擔一點。”

陳管事大喜,連忙拜謝,然后喜不自勝的出去了。張夫人又問了一些魏霸正在忙的事,特別是鐵臿和武器的事,她問得很詳細。當她得知鐵臿經過驗證,效率可以三倍于木臿時,她高興得頻頻頜。而當她得知新式兵器可以比現在的武器成本下降兩成,鋒利程度卻能提高三成時,她的眼睛終于亮了起來,欣喜不已:“真的?”

“阿母慧眼如炬,我豈敢在阿母面前大言。”魏霸淡淡的笑道。

張夫人聽出了魏霸的言外之意,卻佯作不懂。她喜悅的贊道:“阿霸,你們兄弟幾個中,你雖然體弱,卻是最有頭腦的一個。阿風有你和阿武佐助,將來一定能光宗耀祖。你們可以好好努力,不可懈怠。易言‘二人同心,其利斷金’,誠哉斯言,你當牢記在心。”

“喏。”魏霸也裝作聽不懂張夫人的言下之意,一本正經的應了。又說了幾句閑話,這才起身告辭。

環兒把魏霸送到樓下,看著他和陳管事出了小院,連忙回到屋里,可憐兮兮的看著張夫人:“夫人,你不會是真的要把婢子許給他吧?夫人你是知道的,婢子的心里可……只有少主。”

“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不過,魏霸的腦子里有些主意,如果能籠絡住他,將來對阿風也是一大助力。你既然心里有阿風,難道就不肯為阿風做點事?”張夫人和聲道:“再說了,我也只是一說,并沒有說一定將你給他,還要看他是否真的有用再說。”

環兒聽了這話,這才心安了少許。她雖然對張夫人將她作為籠絡魏霸的工具不滿,可是她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就算是張夫人現在要把她送給魏霸,她也只有俯聽命的份。

奴婢,終究只是奴婢,再受寵的奴婢也是奴婢。

魏霸和陳管事回到印刷作坊,陳管事驟得重任,干勁十足,立刻拿出十幾張印刷好的表格,先做起了這次魏霸新發明開發的細賬。魏霸看著他忙前忙后,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辦公室熬了兩年,終于被提升為小主管時的情景,不禁有些感慨。

陳管事將一筆筆帳錄好,隨即拿出一把算籌,開始計算各項物資的總價,估計一下能有多少獲利。看著那一根根竹制的算籌,魏霸忽然問道:“你沒有算盤嗎?”

陳管事一邊擺弄算籌,一邊問道:“什么是算盤?”

魏霸一愣。在他印象中,好象漢代有算盤的,當然不是后世那種算盤,而是游珠算盤,用一塊帶有凹槽的算板,兩種顏色的算珠,基本用法和后世的算盤大同小異。他博物館里曾經看過出土的文物,一直以為這是很常見的東西,卻沒想到陳管事這么一個經常和賬目打交道的人居然連算盤是什么都不知道。

算盤又不復雜,簡直是舉手之勞啊。魏霸忍不住笑了一聲:“陳管事,你等會兒算帳,先給我找個木匠來。”

“木匠,要雕木版嗎,不用這么急吧?”

“不是,是做個算賬用的東西,如果趕得及,明天和賬頁一起送出去。”魏霸想了想,“陳管事,你可能要辛苦一趟,把賬頁送到各縣去,順便再教他們這些東西的用法。”

陳管事詫異的看著魏霸,眼神漸漸的亮了起來。從今天魏霸帶著他去見張夫人,他就知道這兩天他給魏霸的印象不錯,魏霸這是給他出頭的機會。而讓他送賬頁到各縣去,顯然也是同樣的目的。一想到此,陳管事立刻起身,讓人去找木匠。

木匠來了之后,魏霸已經畫好了算盤的草圖,陳管事看得心花怒放,將大腿拍遍,連聲贊好。“少主,你這個主意太棒了,比算籌可要方便多了,我相信,這個叫算盤的東西,肯定也能賣得很好。不行,我得在上面打上魏家的標記,不準他們仿制外傳。嘿嘿,在外地也許控制不住,可是在漢中,我們魏家說話,他們多少還要給點面子。”

魏霸一愣,這是要利用行政地位來壟斷市場嗎?魏家的人果然夠霸道啊,連一個管事都知道充分利用權利來獲取利益。不過,陳管事不知道,諸葛丞相就要來了,魏家在漢中的土霸王地位已經進入倒計時,他是來不及賺這筆錢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02:26

第019章 細節決定成敗

算盤并不復雜,就是做那些算珠費了點時間,沒到下半夜,第一個算盤就做好了。憨厚的木匠看著魏霸,緊張的搓著手:“少主,還能看嗎?”

魏霸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豈止能看,你做得簡直是太漂亮了。如果再給你點時間,你是不是打算把整個框都雕上花?”

“嘿嘿,少主說得對,確實是時間不夠,要不是應該雕上花的。”木匠真夠老實的,居然沒聽出魏霸的意思,一本正經的問道:“少主,魏家是將門,按理說應該雕獅虎熊羆之類的猛獸以襯威武,可是這算盤應該賬房先生用得多,換個花花草草的是不是好一些?那些窮酸最喜歡這些了。”

魏霸險些沒有一口水噴出來,陳管事眼睛一瞪:“你聽誰說管賬的就是窮酸的?閉上你的臭嘴,滾!”

“唉。”木匠見得罪了陳管事,連屁都不敢放一個,轉身就要走。魏霸叫住了他,晃了晃算盤,問陳管事道:“陳管事,依你的眼光,你看有必要雕這些嗎?”

“當然要雕。”陳管事心情舒暢,雖然忙了一整天,還是精神亢奮。“這豎奴雖然說得難聽,卻也有些道理。雖是家常物件,終究還是案上一個擺件,能做得漂亮些,那當然是好的。”

魏霸沒有作聲。他本來覺得算盤就是個工具,結實耐用就行,花時間雕花實在沒什么必要,不過陳管事這么說,自有他的道理,自己也沒有必要一定要扭轉他們的看法。他看了一眼那個局促的木匠:“辛苦你了,稍息片刻,馬上夜餐就好了,去吃幾塊肉,喝一碗酒,好好的睡一覺。明天抓緊時間,做上十來個算盤出來備用,來得及不?”

聽說有肉吃,有酒喝,木匠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連連點頭,險些將束發的木釵甩下來。時間不長,有個胖乎乎的廚子來報,夜餐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飯。魏霸沖著陳管事點了點頭,陳管事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大聲說道:“大伙兒停一停。”

看到那個廚子進來,正在忙碌的工匠們就知道要開飯了,手里雖然沒停,耳朵卻豎了起來,就等著開飯的消息。今天霸少主主事,有酒有肉,可是難得的大餐,他們早就盼著了。一聽陳管事的話,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計,眼巴巴的盯著陳管事。

“少主今天開恩,置辦了酒肉,給你們打牙祭。不過,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少主優待你們,是他的恩德,你們卻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正事。飯可以多吃一點,肉也大可多吃兩塊,可是酒卻要管住,誰要是喝醉了,耽誤下半夜的活計,不要怪老子翻臉不認人,把你們打得半個月起不了床。聽見了沒有?”

那些人聽了陳管事的話,自然想起了上午剛剛被魏霸打得半月起不了床的張大管事。夫人身邊的大管事都能被打成這樣,他們這些卑賤的工匠更是不在話下。有幾個本想趁機大喝一場、不醉不歸的工匠咽了咽口水,打消了這個念頭,七嘴八舌的答應著。

“去吧,一刻鐘。”陳管事威嚴的一揮手,眾人哄然而散,你推我攘的向廚房奔去。

魏霸看著一個個還沒有到廚房就已經饞涎欲滴的工匠,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魏家對部曲、工匠都算是不錯的,從那三個新來的鐵匠的滿意就可以知道,可即使是他們,一年也難得吃幾次肉,對于后世吃肉吃得厭煩,總想來點素菜減減肥的他來說,這再一次讓他感受到了兩個世界的不同。

陳管事恭敬的說道:“少主,你累了一天了,也去吃點吧。喝點酒,便去睡,這里有我盯著,絕對不會誤事的。”

“不用了。”魏霸擺擺手:“這件事雖然不復雜,但是干系卻很大。我不是信不過你,可是還得自己在一旁看著才能心安。現在就算我去睡,只怕也是睡不著的。”他笑了笑,又道:“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能睡得安嗎?”

陳管事也笑了起來,撥弄著剛剛送來的那個算盤,感慨的說道:“少主真是難得的大才,一轉眼就是一個主意。這個算盤用起來可比算籌方便多了,看起來很簡單,可是精妙之處,卻實在不少。”

魏霸沒有在意,他覺得算盤沒什么好得意的,陳管事這么說,無非是今天得了他的好處,這才想著法子來拍他的馬屁。人人都愛戴高帽,不過如果陳管事是個諂媚討好的人,那今天把他帶到張夫人那兒去可就有些冒失了。

“特別是這個珠子。”陳管事沒有覺察到魏霸心情的不快,依然沉浸在算盤的玩賞中。他點了點上欄那個表示五的黑珠:“以一代五,多了一道橫梁,卻減少了四個珠子,節省了成本不說,也讓數目一目了然,無須再去細數。嘖嘖,真是妙不可言啊。”

魏霸聽著陳管事自言自語的夸贊算盤,這才明白過來他以為很簡單的算盤其實并不簡單。正如陳管事所說,以上方的一個黑珠表示五,不僅是減少了四個珠子這么簡單,而且讓每一柱上的數字更加清晰。不知是誰說過,人通常最多只能照顧到七,七以內,可以一眼看出來,超過七,就要去數。如果不用這個黑珠來表示五,那每柱上的就要用九個珠子,七三個數就很難一眼分清,有了這個黑珠,珠子的總數就不過超過五,又分成兩種顏色,相對就容易多了。

算籌里有以一代十,以一代百,但是沒有以一代五,而這個以一代五,卻蘊含著一個常人很難注意到的優點,他司空見慣,沒有注意到,可陳管事卻經常和算籌打交道,他一眼就發現了這點區別。

細微處見精神,魏霸第一次對算盤有了新的發現。而他記憶中,漢代算盤就是以一個黑珠表示五,一個白珠表示一,和以后的算盤并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由此可見,古人并不笨,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比后人還要聰明,只是可惜,因為傳播手段的有限,有很多精妙的發明沒能傳下去。比如算盤,明明漢代已經有了算盤,但是到了三國時代,還是有很多人連聽都沒聽說過。

看來印刷術還真是大有用武之地。

魏霸由此及彼,一下子想到了更多。他忽然覺得,自己有很多事可以做。

魏霸前世是做技術的,深知細節決定成敗,不光要定性,更要定量。這一世來了之后,一直糾結于老爹魏延的子午谷奇謀,所以他也一直在盤算這究竟有多大的可行性。前世他也為魏延叫過屈,覺得諸葛亮不用他的子午谷之計是謹慎過度,甚至有打壓魏延的嫌疑,可是現在細細一算,連他都覺得這個奇謀不如叫賭博更合適一些。

很多事,看起來很美妙,可是真正去做,才會發現里面有很多困難,甚至是根本無法解決的困難。比如現在的子午谷奇謀,在他看來就根本不可行。換了他是諸葛亮,也不會同意這個方案。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說服老爹放棄子午谷計劃,這樣至少不會和諸葛亮發生沖突,有可能提前消除日后被諸葛亮設計除去的隱患。不過這似乎不太實際,聽老爹那口氣,在他的眼中,這個計劃簡直是太完美了,諸葛丞相一定會同意他的想法,說不定還會大贊他用兵如神。在碰南墻之前,要想說服他放棄這個計劃,無疑是癡人說夢。

那剩下來就只有另一條路:解決子午谷計劃中的關鍵難題,增加子午谷計劃的可行性,增加到讓諸葛亮覺得這個計劃值得冒險,而且有較大的成功可能。那子午谷計劃的關鍵難題是什么?

糧食。

糧食帶得太多,行動遲緩,失去了突然性,等他們出谷,恐怕魏軍早就做好了準備,迎頭痛擊。糧食帶得太少,那留下攻擊的時間太短,辛辛苦苦的出了谷,用不了幾天,又得匆匆忙忙的往回趕,把一個重要的軍事行動變成了十日游,那顯然也不太可行。

要想把這個計劃變成事實,必須要帶上足夠的糧食,保證大軍能夠有足夠的行動時間,又不能延緩大軍的行動,保證突然性。

這看起來是個兩難的問題,可是也并非完全沒有辦法,如果能造一個機器,既能運更多的糧,又能滿足快速行動的要求,那不就完美了嗎?

魏霸靈光一閃,眼睛亮了起來。

“少主,你……在想什么?”陳管事輕聲提醒打斷了魏霸的思緒,魏霸愣了一下,掩飾的笑了笑:“怎么了?”

“少主又在想什么新奇的東西嗎?”陳管事有些緊張的說道:“我沒有打斷少主的思路吧?”

“沒有,沒有。”魏霸撓撓頭,這才發現那些工匠已經吃完飯回來了,自己走神好象有一段時間了,難怪陳管事會打斷他。然而他剛剛確實有所發現,似乎抓住了什么,被陳管事這一打岔,那點想法又不翼而飛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03:19

第020章 追得太緊

接下來的一天一夜,魏霸一直在作坊里忙碌,再也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考慮那個問題。第三天早上,兩萬頁賬頁如數完成,同時完成的還有十架制作精美的算盤,由陳管事帶著人送到南鄭城,再送往各縣。陳管事在魏家做了多年的管事,對于賬務自然不陌生,由他去處理,比魏霸親自去要妥貼得多。

事情告一段落,魏霸這才感受到從骨子里透出的疲倦。他回到住的小院,美美的睡了一覺,一直睡到第到次日凌晨,才算是恢復了精神。

接下來的日子,魏霸就在莊園里呆著,除了去鐵作關心一下新式武器的改進情況,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后院的書房里看書。粗略的把那些書看了一遍之后,他又去了南鄭城里的太守府。太守府里有歷年往來的公文存檔,他可以通過大量閱讀這些公文來了解這個世界,特別是蜀漢目前的基本情況。

他很快在這些公文中發現了寶藏:丞相諸葛亮的親筆信。

之所以把這些親筆信當成寶藏,并不是因為這是名人書札,能值很多錢,而是因為諸葛亮的書法很有特色。這人雖然不是妖人,卻著實是個難得的人才,學什么都能迅速上手。他不以文章出名,可是一篇出師表名垂千古,他同樣不以書法出名,可是他的書札在眾多的公文中一眼就吸引了魏霸,那種端莊穩重的隸書,一下子就讓魏霸愛不釋手。

于是魏霸又多了一件可以做的事:臨摹諸葛亮的書法。

時間飛快的流逝,一個月后,魏霸接到了魏延傳來的消息,丞相諸葛亮的大軍已經到達沔陽,讓他盡快趕到沔陽去。魏霸不敢怠慢,立刻收拾了一下,帶上魏武、敦武等人,火速趕往沔陽。

到達沔陽時已經是傍晚,站在沔陽城外,看著陽平山下層層疊疊的軍營,看著那些被晚霞照得如火的戰旗,聽著遠遠傳來的戰鼓聲,魏霸突然之間有些激動起來。他馬上就要看到傳說中的諸葛丞相了,馬上就要參與如火如荼的北伐大戰了。縱使他看慣了各種宏大的場面,也知道蜀漢的力量遠遠不如曹魏強大,甚至在三國之中都是最弱的一個,可是當十萬人的大營就這么坦蕩蕩的鋪呈在面前,他還是覺得場面壯觀無比,讓人屏息。

“太震撼了。”魏霸自言自語的說道。

魏武也愣了半晌,咂了咂嘴巴,感慨萬千的說道:“好多人啊。”

相對于這兄弟倆的少見多怪,十年前就跟在魏延身邊經歷過那場漢中之戰的敦武顯得比較平靜,眉眼之間反而有些憂色。“少主,這大概是我大漢所能調動的全部力量了。全力一擊,如果勝了,當然是沒什么問題,可是如果敗了,我們恐怕再也無法調集這么多大軍北伐。”

魏霸眼神一緊,看向敦武。看不出這個平時話不多的年輕人還有這樣的眼光。不錯,諸葛亮第一次北伐是聲勢最大的一次,損失也是最大的一次,以后接連幾次大戰,雖說損失都不大,可是積累起來也不是一個小數目,總之一句話,再也沒有哪一次能有這一次北伐的實力。到了諸葛亮死后,姜維時代,那更是越打越弱,亡國的時候,整個蜀漢只有十萬兵。

可是,現在能看到這一點的人并不多,敦武能夠了解,是因為他從十二三歲起就跟著魏延在軍中打滾,對蜀漢的實力比較了解,他更是一個純粹的武人,只相信實力。可是其他人呢?諸葛亮本人除了前年的南中之戰,并沒有任何實戰經驗,而南中之戰對付的是那些實力不濟,只會利用地利的蠻人,蜀漢的整體實力占上風,正適合堂堂之陣,這一次卻是面對實力強大的魏軍,實力對比已經有了根本性的變化,可是諸葛亮意識到了他?他身邊的那些人意識到了嗎?

恐怕未必。諸葛亮現在最信任的應該還是馬謖,這家伙是有名的夸夸其談,堪與趙括媲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諸葛亮這么信任他,把他當成心腹,只能說明諸葛亮本人也有這種不正確的心理趨勢。說得好聽是浪漫主義,說得難聽,就是紙上談兵。

這注定是一場虎頭蛇尾的北伐,眼前的壯觀,不過是慘敗的開始。

魏霸激動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

遠遠的,魏霸就看到了魏風。魏風穿著一身皮甲,笑盈盈的站在路中間。一看到魏霸,他就迎了上來,用力拍了拍魏霸,笑道:“不錯,看起來又精神了些。怎么樣,這一路趕來,累嗎?”

“不累。”看到魏風,魏霸也很高興。他跳下車,活動了一下發麻的腿,問道:“父親在哪兒,這么急把我叫來,可有什么事?”

“當然有事。”魏風揮了揮手,示意敦武他們離遠一點。他摟著魏霸的肩膀,輕聲說道:“莊子里的事,父親都知道了。他這么急的把你叫來,是要關照你一件事。”

“什么事?”魏霸有些緊張起來,難道是我在莊里掃張夫人面子的事老爹知道了,不高興?

“也沒什么大事。”魏風見魏霸有些緊張,不禁笑了起來,“那新式賬本已經送到了,父親非常滿意,正等著丞相召見,好去打楊儀的臉。不過,父親不希望你太出風頭,希望你能謙虛一些。”

魏霸很詫異,老爹魏延是個那么驕傲的人,向來也不反對自己的兒子張狂,這次怎么讓他謙虛一點,莫非是看到諸葛丞相,他有些氣短了?

“你現在可有名了。鐵臿之利,三倍于木臿,用過的農夫沒有一個不夸的,新式賬本,還有那什么算盤,連程老先生都贊不絕口,說是化繁為簡,易而合道,只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好東西。你人雖然在南鄭,可是你的大名,卻已經人人皆知啦。”

魏風夸張的揮了揮手,表示魏霸現在是名揚四海,至少是整個漢中,看得魏霸忍俊不住。“兄長,你太夸張了吧。”

“嘿嘿,夸張不夸張,你到時候就知道了。”魏風收起笑容,嚴肅的說道:“可是有一樣,父親特地關照過,名聲你已經有了,新式武器的事,你千萬不能說出去,就算有人知道了,你也不能說是你自己想出來的辦法,只能推說是偶爾從書上看來的。然后,最重要的一點是,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做這些事,有什么好主意,回家之后慢慢做,你想做多少都行,但是在外面,不能露一點風聲。”

“為什么?”魏霸眉頭一皺,難道是老爹也要保護技術機密,要想獨霸市場,多賺一點錢。

“為什么?”魏風對魏霸的態度很意外:“你難道不知道,你做的這些事都是工匠的事,做得再多,也不會被人高看一眼,反倒容易給人留下印象,以為你天生就適合幫個匠師。”

魏霸恍然大悟,這才明白老爹魏延的一片苦心。這年頭重讀書,而且是讀圣賢書,也就是《春秋》《尚書》等儒家經典,其他的書都是雜學,不上大雅之堂。軍人拋頭顱,灑熱血,都不在讀書人的眼里,只能目之為下等人,征戰一生,最后貴為帝王的劉備還被人罵成老兵,一代名將張飛想和大名士劉巴睡一覺,卻被劉巴拒絕了。軍人已經如此,那工匠更是賤業了,哪怕你技術再好,也脫不了賤業的名聲。

魏家是將門,雖然不服那些讀書人的傲慢,可是同樣看不起工匠,老爹當初就因為他打鐵而發過火,現在自然更不希望他以一個工匠的身份在別人面前出現,那可是比從軍還要下賤的標簽。老爹這么做,完全是對他的愛護,以他的身份,再無能也可以蔭補入仕,大可不必以這樣的賤業來維持生計。

魏霸暗自嘆了口氣,點點頭:“我知道了。”

魏風見魏霸答應了,高興的一拍他的肩膀:“你明白父親的苦心就好。走,我們進城,和程老先生他們再合計一下,看看怎么對付楊儀那鯫生。哈哈,要是打了他的臉,阿霸,這次你可真是立大功了。”

魏霸苦笑一聲,大戰在即,老爹居然還想著和楊儀斗氣的事,并且還這么鄭重其事。他不知道他即將面臨可能會決定整個魏家前途的大問題,這個時候不去和諸葛亮身邊的人搞好關系也就罷了,居然還想著激化矛盾。這打不打臉的,賬本往上一送,讓楊儀找不到毛病,便也是了,又何必一定要讓對方難堪?楊儀可是諸葛亮身邊的人,近水樓臺先得月,他要給你上點眼藥,那可是方便得很啊。

老爹用兵也許有一套,可是為人處事就太失水準了。性格決定命運啊,以后眾叛親離,遺臭萬年,雖說冤了點,可是和他這不識大體的性格大概也有莫大的關系。為了家族的利益,不管他愛不愛聽,我還是要盡可能的找機會勸勸他。可是怎么勸,也得想個妥善的辦法,否則弄巧成拙,勸解不成,反倒火上燒油,那就麻煩大了。

魏霸正想著怎么勸老爹改改這臭脾氣,前面突然有人攔路。他還沒說話,魏風便不悅的說道:“馬姑娘,你這是何苦,我弟弟剛到,你就趕來了,追得也太緊了吧。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04:10

第021章 樹大招風

少女依然是一襲白衣,俏生生的立在路中央,目光從一開始就落在了魏霸的臉上,對魏風的嘲諷和戲弄根本不予理解。魏風有些惱羞成怒,本想再來幾句難聽的,卻被魏霸拉住了。

魏霸緩步上前,拱拱手:“馬姑娘,別來無恙?”

少女柳眉輕顫,靜靜的看了魏霸片刻,忽然說道:“我還是老樣子,可是足下卻大不同了。”

魏霸很無辜的眨眨眼睛,迎著少女復雜的眼神看了回去:“姑娘何出此言?”

少女的眼神躲閃了一下,然后像是賭氣似的看了回來,可是臉頰上的一抹紅暈卻遮掩不住。她將手背到身后,故意挺直了腰桿,孰不知正中魏霸下懷,他坦然而平靜的看著少女那含苞待放的身姿,暗自嘆了一聲:“不知道哪頭豬有這樣的福氣,能拱了這棵帶刺的白菜。”

少女感覺到了魏霸眼神中的猥瑣,臉上的紅暈更濃,握在身后的手已經攪在了一起,卻不敢放開。她咳嗽了一聲,強笑道:“本以為足下棄武從文,一心博覽群書,鉆研典籍,沒想到足下還是多能之人。如今沔陽農夫都在使用你做的鐵臿,一提到魏家的霸少主就贊不絕口,連丞相都知道了你的名字。足下很快就要名揚天下了。”

魏霸咧咧嘴,他當然知道少女看似在夸他,其實是在損他,做一個鐵臿就能名揚天下,那這名也不怎么值錢啊。再說了,如今的名士都是以學問為根基,哪有以會做東西名揚天下的,那充其量叫名匠,不能叫名士。

不過,魏霸并不打算退縮。他微微一笑:“姑娘過獎了,能以閑余之技有補于時事,在下也是欣慰得很,能得姑娘一句贊語,我就心滿意足。至于名揚天下,那就不敢奢望了。名聲再大,不過是個人的虛名,于事無補,于國無益,非我所好。”

少女愣了一下,嘴角挑了挑,似乎想笑卻又沒笑出來。她咂了咂嘴,一時倒有些不知如何說下去。她剛才的話自然是貶低魏霸讀書一般,卻做起了匠師,可是魏霸不知是沒聽出來這個意思,真以為她是在夸他,還是聽出來了,卻根本不以為這是什么丟人的事?如果是這樣,這人可真無恥,而且把無恥當榮耀。

“想不到足下還有這么大的志向,實在是可敬可佩。”少女撇撇嘴,有些后悔自己的舉動,自己要做的事那么多,跟這樣的一個不求上進的人有什么好爭論的,純屬是浪費時間嘛。她輕輕的哼了一聲,轉身準備走。“不過,這些終究不是士人君子應該著意的事,足下就算不想成大名,為鎮北將軍的名聲著想,你還是多把時間放在正事上吧,哪怕是讀書不成,幫著理理軍務也是好的。”

說完,她雙手按著馬背,飛身縱起,如乳燕投林,輕飄飄的就上了馬,看得魏霸咋舌不已。她這馬可沒有配馬鐙,又是一匹高大的西涼戰馬,這么一跳就上去了,然后她會輕功?

少女一抖韁繩,正準備離開,魏霸卻突然醒悟過來,趕上一步,伸手拽住了韁繩。戰馬一抖脖子,他沒握緊,手順著馬韁滑了下來,正好握住了少女的小手。少女的手光滑細膩,如溫玉軟香,手感極佳。魏霸暗自叫爽,少女卻勃然大怒,手臂輕振,魏霸就像是被電擊了一般被彈了開去,手指麻簌簌的,非常難受。

少女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握緊了手中的馬鞭,厲聲喝道:“請足下自重。”

魏霸苦笑。“姑娘,這是意外,并非是我有意輕薄,你又何必如此生氣。須知生氣太多,會長皺紋的,到時候未老先衰,豈不可惜?”

少女氣得鼻翼翕張,氣息也粗了起來:“想不到鎮北將軍的兒子卻是這樣的一個輕薄兒,讓開,本姑娘要走了,小心馬踢著你踢斷你的輕賤骨頭。”

魏霸雙手張開,攔住去路:“姑娘且歇雷霆之怒,在下有一言相告。”

“你能有什么好話說出來?”少女說得不屑一顧,馬鞭輕輕揚起,卻遲遲沒有落下,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魏霸。魏霸一臉正經,似乎真有什么話要說,而且是比較重要的話,她明知此時應該催馬離開,卻還是忍不住想聽聽這個少年們究竟想說些什么。

“剛才姑娘說鐵臿是小事,不是士人君子應該關心的事。我對此不以為然。姑娘在我面前說說,便也罷了,權當是互相探討。可是在其他人面前,還請姑娘慎言。馬家的形勢,想必姑娘心中有數,如果有什么話柄落在別人手中,恐怕不太妥當。”

少女一聽魏霸這話,倒有些拿捏不定。正如魏霸所說,馬家的現狀并不樂觀,如果她有什么不妥的言辭落到別人耳朵,對馬家的確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她剛才有什么話說得不對嗎?鐵臿是工匠的事,的確不是士人君子所應該考慮的事啊,這有什么問題?

少女猶豫了片刻,拱手道:“敢請教。”

“丞相正欲北伐中原,興復漢室。當此之時,耕戰便是國之大事。鐵臿雖然微不足道,卻關系到糧食生產,姑娘出身將門,想必不會不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吧?這么大的事,你覺得不應該著意?如果丞相知道了,會不會以為你把北伐當兒戲?”

少女愕然,隨即又回過神來,又好氣又好笑的斥道:“想不到足下不僅有一雙巧手,更有一張利口。區區一個鐵臿,也能和丞相的北伐大業聯系起來。在下言語笨拙,自然說不過足下。不過,如今丞相駐兵漢中,身邊飽學之士、青年才俊都不少,到時候自有足下逞口舌之利的時候。告辭!”

少女一抖馬韁,戰馬忽然人立而起,雙蹄騰空虛踢,魏霸嚇了一跳,本能的竄到了路邊,險些摔倒在地,有些狼狽不堪。少女哈哈一笑,縱馬而去,銀鈴般的笑聲在暮色中遠遠傳來。

“豈有此理。”魏風大怒,剛要派人去追,魏霸攔住了他,嘴里有些苦澀:“好了,女兒家使點小性子,不必計較。再說了,她來攔我,也是好意。”

“好意?”魏風不解的打量著魏霸:“我說阿霸,你會不會是喜歡這羌女了吧,怎么還幫她說話,她從頭到尾,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故意捉弄你,何嘗有什么好意。”

“唉,你還聽不出來嗎?丞相身邊的飽學之士、青年才俊要來找我麻煩了,她這是來提前給我通風報信,早做準備,免得到時候手盡快腳亂呢。”

“是這樣?”魏風茫然的摸了摸腦袋:“那些人找你的麻煩干什么?”

“這我就不清楚了,也許是樹大招風,我太出名了吧?”魏霸嘆息一聲,暗自麻煩。這些天雖說沒有放松,整天在南鄭太守府里看公文,對文言文有了些感覺,可一想到要和別人較量,他就心虛。他估計那些人之所以要找他麻煩,大概也是少女招惹來的,可是他卻怎么也恨不起來,相反有些憐惜,對一個想用自己稚嫩肩膀挑起整個家族,卻有些力不從心的少女的憐惜。這份憐惜中,未嘗沒有同病相憐的味道,因為他現在也正在打算去說明老爹魏延,扭轉整個家族的命運走向。

“走吧,回去見父親,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魏霸拉起魏風和魏武,向魏延的大營趕去。

遠處的樹影中,少女駐馬而立,看著魏家兄弟嘻嘻哈哈的說笑著,勾肩搭背的走遠,不由得有些落寞。想到魏霸即將面臨的各種“討教”,她又有些歉然。她沉默了半晌,悠悠的嘆了口氣,撥轉馬頭,向遠處走去。蹄聲特特,宛如她無力的心情。此處沒有外人,她的腰不再挺直,微微的躬了起來,仿佛不堪重負。

魏延的大帳里點了四枝牛油巨燭,把大帳照得纖毫畢現。魏延背著手,站在那副漢中地圖前,正在沉思,嘴里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不時的還配合一下手勢。

“阿爹,我把阿霸接回來了。”魏風上前行禮,魏延頓了一下,身子不動,回過頭打量了魏霸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身子骨又結實了些,好,很好。”

魏霸和魏風連忙上前行禮。魏延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好了,你們去用飯,我現在有事,等忙完了,再和你們說話。”

魏風和魏武應了一聲,轉身就要走。魏霸卻沒有動,他想了想地,鼓起勇氣,上前一步:“阿爹莫非在準備向丞相進言?”

魏延一愣,忽的轉過身,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上下打量了魏霸片刻,展顏笑道:“不錯,有點眼頭見識。說說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霸說道:“阿爹急著把我從南鄭叫來,就是為了賬務的事,可是現在我到了,阿爹卻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以至于連交待我兩句的時間都沒有。我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件事能讓阿爹如此看重了。”

魏延的眼角綻出一絲笑意,掃了站在帳門口,依然有些茫然的魏風和魏武一眼,嘴角微微挑起:“看來你在南鄭這些天確實沒有虛度。來,坐,我們一起用飯,邊吃邊聊,看看你究竟有了什么新的心得。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05:31

第022章 公說公有理

魏風、魏霸一聽大喜,連忙將魏延面前堆滿了簡牘帛書的書案收拾出來,又讓人外面抬了兩張案來,父子四人團團而坐,一邊吃飯,一邊閑聊,隨著飯菜的暖香味在大帳里飄溢開來,原本嚴肅的軍營里多了幾分溫情。

“我先回到莊里,籌備賬頁的事,在夫人的大力支持下,經過匠師們不分晝夜的辛苦勞作,總算在第三天早上完成了任務,后來由陳管事和太守府的人一起送到各縣,我就沒有再問。武器的事,基本的改造已經完成,鐵作的師傅們正在做最后的完善,估計再有半個月左右,第一批刀戟就能裝備我魏家的部曲進行試用。”

魏延連連點頭。他已經收到了夫人寄來的家書,對魏家莊園里發生的事,他一清二楚。對大管事張平和夫人身邊侍女環兒的處理,他并沒有什么意見,既然夫人都無話可說,他當然也不會來責怪魏霸。在他的眼里,魏霸雖然是庶子,卻也不是那些家奴所能夠欺凌的。可是如果魏霸自己沒用,那也只能被人欺負,想要他出面制止,那是不太可能,魏霸自己能強硬起來,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只要能有一個頂用的兒子,就算把張平、環兒打死,那也是值得的。

“后來,我就去了南鄭城里的太守府,翻閱存檔的公文,大致把最近兩三年的邸報都看了一遍。”魏霸頓了頓,又道:“我還特地翻閱了建安二十四的相關邸報。”

魏延拿筷子的手一滯,片刻之后又恢復了平靜,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慢慢的嚼著,直到把肉嚼爛,咽進肚里,這才放下筷子,緩緩問道:“你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了不少疑問。”魏霸斟字酌句的說道,這件事關系甚大,公文里也說得不夠詳細,只有只鱗片爪,遠遠不足以揭示真相。可是他知道,當時老爹魏延就在漢中,他應該了解更多不會在公文里說的事情。

“說說看。”魏延抬起頭,瞟了一眼帳門口,立在門口的敦武立刻會意,轉身出了帳。

“關侯攻襄陽,是建安二十四年七月。而漢中之戰于五月已經結束,先帝七月于漢中稱王,并且派劉封、孟達、李嚴三人攻東三郡,想必漢中當時已經基本穩定。可是為什么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成都、漢中沒有任何舉動響應關侯?”

魏延微瞇雙眼,不置一詞。

“其后,關侯水淹七軍,聲威大振,曹操急調各路大軍救援樊城,其中徐晃一路,便是從關中調去的。曹魏嚴陣以待,先后有十多路大軍增援樊城,以至于關侯兵力不足,只能從江陵、公安調兵,為什么先主卻無動于衷,如果當時命一支大軍從漢中順沔水而下,是很方便支援關侯的,也無須調動江陵、公安的兵力,以至于呂蒙有可趁之機。”

“再者,關侯兵敗,為什么不西入漢中,而要回到江陵,非要由秭歸回成都?”

魏延摸著胡須沉吟片刻,轉向魏風道:“阿風,你當時就在漢中,你來解釋一下阿霸的疑問,可否?”

魏風搖了搖頭:“阿爹,我說句心里話,我心里一直有一個和阿霸一樣的疑問,百思不得其解,還請阿爹解惑。”

魏延沉吟了片刻,搖搖頭。“你雖然讀了邸報,卻還遠遠不夠,現在討論這個問題為時過早。等你把從建安二十年以后的邸報通通看一遍,也許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魏霸哦了一聲,沒有再追問下去。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追問關羽敗亡的原因,這不過是這段時間用功的成果報告而已,要讓老爹知道他沒有虛度光陰。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提醒老爹子午谷計劃的風險所在,希望他不要固執已見,為此和諸葛亮發生爭執,以至于產生嫌隙。

“除此之外,我又看了最近幾年的邸報,直到去年年底,丞相要出兵北伐。”

“說來聽聽。”魏延的表情輕松了些。

“我注意到一個問題。這次諸葛丞相準備北伐的兵力大概在十二三萬左右,再加上留駐在各地的駐兵,總兵力在二十五萬左右,也就是說,丞相幾乎調集了他能夠調集的所有兵力,全力一戰。以目前的形勢來看,我軍的兵力優于曹魏,就算曹魏從洛陽調禁軍主力來,我軍也不落下風,完全可以以堂堂之師對攻,似乎沒有冒險的理由和必要。”

魏延的嘴角微微一顫,眼皮一抬,看向魏霸:“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魏霸躬身道:“請阿爹指點。”

“不錯,我軍的兵力的確優于曹魏的關中駐軍,就算是曹魏從洛陽調來禁軍主力,我們人數也不少。可是,這里面卻有一個大問題,丞相調動的這十二三萬兵中,除了剛剛歸降的蠻夷兵,真正的主力都是新兵,他們所經歷的實戰僅僅是前年的南中之戰,他們根本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大戰。而我們的對手卻是身經百戰的曹魏主力,特別是駐扎在洛陽的禁軍主力,這幾年幾乎就沒有哪一年不出征。”

“新兵?”魏霸大感詫異,公文里有兵力的大致數目,是因為丞相府需要漢中供應一部分糧食,可是公文里卻沒有提到新兵和老兵。如果十二三萬全是新兵,這戰斗力可要大打折扣了。

“看來你雖然看了建安二十四左右的邸報,卻沒看章武年間的邸報。你不知道,我們那些真正身經百戰的悍卒主力幾乎都折損猇亭了。現在真正還能算是百戰悍卒的只有三部分:最強悍的當然是我漢中的駐軍,人數雖少,戰力卻是最強。這一點,我相信你在莊園里已經見識過了。其次便是白毦兵,這是當年先主從猇亭帶回來的殘余力量,實力已經遠不如當年,如今由陳到統領,駐扎永安,防備吳人;再其次,便是李嚴手中的兩萬多人,這些人以當年的東州兵為主,戰力也是不弱。如今他留鎮江州,自然是拱衛成都,并作為預備力量,隨時準備接應東、北兩個方向。”

“因此,丞相率領的,只能是新兵。”魏延喝了口酒,接著又說道:“而且,這十二三萬兵也不可能全線出擊,至少在漢中就要留兩到三萬人做為后援,以防曹魏趁虛而入,丞相真正能用以作戰的人,不會超過十萬人,如果再分作疑兵,他就只有七八萬人。相對于曹魏的主力來說,我們雖然人數上并不落下風,可要論及戰力,再加上曹魏多騎,我軍卻幾乎全是步卒,那我們的兵力就差得太多了。”

魏延站起身,走到地圖前,一指秦嶺的位置:“我軍攻關中,先要翻過秦嶺,來去困難,運糧更是麻煩。只有效韓信故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占關中,然后以關中為基,才有可能與曹魏爭鋒,恢復漢家天下。漢中易守難攻,同樣也不利于出擊,而且地方狹小,不足以容十萬人周旋。以漢中為根基,終究只能是偏霸之業,要想與中原爭衡,卻是萬萬不能的。要不然,高皇帝當初也不會因為被封為漢中王就斗志全無。”

“只有先取關中,才能爭衡天下。要想在實力并不占優的情況下奪取關中,堂堂之師怎么可能奏效?再者說來,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一心只想著堂堂之師,那豈不成了宋襄公?兵法有云,以正取,以奇合,一味著眼于正兵,焉能取勝?”

魏延一甩袖子,面露得意之色。“你才讀了幾天書,能提出這個問題,已是難得,我心甚慰。不過,你的底子終究太薄,還沒到能指手劃腳的地步。小子,跟著老子再學一段時間再鼓舌搖唇吧。”

魏霸有些尷尬,本想說服老爹的,沒想到先被老爹鄙視了。不過,老爹說的那些問題的確有些道理,比如這兵力分布的情況,他之前就一直不清楚,戰力強悍的老兵所剩不多這個事實,他應該能想得到,卻偏偏沒有想到,被老爹鄙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轉念一想,歷史上老爹的子午谷計劃確實沒有被諸葛亮采納,難道僅僅是因為諸葛亮的謹慎?不,不管其他情況有什么出入,子午谷計劃本身的確是有問題。

魏霸笑笑,放下了筷子,欠了欠身:“阿爹,我對軍事確實知之不詳,能得阿爹指點,大有收獲。不過,關于出兵子午谷的計劃,我還是有不同意見,想一并請阿爹指教。”

“哼哼,看不出你小子看了幾天書,膽氣壯了,居然敢質疑我的計劃。也罷,你就說來聽聽,我一并給你解釋清楚,免得你出去胡言亂語,損了我的顏面。”

魏霸無奈的苦笑,只好把自己的疑問一一道來。魏延細細的聽了,嘴角一直掛著不以為然的微笑,等魏霸說完了,他哈哈一笑,探身過來,在魏霸頭上輕輕敲了一記:“臭小子,不錯不錯,你說的這幾個問題的確存在,能看到這些,說明你還真是用了心。不過,既然是奇兵,哪能不冒險?平日家中坐,也難免摔一跤,更何況是用兵作戰?以強凌弱的仗誰不會打,那顯不出本事。而要想以弱勝強,豈能不出奇兵?這個道理我相信丞相懂,他一定會采納我的建議的,這個功,我立定了,你就等著看吧。”

魏霸搖搖頭。“阿爹,我估計丞相肯定不會同意你的計劃。”

魏延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06:21

第023章 前車之鑒

魏霸在開口之前就有心理準備,可是他還是沒想到老爹這么自信,根本一點也聽不進他的意見。強諫沒有意義,用事實說話更有說服力。何況魏霸也不得不承認老爹說的有幾分道理,蜀軍雖然人數占優,可是綜合戰力卻不占上風,從長遠看,蜀的實力不如魏的實力更是明擺著的,要想有所突破,出奇兵奪取關中雖然冒險,一旦成功,卻也前景誘人。

關于戰略戰術,魏霸沒什么優勢,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解決一些技術問題,比如將子午谷計劃的可行性提高一些,風險降低一點。

見魏霸沒有再堅持自己的看法,魏延很高興,自以為已經說明了魏霸。對魏霸這些天來的改變,他非常滿意,雖然還不能像魏風一樣幫上大忙,可是他畢竟在努力,在用心,這便是好事。

父子四人吃了一頓溫馨的晚餐后,又閑聊了片刻,便各自分開。魏霸趕了一天路,著實有些累了,便先去休息。魏延繼續在帳中準備說辭,想著要一舉說服諸葛丞相,同意他的看法,讓他立個大功。可是不知怎么的,他不再像開始那么信心十足,時常分神,魏霸那句話總在他的耳邊回蕩。

“阿爹,我估計丞相肯定不會同意你的計劃。”

魏延不禁覺得好笑。“肯定不會?嘿嘿,你這臭小子,本事不大,口氣卻不小,你以為丞相和你一樣沒眼光嗎?老子這么好的計劃,他能不采用?哼哼,等丞相同意了我的計劃,我看你還有什么話可說。毛還沒長齊,倒學會裝模作樣了,你還嫩了點。老子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就帶著部曲隨先帝征戰了,你懂什么。”

魏風走了進來,正好聽到魏延的自言自語,不禁笑了一聲。魏延有些尷尬,掩飾的問道:“阿風,你覺得是我說的有道理,還是阿霸說的有道理?”

“你們都有道理。”魏風笑道:“從雙方實力對比上來看,阿爹的計劃當然是好計劃,剛剛回去的路上,阿霸也是如此說。”

“他說什么?”魏延來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他說,魏強漢弱,要想以弱勝強,出奇制勝是必然的。而且眼下曹魏對我戒備不足,正是突襲的好機會,成功的機率最大。如果不成,等以后曹魏有了戒備,我們就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可是這個計劃的風險也的確太大,只怕諸葛丞相不會同意。”魏風頓了頓,輕聲說道:“阿爹,阿霸現在最擔心的,不是丞相是否同意你的計劃,而是擔心你和丞相因此發生沖突,會被某些人利用,產生嫌隙。”

魏延眉頭一皺:“他是擔心楊儀?”

魏風無聲的苦笑,心道諸葛丞相身邊與我父子不和的又豈止只是楊儀一人,父親果然正如阿霸擔心的那樣,樹敵太多,魏家的情況又比較特殊,容易惹人忌憚,以前魏家獨霸漢中,那便也罷了,現在諸葛丞相進駐漢中,父親如果還是這么一意孤行,指不定又要鬧出什么事來。

“丞相是何等樣人,怎么會偏聽小人之言。”魏延沉默了片刻,強笑了一聲:“讓他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明天一定要讓楊儀那鯫生無話可說。”

“阿爹放心,阿霸已經準備好了,他剛剛又去找程老先生商量這件事呢。”

“嗯,這樣才好。”魏延搓了搓手,莫名的有些興奮起來。

偏帳中,魏霸和主簿程安相對而坐,魏霸臉色平靜,略帶幾分憂色,程安卻是滿眼的驚訝。魏霸來找他,他沒什么意外,明天便要去向丞相府匯報漢中糧食準備的一應情況,作為新式賬簿的發明人,將來必然要幫助魏延處理各種事務的魏霸自然要去,先和他事先通個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讓人意外的是,魏霸請他明天向楊儀匯報的時候克制一些,盡量不要發生沖突,就算有楊儀有什么不痛快的話,能忍便也忍了。反正該漢中做的事,漢中都已經做了,而且超額完成,想必楊儀也不會故意無事生非,雞蛋里挑骨頭。

程安對此非常驚訝。魏家父子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過了。為了能讓楊儀丟個面子,魏延不知道背地里發了多少狠,魏風也不止一次的表露過這個意思。魏霸現在卻要他讓一步,盡可能避免發生沖突,這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是魏家的人說出來的話。

程安忽然對魏霸產生了興趣,他捻著胡須,微微一笑:“為什么?”

魏霸從容的看著程安,程安有些心虛,生怕被他看出他對魏家的鄙視,眼神躲了開去。魏霸道:“程老先生,你是益州大族,閱歷豐富,又輔助家父多年,對他的稟性也是一清二楚,想必不會不知道他和楊參軍之間只是脾氣不合,并沒有什么利害沖突。如今丞相北伐中原,光復漢室,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楊儀有才,家父粗有武略,他們本當是丞相的左膀右臂,輔助丞相完成此大業,如果為了一些個人原因而鬧得水火不容,豈不是因小失大?”

程安沉默了半晌,贊許的點點頭:“少將軍,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我盡量不與他沖突便是。不過,老朽有一言,想先告訴少將軍,還希望少將軍不要誤會。”

魏霸躬身道:“老先生盡請直言當面。”

程安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楊儀的事其實是小事,有丞相在,他們之間的矛盾終究不會擴大。以老朽看來,將軍的脾氣才是大問題。按理說,將軍也好,楊儀也罷,都是荊襄人,他們本該是丞相倚重的力量。現在鬧得水火不容,定非丞相希望看到的。丞相此人,最重法度,哪怕是荊襄人,他也不會循私枉法。對于亂群之人,他向來是不會寬囿的,廖立便是例子。”

魏霸心中一動。他知道廖立,前幾天看歷年來的邸報時,他也注意到有貶斥廖立的內容。此時程安提及廖立,莫非是提醒魏延,不要走廖立的老路嗎?

“廖立被貶,是因為亂群?”

程安的嘴角抽了一下,端起案上的水杯,淺淺的呷了一口,不緊不慢的點了點頭。“廖立有才,又是很早就追隨先主的荊襄人,不到三十歲就被先主提拔為長沙太守。后來吳人襲取荊州,他脫身而走,先主也沒有責怪他,任他為巴郡太守。先主即位以后,任他做了侍中,其受先主的器重可見一斑。先主棄世,當今陛下即位,他做了長水校尉,本當與丞相并肩輔佐陛下,成就大業,卻因為言語狂悖,誹謗朝政,這才被貶為庶人。前車之覆,后車之鑒,少將軍,你有機會,可要多勸勸將軍啊。”

魏霸連連點頭:“多謝老先生提醒,有機會,我一定勸勸家父,平時還請老先生不吝指教。”

程安微微一笑:“這是自然。少將軍,天色不早了,你又趕了一天路,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天的事,我自有分寸。不管怎么說,我都一把年紀了,楊儀不至于太過為難我。倒是少將軍要忍得住,我想他明天一定會和你爭論幾句的。”

魏霸頜答應。

程安撫著胡須,鄭重的打量著眼前的魏霸,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魏霸告辭出門,回到自己的住處,魏武已經睡了,攤開手腳,大仰在床上,鼾聲搖曳生姿。魏霸疼愛的皺了皺眉,捅了捅魏武,將他蹬開的被角掖好,自己打了水,洗漱完畢,上床躺下。

他非常累,可是卻好半天沒有睡著。倒不是因為魏武的鼾聲,他們兄弟睡一張床這么久,他早就習慣了。他是心里有事,總覺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沒有處理妥當,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究竟是什么事。他坐了起來,將今天的經歷從頭開始慢慢回憶,當他回憶到程安的時候,忽然明白了。

程安當時的神情有些怪異,似乎有什么話要說,卻又沒有說,雖然沒說,可是好像又希望他能明白,有些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像是特意要引起他的重視,給他足夠的反應時間似的。

他究竟想說什么?魏霸翻來覆去的回憶,最后隱隱約約的覺得,程安是在提及廖立時表情開始怪異起來的。

難道廖立的事有什么隱情?可是程安究竟想說什么呢?魏霸想得腦仁疼,也沒有從廖立的履歷上發現什么問題,難道僅僅是要魏延以廖立為鑒,把那自負的脾氣改一改?

魏霸拍拍額頭,嘆了一口氣,跟這些人說話真是廢腦子啊,有什么事不能說清楚了,非要這么猜謎?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08:10

第024章 卿本佳人

心里有事,一夜沒睡塌實,第二天魏霸的精神便有些萎靡。程安見他這副模樣,也沒說什么,請魏霸上車,一起去丞相大營。魏霸很謙虛,堅請程安先上。論職務,程安是主簿,他是白身;論年齡,程安比他父親魏延還要年長,在他看來,對程安尊敬一點也是應該的。

程安也沒有堅持,先上了車,等魏霸也上車之后,兩人一起向丞相的中軍大營趕去。

諸葛亮駐軍在陽平山下,背山面水,營壘分明,旌旗飄揚,自有一股堂堂正正,不可侵犯的氣勢。魏霸原本對諸葛亮就非常崇拜,看到這副情景,更是贊嘆有加。他從老爹魏延那兒得知,諸葛亮可不像是三國演義上那樣從隆中一出山便做軍師,指揮作戰,談笑間,揮揮羽毛扇,百萬曹軍就灰飛煙滅。他其實一直在做后勤,很少親臨前線,當然也沒有什么帶兵的經驗。他第一次以統帥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就是前年的南中之戰,他以丞相之尊率兵南征,只用了半年時間就平定了南中的叛亂,可謂是一鳴驚人。

以一個剛剛領兵不過兩三年的書生,能把大營扎成這么規整,不得不說,這人實在聰明得有些不像話。之前不久,魏霸跟著老爹魏延在這里選址的時候,可是費了好大的精力,才勉強弄懂了那些復雜的講究。

馬車在大營前被攔了下來,軍中有令,像程安和魏霸這樣身份的人不能坐車,只能步行。于是魏霸把馬車停在營外,陪著程安步行入營。他一直落后程安半步,以示尊敬。程安也不謙虛,昂挺胸的進了大營。

進了大營,來到了一個偏帳。程安停住了腳步,指著帳前排了很長的隊伍對魏霸說道:“你看,這些都是來向楊參軍請示的,十多萬大軍,每天消耗的糧草就非常可觀,涉及的帳目也是驚人。通常都要配備多人協同處理,可是楊參軍精于計算,一個人便能處理得妥妥當當。到時候你親眼一見,便知端的。”

魏霸看著不斷從帳里走出來的人,應了一聲。他離得還遠,聽不到大帳里面說話的聲音,不過他注意到每過片刻,便有人捧著賬本從里面走出來,神情或如釋重負,或沮喪嘆氣,卻沒有一個面露不服的,可以想象,這些人的賬目要么是過了,要么是被楊儀發現了問題,但這些問題卻讓他們心服口服,無語可說。

僅從這一點便可看出,這個楊儀的確有一套。這隊伍雖長,大概也用不了多久便能輪到他們進帳了。

魏霸一邊觀察著四周,一邊和程安一起隨著隊伍慢慢的向前挪。排在他們面前的人魚貫入帳,又魚貫而出,眼看著便要輪到他們入帳。魏霸招手讓敦武把賬簿送過來,又翻看了一遍,見賬面清晰無誤,這才松了口氣。

就在這里,四五個錦衣少年騎著馬,從遠處奔馳而來,直到大帳前才勒住馬韁,馬蹄踢起的泥屑飛濺到等候的人身上,激起一陣驚叫。那幾個少年也不在意,為的一個唇紅齒白,相貌英俊,一身錦衣頗為合身,看起來自有別樣風流。他端坐在馬背上,一手支在馬鞍上,托著下巴,目光居高臨下的在人群中掃了一遍,沒有發現目標,不禁皺了皺眉頭。

見他這副表情,緊靠他左邊的一個濃眉大眼的錦衣少年輕催戰馬,上前半步,朗聲喝道:“哪位是鎮北將軍次子魏霸,請出來說話。”

魏霸暗自嘆氣。從這些人出現,他就覺得有種不祥的感覺,估計可能和自己有關,果不其然,這些紈绔子的目標正是自己。

退是沒法退的,且不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就算是老爹那一關,他也過不去。他給程安使了個眼色,將賬簿送到程安的手中,輕聲說道:“只好有勞老先生了。”

程安點點頭:“少將軍小心些,能忍自安。”

“多謝老先生提醒,我會注意的。”魏霸躬身施禮,轉過身,昂挺胸的走了出去,同時不忘給敦武遞個眼神。雖說是在丞相的大營里,這些小子不太可能動粗,可是萬一要動手,有敦武這樣的高手在身邊,總是能心安些。

敦武不動聲色的站了起來,跨出兩步,緊緊的跟在魏霸的身后。他一個字也沒說,但是殺人無數的鐵血味道卻無聲的彌漫開來。馬上的錦衣少年還沒感覺出什么,戰馬卻先感應到了危險,不由自的向后退了兩步。

錦衣少年們的氣勢為之一滯,特別是那個為的粉面少年,他原本是半伏在馬鞍上擺造型,戰馬突然向后一退,他措手不及,險些從馬背上滑下來,虧得旁邊一個壯實少年伸手拉了他一把,總算是沒有出洋相。可盡管如此,他還是惱羞成怒,原本白晳的臉龐一下子紅了起來。

“我就是魏霸,不知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魏霸站定,不卑不亢的看著那群少年。他知道,就算是丞相來了,老爹魏延不再是漢中的土霸王,可是在軍中,魏延的地位還是屈指可數,不管是誰,即使是諸葛丞相本人,也要多少給幾分面子。他只要不主動惹事,不把話柄落到別人手中即可,別人要主動惹事,他根本不用擔心。這些少年既然當著這么多人來找他,想必不會是想打他悶棍。

那個錦衣少年瞅了他一眼,面露詫異之色。剛才他就看到了魏霸,不過魏霸衣著普通,只是一套布衣,又捧著一摞賬本,恭敬的站在一個老吏身邊,他根本沒想到會是魏延的兒子,只當是一個小吏,或者是老吏的子弟,陪著老吏來回差事的,是以看到了他,卻沒在意,即使是魏霸主動走上來,他也以為這是魏家的下屬,沒想到他居然就是自己要找的魏霸。

原本便因為馬驚而有些羞惱的他更加不快,咬了咬下唇,冷冷的哼了一聲。聽到他不悅的哼聲,當前的那個濃眉少年立刻厲聲喝道:“大膽魏霸,見到后將軍之子,武猛校尉大人,還不行禮?”

后將軍?魏霸一時沒反應過來。敦武上前一步,附在他耳邊輕聲提醒道:“應該是后將軍劉琰之子,劉鈺,外號玉面狼的那個。”

魏霸這才恍然大悟。劉琰算是個比較奇怪的人,他是漢室宗親,很早就跟著劉備,算是從龍老臣,不過他什么本事也沒有,只有一個優點,長得漂亮,還很會裝風雅,據說家里的婢女都會背誦漢賦,除此之外,他就什么也不會了。他貴為后將軍,可手下的千余散兵裝裝門面還行,真正打仗是派不上用場的。劉鈺是劉琰的長子,遺傳了他爹的一副好面皮,經常和一幫貴臣的子弟在一起玩耍,那些人奉承他,稱他為玉面郎君,不過因為這小子人品不好,仗勢欺人,特別喜歡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和一副婊子臉誘拐良家少女,所以成都人稱他為玉面狼。

魏霸拱拱手說道:“原來劉校尉,不知道你找我,有何指教。”

劉鈺見他這副不咸不淡的神情,心中不快,哼了一聲。不過他的聲音和他的長相一樣,脂粉氣太重,沒什么威勢,聽起來倒像是女子在撒嬌。魏霸聽了,眉眼一挑,險些笑出聲來。劉鈺見了,更是惱火,尖聲喝道:“笑什么笑?本校尉很可笑嗎?”

魏霸強忍著笑:“校尉一代佳人,怎么會可笑呢,校尉誤會了。”

旁邊的人聽魏霸將劉鈺說成一代佳人,再對比劉鈺那白里透紅的面皮,不禁大贊這個詞用得貼切,有幾個甚至暗自咽了口唾沫,大有一副我見猶憐的架勢。

劉鈺更加惱怒:“你瞎了眼么,連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魏霸非常誠懇的道歉道:“不好意思,我讀書少,不知道佳人不可以形容男子,見校尉唇紅齒白,體態妖嬈,好一個風流人物,這才以佳人相稱。”

“你讀書少?”劉鈺見魏霸道歉時仍然不忘提及他的風流體態,火冒三丈,譏諷的話脫口而出:“本以為你連太史公書都讀過,當是飽學之人,沒想到卻是個裝腔作勢之徒,只會在女子面前搬弄口舌,一說到正事,就開始胡言亂語,連話都說不周全了。”

魏霸聽了這話,更加肯定自己的估計,果然是馬家那位姑娘找的幫手來了,他就是想躲,也是躲不掉的。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啊,我的確讀書少,不過敢問劉校尉,誰說過佳人不能形容男子?”

劉鈺正說得唾沫橫飛,被魏霸這一問,頓時啞口無言。佳人是形容女子的詞,大家都知道,無數文賦中都有這樣的用法。可是誰說過佳人不能用來形容男子?他憋了半晌,惱羞成怒的反駁道:“那你說說,有誰用佳人形容男子的?”

魏霸聳聳肩:“我都說了我讀書少,不知道有誰用佳人來形容男人,不過既然沒有人規定不能這么用,我先為天下先,用來形容一下校尉,又有何不可?校尉面若敷粉,唇似涂朱,身姿窈窕,縱使是豆蔻少女與校尉并肩,只怕也要自慚形穢。校尉如若當壚賣酒,卓文君也要退避三舍,以佳人來形容校尉,又有何不可?”

劉鈺雖然為自己的這容貌自得,可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魏霸形容成女子,還與賣酒的卓文君相提并論,他實在有些難堪,氣得銀牙咬碎,面色如血,更是嬌艷動人。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08:51

第025章 出手不留情

見劉鈺氣得咬牙切齒,卻根本不是魏霸的對手,他身邊的那些錦衣少年們按捺不住,七嘴八舌的呼喝著,提馬來撞,只有劉鈺身邊的那個沉默少年不進反退,拉著劉鈺的馬韁,控著馬,向后讓了幾步,避開了戰圈。

看著那些撞來的戰馬,魏霸心里雖然緊張,卻并不擔心。他相信站在自己身后的敦武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的安全,否則敦武肯定會提前讓他退后。他大模大樣的站在那里,鼓動毒舌,繼續對劉鈺進行無微不至的人身攻擊,視那些窮兇惡極的錦衣少年如無物。

“我說,這可是丞相大人的中軍大營,你們在這里縱馬奔馳,已是犯禁,還想鬧事,你們眼里還有軍法嗎?當真是如潑婦一般,不知輕重……”

劉鈺氣得渾身顫抖,險些暈厥過去。他只聽說魏延的兒子魏霸能說會道,可是沒想到他這么能扯,一張嘴簡直比潑婦還能說,偏偏罵人還不吐臟字。他準備嚴重不足,本想在言語中折辱魏霸,反倒被魏霸罵了個狗血淋頭,更讓人難堪的是,偏偏自己還挑了這么一個場合。旁邊站著幾十個各營來的掾吏,如果不把魏霸收拾一頓,打掉他的囂張氣焰,自己很快就要成為十萬大軍茶余飯后的笑料。

“打!給我打!”劉鈺氣喘吁吁,香汗淋漓,大聲尖叫著,仿佛剛被人凌辱過的少女。怒氣攻心的他早把不能在軍營里生事的想法扔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只有一個想法,把魏霸那張嘴撕爛,打腫,讓他知道毒舌沒有好下場,以后再也不能逞口舌之利。

在劉鈺的尖叫聲中,三個錦衣少年縱馬沖了過去。魏霸眼神一緊,隨即聽到身后一聲低喝,敦武像一陣風從他身邊掠過,眼前一陣繚亂,奔跑的戰馬驀地長嘶不已,人立而起,三個錦衣少年坐不住馬背,驚叫著從馬上摔了下來,痛得鼻涕眼淚橫流,在地上滾了兩滾,身上的錦衣頓時失去了光鮮,變得灰頭土臉。

片刻之間,塵埃落定。敦武一手挽著三匹戰馬的韁繩,一手輕輕的撫著其中一匹白色的駿馬的脖子,動作溫柔,神情專注,那匹駿馬很是享受,伸出舌頭短著敦武的手,溫順得像是敦武養了多少的寵物。

“校尉,丞相有令,軍營中不能馳馬。你看,剛才險些傷了人。諸位,你們沒事吧?”魏霸見敦武如此神勇,更是心中大定,走到梨花帶雨、目瞪口呆的劉鈺面前,關切的說道:“校尉怎么樣,沒被嚇著吧?尿褲了沒有?”

劉鈺看著魏霸那張笑得很得意,很陰險的臉,心中的怒火騰的一下燒得更旺,他怪叫一聲,拔出腰間的戰刀,沖著魏霸就劈了下來。他的動作太快,以至于他身邊的那個沉默少年都沒來得及攔他,看著戰刀劈下,少年微黑的臉龐頓時煞白,脫口而出:“住手!”

劉鈺已經氣瘋了,哪里肯聽他的,就是肯聽,也無法收手了。魏霸也嚇了一跳,沒想到這粉滴滴的小子倒還是夠狠,居然敢當眾殺人,而且是鎮北將軍的兒子。他下意識的想喊,嘴還沒張開,敦武已經再次沖了上去,雙手高高舉起,左手扣住了劉鈺握刀的手腕,右手揪住了劉鈺腰間的玉帶,也不見他如何用力,就將劉鈺從馬上拽了下來,甩出一道弧線,狠狠的摜在地上。

“轟”的一聲悶響,煙塵四起,旁邊的人紛紛散開。等煙塵漸定,蜷縮得像只大蝦的劉鈺露出了身形,他弓著身子,不停的抽搐兩下,粉臉已經被淚水沖得橫七豎八,又沾上了不少灰塵,看起來倒像是趕了幾個月路,而且一直沒時間洗臉。他的手中還握著刀,只是手臂似乎已經脫離了身體,像壁虎被切斷的尾巴,自律的抽動著。

見劉鈺這副模樣,那些錦衣少年們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撲了上去,就是那沉默少年也嚇了一跳,滾鞍落馬,趕到劉鈺面前,撥開那些大聲哭喊的少年,將耳朵湊到劉鈺嘴邊,又湊到他的胸口,這才松了一口氣。

見沉默少年如此,剩下的三個少年頓時放了心,他們轉而勃然大怒,紛紛拔出戰刀,氣勢洶洶的向敦武和魏霸沖了過來。那沉默少年大喝一聲:“住手,你們不是人家對手!”

一聽這句話,那些少年想起剛才落馬的經過,再看看沉默的站在魏霸背后背手而立的敦武,眼神中平添幾分恐懼。他們握著刀,卻不敢再進一步,想要退,又有些下不了臺,尷尬無比。

沉默少年走了下來,奪下他們手中的刀,插回各自的刀鞘,沉聲喝道:“還不扶校尉去療傷!”

那三個少年如釋重負,色厲內荏的瞪了敦武一眼,轉身抬起劉鈺就走。劉鈺傷得不輕,低聲的嗚咽著,卻怎么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簡直像是被打斷了脊梁骨的哈巴狗一樣可憐。

“在下傅興,義陽人,與鎮北將軍算是同鄉。”

魏霸眉頭一皺,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令尊莫非是戰死猇亮的傅肜傅將軍?”

傅興慚愧的低下了頭:“正是,今日所為,有辱先人,還請見諒。”

魏霸沉下了臉:“既然知道有辱先人,為何還要來做這樣的事?傅兄,令尊何等壯烈,你又何必和這樣的紈绔子廝混在一起?何況我們都是義陽人,本當多多親近才是,你怎么可以助紂為虐,反來與我為難?”

“魏兄教訓得是,慚愧慚愧。”傅興被魏霸說得無地自容,連忙道歉。

魏霸緩了口氣,拍拍傅興的手臂,看了一眼敦武。敦武平靜的說道:“劉校尉只是身子太文弱,手臂脫臼而已,只要找個醫匠正正骨,再休養幾天就好了,不會留下什么大的后遺癥的。”

傅興一聽,不禁苦笑。心道魏家父子果然不能惹,只是意氣之爭,居然就傷成這樣。說是不會留下大的后遺癥,那意思就是說小的后遺癥是免不少了。他看看魏霸,欲言又止,拱拱手,匆匆而去。

魏霸也聽出了敦武的話外音,他眉頭輕皺:“會留下什么樣的后遺癥?”

敦武聳聳肩,一攤手:“不能劇烈動作,否則腰椎就容易脫臼,也許會癱瘓。”

魏霸吃了一驚:“這么嚴重?什么樣的動作叫劇烈動作?”

“比如騎馬、打架或者……行房之類的。”

“噗!”魏霸被嗆著了,“你這下手也太狠了吧?”

“將軍教導過,出手不留情,留情不出手。”敦武理所當然的說道:“我這已經是控制力量了,如果將軍在這里,這小子只有一個下場:現在就半身不遂。”

“我了個天。”魏霸嚇出一身冷汗,剛要說敦武幾句,帳門一掀,一個中年文吏站在門口,掃視了眾人一眼,大聲喝道:“魏霸何在?”

魏霸一驚,心道這剛剛一個找茬的才被打跑,怎么又來一個?他連忙迎上去,拱手道:“我就是。”

“楊參軍有話要問你。”那文吏不悅的掃了一眼魏霸一眼,又對眾人喝道:“參軍正在理事,爾等喧嘩什么,打擾了參軍,你們擔當得起嗎?”

正在熱烈討論剛才那火爆的一幕,猜測接下來魏延和劉琰將會擦出什么樣火花的眾人一聽這句話,立刻緊緊的閉上了嘴巴。再說話,馬上就可以看到楊參軍的火花了。不過,楊參軍和鎮北將軍的矛盾更大,鎮北將軍的兒子被叫進去,很可能又是一場交鋒。不知道剛剛大獲全勝的魏霸在楊儀面前還能不能保持這樣的威風。真是很期待啊。

魏霸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萬眾矚目的主角,或者是即將被楊儀海扁的龍套,他一進楊儀的大帳,就感覺到了不祥的氣氛。

程安臉色難堪,抱著算盤,一言不發的站在帳中,楊儀坐在案后,雙手據案,瘦削無肉的臉繃得緊緊的,程安他們辛辛苦苦整理出來的賬本全被扔在地上,其中一頁上還有一個大腳印,不知道是誰踩的。

魏霸一進帳,就感受到了楊儀高傲的目光中蘊含的嘲諷,再看到程安按捺不住的怒氣和地上的賬簿,他知道自己太樂觀了,老爹魏延固然不是個好相與,楊儀更不是個什么好貨色,他想息事寧人的意圖不過是一廂情愿。

魏霸看了程安一眼,程安無奈的搖搖頭。魏霸走到他的面前,從他懷里接過算盤,輕聲道:“委屈先生了。”

程安嘆了一口氣:“老朽無能,讓少將軍失望了。”

“先生不要這么說。”魏霸輕輕的推了推他:“你先出去吧。”

程安猶豫了一下:“少將軍,你……”

“沒事,這事是我做出來的,責任當然要由我來承擔。先生請先出去稍候,我馬上就來。”

見魏霸主意已定,程安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拱拱手,轉身出帳。

楊儀一直冷眼看著魏霸,看著他勸程安離開,看著他彎腰從地上撿起賬簿,恭敬的捧在手里,重新站在他的面前,這才冷笑一聲:“你就是魏延的兒子魏霸?”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09:25

第026章 標新立異

“這就是你搞的什么新式記賬法?”楊儀伸出一根瘦削見骨的手指,指了指魏霸懷中的賬薄。
“是。”魏霸低下頭,看看那些凌亂的賬薄,“參軍大發雷霆,難道就是因為這些賬薄?”

“哼!標新立異,自以為是。都像你這樣,自作主張的搞一些新花樣,以后我這賬還怎么查?莫非是魏延事情做得不周全,就想搞些新花樣來取巧?這樣做,也未免太兒戲了。”

魏霸徹底失望了,楊儀這根本就是借機生事,他連賬簿就沒看,一看到這與眾不同的樣式,就斥之為標新立異,并且推論為魏延正事沒做好,所以要想些花樣來掩飾自己的失責。這已經超出了業務范疇,這是不折不扣的意氣之爭。他想委曲求全,可惜人家根本沒這心思,也不想給他這機會。

楊儀一再當著他的面稱呼魏延的名字,這其中的侮辱意味已經非常明顯,如果他再忍氣吞聲,不僅于事無補,只怕楊儀還會鄙視他。

已經讓老爹鄙視了,還能再讓你鄙視?

魏霸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直起了腰,居高臨下的看著楊儀。他雖然才十八歲,也不是很強壯,可是繼承了魏延的高大身材,此刻楊儀坐著人,他站著,低著頭的時候楊儀還感覺不出什么,一旦他抬起頭,雙方的氣勢自然而然的就扭轉過來。

楊儀神情一窒,隨即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案幾,厲聲喝道:“在本參軍面前,你敢無禮?”

魏霸嘴角一咧,淡淡一笑,根本不理會楊儀的裝腔作勢。他晃了晃手中的賬簿:“家父忝為鎮北將軍,從先帝授命起,鎮守漢中近十年,不敢說有功,卻也是兢兢業業,這十多年來,沒有讓曹魏一兵一卒進入漢中,足以證明先帝當年的任命是英明的。參軍沒有任何證據,便說家父做事不周全,質疑先帝識人之明,不覺得有些草率嗎?”

楊儀愣了一下,隨即冷笑一聲:“證據?證據不就在你手中捧著?魏延要是完成了任務,又何必弄出這些新花樣?搞這些,不就是希望我一時半會的看不清楚,好蒙混過關嗎?你以為抬出先帝來,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樣?”

“參軍此言差矣。”魏霸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參軍精于算計,蜀中聞名,豈是一個與眾不同的記賬法便能蒙混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參軍的算學便不足道了。更何況我們這新式記賬法并不復雜,只要是個明白人,便能很快領會其中的妙處,本就是要讓條目更清晰,減輕參軍的工作負擔,又怎么會希望參軍看不清楚?參軍根本沒有看,就斥之為新花樣,并且說成是家父的居心不良,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參軍,某雖不才,竊為參軍齒冷。”

“大膽,黃口孺兒,也敢質疑本參軍的算學?”楊儀怒氣勃發,霍地站起身來,“你敢和本參軍比試算學嗎?”

魏霸不屑的哼了一聲,要論詩文典籍,老子甘拜下風,可是要論數學,老子可以嚇你一跟頭,甩你八丈遠。不過,現在不是跟你玩這些的時候,先解決賬目才是重點。“參軍如果有意切磋算學,某隨時恭候。不過,我勸參軍還是暫息雷霆之怒,先看了賬本再說。你與家父之爭,不過是私人意氣,不可干擾國家大事,不知參軍以為如何?”

楊儀大怒,他此刻已經被魏霸激起了怒火,又怎么可能收回賬簿再看。面對魏延,他尚且不肯假以顏色,面對魏延的兒子,他又怎么肯輕易的讓步。他一揮手:“要看可以,還按現在的記賬法送來,否則我絕不會看一眼。都像你們這么自以為是,別出心裁,我還怎么做事?”

魏霸眼神一緊:“當真不看?”

“當然非護理”

“你不要後悔!”

楊儀吃驚的看著魏霸,啞然失笑,他繞了出來,走到魏霸面前,卻發現自己比魏霸還低半個頭,這仰著臉看魏霸,實在有些自墮氣勢,想往后退一步,想想又覺得不妥。躊躇半晌,他干脆不看魏霸,啞然失笑,故作不屑的一揮衣袖。“你放心,就算你告到丞相面前去,我也不會后悔。”

“那就再好不過。”魏霸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就把漢中的賬交到丞相面前去,我倒要看看,丞相是不是也像某些人這般武斷,這般意氣,這般泥古不化。”

說完,他不等楊儀說話,轉身出帳,揚長而去。楊儀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氣得暴跳如雷,破口大罵。不過此刻魏霸已經去得遠了,他就是喊破了喉嚨,也無濟于事。

程安和魏霸并肩而行,聽著身后楊儀隱隱約約的嘶吼聲,無奈的嘆惜一聲:“少將軍,真要去見丞相?要不,我們還是回去重新謄抄一遍,雖說費點事,可總比鬧得不可開交的好。丞相事務繁忙,用這點小事去打擾他,未免有些不妥。”

魏霸搖搖頭:“程老先生,這可不是小事,更不只是我父親和楊儀的意氣之爭。這可是關系到丞相北伐能否建功的大事,我相信丞相一定會見我的。如果丞相也不同意我的做法,那我自當一肩擔起這個責任,絕不連累程老先生與各位賢良。”

程安被魏霸說破了心思,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

諸葛亮的大帳離楊儀并不遠,只是十幾步路便到了。魏霸請程安在外面等候,自己捧著賬簿到帳前求見。他的心情有些激動,馬上就要看到自己的偶像了,明知道他不可能像三國演義里那樣羽扇綸巾,身著道袍,可心里還是抑制不住的興奮。這可是三國時代,甚至于以后千年都是為人景仰的賢相啊。

他雖然古書讀得不多,可是出于對諸葛亮的崇敬,對諸葛亮的事跡還是比較了解的,像那篇出名的《出師表》,他就能倒背如流,就連據說是偽作的《后出師表》,他也能朗朗上口,像什么“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的名句,他也是非常喜歡的。他更知道諸葛亮雖然是讀書人,對機械發明卻非常擅長,后來還主持開發過木牛流馬、諸葛連弩之類的神器,這樣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會排斥新技術、新發明?

到了帳前,魏霸報上姓名,說明來意,一個執戟衛士進帳報告。時間不長,一個大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走了出來,上下打量了魏霸兩眼,眼神中掠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拱拱手,溫和的笑道:“鎮北將軍之子魏霸?”

魏霸點頭:“正是。”

“我是諸葛喬,字伯松。初來漢中,以后還請你這位漢中賢士多多指教。”

魏霸詫異的哦了一聲,重新打量了諸葛喬兩眼,原來這就是過繼給諸葛亮的諸葛喬啊,想不到這么大了。他微微一笑:“諸葛兄謙虛了,我魏家父子本是義陽人,只不過為國守邊,在漢中多呆了幾年罷了。諸葛兄如果肯降尊紆貴,與我同游,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諸葛喬哈哈一笑:“久聞鎮北將軍的次子與其他諸子不同,今日一見,果然如是。快進來吧,丞相在等你呢,我們就不要耽擱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時間,大可從容切磋。”

魏霸笑了笑,心里卻有些異樣的感覺。不過他沒時間去細細品味,跟著諸葛喬進了帳,一眼就看到了書案后正在忙碌的諸葛丞相。諸葛亮身材高大,比魏延還要高出少許。即使是坐在案后,堆得如小山一般的簡牘也擋不住他的身影。他面容清瘦,眉清目朗,胡須也談不上濃密,可是自有一番疏朗之氣,文靜中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嚴,臉上不帶笑容,卻也不是很冷漠,從里到外透著溫潤的氣息,正配得上“君子如玉”四個字。

魏霸一時看得有些呆了。果然是一表人材,雖然現在應該他已經年過四十,不能叫帥哥,只能叫帥叔,可是依然風度翩翩,令人折服。

諸葛亮抬起來,正迎上魏霸那有些發癡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笑。他放下手中的筆,搓了搓有些酸的手指:“你就是文長的次子魏霸?”

魏霸一動不動。諸葛喬見了,不禁好笑,連忙咳嗽了一聲。魏霸這才回過神來,滿面通紅的躬身行禮,手一動,懷里抱著的賬簿便撒落了下來。他連忙彎腰去撿,一邊撿一邊結結巴巴的說道:“騷瑞,騷……”剛說了兩句,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緊緊地閉上了嘴巴,借著撿賬本掩飾自己的尷尬。

諸葛亮父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疑惑,他們都沒聽清楚剛才魏霸說的是什么。不過,見魏霸這么緊張,諸葛亮反倒是興趣十足,他給諸葛喬使了個眼色,諸葛喬連忙上前幫著魏霸撿賬本。他看了兩頁,突然問道:“魏兄,這就是你發明的新式記賬法?”

魏霸點頭道:“正是。剛才去楊參軍處交待賬務,不料楊參軍指責我等標新立異,不論我怎么請求,他都不肯看一眼,便把我轟出來了。我想來想去,也許只有丞相能夠體會我的一片苦心,所以這才不揣妄陋,來打擾丞相,請丞相評個公道。”

聽了魏霸的話,諸葛亮眉頭微皺,不緊不慢的說道:“要說賬務上的事,我未必就能比楊儀更強。”

魏霸搖搖頭:“丞相,我并不是懷疑楊參軍在賬務上的本事,我只是覺得他泥古不化,胸懷不夠寬廣,不愿意接受新事務的思想于國于身無益,特別是對丞相的北伐大有妨礙。”

諸葛亮眉頭一挑,忍不住笑了一聲:“有這么嚴重?”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10:43

第027章 丞相很浪漫


諸葛亮這一聲輕笑,在魏霸的心里卻是一聲驚雷。這不是因為他對諸葛亮的景仰,而是失望。

魏霸之所以敢和楊儀翻臉,并立即趕來求見諸葛亮,就是因為他相信諸葛亮是這個時代是重視新技術的領袖,作為以后將發明木流牛馬,設計諸葛連弩,改良盔甲,以至于后世還以他發明的鎧甲作為珍貴禮物的一代英才,他有這樣的眼光,能看到新式記賬法的優點,同樣也有這樣的度量,拋除個人成見,在他和楊儀的較量中站在他這一方。

可惜,他所有的希望,全被諸葛亮的這一聲輕笑化為烏有。

魏霸沉默了,他抬起頭,仔細打量著諸葛亮的臉色,希望從他的眼睛中看出一點驚喜或意外來。可惜,他什么也沒有看到,反倒捕捉到了諸葛亮眼中一絲一閃即沒的不快。那絲不快的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只是一瞬,卻深深的烙在了魏霸的心里。

他非常失望。原來真實的諸葛亮不僅不是神,而且和他想象中的英明領袖也相去甚遠。至少眼下,他還不是他心目中的那個智者。難怪老爹魏延提起諸葛亮時,敬佩之中總有那么一些不以為然。

魏霸嘆了一口氣,很多念頭從腦海里飛速的閃過。此刻,他有兩個選擇:一個辦法是詳細的解釋一下新式記賬法的妙處,盡可能的讓諸葛亮能夠理解其中的重要性,另一個辦法就是放棄解釋,忍下這口氣,以免和諸葛亮產生沖突,進一步激化矛盾。

魏霸心中在權衡著利弊,眼神卻一直在直視著諸葛亮。這是一個非常無禮的行為,諸葛亮心里很不高興,可是他掩飾得很好,臉上的笑容也保持著溫和,諸葛喬卻有些不耐煩了,他咳嗽了一聲:“魏兄,你怎么了?”

魏霸一驚,這才回過神來,他低下頭,擺弄著手中的賬本。在低下頭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拿定了主意。我現在就是退也退不了,以老爹那個脾氣,他豈能在楊儀面前退縮,他對新式記賬本寄托了那么多的希望,怎么能就此放棄。如果就這樣放棄了,不僅老爹的面子沒了,我好容易造出來的勢也沒了,老爹以后不會再重視我,再多看我一眼。而張夫人也會將我施予張管事和環兒的羞辱百倍的還給我,我從此將萬劫不復,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一個沒有用處的庶子,是沒有資格囂張的。

至于是不是會加重諸葛丞相對魏家的忌憚,那是整個魏家的事,也是遠一步的事,如果我活得不好,魏家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更何況魏家已經足夠引人猜忌了,我這個顧全大局的退讓根本解決不了什么問題,除了會給我自己帶來無盡的災難。

“丞相,剛才我一時出神,失禮之處,還請丞相見諒。”魏霸露出羞澀的笑容,微微欠身:“丞相,這個新式記賬法是我父子與漢中諸賢一起商討出來的,幾個縣的掾吏經過試用,大多覺得還不錯,都說這個比現有的記賬法更清晰,更簡便。正如現在漢中正在大面積推廣使用的鐵臿,雖然成本高一些,可是效能卻非常高。他們都說,花點時間來熟悉一下,也是值得的。”

“是嗎?”諸葛亮見魏霸眼神堅決,淡淡的應了一聲,從魏霸手中接過賬本翻了起來。魏霸一動不動的看著他,臉色很平靜,心情卻非常緊張,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微微的低下頭,用眼睛的余光注視著諸葛亮的神情。

諸葛亮很平靜,左手翻著賬本,右手不時的曲放著,似乎在掐指算著什么。他看得很快,時間不長,便將一本帳從頭翻到尾。看完之后,他將賬本推到諸葛喬的面前,手指敲了敲:“伯松,你也看看。”

諸葛喬接過賬本,翻了兩頁,眉毛一挑:“父親,正如魏兄所說,這個記賬法比現在的辦法更好一些,我看值得推廣。”他頓了頓,又道:“當然了,楊參軍的考慮也有道理。在沒有經過丞相府商議之前,貿然改變記賬法,這有些標新立異的意思,會給丞相府統一賬目帶來一些麻煩。”

魏霸心里有些緊張,他當然知道在未經丞相府同意之前就改變記賬方法是不妥善的。記賬方法涉及到一國財政,對于統籌全國財政的丞相府來說,有一個標準、統一的格式可以最大程度的減少麻煩,提高效率,如果誰都搞一個新辦法,那丞相府就沒法做事了。楊儀之所以敢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他拒絕了,底氣也是出于此。

換句話說,諸葛亮也許會采用他的辦法,但是他和楊儀之爭,卻還是要不可避免的落敗。更重要的是,諸葛亮這么做在程序上是合理的,根本沒有什么讓人說道的地方,魏霸就是不滿,他找不出不滿的理由。

諸葛亮緩緩的合上賬本。“魏霸,這個記賬法和那個鐵臿一樣,都是你的想法吧?”

魏霸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我已經看過鐵臿了,效果的確不錯。我已經下令大量打造,漢中的糧食產量越高,我們北伐的糧食困難就越小。這是件好事。”諸葛亮思索片刻,又道:“你這么做,雖然有些冒失,卻也情也可原。楊儀拒絕你,也有拒絕你的道理。這件事,說不上來誰對誰錯。你說呢?”

魏霸眉梢一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諸葛亮見他如此做派,有些不高興了。作為一個日理萬機的丞相,愿意花時間接見魏霸,又當面肯定了他,已經是極不容易了。魏霸卻還不肯讓步,難道非要我說你是對的,楊儀錯了才行?一想到此,諸葛亮臉上的笑容淡去,變得嚴肅起來。

“丞相,我并不是說楊參軍這個做法有什么問題。”魏霸抑制住自己的緊張,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是覺得楊參軍泥古不化的思想不對。如今天下三分,我大漢以一州之地,對抗強大之曹魏,以弱敵強,就得出奇制勝,如果循古不變,豈能如愿?”

諸葛亮眼神一緊。

諸葛喬一見諸葛亮沉吟不語,立刻接上魏霸的話說道:“魏兄此言差矣,魏強我弱,這話的確沒什么問題。可是具體到此次北伐,我軍的兵力卻是曹魏關中兵力所不能匹敵的,情況不可一概而論。且易者流變不居,因時而論。正如當年高皇帝出兵陳倉,一旦取得關中,則強弱之勢異位……”

諸葛喬侃侃而談,說了一通道理,還夾著許多魏霸半懂不懂的典故、經義,看起來是說這次北伐蜀漢的實力大于曹魏,實際上是否定了魏霸所說的出奇制勝。既然是堂堂之師,當然無須出奇也可制勝。因此,魏霸用來指責楊儀的理由也就不成立了。

魏霸靜靜的聽著,諸葛亮也在聽著,他看看口若懸河的諸葛喬,又看看沉默不語的魏霸,不禁暗自有些高興。諸葛喬今年已經二十四歲,四年前,他剛剛開府主政,就有意識的讓諸葛喬參與了丞相府的政事中來,經過幾年的歷練,諸葛喬的能力和見識都大有長進,在同輩人中已經出類拔萃。眼下和魏霸第一次見面的較量中就占了上風,雖不足道,亦可稍慰情懷。

等諸葛喬說完了,魏霸卻笑了起來,笑得很輕松,笑得很從容,笑得很不屑。

“諸葛兄的想法,聽起來很美。”

諸葛喬的臉色頓時非常尷尬。聽起來很美,無異于是說他紙上談兵。他看了諸葛亮一眼,諸葛亮微微的點了點頭,諸葛喬便拱拱手,面帶微笑的說道:“敢請魏兄指教。”

魏霸雖說不擅長權謀和場面上的應酬,可是不代表他是白癡,剛才諸葛喬說的這番話,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就是諸葛亮的想法,甚至是整個丞相府的想法。他們以為這次蜀漢北伐,面對準備不足曹魏是穩操上風,所以可以摧枯拉朽的擊敗他們,可實際上蜀漢除了兵力上稍占優勢之外,并沒有什么必勝的把握。

這個心理是個非常危險的心理。而具體到當前,這就是諸葛亮和老爹魏延在戰略上分歧的心理基礎。

“我雖然對兵事不怎么了解,可是我聽說,丞相帶到漢中來的十多萬大軍,除了剛剛收復的南中蠻夷羌軍之外,大多都是新兵,沒有殺過人,沒過負過傷的新兵。”魏霸淡淡一笑:“恕我冒昧,我并不覺得我軍的實力強于魏軍,因此也并不認為勝利翹足可待,我們也因此可以滿足于現狀,裹足不前。”

諸葛喬啞口無言,求助的看向諸葛亮。諸葛亮撫著胡須,略作思索,平靜的說道:“兵的強弱,并不在于經歷過多少戰事,而在于人心所向。魏霸,你還是太年輕了,不知道曹魏篡漢,看似強大,其實已經大失人心。孟子曰:得人心者得天下。軍誡有云:萬人必死,橫行天下。昔軒轅氏整卒數萬,制四方,定海內,何況我軍以數十萬之眾,據正道而臨有罪?雖不敢說所向必克,可是也不至于會有那么困難。曹魏雖強,也不過是待死之人罷了,何足懼哉。”

魏霸雖然早就料到了諸葛喬所說的大部分意思都是來自于諸葛亮,可是當他聽到諸葛亮親自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是被雷住了。

這就是多智近乎妖的諸葛亮?

這就是將來能打得司馬懿閉營自守的諸葛丞相?

得人心者得天下?

萬人必死,橫行天下?

你真是個浪漫的丞相啊。你簡直比馬謖還馬謖,難怪你會將馬謖引為知已,委以重任。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11:46

第028章 失敗的說客

現在魏霸知道為什么歷史上諸葛亮第一次北伐會不采用魏延的子午谷奇謀了,因為他認為這次以正道臨有罪,是所在必勝,所以根本沒有必要冒那個險。他也知道為什么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機會那么好,最后卻敗得那么快,隨后又以數萬大軍攻陳倉,卻成就了郝昭的赫赫威名。

因為他現在還是個浪漫的人,他根本沒有認識到戰場的殘酷,他還想著談笑間破軍殺將,決勝千里。他只有經歷了慘痛的失敗之后,才有可能成長為真正的名將。

的確,他后來成了名將,甚至成了智者的代名詞,三國演義中,劉備、曹操、孫權這些人都是配角,只有他才是當之無愧的男一號,就連老羅力捧的忠勇無雙關帝圣君,風頭都被他蓋過些許。

可惜,他現在卻是個浪漫的人,他成長的代價,就是眼前這個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重來的戰機。

“萬人必死,橫行天下?”魏霸說道:“丞相是意思是說,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諸葛亮父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魏家父子粗鄙無文,看來不是虛言,這個魏霸居然用鄉間俚語來理解他的話,雖說大致意思不差,可是品味實在不敢恭維。

“差不多吧。”

“那丞相覺得,一個不要命的士卒,能夠打敗幾個對手?”

諸葛亮真的不高興了,面無表情,一聲不吭。諸葛喬連忙笑道:“魏兄,這只是個比喻,怎么能具體比較呢。”

魏霸搖搖頭:“丞相,諸葛兄,我讀書少,不知道那些上古的傳說。不過,我多少也讀過幾句《論語》,知道夫子說過‘不教而戰,謂之殺’,以未經大戰之卒,對陣久經沙場之敵,丞相,竊以為非仁者所當為。且魏強漢弱,殺敵一千,自殺八百的事,魏做得,我大漢卻做不得。先主猇亮之敗,多年精銳損失殆盡,致使丞相聞南中之變,也只能息兵殖谷,三年方能南征。今天若有閃失,丞相以為又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復?”

諸葛亮眉頭微微一皺,輕輕的拍了拍面前的賬本,抬起頭對魏霸說道:“魏霸,你多慮了。這等軍國大事,自有爾父等重將良臣操心,你一個尚未出仕的年輕人能謀及此,固然可喜,卻也難免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不妨多聽聽別人的意見,增長見識,然后再說,也許會更準確一些。這樣吧,你的記賬法頗有可采之處,容我和府中掾吏們商議商議,再給你一個答復。至于楊儀那里,你就不用擔心了。楊儀是個識大體的人,他不會計較你一個年輕人的。”

魏霸看著送客之意非常明顯的諸葛亮,知道再說無益,只得暗自嘆息一聲,起身告辭。諸葛亮給諸葛喬使了個眼色,諸葛喬起身將魏霸送出大帳。魏霸出了大帳,郁悶的吐了一口氣,怎么別人都是舌燦蓮花,馬到成功,我就是白費口舌?看來我真不是個做說客的材料啊。

他沮喪的向諸葛喬拱了拱手,正要告辭,只見一個滿臉怒容的中年人快步走了過來,連諸葛喬給他行禮都不理睬,直接往大帳里面沖。

諸葛喬一見此人,連忙對魏霸說道:“魏兄,請恕我不能遠送。”

魏霸無所謂的笑笑,正要說兩句客套話,帳門一掀,那個剛剛闖進帳去的中年人又沖了出來,兩步跨到魏霸面前,兩眼瞪得溜圓,厲喝一聲:“你可是魏霸?”

魏霸莫名其妙的眨眨眼:“我是,你是……”

“豎子,我是誰你都不認識,就敢打傷我兒子?”

中年人勃然大怒,揮起馬鞭就抽了過來。正在遠處等候的敦武一看那人就警惕的趕了過來,此刻更是二話不說,迎上前去,一手托住那中年人的手腕,用力一擰,奪下他的馬鞭,另一只手已經無聲無悄的捏成拳轟了出去。

一聲巨響,那中年人橫飛兩步,轟然倒地。敦武這一拳打得非常重,痛得那中年人抱著腹部,連吸冷氣。

諸葛喬大吃一驚,顧不得責備魏霸,連忙趕過去扶起中年人,連聲叫道:“后將軍,后將軍,你沒事吧?”

魏霸剛才已經聽明白了,這人便是劉鈺的父親劉琰,官居后將軍,是很早就跟著劉備的從龍之臣。

“阿……喬,給我……拿下……這個豎子。”劉琰痛得眉眼都抽搐得擠在了一起,白晳的臉龐現在更是煞白,額頭全是細密的冷汗。他倒在地上抽搐著,身上的錦衣也沾上了不少泥土草屑,一片狼藉,哪里還有什么后將軍的風度。

“他……他怎么了?”諸葛喬不解的問道。

“他……他打傷了我的鈺兒。”劉琰又痛又急,涕淚交流:“我的鈺兒可能要殘廢了。”

“啊?”諸葛喬大吃一驚,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尖聲叫道:“怎么會這樣?”

帳門一掀,諸葛亮走了出來,嚴厲的掃了一眼,不快的喝道:“何事喧嘩?”他一眼看到躺在地上,淚流滿面的劉琰,也吃了一驚。“威碩,你這是……”

劉琰翻身爬起,撲到諸葛亮的跟前,連連叩頭,泣不成聲:“丞相,丞相,你要為我做主啊。魏延的兒子魏霸在大營里行兇,打傷了我的鈺兒。我的鈺兒要成廢人了,請丞相為我做主,討回公道。”

諸葛亮轉過頭看著魏霸,眉頭微皺,沉聲道:“魏霸,可有此事?”

魏霸一直靜靜的打量著他們。自從敦武一個回合將劉鈺從馬背上扔了下來,他就對眼前的這一幕有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而已。躲是躲不掉的,他只有硬著頭皮迎上去,看看諸葛亮會如何處理這件事,再看那個護短護得很霸氣的老爹能不能扛得住。

“有這回事。”

“究竟是為了什么原因,居然在大營里大打出手?”諸葛亮的語氣有些不善了。

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我也不太清楚。當時我正在楊參軍的帳外等候,劉鈺帶了幾個人,騎著馬,一路橫沖直撞,闖到營前……”魏霸把當時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當時在場的有幾十個人,我相信現在還有人沒走,丞相如果不信我的話,大可以派人去問一問便知。”

諸葛亮皺了皺眉頭,轉向劉琰說道:“是這樣嗎?”

劉琰愣了一下,他一聽到劉鈺被人打傷了,動彈不得,便亂了方寸,根本沒有細問就急著趕來向諸葛亮匯報,要諸葛亮幫他討回公道,哪里知道當時究竟是什么樣子。現在諸葛亮問他,他也知道有問題,一是劉鈺居然在大營里馳馬,這嚴重違反了諸葛亮的軍令;二是劉鈺先發難,己方人多,而對方出手的只有一個侍衛,這架輸得可有些丟人。可是他倚仗著自己和諸葛亮的關系親近,根本不去回答諸葛亮的問題,反咬一口:“丞相,不可聽他一面之辭,我的鈺兒被他打成重傷,這終究是事實……”

“住口!”諸葛亮變了臉色,低喝一聲,轉身對諸葛喬揮了揮手:“將他扶到帳里去,然后你去問問究竟是什么情況,速速回來報我。”

諸葛喬應了一聲,半拖半扶的將劉琰拽進了大帳。諸葛亮反身進帳,對魏霸說道:“你也進來,我要當面問個清楚。”

魏霸一聲不吭,抬腿就準備進帳,敦武一把拽住了他,連使眼色,示意他不要進去。魏霸笑笑,附在他耳邊交待道:“你快去通知將軍,然后……”

敦武細細的聽完,轉身走了。魏霸整理了一下衣擺,從容不迫的進了帳。劉琰的情緒原本已經穩定了一些,看到魏霸進來,又有些激動起來,嘶吼著就要撲上來撕打,旁邊一個衛士見了,連忙攔住他。劉琰連連用力,卻無法推開那個侍衛,氣得七竅生煙,只能戟指著魏霸,大聲罵道:“豎子,你敢打傷我兒子,我要你付出慘重的代價。等魏延那匹夫來了,我要問問他是怎么教子的……”

諸葛亮臉色陰得快要滴水,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喝斥劉琰,魏霸忽然迎了上去,一手握著劉琰伸出的手指,用力一擰,一手高高揚起,狠狠的扇在劉琰的臉上。

“喀巴”一聲脆響,劉琰的手指斷了。

“啪”的一聲脆響,劉琰氣得通紅的臉上突然多了一個白色的掌印,緊接著迅速變紅,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劉琰愕然,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抱著斷指,“嗷”的一嗓子叫了起來,聲音大得把同樣驚愕不已的諸葛亮嚇了一跳。

“你指我,我就擰斷你的手指。你敢罵我父親,你就打你的臉。”魏霸眉毛一挑,一臉的蠻橫:“你要是不服,可以再試試,看我會不會把你打得和你兒子一樣半身不遂。”

諸葛喬跨進帳來,正好聽到魏霸殺氣騰騰的這句話,再一看劉琰那高高腫起的半邊臉,和抱在胸前、角度怪異的手指,一時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身后,走出來一個面色微黑的少年,正是那個義陽人傅興。看到劉琰這副模樣,他也愣在那里,目瞪口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12:39

第029章 朋友很少,仇人很多

丞相中軍大帳很寬敞,并不會因為這幾個人而變得逼仄,可是劉琰凄慘得幾乎能撕破大帳的哭喊聲卻將原本肅穆的氣氛沖得一干二凈,再無一絲應有的莊重。
諸葛亮輕輕咳嗽了一聲,這一聲并不響亮,可是落在別人的耳朵里卻是效果驚人。特別是哭喊得像個潑婦一般的劉琰,聽了這一聲咳,立刻緊緊的閉上了嘴巴,哪怕是疼得冷汗直流,也不敢再喊一聲。他緊緊的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里打著圈,可憐兮兮的看著諸葛亮,雙膝慢慢彎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聲道:“丞相,此子蠻橫無禮,以下犯上,請丞相主持公道。”

諸葛亮掃了他一眼,擺擺手:“你且起來,站在一邊,且待我問清楚究竟是什么情況再說。”

“喏……”劉琰捂著手,費力的用胳膊抹了抹淚水,委屈的站在一旁,輕聲抽泣著。大帳里安靜下來,更透著一股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

諸葛亮瞥了帳門口的諸葛喬和傅興,招了招手。諸葛喬趕上前去,拱手道:“丞相,屬下剛剛出營,正好遇到傅興,他當時就在場,是以屬下將他帶來了。”

諸葛亮點點頭:“傅興,劉鈺是如何與魏霸發生沖突的,你可是親眼所見?”

傅興上前施禮,沉聲道:“正是。”

“那好,你如實講來。”

“喏。”傅興看看魏霸,又看看劉琰,猶豫了片刻,開始講述當時的情況。魏霸一聲不吭的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著傅興。傅興會怎么說,他并不清楚,但是他也沒有把希望寄托在傅興身上。既然傅興會和劉鈺走在一起,他們之間的關系當然要親近過一個未曾謀面的老鄉。傅興如果拉偏架,歪曲事實,他也可以理解。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傅興并沒有這么做,他原原本本的將入營之后發生沖突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他一開口,說到他們乘馬入營時,劉琰的眼神就變得非常不善,惡狠狠的瞪著傅興,如果不是在諸葛亮的面前,也許他就會撲上來揍傅興一頓。

當傅興講到魏霸多次稱劉鈺是佳人,劉鈺因而惱羞成怒,最后讓人打魏霸,并且發展到自己拔刀要砍殺魏霸時,劉琰再也忍不住了,他撲上前,抬手就是一個耳光:“豎子,你敢血口噴人?我知道了,你也是義陽人,他也是義陽人,所以要你幫著他,是不是?”

傅興臉上火辣辣的,他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回稟將軍,屬下只是實話實說,并無遮掩之處,更沒有因為同是義陽人而有所偏袒。將軍如果不信,可以去營中查訪,自會明白。”

“胡說,你分明是在偏袒他!”劉琰氣急敗壞的怒吼道:“就算是鈺兒有什么錯,也是被你們這些人,特別是你帶壞的……”

魏霸冷眼旁觀,對劉琰的蠻不講理和愚蠢非常滿意。諸葛亮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來人,將后將軍扶下去休息。魏霸,事情的經過,我已經清楚了,這事曲不在你。不過,你擰斷后將軍的手指,又當眾摑擊他,有以下犯上之嫌。看在是他污辱你父親在先,這件事我就不與你計較了。不過年輕人的戒之在斗,以后做事要沉穩些,切不可再如此魯莽。你可記住了?”

魏霸躬身施禮:“多謝丞相教誨,魏霸一定銘記在心。”

“好了,你先回去。你的賬本就放在這里,我自會轉交楊參軍。”

“多謝丞相,霸告退。”魏霸瞥了一眼面色蒼白的劉琰,剛要轉身離開,忽然看到了低著頭站在一旁的傅興,不禁心中一動。他對傅興印象不錯,當然不希望他因此而遭到了劉琰的毒手。可是此時此刻,他又不可能當著諸葛亮的面威脅劉琰,當然劉琰也不會聽他的。他想了想,轉身走到傅興面前,欠身施禮。傅興嚇了一跳,連忙還禮。

“多謝傅兄仗義執言,否則我今天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魏兄此言差矣,就算我不說實話,以丞相之明,又怎么會讓魏兄受了委屈。”傅興顯然老成得多,他連忙給魏霸遞眼色,示意他不要說錯了話,謝錯了人。

魏霸心中有數,卻故意說道:“丞相日理萬機,哪有時間管這樣的小事,就算以后能夠弄明白,我一時的委屈總是要受的。傅兄的大恩,我銘記在心,稟告了父親之后,我再登門拜謝。”

“多謝多謝。”傅興松了一口氣,有魏延這樣的軍中重將為他說情,就算劉琰容不下他,諸葛亮也不會為難他。在劉琰手下肯定是混不下去了,有了魏延這條路,說不定能有更好的前程。

魏霸再次致謝,這才出了帳。剛從帳里出來,他就看到了駭人的一幕。魏風和魏武兩個人帶著十幾個面色不善的親衛,大步流星的趕來,一個個盔明甲亮,全副武裝,渾似要去打仗一般。親衛人數雖然不多,行走之間卻是一個沖鋒陣型,大有一句不合便動手搶人的架勢。中軍大營里的衛士如臨大敵,卻又不能做出太激烈的反應,畢竟對方只有十來個人。只有大帳前的衛士不敢大意,有意無意的擺出了防守陣型。其他的衛士只是提高警惕,可他們不自然的臉色則暴露了他們此刻的緊張和戒備。

“大兄,你這是……”

魏風趕到魏霸面前,擠了擠眼睛,然后雙手抱著魏霸的肩膀,很夸張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緊張兮兮的說道:“阿霸,你沒傷著哪兒吧,有沒有人欺負你?”

魏霸強忍著笑,一本正經的說道:“兄長,你這話說到哪兒去了,有丞相在此,誰能欺負我。我好得很,一點事兒也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魏風一揮手,親衛們呼啦一下子涌了過來,將魏霸圍在中間,嚴密的保護起來。魏風輕聲道:“你們稍微等我一下,我進帳對丞相說幾句話就出來。”

魏霸連連點頭,順手拉住了魏風,把剛才帳中的事說了一遍,特別提到了傅興。魏風眉頭一挑:“是他幫忙啊。那就更好辦了,你放心,他幫了你,就是我魏家的朋友,誰敢動他,我魏家不會坐視不理的。”

說完,魏霸走到帳門口,換了一副恭敬的架勢,報名請進。時間不長,諸葛亮傳令讓他進帳。魏風低著頭,進了帳,撲通一聲跪倒在諸葛亮面前:“丞相,我有罪,請丞相責罰。”

諸葛亮詫異的看著他:“你又怎么了?”

魏風用力的擠了擠眼睛,又吸了吸鼻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多了幾分哭腔。“丞相,我正在與父親操練,聽部下傳報,說有人在丞相大營中圍攻我弟弟魏霸,還有騎兵。一時緊張弟弟的安危,帶著正在操練的士卒趕了過來。事出匆忙,沒來得及解甲,又走得比較急,犯了丞相軍令。”

諸葛亮有些無奈的苦笑道:“你是擔心我不能公平處事,為難你弟弟?”

魏風連連叩頭。“丞相誤會了。丞相以法制國,公平有口皆碑,我豈能有什么擔心。只是我弟弟前不久剛剛病過一場,尚未痊愈,腦子有時候不是很清楚,容易犯渾。我擔心他一時言語不慎,得罪了什么人,或者違犯了丞相的軍令,自取其咎,是以著急。好在剛才我到營中問了一下,看到了幾個旁觀者,得知他并無什么過失,這才知道自己魯莽了。丞相,我已經把那些人請到帳外了,丞相如果想問當時的情況,現在就可以。”

“不用問了,我剛才已經聽傅興說過。我相信他不會說謊,辱沒傅將軍的遺聲。”諸葛亮擺擺手:“好了,你也不用請罪了,帶著魏霸和你的部下離開,免得引起他人猜疑。”

“謝丞相。”魏風翻身爬起,正要離開,又想起了什么,轉身對諸葛亮道:“丞相,我還有一個請求。”

諸葛亮皺皺眉,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卻不肯說出來。“你說。”

“我剛剛聽弟弟說,是傅興仗義執言,這才洗清了他的委屈。我想稍候請他赴宴,聊表謝意,還請丞相允準。”

諸葛亮點點頭:“這是應該的,我知道了。”

魏風這才眉開眼笑的沖著傅興拱拱手:“傅兄,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沒有空?請到我營中一敘,容我父子略備薄酒,以謝傅兄大恩。”

傅興含笑道:“魏兄言重了,屆時一定前往叨擾。”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魏風微微一笑,轉身出帳,帶著魏霸、魏風,在親衛們的簇擁下揚長而去。出了大營,魏風興奮的一拍魏霸的肩膀:“好小子,你的法子還真靈,兩滴眼淚,就把事兒全擺平了。”

“這就叫以退為進,以守代攻。”魏霸得意的一笑:“和丞相硬碰硬,我們怎么可能討到便宜,既然實惠已經撈到了,總得給丞相一個臺階好下。”

魏風連連點頭:“有道理,有道理。阿霸,你這次又立了一功,不僅給老爹增了面子,還幫魏家爭取到了一個朋友。”

魏霸不以為然。“多一個朋友也不至于高興成這樣吧,何況傅興只是個小小的都尉,又不是什么坐鎮一方的重將。”

“這你就不懂了,他真要是坐鎮一方的重將,我倒不敢拿他當朋友了。”魏風看看四周沒有外人,這才用力的一拍魏霸的肩膀,感慨的說道:“你更不懂的是,對于我們魏家來說,多一個仇人很平常,多一個朋友,卻是非常非常非常稀罕的事。唉,其實應該這樣說,我們魏家幾乎就沒有朋友。”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14:03

第030章 伏筆

魏霸張了張嘴,這才明白魏風為什么那么開心。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悲哀。人家都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老爹倒好,離家千里,都能把鄉黨都變成仇人,實在是極品。

“怎么會這樣?”魏霸一開口,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這個理由還用說嘛,難道要大哥魏風說,這是咱爹脾氣太臭,把人得罪光了。果然,他隨即感受到了魏風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尷尬的笑笑,反手摟住魏風的肩膀:“走吧,先回家,今天晚上好好款待一下傅興。要是可能的話,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來,我估計劉琰是不會再容下他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下黑手整治他。”

“這是肯定的,所以我才說今天晚上請他赴宴,否則,軍營里死個把人,可是太正常不過的事。”魏風深有同感的說道。他想了想,又道:“我說阿霸啊,看不出你現在惹事的本事比我們兩個還要強,居然連劉琰都敢打。不行,看來只有敦武一個人還不夠,我得讓阿爹再派幾個高手給你。要不你小子遲早有一天得被人下黑手,拋尸荒野。”

“不至于吧?”魏霸一縮脖子,覺得魏風有點夸張。

“不至于?我跟你說,今天虧得是劉鈺那個不成器的出手,換一個稍微有點腦子的,不是在軍營里,而是在軍營外向你挑戰,就算敦武再利害,那幾個騎兵沖鋒起來,一個沖鋒就能砍下你們的腦袋。到時候就算是老爹出面,還能把你救活了?不錯,私斗是違法的,可他到時扔兩個家奴做替死鬼,主事兒的卻一根毛都不會少,你死了也白死。”

魏風頓了頓,又道:“這事兒,我就干過兩次。”

靠,這些當兵的還真黑啊。魏風覺得脖子后面有些涼嗖嗖的。

“當然了,最安全的辦法還是靠自己。”魏風攬著魏霸的肩膀,一路走一路說。“你小時候身子弱,基礎沒打好,想要練就高深的武技是有些遲了,可是練點防身的武技,不至于全無還手之力,那還是有可能的。這些陰損的招兒敦武最擅長,你有空向他請教請教。敦武,敦武,聽到沒有,把你那保命的招術拿兩招出來,教給阿霸。”

敦武悶悶的應了一聲:“喏。”

“臭小子,不愿意啊?”魏風笑罵道:“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他多點本事,不也是減輕你的負擔。護得他周全,以后還能少了你的好處?”

敦武撓了撓頭:“少將軍誤會了。我不是不肯教,我只是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合適霸少主學的招術。”

“那我管不著。”魏風很不負責任的聳聳肩,繼續摟著魏霸的肩膀,說得眉飛色舞。

弟兄三人回到大營,魏延正在操練人馬,兩千多人分隊廝殺,喊殺聲震天。魏延負手而立,靜靜的看著臺下的將士。直到魏霸等人走到跟前,他才轉過頭,漫不經心的瞥了魏霸一眼:“傷著哪兒沒有?”

魏霸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沒傷著,只是手掌有些疼。”

“手掌?”魏延眉頭一挑:“手掌怎么了?”

“他啊,打了劉琰一巴掌,想是打得太重了,連自己的手都打疼了。”魏風笑著把他在諸葛亮大帳里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最后一邊笑一邊說道:“劉琰半邊臉都腫起來了,眼睛哭得像桃子,真是可憐。”

“那個廢物,除了一張臉,還有什么值得稱道的地方。”魏延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他那張臉,我都懶得打,怕沾一手的脂粉。”

魏霸翻了個白眼,又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阿爹,我闖禍了,請阿爹責罰。”

“闖什么禍?”魏延看著正在操練的士卒,問道:“就這事?不是都沒事了嗎,還有什么好責罰的。”

“不是。”魏霸挑了挑眼皮,小心的保持著和老爹的距離。“我打了劉琰,可是也讓丞相不高興了。我怕以后丞相會因為此事為難阿爹,比如他……可能否決你的計劃。”

魏延眉梢一挑,轉過頭看著魏霸,顯然魏霸剛才說的這個問題觸動了他的心思。魏霸低下頭,一副慚愧的模樣,實際上卻是心中暗爽。他之所以要和楊儀發生沖突,又要去諸葛亮面前告狀,并且和諸葛喬在諸葛亮面前辯論,其實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試探和激怒諸葛亮。而激怒諸葛亮的目的,就是為了打個預防針,有了這個沖突在前,以后諸葛亮如果否決了老爹的計劃,老爹有什么怨言,雙方也都會以為根子在這里,心理上有所緩沖,不至于突然爆發劇烈的沖突。

這和種疫苗異曲同工。至于和劉琰父子的沖突,拉攏傅興,都是附帶的收獲。劉琰是個沒什么用的人,諸葛亮把這個人帶在身邊,他一時摸不清其中的原因,但是借劉琰來試探一下諸葛亮的脾氣卻是再好不過。諸葛亮如果偏袒劉琰,那他在魏霸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將瞬間崩塌,魏霸就要考慮另外一條路了。

“不會的。丞相為政,公私分明,不會因為你這點小事,就會影響軍國大計。”魏延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你想得太多了。”

魏霸暗自嘆息,老爹還是這么自信,他根本不知道諸葛亮心里的浪漫比他的自負還要強上幾分,哪里會聽得進他的子午谷計劃。不過這些話他不能當著這么多的面說,只能找個獨處的機會,再慢慢向老爹說明。

“阿爹,你晚上有空嗎?”

魏延想了想,眼神中露出些許落寞:“傅肜護衛先帝,戰死猇亭,是條好漢子。既然你們和他的兒子做了朋友,我理當出席。”

“那可太好了。”魏霸松了一口氣。

丞相中軍大帳,諸葛亮一邊握筆急書,一邊緩聲說道:“魏霸不同于魏風,他雖然文弱,卻頗有心計。如果我猜得不錯,今天魏風的那些做派應該都是他教的。他當著我的面打了劉琰也不是一時沖動,而是意有所為,雖然我猜不透他究竟有何為。”

“丞相還有什么猜不透的?無非是魏延嫉妒劉琰做了后將軍,自己不好出面,便讓兒子出手滅劉琰的威風唄。”坐在諸葛亮對面的馬謖微微一笑,看向諸葛亮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拜。馬謖今年三十八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這次跟著諸葛亮進駐漢中,即將展開籌劃已久的北伐大業,建立功名正在眼前,他心情非常好,干勁十足,腦子也動得非常快。“劉琰不過是個寵佞,之所以留著他,也是為了照顧當年跟著先帝的那些老臣,讓他受點委屈也無妨。不過,魏延如此張狂,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行軍作戰,講究的是如臂使手,指揮若一,如果有人不聽號令,甚至枉自尊大,這可不妥。”

諸葛亮手中的筆滯了一下,又重新揮灑起來,穩健的寫完最后幾個字,這才將筆擱在筆山上,揉著有些酸澀的手腕,將魏霸留下的新式賬簿和算盤推到馬謖面前:“這是魏霸的新發明,你先看看。另外,那個鐵臿也是他發明的。不僅如此,他今天還和我談到了北伐的戰事。”

馬謖詫異的抬起頭,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他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懂什么戰事,居然敢在丞相面前大放厥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頓了頓,又道:“依我看,應該是魏延自己有什么看法吧。”

諸葛亮淡淡一笑:“我也是這么想。”

“那他都說了些什么?”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說,我們兵力雖眾,卻是未經大戰的新兵為主,不應該和魏軍正面決戰,而應該出奇制勝。當然了,還要注重新技術、新發明,也就是他的那些成績。”

馬謖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果然不出我所料。魏延這是想獨領一軍嗎?”

諸葛亮沉默了片刻:“他這么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以目前漢中的兵力,可能不少人都會認為有資格獨領一軍的人,大概也就是那么幾個。魏延身為先帝提拔起來的大將,鎮守漢中近十年,手下又有數千精銳的部曲,當然也有機會。”

馬謖嗤之以鼻:“這些只知道廝殺的莽夫,哪里知道真正的用兵之道。他們只能為人統轄,臨陣搏斗,豈能獨領一軍,決勝沙場?能讓他們在丞相的統領之下行動,充當爪牙之任,已經是勉為其難了。”

諸葛亮看著他,無聲的笑了起來。他思索片刻,又說道:“話雖如此,可是魏延的實力不弱。當此用人之計,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和他生了嫌隙,耽誤了國家大事。你讓文偉(費禕)去勸勸威公(楊儀),不要和魏延爭一時短長。魏霸這個記賬法,我看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馬謖應了一聲,翻了翻手中的賬簿,又撥了撥那只算盤,笑道:“丞相所言甚是,這小子雖然不登大雅之堂,又有些粗鄙不堪,可是這兩件東西倒的確不錯。當然了,他如果知道丞相的才藝,就不會這么自傲了。”

諸葛亮微微一笑:“幼常,你說的哪里話,我哪里有時間和他去爭什么高下。”

馬謖連忙欠身道:“是謖失言了,還請丞相見諒。”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15:07

第031章 風波又起

軍中無故不得聚飲,所以魏霸說要先請示父親才能宴請傅興。魏風從中多年,經驗要老練得多,他直接向諸葛亮請求宴請傅興。有了諸葛亮的允許,這件事就可以辦得理直氣壯。

得到了魏延同意并將出席的承諾后,魏風立刻忙碌起來。他從小就跟著魏延,看慣了老爹像個刺猬一樣,逮誰扎誰,身邊很少有同齡的朋友,寂寞了這么多年,終于有了新朋友,心中的喜悅可想而知。他特地讓人從沔陽城里取來了美酒,又宰了一只羊,置辦了豐盛的酒席,靜候傅興的大駕光臨。

魏霸前世雖然不擅交際,可是同事之間的聚餐不少,對這種場合雖說不上喜歡,卻也不陌生。見魏風如此興奮,他還打趣了幾句。魏武則是從開始宰羊開始,就蹲在一旁看著,好像一眨眼,那只已經被剝了皮的羊就會跑了似的。魏霸想想也覺得可憐,身為鎮北將軍的兒子,居然為了吃一口羊肉而這么上心,這生活實在不易啊。

其實說起來,魏家的財力也不弱。有那么大一個莊園,種類齊全的作坊,還有上萬計的附從人口,再加上魏延漢中太守、鎮北將軍的俸祿和都亭侯的租稅收入,在張夫人高明的經營手段打理下,每年的收入非常可觀。不過魏家的開支同樣也很可觀,有那么多人要養活,特別是三千部曲的各種開銷大得驚人,要將一個普通士卒訓練成一個悍卒,特別是像魏家武卒那樣的精銳,巨大的投入也是不可避免的。

魏家大部分的收入,都花在了武卒的訓練上。再加上魏延雖然對其他人態度非常惡劣,可是對部下士卒卻非常優待,哪怕是部曲以外的郡兵,他也隔三岔五的進行賞賜,這樣一來,就算是魏家有金山銀山也難免捉襟見肘。正因為如此,魏家幾個管事的都和陳管事差不多,下意識的想盡一切辦法賺錢。

酒準備好了,羊肉也在鍋里咕嘟嘟的小火慢燉,香氣撲鼻,誘得魏武不時的吸口水。可是傅興一直沒來,就連魏延最后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主動趕來問魏風道:“怎么回事,這都什么時辰了,怎么還沒開始?傅興人呢,還沒到?”

魏風也搞不明白,他看了看外面天色:“應該快來了吧。”

魏延不高興了:“豈有此理,難道還要我等他一個后輩?”

魏霸有些擔心起來,他看著外面夜幕中的陽平山起伏的峰巒,忽然說了一句:“阿爹,大兄,你們說傅興會不會是被劉琰扣住了,來不了?”

“他敢?!”魏延脫口而出。

魏霸無奈的笑笑,正準備再說什么,外面有一個親衛帶著一個年輕的女奴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魏霸立刻閉上了嘴巴,他不認識這個女奴,但是從她的服飾可以看得出來,這是輜重營做雜役的官奴婢。輜重營這時候有人趕來,神情又是這么惶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奴婢拜見鎮北將軍。”那女奴一眼看到滿臉怒氣的魏延,立刻拜了下去。

“抬起頭來說話。”魏延心情不太好,卻沒有沖著一個女奴發火的習慣。“你急著見我,有什么事?”

那女奴擦了擦額頭的汗,仰起那張長了一大塊青斑的臉:“回稟將軍,我是從輜重營逃出來的,有一件急事要稟告鎮北將軍。”

魏延一愣:“逃出來的?”逃奴可是要殺頭的,少了不能少,也要受到重罰。這個女奴冒著這樣的危險來到魏延的大營,想必有非常重要的事,而她即將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那魏延又怎么能坐視不理。可是輜重營不僅歸楊儀管理,更是中軍大營的直屬機構,魏延哪怕是鎮北將軍,也不好插手輜重營的事。

魏延愣了片刻,語氣恢復了平靜:“你說,究竟有什么急事?”

“奴婢在營里做些雜事,有時候也幫著護理傷員。不久之前,后將軍營里送來一個人,傷得很重,全身的皮肉都被打爛了,后將軍營里的人關照說,不準給他清洗上藥,要讓他慢慢疼死。”

魏霸聽了,頓時覺得寒毛直豎,一股涼氣從后腰直沖上腦。他意識到那個傷員很可能就是傅興,要不這個女奴不會跑到鎮北將軍的大營里來告密。他剛要說話,魏延抬起手,示意他不要開口。魏霸抬頭看去,只見老爹雙眼微瞇,殺氣騰騰。

“那人是誰?”

“奴婢聽后將軍營的人說,他叫傅興。”

“果真如此?”魏延不僅眼神凌厲起來,就連聲音中都充滿了殺氣。

“奴婢冒著梟首的危險跑來,豈敢欺瞞將軍?”那女奴雖然身份低賤,卻自有一股寧死不屈的氣勢。魏霸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發現她除了臉上有一塊大青斑,嚴重影響了容貌之外,臉型和五官都很端正,特別是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就是和魏延對視也不示弱。

“那好,如果是真的,你的命,我保了。如果是有一句謊言,你知道后果。”

那女奴微微欠身:“謝將軍。”

魏延冷哼一聲,不再多說,立刻轉過頭對魏風說道:“你領十個人,到輜重營去要人。如果有人敢攔著,給我砍了他。”

魏風應了一聲,轉身就要走。魏霸嚇了一跳,連忙攔住魏風。“阿爹,大兄,輜重營怎么能亂闖?丞相怪罪下來,如何是好?”

“哼!”魏延不高興的看著他:“傅興救了你一命,就是我魏家的恩人。恩人遇難,我們豈能坐視不理。縱使是丞相怪罪下來,也有我一力承擔,你怕什么。”

魏霸連忙搖頭道:“阿爹,不是我怕事。我是覺得,這里面可能有玄機。”

“是嗎?”魏延冷笑道:“你倒說說看,究竟有什么玄機?”

魏霸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這件事其實并不復雜,劉鈺被敦武摔成了殘廢,劉琰更是被他擰斷了手指,又扇了那么大一耳光,要報復傅興一點也不意外,雖然來得太快,太直接太粗暴了一些。可是想想劉琰父子的脾氣,這也是在情理之中。劉琰打傷了傅興,卻又送到輜重營來讓他等死,這分明是一個陷阱,而獵物就是魏家父子。否則,就在后將軍營里打死,豈不是更直接?

“我覺得這是劉琰布置的一個陷阱,就是要我們硬闖輜重營。到了那時候,不僅救不成傅興,說不定還會把我們自己搭進去。”

聽完了魏霸的分析,魏延若有所悟。他想了想,擺擺手道:“我知道了。阿風,你先帶些人去輜重營,看看究竟是什么情況。如果有人攔你,你不要硬來,只要護住傅興就行。”

“喏。”魏風轉身出帳,點了二十個親衛,急匆匆的走了。

魏延站起身,甩了甩袖子:“阿霸,走,跟我去一趟后將軍營,去給后將軍陪個罪。”

“阿爹?”魏霸嚇了一跳,怎么老爹還要親自出馬,這也太給劉琰面子了吧?可是他再看看魏延的臉色,又覺得有些猜疑,老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冷靜了?

“磨蹭什么,還不快一點。”魏延喝了一聲,抬腿向外走去。魏霸不敢怠慢,連忙跟上,走了兩步,那女奴趕了上來,叫了一聲:“唉,將軍……”

魏延頭也不回,擺擺手道:“你也跟我來。”

“喏。”女奴高興的應了一聲,緊緊的跟在魏霸的后面。魏霸一邊走,一邊扭過頭看著她,正好看到她那塊青斑,不由自主的暗自惋惜。多好的一張臉啊,全被這個青斑給毀了。

那女奴見魏霸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將自己臟兮兮的手藏到袖子里。魏霸看出了她的羞澀,心中不忍,緩聲道:“你放心,既然鎮北將軍答應了你,自然會護得你周全。”

“多謝將軍,多謝少將軍。”

魏延沒有任何遲疑,帶著十來個親衛便和魏霸一起出了營,直奔后將軍劉琰的大營。劉琰屬中軍,他的大營也在中軍的范圍以內。他雖然是后將軍,卻從來沒有打過仗,手下只有千余人,占了一個營壘。就在中軍大營的一個角落里。魏延到了營前,卻沒有進去,在營門外百步停住了腳步,勒住戰馬,靜靜的等候著,同時打量著劉琰的營壘,面無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魏霸跟在魏延身后,看不到魏延的表情,可是以他對魏延的了解,已經預計到要將發生什么事,心里不由得一陣陣的緊張。

時間不長,一騎飛奔而至,趕到魏延面前,在馬上施了一禮:“將軍,少將軍已經到了輜重營,被人圍住了,脫身不得。傅興也在,傷勢很重,兩條腿都被打斷了。”

魏延點了點頭,輕踢戰馬,緩緩向前走去,原本就高大的身影在營門前的火把照映下,越來越清晰,高大如山。

望樓上放哨的士卒看到了全副武裝的魏延從黑暗中走出來,立刻緊張起來,他們一邊拉弓搭箭,一邊敲響了報警的銅鑼,同時大聲喝道:“來人止步,再前進,休怪箭枝不長眼睛。”

魏延不為所動,繼續催馬緩行,一直走到營門前,這才平靜從容的說道:“鎮北將軍魏延,前來拜會后將軍,請通報。”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17:21

第032章 搶人(上)

望樓上的士卒一陣慌亂,看來魏延的名字讓他們很緊張。有人下了望樓,飛奔入營。時間不長,營中忽然亮起了無數的火把,數百個士卒沖了出來。他們跑得很急,有的一邊走一邊披甲,有的則干脆沒有披甲,只是他們慌亂的神情是一致的,隊形也亂七八糟,毫無陣勢可言。

    他們來到營門前,卻沒有打開營門,而是隔著營門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如臨大敵。魏延坐在馬上,一手挽著韁繩,一手扶在大腿上,巋然不動。魏霸看得心中痛快,卻也心驚肉跳,這要是對面射一陣亂箭射過來,那可麻煩了。他從親衛手中接過一面盾牌,輕催戰馬,趕到魏延身邊,剛要將盾牌遞過去,魏霸擺了擺手︰“不用。”

    “阿爹,小心為上。”

    “哼,我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魏延不屑一顧,堅決的推開了魏霸的手。

    魏霸咂了咂嘴,沒有再說,只是提足了精神,警惕的注意著對面,只要有一絲異動,他就以最大的度把盾牌舉起來。不知不覺中,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對自己的舉動也有些後悔起來。這來得容易,去得可難,要想再退出安全的距離,那可是萬萬不能了。

    營里又是一陣嘈雜,士卒們向兩邊分開,半邊臉還腫著的劉琰在幾個全副武裝的親衛簇擁下,出現在營門口。他隔著粗大的寨木看向魏家父子,臉色在火把搖曳的火光下變幻不停。

    “魏延,你想造反嗎?”他大聲叫道,聲音卻如火光一般飄浮不定。“可知丞相軍令無情,你休要猖狂。”

    魏延淡淡的說道︰“將軍這是說的哪里話。聞說犬子無禮,在丞相大帳中擰斷了將軍的手指,又打了將軍一耳光,實在過意不去,特帶著犬子來見將軍,想問個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確是犬子的錯,魏延這就給將軍道歉,把他交給將軍,任將軍處置。”

    劉琰猶豫了一下,半天沒有說話,顯然搞不清魏延的話是真是假。他看到了魏延身邊的魏霸,臉上的腫痛更加火辣辣的,心中火氣上涌,不禁大聲罵道︰“魏延,你教子無方,以下犯下,還有什麼要問的,你要是真心道歉,就在此地擰斷他的手指,打他幾個耳光,便也罷了。要不然,我與你沒完。”

    魏延淡淡的說道︰“後將軍,且不說事情的是非曲直尚未分明,處罰還為時過早,就算是責任在犬子,由我來施罰,恐怕也不妥。”

    劉琰有些糊涂了,大聲叫道︰“為什麼?”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一來他打的是將軍你,而不是我,要責罰他,也應該由將軍來責罰,方能消將軍心頭之怒。二來若是由我處罰,我手下留情,虛以故事,將軍難道不擔心我魏延沒有誠意嗎?”

    “那……那又待如何?”劉琰更拿不定主意了。魏延說的兩個理由的確有些道理,要想消心頭之怒,當然是親手擰斷魏霸的手指,再狠狠抽他幾個耳光才解氣,如果由魏延動手,他能真下手嗎,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可是一看到魏延身上的甲冑和遠處影影綽綽的人影,他又有些心虛,生怕自己一出營,仇沒報成,反被魏家父子再羞辱一陣。

    至于傅興的事,他想來想去,覺得魏延應該還不知道這個情況。他讓人送傅興到輜重營等死,是因為輜重營由魏延的死對頭楊儀負責,魏霸白天剛剛還和楊儀生了沖突。楊儀就算不幫他,也不可能幫著魏家父子,魏家父子得到了消息,也無法從輜重營搶人。

    難道魏延真是來道歉的?劉琰有些拿不定主意。

    魏延目光敏銳,看到了劉琰猶豫的神情,他哈哈一笑,抬起右手招了招。在遠處的十來騎排成一排,緩緩的壓向營門,暴露在火把之下。“後將軍,莫要緊張,只是一些隨從親衛而已,我是來講和的,可不是來打架的。後將軍不請我入營便也罷了,莫非連這十幾個人都怕,不敢出營一敘嗎?”

    劉琰看清魏延果然只帶了十幾個人,這心安了些。他想著魏延雖然身為鎮北將軍,曾經鎮守漢中十年,稱霸一方,可是現在丞相已經到了漢中,魏延不再是唯我獨尊了,這里又是丞相的中軍大營,諒他也不敢亂來。自己如果龜縮在營里不敢出去,未免太沒面子。他關照身邊的衛士們小心戒備,這才讓人打開營門。

    在吱吱咯咯的響聲中,劉琰小心翼翼的走出營門,在門外兩三步的地方站定,只要魏延有一絲異動,他隨時可以退回來。他仗著膽子,大聲叫道︰“魏延,我出來了,讓你兒子來受罰吧。”

    魏延翻身下馬,給魏霸使了個眼色,魏霸雖然不願意,卻也只能下馬,亦步亦趨。兩人來到劉琰面前,魏霸已經能清晰的听到劉琰身後那些弓箭手拉弦的聲音,想到他們要是一不小心,自己就可能嗝屁,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油汗。

    這層油汗在火把的照耀下亮晶晶的,劉琰看得分明,不禁心中大快。他咬緊了牙關,又扯到了腫痛的面皮,心頭怒火更是旺盛。他從親衛手中接過馬鞭,迎了上去,用力一抖,馬鞭出脆響,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樣爽利。

    “豎奴,沒想到會有現在吧?”劉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高高的舉起馬鞭,就向魏霸迎頭抽了下來。魏霸眼神一緊,剛要暴起反擊,負手站在一旁的魏延忽然上前一步,一抬手就握住了劉琰的手腕。

    劉琰大驚失色,一邊用力將手腕往回扯,一邊尖聲叫道︰“魏延,你想干什麼?你要是敢亂來,我殺了你。”

    魏延握住劉琰的手腕不放,微微一笑︰“後將軍,你是不是太急了點?我們父子就在這里,還能跑了不成。可是你要責罰我兒子之前,是不是應該把事情說清楚?”

    劉琰一邊用力掙扎著,一邊舉起包得像個布球的手,指指自己腫得像豬頭的臉,嘶聲吼道︰“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兒子以下犯下,擰斷了我的手指,還打了我一個耳光,你看不到啊?”

    “他打你,我早就知道。”魏延輕輕一扯,劉琰就收不住腳步,一跤跌進了魏延的懷里。魏延將他推在身前,面對從大營里如潮水般涌出的弓箭手,冷笑道︰“我想問的是,我兒子為什麼打你,打得究竟該不該。”

    劉琰已經知道自己又上了當,他驚恐萬丈,哪里還有心情和魏延說打得該不該的事,只是用力掙扎著,同時聲厲色荏的吼叫道︰“魏延,你敢以下犯下,支持我?小心丞相知道了,軍法不容。”

    “無故打傷屬下,還不讓人給他治傷,那才叫軍法不容。”魏延臉一沉,不再廢話,一手挾著劉琰的脖子,一手護著魏霸,大步向後退去。那些弓箭手一看劉琰被劫持,大驚失色,連忙跟了過來。魏延回過頭,一聲斷喝︰“站住,再跟一步,就扭斷他的脖子。”

    弓箭手們“嘩”的一聲全站住了。他們都是劉琰的親衛,按照軍令,劉琰如果斃命,他們都會被斬。雖說現在不是對敵,可是魏延是什麼人,他們還是清楚的,他既然敢劫持後將軍劉琰,憑什麼就不敢扭斷他的脖子?

    弓箭手們面面相覷,不敢再前進一步。有機靈的軍官立刻派人去中軍報急,請諸葛丞相出面處理這件事,以他們的資格,是解決不了這件事的。

    魏延根本不理那些人,他扯著劉琰退到安全距離,翻身上馬,將劉琰橫在馬背上,揚長而去。魏霸緊緊的跟在後面。雖然從弓箭手的威脅下全身而退,可是他卻沒有一點輕松的感覺。老爹做事果然是有軍人風範,簡單而直接,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把堂堂的後將軍劉琰劫持了。這件事越鬧越大,已經讓他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魏延才沒有魏霸那麼緊張呢。他帶著親衛們一路急馳,來到輜重營,便拖著劉琰,在那個女奴的帶領下,直奔傅興所在的帳篷。剛到帳篷外,魏霸便嚇了一跳,輜重營的氣氛比劉琰營中的氣氛還要緊張數倍,上百全副武裝的甲士將那個帳篷圍得水泄不通,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魏風被包圍在中間。

    楊儀坐在一個胡床上,泰然自若,就是听到魏延等人的腳步聲,他也沒有站起身,只是斜著眼楮看了一眼。等他看清被魏延拖得東倒西歪的人是誰時,臉上才露出一絲訝色,但他依然沒有站起來,只是坐得稍微直了一些。

    魏延冷笑一聲,輕輕一推,劉琰就控制不住腳步,跌跌撞撞的沖了出去,一直奔到楊儀面前,才算是站穩。楊儀打量了他一番,眉頭微皺,剛要說話,魏延忽然開了口。

    “楊參軍好大的架子,就算你眼里沒有我這個鎮北將軍,可看到後將軍居然還敢坐著,也太不知尊卑了吧,德行楊君有你這樣的同胞,真是可悲啊。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18:16

第033章 搶人(中)

楊儀心情很不好。

    其實在魏霸送來賬本之前,他就知道了魏霸的新式記賬法。以他的專業眼光,他當然也知道其中的妙處。如果是別人明的,哪怕再差一點,他都會拍案叫好,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大贊一番,助他揚名。之所以看都不看,就把程安送上去的賬簿扔回來,只是因為這是魏延的兒子明的。而魏延和他不和,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

    和魏延一樣,楊儀很驕傲。

    整個丞相府,我都是屈指可數的干才,從丞相對我的須臾不可離就可以看得出來。除了我杰出的才干,我還有著顯赫的家世,不論哪方面都不比人差,我有足夠的資本驕傲,別人又能有什麼意見?蔣琬、費他們哪個不是對我恭恭敬敬?

    唯獨魏延不。

    魏延不僅對我不夠恭敬,甚至故意和我別苗頭,多次在眾人面前反對我,諷刺我,挖苦我,讓我下不了台。雖說君子應該溫良恭儉讓,可是魏延這匹夫如此囂張,讓我忍無可忍。他的兒子棄武從文,明了新式記賬法,想要在士林揚名立萬,我怎麼可能讓他如此得意。

    楊儀的本意很簡單,為難魏霸一下,讓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低個頭,服個軟,便也罷了。可是沒曾想,魏霸居然拿著新式賬簿到丞相面前告狀去了。隨後費便拿著那些被他扔在地上的賬簿,帶著丞相的警告來了。這無疑使楊儀覺得更沒有面子,心中的怒火不僅沒有削弱,反而燒得更旺。

    天從人願,魏家父子就是個惹禍精,魏霸不僅得罪了他楊儀,還打了劉琰父子。傅興幫著魏霸說話,剛回到大營,就被劉琰打了個皮開肉綻,送到輜重營來,還不準治傷,非要他活活疼死。

    劉琰為什麼把傅興送到輜重營來,楊儀清楚得很,無非是劉琰既想殺傅興泄憤,又不敢讓傅興死在自己的大營里。送到輜重營,傷重不治而死,他的責任就小多了。這有些往楊儀身上推責任的意思,如果換平時,楊儀肯定會派人給傅興療傷,根本不理劉琰,可是今天,他願意被劉琰利用一次,因為他相信,魏延父子肯定會要來人。

    要到輜重營來要人,那他就有機會好好為難一下他們了。楊儀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所以心甘情願的做了劉琰的打手。

    正如他所料,魏風很快就來了。可是出乎楊儀的意料,魏風一遭到拒絕,就緊緊的閉上了嘴巴,沒有像平時那樣被激怒,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傅興。楊儀有些不解,可是當他看到那個奔出輜重營的騎士時,他明白了,魏風自覺份量不夠,要去找魏延出面。

    這讓楊儀更加興奮,能為難魏延,當然僅比為難魏風這樣的後輩要暢快得多。所以他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他不僅安排了眼前的這一百甲士,在他的身後,還有五百人隨時待命,只要魏延敢輕舉妄動,他就下令將他們父子拿下。殺了他也許不妥,可是讓他吃點苦頭卻沒什麼問題。等到了丞相面前,就算魏延安然無恙,他的面子也已經落盡了。

    楊儀一直期盼著魏延早點來,當听到魏延的腳步聲時,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在加快。他雖然只是丞相參軍,品級比魏延這個鎮北將軍低很多,可是他身為丞相府的親信,又怎麼可能把外鎮的武夫放在眼里,更何況對方是魏延。所以他根本沒有起來和魏延見禮的意思,只等著魏延怒,做出不合規矩的舉動,他就下令抓人。

    讓他想不到的是,魏延居然把劉琰推到他的面前。楊儀看不起魏延,同樣看不起劉琰,但兩者之間還是有區別的。劉琰是後將軍,品級比魏延還要高出兩級,他不能這麼無禮。

    可是,這麼做,顯然正中魏延下懷,弱了自己的氣勢。

    楊儀一時有些拿捏不定,是站起來給劉琰行禮好呢,還是繼續坐著,無視魏延父子。

    在听到“德行楊君”四個字之後,楊儀還是決定站起來,他可以無視魏延父子,卻不能給已經亡故的兄長臉上抹黑。禮節上的虧損,同樣會給他帶來名譽上的損失。

    “見過後將軍。後將軍,你這是……遇到賊人了?”楊儀故意大驚小怪的說道。

    劉琰又疼又氣,腦子已經有些糊涂了,根本沒听出楊儀提示性的話,只是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剛剛被魏延橫架在馬鞍上一路顛簸,他的胸腹非常難受,連吸氣都有些疼痛難當。

    見劉琰這副模樣,楊儀鄙夷不已。這個後將軍真是個廢物,除了一張面皮之外,一無是處。真不知道這樣的人是怎麼跟了先帝這麼多年,並且爬到了後將軍這個位置上的。

    魏延像看猴戲似的看著楊儀和劉琰,拔腿就要往里闖。魏霸連忙攔住了他。剛才在劉琰的軍營前,面對上百張待的強弓,把他嚇得不清,現在輜重營的情況更甚于彼時,看看這近百甲士就知道,楊儀顯然不是劉琰那麼倉促,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不會讓魏延這麼輕易的搶人得手。更嚴重的是,這還會給楊儀落下把柄,將來告到丞相面前也沒有道理可講。

    “阿爹,先禮後兵。”魏霸央求的看著魏延。

    “哼,對這樣的鯫生有什麼禮好講,來硬的最簡單,一準兒嚇得他屁滾尿流。”

    魏霸一腦門子黑線,太粗暴了,太野蠻了,太沒有技術含量了。“阿爹,多說兩句話,又不會浪費什麼時間。既然大兄已經在傅興身邊,想必傅興暫時也沒什麼危險。這事是我惹出來的,就讓我說幾句話吧,也算是盡盡心意。”

    魏延打量了他一眼,不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那你快點,羊肉還在煮著,時間久了,可不筋道。”

    “好。”魏霸強忍著笑,轉身走到楊儀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魏霸見過楊參軍。”

    楊儀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撫著頜下了胡須,下巴微微揚起,用鼻孔看著魏霸,傲慢的哼了一聲︰“什麼事?”

    “我父子到輜重營來,是因為我們要宴請的客人傅興據說受了傷,被送到了輜重營,特來探望。還請參軍行個方便。”

    “軍中無故不得聚飲,否則軍法從事,這個道理都不懂?”楊儀嘴角一挑,語帶譏諷的說道︰“更何況既然傷了,那肯定是無法參加宴飲了,你們還是回去自己吃吧,免得羊肉煮得太久,不筋道。”

    魏延大怒,哼了一聲,上前就要 。魏霸連忙攔住他,繼續保持著謙卑的笑容︰“參軍有所不知,這次宴請傅興,是因為傅興仗義執言,為我洗清冤屈,所以我兄長這才特地面稟了丞相,獲得丞相許可之後才舉行的。傅興受了傷,就算是不能飲宴,我們也理當前來探望,盡一份心意。”

    听得有丞相的許可,楊儀猶豫了一下,隨即又道︰“你們也來過了,心意也盡到了,那就回去吧。輜重營事務繁忙,這麼多人擠在這里,我還怎麼做事?你放心,傅興的傷,我會安排人給他治的。”

    魏霸一動不動,又接著說道︰“多謝參軍關心。不過,我魏家有上好的傷藥,且容我們看一看傅興,把他接到營中,給他治傷,既盡了心意,也減輕了參軍的負擔不是?”

    “胡說,你們有上好傷藥,那是你們的事,人既然送到輜重營了,我豈有假手于人的道理?難道以後有了傷員,我們都要送到你們營里去?”

    魏霸也有些火了,這楊儀果然夠擰的,就為了賭一口氣,明明與自己無關的事,也要往自己身上扯,這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嗎?俗話說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老子費了好大的勁,才勸住老爹不要動粗,無非是想有話好好說,各讓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讓我們把人領走,你也不傷面子。你倒好,來勁了是不是?既然如此,那可別怪老子手黑。

    魏霸正在狠,魏延走上前,手按在他的肩上,往外輕輕的推開。魏霸知道他這是要 了。可是他卻不想再讓老爹動手。劉琰是個廢物,揍了也就揍了,楊儀可不同,這是丞相跟前的紅人,丞相還要靠他來打理事情呢,萬一被下手不留情的老爹打成殘廢,丞相那里肯定無法交待。這種事,還是交給武力值不是很高的我來做吧。我這些天我鍛煉身體,力氣大漲,可是還沒到一出手就能打死人的地步,安全性有保障。

    “阿爹,你是何等高手,何必與這樣酸腐書生動手,墜了威名。請阿爹暫且退後,由我來就夠了。”

    “你行嗎?”魏延看看魏霸,似笑非笑的說道。

    魏霸嘿嘿一笑︰“對付這鯫生,自然是綽綽有余。”

    “那好,老子給你觀敵料陣。”魏延滿意的點點頭,用力一拍魏霸的肩膀︰“你盡管放開手腳打,出了事,老子給你扛著。”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18:46

第034章搶人(下)

魏霸暗自苦笑,他顧不得糾正老爹的狂妄,再次走到斜睨著他冷笑不已的楊儀面前,聲音依然溫和,態度依然良好。“參軍,與人方便,與已方便,真不肯通融一二?”

剛才魏氏父子說話聲音不小,楊儀聽得清清楚楚,對他們的囂張,楊儀既憤怒,又有些緊張。說實話,他雖然看不起魏延,可是也知道魏延的武勇,別看他身邊只有十來個人,可是真要被他近了身還是很危險的。所以他雖然臉上的傲氣一絲不減,卻不動聲色的向后退了兩步,和自己的親衛靠得更近一些,以免被魏延突進身前。后來看魏延沒有動,魏霸獨自一人走過來,他才松了一口氣。

魏家三弟兄中,魏霸的身體最弱,就連老三魏武都比他強很多,這不是什么秘密,作為一直盯著魏家的楊儀來說,這更是很清楚的事情。魏霸雖然已經十八歲,個子也比他高出半個頭,可是身子骨這么弱,他根本沒有必要擔心。

面對魏霸最后通諜式的請求,楊儀不屑一顧:“沒有規矩,就不成方圓,我既然被丞相委任為參軍,主管輜重營的事務,這輜重營里的一切,當然由我說了算。”

“是嗎?那我能請教參軍一個問題嗎?”

楊儀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原來魏霸不是來動手,而是來較量學問啊。來得好,你自以為發明了一個記賬法,做了一個什么算盤,就了不起么?讓我來讓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算學。

“有何不可?”

“人負一石,可日行六十里,自食六升,人負兩石,可日行三十里,同樣日食六升。欲運百石至三千里,欲求時間最短,耗食最少,問當以多少人運為宜?”

魏霸一邊說著,一邊向楊儀靠近。他說話的聲音并不響,旁邊的人雖不說話,可是呼吸聲、兵器的撞擊聲匯聚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干擾,楊儀不細聽根本聽不清晰,魏霸向前靠近,他樂得可以聽得更清楚一點,根本沒有注意到魏霸笑臉上隱藏的狠厲。

“這個問題……”楊儀聽完問題,抬起一只手,曲指剛要算一下,魏霸突然變了臉,左手伸出,握著楊儀的兩根手指,右手從后面揮了過去,一下子卡住了楊儀的脖子,用力推著就走,一邊走一邊大聲罵道:“丞相的命令你都敢置若罔聞,傷員送到輜重營,你不安排人療傷上藥,我們要請客,你攔著不放。你好大的膽子!走,我跟你去見丞相,論個明白。”

楊儀正在考慮問題,哪里想到魏霸會突然下手,措手不及,被他推得踉踉蹌蹌。他身邊的那些親衛吃了一驚,剛要上來攔住,一聽到魏霸說要拉楊儀去見諸葛丞相,下意識的又頓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跟上去。可是他們遲疑,魏延身邊的親衛卻不遲疑,呼啦一下子圍了過來,迅速將魏霸和楊儀包圍起來。

“嗆啷啷!”清脆的拔刀聲不絕于耳,片刻之間,無數甲士拔出了戰刀,嚴陣以待,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明晃晃的戰刀在火把的照耀下,閃著寒森森的光,周圍的空氣溫度似乎在片刻之間都下降了幾度,讓人感受到從骨子里散發出的寒意。

魏延一直背著手看著,見魏霸果然生擒了楊儀,并且全身而退,心中大喜。至于身邊那些劍拔弩張的甲士,他根本沒當回事。他撥開親衛,負手走到楊儀的親衛隊率楊猛面前,眉頭一皺,哼了一聲:“豎子,你想造反?”

楊猛嚇了一跳,立刻反應過來,大聲叫道:“將軍,你怎么能血口噴人?分明是你兒子挾持參軍,怎么能說我們想造反?”

魏延說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兒子挾持了楊儀?我兒子這是拉他去丞相面前說理,你耳朵里是不是塞了鳥毛,沒聽清?啊?!”

魏延最后一聲大喝,氣勢驚人,嚇得楊猛一哆嗦,手中的長矛一顫,在魏延的胸甲上劃了一下。魏延突然出手,左手握住長矛,右手順著矛柄滑了過去,迅猛無比的擊向楊猛胸口。楊猛看著迅速變大的手掌,本能的想往回奪矛,可是長矛被魏延握在手中,他又如何抽得動分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魏延的手掌已經擊在他的胸口。

“呯”的一聲悶響,楊猛眼前一黑,一股鮮血吐出,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魏延順手揪住了他的脖子,大聲喝道:“眾將士,此獠膽大妄為,盡敢行刺本將軍。本將軍要拿下他問個明白。不知者不罪,立刻放下武器,退散一旁,違令者,格殺勿論。”

隨著他這一聲斷喝,那十個親衛也立刻齊聲大喝:“違令者,格殺勿論!”

他們這一吼,生生吼出了舍我其誰的氣勢。楊儀的部下面面相覷,神情沮喪。片刻之間,楊儀被魏霸制住,親衛隊率楊猛又因涉嫌刺殺鎮北將軍被擒,剩下的人被魏延等人的氣勢鎮住,竟是誰也不敢上前領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魏延拖死狗似的拖著楊猛走了回去。可是他們又不敢不救楊儀,只是強撐著,圍著魏家父子,上前廝殺吧,沒這膽量,退開吧,好像又不行,只能僵持在那里。

“我們要去見丞相,誰也攔著,與造反無異,休怪我認得你們,我的刀認不得你們。”魏延緩緩的拔出了腰間的長刀。如雪的刀鋒擦著銅吞口,發出瘆人的聲音。長刀出鞘,魏延原本已經很威猛的氣勢更盛,圍在四周的甲士們被他的氣勢所懾,不由自主的,齊唰唰的向后退了一圈。

魏霸一邊輕蔑的掃視著那些面色蒼白的甲士,長刀緩緩指過每一個人的臉,一邊大聲喝道:“阿風,把人抬過來。”

魏風大聲應喏,兩個侍衛抬起傅興,推開那些手足無措的甲士,和魏延匯合在一起。魏霸從人縫里看了一眼擔架上的傅興,不禁嚇了一跳。傅興臉上身上全是血,兩條腿全斷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著。不過,他還睜著眼睛,見到魏延時,還努力的昂起頭,施禮致意。

“多謝將軍。”傅興啞聲道。

“有話以后再說,走!”魏延輕喝了一聲,魏風會意,立刻在前面開路,親衛們抬著傅興,押著楊儀、楊猛和劉琰向營外走去。魏延親自斷后,他手握長刀,也不見如何作勢,只是看著那些甲士,就讓那些甲士不敢妄動,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撤出大營,只敢遠遠的綴在后面。

出了大營,魏延收起刀,翻身上馬,朗聲笑道:“痛快痛快!走,回營,喝酒吃肉去!”

魏霸連忙趕到他的身邊,拉著他的馬韁道:“阿爹,現在還不能回去。”

“為什么?做了這么痛快的事,不回去喝兩杯,豈不是可惜了?再拖下去,羊肉可就真爛了。”

“阿爹啊,這事豈能就這么了了?”魏霸哭笑不得,先挾持了后將軍,接著又挾持了丞相參軍,老爹居然只想著鍋里的羊肉,你就不想想丞相知道了這個消息,會如何想?“阿爹,趁著此事丞相尚未得知,我們應該立刻趕到丞相面前,將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他,免得有惡人先告狀,先入為主,到時候我們多費口舌啊。”

魏延略一沉思,點頭道:“言之有理,走,去見丞相。”

魏霸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就是要惡人先告狀,趁著這件事還沒有鬧得滿城風雨,搶在所有人面前把事情的性質定下來。如果緩一緩,等丞相從別的渠道知道了這件事,以魏延的口碑和人緣,肯定會對他不利,到時候再想把丞相的印象扭轉過來,那可就難了。而且如果先回營,肯定要給傅興先療傷,到時候再到丞相面前說話,哪有現在這么慘,這么有說服力。

要告狀,當然是先告狀的占便宜,這是最簡單的道理,只有老爹這樣的人才不屑一顧。

魏霸父子抬著傅興,押著楊儀和劉琰,一路向丞相中軍大帳走去。他們人數雖然不多,可是全副武裝,自有一番氣勢。在魏霸的示意下,他們故意大聲叫嚷著,一會兒說后將軍劉琰草菅人命,肆意虐待下屬,一會兒說楊儀公報私仇,意圖行刺,要到丞相面前講理去。說得義憤填膺,怒不可遏,聲勢之大,驚動了沿途的所有軍營。

在他們身后的馬家大營里,馬岱和白衣少女并肩而立,看著大呼小叫的過去的魏家父子,沉默不語。馬岱看了白衣少女一眼,搖了搖頭。白衣少女垂著眼瞼,不敢與馬岱對視,卻又不甘心的瞥著魏家父子遠去的方向,輕輕的咬著下唇,若有所思。————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19:22

第035章惡人先告狀

諸葛亮看著憤怒得淚水漣漣的楊儀和沮喪的劉琰,沉默不語,臉色平靜,卻掩飾不住眉宇間淡淡的不快。馬謖、費祎和諸葛喬坐在一旁,也面面相覷。

魏霸趕來的時候,諸葛亮等人正在議事。漢中的準備工作做得不錯,特別是鐵臿的及時使用,使墾田的數目有了不小的增長,粗略的估算一下,需要從成都轉運的糧食比預計的要少兩成。他們都很高興,諸葛亮還贊了幾句魏延做事認真,魏霸心靈手巧,將來又是一個人才,結果話音還沒落,這對父子就押著劉琰和楊儀來了。

事情很簡單,證據也很明白。魏延帶著兒子去向劉琰請罪,結果劉琰不肯接受,還在此之前將傅興打成了重傷,雙方起了沖突,劉琰被魏延父子挾持到了輜重營。楊儀不肯讓他們接走傅興,雙方再起沖突,楊儀的親衛圍攻魏延父子,隊率楊猛還意圖行刺魏延本人,被擒。

這都是魏延父子——主要是魏霸說的。魏霸說得很可憐,很委屈,雖然沒有落淚,可是誰看了都會同情幾分——如果相信他的話。當然不相信也沒關系,魏霸還有人證: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傅興就躺在擔架上,還有一個輜重營的女奴;有物證:魏延胸甲上一個醒目的凹坑。

人證物證俱全,理由……也能自圓其說,即使諸葛亮等人明知這件事肯定不會完全如魏霸說的這樣,也只能默認。劉琰已經廢了,連分辯的體力都沒有,一到帳里就癱在地上,連馬謖等人看了都為他覺得丟人。楊儀倒還是有說話的力氣,可是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顛三倒四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再加上魏霸扶著刀,一臉不悅的站在旁邊,不用說,勝負已見分曉。

諸葛亮輕聲嘆息,起身走到魏延面前,拍了拍魏延扶在刀環上的手:“文長,這件事我知道了,你處理得很妥當。劉琰傷子之痛,亂了方寸,你不要與他計較。楊儀這么做,雖然有些過火,也是出于本心,至于他的部下意圖行刺你的事,我自會給你一個公道。伯松……”

諸葛喬起身,躬身應道:“在。”

“去將我那領鎧甲取來,送與文長。”

諸葛喬猶豫了一下,諸葛亮給他使了個眼色,諸葛喬無奈,只得轉身去了。時間不長,捧著一領嶄新的鎧甲走了出來。諸葛亮接過來,雙手遞給魏延,笑道:“文長,你我的身形相近,只是我沒有你這么壯實,不知道是不是合身,你先拿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找匠人修改一下。”

魏延見諸葛亮護著楊儀,本來還有些不快,可是見諸葛亮將自用的鎧甲送給他,頓時覺得受寵若驚,剛才的那一絲不快立刻拋到了九霄云外。看著亮如銀鏡的新鎧,魏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丞相,這是你自己用的鎧甲,我……我如何敢受?這些小損傷也沒什么,回去找工匠修補一下就是了。”

諸葛亮哈哈一笑,將鎧甲塞到魏延手中,拉著他的手臂說道:“我是個文士,不通武藝,要鎧甲也不過是做做樣子,臨陣殺敵,當然還要靠文長這樣的猛將。這鎧甲由你來用,正是合適。你就不要推辭了,以后多殺幾個敵人,也算是對得起這身鎧甲。”

魏延抱拳低頭,沉聲道:“請丞相放心,魏延一定不負丞相所托,誓破曹賊,光復漢室。”

“這才對嘛。”諸葛亮滿意的點點頭:“傅興傷得很重,你既然有好傷藥,就把他接回你營中去吧。他是忠良之后,能得到文長的教導,也是他的福報。”

魏延再次承諾:“魏延一定盡心盡力。”

“我信得過你。”諸葛亮笑道:“我們正在喝酒,你要不要坐下來喝兩杯?”

馬謖站起身來,哈哈大笑:“丞相,鎮北將軍海量,你這點酒哪里夠他喝的。再說了,你沒聽他說嗎,他營中有羊有酒,煮得正爛,再不回去,怕是只能喝羊羹了。鎮北將軍,你這可有點不對啊,有羊酒,為什么也不招呼我們一聲?”

魏延嘿嘿笑了兩聲,解釋道:“本是小兒輩的事,豈敢勞駕丞相和諸位參軍。如果諸君肯賞光,來日置辦一場牛酒,請諸君痛飲。”

“牛酒嘛,就免了。正是春耕,牛還有用處。等秋糧入倉,進軍關中,擊敗曹魏,我們再去叨擾文長不遲。”費祎起身,笑容滿面的說道:“文長,你真是有福氣,長子魏風一身好武藝,做事妥帖,次子魏霸雖然體弱,卻心思靈敏,發明的鐵臿、賬簿,都是極好的,剛剛我們還在羨慕你呢。”

馬謖和費祎這幾句話說得魏延眉開眼笑,樂得合不攏嘴,滿面紅光的謙虛了好一陣,這才心滿意足的轉身告辭。他剛要走,魏霸又沖著諸葛亮躬身道:“丞相,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請丞相恩允。”

諸葛亮眉梢一挑,笑道:“你說,只要是不違反規矩,我現在就準了你。”

魏霸將那個女奴拉到諸葛亮面前,說道:“丞相,我們能得知傅興受傷,皆是因為她冒死趕來報信。我知道,官奴婢擅自開輜重營,是重罪,不過,看在她救了傅興一命的份上,能否請丞相開恩,去除她的奴婢身份,還她自由。”

諸葛亮掃了一眼這個長了一個大青斑的女奴,不以為意的揮揮手:“她雖然違反了規定,卻是為了救人,功大于過。這樣吧,官奴婢是公家財物,不能輕易領走,你稍等片刻,我立刻派人去輜重營辦個手續,你再把她領走,如何?”

魏霸大喜:“謝過丞相。”

那女奴也斂身施禮,低頭道:“謝丞相大恩。”

諸葛亮轉身對楊儀道:“威公,這件事,你給辦了吧。”

一直有些迷迷瞪瞪的楊儀忽然驚醒過來,他看了一眼那個女奴,怔了片刻,輕聲說道:“丞相,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諸葛亮不耐煩的擺擺手:“就這么辦了。難道文長不計較你圍攻他的事,一個女奴,就不要太看重了,回頭我讓伯松把她的身價送去,你在帳里銷核掉就是了。”

楊儀欲言又止,在旁邊的案上坐下,很快寫好手令,魏霸接過,讓敦武領著那個女奴去輜重營辦手續,時間不長。敦武拿著一張身契回來了。魏霸接過來一看,這才知道這個女奴長得雖然難看,卻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彭小玉。

“彭姑娘,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

彭小玉躬身再謝,又謝過諸葛亮,這才默默的站到魏霸身后,卻不肯離開。魏霸不明所意,一時也來不及想,先和捧著鎧甲猶自發笑的魏延一起退出了丞相中軍大帳,抬著傅興回營,趕緊給他療傷才是正事。

彭小玉一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魏霸不解,問道:“彭姑娘,你是哪里人,還有家人嗎?”

彭小玉凄然道:“妾身是犯官家屬,在輜重營為奴已經好幾年了,家遠在廣漢,家里還有沒有人,妾身也不太清楚。就是想回去,沒有路傳,又哪里走得了。”

魏霸為難的看了魏延一眼,魏延還愛不釋手的捧著那副鎧甲,根本沒心情理他這件事。見魏霸向他請示,他擺了擺手:“她既然是犯官家屬,想必家里也沒什么人了,孤身一人,要回廣漢也是不易,不如先在營里住下吧。你如果喜歡,就留下來做個侍女也行,我看她雖然長得丑一點,手腳還是勤快的。”

魏霸很惱火,老爹被丞相送的鎧甲迷住了心竅,居然這么不負責任。這姑娘現在是自由人不說,就算是官奴,長得這么難看,你就忍心讓她天天在我面前晃悠?他咂了咂嘴,又不好意思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彭小玉難看,畢竟她還是傅興的救命恩人,于魏家也有恩。他只好笑笑道:“彭姑娘,你看呢?”

彭小玉眨眨眼睛:“鎮北將軍所言甚是。廣漢千里迢迢,妾身孤身一人,又得罪了楊儀和劉琰,要想回去確實危險,如果將軍敢暫時收留妾身,妾身真是感激不盡。少將軍名聲正著,妾身在輜重營也是聽說了的,能夠留在少將軍身邊,妾身求之不得。”

話說到這個份上,魏霸也不好拒絕,只好勉為其難的應下了。魏風見了,暗自竊笑,摟著魏霸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興災樂禍的說道:“阿霸,這姑娘丑是丑了一點,不過我看身段還是不錯的,應該還是個處子,對你又有些意思。既是犯官之后,想必是有些家教的,絕非尋常人家女子可比。你就不要太注重皮囊了。須知美人易老,賢婦難求,齊宣王立無鹽為后,傳為佳話,你納個丑婢,慕先賢而效之,雖不及,也不遠矣。”

“兄長,你要是看中了,何不自納?”魏霸斜著眼睛,沒好氣的瞪著魏風。

魏風大義凜然的拍拍胸口:“你我是好兄弟,我豈能搶了你的風頭?”

“我了個去。”魏霸翻了個白眼:“大兄,我發現你原來也夠無恥的。”

“兄弟,你這是說的哪里話來?”魏風故作茫然,張開大嘴,摸了摸整齊的牙齒:“我牙好的很,一個也不差,豈能說我無恥?”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20:04

第036章 尾大不掉
丞相中軍大帳中,隨著魏家父子的離開,談笑風生的祥和氣氛一掃而空。劉琰被諸葛亮訓斥了兩句,灰溜溜的走了,打起包裹準備回成都。楊儀卻留下了,臉色灰敗,臉上的淚痕雖然洗去了,眼睛卻還是紅腫著,像個剛熟的桃子。

諸葛亮坐在案后,沉默不語。馬謖站起身來,厲聲道:“威公,你這是怎么了,為什么又去撩撥魏延?劉琰糊涂,你也跟著犯渾?傅肜為國戰死,是烈士忠臣,你看著他的兒子被劉琰打成這樣,不僅不報告丞相,立刻救治,還幫著劉琰與魏延作對?你去聽聽外面各營正在說什么,他們說的是你,實際上指責的是丞相啊。”

楊儀耷拉著腦袋,他知道事已至此,再說什么也沒用。人都被魏延搶走了,為了平息魏延的怒氣,諸葛亮還損失了一套鎧甲。作為負責輜重的主管,他清楚這套鎧甲對諸葛亮的意義,現在卻因為自己的疏忽送給了魏延。

一想到此,他就更加憋屈,眼圈禁不住又紅了。他當時看得明白,楊猛哪是想要行刺魏延,他哪有那個膽子,真要有這個膽子,只怕魏延父子早就躺在輜重營了。魏家父子真是無恥啊,居然栽贓栽得這么陰險,如果不是諸葛丞相出面,不僅楊猛難逃一死,只怕他本人也免不了受一陣重責。

馬謖怒不可遏。楊儀是襄陽大族,一般人不好意思說他,或者沒資格說他,他可不怕。襄陽馬家的勢力比楊家的勢力雄厚多了,要說有資格教訓楊儀的,除了諸葛亮,也就是他馬謖了。有些話諸葛亮不好自己說,他這個親信就要做丞相的口舌,替他說出來。

比如現在教訓楊儀。

費祎站了起來,打圓場道:“幼常,威公也是一時不忿,別看魏延父子說得頭頭是道,其實真相如何,我們大家都清楚。這件事,威公也是受了委屈的,想必他自己已經后悔,你就不必再說了。”

馬謖哼了一聲,沒有再指責楊儀,順著費祎的話題說了下去。“文偉言之有理,這件事本來必然不是如此,只是被魏延父子占了先,威公其時又不能自辯,明知被他們欺負了,也只好忍氣吞聲。再者,魏延雖是武人,卻也是我們荊襄人士,丞相要北伐,他也堪當爪牙之任。如果鬧得太厲害,讓人覺得我荊襄人士不合,豈不是對大業有損?魏延是粗人,桀驁不馴,難道你楊威公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楊儀不敢回嘴,低著頭,一聲不吭。

費祎笑笑,撫著胡須想了片刻,又道:“丞相,魏延的確有勇武,可是如果讓他這么張狂下去,將來萬一不聽丞相號令,奈何?”

諸葛亮眉頭微皺,他抬起手,

輕輕的揉著眉心,半晌才道:“文偉過慮了。我看魏延雖然粗魯,卻還知道分寸。偶爾鬧鬧意氣是有的,可關系到大局,想必他還是識得輕重。這件事,我看錯在劉琰,威公也有些意氣用事,魏延父子雖然張狂了些,卻沒什么大錯。唉,威公,你也是讀書之人,為什么就不能和魏延好好相處呢?你們一個有文才,有一個有武勇,都是我的好幫手啊。”

楊儀吸了吸鼻子,伏席請罪。

“好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文偉,你送他一下。”

“喏。”楊儀應了一聲,起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走到諸葛亮面前輕聲說了一句什么。諸葛亮眉頭一挑,隨即笑了起來,揮揮手道:“無妨,我知道了。”

楊儀不解,卻也不敢多問,轉身離開了。費袆也跟著他出了帳。他們一走,馬謖立刻轉到諸葛亮的面前,端起已經冷了的殘酒,呷了一口,似有意似無意的說道:“丞相,我覺得魏延父子威脅不小,特別是他那個次子魏霸,年紀雖然不大,卻有些心機。魏延莽夫,本來無足輕重,可是有了他相助……”

諸葛亮擺擺手,輕聲笑道:“魏霸雖說有些心機,又如何能和幼常相提并論?”

馬謖微微一笑:“丞相,我只是提醒丞相注意罷了。既然丞相已經知曉,自然無須我多言。”

“這件事,我恨的是威公不知輕重,居然拿傅興的安危來要挾魏延,卻又被人制住,如果不處置他一下,只怕難平眾憤。我讓文偉去送他,便有這個意思在里面,文偉機敏,想必會處理得很好。至于魏延那里,我一時卻找不出合適的人選來。幼常,你可有什么建議?”

馬謖笑了起來:“丞相,你既然心中有了人選,又何必說這樣的話?”

諸葛亮哈哈大笑:“知我者,幼常也。”

馬謖一仰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拿起酒勺,從酒甕里舀了兩勺酒,先給諸葛亮添滿,再給自己續上,這才接著說道:“我明日便去和魏延父子詳談一番,愿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他們全力支持丞相的大業便是。”

“有幼常出馬,我無憂矣。”諸葛亮笑著,舉起酒杯和馬謖碰了一下,又對諸葛喬說道:“伯松,當以幼常為榜樣,努力進步,為父分憂。”

諸葛喬雙手舉起酒杯,展顏笑道:“父親放心,明日我便與幼常叔一起去拜會魏家父子。他去說動魏延,我便去會會這個魏霸。”

魏霸父子回到大營,因為傅興重傷,這酒席自然也就談不起來了。魏風立刻安排人給傅興療傷,忙活了好一陣,總算把傅興的傷口處理妥當了。劉琰下手真狠,不僅打斷了傅興的兩條腿,還打斷了幾根肋骨,如果將他放在輜重營不進行救治,最多到明天,他就會傷重而死。

坐在被包成了棕子的傅興身邊,魏霸既感激,又慚愧。“沒想到劉琰這么窮兇惡極,當時便應該請你過營一敘的。”

傅興卻淡淡的笑了笑:“這事也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大意了。我早該想到他是個做事不經腦子的蠢人,該小心一些才是。只是連累賢父子,實在是過意不去。”

“唉,話可不能這么說,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魏霸鄭重的說道:“你放心好了,就在我們營里養傷吧,其他的事,自有我父子來處理。對了,就是這個……叫彭小玉的姑娘來通知我們的,她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你要謝,就謝她吧。彭姑娘……”

彭小玉連忙走了過來:“少將軍有什么吩咐?”

“嗯,你既然無處可去,這兩天也就在我們營中吧。你在輜重營呆了幾年,想必護理傷員也是內行,傅兄的傷重,還要請你多費心。”

彭小玉抿唇笑道:“少將軍放心,我會用心照顧傅都尉的。在輜重營這些年,我護理傷員的本事可是最好的,少了我,輜重營里的醫匠們一定會覺得可惜。”

想起剛才楊儀猶豫的神情,魏霸這才釋然,不禁笑著搖了搖頭。原來這姑娘雖然長得丑,卻是個技術人才,難怪楊儀不情不愿呢。

“不管怎么說,今天的事多虧你了。大恩不言謝,等有機會,我一定派人送姑娘回鄉,與家人團聚。”

“多謝少將軍。”

他們正說著,魏武端著一大碗羊肉走了進來,一進帳,濃郁的羊肉香味就沖淡了滿帳的藥味。魏武鼓著腮幫子,大快朵頤,一手還拿著一根粗大的羊腿骨,看了一眼,便走到傅興面前:“傅兄,我請你吃羊肉。羊肉大補,正適合養傷呢。”

傅興笑道:“多謝小兄弟了。”

彭小玉連忙接過羊肉,小心的挑起一塊,吹了吹,送到傅興的嘴里。傅興張開嘴接了,慢慢的嚼著。

“嘿嘿,我可不小了。”魏武挺起胸脯,用油膩膩的手在胸口捶了兩下,咚咚作響:“再過一年,我就十五了,到時候就可以和阿爹、兄長一起上陣殺敵。傅兄,我們較量較量?”

魏霸扯了他一下:“虧你好意思,要和一個傷員較量武藝,要比武,找大兄去,要不找阿爹也行。”

“嘿嘿,我的意思是說等傅兄傷好了,傷好了再較量,可不是現在。”魏武一瞪眼睛,很傲氣的說道:“我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嗎?”

“好了,好了,不是不是,你是大英雄。”魏霸沒心情和他斗氣。

“這還差不多。”魏武心滿意足的走了,剛走到門口,又轉了回去,討好的拉著魏霸的袖子:“下次有這么好玩的事,你可千萬要想著我啊。唉呀,我剛剛聽阿爹和大兄說得那么開心,可是后悔了,早知道這么好玩,我就跟著你們去了。”

魏霸臉一黑,心道你小子真是說話不看地方,傅興傷得這么重,你就知道好玩?“滾!”魏霸飛起一腳,將魏武踹出了帳篷。

看著魏家兄弟斗嘴,又看看魏霸一臉的不好意思,傅興笑了笑:“你們兄弟情深,讓人好生羨慕。”

“咳咳,你們兄弟也不錯啊。”魏霸客氣的說道。他知道傅興還有個兄長叫傅僉,現任左中郎將,隨李嚴駐江州。不過傅僉身為兄長,擔負著家族的重任,可能沒什么時間和傅興親近。看到他們兄弟打鬧說笑,傅興有些羨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20:45

第037章 人善被人欺


前一天鬧得滿城風雨,直到半夜才睡,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魏霸便覺得有些艱難。無數個偷懶的理由在腦海里盤旋,呱噪如群鴉,想要勸他休息一天,可是最終他還是掀開舒服的被子爬了起來,順便還踢了魏武那光溜溜的小屁股一腳。

“阿武,起床了。”

“嗯——”魏武抱著被子,翻了個身,連眼睛都不想睜。“我再睡會兒,昨天睡得太遲了。”

“起床,練完武再補覺。”魏霸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折騰著魏武。他也累得睜不開眼睛,可是如果能把魏武也折騰起來,他至少還有個伴,有難同當,心理上平衡一點。

“不行!阿兄,你昨天剛說的,小孩子睡眠不足,影響長身體,你不想我變成侏儒吧?”

“嘿——”魏霸吃了一驚:“你這倒記得清楚啊。”

“嘿嘿,那當然。”魏武將頭埋到被子里,堅決不肯起床。魏霸無奈,只得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穿衣服。帳門一掀,彭小玉衣衫不整的走了進來,一面揉著眼睛,一邊含含糊糊的說道:“少將軍,你起來啦,我給你打水。”

魏霸嚇了一跳,他身上只有一條牛鼻褲,這玩意和后世的三角褲差不多,根本遮不住什么,更何況他現在還處于晨勃的狀態。而魏武更是丟人,他習慣了裸睡,半個屁股還露在外面呢,讓彭小玉看見了算什么。他連忙一手遮住自己的要害,一手幫魏武拉好被子,同時驚慌的叫道:“彭姑娘,你怎么進來了,快出去。”

魏武一動不動,打著鼾聲,不過魏霸知道,他肯定沒睡著,只是不好意思,這才裝睡。

彭小玉不解的看著魏霸,見他這副狼狽的樣子,不禁露齒一笑:“少將軍,從昨天晚上開始,我是你的侍婢啊。你忘了?唉,我沒想到少將軍昨天睡得那么遲,今天還會起這么早,請少將軍恕罪。”

魏霸哭笑不得的眨眨眼睛:“彭姑娘,我說過,等些日子,我會送你回老家,你不需要給我做婢女。”

彭小玉想了想,又道:“那我也不能在這里白吃白住。再說了,我就是回到家,也不過是做個農婦,能留在鎮北將軍府做婢女,可比回家種地好多了。”

魏霸哀嘆一聲,這丑姑娘是賴上我了怎么的?她說的是有道理,不管她們家原本是什么情況,現在都已經敗了,她就是回到老家,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做個庶民,以后再嫁個庶民,永遠掙扎在最底層,倒不如在鎮北將軍府做個婢女,至少生活水準要比普通百姓好多了。()

可是……我不喜歡啊,要找婢女,也得找環兒那樣的漂亮小丫頭,哪能找個青面獸啊。可是這些話只能在魏霸的心里吶喊,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特別是當著一個如此苦命的女子。

“那……”魏霸結結巴巴的說道:“那你先出去,等我穿好衣服再進來。”

彭小玉隱約看到魏霸鼓鼓囊囊的胯下,也有些臉紅,連忙轉身出了帳。魏霸一邊手忙腳亂的穿衣服,一邊聽著外面嘩嘩的水聲,等他從里面出來,彭小玉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用具。敦武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匆匆的趕了過來。

“少主,你今天還要跑步?”敦武問道。

“嗯。”魏霸低下頭,用清涼的水用力的搓洗著酸脹的臉,讓自己盡快從睡意中清醒過來。敦武不再問了,他知道魏霸的脾氣,既然已經起來了,就沒有中途而廢的道理。而且他也希望魏霸如此,不管最后能不能練成高手,有一副好身體總是好事。

魏霸洗完了臉,在敦武的陪同下,出了大帳,沿著沔水北岸,開始向陽平山方向慢跑。清涼的晨風撲面而來,隨著漸漸輕快的步伐,心臟有力的跳動,將一股股熱血壓向四肢,魏霸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睡意全消,腳步也變得越發輕快。他越跑越快,竟然一路小跑的上了山,直到半山腰才停了下來。

他一邊活動著身體,一邊看著山腳下的軍營,呼哧呼哧的喘著氣,對敦武說道:“你說我是不是年紀太大了,不能再練武了?”

敦武點點頭,又搖搖頭。“要想練成高深的武技,那是不太可能了,筋骨已經成型,再練也只能練皮肉,想要深入骸骨經絡,鍛筋伐骨,那是難上加難。不過,那只是無法修練能力敵百人的高深武技,要想強身健體,練就粗淺功夫,只要不遇上將軍那樣的高手,自保一時,等待救援,卻是沒什么問題。”

俗話說,每個男人心里都有一個武俠夢,魏霸也不意外。聽說自己這輩子沒機會成為高手,多少有些遺憾,特別是在父親和兄弟都是高手的情況下。

“將軍的武技究竟高到什么地步?”魏霸一邊舒展身體,一邊問道。

一提到魏延,敦武的神情中立刻多了幾分崇拜。“將軍一人,能對付我們魏家武卒一什。”

魏霸嚇了一跳,魏家武卒強悍的身體素質,他已經看過了。他更知道,魏家武卒一什可不是十個人這么簡單,五人為伍,是一個五人合擊小陣,兩伍一什,又是一個互相配合的什人陣,其威力遠遠超過十個單打獨斗的武卒。相當于近五十個普通士卒列陣而斗。如果魏延一個人能對付兩個五人合擊的小陣,這已經超過了魏霸所能想像的境界。以敦武的能力,作為年青一輩中的佼佼者,大概也只能對付一個五人小陣,同時面對一什,他只有抱頭鼠竄的下場。

靠,真有這樣的高手啊。

魏霸一邊咋舌,一邊看著遠處的軍營,突然心中一動:“對了,問你個人,趙云趙子龍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趙老將軍是目前跟隨先帝入蜀,為數不多的老臣之一。”

“他的武技怎么樣?”

敦武搖了搖頭:“不知道。”

魏霸大失所望。“不知道?”

“嗯。”敦武笑道:“我沒有看過趙老將軍出手。不過,我大致能猜得出來。”

“是嗎?那說說看。”

“趙老將軍是跟著先帝一路征戰的老將,他和關侯、張侯幾乎同時出道。不過關侯最受先帝器重,先主入蜀,關侯坐鎮荊州,襄樊一戰,威鎮天下,名氣是最響的。張侯卻是在巴郡擊敗魏將張郃之后,才真正由斗將晉入名將之列。而趙老將軍卻一直沒有獨自領軍作戰,所以在蜀中名將中,他名聲不顯。先帝為后中王時,他不過是個翊軍將軍,還是剛破成都時封拜的,如今也不過是隨例拜為鎮東將軍。他這個鎮東將軍現在并沒有坐鎮永安,而是跟隨丞相大軍,所以從軍權上來說,他連我鎮北將軍都不如,沒有開府治事,便是明證。”

魏霸眉頭微皺,更是失望,搞了半天趙云現在是鎮東將軍,只是丞相身邊一個跟班,連魏延這個鎮北將軍都不如啊。

“不過,有時候人的名望和真實的本事并不相符。有名高而才卑的,比如那個劉琰,雖然是后將軍,可是他其實什么也不是,就是一個弄臣。也有才高而名卑的,比如當年的黃漢升將軍,如果不是定軍山一戰陣斬了夏侯淵,有誰知道他黃漢升?趙老將軍亦在此列。”

“可是趙將軍跟隨先帝多年,他應該有大把的機會啊。”

敦武神秘莫測的笑了笑,過了一會兒,才說道:“趙老將軍是曾經有大把的機會,可是他把機會都讓出去了。將軍曾經說過,趙老將軍做人,就和他的武藝一樣,滴水不漏,全無破綻,可是未免太溫和了些,該爭的時候不爭,總是顧忌太多,白白的放跑了很多機會。”

“這是什么意思?”魏霸大惑不解。

“其實就在幾年前,趙老將軍有一次上好的機會。”敦武放低了聲量,靠得魏霸近了些。“先主東征,本是想用趙老將軍為前鋒大將的,可是趙老將軍不贊成先主東征,惹怒了先主,干脆閑置在成都,根本就沒帶他去。后來先主大敗,證實了他先前的猜想,可是話又說回來,如果他擔任了前鋒大將,先主也不至于敗得那么慘。趙老將軍就是謀國重于謀身,是個真正的忠臣,所以一直不得重用。”

“先帝從來不猜忌他,可是從來也不會重用他,因為他的意見經常和先帝相左。雖然最后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先帝是錯的。”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年跟著先帝起兵征伐四方的老將中,關侯殞身麥城,張侯死于宵小之手,唯獨他能夠以不敗的戰績,一直活到現在。”

魏霸恍惚有些明白了。敦武的意思是說趙云太過溫和,與世無爭,又不肯卑顏事人,所以雖有一身好武技,也有用兵之能,卻很少有機會獨立領兵作戰,所以功名不顯。與他對比的,就是自己的老爹魏延。魏延能以后進在數年之間一躍成為四鎮之一,就是因為他不僅有能力,更有性格,一般人輕易不敢惹他,不敢搶屬于他的利益。

俗話說得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趙云就是這種典型。這個世道,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道,善人是無法生存的。看看三分天下的曹操、劉備和孫權,哪個不是狠角色?

所以要想生存下去,與人為善是不夠的,必要的時候更要善于做個惡人,做個別人不敢惹的惡人。老爹的生存哲學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他到處樹敵,絕不肯吃一丁點的虧。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21:22

第038章 相見歡

好人不長命,禍害三千年,聽起來似乎有道理,可是換一個角度想,牛逼哄天的關羽死了,性格粗暴的張飛也死了,不久的將來,把關羽當偶像,處處效仿的魏延成了謀逆,而與人為善的趙云卻安然無恙,他是蜀中名將中為數不多的善終的人,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勝利?

魏霸暗自感慨著,見遠處炊煙四起,營門前的望樓上的火把漸漸熄滅,沉寂了一夜的大營敲響了戰鼓,從睡夢中漸漸的醒來,一隊隊的士卒開始出操,他知道新的一天開始了,便和敦武一起向山下跑去。

剛轉過一個山坡,迎面看到馬家少女一身白色勁裝,在一個侍女的陪同下縱馬而來,他連忙停在路邊,一邊原地邁步,一邊等她過去。

“吁——”少女緩緩的勒住了韁繩,戰馬在魏霸面前停了下來,少女打量著臉色泛紅的魏霸,臉上生起一抹淡淡的紅暈。她咬了咬嘴唇,長長的眼睫毛抖了兩下,忽然說道:“早!”

魏霸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笑道:“早!”

少女輕抖馬韁,戰馬側跨半步,讓開了小路。“魏君請。”

魏霸也不客氣,點點頭笑道:“多謝。”便邁步跑了過去。少女在馬上轉過身子,看著他腳步輕快的跑下山去,一時有些沉默。她輕提馬韁,催著戰馬向山坡上跑去。在魏霸平時轉身的地方停了下來,看著那些野草新鮮的折痕,忽然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魏霸回到大營,彭小玉已經做好了早飯,魏武已經起床了,正捧著一碗羊肉粥,喝得呼呼作響。一看到魏霸,他連忙叫道:“阿兄,快來快來,這羊肉粥可好吃了,彭姑娘煮粥的手藝真是沒話說。”

魏霸接過彭小玉遞過來的布巾,一邊擦汗一邊問道:“你刀法練了沒有?”

“沒呢,我剛起來,聞到這么香的粥,忍不住先吃上兩碗。”魏武站了起來,摸著滾圓的肚子,打了個飽嗝,抬起手臂擦了擦嘴。“吃飽了才有力氣,我今天可以砍兩千刀。”

“去你的吧,吃得這么飽,能練武嗎?”魏霸啼笑皆非,將手里的布巾扔給他:“馬上都可以娶媳婦了,以后不準再用袖子擦嘴,看你那袖子,就能看出這幾天吃的什么。”

“能嗎?我怎么看不出來?”魏武翻著大眼,很崇拜的看著魏霸。

魏霸很無語。

“少將軍,沒事的,我馬上幫他洗一下就是了。”彭小玉端過一碗肉粥來,“這是昨天剩下的肉末,我從昨天夜里就放在爐子上燉著,最合適傷員食用。傅都尉的我已經留下了,這是給少將軍準備的。對了,敦軍侯也有。”

“還有我的?”敦武嗅著粥香,吸了吸鼻子,搓搓手,自己趕到灶旁,裝了一碗粥就吃起來。

魏霸喝了一口粥,味道果然不錯。羊肉末煮了一夜,已經成了肉糜,與粥混在一起,根本無從分辨,可是那股羊肉的香味卻越發的濃烈,讓人聞一下就食欲大開。嗯,看來這個送上門的婢女雖然丑一點,手藝卻的確沒話說。看看那個大釜,估計她不僅準備了傅興和自己的,連老爹那里應該都有了,這丫頭還真想留下來做婢女啊?唉,在生存壓力面前,自由算個屁。難怪寶哥哥要趕晴雯走,晴雯寧愿自殺呢。

吃完了粥,魏霸休息了一陣,又在敦武的陪同下練了兩式刀法,這才趕到老爹的大帳去。剛到帳門口,他就看到兩匹上等的西涼戰馬,不免有些詫異。蜀中缺馬,普通士卒不可能有馬騎,士大夫坐車都是以劣馬拉車,甚至是牛車。西涼戰馬是很稀少的,能以西涼戰馬代步,基本上就相當于后世以車代步,不敢說寶馬之類的豪車,至少也是別克一類的高檔商務車。魏延身為鎮北將軍,騎的都是一匹普通戰馬,忽然間出現兩匹這么好的戰馬,無異于普通小區里突然停了一輛勞斯萊斯,特別惹眼。

擁有最多西涼戰馬的當然是馬家的騎兵營。馬家騎兵營雖然只有兩三千人,卻是蜀漢騎兵中的絕對的精銳,他們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士卒騎的是西涼戰馬。

難道那姑娘又找上門來了?魏霸一想到白衣少女那張冷冰冰的俏臉,就覺得有些不勝其煩。早知道這女人這么麻煩,當初還是讓一步的好。

魏霸好容易才打消了轉身就走的念頭,硬著頭皮進了帳,一看帳中坐著兩個人,不由得一愣。

不是白衣少女,而是另一個姓馬的:馬謖,旁邊還坐著諸葛喬。

魏霸還沒說話,一臉喜色的魏延先叫了起來:“小子,怎么來得這么遲,讓馬參軍和諸葛都尉好等。快過來,見過馬參軍、諸葛都尉。”

魏霸一頭霧水,從來沒有看到老爹對誰這么客氣的。他走上前去,拱手施禮。馬謖坐著受了禮,微微頜首,算是還了禮。諸葛喬卻連忙站了起來,拱手施禮,笑容可掬的說道:“魏兄跑步去了?你的毅力真是令我敬佩啊。看得出來,你這些天辛苦的成果不小,走起路來,可看不出文弱二字,難怪楊參軍吃了你的苦頭。”

魏霸尷尬不已。諸葛喬爽朗的笑了起來,上前挽著魏霸的肩膀,輕輕的拍了拍:“玩笑,玩笑,請魏兄莫怪。”

魏霸笑了笑,正色道:“楊參軍……沒事吧?”

“沒事沒事。”諸葛喬大度的擺擺手:“他被丞相訓斥了一頓,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只是落不下面子,不好意思來向將軍請罪,委托馬參軍和我來向將軍道個歉。將軍寬洪大量,已經允了不再追究,現在就看魏兄是否肯高抬貴手了。”

魏霸瞟了老爹一眼,魏延非常得意,撫著胡須,一本正經的說道:“霸兒,我和楊儀雖然有些沖突,可都是國之大臣,如今丞相要北伐曹魏,興復漢室,我們豈能因私人意氣而影響國家大事?他既然愿道歉,我們也就不用再計較了。”

魏霸暗自鄙視,心道你說得漂亮,下次再動手,只怕比我還要狠。昨天如果是你出手,楊儀說不定會比劉琰還慘。他連忙點頭答應:“謹遵父親吩咐。待會兒我要不要去看看楊參軍?”

“這就不用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忙。”魏延一擺手,示意魏霸入座,對馬謖示意道:“幼常,我們繼續。”

馬謖笑道:“好,我們繼續。”他重新俯身到魏延的案前,指著案上的地圖,開始講說軍事。

魏霸聽了一會,原來馬謖和諸葛喬今天來,主要是代表諸葛亮來問計的。馬謖是諸葛亮身邊的親信,諸葛喬是諸葛亮的兒子,這兩人聯袂而來,比諸葛亮親臨的份量不差多少。魏延非常激動,覺得丞相太看重自己了,將他的子午谷計劃一一道來。

馬謖聽得很認真,不時的停下來思索一陣,然后又提一些問題,再聽魏延的解答。魏延也說得很認真,難得的保持了冷靜,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的情緒。他情緒很高昂,不時的拍拍胸口,表示愿意為丞相前驅,誓死作戰,以報先帝簡拔之恩,丞相賞識之意。

這個和諧的場景讓魏霸有些糊涂,難道我的到來已經影響到了歷史,諸葛亮要采用老爹的子午谷計劃,突襲長安了?如果真是這樣,那歷史可就真的大變樣了啊。子午谷計劃雖然還不夠周詳,但是諸葛亮是什么人,他是“一生唯謹慎”的諸葛丞相啊。他如果愿意采用這個計劃,那至少說明這個計劃還是有很大的成功可能性的。

可是子午谷計劃先天缺陷是實實在在的,在沒有解決這個問題前,這個計劃怎么看都無法保證成功率,難道諸葛丞相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魏霸一邊聽他們討論,一邊暗自揣摩著諸葛亮的想法。不過面對這位后世被神化的智者,他心里惴惴不安。在機械上,他還有些自信,可是再擴大一步,他就沒什么信心了,可不敢以為自己能夠臆測這位大神的想法。

“這個計劃的確是神來之筆,如若可行,將對光復漢室的大業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將軍用兵,果然與眾不同。”馬謖贊道:“不過,這個計劃雖然奇妙,卻還有些細節問題要解決,我雖然敬佩將軍,卻不能就此做什么保證,需要匯報丞相,再與諸位將軍商量之后才能決定,還請將軍見諒。”

魏延哈哈一笑:“這是自然。幼常,我豈是那等師心自用之人?我雖然鎮守漢中近十年,可以說對漢中地形最清楚不過,可是畢竟這里是丞相主事,不經丞相決定,我豈敢自以為是?你放心,承蒙丞相看重,我魏延一定唯丞相馬首是瞻,決無二話。”

馬謖笑容滿面,拱手道:“將軍赤膽忠心,難道丞相對你信任有加。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回去,將將軍的計劃原原本本的向丞相匯報。將軍就靜待佳音吧。不過,在丞相做出決定之前,還請將軍保密。”

“這還用你說?”魏延責怪的看著馬謖:“幼常,你當我是三歲小兒,連這點常識都不懂?”

馬謖哈哈大笑,一拍額頭,自責道:“是我多慮了。將軍用兵多年,哪里還需要我提醒。慚愧慚愧。”

魏延也哈哈大笑,賓主盡歡。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22:37

第039章 話中有話
馬謖起身告辭,魏延站起身,將馬謖送到帳外,拱手作別。魏霸自然而然的擔當起了送客的任務,陪著馬謖和諸葛喬向營外走去。

諸葛喬牽著戰馬,和魏霸并肩而行,贊道:“先帝真是有識人之明啊。想當年,他力排眾議,任命令尊為漢中太守,舉座嘩然。令尊名望不足,他又特地聚會拜將,考驗令尊的方略,這才說服眾臣。今日看來,這真是常人難以企求的遠見。”

魏霸謙虛了幾句:“諸葛兄過獎了。我父親為了完成先帝的囑托,不負先帝的賞識,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今丞相進駐漢中,主持大事,先帝的遺愿實現在望,他更是喜不自勝。”

諸葛喬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旁邊含笑不語的馬謖,繼續說道:“陛下慧眼識人,令尊結環以報,君臣相知,誠為佳話。從令尊的事跡可知,這世上從來就不缺人才,缺的只是發現人才的眼睛。”

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道:“發現了人才還不夠,還要有足夠的決心,不受他人的干擾,才能大膽的起用人才。魏兄,你們兄弟幾個都是人才,不過,我最看重的還是你,丞相和馬參軍一直對我說,要我和你多親近。今天我特地趕來,一方面是想聽聽令尊的方略,另一方面,卻是想見見你,想與你結交。”

魏霸沉吟了一下。經過程安的事,他現在已經漸漸的適應了這些人的說話方式。不管什么話,千萬不能只從表面上看,必須深入一層甚至兩層,才能發現真正的意義。他雖然不擅長這個,卻必須往這個方向努力,否則他以后就很難與這些人周旋。連言外之意都聽不懂,還怎么交流?

他把諸葛喬的話從頭到尾仔細的想了一想,抓住了兩個重點。一是識才,二是用才,而重點顯然是用才。先帝提拔老爹,委以重任是過去的事,除了客套之外,沒有太大的意義。如果有意義,必然是對當下的局勢有所幫助。而當下的情況是什么呢?魏霸心頭一動,想到了身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馬謖,頓時明白了。諸葛亮后來派馬謖守街亭,也是違眾提拔。眼下這件事還沒有發生,但是這些人做事哪有臨時決定的,肯定是現在就有了想法,只是礙于眾人可能的反對,所以要提前做些鋪墊。

老爹魏延是軍中屈指可數的重將,他又是荊襄人,如果他支持馬謖,那諸葛亮重用馬謖,就有了理由和底氣。諸葛喬剛才的那些話,應該是這個意思。

魏霸抬起頭,看了一眼馬謖,又看看諸葛喬。諸葛喬一直在看著他的表現,見他眼神如此,嘴角微微挑起一抹會心的笑容。魏霸知道自己猜對了,可是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馬謖是個再世趙括啊,這貨……不能用啊。

他沉吟了很久,這才強笑道:“諸葛兄過謙了。丞相當世智者,有識人之明,又受先帝托孤之重,如果有人才,他豈能棄之不用?至于我,不過是些小聰明罷了,實在當不得丞相和馬參軍的謬贊,我就當作二位對后輩的鼓勵了。馬參軍,以后還請多多指教。”

馬謖濃眉一挑,頜首笑道:“賢侄,你說這話就太客氣了。令尊是我朝名將,鎮守一方,你在他身邊,還有什么學不到的,何必來考校我?”他滯了一下,觀察了一下魏霸的神情,又笑道:“我剛剛還聽令尊說,你不贊成他的計劃,不知能否說說你的理由?”

魏霸為難的撓撓頭,知道老爹剛才肯定是太得瑟了,把父子之間的話都說給馬謖聽了。唉,你難道不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嗎?太相信人,會死得很慘的。

“其實,我不贊成這個計劃,是因為這個計劃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危險性太高。其他的,我也不懂,哪里有什么看法。”魏霸輕描淡寫的說了兩句,就沒有再往下講。他是半途去的,不知道老爹究竟和馬謖說了多少,生怕自己說漏了。馬謖等了片刻,見他不肯再說,只當他是謹慎。不過,魏霸的這個判斷和他自己的判斷正相符,剛才當著魏延的面不好直說,現在聽魏延自己的兒子也這么說,他不禁暗自一笑,平添幾分自信。

“你這個看法就是非常重要。”說著話,他們已經來到營門外,馬謖停下了腳步,鄭重的看著魏霸:“令尊這個計劃如果能成功,那當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行軍作戰,未算勝,先算敗,這是兵家常識,所以令尊這個計劃雖然有奇功,還需好好斟酌,便在于此。”

魏霸點頭道:“參軍言之有理。所以我也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幫著父親完善這個計劃。”

馬謖詫異的看著魏霸,好半天沒有吭聲。他其實非常不贊成魏延的計劃,但是又不能當面讓魏延難堪,這才借著魏霸來送他的機會,向魏霸透露一點自己的看法,意思無非是通過魏霸給魏延透個氣,讓他做好心理準備。因為在他看來,丞相肯定是不會同意這個計劃的,魏延到時候肯定會被潑一盆冷水,有了這個心理準備,或許不會氣急敗壞,當場發作。

可是魏霸卻說,他在想著幫魏延完善這個計劃,這分明是說他也贊成這個計劃,只是覺得不夠完善而已。他究竟是聽不出我的意思,還是故意裝傻,真的支持這個計劃?

馬謖一時有些吃不準,他沒有說話,只是給諸葛喬遞了一個眼色。諸葛喬會意,笑道:“魏兄也贊成這個計劃?”

正如馬謖所猜想的那樣,魏霸其實已經聽出了馬謖的意思,但是他的看法和馬謖他們并不完全一樣。在他看來,這個計劃也許風險很大,可要是能實現,收獲卻也將非常可觀。蜀漢占領關中,就等于劉邦當年擊敗三秦,有了爭衡天下的基礎。如果按照歷史上諸葛亮出岐山的老路,不管他仗打得怎么樣,都不怎么可能贏了。

這是唯一的機會,失去了,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所以,他說要完善這個計劃,而不是否定這個計劃。

“正如參軍所言,行軍作戰,總要再三斟酌。可是同樣的道理,行軍作戰,怎么可能沒有風險?安步當車,百戰百勝,那大概只有神話吧。既然如此,我們應該做的,就是想辦法降低風險,增加成功的可能性,而不是簡單的否決這個計劃。參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馬謖撫著胡須沉吟片刻,目光一閃,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魏霸的肩膀:“好小子,令尊倒是看走了眼。我看你可一點也不怯懦,相反是少年老成。聽你這番話,哪像一個未弱冠的少年,考慮得竟比我們這些長輩還要遠一層。還是丞相有眼光啊,他說你是人才,我還有些不信,現在卻是信了。丞相果真非常人也。”

魏霸被他夸得不好意思,連連搖頭。

馬謖又轉向諸葛喬道:“伯松,丞相真是愛護你啊,你看,給你找了這么好的一個良伴。如果能與這樣的少年賢才朝夕相處,你將來的收益定然不小。伯松,當珍惜之。”

諸葛喬笑道:“正當如此,我以后一定要來常與魏兄盤桓,還請魏兄不要嫌我煩。”

“豈敢豈敢。”魏霸明知這兩人是在客套,還是覺得有些承受不起。他們又客套了幾句,馬謖和諸葛喬上馬,與魏霸揮手告別。

魏霸站在營門口,一直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遠處,這才轉身回營。他注意到營門口那些當值的士卒看向他的眼光明顯變得不一樣了。以前的事,他沒印象,可是最近這些天的事情他還是清楚的。他每天早上出去跑步,這些士卒看他的眼神夾雜著憐憫和欣賞,都是以一個強者看弱者的姿態,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了敬重和惶恐。

為什么?難道就因為馬謖夸了我幾句?魏霸搖搖頭,淡然一笑。他雖然對這些士卒的看法不以為然,可是能被馬謖這么當面夸幾句,多少還是有些飄飄然,哪怕明知道這些話是客套居多,誠意欠奉。回到帳中,老爹已經去練兵了,他想和老爹匯報一下都沒機會,只好坐下翻看那些文書,繼續自己每日的既定功課,幫著老爹處理一些文字,然后就是看來往的公文,希望從那些公文里細細品味時局。

公文,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抑或是以后,就如歷史一般,只會寫一些事實,卻不會多寫事實之后的各種較量。甚至連這些事實也未必全是真相,只是當權者想讓你看到的。從這一點上來說,當代不作史是有道理的,只有后代人,沒有了對當年時局的忌諱,又能全盤的參考官方秘藏的檔案,才能對當時的真相做進一步的梳理,相對全面公正的進行記載。

所以看公文,如果沒有一雙慧眼,是看不出太多的真相的。魏延一直不肯給魏霸解釋關羽敗亡的真正原因,而是要他去看公文,倒不完全是不敢說,而是希望魏霸能培養出這種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能力。魏延本人讀書不多,長子魏風也和他很像,魏武明顯又是個武夫,要想在文事上有所長進,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魏霸身上。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23:26

第040章 調戲


可惜魏霸雖然識字多一點,在這方面卻并沒有什么優勢可言,要他從那些簡潔而冠冕堂皇的公文中看出隱藏的真相,可是一個不小的挑戰,遠比發明鐵臿或者算盤之類的難多了。

魏霸在帳里坐了半天,把最近幾個月往來的公文細細的看過,又按照時間順序寫了一個事件摘要,可還沒是沒能看出什么問題。從去年年底開始,大量來往的公文說的都是丞相即將進駐漢中,要漢中太守魏延加大墾田力度,盡可能減輕大軍從成都運糧的壓力。除此之外,就是要他準備扎營的地點以及各種物資,包括輜重營需要的鐵、木炭等,這些應該是打造武器盔甲用的,昨天魏霸去輜重營的時候,就聽到了打鐵特有的敲擊聲。

刨去這一大堆的物資清單,魏霸沒有看出多少與朝政有關的信息。他覺得有些頭暈腦脹,肩酸背痛,便站起身來,收拾好公文,將那張清單往懷里一塞,站起身,扭扭脖子,扭扭屁股,做了一個健康操,這才渾身輕松的出了帳。

陽光照在帳外當值的甲士身上,明晃晃的讓人睜不開眼睛。魏霸瞇了瞇眼睛,適應了一下帳外的陽光,發現已經中午了。一想到此,肚子便適時的叫了起來。他拍了拍肚子,向自己的帳篷走去。

走到帳篷門口,他沒有先進自己的帳篷,而是去了傅興的帳篷。一進門,他就聞到了一股混雜在藥味中的粥香,還有呼呼啦啦的喝粥聲。定睛一看,青面獸小婢女彭小玉正細心的喂傅興吃粥,而魏武正捧著一個像盆子似的大木碗蹲在一旁,將臉埋在粥碗里,吃得正香。

魏霸有些詫異:“阿武,你怎么沒跟在阿爹身邊,這么早就溜回來了?”

魏武抬起頭,鼻尖上有幾顆米粒,還沒等魏霸提醒他,只見他舌頭一卷,就將鼻尖舔得干干凈凈,嚇了魏霸一跳,這小子還有這樣的本事,一般人可沒這絕招啊?

魏武站了起來,摸著滾圓的肚皮,打了個飽嗝:“呃——我今天沒跟著阿爹,我上午一直在練刀來著,兩千刀,一刀不少,那些伙夫都說……呃——這個月的柴都砍好了。”

“你是練刀還是砍柴?”

“練刀就是……呃——砍柴。”魏武習慣性的又用袖子去擦嘴,一看到魏霸的眼神,這才訕訕的放下手臂,從彭小玉手中接過布巾胡亂的擦了兩下,“我們魏家的刀法就是砍柴刀法,殺人如砍柴。”

魏霸以前身體弱,沒練過武,不知道魏武說得對錯,也不敢問,生怕露出馬腳。他看看魏武手中那個舔得干干凈凈的木碗,擔心的問道:“你吃這么多,不會把我的也吃了吧?”

“哪能呢。呃——小玉煮了很多。”魏武滿意的拍著肚子:“嗯,今天好像是吃得有點多,我得出去走兩步,消消食,阿兄,你陪我去不?”

“你消食,我還餓著呢,空著肚子陪你去散步,你打嗝,我腸鳴?”魏霸眼睛一瞪,魏武不好意思的摸摸頭,憨笑道:“那你吃吧,我自個兒去。”

魏武出了帳,魏霸自己去盛粥,彭小玉剛要過來侍候,他擺了擺手,說道:“你別管我,照顧好傅都尉就行了,我有手有腳的,自己來就成。這個臭小子,有好吃的,就把兄長扔到腦殼后面了,也不知道叫我一聲。”

傅興吃完了,正好接上魏霸的話:“魏兄,你這可冤枉你弟弟了。他等了好久,你一直不回來,他才先吃的。對了,你今天怎么到現在才回來?”

“之前馬參軍和諸葛校尉來了,說了一陣子話,耽誤了一些時間。”魏霸捧了粥碗,踱到傅興旁,彭小玉遞過一張胡床來,他一屁股坐下,看看傅興還有些蒼白,卻很平靜的臉,笑道:“好些了沒有?”

“好多了,你們魏家的傷藥果然不錯。”傅興淡淡的笑道:“只是麻煩了彭姑娘,我有些過意不去。”

“沒事沒事。”魏霸揮揮手中的筷子,一副大包大攬的架勢。“你是為了幫我才受的傷,這些都是我該做的。我最近事兒有些多,彭姑娘既然愿意在我身邊做婢子,她來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話雖如此,我還是過意不去。”傅興有些黯然,“這次跟著丞相來到漢中,本來是想立些功勞,沒曾想剛到漢中就……”

魏霸愣了一下,連忙安慰道:“你別急,趕得上。傷筋動骨一百天,三個月后,你照樣活蹦亂跳,一點也不耽誤立功。”

“三個月,只怕丞相都到長安了。”

“哪有那么快。”魏霸脫口而出,心想丞相也許這輩子都到不了長安。

“魏兄何以如此肯定?”傅興詫異的看著魏霸。魏霸愣了一下,這才發覺自己嘴快了。他眼珠一轉,笑道:“要到長安,先得翻越巍巍南山,僅是翻山越嶺,就得一個月,在這之前的準備至少也得兩三個月,三個月之內,哪能到達長安?”

“是嗎?那可太好了。”傅興如釋重負,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對,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魏霸大笑:“沒關系,什么意思都無所謂,反正這里又沒有外人。我知道,兵貴神速,不過那只適合于小部隊,像丞相這樣十萬大軍想要實施突襲,那是不怎么可能的。”

“這倒也是。”傅興附和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那么曹魏很快就會知道丞相大軍進駐漢中的事。”

魏霸愣了一下,笑聲嘎然而止:“有這么快?”

“當然,雖說我大漢最近一直閉關息民,沒和曹魏有任何軍事沖突,可是雙方都互相提防著呢。曹魏肯定有探子在成都,丞相去年在成都征兵,動靜很大,他們豈能不知。”

魏霸想了想,不禁暗自慚愧。對啊,十萬大軍入駐漢中,這么大的動靜,曹魏怎么可能一點也不知道。不過這樣一來,那曹魏有了準備,豈不是老爹的突襲計劃更不靠譜了。別的不說,只要在長安加強防守,那老爹就是出了子午谷,也肯定拿不下長安啊。

莫非丞相和馬謖他們不贊成老爹的計劃就是這個原因。

“魏兄,你怎么了?”

魏霸一驚,掩飾的笑了笑:“沒什么,我只是覺得如果曹魏有了準備,我軍只能強攻漢中,那可不太容易,必是一場惡戰。”

“誰說不是呢。”傅興也嘆了一聲。

魏霸心中一動,試探的問道:“傅兄,聽說丞相的大軍中有很多是未經大戰的新兵,可有此事?”

傅興點點頭:“確有此事。先主入蜀之后,幾次大戰,損失的老兵很多,特別是東征那一次,精銳損失殆盡,丞相率領的人馬,除了一些蠻夷兵之外,大多是剛征募的新兵。”

“既然是新兵,那現在攻魏是不是有些倉促了?為什么不等練好了兵再行動?”

傅興舔了舔嘴唇,眼神避開了魏霸的注視,看著青黑色的帳底,半天才強笑道:“這些事,我一個小小的都尉哪里能知道。令尊官職鎮北將軍,自然知道內情,你為什么不問他?”

魏霸笑笑,沒有再問,低下頭喝粥。傅興的神情告訴他,傅興顯然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能對他講,這里面也許涉及到什么朝堂之上的隱私或斗爭什么的,大家心中有數,卻不能宣之于口。這無關交情,這是官場上的潛規則。看不懂的人沒資格連參與的資格都沒有。

傅興仰面出神,魏霸埋頭喝粥,誰也不說話,大帳里只有魏霸喝粥的聲音,和彭小玉搓洗布巾的嘩嘩水聲,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魏霸喝完了粥,又陪著傅興說了幾句沒什么營養的閑話,這才起身告辭。魏霸出了帳,暖洋洋的太陽曬在身上,忽然有些困意。他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

彭小玉端著水盆從帳里走了出來,將臟水倒在一旁,正好看到他微蹙的雙眉。她猶豫了一下,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氣說道:“少將軍,我聽說漢中太守府的主簿程安是南鄭大族,雖談不上什么累世官宦,可也是經驗老到的前輩。少將軍如果有什么不解,為什么不去請教他?”

魏霸一愣,不禁一拍額頭,笑道:“你看我,居然把這么好的一個老師給忘了。多虧你提醒,我這就去看看程老先生。”他走了兩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折回來問道:“你怎么知道程老先生?”

彭小玉低下頭,怯怯的說道:“漢中四姓,趙李程張,程家位列第三,婢子雖然孤陋寡聞,卻也聽說過。”

魏霸應了一聲,剛準備走,忽然覺得有些刺耳,轉過身來盯著彭小玉的眼睛。“嘿——我說彭姑娘,你這是拐著彎子罵我孤陋寡聞啊。”

彭小玉慌了手腳,連連搖頭:“少將軍誤會了,少將軍誤會了。婢子可沒這個意思。”

“哼哼,我看你分明有。”魏霸做出一副窮兇惡極的樣子,叉著腰,抖著肩,連聲冷笑:“我說彭姑娘,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我魏家對下人管教很嚴的,你想必不知道,我剛剛在南鄭的莊園里把一個大管事的屁股打得皮開肉綻,他現在還沒能起床呢。你要做我的婢女,難保不會如此,為你的安全計,我還是早點送你回家吧。”

魏霸一邊說一邊瞟向了彭小玉瘦削的臀部。她在輜重營幾年顯然吃了不少苦,根本看不出這個年齡的少女應有的豐腴,看得魏霸一陣心酸,那點兒半真半假的邪氣也淡了許多。彭小玉卻被嚇得臉色發白,不敢再看魏霸,低著頭,說了一聲:“我去看看傅都尉。”轉身便進了帳。

看著彭小玉慌亂的背影,魏霸摸摸下巴,覺得有些無趣,調戲一個丑丫頭有什么意思。他自我解嘲的笑了一聲,轉身去找程安,可是一個念頭卻在他的腦海里盤桓不去。

這丫頭屁股上不會也有青斑吧?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26:15

第041章 初窺門徑

程安正在忙碌,看到魏霸來看他,一時有些詫異,聽了魏霸的來意,他放下手中的筆,直起腰,捏起空心拳頭輕輕的敲著,沈吟半晌,笑道:“我程家哪裡敢稱什麽漢中四姓,少將軍別聽那小姑娘信口開河。”
“老先生謙虛了。”魏霸道:“還請老先生指教。”

程安擺擺手,示意人給魏霸拿來了坐席,請魏霸入座,又送上水酒。魏霸不習慣把酒當水喝,哪怕這些酒的度數很低,便要了一些水。等一切就緒,侍者退了出去,程安才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少將軍,其實權謀聽起來很高深,說起來卻很簡單。權者,衡者,無非是比較利害得失,趨利避害,防患於未然而已。當然了,這裡面手段的高下,就看各人的心智如何了。就拿最簡單的事情打個比喻吧。面對一只羊,狼可以很兇惡,為所欲為。可是這時候如果來了一頭虎,那只狼會怎麽辦?”

“當然是逃之夭夭。”

“對了,為什麽要逃呢?原因很簡單,狼知道自己不是虎的對手,逃走固然會失去一頓美餐,留下來,不僅吃不到羊,還有可能成為虎的獵物。與死亡相比,失去性命更可怕,所以狼才會逃走。”

程安不動聲色的看著魏霸:“其實打鬥並沒有發生,但是狼卻看出了雙方實力的高下,提前選擇了逃避的決定,所以它保住了性命,這個決定並不難做。可如果來的是一頭乳虎,遠沒有成年的虎那麽強大,狼看起來還有幾分獲勝的希望時,這時候它怎麽做,就非常有學問了。”

魏霸沈吟良久,這才微微頜首:“老先生言之有理,準確的判斷對手的實力,的確是一門學問。”

“然也。”程安大笑,重新拿起筆,攤開一份賬簿:“少將軍已經初窺門徑,老朽已經沒什麽可以教你的了。”

魏霸沒有吭聲。他知道程安不是沒什麽可以教他的,他是不想教他,至少是不想輕易的教他。也許程安還在想看他的表現,決定他是不是值得教,也許是不想在這個漩渦里涉入太深,這才明哲保身。在漢中,魏家是外來的強龍,而程家卻是地頭蛇。魏家隨時可以走,程家卻要一代代的生存下去,他們不會貿然的把自己和上司綁在一起,特別老爹魏延還是那副德性。

“多謝先生。”魏霸起身,又拜了一拜,這才起身離開。出了帳,帶著敦武等人走了。程安拈著筆,一筆一劃的寫著公文,不時的拿過算盤撥弄幾下。過了好一會,書吏趙素走了進來,笑道:“程公,魏霸走了。”

程安應了一聲,連頭都沒擡。

趙素和程安熟稔,也不自外,坐在魏霸剛才的位置上,端起魏霸喝地的水杯聞了聞,奇道:“這小子喝的居然是水?”

“他不喜歡喝酒。”程安擡起頭,瞟了趙素一眼:“怎麽,按捺不住了?”

趙素嘆了口氣:“不是我按捺不住。程公你也是知道的,我對這些事根本不感興趣。可是我們家的老爺子有些不高興。丞相到漢中這麽久,連派個人去問候一下的虛儀都沒做,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程安哼了一聲:“看來你家老爺子也是靜極思動了。”

“又豈是我家老爺子,其他幾家也差不多,一個個一本正經的在家坐著,不肯主動來請見,卻又天天盼著丞相去請他們,盼得老眼昏花,眼屎都平白多了不少。”趙素一邊說,一邊咂著嘴,神情誇張。

程安忍俊不禁。“你就這麽說你家老爺子,不怕他用拐杖敲斷你的腿?”

“我又沒說錯,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程安沈吟片刻,放下手中的筆,雙手交叉握在一起。“依我看,你還是勸你家老爺子死了這條心吧。”

“為什麽?”趙素詫異的問道:“丞相打定主意,不肯讓我們益州人出頭了?益州可是益州人的益州,不是荊襄人的益州。”

“丞相啊,可不是簡單的人物。他的手段……嘿嘿,又豈止是對我益州人狠辣,對荊襄人也不肯假以顏色呢,廖立已經被廢了,李嚴也離開了永安,看似重用,實際是猛虎離山,只是他自己尚未得知罷了。至於益州人,你看看朝中那幾位,有幾個手裡有實權的?就連楊季休也不過如是,你們還想出頭?”

趙素眉頭一皺,嘻皮笑臉的神情一掃而空,變得嚴肅起來。他想了片刻,忽然驚道:“那程公的意思是……魏家父子?”

“他們?”程安輕蔑的搖搖頭:“朽木不可雕,糞土之墻不可杇,離他們遠一點,免得惹火燒身。”

“那程公你還和魏霸來往得這麽密切?”趙素又笑了起來。

“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程安眉頭一皺,若有所思:“他身邊來了個婢女,居然知道我們漢中四姓,頗有些怪異。趙素,你有空去問問看,這個婢女是什麽來頭。”

趙素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麽。

魏霸回到了大帳,魏延正坐在帳中,一臉是汗,卻沒有解甲,只是摘下頭盔,用布巾擦了擦。前一世當兵的辛苦,都用衣服上積滿了汗堿來形容,和這一世的軍人比起來,那可就小巫見大巫了。普通士卒穿皮甲或者劄甲,那還稍好一些,像魏延這樣的將軍穿的是細鱗鐵甲,看起來威風,實際上非常遭罪。鐵甲近二十公斤重不說,裡面為了防止磨破皮膚,還要穿上厚厚的戰襖。冬天也就罷了,到了夏天,全副武裝的操練可不是好受的。

“去哪兒了?”

魏霸連忙走上前,從親衛的手中接過布巾,在水盆裡洗了洗,幫魏延擦脖子裡面的汗。“我剛剛回去看傅興,然後又去輜重營,看了看程先生。”

“哦。”魏延應了一聲,又道:“你上午送馬謖和諸葛喬,後來又說了些什麽?”

魏霸想了想,把他們說的話大概的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阿爹,我看馬參軍在丞相面前的地位與眾不同,將來丞相出兵,也許會讓他獨領一軍。”

魏延眉頭一挑,笑道:“你這話只說對了一半。馬謖的兄長馬良當年和丞相就是莫逆之交,親如兄弟。馬良為國捐軀,丞相善待馬謖,那是應當的,何況馬謖不僅出身襄陽馬家,名望甚高,而且有真才實學,遠非那些小吏可比。丞相倚重他,也就更自然了。但是,要說丞相會讓他獨領一軍,則根本不可能。馬謖才器過人不假,可他從來沒有領過兵,跟在丞相後面參參軍事,那自是無妨,怎麽可能突然間讓他獨領一軍?正如你所說,丞相是個謹慎的人,他不會做出這麽冒失的事的。”

魏霸無話可說,老爹簡直自信得沒邊了。不過從另一個角度講,諸葛亮用馬謖這件事的確也不怎麽靠譜,在歷史上頗招人詬病,有點正常思維的人都不會贊同。老爹現在這麽說,也算不上什麽荒謬,最多只能證明諸葛亮後來做這個決定是多麽的不明智。

“那個……我聽馬參軍的意思,他好像對阿爹的計劃……有些擔憂。”魏霸斟字酌句的說道:“他擔心風險太大,丞相可能不會同意。”

魏延嗤了一聲,不以為然:“又來了,是你自己這麽想的吧,何必托馬謖的名頭。”他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重新戴上頭盔,系好細系帶,大步向外走去。走到帳門口,他又停住了,轉過身對魏霸說道:“子午谷計劃是機密,千萬不能泄露出去,否則我唯你是問。明白了?”

魏霸吃了一驚,連忙說道:“阿爹,我怎麽會泄密。”

魏延點點頭,轉身剛要走。魏霸忽然想到了傅興說過的事,連忙追上去說道:“阿爹,丞相大概什麽時候出兵?時間拖得久了,只怕曹魏會有所戒備,到時候風險更大。”

魏延眉心微蹙,不自然的嘆了一口氣:“丞相……謹慎,還要準備一段時間,依我看,最快也要到秋收以後了。曹魏……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是書生啊。”他拍拍魏霸的肩膀:“準備時間長一點也好,可以準備得充足一點嘛。你不要閑著,多熟悉公文。大戰在即,要籌備的事情多,你剛剛好一些,也不要太累了。”

魏霸心頭一暖,點頭答應。魏延轉身大步走了。魏霸回到案前,收拾了一下案几,一會兒為老爹的性格擔憂,一會兒又對程安雲山霧罩的話感到不解。他隱約能明白程安的意思,無非是認清對手,不要魯莽沖動的意思。那魏家的對手是誰?楊儀,還是諸葛丞相?程安上次特意提到廖立,究竟有什麽用意?

魏霸一邊埋怨程安不肯好好說話,一邊按照新思路重新回憶有關廖立被貶的公文。他也知道,這件事雖然難以捉摸,終究還是要靠自己去捉摸,別人可以提供建議,卻不能代替你做決定,將命運交到別人手上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28:41

第042章 這個丫頭不簡單

夜深人靜,魏霸合上公文,拍了拍張得大大的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站起身,雙手掐腰,剛擺了一下腰,帳門一掀,彭小玉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少將軍,洗個臉,休息……”

魏霸正撅著腚,歪著脖子,動作怪異,神情詭異,彭小玉看個正著,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少將軍,你這是……”

“活動一下,沒什麽。”魏霸尷尬的笑笑,胡亂做了兩下便收功,用熱水洗了臉,又看到旁邊一碗熱氣騰騰的粥,不禁有些奇怪:“這時候吃粥幹什麽?”

“少將軍還要看書,不吃點粥怎麽行?”彭小玉詫異的問道。

魏霸更詫異:“誰說我還要看書?我要睡覺了。”

彭小玉看看案上還有一半沒有動的公文,期期的說道:“少將軍……要休息啦?”

“當然。”魏霸理所當然的說道:“革命不是一天就能成功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保重怎麽行。做不完的事,可以明天再做,覺卻是必須要睡的。”

“可是……哦,我以為少將軍還要熬夜呢。”彭小玉撅著嘴,有些失望的說道:“我聽人說,丞相就這是如此勤政,經常熬夜。”

“所以他死得早。”魏霸脫口而出,“他如果能注意身體,多活幾年……”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諸葛亮現在還沒死呢,自己這話是不是有些咒他死的意思?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裡,這可不是一件好事。他眼珠一轉,又說道:“才能做出更大的貢獻,輔佐陛下一統天下呢。”

彭小玉抿嘴一笑,端著水和粥剛要走。魏霸一把拉住了她,端過粥碗,風卷殘雲般喝得精光,這才一抹嘴,將碗扔給彭小玉,揮揮手道:“好了,給我準備洗腳水,我要燙個腳,睡覺。”

彭小玉目瞪口呆:“少將軍,你既然要睡覺了,為什麽還喝這麽多粥。”

“馬無夜草不肥,少將軍我這麽瘦弱,當然要多吃點。”魏霸前世吃慣了夜宵,因此年紀輕輕就有發福之苦,每次吃完之後都賭咒發誓下次要注意,可是下一次總是照舊。這一世,他其實已經戒了這個不好的習慣,只是現在晚飯都吃得太早,如果不吃一點再休息,身體實在吃不消。前些日子是沒人給他弄夜宵,也只能忍忍,現在既然有人已經準備好了,不吃豈不是浪費。

彭小玉無語,只得端了托盤出去,又給魏霸打來了洗腳水。魏霸卷起褲腿,將已經有些發木的腳伸進微燙的熱水中,血脈一下子蘇醒了過來,舒服得他呻吟了一聲:“真舒服,真他媽的舒服。”

彭小玉看著他,掩嘴笑道:“少將軍真是容易滿足,洗個腳也能享受至此麽?”

“當然,人貴知足嘛。”魏霸笑道:“當然了,如果有個漂亮姑娘按摩一下,那就更舒服了。”

彭小玉臉一紅:“那真是可惜了。婢子既不漂亮,也不會什麽按摩。”

魏霸收了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人生事,十有不如意。你雖然不夠漂亮,可是按摩卻不難。你要知道,人的第二心臟便在腳上,俗話說得好,睡前泡泡腳,無病無災活到老……”

生前享受過無數次漂亮姑娘足療服務的魏霸舌燦亂花,將足療的好處說得天花亂墜,一個勁的忽悠彭小玉。彭小玉聽得將信將疑,雖有些不自然,可是見魏霸這麽希望她給他洗腳,也只得勉為其難,跪在魏霸面前,笨拙的給魏霸揉搓腳底。

彭小玉的技術雖然爛得一塌糊塗,可是看著一個青春少女給自己洗腳,低著頭,一頭青絲偏在一旁,落出修長白晳的脖頸,又看不到她臉上的那塊讓人反胃的大青斑,大可以將其想象成前世千嬌百媚的足浴女郎,魏霸的心里就有一種腐朽的興奮。他一邊指導著彭小玉洗腳,一邊大講足浴的好處,忽然心中一動,說道:“這個洗腳盆還是小了些,最好能把小腿都漫進去才叫舒服。明天記得提醒我,我要做一個真正的足浴盆。”

彭小玉彎著腰給魏霸洗腳,時間一長,腰背便酸痛難忍,聽了魏霸這猶不知足的話,她擡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少將軍,你這樣的話最好不要在傅都尉跟前說,他現在可是連腳都洗不了呢,更別提什麽足浴了。”

魏霸語滯,過了片刻,他擡手輕輕打了自己一個耳朵,說道:“多虧你提醒,要不然,明天又得說錯話。”

聽得“啪”的一聲輕響,彭小玉詫異不已,她看著魏霸後悔的神情,結結巴巴的說道:“少將軍,我……我是開玩笑的,少將軍不必如此自責。”

“不,這與你無關,是我自己太得意忘形了。”魏霸一邊看著彭小玉將自己的腳抱在懷里擦幹,感到著腳心不時觸到的那抹柔軟而心猿意馬,一邊思考著怎麽幫傅興解決點實際問題。傅興的腿斷了,整天臥在帳篷里肯定悶得慌,時間長了,心情肯定不好。別到最後腿是好了,精神卻抑郁了。

想了片刻,魏霸忽然靈機一動。對了,明天給他做個輪椅,讓人推著他出來散散心,一定不錯。

一念及此,他立刻興奮起來,連襪子都來不及穿,順手扯過一張紙,便開始設計輪椅的草圖。漢代造車業很發達,軸承、軸瓦之類的零件都不需要他費心,他只要設計一個輪椅的外形就可以了。時間不長,草圖就畫好了。

“少將軍,這是……你說的足浴桶?”彭小玉探頭看了一眼,不解的問道。

魏霸撲哧一聲笑了,“這不是足浴桶,這是給傅興設計的輪椅車。以後啊,就讓傅興坐在上面,你推著他到處逛逛,舍得他悶得慌。你如果有事,他也可以自己走。”

彭小玉看看輪椅草圖,又看看一臉得意的魏霸,欲言又止。魏霸見了,有些奇怪:“你想說什麽?是不是想誇我幾句,卻又不好意思,怕我說你是想討好我?”

彭小玉臉上的神情更加怪異,她想了想,搖頭道:“少將軍,婢子有句不怎麽入耳的話,想對少將軍說,不知……”

“沒事,你說吧,入耳就聽,不入耳就不聽,有什麽大不了的。”

彭小玉目光一閃,咬咬嘴唇,下定了決心。“少將軍,你之前做的鐵臿也好,現在做的輪椅車也罷,都是很巧妙的物件,如果是在普通人家,你也許能靠這個謀生。可是你現在是鎮北將軍之子,你不需要靠這個謀生,你要考慮的是更重要的事。把精力浪費在這些事情上,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更重要的事?”魏霸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珠一轉,反問道:“你說的是什麽事?”

“比如這些公文。”彭小玉指了指那堆還沒有動的公文:“……還有魏家的前程,和少將軍你自己的將來。”

魏霸掩飾的哈哈一笑:“我的父親還健在,看起來比我還結實,我的兄長也已經成年了,魏家的前程,有他們操心就行了。我是個庶子,身體又不好,能有什麽用?操這麽多心,不如多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盡情享受當下美好的生活才是正理。再說了,我父親身為鎮北將軍,深受丞相器重,魏家前途一片光明,有什麽好擔心的。”

“不然。”彭小玉眉頭微蹙,沈吟片刻,淡淡的說道:“少將軍豈不聞居安思危四個字,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魏家現在看起來安然無恙,並不代表以後也能長保富貴。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如果不早做提防,等禍事來了,又如何應付?”

魏霸笑了一聲,剛準備再說幾句廢話搪塞過去,卻又覺得這個小婢女說的話有幾分道理。他想了想,重新打量了彭小玉片刻,不動聲色的笑道:“看不出你的見識還真不小,之前還真是小看了你。”

彭小玉低下頭,將擦腳布在水盆里用力搓了兩下,過了片刻,才慘然笑道:“少將軍別忘了,我並不是普通庶民,我是輜重營的官奴婢。輜重營里的官奴婢有很多曾經是錦衣玉食的大戶人家子弟,這些人雖說紈絝不少,卻也不乏有些見識的,聽得多了,便也知道得多一些。”

“輜重營里,都有哪些人的家屬?有沒有廖立的家人?”

“廖立?”彭小玉思索片刻,搖了搖頭:“沒有,我在輜重營沒聽說過有廖立的家人。怎麽,他也出事了?”

魏霸點點頭,嘴角挑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你說也,是不是因為你們彭家‘也’是如此?”

彭小玉倒吸一口涼氣,被熱水薰得有些泛紅的臉頓時煞白,她驚恐的看著魏霸:“少將軍,你……”

魏霸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彭小玉被他看得心虛,擰著洗腳布,慢慢的低下了頭。過了很久,她才放下洗腳步,又放下挽起的袖子,恭恭敬敬地拜伏在魏霸面前,淚水奪眶而出,吞聲道:“少將軍明鑒,我是廣漢彭家的人,我是彭羕的女兒。”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29:14

第043章 麻煩上門

魏霸眉頭一挑,他知道彭羕這個名字。彭羕案發生於劉備入蜀之後不久,涉案人又是得到劉備重用的益州人才代表彭羕和剛剛歸順的西涼系代表馬超。彭羕被殺,一方面讓劉備與益州人剛剛有所改善的關系變得微妙起來,另一方面也讓馬超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之後一直深居簡出,位尊而權輕,直到郁郁辭世。

沒想到這個一臉青斑的丫頭居然是彭羕的女兒,這可是個大禍害啊。

“你寧願留在鎮北將軍府做婢女,也不肯回老家去,是故意的吧?”魏霸沈下了臉,太陽穴“呯呯”的跳個不停。沒想到和劉鈺那個油頭粉面的家夥幹了一架,居然惹出這麽多事來,最後居然還牽涉到了彭羕的女兒。他這才感覺到他向諸葛亮討要彭小玉時楊儀的表情怪異,大概不是因為彭小玉照顧人的技術好,而是因為她的身份敏感。

“是的。”彭小玉伏在地上,輕聲抽泣著。“婢子三歲時成為官奴婢,如今已經十六歲,到了出配給戰士為妻的年齡,可是婢子長得太醜,肯定配不上一個好人家,就是做官伎也不夠資格,最好的結局就是做官奴婢至死,如果命運不濟,說不定會成為營妓,任由那些粗魯漢子糟蹋幾年,然後不知道死在哪一次戰事中。”

彭小玉仰起淚水橫流的臉:“少將軍,婢子不想那麽活著。在輜重營,看到少將軍擊敗劉鈺那個浪蕩子,後來又折服了楊儀,婢子看到了希望,相信只有少將軍父子才能保護婢子這樣的人,所以劉琰將傅都尉送到輜重營的時候,婢子這才冒險趕來報信。婢子確是有心攀附少將軍,如果少將軍覺得為難,婢子明天一早就離開,回老家去,從此隱居深山,茍全性命。”

魏霸豁然開朗,我說事情怎麽這麽巧呢,原本她一直就是個有心人,早就打定主意要抱魏家這條粗腿。可是她大概想不到,魏家也不安全,將來的結果也許比彭家還慘,那可是夷三族啊,想做官奴婢都不可能。你這可是剛跳出龍潭,又入了虎穴。

真是個苦命的丫頭。看著淚流滿面的彭小玉,魏霸忍不住一聲嘆惜。

聽得這聲嘆惜,彭小玉面如死灰,她停住了抽泣,用袖子擦了擦臉,堅強的說道:“少將軍,你不必為難。婢子能脫離奴籍,已經是感激不盡,不敢再叨擾少將軍。明天一早,婢子便離開,只請少將軍能為婢子辦一份路傳,便心滿意足。婢子回家之後,一定會少將軍立長生牌位,此生不忘。”

“別介。”魏霸苦笑著擺擺手,打斷了彭小玉的話。他的確想現在就把彭小玉趕走,讓她留在身邊,後患無窮。可是他又不能趕她走,一方面,他想起了那天楊儀的表情。他相信,楊儀隨後肯定會將這件事告訴諸葛亮,而今天早上諸葛喬來的時候卻只字未提,這其中的意味頗堪玩味,也許諸葛亮是在看他的反應,他如果急著送走彭小玉,諸葛亮會怎麽想?另一方面,他還是真的可憐彭小玉的身世。三歲就在輜重營做官奴婢,還有比這個更慘的嗎?

人無惻隱之心,禽獸也。

不管從哪個方面說,現在就把彭小玉趕走都是不明智的,就算要讓她離開,也要緩一段時間再說。當然了,究竟如何處理,還要問一下老爹的意見。

“你不要急,先在營里住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彭小玉詫異的看著魏霸,喜出望外,磕了兩個頭,端起已經涼了的洗腳水出去了。魏霸看著剛剛畫好的草圖,想著剛剛聽到的這個真相,暗自苦笑。這世道,真是危險啊,到處都是坑,一不小心就栽進去了,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八個字就是老子現在的真切體驗。

第二天一大早,魏霸跑完步回去,便拿著草原去了輜重營,把輪椅車和足浴盆的草圖交給木匠,又詳細說明了要求。木匠滿口答應,保證在兩天之後就交貨。魏霸回到自己的營帳,先去看了傅興。

傅興剛剛吃完早餐,正和魏武說閑話,彭小玉在一旁侍候著,眼圈有些紅腫。見魏霸進來,傅興笑了起來:“魏兄……”

“哈哈哈,你還是這麽客氣。”魏霸打斷了傅興的話,笑道:“你我既是鄉人,你父親和我父親又是好友,我們就不用那麽客氣了,兄來兄去的,實在拘謹得很。你有表字嗎?”

傅興說道:“有,草字仲簡。你呢?”

魏霸摸摸下巴:“我還沒行冠禮,沒表字,你就和我兄長一樣叫我阿霸吧。”

傅興猶豫了片刻:“也好。那個……我剛剛聽彭姑娘說,你幫我做了個輪椅車?”

魏霸看看彭小玉,點頭道:“是啊,我剛剛安排下去,估計要到明後天才能拿到。以後有了輪椅車,你可不用總悶在帳里,可以四處走走,曬曬太陽,對傷勢恢復有好處。”

“真是感激不盡。”傅興非常感激,“你這麽忙,還要為我操心,我真是過意不去。”

“這就見外了吧。”魏霸握著傅興的手笑道:“既然是兄弟,當然應該互相照應,以後這些客氣話就不要再說了。”

傅興笑笑,果然沒有再提。他想了想,又對魏霸說道:“阿霸,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劉琰父子不成器,你打了也就打了,想必丞相不會因此有什麽芥蒂。可是其他人……可不是劉琰父子這樣好對付,你以後要小心些,不要動輒出手傷人,以免惹出禍事。”

魏霸眉毛一挑:“怎麽,還有誰要來對付我?”

傅興搖搖頭:“倒未必是有心對付你。只是這麽多人聚在一起,難免會有所沖突。長輩們為權利而爭,我們這些小輩的還沒到那一步,卻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家族的影響,互相之間鬥鬥氣,比個高下,也是很自然的。”

魏霸眨眨眼睛,“只是鬥氣?沒有別有用心的人在其中挑事?”

“你想得太多了。”傅興忍不住笑了起來:“年輕人鬥鬥嘴,打打架,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只不過……”他頓了頓,笑容漸淡:“像你身邊那個親衛出手那麽狠的,還真是不多見。以後再發生類似的沖突,你可要關照他幾句,畢竟不是生死仇敵,要不著這麽狠厲,一出手就把人打成殘廢。”

魏霸沒有吭聲。他知道傅興說的話並不完全是這麽回事。那天劉鈺明顯就不是僅僅鬥氣這麽簡單,如果不是敦武出手及時,只怕受重傷的就是他魏霸了。傅興這麽說,好像有別的意思,只是他暫時還沒猜出究竟是什麽意思。他原本以為劉鈺來找他麻煩,是馬家那丫頭在其中生事,現在傅興一口否決,倒讓他很意外。他一直注意觀察傅興的臉色,傅興一直很鎮定,應該沒有說謊的成份。

“多謝仲簡兄提醒。”魏霸沒有再說什麽,起身離開,正準備去老爹的大帳處理公文,迎面看到諸葛喬和一個年輕人快步進來,一看到他,諸葛喬便笑道:“魏兄,跑步回來了?我沒打擾你吧?”

魏霸停住了腳步,客氣的拱拱手:“諸葛兄這是說的哪里話。不知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諸葛喬哈哈大笑,摟著魏霸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我能有什麽指教,來介紹你一個好朋友認識,另外送一份請柬,邀你明天參加一個聚會。”

“是嗎,不知這位是……”魏霸笑盈盈的看著那個年輕人。

“他是我大漢名將趙子龍趙老將軍之子趙廣,草字仲德。”

趙廣笑著上前拱手行禮:“久聞魏兄大名,特來拜見。”

魏霸上下打量了趙廣兩眼,心道這就是趙子龍的兒子,果然長得一表人材,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本事,為什麽後來的歷史上根本沒他出場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光是趙雲的後人,關羽、張飛的兒子也只是在三國演義里威風,真正的歷史上也是沒什麽名氣的。正如敦武所說,趙雲自己就名聲不顯,遠不如三國演義里那麽響亮,他的兒子繼承他的家風,明哲保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仲德兄客氣了,你在成都,哪里會聽到我的名字,要聽到我的名字,應該也就是這兩天的事,而且我這點名聲和溫良恭儉讓可是一點也沾不上邊。”

趙廣有些尷尬,不知道如何接魏霸的話。諸葛喬見他這副模樣,笑得更開心了。“我早就告訴你,魏兄生性灑脫,你不要拿他當個俗人。你就是不聽,如何?”

趙廣笑著搖搖頭:“伯松所言甚是,魏兄果然非常人也,是我太迂腐了。”

魏霸微微一笑,客氣了兩句,又問諸葛喬道:“什麽樣的聚會,居然要諸葛兄親自出馬請客?”

“不然,我只是專程來請你,其他人不用請,一喊就叫。”諸葛喬很有風度的擺擺手:“其實也沒什麽,只是一些年齡相仿的同輩,想在一起聚聚,互相切磋,增進了解。”

魏霸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果然,又來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30:26

第044章 李氏三龍

魏霸心很虛,沒有一點穿越者的自豪和驕傲,甚至覺得自己是穿越黨的恥辱。論武,他也就是遺傳老爹的身高還說得過去,真正的實力估計也就是欺負欺負楊儀那樣的書生——還得趁他不注意,真要和同齡人放對,肯定會輸得很難看。論文,他更是心慌慌,做詩也許還能偷幾首唐詩,做賦?天啦,我是一句也不會啊,要是論經義,我勒個去,我自殺算了,省得給老爹丟人,回來挨一頓暴揍。

“這個……我最近有點小忙,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開。這樣吧,我向家父請示一看,看能不能……”

“我已經向魏將軍請示過了。”諸葛喬笑得很燦爛,還有一些蔫壞,好像早就想到魏霸會推托似的。他壓低了聲音,湊到魏霸耳邊。“不瞞你說,丞相有意挑選一些有潛質的年輕人入府,這次說是聚會,其實是個考試,只不過沒有公開說,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魏霸撓頭了。蜀漢說是有天子,可是絕大部分人眼里只有丞相府,能進入丞相府,哪怕是做一個普通的辦事員,將來的仕途也比其他人起點高得多。老爹肯定是聽到這個動了心,所以才一口答應,他卻不知道,丞相府的門檻可高,爬得進去固然得意,爬不進去可是很丟臉的,更何況現在你兒子其實是個贗品,根本不是人家對手。

“那……我也得去請示一下啊。”魏霸厚著臉皮說道,連他自己都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至少要把手頭的事移交一下,免得耽誤了正事。”

諸葛喬眨眨眼睛,似乎也有些無奈,他和趙廣交換了一個眼神:“既然如此,那魏兄就去吧,我相信魏將軍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不會阻攔的。”

魏霸也是如此想,不過,老爹不是通情達理,而是死要命子,根本不管兒子能不能撐得起這個面子。能要的面子一定得要,不能要的面子想辦法也得要,真是難死個人啊。

送走了諸葛喬和趙廣,魏霸一溜小跑的去找老爹。魏延正在練兵,聽了魏霸的話,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我知道了,諸葛喬剛才已經對我說過,不就是年輕人互相切磋嗎,有什麽好擔心的。去,我還就不相信了,我魏延的兒子會不如他們?”

魏霸心道,老爹唉,說句打擊你的話,你兒子還真不如他們。不過他考慮了半天,還是沒敢說出來,怕老爹當場翻臉,當著幾千將士的面揍他屁股,那他就真的沒法活了。

接下來的這一天,魏霸做事都有些心神不寧,一想到明天就要被人糗得無地自容,他就覺得一陣陣心慌。可是他也沒什麽好辦法,現在練武好像也來不及了,讀書?更來不及。

晚上,他正托著腮在帳里唉聲嘆氣,彭小玉帶著那個木匠大叔進來了,木匠大叔喜滋滋的抱著新做的足浴盆,獻寶似的送到魏霸面前,有意無意的將雕了一頭猛虎的那一面展現在魏霸面前。可惜他的媚眼全白拋了,魏霸正煩著呢,根本沒心思看他的作品,揮了揮手:“放那兒吧。”

木匠大叔很失望,很郁悶,看了一眼自己一天的勞動成果,耷拉著腦袋向外走。彭小玉見了,趕到帳外,叫住了木匠大叔,從懷里掏出一把五銖錢:“等等,這是少將軍賞你的,拿去買點酒喝。”

木匠大叔頓時眉開眼笑,捧著錢,就準備進帳給魏霸謝恩,彭小玉攔住了他,低聲道:“少將軍正在忙,你就不要進去了。”

“唉,好咧,以後少將軍有什麽東西要做,直接找我王五便是。”木匠大叔將錢揣進懷里,哼著小曲,邁開大步,喜滋滋的走了。

魏霸在帳里聽到了他們的話,不禁暗自慚愧,又有一些得意。這個足浴盆是私活,按理說都應該給點小費的,自己把這事都給忘了,虧得有彭小玉提醒,要不然可就留下吝嗇的壞名聲了。老爹對下人一向豪爽,自己可不能壞了家風。

等彭小玉進了帳,魏霸很真誠的說道:“小玉,謝謝啊。”

彭小玉有些意外,臉上飛起一抹羞色。“沒什麽,少將軍要做大事,這些查漏補闕的小事是婢子應該做的。少將軍,這足浴盆做好了,你說的藥材,我也去找來了,馬上就洗,還是等一會兒?”

魏霸把公文扔在一旁,有些懊喪的說道:“沒心情看了,你去準備水,我早點洗了上床睡覺。”

彭小玉抿嘴一笑,轉身去弄好,時間不長,熱氣騰騰的一桶水便準備妥當,各種準備好的藥材也放了進去,一種淡淡的藥香在帳中彌漫開來,沁人心脾。彭小玉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臂,試了試水溫,便抱起魏霸的腳擱在自己的膝上,脫了襪子,放到盆中,這才抱著腿坐到魏霸對面,下巴擱在膝蓋上,目不轉睛的看著足浴桶里冒出的熱氣出神。

魏霸有心思,也沒有注意到彭小玉的神色有異常,他拿起案上的公文想看,可是看了兩行,又覺得看不下去,甩手扔了回去。反復兩三次,彭小玉突然說道:“少將軍,你是在擔心明天的聚會嗎?”

魏霸瞥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的?”

彭小玉慢悠悠的說道:“這件事整個大營都傳開了,我當然知道。”

“整個大營都傳開了?”魏霸嚇一跳,這也太誇張了吧?

彭小玉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見魏霸神色緊張,不由得輕笑一聲:“少將軍,你想得太多了。這又不是專門針對你的。”她頓了頓,又道:“當然了,少將軍肯定是一個比較重要的人選。”

“比較重要?為什麽這麽說?”魏霸摸了摸下巴,“我覺得我很普通啊。”

“少將軍也許很普通,可是,魏將軍卻不普通。”彭小玉將筆直的小腿往里收了收,坐得直了些,兩只好看的丹鳳眼閃閃發光,看得魏霸心頭一顫,隨即又被她那塊青斑提醒了,又是一聲嘆息。

“將軍有什麽不普通的?”魏霸垂下眼皮,淡淡的說道。

“丞相到漢中之前,鎮北將軍是漢中最高軍職,可是丞相來了之後,鎮北將軍的兵權將如何處理,對丞相來說就是一個要謹慎的問題。”彭小玉瞅瞅魏霸,停頓了片刻,又接著說道:“如果讓鎮北將軍依然保有手中的兵權,那鎮北將軍府就是丞相府之外的另一個獨立勢力,丞相做什麽事,都要事先咨詢一下鎮北將軍府的意思,這顯然不妥。可是貿然剝奪鎮北將軍府的軍權,焉知鎮北將軍不會有想法?”

魏霸的眼睛微微瞇起。

“丞相要北伐,要大權獨攬,必須解除鎮北將軍的軍權,將鎮北將軍變成丞相府的一個下屬,可是考慮到鎮北將軍的威信和實力,他又擔心引起鎮北將軍的反感,不能草率從事。因此,懷柔以消除鎮北將軍的防備心理,同時一步步試探鎮北將軍的底線,就成了最佳的選擇。”

魏霸看著彭小玉,心中暗自驚訝。這個小姑娘真是從小在輜重營長大的嗎,她怎麽能對人心揣測得這麽準。老爹雖然對諸葛丞相很敬重,要是軍權的確是他的立身之本,這些天一直不間斷的練兵,與其說是為北伐做好準備,不如說是向別人彰顯他對這些人馬的控制權。而諸葛亮這幾天的所作所為,當然也可以看到是對魏家父子的懷柔和拉攏。要不然,鎮北將軍以下犯上,挾持後將軍,又大鬧輜重營,哪能這麽容易解決。

彭小玉註意到了魏霸的異樣眼神,抿著嘴唇,無聲的笑了起來,笑得有些苦澀。“我母親姓李,是廣漢李氏三龍的胞妹,她是去年才累死在輜重營的。”

“廣漢李氏三龍?”魏霸一頭霧水,從來沒聽說過這個說法。他只知道潁川荀氏八龍,沒聽說過什麽廣漢李氏三龍。

“廣漢郪縣李氏有弟兄四人,除李漢南(李邈)狂直,不為人稱道外,並有才望,並稱李氏三龍。幼龍李季南早卒,二龍李偉南作上先帝漢中王書,隨先帝東征,卒於永安。大龍李永南……”彭小玉沈默了片刻,吸了吸鼻子,“前年隨丞相南征,卒於軍中。現在只剩下一個口無遮攔的李漢南,也不知道哪天會因為他那張嘴而送命。”

“李漢南……現在在哪里?”

“就在軍中,為丞相參軍,前兩天他還來看過我。”

“那你為什麽不請他救你?”

“我不想和他有什麽關聯。”彭小玉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我母親說,他和我父親一樣,雖然有才,性子卻過於狂傲,將來不免死於非命。求他也許能一時脫離奴籍,可是將來卻難保不會再受牽連。”她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剛才說的那些話,有些就是他告訴我的。”

魏霸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父親……是因為說錯了話,才被罪的?”

彭小玉點點頭:“是的,我彭家遭此大劫,只是因為他說先帝老革荒悖。”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31:03

第045章 我有槍一桿

魏霸不敢相信,曾經被先帝劉備當成大才,破格提拔的人居然因為罵了劉備一句話就被處死了。這和劉備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可是大相徑庭,不是說劉備禮賢下士,天下歸心嗎,怎麽會因為一句話就殺人,還扣上了這麽大一個罪名,以至於家人全成了官奴婢,至死方休?這得多大的仇啊。

“少將軍一定以為婢子是在誹謗先帝。”彭小玉淒然笑道:“婢子受少將軍大恩,不敢再連累少將軍,這些話,以後婢子再也不會說了。不過,少將軍以後留意些,自然會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不是如我所說。少將軍,泡好了嗎?我給你洗腳吧。”

魏霸嗯了一聲,彭小玉將手伸進足浴盆中,慢慢的揉捏著魏霸的腳。她雖然手藝很生疏,卻很細心,將每一寸皮膚都細細的搓到,魏霸說過的穴位,也一個不落,只是手勁有些不足,起不到應有的效果。

可是魏霸被她剛才那一番話震驚了,一時也注意不到她洗得好不好,腦子里像是翻江倒海一般,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對這個時代的了解究竟有幾分是真相。

劉備會因為一句罵他的話而殺人?

“少將軍明日去,不用在意太多。丞相本非常人,他不會喜歡那些誇誇其談的讀書人,也不會喜歡那些空有一身蠻力的武夫。”彭小玉一邊給魏霸先腳,一邊輕聲安慰道:“少將軍做的鐵臿、賬頁,都是有益於民生的好物事,丞相想必是喜歡的。只是少將軍要清楚魏家此刻的情勢,是想繼續保有實力不放,還是向丞相俯首聽命……”

魏霸靜靜的聽著。他有些慚愧,自己身為魏家人,也多少知道一些魏家以後的結果,可是他對魏家形勢的了解,卻不如眼前這個小姑娘透徹,現在還要她來給自己開解謎團。不過,他對彭小玉的話也不是百分百的接受。她從小在輜重營長大,吃了無數的苦,這心里難免有些陰暗,想人想事,都可能往惡處想,她既是彭羕案的受害者,當然會站在自己的角度說話,至少他不怎麽相信彭羕真是只是因為一句話而送的命。

要想知道真相,還要從別的角度再去打聽打聽。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嘛。不聽人勸,固然不對,可是隨便什麽話都全盤接受,只怕也未必是好事。

第二天起來,魏霸一如既往的到山上跑步。一口氣跑上半山腰,卻發現有人來得比他更早。一個俏麗的身影在清涼的晨風中翩翩起舞,劍光霍霍,身姿曼妙,賞心悅目。

魏霸眼前一亮,一邊原地踏步,一邊笑瞇瞇的欣賞著這三國時代的劍舞。這姑娘身材有味,腰身夠軟,手中的劍也舞得像那麽回事,自有一股將門虎女特有的凜冽,即使是在這龐大的軍營旁,也能散發出自己獨特的味道,是難得一見的美景。

“咄!”一道劍光忽然電射而至,在他離三步的地方停住,卻把魏霸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一竄,擺出黃大師的虛步亮掌。緊跟在他背後的敦武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可是看向少女的眼神卻有些不悅。

“嗤!”白衣少女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又恢復了冷漠,一邊拿著手絹擦汗,一邊不屑的撇了撇嘴:“花拳繡腿!”

魏霸嘿嘿一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姑娘說得對,我這的確是花拳繡腿,因為我最擅長的武技本來就不是拳腳。”

“哦?”少女斜睨了魏霸一眼,輕蔑之色不加掩飾:“不知魏君最擅長的武技是什麽,可否請教?”

“我最擅長的是槍法。”魏霸一本正經的說道。

“槍?”少女眉頭一皺:“槍又是一種什麽樣的兵器?”

“槍嘛,是一種很神奇的武器。”魏霸向前走了兩步,靠得少女近了些,幾乎能聽到少女輕微的喘息,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汗香,心中大叫痛快,心跳也有些加快,臉上卻更加神聖。“槍可長可短,可軟可硬,閑時臥如蠶,用時興如龍,可決人生,可決人死,亦可讓人欲生欲死,不生不死。”

少女狐疑的看著他:“世上還有這麽神奇的兵器?”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魏霸聳聳肩,最後貪婪的看了一眼少女曼妙的身姿,暗自感慨,如果彭小玉那丫頭有眼前這位一半漂亮,老子一定馬上就把她給辦了。他媽的真是折磨人啊,看得上的夠不著,夠得著的偏偏又是個青面獸、柴火妞。魏霸強忍著心中的綺念,轉身便走。“不要一有時間就騎馬練劍,有空也可以看看書,長長見識。”

少女咬著嘴唇,沈思了片刻,見魏霸馬上就要下山,忍不住高聲叫道:“魏君,說得頭頭是道,不會是唬人的吧?真要有這種神器,可敢與我比試比試,讓我開開眼界?”

魏霸強忍著笑,停住腳步,轉過頭,眉頭微皺:“我和你有那麽熟嗎,這樣的神器也會讓你看?”

“哼,我就知道你只會賣嘴。”少女不服氣的晃了晃手中的長劍:“真要有這樣神奇的本事,何不現在與我較量一番,也好讓我開開眼界。”

魏霸掃了掃微微起伏的胸口,咂了咂嘴,暗自感慨,我倒是想和你試試,只怕你不肯啊,到時候一劍毀了我的神槍,老子豈不成了東方大嬸?

“姑娘,你如果真想看,以後也許會有機會,現在還為時過早。”

“現在是為時過早,不過今天會有聚會,不少同輩都會在一起較技,卓異者也許會被選入丞相府。魏君既有這樣的神技,難道還要藏拙,不肯讓我們見識見識嗎?”

“那些人啊……”魏霸眉頭一皺:“他們就更不夠資格看了。說實話,這大營里十多萬人,真正有資格看的,也許只有姑娘一人而已。其他人……”他搖搖頭:“我根本就不會讓他們知道我這個本事。”

說完,魏霸擡腿就走。少女楞在那里,一時不知道是叫住魏霸好,還是不叫住他的好。看著魏霸漸行漸遠,她的嘴角輕輕一挑,皺了皺鼻子:“就只會說大話。以你魏家那副小人得誌的脾氣,真要有這樣的神器,哪里肯藏著,不知道要多囂張呢。”

“姑娘,我也覺得他是說大話。”少女的侍女走了進來,接過少女手中的劍,看了一眼魏霸消失的方向,眉心輕蹙。“不過,婢子覺得他好像是有意與姑娘和解呢,話里話外的透著討好。”

“胡說,我會因為他討好我幾句就原諒他?”少女佯怒的沈下了臉:“除非他肯向我道歉,否則我絕不肯原諒他。”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少女生氣的跺了跺腳:“怎麽,你覺得他好,偏向他說話了?”

侍女連忙搖手道:“姑娘,我怎麽會偏向他,我只是一心為姑娘著想。這個豎子雖然武技很差,可是手卻黑得很,他身邊的那個親衛更是下手狠毒。劉鈺被他摔了一下,到現在還沒能起身,聽醫匠說,很可能會落下殘疾。他連後將軍、楊參軍都敢打,更何況是我們馬家?你難道希望像後將軍一樣被丞相趕回成都?”

少女語噎,繃著臉,看著已經到了山腳下的魏霸,過了半晌,才懊惱的嘆息一聲。“真是讓人不解,丞相怎麽會對魏家這麽客氣。難道他真的想讓魏延獨領一軍嗎?要與曹魏作戰,當然是我們馬家做先鋒最好了,除了我們家,還有誰有這樣的實力對付曹魏的騎兵。”

侍女撅著嘴,沮喪的說道:“姑娘,你這些話可不能對別人說。魏家和丞相都是荊襄人,丞相當然更願意把機會給他了,誰會想著馬家啊。”

少女生氣的斥道:“那我們馬家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了?”

侍女吐了吐舌頭,這麽大的問題,她可不知道怎麽回答。在她看來,馬家好像的確沒什麽出頭的機會。在這個問題上,少女顯然比自己的侍女更清楚,之所以這麽問,不過是憋在心里太難受,說出來,想聽聽別人的勸解,哪怕明知道這些勸解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侍女不是一個好的傾訴對向,可是除了自己的侍女,她又能向誰去說?

她看了一眼山下,看著魏霸小得像個螞蟻的身影,想起魏霸剛才那句明顯有討好意味的話,眼角一挑,竊笑了一聲,不知為什麽,眼神有些遊離,有些得意。她不自然的昂起了頭,挺起了胸,像一只驕傲的小母雞,嘴里卻充滿鄙夷的說道:“這個登徒子,全身的本事就在那張嘴上。哪天找個機會,一定要逼著他展示一下那吹得神乎其神的槍法,到時候打得他落花流水,看他以後還怎麽說嘴。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32:43

第046章 來者不善

“我有槍一桿,珍藏十八年,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與暮暮,切切的等候,可愛的姑娘啊,快些來戰鬥……”

剛剛在意念上拱了一下帶刺小白菜的某豬現在心情非常爽,那皮袍下的小也跟著膨脹起來,昂揚不可一世。哼唱著前世纂改的吟詞艷曲,一路輕松了下了山,渾然沒有注意到緊跟在他身後的敦武臉上的表情由困惑變成疑惑,再變成豁然開朗,最後變成了哭笑不得,搖頭嘆息。

魏霸猶不自知在自己下屬的偉大形象已經轟然倒塌,笑容滿面的回到大營,一眼就看到了那輛漂亮的輪椅,按他的要求,只刷了一層清漆,露出木材的本色,也沒有加什麽雕刻,普普通通的一個輪椅,卻散發出些許科技的美。

“這麽快?”魏霸左看右看了一番,用力拍了拍,又推著走了幾步,再將自己設計的那些功能一一試過,非常滿意,又有些意外。這個輪椅其實是非常復雜的,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就能做好,足以證明木匠大叔的手藝果然不一般。

“少將軍對下人好,他們做事自然有精神。”彭小玉端著一個木盆從帳篷里面走出來,正好接上魏霸這句話。魏霸拍拍輪椅,笑道:“那可不是少將軍對下人好,是你提醒得及時。怎麽樣,試過了沒有?”

“試過了,比我估計的還要好。”彭小玉倒了水,放下盆,在圍墻上擦了擦手,推著輪椅車走了兩步,心疼的說道:“看起來重,可是推起來一點也不費力,想必車軸里放了不少油脂呢。”

這年頭沒有化工合成的潤滑油,都是用動物油脂來代替。這種高脂肪、高膽固醇的油脂在後世是沒人願意吃的垃圾食品,可是現在卻是好東西,對於彭小玉這樣一年也難得吃一次肉的苦哈哈,能在飯里挑一塊油脂,那也是很稀罕的事。將那麽多香噴噴的油脂用來做車,對她來說就是一種奢侈,一種浪費。

魏霸打了個哈哈,推著輪椅車進了帳篷。傅興正臥上床上,他已經聽到了魏霸和彭小玉的話,知道輪椅車已經送到,悶了幾天的心像是烏雲密布的天空忽然雲開見月明,開心得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魏霸推著車進來,他的眼睛就落在了輪椅車上,舍不得離開。

“仲簡,來,試試,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再改,沒問題的話,今天正好去參加那什麽聚會。”魏霸說著,將輪椅車靠著行軍榻放好,小心翼翼的抱起傅興,輕輕的放在輪椅上。

傅興也有些緊張,生怕魏霸力氣不夠,中途將他往車上一扔,那他可就遭罪了。好在魏霸這些天鍛煉有了不少成績,抱著他居然一點也不吃力,很輕松的就將他安頓好。他的兩條傷腿上了夾板,不能彎曲,好在魏霸一開始做的時候就有了準備,可以支起一塊平板放他的傷腿。甚至他如果坐累了,還可以將靠背放下,變成一個可以平躺的擔架。

傅興試了試功能,又自己轉動車輪走了兩步,轉了一個圈,感激的說道:“阿霸,你這腦子……嘖嘖,真是讓我望塵莫及啊。你怎麽能……怎麽能想到這麽好的主意?簡直是鬼斧之工啊。”

魏霸得意的大笑道:“哈哈,這樣的好話,你留著去對木匠說吧,別人面前,你可不能說是我做的,否則我這名聲可就真臭了。”

傅興會意的連連點頭,他比魏霸更清楚對於一個官宦子弟來說,有一雙巧手最多只是錦上添花,卻絕不是揚名立萬的資本。

不久,諸葛喬又派人來請,魏霸知道推脫是夢想,幹脆不做無謂的掙紮,抱著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光棍精神答應了。他帶著敦武和幾個衛士,傅興的親衛推著輪椅車,一起來到了中軍。他們剛到門口,諸葛喬便親自迎了出來,他剛要說話,一眼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傅興,不禁楞了一下,隨即又欣喜的叫道:“仲簡,你能起身了?”

傅興笑笑:“還不能行動,不過,借助這輛車,我不用再悶在帳中了。聽說今天有聚會,也趕來湊個熱鬧。”

諸葛喬大喜,親熱的拍著傅興的肩膀:“你看你,這說的什麽話。是我錯了,我沒想到你能這麽快就起身,要是知道,我一定會邀請你來的。這車……新做的?”

諸葛喬的目光看向魏霸,顯然已經認定魏霸就是這輛新車的發明人。魏霸無奈的聳了聳肩:“是輜重營的木匠做的,我不過是提供了一點小小的建議而已。”

諸葛喬笑了:“我說魏兄,你可真是讓人難以揣摩啊。我本來已經覺得不意外了,可是沒想到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又做出了這輛車,實在是……實在是讓我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魏霸打斷諸葛喬的贊賞,拉著他往里走去:“你親自出來迎我,莫非是我來得太早,其他人還沒有到?”

“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以你這樣的大才,我豈能不出來迎一下?”諸葛喬半真半假的說道,挽著魏霸的手,引著他們進了大營。一進營,魏霸吃了一驚,只見帳前的空地上坐了大概二三十個年輕人。他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有的在低聲說笑,有的在擺弄著手中的武器,大概是在熱身,有的則靜靜的坐在自己的席上,等待著比試的開始。帳門半掩,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不過,從帳前沒有人擋路可以看出,這帳里大概坐著身份不一般的人物。

諸葛喬引著魏霸等人一露面,便引起了一陣騷動,那些各行其是的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了過來,有羨慕,有怨恨,有好奇,有欣賞,五味雜陳。隨即又有人看到了輪椅上的傅興,幾個年輕人驚呼出聲,離席而起,圍到傅興跟前,關切的問候起來。

“這都是我的好朋友。”傅興對魏霸說道:“這是故馮領軍之子馮進,這是故張將軍之子張威……”

魏霸一聽就明白了,這都是當年跟著劉備一起征吳,戰死將領的兒子,大家本來就是同州,又有相同的遭遇,當然親近一些。他趕緊上前見禮,馮進和張威見他把傅興照顧得這麽好,也很高興,很客氣的和魏霸說了幾句。

“好車!”一個穿著儒服的年輕人走了過來,既不和魏霸說話,也不和坐在輪椅上的傅興打招呼,更沒有一句關心的話,卻一眼看中了傅興身上的輪椅車。他繞著輪椅車來回走了兩圈,這才擡起頭,笑容滿面的看著魏霸:“魏君真是巧手,這一定是魏君的心血之作吧?”

魏霸一聽就知道這口氣不對,再看那一臉假笑,當然知道來者不善。他今天來並不想鬧事,只想委曲求全,盡可能的和大家搞好關系,緩和一下老爹那驢脾氣帶來的不良後果。因此明知這廝不是什麽好鳥,他還是拱拱手,謙虛的說道:“不敢當,這是營中匠師們所作,我其實沒出什麽力。不知足下是……”

諸葛喬眉頭微微一蹙:“元休,休要胡說,不過是個小車,怎麽能算是魏君的心血之作。魏兄大才,他豈會把心思放在這些小事上。”他轉過頭,又歉然的對魏霸說道:“楊參軍之子,楊偉楊元休,滿腹經綸,稟性是好的,只是有些酸刻,魏兄初見,可能不太習慣,處久了,便知道他其實是個熱心腸。”

魏霸暗自嘆了一口氣,不管諸葛喬說的是真是假,既然這小子是楊儀的兒子,想來自己能領教的只有酸刻,卻沒什麽機會感受他的熱心腸。他盡量保持著冷靜,客氣的說道:“原來是楊君,久仰久仰。”

楊偉的臉頰抽動了一下,眼珠一轉,繼續保持著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應該是我對魏君久仰才是,這些日,魏兄的大名可是人人皆知啊。”

“慚愧慚愧。”魏霸一腦門的黑線,給諸葛喬連使眼色,希望他趕緊把這小子領走,免得沖突升級。可是諸葛喬正不快的盯著楊偉,根本沒注意他的眼色。楊偉同樣不把諸葛喬的不快放在眼里,繼續說道:“魏君的確應該慚愧。”

魏霸無奈的撓撓眉心:“還請楊君賜教。”

楊偉拍拍那輛輪椅車,很誇張的笑了一聲,提高了聲音,故意讓周圍的人都能聽到。“我們之所以知道魏君的大名,固然是因為魏君在輜重營的表現讓我們大為驚訝,更重要的卻是魏君手藝精妙,不僅發明了鐵臿,還發明了新式賬簿法,如今即將推行天下,將來無數人都會受惠於魏君,當然了,魏家也能因為售賣這些新式賬頁,而發上一筆。哈哈哈……”

他故作豪爽的笑了起來,旁邊的人卻只有幾個附和他,大部分人都保持著中立的態度,既不幫襯他,也沒有為魏霸解圍的意思。

“不過,魏君雖然手巧,卻有些吝嗇。傅仲簡也算是魏君的恩人,你為他做個車也是該的,至於這麽摳門嗎?你看看,整輛車連個紋飾都沒有,甚至連漆都舍不得用,這也太……太吝嗇了吧?難道這就是鎮北將軍的家風?”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33:54

第047章 魏霸論將

“元休!”諸葛喬生氣了,輕輕的一推楊偉:“君子懷德,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伯松,你怎麽不說君子不器。”楊偉嘴角一歪,反言相譏:“魏君做了這麽簡陋的車,怎麽對得起仲簡,我實在是看不過去,這才仗義執言,有何不可?”

諸葛喬沈下了臉,剛要再說,魏霸伸手,輕輕的拉住了他。他看著楊偉那張可惡的小白臉,暗自罵了一聲。什麽君子不器,你分明四體不勤,五體不分,只會誇誇其談,卻做不了什麽實事,反拿什麽君子不器來說事。老子只是沒這本事,要不然,使出大唐書院二層樓的不器意,一指就滅了你的器,讓你徹底不器,真正陽萎。

他心里罵得惡毒,臉上卻平靜如初,雖然沒有了虛偽的笑容,卻還是保持著冷靜。他淡淡的說道:“楊君教訓的是,這車的確比較簡樸。不過,這也是事出無奈。傅興因我受傷,我只想著能帶他出來透透氣,散散心,所以這車的要求也就是安全便捷,來不及想得太多,正如楊君所說,是簡樸了些。不過卻不是我魏家吝嗇,這幾個工錢,我魏家還是花得起的。”

他微微一笑,又道:“楊君如果以後有需要,我一定讓工匠為你描龍繪鳳,做得富麗堂皇,一定配得上楊君的翩翩氣度。”

楊偉見魏霸承認簡樸,自以為得計,剛剛想乘勝追擊,再損魏霸兩句,不料魏霸卻說將來也要為他做一輛,頓時變了臉色。這車雖然新奇,卻顯然不是正常人坐的,他年紀輕輕,如果要做這樣的車,自然是和傅興一樣被人打斷了腿。再考慮到魏家和楊家的關系,那魏霸威脅的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魏君是在威脅我嗎?”楊偉沈聲道,白晳如少女的面皮上再也看不到一點笑容,只有嚴冬的寒霜。

“這話從何說起?我什麽時候威脅過足下?”魏霸很無辜的攤攤手,“這麽多人在場,你可不要汙陷我。”

“巧舌如簧,顏之厚矣。”楊偉拽了一句文,冷笑道:“魏君如果膽氣不足,又何必口出狂言,既然說了,又何必不敢承認?”

“我何嘗說了?”魏霸也沈下了臉,“楊君,光天化日之下,你難道想血口噴人,汙我以罪?我如果說過,就不會否認,可是如果沒說錯,你也別想賴我。”

“哈哈哈……”楊偉仰天大笑,笑了兩聲,見沒人附和,不免有些訕訕。他冷笑一聲,逼視著魏霸的眼睛:“那我來問你,你有沒有說過,關侯、張侯只是匹夫之勇,算不得名將?”

魏霸心頭一緊,心道果然便來了,難道這個小白臉就是那丫頭找來的打手?這還真是奇了,那丫頭英氣不亞於男子,這小白臉卻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生,難道是互補嗎?一想到那少女俏麗的身影,魏霸又想起早上的遭遇,不禁有些蠢蠢欲動,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快從心里湧起。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幾個看向這邊的年輕人面色不善,盯著他的目光有如仇人,心道這幾個小子莫不就是關羽、張飛的後人?他們想幹什麽,想圍毆嗎?媽勒個逼,我還就不信了,你們幾個小子敢在丞相的中軍大營對老子不利。

“是,我的確說過。”

“呵呵呵……”楊偉得意的笑了起來。他回頭看了一下那幾個面色更加難看的年輕人,嘴角一撇:“二位君侯,不知有何感想。”

兩個年輕人越眾而出,緩緩走到魏霸面前,同時拱了拱手。

“河東關興,敢向魏君請教,何為名將?”

“涿郡張紹,敢向魏君請教,何為名將?”

魏霸看看身材魁梧的關興,再看看眉清目秀,一點也看不出猛張飛半點影子的張苞,嘴里有些發苦。他猜到楊偉剛才問他那句話就有用意,接下來肯定會有人發飈,可他沒想到居然是兩位君侯一起出面。他們都是有爵位在身的人,都是貴族,自己可是個白身,和他們作對肯定不是一個層次,更何況自己還說了這樣的話。

他瞟了一眼那座一直沈默的大帳,心道那丫頭莫非現在就在帳里,等著看老子的笑話?不過,你註定要失望了,別說這兩個小君侯來,就是關羽、張飛今天復活,老子也不改口。

“魏霸見過二位君侯。”魏霸很恭敬的拱拱手,態度很誠懇,語氣卻很堅決:“二位君侯將門之後,想必不會連什麽是名將都不清楚吧?”

關興和張紹顯然沒想到魏霸被抓了個現形,居然還這麽理直氣壯,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關興又接著問道:“正要請教魏君。”

魏霸眉心輕蹙,沈思片刻,重新開口時,語氣中已經多了幾份莫名的惋惜。他淡淡的說道:“我偶爾聽一位高人說過,將材有九:

導之以德,齊之以禮,知其饑寒,察其勞苦,此之謂仁將;

事無茍免,不為利撓,有死之榮,無生之辱,此之謂義將;

貴而不驕,勝而不恃,賢而能下,剛而能忍,此之謂禮將;

奇變莫測,動應多端,轉禍為福,臨危制勝,此之謂智將;

進有厚賞,退有嚴刑,賞不逾時,刑不擇貴,此之謂信將;

足輕戎馬,氣蓋千夫,善固疆場,長於劍戟,此之謂步將;

登高履險,馳射如飛,進則先行,退則後殿,此之謂騎將;

氣淩三軍,誌輕強虜,怯於小戰,勇於大敵,此之謂猛將;

見賢如不及,從諫如順流,寬而能剛,勇而多計,此之謂大將。(註)

愚以為,要稱名將,如果不說那些虛名,而是能傳之千古的威名,唯有大將可及。不知二位君侯以為如何?”

關興和張紹面面相覷,他們是挾氣而來,想要當著眾人的面逼問魏霸,讓他道歉,為先人挽回面子,可沒想到魏霸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侃侃而談,居然大論為將之道,最後又說,只有大將才能稱為真正的名將,可把他們難住了。這個標準太高了,他們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夠滿足這樣的要求,但是他們知道,自己的父親肯定達不到大將這個標準,甚至連前面幾個標準都勉強。

首先一條他們就很難達到,關羽是兵敗而死,而張飛則死得更窩囊,是死在自己親兵手中的,這樣的結果很難讓人稱道。

見關興和張紹啞火了,楊偉既驚訝於魏霸的口舌,又失望於關興和張紹的無能,他不得不再次赤膊上陣:“魏君果然是唇齒了得,堂皇九將,說得頭頭是道。不過,既然你覺得關侯、張侯都稱不上名將,那又有誰能稱名將?莫非我大漢只有令尊鎮北將軍當得名將二字?”

魏霸搖搖頭:“我父親以關侯為榜樣,見賢如不及倒是稱得上,可是要說是大將,眼下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能不能成大將,還要看他能不能鍥而不舍,用功精進,百尺竿頭,再進一步。”

關興聽了這句話,臉色才緩和了些。既然魏霸的父親魏延以他的父親關羽為榜樣,那麽要說魏霸故意貶低關羽大概也沒人相信。何況對照魏霸剛說的標準,他的父親關羽離大將的標準的確還有不小的距離,魏霸並沒什麽看輕關羽的意思,要說也只能說魏霸這個標準太高了。在他看來,正如楊儀所說,以這個標準來衡量,只怕沒什麽人能夠敢自稱名將,再爭論下去,未免無趣。

關興笑了一聲,問道:“按魏君所說,又有何人能稱得上名將?”

“我也不知道。”魏霸聳聳肩:“我讀書少,不知道歷史上有什麽人能達到這樣的標準,不過我相信,只要為將者照著這個標準不斷努力,加強自我修養,將來總有那麽幾個人會成為真正的大將,青史留名。二位君侯,你們也有機會。”

關興和張紹互相看看,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他們算是領教了魏霸的這張利嘴,不想和他再爭執了。兩人拱拱手:“魏君擡舉了,我們二人豈敢奢望至此,多謝魏君指教。”

“不敢,二位君侯嚴於律已,寬以待人,魏霸佩服。”

“慚愧慚愧。”關興和張紹不好意思的搖搖頭,退了回去。

楊偉見了,暗自冷笑:“你這九將的標準,竟然高到沒有一人能滿足大將的要求,這麽說來,這也和登天差不多。說得好聽些,是誇誇其談,說得難聽些,大概只能說一派胡言。不知是哪個村夫異想天開,信口開河,才列出這離奇的九將標準。”

魏霸很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心中暗笑不已。這是後世所傳諸葛丞相兵法中的標準,你說這是村夫的異想天開,豈不是將丞相比成了村夫?小子,我以為你有多聰明,原來也是一頭豬啊。

魏霸沒有爭論,只是淡淡的說道:“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楊君如果覺得他是村夫所言,那便當他是村夫所言罷了。至於我,卻對這位先賢的高論服膺之至,恨不得一睹其面,拜在他的門下。哪怕僅僅是贊同他的看法,我也願意與從之同遊,共同進步。”

楊偉見魏霸避而不戰,只當他是心虛,戰意更加盎然。他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村夫之言,何足為貴。都說魏君是個人才,我看也不過如是。”

“慚愧慚愧。”魏霸很誠懇的低下了頭。

諸葛喬的臉色卻變得非常復雜,甚至有趣。





註:這里所說的論將內容,出自世傳的《諸葛亮兵法》中的《將苑》,但這部分內容是不是諸葛亮所作,學術界有爭論,而且就本書而言,諸葛亮此時大概也未必能寫出這樣的內容,老莊為情節需要,做一些符合需要的調整,特此說明。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35:29

第048章 對你沒興趣

“元休,說完了沒有?”諸葛喬這次是真的沈下了臉,語氣中不加掩飾的不快讓楊偉吃了一驚,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順從的退到了一邊。諸葛喬挽著魏霸的手臂,強笑道:“魏兄,他就這樣,你不用掛在心上。走,我們到前面坐。”

魏霸謙遜的說道:“互相切磋,言語上有所不當,也是在所難免。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我想楊君也不會計較我的。楊君,你說是不是?”

楊偉被諸葛喬剛才突如其來的怒氣鎮得莫名其妙,此時見魏霸賣乖,一時也沒想太多,只是哼了一聲。魏霸也不理他,臉上掛著溫和而謙虛的笑容,跟著諸葛喬走到大帳前,他看了一下那兩個顯然與眾不同的位置,連忙擺手道:“諸葛兄,我不是過是個白身,如何敢在此高坐?”

諸葛喬不由分說,將他摁到席上,雙手按著他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魏兄,丞相讓我今天舉辦這個聚會,本就有為國舉才的任務。你只要有才,馬上就不是白身了。”

魏霸看看四周射來的異樣眼光,苦笑著搖搖頭。他知道這個位置不好坐,而他能坐在這個位置上,恐怕也不是因為他有什麽才。從楊偉看過來的目光中,他能感受到那種不加掩飾的敵意。不過,既然諸葛喬一定要他坐,他不想坐也不行了。

諸葛喬直起身,輕拍手掌,正在竊竊私語的眾人立刻安靜下來,他們目光炯炯的看著諸葛喬,等待他宣布比試的開始。諸葛喬享受著眾人的註視,臉上露出矜持而平靜的笑容。他朗聲道:“今天舉行這個小聚會,一來是與諸位交流切磋,互相增進。二來是丞相領軍北伐,諸事繁多,我等雖然還做不了什麽大事,卻也不能虛度光陰。丞相有令,將從諸位中擇數人試用,負責從成都運輸糧草至關中,以驗其能。其才高特異者,將選入丞相府,隨從丞相左右,共襄國事。”

一眾年輕人聽了都興奮不已。不管是從成都往漢中運糧,還是進入丞相府做事,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個仕途的高起點。丞相北伐中原,光復漢室,這是多麽偉大的事業,能參與其中,本來就是一件很讓人興奮的事。從成都運糧到漢中,這件事很重要,卻又非常安全,因為離真正的戰場很遠,是一個既能得功勞,又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事。

更重要的是,這件事十有會由諸葛喬來負責,丞相對諸葛喬的培養,那是有目共睹的,嚴厲而不失關照,能和諸葛喬共事,顯然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至於進丞相府,在丞相身邊做事,那就更不用說了。

是以每個人都站了起來,包括關興、張紹在內,都抱拳應喏。魏霸不敢怠慢,也跟著站了起來,有樣學樣。他眼光一掃,瞟到輪椅上的傅興,不由得神情一黯,這兩件事和傅興都沒什麽關系。

“諸位請坐。”諸葛喬大聲說道:“其實也很簡單,無非是文武兩途。諸位自己估摸一下,覺得自己的長項和興趣在什麽地方,是願意從武職,還是願意從文職。願試武職者,現在就可以做準備,馬上就開始比試。內容有二:一是射藝,二是兵法考問。試文職者,也可以現在開始做準備了,內容很簡單:詩賦各一篇,內容不限,論一篇,以北伐為題。如若哪位文武雙全,想同時試文武兩職的,當然也可以。”

諸葛喬說完,向後一側身:“諸位,今日的文武考官便在帳中。文考官是威公楊參軍,武考官是元山馬校尉。”

兩旁有侍衛上前撩起帳門,楊儀背著手,率先走了出來,昂然掃視一周,目光在魏霸臉上頓了片刻,隨即又飄了過去。魏霸不以為然,卻被跟在楊儀身後走出的兩個人驚住了。

馬岱居然做了考官?他不過是一個校尉,有什麽資格來做考官,這營里將軍多是事,怎麽會由一個校尉來做考官,諸葛亮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拉攏馬家?

魏霸盯著馬岱看,馬岱身後的少女卻以為是盯著她看,不悅的哼了一聲,扭過了頭。不料魏霸根本無動於衷,依然看著馬岱,腦子里迅速猜測著諸葛亮這個安排背後的用意。

“魏兄,魏兄?”諸葛喬見他這般模樣,也以為他是盯著少女看,連忙扯了扯他。魏霸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笑道:“不好意思,失禮了。”

諸葛喬沒有說什麽,只是禮貌的請楊儀和馬岱入座帳前最尊貴的位置。楊儀昂然入席,馬岱卻拱著手,很客氣的站著,等楊儀坐好,他才入席。少女坐在他身後,低著頭,臉上還帶著薄怒,總覺得魏霸一直在看她,臉也慢慢的熱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她偷眼看了一眼魏霸,卻發現魏霸根本沒有註意她,正和諸葛喬交頭結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說得眉開眼笑,心里不由得掠過一絲失望,隨即又為自己的心量感到羞澀不已。

那些準備試武職的人已經開始準備。帳前的空地上擺上了十只箭篌,供他們檢驗箭術。武藝其實很簡單,特別是上陣搏殺的武藝,以騎射為第一等武藝,然後便是執長兵短刀格鬥,而步下武藝已經到了第三層,不過蜀中缺馬,真正精通騎射或馬上格鬥的人並不多,大部分除了步射之外,就是刀法,這可不是那些花刀,而是真正上戰場的殺人刀法,講究的就是簡單有效。這樣的刀法,不太適合比較,今天要試的主要就是射箭。

諸葛喬轉過頭對魏霸說道:“魏兄,你有沒有興趣試試?”

魏霸哈哈一笑,連連擺手:“諸葛兄,你要是試武藝,就不應該找我來啊。你應該找我兄長,哪怕是我弟弟魏武也比我強。對不起,我是絕不會參加的,不瞞你說,我從來沒摸過弓,射過箭。你還是饒了我吧,要不然我現在就退出。”

諸葛喬也笑了起來,並不勉強:“那我們就先看他們射箭吧。”

“這麽說,魏君果真要棄武從文,也要參加文職比試?”楊偉陰魂不散的又湊了過來,不陰不陽的笑道:“能和魏君同臺較技,將來也許會成為同僚,真是榮幸啊。”

魏霸很無語,心道老子根本不想看到你,你湊上來幹什麽。他心里郁悶,臉上卻不露分毫,淺笑道:“楊君客氣了,我哪里敢和楊君同臺較技。我其中就是來欣賞諸位的武技和文才,開開眼界的。”

“魏君太客氣了。”楊偉陰險的笑了笑,“魏君高才,我們望塵莫及,還是不打擾魏君欣賞,我先去構思,免得待會兒輸得太難看。”

魏霸看看一臉得色的楊偉,心里忐忑起來。什麽詩賦,什麽策論,我可是一句也不會啊,縱使勉強寫出來,肯定也是授人以笑柄,到時候丟了人,老爹豈能饒我?他心虛的看看諸葛喬,心道都是這小子找事,非得讓我來參加這什麽聚會,現在好,騎虎難下了。

心里有了心思,連看人射箭都沒什麽興趣了。其間不少人下場展示箭術,不乏箭術高明的,引起一陣陣喝彩。都說漢末重文輕武,可是蜀國卻很反常,也許是因為三國亂世,武人當道,也許是因為既然擔了大漢的名,就要以興復漢室為目標,蜀漢更看重武職,至少表面上是這樣,連很多文人都掛著武職。而跟隨劉備入川的那些人又大多是武將,他們的子弟中通曉武藝的還真不少,純粹的書生其實並不多,這從參加比較的年輕人中多選武職便可以看得出來。

不過對於魏霸來說,一個接一個的輪著射箭未免太過無趣,看了幾個,除了幾個箭術特別準的之外,大多都是泛泛之輩,又不用計分,競爭激烈程度有限,魏霸自己又有心思,很快沒了興趣,開始發呆出神。不知道是不是雄性動物的本能,他呆滯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又落到了在場唯一雌性——白衣少女身上。

少女很快就發現了他的注視,非常生氣,可是她既然主動在大庭廣眾之下露目,總不能不讓人看。魏霸的目光雖無禮,她也只能忍了,一時發作不得。可是魏霸那種目不轉睛,而又不加掩飾的眼神實在讓人難以承受,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坐在荊棘上一般,又像是身上爬滿了惡心的小蟲子,渾身不自在。

她忍不住回頭瞪了魏霸一眼,正在出神的魏霸一驚,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自己的醜態。他尷尬的笑了兩聲,轉過頭,卻嚇了一大跳,楊偉那張小白臉離他不過三寸。

“唉喲,楊君,你這是……”

楊偉一臉鄙夷的看著魏霸,壓低了聲音,啞著嗓子說道:“魏君,慕艾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光天化日之下,魏君是不是也該在制一點?”

魏霸知道,老爹和楊儀的仇結得太深,這輩子是甭想解了,因此對這小子再客氣,他也不會當回事,平白的落了威風,倒不如針尖對麥芒,迎頭痛擊,讓他知難而退。

他低下頭,沈默片刻,重新擡起頭的時候,眼神已經沒有了虛偽的客套,變得淩厲尖酸,甚於楊偉百倍,他同樣壓低了聲音,含笑說道:“我看我的,關你什麽事?你把臉湊這麽近幹什麽?我雖然慕艾,對男風卻沒什麽興趣,麻煩你將尊臀挪遠一點。”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36:04

第049章 白卷

楊偉沒想到魏霸在這種場合居然也會口出穢言,一時沒反應過來,因為瞪得太大,而顯得眼球有些小的眼珠轉了兩下,突然滿臉通紅。他向後退了兩步,勃然大怒,伸出手指,戟指魏霸,剛準備破口大罵,突然看到一旁的諸葛喬面色不善,再想起旁邊不僅有很多人圍觀,還有女子在場,連忙緊緊的閉緊了嘴巴。

沒出口的話可以收回來,可是伸出去的手指,卻怎麽也不能就這麽收回來,他指著魏霸,氣得話都說不周全:“你……你……”

魏霸向後靠了靠,哼了一聲,臉上的笑容更盛,他揉捏著手指,談笑風生。

“很久以前,有人用手指著我,被我擰斷了兩根手指,打了一頓屁股。前天,劉琰用手指著我,被我擰斷了一根手指,打了一個耳光。你現在又用手指著我,不知道想斷幾根手指,打什麽地方?”

站在魏霸身後的敦武聽了這話,回想了一下,不由得暗自發笑。少主最近好像是多了一個不好的習慣,動不動就擰斷人的手指。不知道今天這個蠢貨會不會遭到同樣的厄運。

楊偉不知道在此之前魏霸已經擰斷過張管事的手指,但他知道劉琰有兩根手指被魏霸擰斷,還被魏霸狠狠抽了一個耳光。聽了魏霸這句威脅意味十足的話,他下意識的把手收了回去,藏在胸前。剛剛收好,又覺得這樣未免太過膽怯,抖抖簌簌的又想伸出來,和魏霸較個高下,可是一看魏霸那躍躍玉試的眼神,又怕魏霸真的擰斷他的手指,就像劉琰那樣,猶豫了半天,也沒敢再伸出來,可是一張小白臉卻已經憋得快要滴血。

“你要不要試試?”魏霸不時的捏放著雙手,誘惑的說道:“我很利索的,一下就好。”

正在觀看射箭的眾人發現了這邊的沖突,紛紛轉過頭來,連正在射箭的那個人都不射箭了。考官席上的馬岱見了,看看楊儀,剛準備起身制止,卻被楊儀擡住了。楊儀陰著臉,雙目垂簾,扶在案上的手卻是青筋暴露,顯然已經快要爆發了。

楊偉的眼神躲閃起來,本能的想避開魏霸兇惡的眼神,可是又不肯就這麽讓步,僵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偷眼看了一眼楊儀,更不敢就此退去。諸葛喬靜靜的看著,待了片刻,等楊偉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這才起來解圍:“元休,還不去準備你的文章,和魏兄鬧什麽鬧?他是急智之人,待會兒出口成章,你行嗎?”

楊偉如釋重負,灰溜溜的走了。停下來看熱鬧的眾人見狀不妙,也紛紛扭過頭去,佯裝繼續觀看射箭,仿佛剛才那一幕對峙根本沒有發生過似的。楊儀暗自松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兒子一眼,眼角抽搐了兩下,臉上有些無光。

馬岱也重新坐了下來,仔細觀看正在射箭的人。坐在他身後的少女柳眉微挑,看向魏霸的眼神中既有些生氣,又有些詫異,還有幾分贊賞。

魏霸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向諸葛喬靠了靠:“諸葛兄,你真要看我的笑話?”

諸葛喬眉毛一挑:“魏兄此話從何說起,我怎麽是要看你笑話呢?”

魏霸瞇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諸葛喬:“我把你當朋友,你卻想把我當猴耍,是吧?還說什麽出口成章,我要是能出口成章,還會坐在這兒?”

諸葛喬啞然失笑:“原來是為了這事啊,那魏兄可就太謙虛了。剛才魏兄論將,不就是出口成章?寫下來,一字不用改,便是一篇上好的文章,就是丞相見了,也會大加贊賞的。不瞞你說,丞相閑時,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卻遠沒有魏兄說的這麽周密。”

魏霸大汗,這本來就是諸葛丞相的大作,我只是抄襲的好不好?他有些微惱:“我都說了,那不是我自己的看法,那是我聽來的。”

諸葛喬不緊不慢的問道:“那敢問魏兄,是從哪兒聽來的?能有這麽高明的見解,想必不是什麽普通人吧?能不能帶我去拜訪拜訪?”

魏霸無語。拜訪還不簡單,你是大寶天天見啊。不過這話諸葛喬肯定不會相信。他撓撓頭,起身要走,諸葛喬拽住了他,笑道:“你想臨陣脫逃,不怕鎮北將軍的虎威?”

想起老爹那張臭臉,魏霸不敢走了。他幽怨的看著諸葛喬:“我說,你丫的太不厚道的,挖坑讓我跳,是吧?”

諸葛喬一臉委屈,攤開手道:“魏兄,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魏霸切齒,指指諸葛喬:“有你的,你給我記著。”過了會兒,他又道:“這是遺傳你生父,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諸葛喬眨眨眼睛,一臉茫然的看著魏霸。魏霸無語了,他算是明白了,諸葛喬這小子就是蔫壞的種,還是坑死人不償命的那種。到了這一步,他算是真的騎虎難下了。

他急得抓耳撓腮,可就算是他抓破了臉皮,也寫不出詩賦,詩還好一點,勉強可以偷兩首,這賦可怎麽辦?一篇也不會啊。至於論,那更是抓瞎。他的偶像是諸葛亮,可是諸葛亮頭上有一大堆頭銜,什麽軍事家、政治家,甚至是能呼風喚雨的妖道、算命大師,唯獨沒有文學家。

丞相啊,你為什麽不是文學家呢?

要不,老子也上去射箭算了,運氣好也許還能蒙上一兩次。魏霸有些想破罐子破摔了。

諸葛喬關心的看著魏霸:“魏兄,你沒事吧?”

“你說呢?”魏霸沒好氣的說道:“我事兒大了。我跟你說,我要是急出什麽病來,你就是罪魁禍首。”

諸葛喬幸災樂禍的看著他:“不至於吧,魏兄,你真會開玩笑。”

魏霸氣苦,不再理他了。這小子太壞,挖了好大一個坑讓我跳,這次丟人要丟到姥姥家了。

見魏霸那副玉哭無淚的模樣,一直注意他的少女心中暢快,嘴角微微一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她瞥了一下,正好迎上諸葛喬投來的詫異目光,她尷尬的笑了笑,連忙低下了頭。

在魏霸上火的時候,射箭考試結束了,接下來便是筆試,和文職考慮同時進行。人據一案,開始斟字酌字的寫文章。魏霸的面前也擺上了一副筆墨,可是魏霸拱著手,看著那張蜀中精制的繭紙發呆,不知道自己該寫些什麽,又能寫些什麽。

楊偉奮筆急書,偶爾偷偷的看一眼魏霸,見魏霸一臉愁容,一直坐著沒動,知道他一個字也沒寫,不禁心情大好,思路越發的順暢,簡直是思如泉湧,落筆有神。

最後連敦武都看不下去了,湊到魏霸耳邊勸道:“少主,你就隨便寫兩句吧,總比一個字也不寫強。”

魏霸嘆了一口氣,寫兩句又有什麽用,老子那文學水平,寫不出能看的東西來啊。交白卷還有機會當英雄,寫兩句,可就是白紙黑字,一輩子的汙點啊。

在魏霸愁眉苦臉的時候,楊偉第一個完成了卷子。過了一會兒,諸葛喬也完成了,再接下來,三三兩兩的便有人上前交卷。等所有人的卷子都交完了,楊儀和馬岱交流了一下,站起身,朗聲道:“還有沒完成的人嗎,時間不早了,抓緊時間,我和馬校尉還要去向丞相交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魏霸,現在沒完成的人只剩下魏霸一個了。他不是沒完成,他幹脆就是還沒開始,擺在案上的紙還是白紙一張。

“父親,請稍待片刻。”楊偉站了起來,大聲說道:“鎮北將軍的兒子魏霸還沒有完成,他大概在醞釀一篇大作,一出來也許就語驚四座,天下傳誦。為了這樣的好文章,父親應該稍等一等。好文章,總是值得等的。”

楊儀撫著胡須,冷笑一聲:“好文章自然不怕等,怕就怕,等到最後還是白紙一枚,一滴墨水也無。”

楊偉誇張的大笑起來。諸葛喬沈默不語,靜靜的看著魏霸,其他人也不怎麽說話,就連輪椅上的傅興都低下了頭,像是在為魏霸默哀。

魏霸面沈如水,眼神一陣陣的收縮。在眾人的注視下,他忽然笑了一聲,雙手扶在案上,慢慢的站了起來,雙手拈起案上的紙,輕輕的撕成兩半。

眾人愕然。楊儀眼角一顫,輕蔑的哼了一聲:“怎麽,莫非是寫不出太多的字,要不了這麽大的紙?”

楊偉哈哈怪笑,如發情的雄鴨。

魏霸起身,低著頭,背著手,慢慢走到楊儀面前,看了會兒自己的腳尖,緩緩的擡起頭,直到雙目和楊儀對視。他和楊儀站得太近,頭擡起來後,幾乎能呼吸相聞。楊儀沈下了臉,臉上快要滴出水來。

“敢問楊參軍,你為丞相器重,是因為哪一篇文章?”

楊儀冷哼一聲,不屑作答。楊偉這時卻像一只好鬥的小公雞般沖了過去,大聲說道:“誰不知道,我父親為丞相所器重,是因為我父親的算學天下無雙。”

“哦,原來是算學,不是文章。”魏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這麽說來,只要算學好,就可以進丞相府,能不能寫詩賦,其實並不重要?”

楊儀聽出了魏霸的挑釁,他眼神一緊,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如果你的算學能超過我,我可以取你為最,向丞相力薦你進丞相府做事。”

“多謝楊參軍獎掖後進。”魏霸向後退了一步,躬身一拜:“魏霸不才,願以粗淺算學向楊參軍請教。”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37:10

第050章 再鬥楊儀(上)

短暫的寂靜之後,是一片嘩然。諸葛喬連忙上前,連推帶拉的將魏霸拽到一邊,急赤白臉的說道:“魏兄,你瘋啦,非要自取其辱才甘心?”

馬岱身後的少女也臉色發白,咬著嘴唇思索了片刻,附到馬岱耳邊,低語了幾句。馬岱側著頭聽了,目光閃爍,回過頭看了少女一眼。少女央求的看著他,連連點頭。馬岱嘆了一口氣,起身離席,走到魏霸面前,沈聲喝道:“魏霸,休得無禮。今天是丞相府擇吏,武職試射藝和兵法,文職試詩賦和策論,可沒有算學一項。你要是想就算學向楊參軍請益,以後有的是機會,不要節外生枝。還不快快退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給魏霸連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倔強了,接下來楊儀那邊的事自有他處理。諸葛喬聽了,忙不叠的將魏霸往旁邊拉,想將他帶離這個是非之地。

大家有這樣的反應實在很正常。楊儀雖然人品不怎麽樣,性格也過於偏激,但是他能在丞相府有這樣的地步,憑借的卻不是襄陽楊家的名望,而是他過人的計算能力。可以這麽說,他的計算能力在丞相府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就算是擴展到整個蜀漢,甚至是天下,楊儀的這個才能也是屈指可數的。真正的算學和武學一樣,要靠傳承,不是自己看看書就能悟得出來的,魏霸要以算學向楊儀挑戰,結果不言而喻,正如諸葛喬說的一樣,是自取其辱。他受了辱沒關系,魏延可是個不吃虧的人,指不定又要生出什麽事來找回面子。

魏霸沈默了片刻,躬身領命:“喏,多謝馬校尉。”他又看了一眼撫著胸口,輕輕吐氣的少女,微微頜首致意。少女繃著臉,不自然的笑了笑,有些歉意,又有些得意。

魏霸能猜想到她的歉意和得意,不過他不想多說什麽。這件事是自己口無遮攔惹起來的,已經惹出了不小的風波,看似一路順利,其實背後的禍根可不小。如果能就此讓一步,把事情化解了,他也樂見其成。馬岱出面攔他,他不能不給馬岱一個面子,將來也好借著這個機會向少女說句軟話,就此打住。

馬岱見魏霸沒有再堅持,還算是滿意,他轉過身,剛打算去勸楊儀,卻見楊儀面帶冷笑,一手負在身後,一手輕輕的推開馬岱,向魏霸招了招手,連看都沒看馬岱一眼。

“小子,來。”

馬岱的臉頓時脹得通紅。他知道自己不是荊襄一系,更沒什麽學問,所以對楊儀已經足夠尊敬了。主動出面化解他和魏霸的爭執,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少女的哀求,另一方面其實也是為楊儀著想。以楊儀的身份和魏霸較量算學,勝了不可喜,萬一敗了,卻是個大大的笑話。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他才會出面攬下此事,沒想到楊儀根本不打算給他這個面子,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

馬岱非常尷尬,卻還是老著臉走上前去,攔住楊儀的去路,低聲道:“楊參軍……”

“馬校尉,你這是何來?”楊儀毫不客氣的打斷了馬岱的話,“丞相讓你擔任武職的考官,可沒有授你監督我的權利啊,莫非你想連我的差事也一並兼任了。”

聽了這句話,馬岱張了張嘴,所有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看看楊儀,默默的低下了頭,躬身讓在一邊。楊儀這句話說得很陰毒,馬岱如果再堅持,那就有要奪權的嫌疑了。他們看起來是文武並列的考官,可是馬岱清楚,在丞相——或者是所有人的心目中,楊儀的身份肯定在他之上。

被楊儀當著面指出這一點,馬岱覺得很丟臉,胸中湧起一股怨氣,臉上卻不露出分毫,只是恭敬的站在一旁,坐看事態發展。他甚至有些期盼接下來魏霸輸得更慘一點,好激起魏延的怒氣,將來加倍的還給楊儀。

對於魏霸勝過楊儀,讓楊儀丟個臉的可能,馬岱連考慮一下都沒有,直接忽略掉了。對於稍有理智的人來說,這都是個不可能出現的結果,只有瘋子才會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面。

少女見馬岱被楊儀粗暴而無禮的拒絕了,怒氣頓生,可是一看到楊儀一步步的逼向魏霸,又不禁為魏霸擔心起來,趕到馬岱面前,連連央求。馬岱無奈的搖搖頭,示意自己無能為力。

楊儀在眾人矚目的享受中走到了魏霸面前,看著魏霸那張平靜的臉,越發的生氣,恨不得此刻就將魏霸羞辱得無地自容。“你要討教算學?很好,我最喜歡有上進心的後輩。說實話,我和丞相的看法差不多,並不認為詩賦之類的有什麽用處,文章寫得再好,只能供人茶余飯後消遣而已。算學雖是小道,卻可以解決很多實際問題。”

魏霸無聲的笑笑,笑得很淡定,既沒有心虛,也沒有張狂,似乎只是在聽一個道理似的。如果不是因為他之前已經向楊儀發出挑戰,會讓人覺得現在只是一個後輩在聽前輩教誨。

而楊儀的確也有這種感覺。上次在魏霸手中吃了個悶虧,他耿耿於懷,魏霸說的那道題並不是太難,後來他很快就解出來了,問題是這道題當時卻成功的幹擾了他的注意力,致使魏霸偷襲得手,讓他所有的計劃、安排都落了空,成了一個大笑話。

傅興被魏家父子搶走了,那個彭家的小姑娘也被魏霸要走了,他本人被魏霸像拎一只雞似的押到了丞相面前,真是丟人丟到了家。他和魏延發生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沖突,從來沒有哪一次這麽丟人的。

這些天,他一直等待著機會討回這個面子,如今這個機會送到了他的面前,別說是馬岱,就是丞相親自出面,他都不肯善罷甘休。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讓魏家父子輸得徹底。

諸葛喬看出了楊儀眼中旺盛的戰意,不由得暗自苦笑。今天雖說楊儀和馬岱是考官,可是主事的人卻是他,挑選的人將來主要也是和他一起從成都往漢中運糧。沒想到楊魏兩家的怨恨如此激烈,一見面就發生了沖突,以至於楊儀都不顧身份的攪了進來。這要是傳到丞相面前,他肯定也要挨批評。

諸葛喬跨前一步,攔在了楊儀面前:“楊參軍,丞相還在等著考試的結果,我們……就不要橫生是非了吧。算學上的事,以後有的是機會。”

楊儀看看諸葛喬,冷笑一聲。如果是往日,他肯定要給諸葛喬一個面子,可是今天不一樣,魏霸急中出錯,居然當面向他挑戰算學,這樣的機會放過了,以後到哪里再找?以魏霸的水平和膽氣,這次逃脫了,下次怎麽可能還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要讓魏家父子丟臉,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至於諸葛喬的面子,那只能放到下一步再說了。

他寒聲道:“伯松,士可殺不可辱。我在丞相府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知道自己沒什麽學問,只能以粗通算學自詡。如果被一個後生當面挑戰,我卻不敢應戰,將來我在丞相府還怎麽立足,還有什麽臉面與其他人共事?”

諸葛喬眉頭微皺,啞口無言,楊儀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他如果再攔著,那就等於幫魏霸打楊儀的臉,甚至有趕他出丞相府的意思了。他雖然不想讓魏霸太難堪,可是他也不能讓楊儀難堪。如果一定要得罪一個人,他當然是寧願得罪魏霸,畢竟得罪魏霸不等於就得罪魏延,再退一萬步講,縱使得罪魏延,也不能得罪楊儀。

諸葛喬退在一旁,立刻找來了一個年輕人,讓他立刻趕到丞相中軍大帳去,把事情向丞相做個匯報,給丞相一個心理準備,免得將來措手不及。

“魏霸,你不要怕,我雖然和你父親關系一般,卻也年齒相近,勉強算得是你的長輩,我不會為難你的。這樣吧,我出十道題,你只要能答出兩道,我就向丞相推薦你,如何?”

楊儀的話說得很客氣,聽起來好像也很寬容,其實意思卻大有殺傷力。出十道題,只要你答出兩道,我就向丞相推薦你,這已經把自己擺在了一個必勝的角度。看似要求不高,其實是一種裸的鄙視。大家都能猜得到,以楊儀的性格,他出的十道題肯定是非常難,魏霸很有可能是一道題也答不出來,到時候不僅向丞相推薦他的話可以成為一個可望不可及的餡餅,魏霸也會輸得一敗塗地,顏面全無。

可是,這個條件看起來又是那麽的誘人,沒有一點火氣,相反透著一種長輩對晚輩的愛護,不由得人不答應。如果魏霸不敢答應,不戰而退,只怕丟人丟得更大。

眾人同情的看著魏霸,楊儀一句話,就把他逼到了無從選擇的地步,不管他是接還是不接,今天丟人肯定是丟定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37:58

第051章 再鬥楊儀(中)

在眾人的注視下,魏霸笑了,點點頭:“多謝楊參軍大人大量,我盡力一試便是。”

“很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年輕後生,有勇氣,有擔當。”楊儀也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笑得很得意。他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楊偉已經拿來了一疊紙,磨好了墨,舔好了筆,雙手送到他的手中。楊儀接過筆時,父子倆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出了一絲得色。

楊儀提筆在手,慢慢的寫著,時間不長,他便寫好一道題,楊偉立刻接過,一溜小跑的走到魏霸面前,甜媚的笑道:“魏君,第一道題在此,你可以試著解了。”

魏霸接過紙,瞟了一眼,不禁眉頭一皺。楊偉見了,不禁大喜,臉上的笑容更盛。

他猶豫了片刻,站起身來,向著楊儀拱拱手:“楊參軍,我可以向人請教嗎?”

楊儀楞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點點頭:“當然可以,在座的人,你隨便請教,只要他們願意。”

聽了楊儀這句,旁邊圍觀的年輕人面面相覷,他們之中倒是有人想幫魏霸,可是想想自己的算學水平,只怕上去也幫了不忙。魏霸環顧一周,看到的全是畏懼和慚愧的目光,卻沒一個人敢過來。他看看傅興,傅興也無聲的搖搖頭,臉苦得像條瓜,連連擺手,慚愧之色比其他人還要濃上幾分。

魏霸眉毛一挑,轉身走到少女面前,拱拱手:“姑娘,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少女紅了臉,期期的說道:“我……我的算學……”

魏霸笑道:“姑娘誤會了,我不是要請你和我解題,是楊參軍的文字太古拙,我看不懂。姑娘出身扶風馬家,家學淵源,想必是能看懂這些意思的。我只要姑娘幫我解釋一下這道題的意思就行了。”

少女詫異的看著魏霸:“你看不懂題的意思?”

魏霸不好意思的聳聳肩:“我都已經承認讀書少了,你也不用特意點出來吧?”

楊儀父子聽了,不禁啞然失笑,連題都看不懂,只能說明他根本沒有見過這些題,也沒有研究過相關的算學典籍,就這樣的水平,怎麽可能解出來?楊儀心中更有把握了,時間不長,他轉念一想,將正在寫的一道題揉成一團,扔在一邊,重新扯過一枚紙,寫了一道相對簡單的題。他倒不是想放魏霸一馬,而是不想讓人看出他故意刁難後輩,反正對於魏霸這種不學無術的貨來說,高難度的題也是浪費。

少女有些遲疑:“你確定?”

魏霸點點頭,伸手相邀。少女雖然頗有馬家遺風,有著中原女子少見的爽朗,可是在這麽多人的面前,被這麽多同齡少年看著,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紅著臉,低著頭,跟著魏霸來到案前坐下,拿起楊儀出的那道題,仔細的看了一會,輕聲將題意解釋了一遍。魏霸細細的聽了,又問了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兩人並肩坐在一起,一起看那張紙,說話的時候又互相看著對方,乍一看是那麽親密。少女面帶羞紅,神情羞澀,倒像是剛剛成親,與夫婿並肩讀書的新婦一般,只是眼前有太多的人圍觀,情況頗有些尷尬。

魏霸看著少女羞紅的臉,聞著少女淡淡的體香,聽著她有些發顫的聲音,不禁有些心猿意馬。少女雖然沒有正眼看他,卻能感覺到他正盯著自己的臉看,羞意更濃,她忍不住嗔道:“你在聽題嗎?”

魏霸一驚,連忙笑道:“我正聽,姑娘請說。”

少女瞪了他一眼,對他此時此刻依然心有旁騖感到不滿。她輕咬櫻唇,把題細細的解釋了一遍,然後定定的看著魏霸,眼神中充滿希冀。她自己對這道題一頭霧水,根本找不到一點頭緒,可是她卻希望能從魏霸的臉上看出一點希望,雖然她自己也知道這是多少渺茫。

魏霸沈思片刻,點頭道:“我明白了。”他提筆在手,卻沒有在紙上寫,而是倒轉毛筆,以筆尾在席旁的地上劃了起來。少女坐在他左側,看不到他在地上劃些什麽,但是看到他在計算,看起來似乎有點頭緒,有可能解出這道題,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魏霸在地上劃了片刻,微微一笑,拿過脫在一旁的鞋,將地上的那些演算草稿抹掉。他用的是阿拉伯數字,這個時代根本沒見過,如果讓別人看到了,那肯定又是一個大新聞。好在這個時代解題要的只是結果,沒有讓他一定要寫解題過程,別人在紙上是看不出什麽破綻的。

魏霸提筆在手,端端正正的在紙上寫下答案,然後放下筆,靜靜的看著楊儀,等他的第二道題。諸葛喬見他如此鎮靜,倒有些意外,主動走上前,拿起案上的紙看了一眼。他只看到答案,卻沒有過程,自然是看不明白對錯,只好走到楊儀面前,將紙遞給他,然後注意觀察楊儀的臉色,以分辨魏霸的解答是否正確。

少女此刻的心情比諸葛喬還要忐忑,她的目光仿佛附在了紙上,從面前的案上一直轉移到楊儀的臉上,不同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想從楊儀臉上細微的神情的變化中看出魏霸的答應是否正確。第一道題,就如兩軍交戰的第一次戰鬥,對士氣有很大影響,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能決定整個戰局的走向。

楊儀這時候已經寫好了第二道題,他一手將第二道題交給楊偉,一手從諸葛喬手中接過魏霸的答案。只是掃了一眼,稀疏的眉頭便是一皺,

隨即有一抹悔意從眼中閃過。

諸葛喬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魏霸的答案是對的,不過,他不太明白楊儀為什麽有些後悔。就算魏霸解出了一道題,也不見得就能在算學上勝過他啊。

楊儀的心情諸葛喬當然猜不出來。他本來以為魏霸連題的意思都看不懂,肯定解不出來,所以這才放棄了一道準備好的難題,換了一道比較簡單的。沒想到魏霸居然解出來了,既然他能解出這一道題,那第二道難度有所降低的題難住魏霸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如果魏霸順利解出兩道題,他就要向丞相推薦魏霸,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其實已經輸了。

比試剛剛開始便輸了,而且這還是自己故意送給對方的機會,楊儀豈能不後悔?此時此刻,楊儀抽自己兩個耳光的心都有。他怨毒的看向魏霸,覺得自己又一次上了魏霸的當。魏霸肯定是見過這道題,卻故意要請人給他解題,以麻痹他,這才讓他放松了謹慎。

其實他還真是冤枉了魏霸,魏霸是真看不懂他用文言寫的這些題的意思,就算能猜出一些,也不能保證理解全對,所以這才要找人幫他解題。至於找少女幫忙,那當然又有不足為外人道的用意了。

楊儀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提著筆,不知道是該繼續出題,還是等魏霸解出第二道題,就痛痛快快的認輸。

就在楊儀糾結的時候,魏霸已經輕松的解出了第二道題。他搖了搖頭,輕聲的嘀咕道:“這道題一點難度也沒有,還沒有剛才那一道有意思呢。”

少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道你又開始吹牛了。這道題不難嗎?我怎麽沒看出來怎麽解?不過,有第一道題解答正確在前,少女此刻已經對魏霸有了些信心,也有心情關注到魏霸的這些小動作了。

楊偉見魏霸這麽快就解出了第二道題,心情有些緊張起來。他剛才偷眼看過父親的臉色,知道魏霸的第一道題已經解對了,現在魏霸又這麽自信,想必第二道題也是解出來了。果真如此的話,魏霸其實已經贏了,戰鬥已經結束了。

一場意料之中的大戰這麽快結束,而且是這個結果,實在不在楊偉預料之中,他看著手中的紙,一時有些猶豫起來,不知道是該給父親送去,還是幹脆把他揉成一團吞了。不知怎麽的,他的腦海里有種不祥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

魏霸見楊偉不走,有些不耐煩的叫道:“嘿,你還等什麽?快拿去讓楊參軍評判,然後再出些有點難度的題來。”

他的話剛出口,正在屏息觀戰的眾人頓時嘩然。眾人其實已經看出魏霸解出了第一道題,第二道題可能也沒難住他,這場比試,他其實已經贏了。雖然大家都覺得他贏得莫名其妙,但是都以為這可能是楊儀出的題不是很難,有意放他一馬,又或者魏霸運氣好,蒙對了兩道題,僥幸過關。估計在這種情況下,魏霸肯定會見好就收,不再爭下去,否則激起楊儀的脾氣,出上幾道難題,那可如何收場?可是誰也沒想到,魏霸居然口出狂言,不僅說這兩道題沒有難度,還要楊儀出些更難的題。

這不是故意把把柄把楊儀手上送,讓他有機會為難自己嗎?幾乎所有人聽到魏霸這句話,心頭都閃過一聲悲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38:30

第052章 再鬥楊儀(下)

少女也愕然的看著魏霸,杏眼圓睜,櫻唇微張,眼神中全是不可思議。她喃喃的說道:“你……你瘋了吧?”

魏霸一臉茫然:“我很好啊,怎麽會瘋了?”看著少女如花的俏臉,再配上這麽卡哇伊的表情,他覺得有些嘴巴有些乾,舌頭也有些蠢蠢欲動,心臟也不爭氣的呯呯亂跳起來。他向前傾了傾,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怎麽了?”

少女這才注意到魏霸臉色的古怪,現他靠得有些太近,兩人的姿勢有些曖昧,不禁大羞,她“唉”了一聲,連聲轉過身,不動聲色的用肘部輕輕的頂了魏霸一下。魏霸吃痛,“唉喲”叫了一聲,向後讓了讓,有些惱怒的瞪著少女。少女強作鎮靜,裝作感受不到他的目光,對呆的楊偉說道:“楊君,勞煩你將這題交給楊參軍評判。”

正在做激烈思想鬥爭的楊偉一驚,擡起頭,見少女的神色有些古怪,再看魏霸捂著胸口,癩皮狗似的盯著少女的側臉,一下子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異樣的氣氛,鼻子頓時一酸。他冷哼了一聲,惡狠狠的看著魏霸:“既然你這麽有興致,一定讓你如願。”

少女想叫住楊偉,卻沒來得及叫出口,楊偉兩步便趕到了楊儀面前,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大聲笑道:“父親,魏君興致正濃,兩道題不能滿足,要請父親再出幾道題,還說要出點有難度的,否則他無法盡興。”

正在猶豫的楊儀一聽,正中下懷,他贊賞的看看楊偉,立刻接上去說道:“既然他這麽好學,那我豈能不滿足他的一片求學之心。”

諸葛喬看著一唱一和的楊儀父子,非常無語。他翹以盼,卻怎麽也等不到丞相大帳來的消息,不知道是丞相不在帳中,還是什麽意思。

楊儀接過魏霸解的第二道題,只是掃了一眼,便知道魏霸又解出來了。他本來對這個題就沒報什麽希望,放在一邊,立刻出了第三道題。他剛寫完最後一個字,楊偉就接了過去,轉身遞到魏霸面前,一臉得意的笑道:“魏君,再試試這道題如何,如果難度不夠,我請父親再出幾道。”

魏霸根本不理他,給少女使了個眼色:“姑娘,請幫我解題意。”

少女暗自嘆惜,不過此刻魏霸已經解出了兩道題,就算後面的題一道也解不出來,魏霸也保住了面子,此刻心情與剛才已經大有不同。她仔細的讀了兩遍,然後把題意一一向魏霸說明。魏霸靜靜的聽著,思索片刻,便又開始在旁邊的地上寫寫劃劃。

在少女給魏霸解題的時候,楊偉沒有走開,一直注意著兩人的神情。他越看越覺得不爽,這兩人說話要靠得那麽近嗎,簡直是相濡以沫了。這麽多人看著,你們也好意思?簡直是……他看看少女嫣紅的面龐,把心頭那個惡毒的念頭又壓了下去,死死的盯著魏霸,恨不得用目光在魏霸的脖子上劃一刀,讓他從此消失。

魏霸根本沒注意到楊偉的心情,他現在心情特別好。在最初的兩道題之後,他已經初步知道了這個時代數學題的水平,也理解了那些原本有些模糊的數學術語,就算不用少女解釋,他也能自己猜得出來。不過有這麽好的借口和少女坐在一起,耳鬢廝磨,他又怎麽舍得放棄。他當然希望楊儀多出幾道題,讓他多一點親近芳澤的機會。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很快便解出了第三道題,在紙上寫出答案,推到楊偉面前,這才注意到楊偉的表情有些不對勁。他面色一沈,不快的喝道:“楊君,你都說過了,我雖然有點好色,可是對男風沒什麽興趣,大眾廣庭之下,你這麽看著我,成何體統?”

楊偉一楞,頓時臊得滿臉通紅。他咬牙切齒的瞪著魏霸:“你……你休要血口噴人,誰說我對你……”

“好啦好啦,總之一句話,你不要惡心我了。”魏霸不由分說的打斷了他的話:“快點把題送給令尊,這才是正理。我現在思路正順,你不要故意找麻煩,打擾我的思路。”

楊偉氣得拿起那張紙,扭頭就走。

楊儀正在想第四道題,他一邊想,一邊注意魏霸的表現,見魏霸只是聽少女稍微說明了一下便開始解題,知道自己的第三道題又沒難住他,一心想著出一道極難的題,一定要難住魏霸。不料這越是用力,思路越是不暢,無數的題在腦海里翻滾,卻是無法確定哪一道題才能難住魏霸。就在此時,楊偉一臉怒氣的拿來了第三道題的答案,他嘆了一聲,只好先放下筆,接過答案,瞟了一眼,便是一聲嘆息。

這一聲嘆息,頓時在楊偉的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也讓原本已經有些輕松下來的少女緊張起來,目不轉的看著楊儀,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拳頭。

楊儀見楊偉面露喜色,知道他想歪了,心里更加郁悶。他把那道題放在一邊,拿起紙,冥思苦想的準備第四道題。

楊儀的第四道題足足用了一頓飯的功夫才寫出來,他的額頭已經沁出了微汗。隨著這張紙被楊偉送到魏霸的面前,他的心也提了起來。

楊儀出題出得艱難,魏霸卻樂得其所,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少女說著閑話,神情輕松得像是在春遊。少女微惱,卻也不好起身走人,免得被人看出他們之間的怪異氣氛。楊儀的第四道題送到,正好給她解了圍。她拿起題,一字一句的給魏霸解釋意思。

魏霸聽完,從容的開始解題,只是片刻功夫,他便寫好答案,揮揮手,示意楊偉把答案送去,自己又靠著案,理直氣壯的看著少女羞紅的面龐,天南海北的開始閑扯。

少女雖然極力遮掩,可是現場的氣氛還是變得怪異起來。出題的楊儀在絞盡腦汗的出題,解題的魏霸卻似閑庭信步,題一到手,便輕松解出,還有大把的時間和幫著解題的少女閑扯。這究竟是楊儀在考魏霸的解題能力,還是魏霸在考楊儀的出題能力?

時間似乎停滯了,楊儀出題的度越來越慢,而魏霸的解題度卻越來越快,楊儀花了半天功夫才寫出的題目,交到魏霸手中,卻花不了多長時間,往往是少女剛剛解釋完,魏霸便點點頭,在旁邊的地上劃弄兩下,便提筆寫出答案,接著又歪著身子,和少女閑扯。而楊儀接到答案之後,總是一言不的將答案往旁邊一放,然後一邊流汗,一邊出題,花了越來越多的時間之後,才能再寫出一道題。

第五道題。

第七道題。

第九道題。

太陽在不知不覺中越過了正午,已經失去了對局面控制的諸葛喬只好給眾人拿來了飲食,讓他們一邊吃一邊等。可是看著臉色越來越沈重,額頭的汗珠越來越密的楊儀,又有誰能吃得安心。眼前的局勢雖然沈悶得近乎壓制,可是誰都知道,這場較量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原本被大家不看好的魏霸現在節節勝利,已經反過來把楊儀逼到了絕境。

以楊儀的性格,如果他今天不能出一道題難住魏霸,在自己最擅長的方面戰勝魏霸,挽回一點尊嚴,那他今天可就丟人丟到家了,以後還怎麽自認算學第一,還怎麽在丞相府昂著頭,不可一世?面對魏延,他又怎麽能擡起頭,有底氣、有資格和魏延較勁?以魏延的性格,魏霸大勝之後,他又怎麽可能不趁機把楊儀踩到腳底,好好的羞辱他一頓?

諸葛喬心急如焚,這件事鬧到這個地步,他已經無法向諸葛亮交待。魏霸敗了,最多是原本就不怎麽和睦的關系更加惡劣,可是如果楊儀敗了,一怒之下負氣離開丞相府,那以後丞相府的這些事交給誰來做?父親少了一個得力助手,以後的負擔必然會更重。要找一個像楊儀這樣能夠讓父親放心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魏霸也許有這個能力,可是一來他太年輕了,父親不可能一下子就給他這麽重的任務,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父親又怎麽可能在魏延手握重兵的情況下再讓魏霸入丞相府,掌握這麽重要的位置?

諸葛喬左思右想,最後還是走到魏霸面前,拱了拱手,哀求的看著魏霸:“魏兄,你已經解出了九道題,這最後一道……你能不能別解了,多少給楊參軍留點面子,也算是幫我一個忙?易雲,亢龍有悔,孫子亦雲,窮寇莫追。魏兄,你看……”

魏霸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嚴肅的看著諸葛喬:“諸葛兄,不是我不知進退,是他們父子屢次逼迫,我這才奮起反擊。今天的經過,你也看到了。”

諸葛喬從魏霸的話音中聽出了商量的余地,不禁大喜,連忙點頭道:“魏兄言之有理,今天的事,責任的確不在魏兄,都是……都是我考慮不周,請魏兄無論如何幫我一個忙,要不然,我沒法向丞相交待啊。”

魏霸略作思索,笑了起來:“我可以幫諸葛兄的忙,可是諸葛兄也要幫我的忙。你不想被丞相責罰,我也不想被我爹打屁股。”

諸葛喬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多謝魏兄,多謝魏兄。”

魏霸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揚名叫道:“楊參軍,天色不早了,做了這麽多題,我的腦子也有些累了,剩下的那道題,能否延期再解?”

楊儀面色蒼白,汗如雨下,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木然的停下了筆,一動不動,就在諸葛喬擔心他犯倔,不肯罷休的時候,楊儀身子一晃,頭一仰,一口鮮血噴出,將面前那張未落一字的繭紙染得如朵朵紅梅。他幽幽的嘆了一聲,慢慢的歪倒在地。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39:29

第053章 定軍山往事

楊偉大吃一驚,尖叫著撲了上去,將楊儀摟在懷中,手足無措的擦著楊儀嘴邊的鮮血。諸葛喬也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查看,見楊儀臉色蒼白,氣息微弱,也嚇得不輕,楞在那里,不知道如何處置才好。

其他人見楊儀出題出得吐血,剛剛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來。魏霸雖然放了楊儀一馬,可是楊儀吐了血,這事又豈能輕輕放過。他們互相看看,不禁暗自嘆息。

一直冷眼旁觀的馬岱分開眾人,走上前去,翻開楊儀的眼皮查看了一下,起身喝道:“楊參軍身子弱,曬得太久,有些虛弱。來人,把他擡到帳里去,喝點水,休息片刻。”說完,他又沖著諸葛喬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快讓人去請醫匠來,注意一些,不要把事情鬧得太大。”

諸葛喬聽了馬岱的話,這才如夢初醒,連忙把楊儀攔腰抱起,送到大帳里,又讓人悄悄的去找醫匠。

他們忙成了一團,馬岱卻沒有亂了陣腳,他鎮定的說了幾句場面話,就在陽光下開始評判那些想考武職的人的成績。雖然陽光此刻有些炙熱、刺眼,大家的心情也有些不安,可是他卻一點也不在意,依然不緊不慢,有條不紊。在他的引導下,那些年輕人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

魏霸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馬岱,對他此刻表現來的城府深表敬佩。不過,有此人以後將為無間道,砍下老爹首級的先入為主,他對馬岱此刻的表現更多的是精惕,而不是敬重。

事情已了,少女回到了馬岱身邊,低著頭,一聲不吭。魏霸有些遺憾,看看沒自己什麼事了,轉身推著傅興離開了中軍。一行人慢慢的走在沔水邊,傅興還沈浸在剛才的事件中不能自拔,他輕拍著輪椅的扶手,贊嘆不已。

“想不到你不僅有一雙巧手,還有如此高深的算學。能將楊參軍難成這樣,實在是駭人聽聞。”傅興看向魏霸的眼神中多了些敬畏:“阿霸,你遇過明師?”

魏霸吸了吸鼻子,沒有正面作答。他是有過明師,不過這個明師不能告訴傅興。實際上,他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解釋他不認識那些題目,卻能解出題的矛盾。因為論將的事,諸葛喬明顯已經開始懷疑他了,那個問題也要事先想好借口。虧得諸葛丞相現在還沒有寫《將苑》,要不這個謊可真圓不起來了。當時只圖一時痛快,現在回想起來卻有些後悔。

“數乃自然之理,本來就存在天地之間,只要用心去體悟,就可以明白。”魏霸掩飾的說道:“其實今天楊參軍並沒有出全力,他大概是太輕視我了,只出了一些《九章》中常見的題,最多稍加一點變化而已,若非如此,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傅興將信將疑,見魏霸不肯明說,也識趣的沒有再問下去。他坐了半張輪椅,已經能自己轉動車輪而行,心里非常高興。平時行走自如,縱馬奔馳,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好處,可是在榻上躺了兩天,他卻真切的感受到了能行走的幸福。他面對沔水,看著沐浴中燦爛陽光中的定軍山,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你知道嗎,我父親和令尊一樣,都是在定軍山一戰中立功升職的。”

魏霸好奇的問道:“你知道當時的情況?”

“我哪里知道,我當時還小,跟著母親在成都,只有兄長伴隨父親身邊,這些事都是後來聽父親和兄長說的。不過那一戰真是兇險之極,就連我們身在成都的人都感受到了前線的巨大壓力。”

“有這麼嚴重?”

“當然了。漢中是巴蜀門戶,當初曹操趁先帝與孫權爭奪江南的時候,突然出兵攻占漢中,大有趁勢進兵巴蜀之意,成都一度數驚。先帝不得不與孫權媾和,緊急回到巴蜀。最後雖然保住了巴蜀,卻也埋下了丟荊州的後患。若是東吳的勢力沒有因此進入荊州,關侯又怎麼可能被東吳所襲破。”傅興低下頭,嘆息半晌:“雖說按照你的觀點,關侯算不上名將,可是關侯的襄樊之敗,也著實非戰之罪。”

魏霸心中一動,站在傅興身邊,沈思了半晌。他想起在公文里看到的有關廖立的事。廖立被廢,其中有一條罪狀就是“誹謗先帝”,據老爹說,指的就是廖立指責劉備當年與孫權爭奪江南四郡,以至險些讓曹操突入巴蜀的事。傅興說這件事是後來關羽覆敗的引子,從道理上說,也說得通,至少可以說明,這在成都不是什麼秘密,那些位高權貴的人之間有這樣的說法流傳。

“你覺得與孫權分割江南,是後來關侯覆敗的原因之一?”

傅興苦笑了一聲:“還還用說,如果不是呂蒙在陸口,關侯又何必多留兵馬在公安、江陵,樊城又怎麼會久攻不下,後來呂蒙又怎麼可能輕易的突入南郡。這一切的根源,其實都在那次爭江南。”

魏霸沒有吭聲。他對江南的情況了解有限,事實上,荊州的整個形勢如何,他只有一個粗略的概念。後世有人評價諸葛亮的隆中對,說隆中對有先天缺陷,其中一條就是忽略了跨有荊益對東吳的壓迫,造成了東吳勢必不可能讓劉備穩定的占據荊州。換句話說,就算劉備不想與孫權發生沖突,孫權也不會坐視這個局面。而事實上,也是孫權主動來爭荊州的,所謂借荊州一說,不過是借口,不管劉備是不是借的荊州,孫權都會來爭。

傅興把關羽之敗歸結於爭江南的問題,很難說對還是不對。

“漢中失守,導致曹操的兵鋒隨時可以進入巴蜀一帶。事實上,從張魯投降之後,夏侯淵和張郃就沒有間斷過進攻巴蜀,張郃甚至一度攻占宕渠,威脅墊江,幾乎全取整個巴郡,若不是張侯在蒙頭蕩石大敗張郃,曹操只怕在生前就攻占了成都。在爭奪巴郡的戰事中,張侯功不可沒。”傅興慢悠悠的說著,如今都是往事,固然有些後怕,更多的卻是平靜之後的滄桑和感慨。“也正因為如此,先帝在稍稍穩定了與江東的關系之後,就發兵攻取漢中,要將曹魏的勢力全部趕出益州。”

“那後來的漢中之戰,打得很慘烈嗎?”

傅興笑了起來,仰起頭看著魏霸:“你難道沒有聽令尊鎮北將軍說過這件事?”

魏霸不好意思的笑笑,沒有作答。也許老爹講過,可是他不是原來那個魏霸了,一點印象也沒有。

“黃漢升將軍在漢中之戰前,因反攻成都之功,由行禆將軍遷為討虜將軍。因漢中之戰,封為征西將軍,隨後不久又被拜為後將軍。再然後,他就因傷病故,你說那一戰慘烈不慘烈?”

魏霸屈指算了一下,禆將軍是將軍中級別較低的,只比偏將軍好一點,討虜將軍是雜號將軍,比裨將軍高不了多少。征西將軍已經進入高級將領之列,與裨將軍之中還隔著四鎮將軍一級,後將軍更是當時漢中王所能封的最高軍職之列。黃忠在長達兩年的攻取成都之戰中立功,不過由裨將軍升為雜號將軍,算是升了一級,而漢中之戰不過打了半年,他卻由雜號將軍跳過四鎮將軍,一下子成為征西將軍,隨即又被封為最高軍職的前後左右四將軍之一,可見他在漢中立的功勞有多大。而他隨後不久因傷重而死,也能想象當時他受了多重的傷。

一個已經無須親自搏殺的雜號將軍會受這麼得的傷,這場戰事的慘烈自然是不言而喻。

更何況因漢中之戰而立功升遷的又何止黃忠一個?老爹魏延不就是因為漢中之戰而由一個牙門將軍火箭提拔為鎮遠將軍,並兼任漢中太守的?

“漢中之戰,關系到整個益州的安危,所以當時幾乎是傾力一戰。”傅興不知道魏霸想到了太多的東西,他依然沈浸在回憶之中。“我記得當時成都人心惶惶,母親天天派人在城門口看著北方的路,既希望能看到傳遞軍報的快騎,又怕看到他們。後來,戰事危急,先帝兵力不足,要丞相發兵增援,險些在成都惹起一場軒然大波。”

魏霸一時沒反應過來,兵力不足,要發兵增援,這有什麼好緊張的?

傅興沒感覺到魏霸詫異的動靜,這才想起魏霸棄武從文,雖然文學得也不怎樣,可是對武卻更是一竅不通。他解釋道:“孫子兵法有雲,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不僅僅是考慮消耗太大,國力無法承擔的問題,更是關系到人心能否安定。一旦再次征兵,就代表著前線的戰事不利,可能是一場生死之戰。”

魏霸恍然大悟,尷尬的說道:“多謝仲簡指點。”

“沒什麼,這都是用兵常識,我們是將門子弟,多少都會知道一點。你是情況特殊,沒有讀過兵書,不知道也是正常。”傅興接著說道:“丞相當年因為考慮到這一點,遲遲不敢征兵,若不是犍為人楊洪站出來聯絡州中大族,全力支持,後來的事還真是難說,至少先帝無法奪取漢中是肯定的。”

魏霸這才明白漢中對益州的重要意義。他感激的看著傅興,“仲簡兄,若不是你解說,我還真是想不到漢中是如此重要。”

傅興笑笑:“由此可見,先帝對令尊的信任和超擢是多麼難得了吧?”

“是的,是的。”魏霸說道,他想了片刻,又注意到一個人:“那個犍為人楊洪是怎麼回事,他立下了這樣的大功,想必現在一定身居高位吧?”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0:25

第054章 強幹弱枝

傅興吞吞吐吐的表情讓魏霸莫名其妙了很久。他和傅興認識時間雖不長,可是親近卻不遜於交往多年的死黨。傅興為他負了重傷,而他為了救出傅興大鬧輜重營,可以說是生死之交。傅興剛才為他解說定軍山之戰,順帶提及了一些往事,實際上也有知道魏霸以前不通軍事,對地形地利沒什麽概念,特地為他啟蒙的意思。那麽重要的事他都說了,偏偏提到楊洪的時候,他卻顧左右而言他。

魏霸頓時有一種感覺,楊洪的事可能是個關鍵。

見傅興不肯說,魏霸沒有再追問下去,他把這件事記在心里,陪著傅興在沔水邊散步,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魏霸看著不遠處的陽平山,想著和白衣少女吵了一次架,接二連三惹出這麽多事,不禁有些後悔。這次把楊儀氣得吐了血,楊儀肯定不會罷休,接下來還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沖突。

老爹魏延肯定不會讓步,如果能把楊儀氣死,他大概才會心滿意足,可是魏霸知道這麽做其實非常不明智。不管是魏家還是楊家,都是荊襄人,是諸葛丞相倚重的力量,如果他們內訌,諸葛丞相會很為難,最後不得不出面幹涉,最可能倒黴的不會是楊儀,只會是老爹魏延。

歷史上,諸葛亮死後,主持退軍大計的就是楊儀,以前魏霸不太明白為什麽,現在他有些明白了。魏延人緣太差,又是一個武人,諸葛丞相不會把大權放心的交給他。楊儀的人品雖然也不怎麽樣,畢竟是他身邊的人,和蔣琬、費禕等人都還熟悉,不像魏延長期駐紮在漢中,與丞相府的人幾乎沒什麽來往,脾氣又臭,是個標準的獨夫。

這樣的人怎麽能團結大多數人,為蜀漢這艘大船掌舵。

如何化解這場沖突,是魏霸現在要考慮的問題,他不想將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讓諸葛丞相頭疼的後果是很嚴重的。事情的起因是白衣少女,可是現在找白衣少女和解恐怕也不來及了,以馬家的身份地位,也未必能左右楊儀。

魏霸有些煩悶,他覺得還是做技術活比較簡單,這人與人之間的算計太復雜了。千頭萬緒,又沒一個確切的說法,全靠猜的,簡直是模糊到了極點,就算用後世的模糊數學來推演恐怕都不夠。

俗話說得好,女人心,比海深。可是這些官場上的男人,哪一個沒有和女人一樣深不可測的心。

魏霸嘆了一口氣,覺得前途渺茫,眼前似乎有一道懸崖,印著魏家字樣的馬車正轟隆隆的向懸崖駛去,而他卻無能為力。

傅興見魏霸心不在焉,又聽到他嘆氣,也不禁嘆了一口氣,眉宇間浮上一層淡淡的憂慮。他當初替魏霸說句公道話,只是不想看著魏霸無辜受委屈,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而他又和魏家捆在了一起,接下來是福是禍,他也拿不準。按照明哲保身的做法,他現在應該和魏霸保持距離,可是想想魏家父子對他的照應,他又覺得這時候離開過於市儈。

他猶豫了很久,還是對魏霸說道:“阿霸,我們都是荊襄人,有些意氣之爭在所難免,可是千萬不能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你和楊參軍別再爭下去了,這樣丞相會很為難的。”

魏霸苦笑道:“你以為我不想?我是不知道如何去解這個仇怨。楊儀父子現在對我恨之入骨,我說什麽他們也不會聽啊。難道讓我到丞相面前去請罪,說我錯了?”

“那倒不至於。”傅興笑道:“丞相沒時間為你們調解這些事,不過,你可以找諸葛喬,對他說,比對丞相說來得更容易一些。”

魏霸點點頭:“這倒也是個辦法,我找個機會去和他說說。”

傅興輕輕籲了一口氣,他原本還擔心魏霸不肯低頭,非要和楊儀死嗑到底。聽到魏霸這句話,他算是放了心,又覺得有些欣慰。魏延是不肯吃一點虧的人,魏風也是個頭腦比較簡單的武夫,沒想到魏霸卻還知道進退,也算是個能讓人感到一點欣慰的事。

就在魏霸和傅興在沔水邊商量的時候,楊儀和魏霸較量算學,被魏霸擊得大敗,以至於吐血的事已經在大營里悄無聲息的傳開。在場的人都是有身份的權貴子弟,多少知道一些其中的厲害,再加上很多人縱使不喜歡楊儀,卻未必願意支持魏霸,所以這件事雖然轟動,卻不是村夫民婦般的傳播,只是在高層之間流傳,而為數眾多的普通人卻渾然不覺。

諸葛喬有些拘謹的走進了中軍大帳,默不做聲的跪在諸葛亮的面前。諸葛亮正背著手,在帳中緩緩的踱著步,聽到諸葛喬進來,他轉過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過了一會兒,他嘆了一口氣:“伯松,起來吧,這件事……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連我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諸葛喬愧不敢當,嚅嚅的起了身,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

馬謖、費禕坐在一旁,臉色也有些難堪。諸葛喬之前把魏霸要向楊儀挑戰算學的事傳回來,他們的一致意見是不予幹涉,一方面是給諸葛喬一個處理事務的機會,看看他把握大局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想讓魏霸丟個臉,讓楊儀有機會找回面子,平衡一下,然後再作調解。他們萬萬沒想到會這是個結果,楊儀不僅輸了,而且輸得吐了血,可謂是徹底的慘敗。

這個結果別說諸葛喬沒有估計到,所有人都沒估計到。

在一陣難堪的沈默之後,馬謖首先說道:“丞相,伯松適時的結束比賽,處理得很妥當。”

諸葛亮搖搖頭,目光溫和中帶有一絲嚴厲:“事情到了這一步才進行幹涉,伯松,你的預見力太差了。就算開始沒有估計到魏霸的算學深不可測,難道四五道題之後,還看不出高下?伯松啊,你的手段還是有些遲疑,不夠果決。”

“父親教訓得是。”諸葛喬躬身受教。

“伯松的反應的確有些不夠快,不過,誰又能想到魏霸的算學居然精深到了這種地步。”馬謖笑道:“丞相,我和威公朝夕相處,也沒想到他會敗在魏霸的手下,而且敗得這麽慘。我想伯松只是想給威公一個反敗為勝,挽回面子的機會,不曾想,威公竟是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

費禕也嘆惜了一聲:“這件事……著實有些詭異。是什麽樣的高人,居然能教出魏霸這樣的弟子?丞相,我們有些大意了。魏延的實力,遠超過我們的想象啊。”

諸葛亮眉頭微蹙,想了片刻,轉身對諸葛喬說道:“既然威公當眾承諾如果魏霸能解出兩道題推薦他入丞相府做事,那你就去見見魏霸,看他希望的職位是什麽。”

諸葛喬連忙答應。諸葛亮說這句話有三方面的意味:一是表示對楊儀的支持,楊儀只是說推薦魏霸,現在諸葛亮答應了,就是接受了楊儀的推薦,自然是表示楊儀說話很有份量;二是將魏霸招入丞相府,既可以安撫魏延,又可以將魏霸這個奇才收攏到丞相府來,為我所用;第三自是是對他諸葛喬的信任,不管怎麽說,這件事都是在他手里搞砸的,如今讓他出面去收拾這個殘局,就是依然器重他的意思。

“父親,我這就去。”

“丞相。”馬謖攔住了諸葛喬,提醒道:“讓魏霸入府,是不是太倉促了?魏霸才十八歲,又有這麽高明的算學,他入丞相府做什麽?低了,魏延不會滿意,高了,將來又有誰能制衡他?”

諸葛亮笑了笑:“幼常,你想得太多了。魏霸再聰明,難道還能比得上你和文偉,不用擔心。精通算學,不代表其他方面也好。至少我們就知道,他的身體就不怎麽好,魏延的用兵之能和武勇,他是一點也沒繼承到嘛。”

馬謖和費禕互相看了一眼,也笑了起來。他們倒不是為諸葛亮器重他們而開心,他們是聽出了諸葛亮的意思,把魏霸攏到身邊來,諸葛亮非常明白潛在的危險,有這一點就足夠了。

“重要的是,我們要找出魏霸的算學先生,這樣的人才,怎麽會一直不為人所知?”諸葛亮微微一笑,隨即收起了笑容,嚴肅的說道:“野有遺賢,是我們的過錯。既然已經知錯,又豈能一錯再錯?”

馬謖說道:“丞相所言甚是,魏霸入府只是小事一樁,如果能把教他算學的先生請入丞相府,這才是真正的大事。”說著,他瞟了諸葛喬一眼。

諸葛喬恍然大悟,他感激的看看馬謖,轉身走了出去。如果不是馬謖提醒,他根本沒想到魏霸身後的那位高人。這樣的高人留在魏延身邊,肯定不如把他請入丞相府更合適。強幹弱枝,丞相府才是幹,魏延的鎮北將軍府和漢中太守府都是枝。這根枝的武力已經很強大了,如果再有高明的智者,它將畸形發展,最後必然會影響到丞相府這個主幹的作用。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0:55

第055章 醜女有心機

魏霸一回到大營,魏武就沖了過來,樂得眉毛直掀,拉著魏霸就走。“阿兄,你真厲害啊,把楊儀氣得吐了血。阿爹可高興了,讓我特地去找你,也不知道你跑哪兒去了。他讓我在營門口等著,你一回來,就讓你去見他……”

魏武歡樂得像只小麻雀,魏霸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魏延高興的是他把楊儀氣得吐了血,根本不是為他的算學而驕傲,這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了吧?你和楊儀有這麽大的仇嗎?他很無語,只好跟著魏武來到了大帳。

魏延坐在大帳里,正滿面風的和程安說話,不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麽,程安窘迫的連連搖頭。看到魏霸進來,他連忙起身行禮:“少將軍,你可回來了,快向將軍解釋一下吧,老朽實在是愧不敢當啊。”

“你們這是……”魏霸一頭霧水的看看程安,又看看魏延。

魏延離座而起,兩步走到魏霸面前,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一手指著魏霸的鼻子,忍不住一臉的得意:“小子,你好大的主意,居然連老子都瞞著。”

看到那根在眼前直晃的手指,魏霸好容易才克制住擰斷它的沖動,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阿爹,你說什麽呢,我瞞你什麽了?”

“你偷偷的向程主簿學算學,是不是想給老子一個驚喜?”

魏霸愕然,這才明白程安為什麽那麽窘。魏延以為他的算學是向程安學來的,而程安卻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教出能戰勝楊儀的學生,所以愧不敢當。可是相對於他的自知之明,老爹更有自知之明,不相信魏霸會無師自通,認定是程安教的。

魏霸本想配合程安一下,可是轉念一想,這還真是個好機會。程安身為主簿,對算學當然不陌生,說不定還真有兩把刷子,否則老爹不會認為他是向程安學的算學。也許以前的魏霸真向程安請教過算學,現在把程安套住,以後別人再問他算學的師承,他就不需要扯謊了。

“阿爹,我是向程先生討教過。”魏霸一臉誠懇的說道:“程先生雖然只是稍微指點了我一些,我卻是受用匪淺,茅塞頓開啊。程先生,真是感激不盡。前幾天你說的那些,我還沒有完全想明白,但是已經感覺到其中大有深意了。以後還要請程先主不吝指教。”

程安睜大了眼睛,驚訝的看著魏霸。前幾天他是指點過魏霸,不過那只能算是敷衍,而且也不是算學,是為人處事的權謀,這哪兒跟哪兒啊。他轉念一想,難道這個魏霸真的開竅了,能從老夫敷衍他的只言片語中也能聽出真正的學問?真要是這樣的話,這倒是個可教之材,老夫就算幫幫他,也是值得的。

魏霸和程安各有心思,默契的不吭聲了,魏延更是覺得自己猜中了,又是欣慰,又是責怪的說道:“程公,你瞞得我也太緊了,你願意教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我非常感激啊。”

程安赧然,連忙說道:“將軍客氣了,其實我也沒這本事,只是少將軍錯愛,看得起老朽,老朽也就勉為其難的教了一點。不過,老朽學淺才疏,少將軍能有今天,還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與老朽可沒什麽關系。”

魏延拍拍魏霸的肩膀,點了點頭。程安這句話是說到他心里去了。魏霸這段時間的確很努力,別的不說,就從指掌下漸漸厚實的肩膀就可知道他這兩個多月堅持長跑的效果是多麽的可喜。眼前的這個兒子,再也不是那個讓他看一眼就生氣的病秧子,而是一個努力上進的少年。

“小子,雖然小勝一場,不過你可要戒驕戒躁,以後繼續向程公學習。如果敢自以為是,不敬師長,可別怪老子不客氣。”魏延示威的揚了揚手掌,轉過身,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客氣的對程安說道:“魏延粗鄙,一直不知道程公有如此學問,實在是疏忽了。慚愧慚愧,程公,以後還請你不嫌我兒愚笨,多多教誨。程公的大恩,魏延記在心里,將來必竭誠以報。”

程安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連忙尷尬的還禮。他看看一臉笑容的魏霸,心中既有不勞而獲的慚愧,又有些好奇。魏霸難道真是那種舉一反三的奇才,僅憑我隨口說的那幾句話就能悟出高明的算學?以前怎麽沒看出來?

被老爹狠狠誇了一陣的魏霸回到自己的帳篷時,覺得肩上的壓力很大。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肩膀已經被興奮的老爹捏腫了。不過想起從來不把程安這類刀筆吏放在眼里的老爹今天對程安那麽客氣,他還是感覺到非常高興。

“彭姑娘,快給少將軍我揉揉。”魏霸捂著肩膀,進了帳,還沒坐下,就大聲叫道。

“少將軍回來了?”彭小玉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走了過來。一看到魏霸,她就把下意識的把手背到了身後。魏霸也沒註意,一屁股坐下,指指肩膀道:“來,快給我揉揉。”

彭小玉笑了笑,輕快的轉到魏霸身後,一手給魏霸捏肩,一邊笑道:“少將軍好威風,把楊儀氣得吐血了?”

“你也知道了?”

“知道了,你的侍衛一回來報信,整個魏家大營就都知道了。將軍說,這是個喜事,要通報全營知道,還要慶賀呢。”

魏霸的臉頓時垮了。他正在想著怎麽挽回這個關系,老爹這麽一搞,不是火上燒油嗎?

彭小玉似乎從魏霸身體的細微變化猜出了他的想法,沈默了片刻,輕聲說道:“少將軍是在擔心嗎?”

魏霸無語的點了點頭,他豈止是擔心,他是在害怕。

“其實少將軍不用太擔心這些。”彭小玉手法雖然生疏,時不時的還有些拿捏不準輕重,捏得魏霸直皺眉,可是她細聲細氣的解釋卻讓魏霸很自然的忽略了與其說是捏,不如說是掐的手指,凝神靜聽她的分析。這個小姑娘的很多想法雖然偏向於陰暗,但是魏霸卻不得不承認,她的很多想法很有借鑒意義。

“楊儀欺人太甚在先,少將軍是被迫反擊,最後又是少將軍主動退步,不管怎麽說,少將軍都沒有做錯什麽。就算丞相對這件事有些不高興,也不會怪罪少將軍。你們都是荊襄人,丞相不會把事態擴大,他肯定會想辦法來緩和你們之間的關系。”

“怎麽緩和?”

“各幫一把。”彭小玉的手慢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利索。“我想丞相會這麽做,讓少將軍入丞相府做事,這樣楊儀答應少將軍的事就做到了,不算食言,而少將軍入了府,也有了面子,可謂是皆大歡喜。如果楊儀肯退一步,就此罷休的話,說不定少將軍還會被安排在楊儀手下做事。如果楊儀執迷不悟,不肯與少將軍和解,那丞相應該會把少將軍安排到別人的手下,比如諸葛喬或者費參軍的手下。”

魏霸楞了一下:“為什麽會是費禕,而不是馬謖?”

“少將軍,馬參軍是丞相親信,主掌的是兵事,你初入丞相府,怎麽可能擔任這麽重要的事務?”彭小玉咯咯笑了一聲:“再說了,少將軍不通軍事,精通的是算學,就算不跟著管輜重營的楊參軍做事,也不能跟著馬參軍。”

魏霸沈默不語,他聽出了彭小玉的言外之意。馬謖是諸葛丞相身邊最親近的人,管的也是最重要的軍事,這樣的位置是不會給他魏霸的,原因很簡單,他還沒有進入丞相府的核心層,至少短時間內不可能有這個資格。

當然了,彭小玉可能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魏家有兵權在手,從制衡的角度來說,他在丞相府也不可能擔任重要的位置,必然更多的只是一個榮譽職位。至於她是不是這個意思,魏霸不太清楚,但是他相信諸葛丞相會有這個想法。

這倒不是他不相信諸葛亮,而是在中國傳統政治術中,不讓下屬有獨大的可能是再基本不過的控制手法,對武人的防範更是不言而喻的準則。特別是老爹還是這種囂張跋扈的主。

“小玉,你說……我應該去嗎?”

彭小玉見魏霸說話的口氣非常鄭重,不由得一楞:“少將軍,你是在問我的意見?”

“嗯,除了你,我也找不出可以給我建議的人。程安敷衍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彭小玉抿著嘴笑了:“不是程安敷衍你,是你們還沒有建立起互相信任的關系,交淺言深,乃取禍之道,他當然不能說得太多。少將軍如果希望他幫你更多,你首先應該讓他覺得你值得信任,值得教導。教導你,只會給他程安帶來利益,而不會是傷害。”

“我不會傷害他,可是暫時也沒什麽利益給他,所以暫時指望不上他,只能指望你。”魏霸笑道:“你既然願意我給做婢女,想來就算沒有什麽好處,也不希望我被人玩死吧。”

“如果少將軍是問我的建議……”彭小玉的手慢了下來,“我希望少將軍以退為進,養精蓄銳,厚積薄發。丞相府藏龍臥虎,少將軍又與楊儀交惡,此刻入府,怕是……不太合適。”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1:19

第056章 漢中四姓

魏霸經過仔細權衡,最後接受了彭小玉的建議。除了不想和楊儀天天面對面,增加發生沖突的機會之外,他更有自知之明,就自己眼下這聽人說一句話還要想半天的權謀水平,到了丞相府那個龍潭虎穴,聽那幫高人說話估計和聽英文的閱讀理解差不多,好容易整明白第一句,人家都快說完了。

當然了,面對諸葛喬的時候,魏霸不能說這個理由。

“算學有道有術,坐而論道,我也許可以說說,真要我去在賬簿之間抽絲剝繭,我是真做不來。”魏霸一臉誠懇的對諸葛喬說道:“如果楊參軍和我比這些算術,我甘拜下風。”

諸葛喬將信將疑的看著魏霸,他不知道魏霸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客套話。他當時就在現場,楊儀出題出得辛苦,魏霸解題解得痛快,他可是親眼所見。現在魏霸說自己的算學其實不如楊儀,這是給楊儀留面子,還是繼續打楊儀的耳光?

諸葛喬不好直接的問,這些意思只能自己揣摩,沒有當面問人的道理。他沈吟片刻,笑道:“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能教出你這樣的算學,我還真是好奇,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見一見。”

魏霸暗笑,心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陰,這剛把程安那只老狐貍套住,諸葛喬就來問這件事了。老子真是有先見之明啊。

“其實你也見過的,就是家父屬下的主簿程安程老先生。”

“程安?”諸葛喬狐疑的看著魏霸。他認識程安,也知道程安的身份,可是從來沒聽說過程安的算學有多高明啊。

“程老先生是漢中四姓之一,家學淵源,不過為人謙遜,一般人不知道他的學問。”魏霸笑道:“他可不像我這麽張揚,剛學了點皮毛就到處惹事生非。”

諸葛喬微微一笑,岔開話題。他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出魏霸身後的高人,既然魏霸說是程安,他也就不想和魏霸多做糾纏。他當然清楚,讓魏霸入丞相府不過是為楊儀留點臉面,魏霸有自知之明,不敢去,那是再好不過。可是程安這個人他卻要拉走。要拉,他也不能自已拉,而要魏霸主動推薦。

“漢中人傑地靈,果然是高人輩出。鎮北將軍能在漢中經營多年,功績顯著,看來也和這位程老先生有不小的關系。鎮北將軍禮賢下士,有這樣的漢中大族相助,將來一定還能建立更大的功勛。”

魏霸眼神微縮,嘴角抽了抽:“諸葛兄過獎了。其實說起來,我父親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要不然的話,他早就把程先生推薦到丞相府去了。”他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父親是個好兵之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練兵上了,只等丞相一聲令下,他就為丞相馬前卒,沖鋒陷陣,斬將奪旗。至於禮賢下士,哈哈哈……”

諸葛喬也笑了。魏延什麽脾氣,他清楚得很。魏延據說和當年的關羽差不多,善待士卒而輕侮君子,一看到讀書人就皺眉頭,最喜歡用拳頭和刀說話。他與楊儀交惡,當然和楊儀這個人有一定的關系,但根本上還是因為他就是這個德性。

聽魏霸這個語氣,他已經知道怎麽做了,諸葛喬很高興。魏霸聞弦歌而知雅意,省得他去面對魏延那個滾刀肉。

諸葛喬走了,魏霸苦笑不已。事態的發展正和彭小玉猜測的差不多,不過這不代表彭小玉多麽聰明,只能說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古往今來,翻來覆去,演的無非是那幾出戲。

魏霸立刻去找魏延,把諸葛喬的意思改頭換面的說了一下,建議魏延把程安推薦到丞相府去。一方面是讓丞相放心,另一方面也是給程安一個出路。在太守府做主簿是沒什麽出息的,他們當然還是希望能出任郡守縣令,正式踏上仕途。程安雖然年齡不小了,可是求官之心卻未必就淡,否則他早就該回家養老抱孫了。

魏延倒是無所謂,他正想把程安挪一挪,好給魏霸上位騰出位置呢。聽了魏霸的建議,他立刻寫了一封正式的推薦書,請來程安,把自己要推薦他去丞相府任職的事情說了一遍。程安人老成精,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不過他還是為魏延把這個機會讓給他而感激不盡。丞相府的地位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過了,從丞相府出來,至少是個縣令,甚至可能直接成為二千石。

與他本人的仕途有了光明相比,他更高興的是魏延雖然不開竅,卻有了一個開竅的兒子。魏霸能夠在大勝楊儀的情況下沒有趾高氣昂的進入丞相府,這本身就是一種成熟的表現。不由得他不對魏霸刮目相看,重新審視。

“多謝將軍,安感激不盡。”程安笑容滿面的說道:“少將軍明於事理,精於算學,由他來接任我的事務是再合適不過。當然了,他現在還年輕,有些事不太清楚,不過也沒關系,我相信府中的那些掾吏會盡心盡力的幫助他的。”

魏延要的就是這句話。程安是漢中土著的代表,自然是太守府掾吏的領袖人物,他如果不發話,那些掾吏如果給魏霸使點絆子什麽的,可是再簡單不過了。

“還不謝過程公的栽培?”魏延給魏霸使了個眼色。魏霸九十度鞠躬,施了一個大禮。程安連忙上前扶起,把府中掾吏的情況給他詳細介紹了一下。魏霸一聽才知道,原來漢中四姓的說法可不是彭小玉說著玩的,這四家可都是大有來頭。

漢中四姓之首是趙家,代表人物是趙宣,做過犍為太守,他的七個兒子的字中都有一個珪字,並有美德,所以又稱趙家七珪,幾乎都做過二千石。家資雄厚,是漢中第一姓。

其次是李家,李家家資不如趙家,可是李家出過司徒李郃,李郃的兒子李固更是天下名士,官至太尉,因為得罪大將軍梁冀而下獄自殺,天下為之垂淚。單論名望,李家還在趙家之上。只是李固死後,李家被朝廷刻意打壓,幾十年沒出過什麽大官,沒落了,只能屈居第二。

程安所在的程家是標準的地方豪強,沒有出過什麽有名的大官,可是世代在州郡任職,實力雄厚,程安的父親程苞曾任上計吏,精於心計,曾在漢靈帝面前解說益州形勢。後來做過太守,只是運氣不好,在上任途中就死了。

四姓最末的張家,說起家世來,可比其他三家更深遠。他們源自西漢武帝時代的博望侯張騫,其後綿延不絕,代有才人。最近有名的就是曾任護羌校尉,後來又做過度遼將軍的臥虎張則,不過張則做度遼將軍是曹操封拜的,所以在蜀漢的治下,張家有點不尷不尬,敬陪末位。

這四家到了整個大漢也許算不上什麽,甚至在整個益州也無法和那些世家相提並論,可是在漢中,那卻是實實在在的豪強。這四家都有人在漢中太守府任職,只是因為平時魏延不在乎甚至有些故意排斥他們,魏霸才不太清楚。現在程安這麽一解釋,魏霸才知道這漢中太守府與其說是魏家的,不如說是這四家的。如果不是他把這個到丞相府任職的機會讓給了程安,他想接手程安的職務絕對是個災難的開始。

“我離開之後,府中的事務以趙素最為熟悉。”程安呷了一口水,慢悠悠的說道:“趙素是趙瑤的長孫,在趙家子孫中最傑出,不過此人隨性淡泊,對功名不甚用力,又喜道家之說,以前和天師道人中多有來往,不喜規矩。少將軍與他相處時,不要太介意,其實他的能力還是很不錯的。”

“多謝先生指點。”魏霸再次致意,心頭暗道,這個趙素不過是個半隱的高人吧?要不然程安怎麽會特地把他點出來。

程安又交待了一番,這才起身離開。魏霸和兄長魏風面面相覷,魏風也是第一次知道太守府藏了這麽多高人,他以前就知道程安等人有實力,可是他卻不知道漢中四姓這樣的說法,更不知道這些人的家底深厚到了這種地步。

“阿霸,我真是蒙著頭過子,沒想到程先生他們居然……居然……”

魏霸見兄長自責,連忙說道:“他們故意隱忍低調,不讓你知道,你又怎麽能知道。再說了,與這些地方豪強處得太好,未必就是什麽好事,說不定還會讓人覺得我們魏家有不臣之心呢。”

魏風連連點頭,拍拍魏霸的肩膀,表示對他的感謝。魏延卻一直沒說什麽話,直到聽了魏霸此語,這才欣慰的笑道:“你這話可謂是說到了點子上,這些豪強世家,可用之,卻不能信之。強幹弱枝,他們太強了,我們這些外來的還怎麽做事,難道讓我也做個拱手而坐的太守?”

魏家是南陽人,南陽是帝鄉,豪強太多了,到南陽做太守可不是件輕松的事,大部分人都會淪為傀儡,實際大權卻為郡中大姓所奪。魏延對這樣的事再清楚不過,在老家南陽的時候,他也許會羨慕那些把持權力的豪強,可是現在他是太守,又怎麽能容忍這些豪強來奪他的權利。

他不是魏風,他多少知道一些漢中四姓的實力,只是他從來就不肯太把這些人當回事,否則,他這個漢中太守早就被人架空了。見魏霸能有這樣的見識,他感到非常滿意。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2:01

第057章 趙雲收徒

經過幾個月的長跑訓練,再加上營養上的補充,魏霸的身體有了長足的進步,開始了武藝的練習。正如敦武所說,他年齡太大了,很難修習成高深的武藝,但是強身健體,做個普通高手卻還可能,所以他非常用功,每天都要花上一個時辰苦練武藝,開始是拳腳,後來就和魏武一樣開始練魏家的砍柴刀法。

    不過讓魏霸很郁悶的是,前世總听人說什麼月棍年刀,一輩子的大槍,總以為刀法不難,可是他現刀法也不好練,他練的刀法可真和砍柴差不多,怎麼練也找不到感覺,和魏武相比都要差一大截。每次和魏武一起練刀,他都大受打擊。如果不是他現在心性有了變化,很能堅持,只怕早就放棄了。

    一大早,魏武很順利的砍完一千刀之後,美滋滋的捧著粥碗,蹲在一旁,看著魏霸汗如雨下,一邊砍一邊念念有詞︰“三百零三,三百零四,三百零五……”不禁咧著大嘴樂了起來︰“阿兄,你不用數的,只要看時辰就行了,樹影不落到牆根,你是砍不完一千刀的。”

    “閉嘴!”魏霸惱怒的吼道︰“你給我留點,要是把肉粥全喝完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嘻嘻,你放心,我給你留著呢。”魏武“呼嚕呼嚕”喝了兩大口粥,又拿起一張大餅咬了一口,一邊嚼一邊說道︰“阿兄,我可是跟你沾了光了,阿爹為了讓你快點強壯起來,可是下了血本,每天有肉有蛋,我和大兄以前都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只雞子在碗邊磕了磕,也沒見他手指如何動作,只是抹了兩下,蛋殼就被剝得干干淨淨。他手一抖,將雞蛋扔到半空,仰起脖子,一口咬住,喉嚨里蠕動了一下,便消失不見了。

    “你還知道沾我光啊,那你還在旁邊打擊我?”魏霸看到魏武吞雞蛋的那一幕,下意識的一驚。雖然他已經看過魏武無數次這麼做,還是擔心這個吃貨哪一天會被完整的雞蛋噎著。

    “我沒打擊你,我只是說了幾句實話而已。”魏武不好意思的埋下頭,風卷殘雲般的喝著粥。

    “你不知道真話有時候更傷人嗎?”魏霸氣喘吁吁,胳膊有如千斤重,費盡全身的力氣,也很難舉起來。可是今天的任命還有一大半沒完成,他怎麼也不肯停止。

    魏武吃完了粥,接過彭小玉遞過來的布巾擦了擦嘴,看著面色蒼白的魏霸,皺了皺眉︰“阿兄,休息會兒吧,練武不是一天就能練完的,練得太猛,很容易受傷的。”

    “不行,今天少砍一刀,明天就會少砍兩刀,後天就會少砍一百刀。”

    “可是……”

    “沒有可是。”魏霸咬著牙,“我還就不信了,你能練得成,我練不成?”

    “這可未必。”趙廣走了過來,正好接上魏霸的話,他微笑著和魏武打了個招呼,就連彭小玉給他行禮時,他都頜致意,然後走到魏霸面前,手輕輕的搭在魏霸的右腕上,看起來輕飄飄的,魏霸卻怎麼也動不了。“休息一會兒吧,武藝不是一天就能練成的,要講究循序漸進。”

    魏霸識時務,知進退,給諸葛亮留下了不錯的印象。諸葛喬輕松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也很高興,隔三岔五的來和魏霸盤桓。他通常不是一個人來,身邊總有幾個伴,有時候是關興、張苞,有時候則是張威、馮進等人,更多的則是趙廣。

    趙廣不怎麼說話,平時總是笑眯眯的,非常溫和,不像那些權貴子弟一樣張揚。魏霸很喜歡趙廣,一來二去的,便和趙廣成了比較親近的好朋友。這兩天諸葛喬去押運糧草了,趙廣有時候就一個人來。

    “你什麼意思,說我不是練武的料?”

    “我沒這麼說。”趙廣依然笑吟吟的,“我只是說,你可能不太適合練你們魏家的刀法?”

    “我是魏家的人,不適合練我們魏家的刀法,難道適合練我們趙家的矛法?”

    後世人都說趙雲是白馬銀槍,其實在這個時候,最常用的長兵器是矛和戟,還沒有槍這個稱呼。不過矛和後世的槍也差不多,只是矛頭比槍更長更重,操練起來也更難。

    “也可以這麼說。”趙廣拉著魏霸走到一邊,彭小玉走上來,用濕手巾給魏霸擦汗。她仰著小臉,擦得很認真,就連脖子和腋窩都一一擦過,這才遞了一杯熱水給他,又遞了一杯給趙廣。趙廣接水在手,呷了一口,轉過頭看著魏霸說道︰“刀法講究霸道,要是就是橫掃千軍,當者披靡,因此強橫的體力是根基,沒有足夠的體力,你練得再辛苦也是事倍功半。而矛法則不然,矛法講究中鋒直入,一擊而中,根本不與對手較力,較力的矛法不叫矛法,那叫棍法。”

    魏霸眨眨眼楮,覺得趙廣說的好像有些道理。

    “再者,練什麼武藝,和各人的稟性也有關。魏武生性豪爽,他最適合練習這種無所畏懼的刀法,又有足夠的體力支撐,將來到了戰場上,他可以苦戰半日而不露疲態,你卻做不到這一點。這不是因為你不刻苦,而是因為你沒有他從小打下的基礎。”

    魏霸有些沮喪,他一屁股坐了下來,耷拉著腦袋。趙廣是趙雲的兒子,趙雲號稱是蜀漢大將最深不可測的一個,他說的當然不會錯。這麼說來,我是肯定練不成高手了?

    “而魏兄卻是謀定而後動,一現機會,就直擊要害,這樣的稟性不適合練刀,卻適合練矛。”

    “練矛?”魏霸苦笑一聲︰“你教我?”

    趙廣搖搖頭,笑道︰“我哪有資格教你。”

    “那不是白說。”魏霸沒有多想。這年頭武藝是武人的傳家寶,就和經學家的學問一樣,不是最親近的人是不會傳的。魏延的刀法就不傳外人,就連魏家部曲的精銳也不可能得到他所有的刀法,目前得到他所有傳授的人只有魏風一個,魏武都沒學全,以後能不能學全,也很難說。趙家的矛法也是趙家的傳家寶,他如果貿然提出要學,那是非常不合適的。

    趙廣坐在彭小玉端來的馬扎上,看著魏霸笑而不語。魏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我說仲德,你這是什麼眼神?我臉上有花麼?”

    “你臉上沒花。”趙廣搖搖頭,“可是有璞皮。”

    璞皮是指美玉外面包的石皮,魏霸懂這個意思,不過他沒明白趙廣的意思。趙廣說他是沒經過雕琢的美玉,究竟是客套話,還是真心話?如果是客套話,似乎沒必要說得這麼鄭重。可如果是真心話,他剛才又說他沒資格教?

    等等,他沒資格教,可是有人比他有資格啊。莫非……魏霸忽然激動起來,渾身的疲倦一掃而空,他猛的抬起頭,臉也紅了,聲也顫了︰“仲簡,你是說趙老將軍……願意……”他實在太激動了,以至于聲音有些干,後半截話怎麼也說不出來,生怕趙廣一搖頭,他又從雲端摔下來。

    趙廣低下了頭,過了片刻,他又重新抬起頭,微微一笑。“不錯,家父對你的印象不錯,想見見你。不過,要指點你武藝,卻不僅僅是他願意就行,還要看鎮北將軍願不願意。”

    “哪能不願意!”魏霸一躍而起,興奮得面紅耳赤,按著趙廣的肩膀用力的搖了搖,拖起他就走︰“仲德,你跟我來,我這就去請求家父。小玉,給我準備禮物,我要去拜師,我要去拜師。哈哈哈……”

    看著把趙廣拉得跌跌撞撞,狂奔而去的魏霸,魏武看了彭小玉一眼,聳了聳肩。彭小玉也是笑容滿面,在圍裙上擦著手,來回轉了兩圈,嘴里嘀嘀咕咕的說道︰“唉呀,趙老將軍願意收少將軍為徒,這可是天大的好事,禮物輕了可不成。送什麼好呢?我這兒可沒什麼夠份量的好東西啊。”

    “傻丫頭,這麼大的事,哪里輪到你來準備禮物。”魏武又好氣又好笑︰“我阿爹會準備的,你給阿兄準備兩件好衣服,到時候讓他穿得整齊一點去見趙老將軍就是了。”

    “對對對,你看我,都高興糊涂了。”彭小玉愣了片刻,恍然大悟,撫著額頭,不禁笑出聲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2:36

第058章 大巧若拙

“你說什麼?”魏延霍的扭過頭,惡狠狠的瞪著魏霸,那副神情似乎魏霸再說一句,他就能活劈了魏霸。魏霸心中一驚,頓時傻眼了,心道老爹不會自負到這種地步,為了自己的面子,連這麼好的機會都不肯接受吧?

    趙廣也有些不安起來,他猶豫了一下,上前拱手說道︰“將軍,是小子魯莽,沒有把話說清楚。家父並不是一定要收魏兄為徒,只是想和他見一面,在武藝上做些交流。”

    “不行!”魏延眼楮一瞪,手臂猛的一揮,嚇得趙廣也變了臉色,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魏延漲紅了臉,大聲吼道︰“一定要收,只要趙老將軍願意收我兒為徒,哪怕是不傳授武藝,只列名為弟子,我魏延也願意。”

    魏霸和趙廣全愣住了,他們被魏延的話和他凶神惡煞般的神情搞得有些莫衷一是。

    “傻小子,你是哪來的福氣,居然會被趙老將軍相中?”魏延一巴掌拍在魏霸的肩上,力氣大得差點把魏霸拍得坐在地上,半邊身子頓時失去了知覺。不過他此刻被喜悅灌注了全身,渾身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站不穩了。能被趙雲收為弟子,作為一個後世听慣了趙子龍大戰長阪坡之類故事的他來說,這簡直是一個比矮窮矬追上一個白富美還要興奮,更何況這還是被白富美倒追的矮窮矬。

    不興奮?不興奮的那是白痴。

    在魏霸腦袋宕機的時候,魏延已經開始拉磨了。“趙老將軍德高望重,雖說他不在乎禮物,可是如果不拿點有份量的禮物,又怎麼對得起趙老將軍的垂青?唉呀,這用什麼做禮物好呢?”

    趙廣哭笑不得,連聲說道︰“將軍,將軍,你言重了。家父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覺得魏兄是個可造之材,想和他……”

    “我知道,我知道,趙老將軍是什麼樣的人,我還能不清楚?”魏延一瞪眼,隨即又現他現在瞪的正是趙雲的親生兒子,立刻又換上一副笑臉。只是他變臉變得太快,讓趙廣有些無從適應。“仲德啊,我知道,趙老將軍不是那種在乎俗禮的人,可是他願意收我兒子為徒,對我來說,這是天大的喜事啊,如果不慎重一點,豈不是對他老人家的輕慢?你看啊,這樣行不行,你回去……不,我親自去向趙老將軍請示,能不能搞一個拜師宴,請丞相出面作個中人……”

    趙廣一腦門黑線。這事兒搞大了,魏延居然要請丞相出面做中人,你是怕我父親不肯真心傳授你兒子武藝嗎?

    “魏將軍,不用這麼隆重吧……”

    “要的要的,這是我魏家的大事,比成親還重要,可不能輕慢。”魏延不知道是在向趙廣解釋,還是在自言自語,想到得意處,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魏霸和趙廣面面相覷,毛骨悚然。

    在趙廣的堅持下,魏延最終打消了設拜師宴,並請諸葛丞相做中人的打算,但是他備了一份厚禮,親自帶著魏霸來到趙雲的大營拜見。如果不是擔心丞相不高興,他恨不得把丞相送他的那副鎧甲送給趙雲做拜師禮。其熱情不僅搞得趙廣不好意思,就連魏霸都有些忐忑,生怕魏風看了不高興。

    魏風很開心,根本沒有注意到魏霸的忐忑,他走路都帶著笑,親自捧著禮物走在最前面,一路上看到人,不管是不是認識,都很熱情的告訴對方,我弟弟魏霸要拜趙老將軍為師了。搞得對方莫名其妙,過了好半天,才想起來應該向他道賀。

    魏霸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自己太敏感了。也許主母張夫人有嫡庶之分,可是魏風卻從來沒有把他當成庶弟看待,在他的眼里,他們都是好兄弟。

    魏家父子還沒走到趙雲的大營前,幾乎整個大營的人都知道趙雲要收魏霸做徒弟了。趙雲也收到了消息,他迎出大帳,及時的伸手扶住要行禮的魏延,苦笑道︰“文長,你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了?”

    魏延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趙將軍,你這是說的哪里話來?你能看上我兒子魏霸,不僅是他的福氣,更是我魏延的福氣啊。我魏延不會說話,平時不怎麼到趙將軍這里走動,可是我對趙將軍的敬重,那卻是沒有二話的。就是先帝在時,提起趙將軍也是贊不絕口的。”

    趙雲連忙打斷了魏延,他看得出來,魏延是真的高興,高興得有些語無倫次了。他拉著魏延往里走,一邊走一邊輕聲問道︰“你到我營里來,可曾報與丞相得知?”

    魏延一愣,一拍腦袋︰“忘了!”

    趙雲擺擺手道︰“你先坐著,我剛剛派趙廣去丞相那里了,希望還來得及。”

    “這個……真是慚愧。”魏延滿面通紅,尷尬的站在那里。他一時興奮過度,把這事忘了。將領們私下來往,雖說不犯禁令,可終究不是一件好事。

    魏霸站在魏延身後,看著年過七旬,須花白,卻依然腰桿筆直,氣度從容的趙雲,听著他不緊不慢,卻面面俱到的安排,心中暗自贊嘆。不管趙雲有沒有做過高官,不管他有沒有顯赫的戰功,僅憑這份氣度,他就非同小可。他就像一塊純鐵,已經黸去了所有的鋒芒,進入重劍無鋒的境界。

    他剛要跟著進帳,彭小玉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襟,走到他面前,伸手給他整理衣襟,輕聲說道︰“少將軍,謹記大巧若拙,以誠相待,千萬別在趙老將軍面前耍心眼。”

    魏霸愣了一下,沒等他明白過來,彭小玉已經斂手走到一邊,恭順的低著頭,看都不看魏霸一眼。

    魏延父子入座。一向自負的魏延在趙雲面前卻很客氣,並不以鎮北將軍自居,他原本打算執子弟禮,可是趙雲堅決不允,說這樣會亂了同僚之義,魏延無奈,只得降了半階,又一本正經的向趙雲介紹了自己的三個兒子。趙雲既然要收魏霸為徒,當然對他們都很熟悉,這不過是個禮節問題,魏延鄭重,他也毫不敷衍,一一听了,每個人都要溫和的問上幾句。

    然後魏霸上前,正要行禮,趙雲卻伸手攔住了他,笑道︰“不急,不急,我們先說說閑話。”

    魏延不解其意,以為趙雲反悔了,正待要說,魏霸給他使了個眼色,恭敬的對趙雲說道︰“喏,請將軍垂問。”

    魏延眉頭一挑,對魏霸沒有稱趙雲為師父,而是稱將軍有些不快。趙雲卻十分滿意,一手撫著胡須,一手捏捏魏霸的肩臂,從容的問道︰“听說你這些天每天早上起來跑步?”

    “是。”魏霸躬身答道。

    “可曾練過吐納功夫?”

    “父親教過一點,主要是練刀之前修習。”

    “嗯,文長的武藝修為,我是知道的。你的稟性如關侯,武藝也和關侯有相似之處。”趙雲笑著對魏延說道︰“關侯大概想不到,當年他隨手指點你幾式,現在卻為我大漢造就了一員猛將。”

    魏延且喜且慚︰“將軍過獎了,在將軍面前,我豈敢自稱猛將。”

    “你不要謙虛,你也知道,我是輕不許人的。”趙雲輕聲嘆了一口氣︰“你處處效仿關侯,這原本不是什麼壞事,可是你要記住,效仿終究只是邯鄲學步,要想更進一步,你就要拋開關侯,走出自己的路子。畢竟他是他,你是你,取法乎上,只能得乎其中。”

    “喏。”魏延恭敬的施了一禮︰“多謝將軍指點,延以後一定努力。”

    “以你的聰敏,我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是意料之中的事。”趙雲轉過頭對魏霸說道︰“刀法重威猛,矛法重精準,心法上有不同之處,卻也不會相差太大。只是要練就上層武藝,僅有招法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這里。”

    趙雲曲起了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要用心,你明白嗎?”

    魏霸皺了皺眉,半晌才搖搖頭道︰“弟子愚鈍,不是太明白。”

    魏延氣得抬起手就要打,趙雲伸手架住了,笑道︰“文長,這孩子心誠,我很喜歡。”

    “哦?哦!”魏延轉怒為喜,看向魏霸的眼神頓時變得驕傲起來。

    魏霸暗自松了一口氣。他剛才也想習慣性的答一句“明白”,可是話到嘴邊,他忽然想起了彭小玉關照的那句話。敦武也說過,趙雲這個人一生雖說沒什麼大的戰功,可是卻沒有人能搞得清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在這樣的一個人面前耍心眼,豈不是自討沒趣?萬一他跟著問一句“你究竟明白了什麼”,那豈不是全黃了?與其如此,不如實事求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老老實實的最好。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非常正確。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3:32

第059章 絕妙好計

趙雲問了幾個問題,魏霸都一一答了,能回答的便答,真不懂的,便直言不懂。趙雲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可是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對魏霸的回答很滿意。

    正在這里,帳外傳來一陣喧嘩,趙雲花白的眉毛一挑,立刻站起身來,一步邁出的同時,手已經拱到了胸前。魏延也有些意外,跟著站了起來,恭敬的站在趙雲身後。只有魏霸反應最慢,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來,帳門一掀,丞相諸葛亮緩步走了進來,四下掃視了一眼,笑道︰“文長,這麼大的喜事,也不通知我一聲?”

    魏延尷尬的笑了笑︰“丞相日理萬機,些許小事,豈敢驚動丞相。”

    諸葛亮微微一笑︰“文長啊,你這話可就說錯了。以阿霸的資質,再經過趙老將軍的調教,將來他的成就不會比你差。你現在是我大漢的一員猛將,鎮守漢中十年,敵國喪膽。將來他更進一步,開疆拓土,封侯拜將,也是指日可待啊。”

    魏延樂得合不攏嘴,雖然沒有放開嗓門大笑,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濃濃笑意,仿佛魏霸已經如諸葛亮所說的封侯拜將了。

    魏霸連忙上前,扯了愣的魏風一下,躬身施禮︰“魏霸承蒙丞相謬贊,願拜在趙將軍門下,努力學習,將來父子兄弟,一同追隨丞相,以丞相馬是瞻,為大漢建功立功。”

    他說得並不快,一是要吐字清楚,讓別人都能听清,二是讓魏風能夠跟得上。魏風開始雖然沒什麼準備,但他畢竟跟著父親多年,這些套話,他並不陌生,當下跟著魏霸一起,說得像模像樣。

    諸葛亮笑了起來,對魏延說道︰“文長,你有福氣,生得好兒子,家業可興,門楣有望。”

    魏延咧著大嘴直樂,看看魏霸兄弟,拱手道︰“借丞相吉言。願與丞相並力,完成先帝遺願。”

    諸葛亮微微頜,轉身揮了揮手,馬謖捧著一個禮盤走了進來。禮盤上有一塊大紅的錦緞,錦緞上是一塊雪白的美玉,全無瑕。馬謖笑容滿面的說道︰“丞相聞說趙將軍要收鎮北將軍之子為徒,非常高興,特地選了一塊陛下所賜的美玉作為賀禮。”

    趙雲和魏延大驚,連忙行禮,異口同聲的說道︰“丞相,這可使不得。”

    諸葛亮搖搖頭︰“使得,使得,我相信陛下知道了,也會覺得這非常合適的。趙將軍,魏霸就是一塊上好的璞玉,你可以好好雕琢,將他培養成寬而能剛,勇而多計的大將。”

    魏霸听了心里一驚,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看了諸葛亮一眼,正好遇到諸葛亮笑眯眯的眼神。他心虛的笑了笑,隨即又覺得這有些不太合適,連忙低下了頭。諸葛亮卻很自然的看著他︰“阿霸呀,你有福氣,不僅有一個好父親,得過高人指點,現在又有趙將軍這樣的明師,將來成就不可限量。我希望你能記住‘君子有德如玉’這句話,做一個于國于家都有益的人才。”

    “謹遵丞相教誨,不敢須臾有忘。”魏霸頓了頓,又道︰“丞相,俗話說得好,眾志成城。魏霸資質愚鈍,恐怕難以傳承趙將軍的一身絕學,如果能與眾賢良一起受教,互相激勵,也許會更有成效。”

    諸葛亮目光一閃︰“你的意思是……”

    魏霸剛才純屬是靈機一動。趙雲是蜀漢五虎上將中碩果僅存的老將,就算他身體再好,估計也活不了幾年了,他一死,他的本事就全失傳了。自己就算再努力,這短短的幾年又能繼承多少?更何況趙雲本人都沒什麼機會建功立業,他就算和趙雲一樣能干,又能如何,可是如果諸葛亮讓趙雲公開授徒,哪怕是三五個人,也比只有他一個好。將來就是諸葛亮有什麼忌諱的,也不至于全落到他一個人的身上。蜀漢人才不多,開軍校正是培養軍事人才的不二法門啊,君不見蔣委員長有黃埔,我黨也有抗大?

    他斟字酌句的把自己的意思一說,諸葛亮听了,沉思片刻,轉過身對馬謖說道︰“你看,這孩子就是機靈,隨口一出,就是好主意。真要如此,我大漢將來何愁沒有人才?”

    馬謖也笑道︰“丞相,魏霸這個主意不錯,值得仔細斟酌。”

    “然也。”諸葛亮撫著胡須,微微一笑︰“只怕趙將軍要受累了。”

    趙雲拱手道︰“願听丞相差遣,萬死不辭。”

    “嗯,這件事關系重大,容我仔細斟酌一下。眼下還是先讓魏霸拜師吧,趙將軍,我把酒和羊都給你帶來了,你不會不留我們觀禮吧?”

    “豈敢豈敢。”趙雲笑道,轉身安排人設案。

    大帳里忙碌而熱鬧,魏霸的心里卻是一涼。他從諸葛亮和馬謖的語氣中听出來了,他們對他這個建議很不以為然,軍校的想法已經胎死腹中。他不知道諸葛亮為什麼不贊同這個主意,這可是後世經過無數人證明的好計策啊。

    魏霸顧不得想太多,趙雲上座,他在魏延的指點下,上前拜師行禮,敬了酒,磕了頭。趙雲一一受了,又教訓了幾句。禮成,魏霸剛準備起身,魏延伸手輕輕的按在他的肩膀,上前半步,拱手道︰“趙將軍,犬子今年十八,尚未有字,本想待他二十再行冠禮……?”

    趙雲眉毛一挑,目光一閃,掃了一眼魏延,魏延一愣,忽然會過意來,連忙轉身對諸葛亮拱手道︰“丞相,能否請丞相賜字?”

    諸葛亮笑了起來,指著魏延對馬謖道︰“幼常,你看看,你看看,他這個做父親的不為自己的兒子起字,有趙將軍這樣的師父,他不去求字,卻來考我,真是不該啊。”

    馬謖道︰“這也是鎮北將軍和鎮東將軍對丞相的信任,丞相,你就勉為其難吧,我看魏霸將來可成大器,必不會辜負了丞相今天賜字的這番美意。”

    諸葛亮連連搖頭,魏延堅請,他這才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想了一會,最後對魏延說道︰“文長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給長子取名為風,三子取名為武,偏偏次子取名為霸,不過我想剛者易者,霸者易衰,霸道終究不是王道,當取一字以抑其霸氣。子曰︰君子如玉,就為他取字子玉如何?”

    魏延大喜,對魏霸說道︰“豎子,還不謝丞相賜字?”

    魏霸暗自腹誹。什麼君子如玉,你是要抑制我的霸氣才是真的吧?不過他雖然有一肚子怨氣,這里卻沒他說話的份,只能乖乖的拜謝。從此他就叫魏子玉了。

    拜師禮加上賜字行冠禮,事情又牽涉到鎮東將軍趙雲、鎮北將軍魏延兩個重將,再加上丞相親臨,這件事最終變成了一個雖然規模不是非常大,等級卻非常高的聚會,就在趙雲的大營里擺開了酒席,酒水不多,羊也只有區區數只,氣氛卻非常熱鬧,大營里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來了。

    馬岱和少女也受邀前來參加。

    看著站在趙雲身後,恭敬而一臉喜氣的魏霸,少女一肚子的不解,卻無從問起,只好坐在馬岱身後,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酒過三巡,魏霸作為今天真正的主角,自然要給在座的長輩們行酒。他站起身,整整衣襟,彭小玉有些吃力的捧著一只黃釉甬形酒尊走到他的面前,將酒尊塞給他的時候,眨了眨眼楮,輕聲道︰“少將軍。”

    魏霸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有話要說。有剛才的成例在前,他借著接酒尊的機會靠近彭小玉,同樣眨了眨眼楮。彭小玉抿嘴一笑,輕聲道︰“少將軍,冤家宜解不宜結,趁此機會,向馬校尉道個歉吧。”

    魏霸很詫異,看著彭小玉,彭小玉卻垂下了眼瞼,斂手退在一旁。魏霸有些猶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道歉?合適嗎?他一邊思索著,一邊挨著順序開始敬酒,丞相諸葛亮,參軍馬謖,左將軍吳壹,一個個的敬過去,終于來到馬岱的面前。

    一看到馬岱那張沒什麼更讓臉,魏霸忽然決定了,听彭小玉的建議,向他道歉。他放下了酒杯和酒勺,向馬岱拱了拱手,又向少女點頭致意,聲音並不響亮,卻足以讓在場的人听到。

    “馬校尉,馬姑娘,那天在陽平山,我口無遮攔,臧否人物,對故驃騎將軍馬侯、故車騎將軍張侯,故前軍關侯言語不敬,雖非有意,實是無禮,在此向馬校尉和馬姑娘致歉。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4:51

第060章 不敗名將

少女有些意外,顯然沒想到一直不肯認錯,甚至不惜得罪關興、張紹的魏霸今天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向她道歉。她一時愣在那里,求助的看向馬岱。馬岱卻是哭笑不得,魏霸看起來是當眾道歉,誠意可嘉,實際上卻是變相的告訴大家,最近營里傳出來的那些風波都是因為這句話而惹起來的,當事人只有魏霸和少女,受害者是魏霸,那麼把這些話傳出去,以至于引起糾紛的人自然不言而喻了。

    可是他又不好說什麼,總不能否認這件事,只能面色平靜的說道︰“有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既蒙丞相賜字,又拜入趙將軍門下,以後當謹守他們的教誨,慎言慎行。”

    “謝校尉教誨。”魏霸又向少女致意,這才舉起酒杯,向馬岱敬酒。馬岱飲了酒,少女也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魏霸頜致謝,走向下一席。

    少女端著還沒放下的酒杯,看著魏霸那日見厚實的背影,忽然覺得杯中酒一點滋味也沒有。她皺了皺眉,一仰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她喝得太急,嗆得咳嗽起來,臉上也泛起了紅暈。魏霸听到她咳嗽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關切的問道︰“馬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多謝足下關心,文珊只是喝得急了些。”

    魏霸哦了一聲,轉過身繼續行酒,卻突然心里一突,原來這姑娘叫馬文珊啊,和她斗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主席上,當中而坐的諸葛亮將魏霸的話听得清清楚楚,轉過臉對魏延說道︰“文長,子玉知錯能改,特別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道歉,有氣量,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

    魏延本來非常不高興,他覺得魏延向馬岱道歉,就表明自已錯了,便是弱了氣勢,可是听了諸葛亮這句贊語,他又轉怒為喜,連忙謙虛的說道︰“丞相過獎了,這小子……咳咳,就是嘴快,其實……其實沒什麼壞心眼的。”

    “人孰能無過?有過而改之,便是好事。”諸葛亮看著遠處正恭敬的給客人敬酒的魏霸,微微的偏著頭,和魏延說話。與幾乎把身體都傾過來的魏延相比,他的動作幅度並不大,可是這已經足以讓人感受到他和魏延之間的親密,也足以讓魏延臉上有光,興奮與酒合在一起,讓他滿面紅光,不知不覺的就喝多了。

    酒宴散去,客人紛紛各自回營,趙雲親自把諸葛亮送到門口,魏霸與趙廣一左一右的站在趙雲身後。諸葛亮今天親臨魏霸的拜師典禮,又為他賜字,不僅是給趙雲、魏延面子,更是對一個後輩的極大關愛。魏霸非常感激,臉上雖然有些薄醉,眼楮卻更加精神,在黑暗中閃著光,對諸葛亮的敬重不加掩飾。

    諸葛亮也略有些醉意,他招了招手︰“子玉,陪我走一走?”

    魏霸受寵若驚,轉頭看看老爹,老爹已經醉了,如果不是大哥魏風扶著,都快癱在地上了。他又回頭看看師父趙雲,趙雲雖然也喝了不少酒,可是卻看不出一點醉意,依舊是那麼沉穩。趙雲輕輕的點了點頭,示意他趕緊跟上。魏霸不敢怠慢,邁著小碎布趕到諸葛亮的身後半步,一直站在諸葛亮身邊的馬謖向後退了一步,沖著魏霸頜微笑。

    魏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在諸葛亮的身後。諸葛亮身材高大,魏霸雖然個頭也不小,可比起諸葛亮來還是要稍矮一些,再加上他躬著腰,相比較起來,更顯得低了一頭。

    在遠處晃動的火光照映下,諸葛亮的臉龐像是鍍了一層金,看起來神聖異常。魏霸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注視著他的側影,暗自感慨不已,沒想到我還有和諸葛大神並肩而行的一天。

    諸葛亮雖然沒有回頭,卻能感受到魏霸的緊張和喜悅,他淡淡的笑了一聲,不緊不慢的說道︰“子玉,知道趙老將軍最難得的是什麼嗎?”

    魏霸道︰“請丞相指教。”

    諸葛亮道︰“那天你論將有九材,伯松回來之後,轉告于我,我是非常意外。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有這樣的見識,殊為難得。不過,有見識還不夠,還要有能力。坐而論道,起而行之,否則就成了清談客,你懂嗎?”

    魏霸點頭︰“霸一定不辜負丞相厚愛,身體力行,不做清談客。”

    “年輕人,志當存高遠,有志尚須好學,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你有上好的資質,更當用心學習,方能成就國家棟梁。趙老將軍已經年近古稀,我和你父親也年近半百,時日無多,將來大漢中興的重任,就要落在你們這些年輕人的肩上,豈能不能珍惜時日,虛度光陰?”

    魏霸連忙點頭應是。

    “趙老將軍征戰一身,雖無赫赫戰功,亦未能身居高位,可是他卻是一個真正的名將,庶幾近乎你所言的大將。他最讓人稱道的不是他的勇,而是他的忠,忠于先帝,忠于國家,不以個人得失為重,而以國家興亡為先,這才是一個大將最難得的品質。你拜他為師,固然要學他的用兵之法,征戰之術,卻不能舍本求末,忘了最重要的一點。”諸葛亮停住腳步看著魏霸,伸出一只手輕輕的搭在他的肩上︰“子玉,不要讓我失望。”

    魏霸一驚,片刻之後,躬身應命︰“謹遵丞相教誨,不敢須臾有忘。”

    “甚好,甚好。”諸葛亮連贊兩聲,轉身上車,飄然而去。魏霸站在原處,一直等到他消失在遠處,這才直起腰。魏延趕上來,努力的睜著迷糊的醉眼︰“小子,丞相和你說什麼?”

    “丞相讓我好好向師父學習。”魏霸含糊的說道。他的後背全濕了,對諸葛亮的敬重一方面,另一方面卻是巨大的壓力。諸葛亮讓他學習趙雲的忠?這可是話外有話啊,莫非他是覺得我太囂張了,要借趙雲這個老將來調教我?莫非趙雲願意收我為徒,是出于丞相的示意?

    魏霸思緒萬千,一時也摸不清真假,當然不好向老爹解釋什麼。他偷眼看了看趙雲,卻無法從趙雲的臉上看出什麼。他心中狐疑,卻不好多問,只好藏在心里,自己揣摩去。

    約定明日清晨來學藝,魏霸扶著東倒西歪的老爹,告別了趙雲,回到自己的大帳。魏風侍候老爹休息去了,魏霸卻有些睡不著。彭小玉燒了熱水讓他泡腳。魏霸一邊享受著泡腳的暢快,一邊思索著諸葛亮說的那些話,不時的搖搖頭。

    彭小玉蹲在魏霸對面,雙手托著腮,笑盈盈的看著他。魏霸過了好一會兒,終于現青面獸小婢女今天有些不對勁。他瞟了彭小玉那張漸漸圓潤起來的臉一眼,笑道︰“這麼開心?”

    “嗯。”彭小玉用力的點點頭︰“少將軍能拜趙老將軍為師,是天大的好事。我當然開心。”

    “我拜師,你開什麼心?”

    魏霸的目光迅從彭小玉的臉上移開,挪到她小小的身軀上。雖然和彭小玉朝夕相處了這麼久,他已經對那塊大青斑有些免疫,但看得久了,還是不舒服,遠不如看她的小身子有趣。大概是魏家的伙食比輜重營的好,彭小玉壓制了很久的育期終于來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就豐腴了起來,像一朵含苞待的花骨朵,也白了許多,臉色也變得明亮起來,而更亮的卻是她的眼楮。

    彭小玉的眼楮很好看,彎彎的,眼線秀長,黑白分明,雖然不是很大,卻非常有神,笑起來的時候眯成一條縫,嬌憨中透出些狡黠。

    “少將軍不是說了嗎,我是你的婢女,你好,我就能好。”彭小玉咯咯笑道︰“少將軍,你知道趙老將軍最難得的是什麼?”

    魏霸一愣,又想起諸葛亮說的那句話了。他眼珠一動,卻沒有說,而是反問道︰“是什麼?”

    “是不敗。”

    “對,是不敗。”彭小玉眨著眼楮,見魏霸直盯盯的看著她,忽然心虛起來,耷拉下眼皮,聲音也變得低了很多。她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嘴唇,這才接著說道︰“趙老將軍追隨先帝,征戰一生,大部分時候都是敵強我弱,這種情況下要想取勝是不怎麼可能的,能保持不敗,便是奇跡。不敗不僅是指戰場上,更包括朝堂上。正如少將軍所言,關侯、張侯雖然驍勇,卻死于非命,馬侯雖然被羌人稱為天將軍,最後一樣晚景淒涼,與他們相比,趙老將軍雖然一直沒有赫赫戰功,卻也沒有遭受什麼重大挫折,為將為臣,他都是一以貫之。少將軍如果能學到他這個本事,將來才能長保富貴,而不是烈火烹油,來得快,去得也快。”

    說到這里,她的眼神忽然一黯,沉默了很久,才喃喃的說道︰“就像我爹。”

    魏霸咀嚼著彭小玉的話,現她和諸葛亮說的雖然有些區別,但大體上的意思卻有相似之處。他不禁暗自贊嘆,彭的女兒果然是聰明人,聰明得有些早熟,只可惜,她如此早熟的代價實在太過昂貴。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5:33

第061章 修身先修心

朝陽初升,陽平山的山巔之上,須花白的趙雲一身勁裝,負手站在一塊懸空突出的巨石邊緣,晨風輕拂他的衣角,飄飄若仙。

    魏霸站在他的身邊,卻沒有他那種沉穩的氣度,再向前邁半步,便是懸崖,雖說沒有萬丈這麼夸張,摔下去卻也足以讓他粉身碎骨。他不知道趙雲為什麼第一次授藝就選在這樣的地方,這兒想站穩都困難,還怎麼練矛?

    趙雲看著面色有些白的魏霸,微微一笑︰“子玉,知道魯莽和勇敢的區別嗎?”

    魏霸強自按捺著狂跳的心,想了片刻。“勇敢是明知有危險,卻迎難而上,魯莽是不知道有危險,就冒冒失失的沖上去。”

    趙雲滿意的點點頭。“不錯,真正的勇者,是雖千萬人,吾往矣。只要應該做,不管前面有多麼困難,有多少危險,都能勇往直前,哪怕自己會因此粉身碎骨。你已經成年,骨骼成形,要重新打根基是難上加難,不過這樣也不是壞事,你可以放棄成為一個斗將的奢望,向成為一個大將而努力。大將,勇敢的是心,而不僅僅是身體。”

    如果沒有前世的經歷,沒有前一段時間的反省,不明白自勝者強的道理,魏霸現在肯定會覺得趙雲是在忽悠自己。不過現在的他有足夠的底蘊來理解趙雲的這句話。雖說不能成為一個萬夫不當之勇的猛將讓他有些遺憾,但能成為大將的希望還是讓他怦然心動。

    “所以,我不打算教你矛法,騎矛步矛,我都不教。我只教你拳法。拳法即矛法,只要你練好了拳,真正能做到心到手到,將來如果有機會用矛,不管是騎矛還是步矛,都不過是手臂的延伸,可以一通百通。你明白嗎?”

    “弟子明白。”

    “練拳的地點,便是這里。”趙雲跺了跺腳,也沒看他如何用力,腳下的巨石卻微微晃動起來,嚇得魏霸心里撲通撲通的一陣亂跳。“你可以從最遠處開始,逐漸把範圍縮小到崖邊的臥牛之地,什麼時候能像我這樣站在崖邊運拳如平地,你的拳法便算成了。”

    魏霸探頭看了看,吐了吐舌頭。我的天,站在這里都讓我心慌,還運拳如平地?如果腳打滑怎麼辦?

    “你看好了。”趙雲招呼了一聲,展開雙臂,開始練拳。他練得很慢,也沒有多少花哨,看起來也就是一個邁步沖拳,讓魏霸有些懷疑趙雲是不是在糊弄他。

    “看好了沒有?”趙雲收勢,撫平衣袖,平靜的問道。山風拂動他的胡須,他卻氣定神閑。

    “看好了。”魏霸強忍著心中的疑惑,擺開架勢,向前沖了一拳。他的拳頭剛剛伸出去,趙雲忽然叫了一聲︰“慢著。”

    魏霸不解的看著趙雲,趙雲緩步走了過來,盯著魏霸的眼楮︰“你的敵人在哪里?”

    “敵人?”魏霸一頭霧水,這里就他們師徒兩人,哪有什麼敵人。

    “沒有敵人,何必出拳?”趙雲伸手輕輕一推,魏霸就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一步。“沒有敵人,再精妙的拳法都沒有意義。你的眼中可以無敵,但是你的心中必須有敵,而且是生死大敵。這一拳擊出,如果不能將敵人擊倒,你很可能就會被對方擊倒。”

    趙雲盯著魏霸的眼楮,一字一句的說道︰“所以,你只有一擊的機會,必須全力以赴,一擊斃敵。”

    魏霸腦子里轟的一聲豁然開朗,他明白了為什麼趙雲剛才只演示了一個沖拳,又說拳法即矛法。趙雲不是在忽悠他,而是在說真正的拳法和矛法。兩軍對壘,生死就在眨眼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沒有出第二招的機會,特別是騎兵對沖,兩馬交錯只是一瞬間,這一瞬間就能決定生死,根本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一擊斃敵,這就是趙雲拳法的精義。要麼不出手,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師父,我明白了。”魏霸慚愧的低下頭,重新凝神屏息,想像著生死之敵就在眼前,雪亮的戰刀高高舉起,留給他的只有一擊,全力一擊。

    “呼!”魏霸全身繃起,忽然跨步上前,一拳擊出。

    “好!”趙雲贊了一聲,把魏霸從意念中驚醒過來。魏霸這才看到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懸崖邊,再多跨半步就可能一跤摔下去,頓時嚇得臉色白,連忙向後退了兩步。

    趙雲撫著胡須,笑而不語︰“怕麼?”

    魏霸尷尬的笑了笑︰“怕。”

    “還敢再來麼?”

    魏霸遲疑了片刻,看了看地勢,估計自己這一步跨出去不會有什麼危險,這才點了點頭︰“敢!”

    “那好,再來!”

    魏霸再次開始冥想,可是他總是不由自主的被眼前的危險困境所吸引,眼神總是不自然的飄到懸崖邊,本能的計算一下自己會不會一步跨得太快,或者站不穩而摔下去。趙雲站在一旁,一聲不吭的看著他。魏霸過了很久,才總算讓自己集中注意力,想象有一個敵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生死就在一刻,然後全力以赴,擊出一拳。

    一拳擊出,他沒有立刻收回拳式,而是看了看腳下。一眼看完,現自己還是安全的,這才松了口氣,隨即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師父面前這麼膽怯,未免不夠大氣。

    “這個……師父……”

    魏霸的話還沒有說完,趙雲又道︰“再來!”

    魏霸無奈,只好收回拳式,再次開始。

    一個早上,他就練了一式,弓步沖拳,一百次。雖然次數不是很多,可每次全力以赴,又是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上的壓力加上精神的壓力,還是讓他汗流浹背,幾乎虛脫。

    趙雲從臉色白的彭小玉收中接過布巾,走到兩腿顫的魏霸面前,將布巾遞給他,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就到此為止,明天繼續。”

    “喏。”魏霸一邊擦汗,一邊點頭答應。

    “開始不要求快,越慢越好。學拳容易改拳難,等把拳式化為本能,自然而然的就快了。”趙雲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可以留在這里多熟悉一下。行軍作戰,要選擇自己熟悉的戰場,練拳也是如此,如果能蒙上眼楮,也對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那這片天地就是你的天地,又有誰能是你的對手?”

    說完,趙雲負著手,步履輕松的離開了。魏霸卻無語的眨了眨眼楮,心道你不會讓我到時候蒙著眼楮在這里練拳吧,這也太嚇人了。

    “少將軍,這也太危險了吧?”彭小玉顯然也想到了什麼,小臉煞白,那塊大青斑越的明顯。

    “誰說不是呢。”魏霸小心翼翼的走到邊緣,探頭看了一下懸崖下犬牙交錯的亂石,心里一陣陣的毛。這要是摔下去,絕對成渣啊。我站在這里都心慌,還讓我蒙上眼楮練拳?

    彭小玉也跟了過來,不過她比魏霸更膽小,根本不敢靠近邊緣,只是盡可能的把脖子伸得老長,腳卻離崖邊足足有一丈的距離。她聲音顫的說道︰“那你哪一天才能像趙老將軍那樣,登絕境如履平地?”

    魏霸翻了個白眼,想到趙雲剛才就背著手站在崖邊,半只腳幾乎都在外面了,還心平氣和的打拳,果然是登絕境如履平地。不過他今年七十了,我才十八,就算加上前世也不過四十,哪能和他這個在戰場上廝殺了一生的猛人相比。

    不過,真要能練出這樣的心境,還真是個很拉風的事。如果有人向我挑戰,我就把地點選在這樣的險處,打都不用打,就能把對方嚇得屁滾尿流,而老子我卻和師父一樣氣定神閑,那該多露臉啊。

    修身先修心,我雖然不可能練成**最強悍的猛將,但我卻可以練成內心強大的大將。人心險惡,處處皆險境,要想在這人吃人的亂世中生存下去,只有強悍的**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有強大的內心。比如眼前的諸葛亮,比如將來要奠定晉朝基業的司馬懿,也沒听說他們有什麼高明的武藝嘛。

    要做有頭腦的大將,而不是只有肌肉的猛將。偉大的諸葛丞相說過,年輕人,要志存高遠。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6:23

第062章 秋風起


  陽平山上的青草在不知不覺中由淺綠變成深綠,又不知不覺的被秋風吹黃,河谷間的稻田也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望無垠的金色地毯,在數萬人突擊收割數天後,又只剩下了短短的秸桿,然後又被犁成一道道的深溝,種上麥子,等待著冬天的來臨。

    春種秋收,漢中迎來了一季大豐收,魏霸也迎來了豐碩的成果。經過幾個月的苦練和趙雲的悉心指點,半年前那個跑幾步就大喘氣的少年現在龍精虎猛,一口氣能從山腳下跑上山頂。如果不是照顧青面小婢女跟不上,他也許還可以再快一點。

    出于對趙雲的尊重,敦武等侍衛只能在半山腰等候,不能看到魏霸的學藝過程,同樣,魏霸也不會向他們透露一星半點的內容,所以能跟著魏霸上山的便只有青面小婢女。

    跟著魏霸爬了半年山,彭小玉也像是變了一個人,僅僅是半年的時間,她就跨過了萌芽期,直接邁入了花季,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丑女。沒辦法,她雖然現在也是該凹的凹,該凸的凸,臉色紅潤有光澤,無奈臉上的那個青斑也跟著茁壯成長,破壞了所有的美感,讓人看了第一眼……不想看第二眼。

    “少將軍,少將軍,你等等我。”彭小玉一邊猛追,一邊喘息著叫道。

    “你快點。”魏霸走路也沒閑著,師父趙雲說過,練拳的目的就是要把所有的招術都化為本能,到用的時候才能出乎自然,想都不用想,所以他現在爬山的時候也是邁步沖拳,可以這麼說,他不是爬上來的,他是一路“打”上來的。

    盡管如此,彭小玉依然跟不上他。

    這其中當然付出了無數的汗水,包括數不清的損失,比如把老爹的新甲一拳打了個坑,然後挨了一頓揍之類的。不過收獲也是喜人的,論單打獨斗,不僅弟弟魏武不是他的對手,就連大哥魏風也不敢太大意,否則會輸得很難看。

    轉過山坡,來到那塊巨石前,一身勁裝的趙廣從崖邊轉過身來,笑嘻嘻的說道︰“子玉,你要給別人留點活路。你這麼刻苦,我們兄弟倆的壓力會很大的。”

    魏霸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仲德,怎麼是你,師父有事?”

    “嗯,父親今天有會議要參加,讓我來與你拆手。他說,你的基本功已經練得很扎實了,現在可以進行下一步了。”趙廣一邊說一邊卷起袖子,“來吧,讓我試試你的功夫如何,看你是不是真如父親所說,是個舉一反三,能化直為曲的奇才。”

    魏霸汗顏,他有前世經驗,也看過無數真假混雜的小說、電影,比起現在一招半式都是傳家寶的人當然見識大得多。在趙雲傳授他拳法,一直強調拳法如矛法,講究中鋒直入的時候,他偶爾說過一些關于太極拳的道理,沒想到趙雲卻當真了,一直在考慮著這個問題。不過魏霸只會裝模作樣的比劃個雲手,其他的一概不會,當然也沒辦法對趙雲講太多。盡管如此,趙雲還是贊不絕口,說這簡直是奇思妙想,非常人所及。大概是他經常和趙廣兄弟說起,趙廣被他颁@碌貌恍校 裉觳爬純 喊緣耐嫘Αbr />
    “就在這兒交手?”魏霸看看方圓不到兩丈的巨石,有些擔心起來,萬一有個失手,摔下去怎麼辦?

    “當然,你天天在這兒練習,難道還擔心摔下去?”趙廣戲謔的看著魏霸︰“怕了?”

    “我怕什麼,我怕傷著你。”魏霸壯著膽子笑道,他當然不相信趙廣會要他的命,這無非是又一個層次練習的開始。

    “那就好,我們開始吧。”趙廣招招手,魏霸走到巨石旁,半邊身子幾乎都出了懸崖。經過幾個月的練習,他一個人的時候也可以做到穩如泰山,可是今天是對練,他心里還有些怵的。只是面對趙廣,他不肯示弱。

    趙廣收起了拳架,沉下了臉,皺著眉頭道︰“子玉,父親是怎麼教你的,沒說過勇者有懼嗎?知人者智,知已者明,君子出乎自然,不爭意氣,不慕虛榮。”

    魏霸愣了一下,隨即有些尷尬,他向里靠了一步,讓自己不再心跳如鼓,這才斂容道︰“多謝師兄,請。”

    趙廣這才緩和了臉色,背對崖邊,擺開拳架,臉上的嚴肅一掃而空,反而多了幾分詭異的得意。魏霸一看,立刻明白了,趙廣背對懸崖而立,看似危險,實則安全,因為他不需要擔心用力過猛而墜崖,可以全力施為,而他面對懸崖,卻時刻要擔心竄得太猛,一下子沖出去,必然會縮手縮腳。

    他雖然跟著趙雲學習拳法和兵法半年多,可是到了實際應用的時候,還是一下子就露了餡,在選擇戰場這一點上,他就顯出了不如趙廣的地方。

    “師兄,你這也太陰險了吧?”魏霸苦笑道︰“你關心我是假的,搶好位置才是真的。”

    “兵不厭詐,搶佔有利地形,本來就是為將者的常識,誰讓你自己沒注意到。”趙廣微微一笑,突然力搶攻,魏霸不敢怠慢,凝神相迎。兩人一觸即分。趙廣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全力以赴,而魏霸卻擔心一下子沖下山去,不敢放手一搏,兩人一交手,就分出了勝負,魏霸被趙廣一個沖拳擊得連退兩步。

    “再來!”魏霸一振雙臂,大喝一聲。

       魏霸脹紅了臉,大吼一聲,再次迎了上去。趙廣得意的一笑,又迎了上來。可是一看到魏霸眼中的壞笑,他立刻意識到了危險,只是已經遲了。魏霸此時離崖邊已經有五六步遠,根本不用擔心用力過猛的問題,全力一搏,度比剛才兩次要快了幾分。而趙廣兩次得手,有些大意,被魏霸一擊得手,“   ”連退兩步,雖然知道身後離懸崖邊還有兩步遠,也把他驚出一聲冷汗。

    “如何?”魏霸擠了擠眼楮︰“我這招誘敵深入還可以吧?”

    趙廣哈哈一笑,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失了先機,不急不躁,示敵以弱,誘敵深入,將兵法應用于拳法之中而不露痕跡,果然是奇才。”

    “又來了。”魏霸大赧,他算什麼奇才,他不過是比趙廣他們多了些見識而已。就像他在算學上完勝楊儀,並不是因為他比楊儀聰明,而是因為他比楊儀多上千年的知識積累。

    “再來。”趙廣也不以為忤,兩人就在巨石上對練起來。相比于自己練習,對練有更多的變數,不僅要注意自己的位置,還要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不能落了下風,又不能真的不管不顧,把對方打下山去,這其中的分寸拿捏讓魏霸和趙廣絲毫不敢放松,必須全神貫注,才不會出現意外。

    他們固然是小心翼翼,在一旁的彭小玉也是看得心驚肉跳,連咳嗽都不敢大聲,生怕魏霸和趙廣分了心,摔下山崖。

    僅僅是半個時辰的練習,就讓魏霸全身是汗,精神疲倦,趙廣比他好一些,可是也顯出了疲態。兩人到崖邊坐下,吹著山風,彭小玉拿過準備好的酒食,趙廣接了一份在手,嗅嗅香氣,呵呵一笑︰“听父親說,你不僅拳法練得好,學兵法能舉一反三,做的點心也是一絕,我今天算是嘗到了,不枉此行啊。”

    “這本來是孝敬師父的,沒想到卻便宜了你。”魏霸道︰“師父明天來嗎?”

    “估計來不了。”趙廣一邊吃一邊說道。他指了指山下連綿的軍營︰“秋收結束了,大軍出征的糧草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北伐真的要開始了。”

    “真的開始了?”魏霸有些意外。他一來到這個世上,丞相就要北伐,過了半年了,丞相還在漢中,一點動靜也沒有,漸漸的,他都想不起來還有北伐這回事了。听趙廣這麼一說,他還真有些不習慣。

    原來諸葛丞相一直在做準備。漢中的糧食不足以支撐大軍作戰,就要從成都轉運,諸葛喬一直忙的就是這件事。如今秋收完成,糧食也準備好了,出征的事情就要真正提上議事日程了。在他看來,大軍出動才是開始,其實在諸葛亮的心中,北伐遠遠不止出師這麼簡單,他要考慮的事情更多,更復雜。

    只可惜,他想得再復雜也沒用,別說是一出祁山,就是六出祁山,他也只能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魏霸忽然想起,老爹的子午谷計劃通過馬謖遞交給諸葛丞相之後,好像一直沒有回音,連他都把這件事給忘了。如今出師在即,丞相會不會考慮這個計劃,如果不采納,那老爹又會是什麼反應?

    “仲德,你猜……丞相北伐,會用什麼方略?”

    趙廣眨眨眼楮,笑了︰“你考我?”

    “哪敢。”魏霸呵呵一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嘛,我們是師兄弟,我不問你,還能去問別人?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6:59

第063章 性格即宿命

趙廣沉思了半晌,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猜不出丞相會怎麼安排。”

    魏霸品味著趙廣的話。他知道趙廣和他的兄弟趙統脾氣都和趙雲很像,和他們家傳的武藝風格也很像,滴水不露,看起來平常無奇,但是幾乎沒有破綻,從不會讓人抓住把柄。趙雲能壽終,和他這個習慣有很大關系。

    猜不出丞相怎麼安排,這其中有兩個意思。

    第一點,計劃會由丞相來決定,別人只有執行的機會,而沒有多少建議的機會,否則的話,多少能猜出一些端倪,特別是對趙雲這樣的老將來說,只要你露出一點口風,他都能將你的想法猜得**不離十。畢竟作戰雖然講究奇,可根本還是正,常識是必須要遵守的。

    第二點,我只說我不知道丞相怎麼安排,卻沒有說我自己的意見。這里面既有我做不了主,所以有沒有意見並不重要的意思,也包含有我的意見可能和丞相的意見有很大分歧的意思。如果思路相近,多少是能猜一點出來的。

    經過半年多的熟悉,魏霸已經對這套說話模式漸漸掌握了。

    “那如果由你由做計劃,你會怎麼安排?”魏霸看著趙廣的側臉︰“或者說,丞相現在征求你的意思,你會怎麼說?”

    “丞相不會征求我的意見,我也不會有機會來做計劃。”趙廣淡淡的說道,他頓了頓,又說道︰“也許他會考問你,你會怎麼說?”

    “你啊,狡猾狡猾的。”魏霸早就料到趙廣會這麼回答,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輕一推趙廣,半開玩笑的說道︰“仲德,你和師父一樣,是滴水不漏。不過師父都是七十的人了,他這麼做情有可由,你才二十多歲,這麼老成,一點朝氣也沒有,怎麼能行?”

    趙廣卻沒有笑,而是一本正經的看著魏霸︰“你說的沒錯,這是我趙家的長處,也是我趙家的短處,與年齡無關,是天性。”

    “呃……不用說得這麼嚴肅吧?”魏霸尷尬的看著趙廣,“我只是開開玩笑,沒有貶低你們的意思。”

    “我沒有說你貶低我們趙家。”趙廣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笑容,嚴肅得讓人不自在。“我這只是說一個事實。子玉,你知道父親為什麼要收你為徒嗎?”

    魏霸眉頭一皺,心里犯了嘀咕。對趙雲當初為什麼主動收他為徒這件事,他也做過很多猜測,但是不管哪個猜測都無法驗證,因為這些事只能靠自己分析,不好當面去問。他曾經試探過趙雲,但是以趙雲的稟性,只要他不想說,魏霸自然是連點味道都聞不著。現在趙廣突然提起這個話題,他真不知道如何應對。

    “其實很簡單,我們父子兄弟的天性一脈相承,凡事都講究先立于不敗之地,這當然是個好事,可是有些事好過了頭就變成了壞事,比如我們兄弟,就像你說的,沒有一點年輕人應該有的朝氣,年紀輕輕,卻暮氣沉沉,儼然是父親的翻版。”

    魏霸一聲不響,靜靜的听著,他知道趙廣說的這些都是真話,他和他的兄長趙統的確過于老成,這樣的性格守成足矣,開拓卻不足。在蜀漢要積極進取,恢復中原的大背景下,他們這樣的人就很難受到重用。趙雲之所以被諸葛亮倚重,是因為趙雲是蜀漢資格最老的戰將,而趙廣兄弟在年輕一輩中就不怎麼容易出頭,他們太安靜了,安靜得別人很少會注意到他們。

    俗話說得好,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太安靜的人很容易會被人忽視。

    “之所以收你為徒,是因為你膽子大,敢當著丞相的面打後將軍劉琰,還能把受丞相器重的楊儀逼得吐血,偏偏還讓人抓不到把柄,這一點,我做不到,我兄長也做不到,我父親更是想都不敢想。”趙廣的眼中露出一抹自嘲,“父親常說,用兵要講究奇正相依,我們太正了,守成有余,進取不足,而你卻敢于用奇,恰恰有我們兄弟沒有的特點,如果能將他的兵法傳授給你,奇正相補,也許比我們兄弟更有出息。”

    魏霸眯了眯眼楮。他相信這可能是趙雲的真實想法,但還有一個最根本的問題趙廣沒有提及。趙雲有這個想法不奇怪,但是把這個想法付諸實施的根本動力在哪兒,是趙雲自己的主意,還是受諸葛丞相指使?如果是後者,那諸葛丞相又在想什麼,是真的想讓我變得沉穩一些呢,還是有別的想法?

    趙廣最終也沒有解答魏霸這個疑問,魏霸還是只能把這個問題藏在心里,慢慢的自己尋求答案。

    “子玉,丞相很器重你們父子,你們將來會大有用武之地,不要辜負自己的才能,不要讓父親失望。”趙廣摟著魏霸的肩膀晃了晃,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也許將來,你會成為我們甚至整個天下的倚重。”

    “我實在是愧不敢當。”魏霸干笑了兩聲,咂了咂嘴,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他听得懂趙廣的言外之意。趙雲是劉備的元從勢力,而且是最後的碩果僅存。關羽死了,張飛死了,當年跟著劉備起兵的那些老臣,現在就剩下趙雲一個人。他一去世,那股勢力就將徹底淡出朝堂,最多當個富貴閑人,就像關興、張紹他們現在那樣。真正在朝堂上掌握大權的是荊襄派,魏家是荊襄人,更是荊襄人中現在實力最強的武人,諸葛亮要想建功立業,必然會倚重魏家。偏袒他們父子,又那麼隆重的讓他拜趙雲為師,都可以看出諸葛亮對他的希望。

    諸葛丞相倚重魏家,而魏家父子幾人中,又最看重他魏霸,這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來的,以趙雲的眼力,他不會看不懂這一點。

    至于幾年後的慘劇,現在沒有人會想得到,畢竟諸葛亮今年才四十八歲,正當壯年,誰能想到幾年後他就會累死在五丈原,進而引蜀漢的朝堂權力失衡,必須要流血才能恢復。

    只有魏霸知道。他知道諸葛亮的弱點在哪兒,他也知道諸葛亮的宿命,如果他不作任何改變,歷史會按照原有的軌道行駛下去,諸葛亮會累死——也許未必會是五丈原,可是以他事必躬親的性格,結果必然如此,魏家會被滅門——也許未必會那麼快,但以魏延的性格,同樣逃不過這個宿命。

    性格決定命運,也許細節會有所變化,結果卻不會有太大的區別。

    我怎麼辦?是坐以待斃,還是奮起抗爭?如果要抗爭,最大的敵人可能不是曹魏,而是諸葛丞相。

    魏霸沉默的看著山下的軍營,他忽然現,自己這半年多之所以拼命的練武學習,其實不僅僅是想改變命運,還有一個想逃避的潛意識。他不知道怎麼這個問題,所以本能的回避這個問題。可是回避終究不能解決問題,做鴕鳥只能做得一時,做不得一世。

    現在還多了一個問題,趙雲將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不僅是他趙家的富貴,說不定還有蜀漢的前途。趙雲能認識到自己的缺陷所在,又怎麼可能看不出諸葛亮的局限?只是他自己已經老了,沒有這個勇氣去抗爭,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魏霸的身上。

    這老頭夠狡猾的啊,果然是大巧若拙,大奸若忠。魏霸越想越覺得心驚,不由得暗自腹誹了趙雲一番,忽然覺得自己的肩頭沉甸甸的。

    他豎起手,擋著自己的臉,和尾指扣著有些酸疼的眉心,暗自犯愁。

    “子玉,你也不用太有負擔。”趙廣見魏霸如此,知道魏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感受到了壓力,不免也有些愧疚,把這麼重的擔子壓在他一個剛剛成年的少年身上,自家父子卻躲在後面看熱鬧,這的確有些不太厚道。“怎麼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魏霸嘆了一口氣。心道你們趙家那點困難算得了什麼,我們魏家才叫慘呢,如果老子不奮起反抗,幾年後就要全家死光光了。唉,既然沒有退路,只好打起精神,與心目的大神好好周旋周旋了。

    魏霸站起身,撢了撢屁股上的灰,伸手一指東方的山巒,意氣風,大有指點江山的意味。

    “我想,丞相應該會策反孟達,先解我側翼之憂,然後再與江東協同起兵,分散曹魏的兵力,再趁機動攻擊。”

    趙廣沉吟片刻,點頭附和道︰“聲東擊西,這的確是個不錯的安排。”

    “只可惜,他的反應太慢,未必來得及捕捉戰機,最終還是我大漢與曹魏之間的較量。”

    趙廣愕然︰“你是這麼看的?”

    “什麼事都求穩的人,反應難免會慢一些。”魏霸微微一笑,不懷好意的看了趙廣一眼︰“比如說,我現在要把你推下去,你來得及考慮再三嗎?”

    趙廣嚇了一跳,隨即又若有所思,默默的點了點頭,輕嘆一聲。

    “有位名將說過,作戰這種事,有個七八分把握就行了。少了,太冒險,多了,又會失去戰機。”魏霸向山下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連夫子都說,再,斯可矣。三思而行,就太小心了,做不成大事的。”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7:28

第064章 黨爭

到目前為止,魏霸以先知先覺的語氣說了兩個預言,不過很悲劇的是,他並沒有因此享受到預言家應該享受的待遇,相反遭到了鄙視。他對老爹說你的子午谷計劃不會得到丞相同意的時候,老爹回了他一句︰“你懂個屁!”現在他對趙廣說諸葛亮將聯合江東,策反孟達時,趙廣看起來很贊同,可實際上卻很漠然,仿佛魏霸只是在說一個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之所以沒有戳穿他,只是出于禮貌。

    這讓魏霸很是憤憤不平,兩人走到半山腰,他還是沒忍住,對趙廣說道︰“師兄,你是不是早就覺得丞相會這麼做?”

    趙廣愣了一下,過了一會,才明白魏霸指的是什麼,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低下頭,摸了摸鼻子︰“子玉,你不要忘了,滿營之中,要論用兵習慣和丞相最相近的,無疑是我父親,我們能猜出他大致用什麼方略,也不意外吧?”

    魏霸狐疑的打量著趙廣,判斷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客氣話。

    “好吧,我再給你解釋細一點,你就知道這一點也不奇怪了。”趙廣拉著魏霸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折下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草圖。

    魏霸這些天跟著趙雲學習兵法,趙雲經常會拿出地圖來解說,魏霸對三國的總體形勢已經了如指掌,趙廣雖然畫得簡單,他還是能看得清楚。

    “先說江東。”趙廣用樹枝指了指江東的位置,“丞相從輔佐先帝開始就傾向于聯合江東,只是因為先帝忿于關侯之敗,憤而起兵,這才撕破了臉。丞相主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和東吳恢復盟好。所以說,丞相如果要出兵北伐,聯合江東是必然之事。”

    魏霸無奈的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這個招法一點也沒有什麼新奇,是個人都會想得到。

    “至于孟達……”趙廣輕笑一聲,顯得有些不以為然︰“你在漢中長大,不知道成都的情況。我們卻是一清二楚。孟達投降曹魏,可是他的家人卻在成都,一直沒有受到什麼干擾。前年丞相南征回來,還特地派人去他家中慰問,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魏霸眨眨眼楮︰“向孟達示好?”

    該說,他從那時候開始,就有策反孟達的意思。東三郡是漢中門戶,掌握在曹魏手中,就是懸在漢中頭上的一把刀,丞相怎麼能坐視不管?”趙廣直起腰,長嘆一聲︰“不過,這一招有利有弊,最後結果如何,現在還很難說。”

    魏霸沒有立刻再問,他知道趙廣的脾氣,如果願意說,他不用問,趙廣也會告訴他,如果不想說,他問了,趙廣也不會透露一個字。不過,這不代表他自己不能去揣摩。趙廣說有利有弊,利是很明顯的,收回東三郡,就是守住了漢中的門戶,好處不言而喻。

    那壞處呢?

    收回東三郡,最大的問題應該是孟達,孟達和法正一樣屬于東州系。當年法正受先帝劉備信任,作威作福,連諸葛亮都只能忍氣吞聲,東州系的實力遠遠過荊襄系,僅在元從系之下。隨著關羽、張飛等人的去世,元從系迅衰落,而法正早逝,孟達投降,東州系的實力大損,現在只剩下一個腳跨東州系和荊襄系的李嚴勉強支撐,荊襄系才有機會獨大。

    如果孟達帶著東三郡回歸,在短時間之內,他不會輕易離開東三郡,換句話說,孟達將成為一個擁有部曲四千余家的軍閥,東州系的實力暴漲,足以和荊襄系抗衡。要知道荊襄系現在雖然在朝廷有足夠的話語權,在兵權上卻不相匹配,武力最強悍的也就是魏家,只有部曲三千余家。

    孟達回歸,將再次形成蜀漢內部的權力斗爭,就算是東州系不可能再有當年的輝煌,卻也足以對以荊襄系為根基的諸葛亮形成牽制。黨爭從來都是一個沒有底線的內耗,特別是對于蜀漢來說,黨爭很可能會將本來就有限的資源和消耗殆盡。

    所以對于諸葛亮來說,策反孟達,是一個有毒的隻果,不管吃與不吃,都是個難題。

    想通了這一點,魏霸也為諸葛亮為難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如果處在諸葛亮的位置應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不管他采取哪種方案,都會遭人詬病,受到極力打壓的巴蜀系現在可是眼巴巴的等著他出錯呢。

    就連魏霸自己也不希望東州系重新崛起,畢竟他也是荊襄人,不想失去手中的既得利益。

    魏霸和趙廣相視而笑,不過都是苦笑。魏霸經過趙雲近半年的薰陶,對趙家父子的思路脈絡有一定的把握,而趙廣卻從魏霸的苦笑中知道他大致明白了這其中的要害。

    “丞相會怎麼辦?”

    “不知道,我猜不出來。”趙廣搖搖頭,見魏霸一臉的鄙視,又連忙解釋道︰“你別看我,我是真的猜不出來。這種進退兩難的事,我向來不善于處理。”

    “那師父呢?”

    “我父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趙廣撇了撇嘴︰“他的建議看起來都對,但是很少會被采納,所以不說也罷。”

    魏霸聳了聳肩,趙廣這句話看起來是自謙,實際上是有些怨氣。既有對趙雲的埋怨,也有對上位者的埋怨。如果不是他們已經做了師兄弟,有兄弟之義,這樣的話趙廣是不可能對他透露一絲一毫的。

    魏霸不想在趙雲背後說他的不是,哪怕是當著趙廣的面。一方面是因為他景仰趙雲,另一方面是趙雲都快七十了,沒有任何理由指責他沖勁不足。這樣的年紀本來就應該在家頤養天年,而不是征戰沙場。

    “走吧。”魏霸意興闌珊的站了起來,一想到這些權謀的事,他就覺得頭疼。朝堂上的爭斗雖然不像戰場上一樣刀光劍影,實際上凶險不亞于戰場。

    ……

    就在魏霸在陽平山上感慨朝堂險惡的同時,諸葛亮的中軍大帳里也爆了一場爭執。如果魏霸看到這一幕,他一定會覺得悲哀,卻感受不到一點預言命中的得意。

    諸葛亮聚將議事,商量北伐方略,作為丞相府前軍師的鎮北將軍魏延滿懷希望的看著馬謖,希望能從他嘴里听到有關子午谷的事,哪怕不提及他的名字都無所謂,只要能讓他執行這個計劃,突襲關中,他就心滿意足了。可是馬謖一開口,他就有些心涼了。

    馬謖說,大軍的主力將會出隴右。

    隴右?魏延里當時心里就咯 一下,他想起了魏霸說過的上中下三策些變了。不會被這臭小子說中了,丞相不取我的上策,也不取中策,偏偏取了怯懦的下策吧?

    魏延豎起耳朵往下听,當他听到將會聯合江東孫權同時起兵,並計劃策反孟達,重奪東三郡,牽制在宛城的司馬懿部,為兵出隴右創造時機的時候,他的心徹底的涼了,忍不住站起來,打斷了馬謖的話。

    “丞相,為什麼不兵出子午谷,直取長安,然後扼守潼關,全取關中?”

    大帳里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魏延。諸葛亮眉心微蹙,馬謖看看他,正要開口。諸葛亮擺了擺手,示意這個問題由他親自向魏延解釋。

    “文長,你這個計劃,我已經仔細斟酌過,的確是別出心裁,頗合兵法奇正之道。只是兵出子午谷有很多變數,成功的可能低,所以……我暫時放棄了,等有合適機會的時候,再予考慮不遲。”

    諸葛亮說話的度並不快,字字清楚,而且說話之間,目光一直落在魏延的臉上,平靜中藏著一些焦慮,甚至有一些請求。魏延見了,心中一動,本想暫時安捺一下,稍後再和丞相細談,可是一想到魏霸曾經說過,這次出兵是機會最好的一次,一旦失去,以後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機會,忍不住大聲說道︰“丞相,這是千載難逢的戰機啊。夏侯懋不通軍事,是個庸材,正是我們實施突襲的好機會。丞相兵出隴右,等你攻到關中,魏賊的禁軍主力只怕也到了關中,到時候雙方決戰于長安,我軍又有什麼機會可言?這是小兒都懂的道理,丞相……”

    一看到魏延站起來,坐在他身邊的鎮東將軍趙雲就知道大事不妙,這個魏文長驢脾氣犯了,指不定要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呢。他正琢磨著怎麼替丞相解圍,沒想到魏延一時嘴快,居然說出這樣犯忌的話來,來不及多想,立刻拽住了魏延的手肘,急聲道︰“文長,休要口無遮攔!”

    諸葛亮的臉s 也變得非常難看。他沒有全盤否決魏延的計劃,只是說時機未到,這已經是很給魏延面子了,沒想到魏延居然當著這麼多的人說他連個小兒都不如,如果不是趙雲及時打斷,還不知道要說出什麼難听的話。

    馬謖也沉下了臉︰“文長,有什麼想法,說出來大家探討便是,何必出口不遜。否決你的子午谷計劃,是我的建議,難道我連一個小兒都不如?”

    魏延這時也回過味來了,看看默不做聲的諸葛亮,躬身致歉︰“丞相,參軍,我一時嘴快,並無貶低參軍之意,還請見諒。”

    諸葛亮見魏延道歉緩和了一些,剛要說話,楊儀忽然不陽的開了口。“馬參軍,你雖然胸有韜略,不會不如一個小兒,不過,這世上不乏奇才,有些小兒,你還真不能掉以輕心,比如魏將軍的愛子,魏霸魏子玉。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8:13

第065章 被你說中了

魏延被趙雲一勸,原本已經放棄了爭執,不過楊儀說這句話說得而且直指他的兒子魏霸,他的火騰的一下子就上來了。他不假思索的反唇相譏︰“我兒子雖然不敢和馬參軍相提並論,不過的確有些小才,至少在算學上,可以讓某些人一輩子也趕上不。”

    楊儀的臉s 頓時煞白。那次被魏霸逼得吐血,是他這輩子最丟臉的一件事,虧得魏霸後來沒有入丞相府,他們沒有機會再踫面,這才一直相安無事。現在魏延當著眾人的面再次提起這件事,等于是揭開了血淋淋的傷疤,讓他徹底顏面掃地。

    在短暫的蒼白之後,楊儀的臉忽然又漲得通紅,唯獨嘴唇沒有一絲血霍的站了起來,渾身顫抖,指向魏延的手指也如風中枯枝,顫顫巍巍。

    “魏文長,把你兒子叫來,我們再來比過。”

    怕你的血不夠吐。”魏延不屑一顧森的說道︰“我提醒你一句,你指著我沒關系,我不會與你這種人計較,千萬不要指著我兒子,我兒子少年心有個不好的習慣,喜歡擰人手指頭。”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掌晃了晃,楊儀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把手縮了回去。魏延見了,哈哈大笑,笑了兩聲,突然笑聲一收,面寒如水,輕蔑的吐出兩個字︰“鯫生!”

    楊儀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一陣沒來由的委屈涌上心頭,眼淚不由自主的涌了出來,他轉向坐在正中的諸葛亮,忍不住放聲大哭︰“丞相——”

    諸葛亮很郁悶,好好的軍事會議,怎麼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他連個反應的時候都沒有。更讓他覺得丟臉的是,這兩個人偏偏都是荊襄人,一個是難得的猛將,馬上就要派上大用場,一個是他倚重的財會能手,大軍糧草都要靠他來調配,更是須臾不可缺。他們爭得不可開交,他幫哪個,不幫哪個都不行。

    他不用看,都能感受到某些人正幸災樂禍的看笑話,在心底里鄙視他這個丞相,鄙視所有的荊襄人。

    馬謖見了,厲聲喝道︰“威公,你失態了,還不退下!”說著,給一旁的諸葛喬使了個眼葛喬連忙上前,半攙半拖,把楊儀拉了出去。楊儀身體瘦弱,根本不是諸葛喬的對手,他也知道今天自己丟人了,不敢再留在大帳里,再鬧下去,難保魏延那個匹夫不會拿刀來砍他,所以也不掙扎,由著諸葛喬將他拽了出去。

    魏延眉毛一掀,有些小得意,不過他隨即又意識到自己讓丞相為難了,尷尬的拱拱手︰“丞相剛才的確沒有貶低幼常的意思,只是……只是……”

    諸葛亮見了,無可奈何的揮揮手︰“好了,我們繼續討論出兵事宜,文長,你如果有什麼不同意見,待會兒再來找我細談。”

    延識相的沒有再堅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老實實的低下了頭。丞相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要是再不讓一步,那就是和楊儀一樣不識抬舉了。在他心中,他可不屑和楊儀一般見識。

    諸葛亮示意馬謖繼續,不過經過魏延和楊儀這麼一鬧,這氣氛就有些不尷不尬了,有些人坐在角落里,雖然不說話,可是眉來眼去的,分明還在回味剛才那場鬧劇。諸葛亮見狀,只得宣布暫時休會。

    眾人離開了大帳,唯獨魏延沒走,他還準備再向丞相好好解釋一下自己的計劃,希望丞相改變主意呢。他在帳中等了好一會,也沒听到丞相請他進後帳,正在奇怪的時候,諸葛喬走了出來,一臉歉意的說道︰“魏將軍,真是慚愧,丞相忽然有些不適,不能與將軍探討軍計了。將軍請先回去,丞相有空的時候會去請你的。”

    魏延臉s 一黯,他又不是呆子,豈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諸葛亮根本不想和他再談這個計劃,剛才當著眾人說那些話,不過是給他魏延面子罷了。

    魏延非常失望,他沮喪的抬起頭,嘆了一口氣︰“沒想到真被那小子說中了。”

    諸葛喬眼神一閃,忍不住問道︰“將軍,這真是子玉的計劃?”

    魏延自知失言,也不解釋,搖搖頭,轉身出帳。諸葛喬趕出帳外,魏延卻已經上了馬,在親衛的簇擁下離開了大營。諸葛喬站在原地,目光閃動幻了片刻,一咬牙,轉身進了帳。

    諸葛亮正坐在案後,眉頭緊鎖,馬謖坐在他對面,也是愁容滿面。兩人相對無語,听到諸葛喬進來,他們不約而同的抬起頭︰“走了?”

    “走了。”諸葛喬咬著嘴唇,有些猶豫。諸葛亮和馬謖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皺眉說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吞吞吐吐的干什麼?”

    諸葛喬膽怯的看了諸葛亮一眼︰“父親,剛才魏將軍說,魏霸的確說過些什麼。”

    “說過些什麼?”諸葛亮莫名其妙︰“究竟是什麼?”

    馬謖忽然想起當時魏霸送他們出營時的情景,他抬起頭,哦了一聲︰“我明白了,魏霸也是贊成這個計劃的。”

    “是嗎?”諸葛亮也有些好奇起來︰“他怎麼說?”

    馬謖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我看他的意思,的確是覺得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不可輕易失去。”

    諸葛亮笑了一聲,瞟了馬謖一眼,搖了搖頭。馬謖不解其意,連忙問道︰“丞相,你這是何意?”

    “幼常,那是魏霸幾個月前的想法,如今的他還會這麼想嗎?如果真是這樣,那我那塊玉豈不是白送了?”

    馬謖愣了愣,隨即也笑了起來。“不錯,還是丞相有遠見。經過趙老將軍的幾個月點撥,如今的魏霸肯定不會還有那樣魯莽的想法了。如此看來,魏霸這幾個月很用功,魏延這個做父親的卻不怎麼關心兒子,沒什麼交流啊。”

    諸葛亮也笑了,他的目光落到了諸葛喬的臉上︰“伯松,你這段時間很辛苦。既然糧食已經運完了,你也可以休息一段時間,多和營里的年輕一輩接解接觸,特別是魏霸,他如今拜趙將軍為師,學習兵法和拳法,听說進步神。你去看看他,也好互相增益。”

    諸葛喬大喜,他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含義,連忙點頭答應。

    馬謖又道︰“丞相,不管怎麼說,魏霸有幾個月前便能有這樣的見識,也算是難得。如今經過趙老將軍教誨,是不是該把他闢至丞相府,與伯松共游處?”

    “我的確有此意。”諸葛亮撓撓頭,露出些許難是威公那邊有些麻煩,我看威公對魏家父子恨意未減,怕是會和魏霸再起沖突。”

    馬謖略作思索,笑道︰“這也無妨,魏霸既已學了兵法,為何不讓他輔佐伯松一起去東三郡,不要和威公見面便是了。而且,我看魏延現在對這個兒子很器重,想來他應該不會反對讓魏霸去立功吧?”

    諸葛亮目光一閃,笑了起來,點點頭。他看看諸葛喬,諸葛喬喜出望外,感激的看了馬謖一眼。

    ……

    魏霸一回到大營,就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氛。老爹魏延背著手,在大帳前來回踱著步,不時的嘆惜一聲。大哥魏風扶著刀,站在一旁,耷拉著腦袋,一副想勸又不敢勸的為難表情。一向調皮的魏武在不遠處,一絲不苟的練著刀法,不過魏霸看得出來,他這純屬是裝乖討好,免得惹火老子挨揍。

    魏霸走到魏風面前,輕聲問道︰“怎麼了?”

    魏風嘴角抽搐了一下,身體向前傾了傾,附在魏霸耳邊,輕聲道︰“軍議的時候,爹和楊儀又吵了一架,回來之後就這樣了。”

    “不至于吧?”魏霸詫異的看著魏風︰“難道老爹吵架吵輸了?”

    魏風嘴一撇,手一攤︰“我也覺得不可能。我看到楊儀哭得像個女人似的,應該是爹贏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爹一出來不好。

    我估摸著,會不會是被丞相責備了?”

    魏霸想想,也覺得有這個可能。雖說丞相一直很給老爹面子,可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和楊儀吵架,弄不好還動了拳頭甚至刀,丞相不呲他兩句才怪呢。一想到此,他轉身就準備走,老爹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好離他遠一點,防止誤傷。

    魏霸身子剛轉過去,還沒等他邁步,魏延就現了他,一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不由得斷喝一聲︰“小子,你過來!”

    魏霸愕然,求助的看著大哥魏風。魏風以手捂眼,順便捂住了大半個臉,只看到他嘴唇翕動了幾下,聲音低得像蚊子︰“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沒義氣。”魏霸小聲的罵了一句,轉過身,換上一副燦爛的笑容,向老爹走去。還沒等他說話,魏延沒好氣的斥道︰“笑得這麼假干什麼,正經點。”

    霸立刻收起了假笑,成立正姿勢,一臉嚴肅。

    魏延看了他一眼,一抹笑意從眼角綻放開來,不過還沒等魏霸放松一些,笑意又化作失意。他長嘆一聲,說不出的沮喪。

    “小子,被你說中了,丞相取了下策。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8:45

第066章 我不是嫌你丑

魏霸雙手合什,趴伏在案幾上,眼前不斷的晃動著老爹那皺得像個疙瘩的眉。

    在听完了老爹的抱怨後,他問了老爹一句話︰你打算怎麼辦?

    結果老爹回了他一句話︰還能怎麼辦,難道我還能不听命令,擅自行動?

    這個答案讓魏霸很意外,看著老爹那快要暴走的樣子,還以為他要孤注一擲呢,沒想到卻只是背後狠,選擇了服從命令,忍氣吞聲。

    魏霸不相信這是什麼軍人的天年頭不講這一套。他寧願相信這是老爹對諸葛丞相的敬重,或者里面還有對先帝劉備的信任,畢竟諸葛丞相是先帝任何的托孤大臣。也許這里面還有同是荊襄人的互相幫襯,維護荊襄人的整體利益,才能更有利于魏家的利益。

    不過,魏霸記得,最後把魏家斬草除根的也是荊襄人,理由可能也正是出于維護荊襄人的整體利益,雖然真正的主使一直不太明確。

    魏霸搞不清老爹究竟是怎麼想的,但是他自己有想法。如果任由這樣展下去,魏家的宿命必然到來。老爹魏延不是師父趙雲,他可以向諸葛亮低頭,卻不會向其他人低頭,他可能接受命令,卻無法管好他那張嘴巴。歷史也好,演義也罷,都說魏延經常抱怨諸葛亮不能盡其才,可見老爹在接受命令的同時也種下了心結,他一直對此耿耿于懷,並且動不動就拿出來說說。

    是不是因此觸動了別人的忌憚,引出了殺機,魏霸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相信,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如果他不能改掉這個缺陷,將來很難善終。

    可是他都四十出頭了,又怎麼可能改得掉?江山易改移啊。魏霸可沒這樣的自信,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就能說動老爹收斂一些。現在諸葛丞相對老爹信任有加,老爹對諸葛丞相也是引為知已,如果他說丞相會殺你,保證老爹會扁他一頓。

    怎麼辦?不能指望老爹,魏霸只有自己想辦法,自己的命,終究還是只能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帳門一掀,彭小玉吃力的提著足浴桶走了進來,放在魏霸面前,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招呼道︰“少將軍,洗腳了。”

    魏霸正在想心思,只是瞟了她一眼,卻沒動。

    “你怎麼了?”彭小玉詫異的看看他,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魏霸這才回過神來,看到熱氣騰騰,散出一股藥香的足浴桶,又看了一眼帳外,吃驚的問道︰“什麼時辰了?”

    “亥時初刻了。”彭小玉嘻嘻的笑著,跪坐在魏霸面前,托起他伸過去的腳,扯下他的戰靴,濃郁的臭腳丫子味隨著一股汗氣裊裊的升了起來。彭小玉盡量向後仰著身子,屏住呼吸,以最快的度將魏霸的腳放在足浴桶里,這才站了起來,拍拍圍裙,用手在鼻前扇著。“少將軍,你這腳汗是越來越大啦。”

    “你嫌臭啊?那好,我送你回老家吧。”魏霸惡趣味的笑了起來,自己吸了吸鼻子,也覺得有些窒息。“快把帳門打開,真是夠臭的,我自己都有些吃不消了。”

    彭小玉臉s 一黯,起身打開帳門,然後默默的坐在那里,半天沒說話。魏霸見了,有些詫異︰“又怎麼了,真的吃不消,想回去了?”

    彭小玉抬起頭,咬著嘴唇,眼中水光灩灩。魏霸有些尷尬,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些不自然。

    彭小玉大聲道︰“少將軍,女子的容貌真的那麼重要嗎,長得丑的人,難道連做個婢女都不夠資格?那女書上為什麼還說書上說女子四德,德言容工,容只在第三位。”

    魏霸干笑了兩聲,沒好意思回答。如果換了別的女子,他也許會調侃兩句,可是面對這樣一可憐人,他還真說不出太酸刻的話。

    “小玉賴在少將軍身邊,從來沒有什麼貪念,不過是想過個安心r碗安生飯,少將軍將來自娶嬌妻美妾,小玉也替少將軍歡喜,你又何必三番兩次的趕我走?”彭小玉一開了口,淚水就忍不住了,越想越傷心,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魏霸更尷尬了,他雖然習慣了由彭小玉侍候著吃飯穿衣,甚至洗腳,心底里卻沒有把她真當婢女看待,最多也就是看成前世的服務生,調戲兩句沒什麼問題,真像別人那樣不把婢女當人看,他做不到。

    听著彭小玉委屈的哭訴,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些感慨。彭小玉想過安生r過魏家還有幾年安生r 子可以過?只怕她注定要失望了。與其如此,不如早點狠狠心,把她趕走,回去嫁個普通百姓,苦雖苦一些,多少還能活著,不至于跟著魏家倒霉,最後再次成為官奴婢,甚至被砍了頭。

    一想及此,魏霸收起了笑容,伏在自己的腳上,看著桶里飄浮的藥材,幽幽的說道︰“小玉,我只開個玩笑,你別當真。不過,我有句話,是很認真的話,希望你能听。”

    “少將軍請說。”彭小玉用手臂擦了擦眼淚,突然倔強起來︰“就算是少將軍真要趕我走,我走便是了。明天一早,我就走。”

    “說真的,我是想讓你離開。”魏霸一字一句的說道︰“不過,不是因為你長得不好看,而是……而是……”他咂了咂嘴,不知道怎麼說下去了。這可是沒生的事,彭小玉會相信他嗎?

    彭小玉柳眉微蹙,見他吞吞吐吐的不肯說,以為他是不想說出太傷人的話,慘然一笑︰“少將軍不用說了,我有自知之明。明天請少將軍為我出具一份路傳,我離開便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魏霸看著彭小玉絕望的表情,忽然心軟了,他長長的嘆息一聲︰“我跟你說實話吧,我有種不好的感覺。”

    “什麼不好的感覺?”彭小玉梗著脖子,憤怒的瞪著魏霸。既然做不成婢女,她也無須再奴顏婢膝,可以堂堂正正的和魏霸說話了。

    “我總覺得,我們魏家可能要步你彭家的後塵。”魏霸沒有注意彭小玉的神情,他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心情莫名的有些低落。“令尊有才,卻因為口無遮攔而死。我父親也有才,這嘴上……似乎也沒把門的,更危險的是,他手上還有兵權,你說,我們魏家是不是比你彭家……”

    他抬起頭,突然現彭小玉的眼神不對,詫異的說道︰“小玉,你這是……”

    彭小玉原本一直以為魏霸是嫌棄她長得難看——魏霸的確也隔三岔五、半真半假的拿她的長相開玩笑——所以她總覺得魏霸趕她走,就是因為她的長相。對這種以貌取人的人,她還真不怎麼放在眼里,可是听了魏霸剛才那幾句話,她這才知道魏霸要趕她走,並不是因為她的相貌,而是為魏家的前途擔心,不想連累她。

    從魏霸說話時的神情和語氣,她能看得出來魏霸不是在糊弄她,他在真的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可能。聯想到平時魏霸對她近乎放縱的愛護,她很快判斷出,魏霸要趕她走真的是為她考慮,而不是因為她的相貌。

    這個突然的變化讓彭小玉又驚又喜,淚痕未干的臉上露出了喜悅的光芒,整個人也變得神采奕奕。見魏霸直勾勾的盯著她,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捂著臉,低下了頭。

    魏霸莫名其妙,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彭小玉是在傷心呢,連忙又勸道︰“當然了,這只是我的一點猜想,短時間之內應該不可能。你可以……”

    “少將軍,我相信你的推測。”彭小玉忽然抬起頭,兩眼亮的看著魏霸,白皙的臉上有些淡淡的紅暈,只可惜那塊青斑太礙眼了,破壞了所有的美感。魏霸心虛的低下了頭,心里暗罵自己真是好s 過于好德,怎麼修煉也不修煉不成諸葛丞相那樣的聖人,娶不了丑妻。

    “你相信什麼?”魏霸敷衍道。

    “相信你關于魏家命運的推測。”彭小玉的聲音還帶著些鼻音,卻格外的堅定。“忍氣吞聲,委曲求全,不是鎮北將軍的照此展下去,魏家的結果的確不會比我彭家好多少。”

    魏霸詫異的抬起頭︰“你也這麼認為?”他自己這麼想,其實不僅僅是預見,而是因為他知道歷史上的結果,彭小玉這麼想卻是真正的預測,而且語氣如此堅定,著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什麼是命命。”彭小玉的眼神微微眯了起來,本來就不大的眼楮變得更加細長,像極了狐狸,似乎下巴都變得尖了起來,眼神也變得妖媚了許多。不過魏霸此時卻沒有心情關注這些,他仔細凝听彭小玉的話。他比彭小玉年長,可是在揣測人心這方面,彭小玉卻足以做他的老師。

    “命之外有運。什麼是運,運就是他所處的環境,包括人與地,特別是他身邊的人。鎮北將軍能有今天,是因為先帝的提拔。先帝已經去世,如今主政的是丞相,鎮北將軍以後會如何,就取決于他和丞相的關系。丞相有不世之才,他能容得下鎮北將軍,可是丞相身邊的人呢?那些鼠輩又如何能容忍鎮北將軍的驕傲?”

    魏霸目瞪口呆,自慚形穢。什麼是高人,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和這丑丫頭一比,自己不過是個作弊者,冒充大神。

上帝是公平的,關上一扇門,必然會打開一扇窗。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49:18

第067章 征程

  魏霸直勾勾的看著侃侃而談的彭小玉,心里翻江倒海,直看得彭小玉心慌慌,雙手捂著臉,期期的問道︰“少將軍,少將軍麼了?”

    什麼,沒什麼,我覺得你說得太有道理了。”魏霸干笑道︰“你繼續,你繼續,我現你簡直是個女諸葛嘛,人才,絕對是人才。”

    葛?”彭小玉品味了一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只是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和丞相相提並論。”

    “至少在我眼里,你就是個女諸葛。”魏霸一時興奮,說漏了嘴,連忙打岔道︰“你快說說看,我們魏家該如何做,才能避免這樣的結果。”

    彭小玉定了定神,眼珠一轉︰“其實說起來也簡單,無非是進退兩條路是像趙老將軍那樣,明哲保身,盡忠言而不強諫,做好自己的本份事。我想丞相樂于讓你拜趙老將軍為師,大概有這個意思在內。不過……”她猶豫了片刻︰“少將軍可以做到,鎮北將軍卻未必能做得到。”

    魏霸苦笑一聲,這點我也知道,別看老爹對我拜師趙雲非常熱心,可那只是出于對我的愛護,希望能從趙雲那里學到兵法、武藝,也可能是希望我學習一些趙雲為人處事的能力,可是他自己卻不可能像趙雲一樣。

    又如何?”

    “進就是讓自己強大起來,強大到別人不敢惹你,否則就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這豈不是適得其反,再強大,還能比丞相強大?”

    “丞相是強大,可是不代表丞相的後繼者也一樣強大。”彭小玉抿抿嘴,撩起腮邊垂落的一縷散,狡黠的笑道︰“更何況丞相雖然強大,可是他顧忌太多,他只要魏家沒有造反,他又沒有必勝的把握,他是不會主動激怒魏家的。”

    魏霸沒吭聲。他也想過這一點,只是一時猶豫不決,沒有下定決心不可能的險也不小,這可是直接和諸葛亮開戰,他心里沒什麼底氣。現在彭小玉也這麼說,他開始有些動心了。

    彭小玉也沒有說話,只是目光灼灼的看著魏霸,這樣的事,只有魏霸自己能決定,其他人都不能代替他。她看了一眼足浴桶,忽然驚叫一聲︰都涼了。”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到外面又舀了一些熱水來,“少將軍,小心些,別燙著。”

    魏霸應了一聲,忽然問道︰“如何才能強大?”

    “那還不簡單,魏家是武人,當然是立戰功。”彭小玉一邊說,一邊倒熱水,魏霸正在想心思,也沒注意到水溫。彭小玉將一大勺熱水都倒了進去,他也沒吭一聲。彭小玉有些驚訝,弱弱的問道︰“少將軍燙嗎?”

    魏霸忽然慘叫起來,飛快的把燙得紅的腳從足浴桶里拔了出來,尖聲慘叫。彭小玉嚇壞了,連忙從外面舀了一勺涼水來,嘩啦一下全澆在魏霸的腳上。

    魏霸吸著涼氣無淚。彭小玉看他這樣子,又想笑,又不敢笑,連忙重新調了水溫,這才讓魏霸重新把腳放了回去,慢慢的給他捏著。這丫頭丑歸丑,卻是個聰明人,為了做好一個婢女,她還專門到輜重營去請教了醫匠一些按摩技巧,如今可是一個手藝上佳的足療師。在她的按摩下,魏霸慢慢的平靜下來,一邊享受著足底按摩,一邊和彭小玉討論如何讓魏家更強大。

    看著彭小玉修長的脖頸,以及低頭時敞開的衣襟里若隱若現的白皙,他暗自嘆氣。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那塊青斑長得太硌硬人了。

    ……

    晚上和彭小玉切磋得太久,魏霸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眼圈就有些黑,不過他還是照樣跑步上山,和趙廣對練拳法。他們剛從山上下來,一眼就看到諸葛喬正和敦武在聊天。

    諸葛喬雖然是丞相的兒子,卻沒什麼架子,不管是位高權貴的文臣武將,還是身份低微的普通士卒,他都能談得來。在將士們口中口碑甚好。其實諸葛亮身邊的人大多脾氣都不錯,像馬謖、費等人都是很容易親近的人,唯獨楊儀和魏延兩個是例外。其實說起來,魏延也就是和同僚們關系不好,他對士卒也是非常愛護的。

    魏霸一看到他就叫了起來︰葛都尉啊,從成都回來了?”

    諸葛喬忍不住笑了起來,上前用力拍了拍魏霸的手臂︰“子玉,又拿我開心,一個都尉,有必要天天掛在嘴上嗎?”

    “必須的。”魏霸笑道︰“我是白身啊,看到都尉也是大官兒。”

    “請你進丞相府,你又不願意,要不然現在至少也是個都尉。”諸葛喬和魏霸太熟悉了,也不嫌魏霸身上有汗,摟著魏霸的肩膀,擠了擠眼楮︰“現在有一個比都尉還大的官,願意屈就不?”

    “比都尉還大的官,還屈就?”魏霸夸張的叫了起來︰“我是求之不得啊。”

    “真的?那好,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啊。”諸葛喬點頭道︰“我馬上就回去面稟丞相,請他下命令了。”

    魏霸見他不像是說笑,連忙問道︰“你說真的?”

    諸葛喬點了點頭,把來意說了一遍。他也沒有避著趙廣,只是把聲音放得低了些,不至于讓敦武他們听到。“丞相要我帶五千人去東三郡,要我找幾個合適的幫手,我想請你做我的參軍,你看如何?”

    魏霸眼珠一轉。參軍是丞相府的屬官,官職不算高,可是很重要,而兩千人卻不是一個都尉所能率領的,至少也應該是個雜號將軍,這麼說諸葛喬要以都尉的身份做將軍的事了。這也不奇怪,之前幾個月,諸葛喬就是以都尉的身份率領十幾個同輩少年往來成都運糧的,想來有了一定的帶兵經驗,要開始更高層次的鍛煉了。

    不過他還是有些猶豫,雖說在軍營里生活了半年多,他卻從來沒有帶過兵都沒有參加過。“我沒打過仗,能行嗎?”

    “我也沒打過仗。”諸葛喬笑笑,謙虛而執著的說道︰“你是將門出身,多少還知道一些,總比我強。何況你還是趙將軍的得意門生。”

    “我這個將門是假的。”魏霸看了一眼眼光忽然變得有些復雜的趙廣,心中一動︰“我能帶幫手麼?”

    諸葛喬想了想︰“只要合適,當然是求之不得。”

    魏霸微微一笑︰“我只負責推薦,合適不適合的,你看著辦。”他拉過趙廣︰“我師兄,還有傅興。”

    諸葛喬嘴一咧,樂了。“巧了,這兩個人也是我正準備去請的,看來我們真是很適合做搭擋啊,都想到一起去了。”

    魏霸也笑了。不管諸葛喬說的是真是假,能讓趙廣和傅興一起去,他的目的就達到了。諸葛亮既然敢讓諸葛喬去東三郡,肯定不會讓他去送死,這一趟差事是美差,那是毋庸置疑的,能把趙廣和傅興這兩個和他親最近的同輩帶上,他當然不會放過機會。

    大家心照不宣,趙廣雖然沒有喜形于楮卻已經亮了起來。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還要去找其他幾個人,到時候大家一起商量商量。”諸葛喬目的達到,沒有再逗留,和魏霸、趙廣打了個招呼,匆匆的下山去了。

    看著諸葛喬走遠,趙廣一直沒有什麼變化的臉露出了輕松的笑容,他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子玉,謝謝你了。”

    魏霸雲淡風輕的笑道︰“這有什麼好謝,他也說了,我不推薦你們,他也會找你們的。”

    “傅興有可能,我嘛,恐怕未必。”趙廣輕輕的拍拍魏霸的肩膀︰“不管怎麼說,我欠你一份情。”

    魏霸嘿然不語。趙雲是元從系舊勛,只要再等幾年,他一去世,曾經最強大的元從系就會煙消雲散,只剩下一幫沒什麼根基的年輕子弟,根本挑不起什麼風浪,把他們用貴而不重的閑職養著,慢慢再從中挑幾個听話的做個典型,消化一部分力量,便也夠了,要想重用他們,特別是在趙雲還沒去世的時候重用他們,卻是不太可能。

    別說是諸葛亮,任何一個當權的人,也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讓元從系如此平靜的退出政治舞台而不用流血,這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了。

    如今的魏霸雖然還談不上權謀高手,可是經過這半年的學習,對這些基本的道理還是能理解的。當然了,理解不等于贊同,他以接受任命為條件,要求帶上趙廣,當然也有他自己的考慮。

    魏霸眉毛一挑︰“既然你這麼說,到了戰場上,你可別離我太遠,多護著我一點。”

    趙廣哈哈大笑。

    魏霸一邊笑著,一邊看著天邊的莽莽群山,想著自己終于要踏上征程,心中既有忐忑,又有些期盼。他知道自己沒什麼文化底蘊,做舞文弄墨,引經據典的文官是沒機會了,最多也就是被人看不起的文法吏,做武人,領兵作戰,才是他最好的出路。雖說危險系數大增,可是在朝堂上做官又何嘗就能安穩,彭就是個例子,沒能像龐統一樣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自己人手中,與其如此,還不如龐統呢,至少還有個身後哀榮。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50:28

第068章 上座

“去東三郡?”魏延揪著頜下的短須,眼神中透著幾分不解︰“諸葛喬?”

    魏霸點點頭,卻沒有吭聲,他已經把諸葛喬來找他的經過對老爹說了,也把他推薦趙廣和傅興的事說了一遍,但是他沒有解釋為什麼。如果讓老爹知道他現在有心與諸葛丞相對著干,天知道老爹會有什麼反應。

    魏延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有什麼心思,他被諸葛亮的任命搞得有些糊涂了。

    如果說東三郡重要,那就應該派一個重將去,諸葛喬根本沒打過仗,又只安排了五千人,能頂什麼用?東三郡僅是孟達就有部曲四千余家,孟達本人征戰近二十年,又豈是諸葛喬能對付得了的?

    如果說東三郡不重要,那更說不過去,誰都知道,東三郡是漢中門戶,收復東三郡對漢中的安全有著不可估量的意義。

    “丞相的安排真是出人意料啊。”魏延左思右想,還是搞不明白,只能半真半假的嘆了一聲。

    魏霸嘴角一撇,隨即又恢復了莊重。他雖然不完全明白諸葛亮的這個安排究竟是何用意,可是他隱約能猜得出來,這里面不完全是軍事意義,還摻雜著不少政治意義,老爹在軍事上有過人之處,可惜他在政治上近乎白痴,肯定不會想到那一層。

    似乎古往今來都有這個特點,軍事上有過人之處的,大部分在政治上都是白痴,戰場上戰無不勝的同時,朝堂上往往一敗涂地,像王翦那樣的高人實在少之又少。

    “參軍雖然不是什麼位高權重之職,可是能入丞相府做事,本身就是丞相對你的栽培。你要小心做事,不要再像以前一樣妄生是非。”

    魏延既然考慮不明白,干脆不考慮了,一本正經的教訓起魏霸來,說得魏霸哭笑不得。這些道理原來你也懂啊,怎麼你自己就做不到呢,和馬克思主義手電筒一樣,照人不照己。不過看著一向威嚴狠厲的老爹像個碎嘴婆子似的絮絮叨叨,魏霸心里熱乎乎的,就不計較老爹這種教條主義了,一一點頭答應。

    “既然到軍中,婢女就不要帶了,有女人在……終究有傷士氣。”魏延遲疑了一下,似乎是覺得那個長了一個大青斑的小婢女似乎和美色不怎麼搭邊,可他還是建議魏霸將彭小玉留下,以後的日常事務就由敦武他們代勞。為了保證魏霸的安全,魏延親自挑選了二十個的親衛交給敦武,又特地關照了一番,這才作罷。

    “阿爹,我想順路回莊園一趟。”

    “回莊園干什麼?想家了?”

    “出征在即,想回去見見阿母。”魏霸笑笑,又對魏風說道︰“大兄,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帶給阿母?”

    魏風摸了摸腦袋,憨厚的笑道︰“我沒什麼話,你就幫我問她老人家好就是了。”

    件事,要請大兄幫忙。”魏霸道︰“我不在營里的這段時間,彭小玉就跟著你吧,別讓人欺負她。”

    魏延詫異的看看魏霸,不滿的責備道︰“一個婢女,也值得你這麼慎重?子玉,我現你現在真是有些不分輕重了。大丈夫當以功業為重,豈能以女子為念,更何況還是一個婢女。”

    魏霸笑笑,沒有解釋,他相信大哥魏風會替他照顧好彭小玉。其實他們三兄弟和老爹都不太一樣,老爹和彭小玉接觸得少,在他眼里,彭小玉就是一個婢女而已。在魏風和魏武的眼里,彭小玉還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女子,而在魏霸的眼里,彭小玉更是半個謀士,又豈是一個婢女那麼簡單。

    回到自己的大營,彭小玉已經將他的行裝收拾好了,整整齊齊的放在一邊。魏霸將他的安排對彭小玉說了,彭小玉靜靜的看著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嗯了一聲,便低下頭,擺弄著自己的衣帶。

    “好了,我大兄其實比我好侍候,你從此解脫了。”魏霸故意笑道,“說不定等我回來的時候,你都不想再做我的婢女了。”

    彭小玉幽幽的說道︰“風少主是好人。”

    魏霸翻了個白眼,沒有接她的話頭。他前世就接過無數的好人卡,當然知道“好人”二字在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意義。彭小玉這話里面未必有多少感情的成分,但是她的確指出了魏風的弱點︰為人忠厚,卻不知權變,說得難听些,他連老爹的霸氣都沒有。

    ……

    第二天,丞相府的任命狀就送到了魏家大營,魏霸被任命為丞相府參軍,全名是參丞相軍事,按照不成文的品級,屬第七品。比老爹兼任的前軍師低兩品,與楊儀、馬謖等人相齊。當然了,這僅僅是在文字上,在資歷上魏霸和那些人不能比,同樣,在丞相府,也不是純以品級論高低,不同的人擔任同樣的職位,可權力大小輕重卻完全是兩碼事。

    魏霸的具體任務是輔助諸葛喬,負責諸葛喬所部大軍的糧草籌集、運輸,算是後勤工作,工作任務並不重,也不用帶兵上前線,危險低。這也是考慮到他沒有真正帶過兵的因素。魏霸對此也早有預料,倒也沒什麼意外。他在老爹身邊這半年一直在做這方面的事,倒也算得上輕車熟路。

    與他相比,有過帶兵經驗的趙廣和傅興卻擔任了比較重要的任務,傅興原本就有兩百多部曲,這次諸葛亮又撥了一曲二百人給他,讓他做了真正的都尉。趙廣也分到了一曲兩百多人,負責後勤運輸,算是和魏霸做工作對接。

    諸葛喬率領的十多個參謀、都尉中,有十一個是荊襄文臣武將的子弟,真正非荊襄人除了趙廣,只有一個麋威。麋威是麋竺的兒子,因為麋芳投降江東,麋竺慚愧而死,麋家現在的當家人便是麋威。麋竺雖然跟著劉備多年,官至安漢將軍,可是他沒有戰功,未能封侯,所以麋威也沒有爵位可以繼承,現在還只是一個空頭都尉,手下只有百十余老卒,看起來很淒涼。

    麋威被安排做趙廣的副手,看似身份和魏霸差不多,可是一想到魏霸的參軍職務,麋威就差得太遠了。就連趙廣這個看起來是輜重營主將的都尉和魏霸這個不帶兵的參軍相比也要低上一截。

    大軍乘船順沔水而下,目的地是魏興郡西側邊界處的安陽縣。有船代步,將士們輕松多了,糧草運輸也方便些。主將諸葛喬坐的是一艘中型戰船,並不張揚,不過在大多是運輸船的船隊中,再不張揚也足以讓人感受到諸葛喬的與眾不同。

    船隊開始出之後,魏霸就登上了諸葛喬的戰船,諸葛喬要第一次聚將議事。

    魏霸和趙廣上了船,現其他人大部分已經到了,傅興坐在靠門一側的位置,看到魏霸進來,便笑著點點頭,打了個招呼。魏霸見他身邊還有空位置,剛想過去落座,傅興連忙搖頭道︰“你怎麼能坐在這里,這是給仲德留的位置。”

    魏霸剛要問為什麼,諸葛喬笑了起來︰“子玉,到這邊來,你雖然負責糧草事宜,卻不是輜重營的將領,怎麼能坐在那里我身邊坐。”

    魏霸尷尬的摸摸腦袋,他前世沒做過官,公司里開會雖然也分位次,畢竟沒有官場上這麼講究,到了這一世,他又沒參加過什麼像樣的會議,根本沒機會領教這種官場文化,一出場就露了怯。

    魏霸走到諸葛喬身邊。諸葛喬坐在面對艙門的主位上,左右還有兩個位置空著。在右手邊的下,坐著一個魏霸最不想看到的人︰楊偉。很顯然,楊偉也不想看到魏霸,一看到魏霸進來,他的眼神就變得凶狠起來,瘦削的面龐也因為牙關咬得太緊而崩了*至連听到咯咯的切齒聲。魏霸皺了皺眉,不想和這個仇人靠得太近,轉身走向諸葛喬右手邊的位置。

    不料,他一舉步,楊偉就惻的笑了起來︰“我說魏參軍,你雖然有才,卻也太自負了些。難道這里除了諸葛都尉,你以為自己就是最尊貴的人,居然想上座?”

    魏霸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這年頭不僅位置的上下有區別,左右還有區別,主人左邊的位置尊于右邊的位置,所謂虛左以待,就是這個意思。上朝的時候文東武西,也是文臣高于武臣的一個標志。

    魏霸有些尷尬,他沒理會楊偉的冷嘲熱諷,剛轉身走向諸葛喬右邊的空位,艙門外響起一個聲音︰“且慢,請魏參軍上座。”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51:40

第069章 考驗

楊偉看著魏霸吃癟,心里正高興,臉上的笑容剛剛綻開,忽然听到這一聲,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魏霸扭頭向門口看去,只見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漢子快步走了進來,邁步如風,來到魏霸面前,拱手施禮。“魏參軍,請上座。”

    魏霸不解的眨眨眼楮,連忙拱手還禮,問道︰“敢問足下是……”

    “南陽宗預,將與魏參軍一道,協助諸葛都尉東行。”

    諸葛喬長身而起,微微一笑︰“子玉,這是丞相安排給我的老師。”

    魏霸立刻明白了,連忙搖頭笑道︰“宗參軍太客氣了,有宗參軍在此,我豈敢坐上座。宗參軍,你請。”魏霸一邊說著,一邊熱情的將宗預往座位上讓。

    “不然,有德不在年高。”宗預擺擺手︰“我與魏參軍都是丞相府參軍,除了虛長幾歲以外,其他方面概無可稱道之處。再者,丞相當面交待,魏參軍長于漢中,對漢中的事務非常熟悉,此次行動,當以魏參軍為主,我為次,所以,這上座該你來坐。”

    眾人頓時嘩然,就連諸葛喬都有些詫異。他們雖然沒有楊偉想得那麼惡毒,可他們同樣也不認為魏霸有資格坐上座。與在座的所有人相比,初入仕途的魏霸都是資格最嫩的,他還沒滿二十歲,幾個月前才由諸葛丞相賜字,與拜師禮一起行的冠禮,算是初出茅塞的後生,怎麼能比年近四十的宗預還要尊貴?

    諸葛喬看看宗預,心中狐疑,這麼重要的事,丞相怎麼會沒有關照他?難道是看他自己如何處理?他看著宗預,想從他臉上看出些許端倪,可是宗預一臉嚴肅,不苛言笑,根本看不出虛實。正在他猶豫的時候,魏霸連連搖頭︰“就算是丞相的意思,我也不敢坐這個位置。宗參軍,你就不要謙虛了,如果你不肯入座,那我現在就下船,向丞相辭職去。”

    宗預眼角一顫,笑了︰“為何?”

    魏霸苦笑道︰“雖說論職務,我與宗參軍相齊,可是論資歷,我卻不能和宗參軍相提並論。和這些同輩在一起,我還可以放肆些,胡來一通,和宗參軍面前,我怎麼敢放肆?不瞞你說,不久前家父還說過,南陽鄉黨中,他唯敬宗參軍,我如果遇到宗參軍,一定不準放肆,否則定然不饒。”

    宗預疑惑的看著魏霸︰“鎮北將軍當真如此說過?我宗預何德何能,竟然能得鎮北將軍這麼看重?”

    這不能怪宗預不相信。一來魏延是出了名的目中無人,那麼多南陽人,他從來沒有夸過誰,服過誰,就連他對傅肜的敬重,也只是因為傅肜戰死沙場,對傅肜的能力其實並不以為然。宗預在南陽人中更是不起眼的一個,年近四十,卻還只是丞相府的一個參軍,眼下更是落得和魏霸一個毛頭小伙子並肩,要說魏延佩服他,這豈不是笑話?

    魏延的確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可是魏霸卻知道宗預是標準的大器晚成,這樣的憋屈r 子他還要再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宗預直到諸葛亮死後多的,年逾六十歲才領兵作戰,是蜀漢後期屈指可數的重將之一。

    既然知道是這位大能,魏霸豈能坐到他的上位去,不管是不是丞相諸葛亮的命令,他都不會坐。誰知道這是不是捧殺?他今天坐了這個位置,明天別人就會認為他和老爹一樣目中無人,驕傲自負。

    魏霸堅決不肯坐,諸葛喬松了一口氣,笑著對宗預說道︰“既然子玉一片好意,參軍就不要謙虛了,敬請上座吧。”

    宗預嘴角抽了一下,看了魏霸一眼,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宗某就托大了。”

    “理應如此,理應如此。”魏霸一身冷汗,殷勤的把宗預請到座前,看著他坐好,這才自己走到右手邊的位置入座,臉上還不敢露出一絲得意,一定要平靜平靜再平靜。

    見魏霸如此尊敬長輩,不惜違抗丞相的命令,眾人對魏霸的印象有所改觀。之前不少人都認為魏霸能一躍而成為丞相府的參軍,不過是因為他有一個手握重兵而且蠻不講理的爹,再加上之前魏霸和劉琰父子、楊儀父子之間的那些沖突,都以為魏霸和魏延一樣驕傲自負,不近人情。現在看魏霸如此作派,多少有些意外,看向魏霸的眼神也變得柔和了些。

    唯獨楊偉很郁悶,他本想嘲笑魏霸一下的,沒想到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那個位置原本就應該是魏霸的,只是魏霸不肯座,這才讓給了宗預。

    諸葛喬咳嗽一聲,宣布會議開始。他轉身對宗預點頭示意︰“宗參軍,請你先為我們解說一下此次行動的目的吧。”

    宗預欠身施禮,起身走到諸葛喬身後,有親衛掛起一幅帛書地圖,遞上一桿荊竹。宗預接竹在手,在地圖上點了點,朗聲道︰“我軍此次的行動目的是漢中的東三縣,即西城、房陵、上庸……”

    東三郡是私底下的稱呼,因為蜀漢以繼承漢室為口號,連曹魏政權的合法不予承認,更不可能承認他們對東三郡的制置,所以平時說的時候都說是東三郡,正式場合都是稱東三縣。而這片地方的制置也一直在變動,現在曹魏的稱呼也不是三郡,而是新城郡和魏興郡,太守便是孟達和申儀。

    孟達投降之前,西城便已經單獨設郡,稱魏興郡,太守是西城豪強申耽。後來孟達、劉封、李嚴聯合攻擊,申耽投降,魏興郡取消,變成了西城郡。孟達投降之後,引魏軍西攻,打敗了申耽,又取消了西城郡,以孟達為太守,並重設魏興郡。申耽被遷到了洛陽,他的弟弟申儀還在西城,任魏興太守。

    所以在曹魏的官方稱呼中,這些地方被稱作魏興郡和新城郡,屬荊州,歸駐扎在宛城的撫軍大將軍司馬懿節制。

    魏霸這半年除了練武之後,就是一直在考慮老爹的子午谷計劃,以及即將開始的北伐方略,也和老爹魏延、師父趙雲多次討論過相關的形勢,對東三郡的情況還是比較熟悉的,再加上他身邊的敦武曾經多次出入東三郡,有更多的切身體驗,這些都被魏霸吸收過來,變成了自己的財富。

    對于宗預的講解,魏霸的理解比一般人更要透徹,甚至比宗預還要清楚幾分。別看在座的大部分都是荊襄人,對山地並不陌生,可是生活在南陽盆地、襄陽城里,對真正的山地未必就了解多少。

    魏霸懂得多一點,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紙上談兵,畢竟沒有像敦武他們一樣在山谷間來往過,沒有切身體會,所以他也沒有太張揚,認真的听宗預講,不輕易表任何看法。

    可是他的認真落在了楊偉的眼中,那就成了虛偽,那就成了心虛,就成了不懂裝懂。

    仇恨會讓人失去理智,雖然魏霸從來沒將楊偉放在心里,可是楊偉卻把魏霸當成了真正的仇人。魏霸逼得他父親楊儀當眾吐血,這足以讓他們父子把魏霸恨到了骨頭里,凡是有能讓魏霸吃癟、丟臉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宗預講解完畢,還沒喘口氣,楊偉便站了起來,故作爽朗的笑道︰“宗參軍的論述雖然不過在座的人中,要說對這一帶地形的熟悉,還沒有人能過魏參軍的。宗參軍已經講完了,魏參軍是不是也表一點高見,好讓我們長長見識?”

    魏霸瞅瞅楊偉,心里好笑,心道這小子是不是瘋了,怎麼像瘋狗似的咬著我不放?這諸葛喬和宗預還沒話呢,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文吏開口?

    其他人見此情景,也覺得楊偉有些太沖動。坐在門口的趙廣和傅興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暗自苦笑。

    魏霸不以為然的笑笑︰“宗參軍的講解已經足夠詳細,我又何必畫蛇添足?你如果有什麼不懂的,為何不向宗參軍請教。宗參軍經驗豐富,我相信一定會比我講得好。”

    諸葛喬也對楊偉的做法非常不滿。這是公事,你們的私仇怎麼能拿到這兒來,他輕哼了一聲,瞥了楊偉一眼︰“元休,你有什麼不清楚的,可以說出來,宗參軍現在就解釋,正好我們也好一起听听。”

    楊偉見諸葛喬幫著魏霸說話,心中更是惱怒。在楊儀與魏延的爭斗中,雖說諸葛丞相表現得不偏不倚,其實大部分時間諸葛丞相還是照顧楊儀的面子的,比如上次把程安招入丞相府,就是替楊儀挽回面子。而現在諸葛喬居然幫著魏霸說話,不僅不能消解楊偉的怒火,反而讓他有越燒越旺的趨向。

    楊偉極力讓自己顯得很平靜,不失風度,只是青的臉s 和繃得太緊的腮幫子已經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態。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卻不願意上前阻攔。一方面是因為楊偉和他父親楊儀一樣,都不是什麼良善,而魏霸父子更是惹不得的凶人,夾在他們中間很難做人,與其如此,不如兩不相幫,置身事外。另一方面是諸葛喬走上仕途,初掌大權,他究竟有沒有這個能力,值不值得效忠,大家還不清楚,楊偉要跳出來挑戰魏霸,正是一個測試他的好機會。

    諸葛喬當然也想到了這些,正因為如此,他才對楊偉更加惱火。楊偉在考驗魏霸的同時,也把他推到了一個尷尬的局面。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53:13

第070章 軍事機密

  “元休,你既然有疑問,那就說吧,即使子玉答不出來,這里還有宗參軍和我。”諸葛喬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怒氣,淡淡的說道。他的話已經說明很明白,你要想為難魏霸,今天肯定是不可能,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楊偉的臉s 更加難看了,他一時怒火攻心,看向諸葛喬的眼神也變得有些不善。諸葛喬這可是明顯的拉偏架,難道我和你這麼多年的交往,還比不上魏霸和你幾個月的交情?

    如果楊偉識相,他現在就應該忍氣吞聲的退下去,或者打個哈哈,提個很簡單的問題,走個過場,不至于把矛盾激化。可是楊偉顯然不是這種人,他越是生氣,越是想難住魏霸,最好連諸葛喬和宗預都難住,才好顯出自己的本事。

    楊偉的臉頰抽動了兩下,目光更加凶狠。諸葛喬一看就後悔了,他這是真的激怒了楊偉,不知道這個書呆子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他求助的看向宗預,宗預卻安然不動,遞了個眼神給諸葛喬,示意他稍安勿躁,又瞟了一眼魏霸,意思是說,且看魏霸如何應付再說。

    諸葛喬心中忐忑,卻也被宗預的鎮定安撫住了。他點了點頭,對魏霸說道︰“子玉,你看……”

    魏霸知道今天這一關是逃不過去了,既然如此,不如硬著頭皮上。好在楊偉不是楊儀,想來戰斗力不會太強悍,要是經學……那老子就干脆認輸,這肯定是玩不轉的。

    “無妨,既然是軍議,那就大家一起議嘛。”魏霸滿面的說道︰“如果我答不上來,也正好知道自己的短處,听听都尉和參軍的高見,增長一些見識,也是好的。”

    諸葛喬見魏霸這麼說,松了一口氣,他就怕魏霸和楊偉一樣不識進退,兩人較起勁來,魏霸不敵楊偉,最後惱羞成怒,無法收拾。楊儀脾氣再不好,在丞相面前還不敢呲牙,最多在背地里抹抹眼淚,牢延那貨卻是個不講理的,惹惱了他,誰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宗預的經驗比諸葛喬更豐富,他看出了魏霸有些不安,但是魏霸能較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而且事先給自己留出了退路,相比之下就顯得更有城府,更有風度。他不免有些奇怪,之前听到了消息,都說魏霸和他父親魏延一樣,是個不講理的愣頭青,今天看起來可完全不是這回事啊。就是和在座的這些年輕人比起來,他也顯得沉穩許多。

    如果宗預知道魏霸的實際年齡只比他和麋威小一些,比其他人都年長,他肯定就不會這麼意外了。

    魏霸含笑對楊偉說道︰“元休,不要著急,有什麼就說嘛,大家以後都是同僚,就算是說了些錯話,也不會有人笑話的。諸位,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魏霸這是給自己留後路呢,還是刺激楊偉,他們也不好搭腔,只有傅興揚聲道︰“子玉說得有理,既然是互相探討,有些意見不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好在有宗參軍在此,他一定能做出公正的評判。”

    大家都知道傅興和魏霸是同鄉,兩人關系不一般。傅興為了魏霸吃了大苦頭,而魏霸也為照顧傅興花了不少心血,連這次傅興能夠領兵出戰,都有魏霸的功勞。對傅興出言幫魏霸說話,並不覺得有什麼意外。

    可是楊偉卻更加惱火,偏偏他越是惱火,越是想不出什麼問題能難住魏霸。他對漢中的情況根本不了解,要想出一個問題難住魏霸,這可著實有些難為他了。今天這個情況和那天楊儀出題想讓魏霸出丑一樣,他們根本探不到魏霸的底,還沒開始,就自己亂了方寸。

    他們是書生,也許會說兩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是要落到實處,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楊偉憋得滿臉通紅,面皮都有些燙起來,連帶著眼楮都有些紅,看起來像是要吃人一般。魏霸看了,有些心驚肉跳,這父子倆還真是一個德要命子活受罪,不過是意氣之急,老子吐了血,兒子不會高血壓、腦溢血,搞出人命來吧?

    魏霸擔心的表情落在楊偉的眼里,卻是**裸的譏笑。楊偉越的惱怒,心一橫,冷笑一聲︰“魏參軍,听說令尊鎮北將軍曾經提出一個子午谷計劃。我們要去的安陽正是子午谷的北端,能否請魏參軍解說一下令尊的這一計劃的之處?”

    楊偉一開口,諸葛喬便變了臉直起身子,厲聲喝道︰“元休,住口,此等軍機大事,豈能信口開河?”

    楊偉當然知道這件事不能隨便說,可是他為了能難住魏霸,哪里還顧得了那麼多。本來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子午谷計劃的,在座的人中除了諸葛喬和宗預,都不可能直接了解到子午谷計劃,甚至有很多人對子午谷計劃還一無所知。

    不管這個計劃最後是不是能夠付之實施,這個計劃都是軍事機密,在座的人沒有討論的資格。也許你們可以從別的渠道听到,但是絕對不能亂說。

    事實上,他們連听說的可能不大,他們的父兄豈能連這一點常識都不懂。相比之下,楊偉今天真是瘋了,居然拿這件事來說道,不管魏霸怎麼應付,他都免不了重罰。

    不過楊偉現在顧不得這麼多,他從父親楊儀的口中知道子午谷計劃已經被丞相否決了,也就是說,這個計劃是不完善的,他卻要魏霸解說其中的之處,魏霸還能說出個花來,那豈不是證明丞相錯了?

    楊偉惡狠狠的看著魏霸,眼中全是孤注一擲的決絕,甚至有些瘋狂。

    眾人有的愕然,那是愕然于所謂的子午谷計劃,他們未必能知道詳情,但是子午谷這三個字代表的意味已經足夠明顯。有的震驚,那是震驚于楊偉的瘋狂,平時看他還是很的一個人,今天怎麼做出如此不靠譜的事?

    諸葛喬也快瘋了,他抬起手,就要命人將楊偉拖出去,宗預伸手拽住了他,示意他不要急。楊偉既然已經說出來了,這時候掩飾,只會越描越黑,還是想著怎麼糊弄過去才是正理。

    魏霸松了一口氣,還以為這廝有多聰明,原來也是個矬慫。這還沒打人呢,先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這麼重要的軍事機密你都敢隨便說,丞相知道了,不僅你自己死定了,連你的父親楊儀都要倒霉。

    他心中狂笑,臉上卻不露分毫,一臉茫然的看著楊儀︰“什麼子午谷計劃?”

    一看魏霸那明顯是裝傻的樣子,楊偉氣不打一處來,最後一絲也飛到了九霄雲外。他冷笑一聲︰“令尊……”

    諸葛喬再也忍不住了,他抓起案上的石硯就砸了過去。楊偉的兩只眼楮死死的盯著魏霸,哪里防到諸葛喬會突然下這個死手,被砸個正著,頓時頭破血流,墨汁灑得一身都是。他慘叫一聲,捂著迅腫起來的臉,蹲在了地上。

    “胡言亂語!”諸葛喬真是想不通,平時挺聰明的一個楊偉,今天怎麼犯這種錯,泄露了有這麼一個計劃還不夠,居然還要講其中的詳細內容,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父親泄露軍事機密似的。雖說大家都有可能听到點風聲,可是知道有這麼一個計劃和知道計劃的整個內容,那卻是完全兩碼事。魏霸能不知道這個計劃嗎?他比你清楚多了,他故意裝不知道,就是要坐實你的罪名。

    你這蠢貨,被人耍了都不知道,還想和人斗氣?

    “他勞累過度,心神不寧,不宜隨軍征戰,送他下船。”諸葛喬不假思索的一揮手,讓人把楊偉架出去。此刻戰船還沒走出多遠,派人把他送回大營,由丞相處罰去。這人太沒城府,留在身後也是個禍害。

    楊偉這時也醒過神來了,知道自己會是什麼下場,又羞又惱,捂著臉,連喊疼都不敢,跌跌撞撞的就往門外走。他的臉上既有血又有墨,也沒看清方向,不知道踩了幾個人,好容易跑到門口,一聲撞在了門框上,聲音大得每個人都一激零,心驚肉跳,生怕他一頭撞死。

    楊偉沒死,可是的確撞得不輕,來回轉了兩圈,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也不知道是真撞暈了,還是氣暈了。諸葛喬氣不打一處來,吼叫著讓人把楊偉拖出去。

    宗預默不作聲,看著一臉和我無關的魏霸,嘴角抽了抽,想笑,卻又沒笑出來。思索片刻,不禁長嘆一聲,眉頭也漸漸的鎖了起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55:21

第071章 回家

楊偉被架出去了,艙中諸人慢慢的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卻怎麼也抹不去剛才留下的震驚。諸葛喬的第一次軍事會議就這麼不了了之。

    魏霸向諸葛喬告了個假,他需要先趕到南鄭,回自家的莊園一趟。現在他人在軍中,哪怕順路也不好自行其事,必須得到諸葛喬的允許才行。諸葛喬心情不太好,也沒有多想便準了。他非常慚愧,他和楊偉是多年的朋友,兩人一直很處得來,沒想到楊偉今天卻做出這樣的事。俗話說得好,看一個人,先看他和什麼樣的人交朋友。有楊偉這樣的朋友,諸葛喬覺得很丟人,很失落。第一次聚將便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消息傳到父親的耳中,不知道他會是什麼反應。

    “我要讓丞相失望了。”諸葛喬坐在顯得有些凌亂的案前,看著艙板上還沒擦干淨,也許再也擦不干淨的墨跡,長嘆一聲,心里也像是罩了一團烏雲似的,壓得他心慌。

    魏霸理解諸葛喬現在的心情。楊偉能坐在這樣的位置上,就說明了諸葛喬對他的器重。他的位置看起來比楊偉要高一些,可是在諸葛喬的心里,楊偉應該比他更值得信任。現在楊偉出了丑,就等于打了諸葛喬一個大耳光,諸葛喬殺了他的心都有。

    後來馬謖失街亭,諸葛亮揮淚殺馬謖,大概就是這個心理。最需要哥們撐場子的時候,卻被哥們拆了台,誰的心里都不好受。

    “伯松,人有百樣,又豈能個個相同,你何必為上牽腸掛肚?”魏霸也嘆了一口氣,輕輕的拍拍諸葛喬的背︰“說起來,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元休原本也不是如此,只是因為…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一步,都怪我當時年輕氣盛。”

    諸葛喬無奈的笑了一聲。不管魏霸是真心還是假意,魏霸此刻能安慰他,便讓他非常感動。不過,他卻不想因此和魏霸交心,魏霸剛才挖坑讓楊偉往里跳的事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何況楊偉畢竟是他的好朋友。

    “子玉,你要回南鄭,想家了?”

    “是啊,有半年多沒回家了。”魏霸笑道︰“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長時間沒見阿母,這次去安陽,估計新年都不能回來過,我想回去看看阿母,也讓她安心。”

    “你說的是你的生母……”諸葛喬有些遲疑的說道︰“還是主母?”

    “既有我的生母,也有主母,還有我一個姨母。我那姨母只有一個小女兒,兩個兒子都夭折了,她把我和阿武當自己的孩子,我阿母也把她的小女兒當成自己的女兒。”魏霸想起了機靈可受的蘭兒,不禁笑了起來︰“當然了,我們也把那小丫頭當成自己的妹妹。至于主母,我和兄長雖非同胞,可比同胞卻不差的。”

    “你真有福氣,有三個母親。”諸葛喬羨慕的笑了一聲,隨即拍拍魏霸的肩膀︰放你一天假,在我到達安陽之前,你趕上來就是。”

    “這個是自然的。”魏霸點頭道,他想了想,又問道︰“伯松,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應該準備幾個月的糧草?”

    諸葛喬目光一閃,沒有立即回答魏霸。這次行動,大軍的糧草有一部分是從沔陽行軍大營撥付的,有一部分要由漢中太守府從南鄭撥付。魏霸既然負責糧草,當然要提前做些準備。可是這里面有個問題,這次行動的目標究竟是什麼,到目前為止只有諸葛喬和宗預知道,魏霸根本不清楚。

    魏霸問這句話,既是他的本職工作,也是一個變相的試探。魏霸自己心里很清楚,他在諸葛喬的軍中就是一個牌位,可以擺得很高,但是真正的機密不會讓他知道,對于這次軍事行動究竟要達成什麼目的,恐怕楊偉知道的比他知道的要多得多。

    不是說你的職務高,就一定重要。這個道理古今一例。魏霸當初為什麼不肯進入丞相府,而是推薦程安去,就是因為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算進了丞相府也掌握不到實權,只會被人當牌位供著。這次隨諸葛喬出兵,他看起來位置比宗預還要尊貴,可是他負責的卻是後勤,對軍事行動的具體細節一無所知,由此可見丞相府對魏家的心態。

    諸葛喬沉吟片刻︰“你先按半年時間準備吧。”

    魏霸點了點頭,不再問了。現在是十月,諸葛喬說最少半年,那就是到明年諸葛亮計劃開後出兵隴右,諸葛喬的任務就是牽制東三郡甚至宛城的魏軍,是不是奪取東三郡另當別論,但是他們不是北伐主力,那卻是肯定的了。

    換句話說,他們也是一支疑兵。

    他躬身退了出去,帶著在艙外等候的敦武等人離開諸葛喬的戰船,換乘戰馬,迅趕向南鄭。

    ……

    魏家莊園還是那個樣子,幾乎沒什麼變化。魏霸讓敦武等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自己直奔阿母住的小院。穿過長長的巷子,來到那個偏僻的小院前,推開門,他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變成了愕然。

    院里有一群小雞,一個老婆子正捧著簸箕,嘴里“咕咕咕”的散食,小雞們圍在她的腳邊,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像一個個毛絨絨的線球。

    老媽住的地方怎麼突然變成了養雞場?魏霸在短暫的錯愕之後,隨即勃然大怒。他剛要火,那老婆子看到了他,瞪著一對昏花的老眼,愣愣的盯著他,長滿老人斑的手指著他,抖個不停。

    魏霸不想和一個奴僕怒,他強按火氣,寒聲道︰“我阿母去哪兒了?”

    那老婆子湊到魏霸面前,仔細看了半天,這才不太確定的問道︰是霸少主?”

    魏霸點了點頭,又問了一句︰“你可知我阿母在哪兒?”

    婆子用力的一拍大腿,笑得眼楮都沒了。“你阿母鄧夫人去後院住了,這里沒人住,就我老婆子住在這里,養幾只雞,攢些雞子來給孩子們吃。”

    魏霸听了,滿腔的怒火頓時不翼而飛,為自己剛才險些控制不住情緒而慚愧。還想做大事呢,這點自制能力都沒有。再說了,自己今天回來,不就是相信有些事老爹處理不了,只有夫人才能做決定嗎。現在怎麼一遇到點事,先懷疑夫人公報私仇了。

    他顧不上和老婆子閑聊,轉身去了後院。後院有兩座小樓,西側的小樓是張夫人住的,東側的小樓上面是老爹的書房,樓下是空著的,阿母鄧氏肯定是搬到了那里。雖說和張夫人住的小樓不能比,可比原先這個偏僻的小院可是強太多了。

    能進入後院,便是一個飛躍,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她已經從等同于奴婢的妾躍升到了小婦的角于魏霸來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對于鄧氏來說,這卻是天大的恩寵。

    魏霸還沒進門,就听到了阿母鄧氏歡快的笑聲。

    “蘭兒,你的針線做得越來越好了,我看你將來要過你的阿母,成為咱魏家的巧閨女。”

    一個稚嫩而羞澀的聲音說道︰“那鄧姨說,兄長會喜歡我做的荷包嗎?”

    “那還用說,你阿霸兄長和阿武兄弟一定會天天掛在身上。”鄧氏咯咯的笑道︰“不過,等他們去相親的時候,我可不讓他們帶著。”

    “為什麼啊?”

    “我怕別人家的女子看到這個荷包,不好意思,不敢嫁給你兩個兄長,那他們不是要娶不上老婆?”

    “不來了,不來了,阿母,鄧姨笑話蘭兒呢。”

    “傻丫頭,鄧姨那是哄你呢。你的針線活再好,還能好得過鄧姨去?”

    “阿母,那你說兄長會喜歡我繡的荷包嗎?”

    魏霸笑了起來,邁步進了門,大笑道︰“只要是蘭兒做的,我怎麼可能不喜歡?”

    屋里正在談笑的鄧氏三人愣了一下,蘭兒扔下針線,飛奔過來,像小燕子一般投入魏霸的懷中,咯咯的笑道︰“阿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一听說蘭兒要給我繡個荷包,我就連夜趕回來啦。”

    “嘻嘻,阿兄又笑話我。”蘭兒抱著魏霸的脖子,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李氏走了上來,拍拍蘭兒的小屁股,把蘭兒接了過去,點點她的鼻子道︰“傻丫頭,阿兄是回來看你鄧姨,你倒好,先把阿兄給霸佔了。阿兄走了那麼遠路,肯定累了,你還不去給阿兄倒點水。”

    蘭兒吐了吐舌頭,俏生生的應了一聲,飛快的跑了。李氏面帶微笑,給魏霸欠身行禮︰“妾身李氏,見過霸少主。”

    鄧氏走上來,輕輕的一推李氏︰“你看你,對阿霸也用得著這麼客氣,小時候他可沒少摟著你睡。”

    “此一時,彼一時。”李氏笑道︰“如今霸少主可不是孩子了,他是大人,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魏霸老臉通紅,連忙打岔道︰“阿母,你什麼時候搬到這時來住了。我剛剛去了老院,現里面養了雞,可嚇了我一跳。”

    “傻小子,阿母這是托你的福,不用住偏院,搬到這後院來了。”鄧氏喜上眉梢,一面拉著魏霸坐下,一面喜不自勝的說起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56:03

第072章 請將

魏霸上次回來突虎威,震驚全家之後,余震並沒有隨著他的離開而消失,相反,隨著一個又一個消息傳來,他的名字在魏家越來越響,漸漸的成了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

    在力挫楊儀,在魏家與楊家的爭斗中獲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之後,主母張夫人下令,將書房樓上空閑多年的房子收拾了出來,由鄧氏居住,一應家具也是重新配置,規格按照她自己房中的規格cao辦。鄧氏可謂是一步登天,成了魏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小主母,把她樂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幾次夜里睡覺睡醒了,都覺得自己還在夢里。

    她現在不僅住上了好房子,各種生活待遇也有了明顯的提高。以前想都不想敢的美食、錦鍛和各種化妝品源源不斷的送來,讓她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就有了脫胎換骨的感覺。現在不用干那些粗活了,手上的老繭還在,皮膚卻漸漸變得細嫩起來,臉上長年勞累的皺紋也在不知不覺中淡了不少,整個人像是年輕了十歲。

    住到後院唯一的遺憾就是寂寞。她雖然一步登天,卻還不敢奢望和張夫人成為閨蜜,在請示了張夫人之後,李氏帶著蘭兒可以經常到後院來看她,陪她解悶。當然了,鄧氏把自己享受到的那些好處也悄悄的分了一些給李氏,連帶著李氏在下人面前也風光起來。

    鄧氏說到開心處,淚水漣漣。魏霸又是高興,又是心酸,他在沔陽一心練武,為魏家幾年後的命運cao心,卻沒想到自己的努力不用到幾年後,已經有了結果。

    “別哭,別哭,好r 子才開始呢,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魏霸拍著阿母的背,和聲勸道。

    小丫頭蘭兒也小大人似的勸著鄧氏,李氏眼中含著羨慕,既為好友高興,又為自己的將來擔心。她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蘭兒雖說聰慧,又怎麼可能像一個男子這麼有用。想到傷心處,李氏也不禁落淚。她一落淚,鄧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反過來又勸她,兩人說一陣,笑一陣,哭一陣,反把主角魏霸扔在一旁,搞得有些無所適從,只好去逗小丫頭蘭兒開心。

    “蘭兒,給阿兄繡的荷包呢,拿來看看?”魏霸擠眉弄眼的說道。

    “嘻嘻,不給。”蘭兒將荷包藏在身後,羞紅了臉,“還沒繡好,繡好了再給阿兄看。”

    “那你可得快點,阿兄明天一早就走了。”

    “這麼急?”鄧氏吃了一驚︰“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我現在是丞相府的參軍,要跟著諸葛丞相的兒子諸葛都尉去西城。”

    “去打仗?”鄧氏吃了一驚,臉s 都白了︰“兒啊,你身子這麼弱,怎麼能去打仗?”

    魏霸苦笑一聲,舉起強壯的手臂︰“阿母,你覺得我還弱嗎?”

    鄧氏上下打量了魏霸片刻,這才現魏霸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副病秧秧的身體,而是一個不遜于丈夫魏延的偉男子。她摸著魏霸結實的胳膊,又想笑,又笑不出來。李氏拉著她笑道︰“姊姊,你沒看出來呢,霸少主是今非昔比了。他已經做官了,要跟著丞相的兒子去立功,將來還要封侯呢。姊姊,我真羨慕你啊,你以後也是君侯的阿母了呢。”

    “有我的好處,都少不了你和蘭兒一份。”鄧氏笑了一聲,隨即又擔心的說道︰“兒啊,那你可要小心。雖說我們魏家是將門,打仗是免不了的,可是刀劍不長眼,你可不能逞能,听見沒有?要是受了傷,阿母……”她抹了抹眼淚︰“阿母就是得了誥命,也不會心安的。”

    魏霸心里一軟,連忙點頭道︰“我知道了。”

    “那好,你既然明天還要趕路,今天就不要陪阿母說話了,早些吃了,上床休息。我已經替你把床準備好了,被子、褥子什麼的,都是嶄新的,是阿母自己一針一線勾起來的,保證你睡著舒服。”

    鄧氏一邊說著,一邊拉著魏霸去看他的房間。魏霸看著滿屋嶄新的家具和被褥,想著多少個白天夜晚阿母才能整治好,又多少次坐在床邊,撫著絲緞的背面,等著他回來,鼻子不禁一酸︰“阿母,我有點事,去見見主母,然後就回來睡。”

    “嗯嗯嗯,應該的,應該的,這些可都是夫人賞賜的,該去謝謝她。”鄧氏連連點頭,轉身站在魏霸面前,細心的替他把頭上的冠戴好。魏霸已經比她高出許多,她要仰著頭,盡力的伸出胳膊才能踫到魏霸的冠。魏霸見她辛苦,撩起衣擺,跪在阿母面前。

    鄧氏一愣,剎那間淚如泉涌,她伸出雙臂,將魏霸摟在懷里,泣不成聲。李氏和蘭兒見了,也是喜極而泣,羨慕的看著落淚的鄧氏和魏霸。

    陪著阿母說了一陣子話,魏霸這才洗了臉,趕到西邊的小樓,求見主母張氏。

    來到小樓下,剛剛站定,就听到一陣樓梯響,婢女環兒從樓上裊裊婷婷的走了下來,看了魏霸一眼,頓時眼楮一亮,面露驚訝之s 。眼前的魏霸似乎又長高了不少,比她足足高出一頭,更重要的是他變得結實了,再找也不到半點以前的瘦弱,往那里一站,不用做任何姿勢,就是威風凜凜的一條漢子。不過與肌肉虯結的魏風相比,魏霸多了一些書卷氣,體格也沒有魏風那麼夸張,更多的是一種氣質上的陽剛。

    “霸……少主?”環兒有些不敢確定的問道。

    “環兒姑娘,夫人在嗎?我有事想向她稟報。”

    環兒一驚,這才現自己有些失態,臉上飛起一抹紅雲,連忙說道︰“夫人在樓上呢,你跟我來。”

    環兒轉身上樓,魏霸緊緊跟上,一抬頭,就看到環兒那渾圓挺翹的臀在面前晃動,不禁有些出神。環兒走了兩步,沒听到魏霸跟上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魏霸直勾勾的眼神,立刻明白了魏霸在看什麼,不禁有些羞惱。她抬起手,掩在唇邊,輕咳了一聲︰“霸少主,請上樓。”

    “哦?哦!”魏霸也有些老臉一紅,連忙低下頭,緊跟了上去。明知這有些不雅,可是眼神還是不住的往環兒的翹臀上瞟。環兒似乎也有感覺,不自然的降低了擺動的幅度,這樣一來,走路的姿勢就有些怪異了。魏霸看到這不自然的姿勢,也知道環兒在想什麼,更是無地自容。

    唉,慕艾的少年,對美女還是沒什麼抵抗力啊。

    張夫人坐在窗邊的榻上,側著臉,看著窗外的幾根翠竹,寧靜而悠閑。听到魏霸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她轉過頭,嘴角噙起淡淡的笑容︰“子玉回來了?”

    魏霸知道,這位張夫人雖然足不出戶,可是大營里的事幾乎沒有能瞞過她的。听她稱自己的字,連忙上前行禮。“見過阿母。”

    “坐吧,環兒,去準備點酒食來。子玉一路趕回來,大概有些餓了。”

    環兒應了一聲,轉身去準備。張夫人和魏霸說了幾句閑話,卻絕口不提東樓他的阿母鄧氏的事。她可以不提,魏霸卻不能不提,他躬身致意︰“多謝阿母的美意。”

    “都是一家人,理應如此。”張夫人淡淡的說道︰“你們男人在外面打拼,我們女人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盡量安頓好家里的事,好讓你們安心做事。”

    魏霸笑笑︰“阿母所言甚是。不過,我今天急著趕回來,卻是因為有一些事無法安心,只能來向阿母請教。”

    “是嗎,什麼樣的事連你們父子幾個都處理不了,還要我這個女人家來幫忙?”張夫人雖然說得輕描淡寫,語氣也有些玩笑的成份,卻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看到她這副鄭重的模樣,就連環兒都有些緊張起來。

    魏霸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水,整理了一下思路,將這幾個月的事情大概的講述了一遍,最後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那父親的子午谷奇襲計劃已經被丞相否決了。”

    張夫人眼神微緊︰“計劃被否決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父親管不住自己的嘴。”

    魏霸沒有吭聲,心里卻是暗贊,知道自己這一趟回來是對了。他和老爹相處了幾個月,深知老爹的脾氣,別看他現在好像混得風生水起,可是在老爹的眼里,他永遠是那個r 臭未干的小子,還想在老子面前指手劃腳?打爛你嘴,打斷你腿!要想靠自己說服老爹,那是千難萬難。唯一有這個可能的,只有眼前這位張夫人。

    張夫人微微皺眉,沉吟半晌︰“你父親雖然尊重我,凡事也能听我的主意,可是他這脾氣也是與生俱來。我和他成親這麼多年,連阿風都這麼大了,他又何嘗能改?子玉啊,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56:52

第073章 婦人之見

魏霸沉默不語,靜靜的坐在張夫人對面。張夫人卻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平靜,露出焦慮之色。她與魏延做了大半輩子的夫妻,豈能不知道魏延的脾氣?自以為絕妙好計的子午谷計劃被丞相否決,他怎麼會忍氣吞聲,時不時的拿出來說說,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這種事能拿出來說嗎?還經常說?

    他以前就是這脾氣,不過那時候他在漢中,天高皇帝遠,他就是土霸王,沒人敢拿他怎麼樣。現在情況不同了,丞相親自到了漢中,他怎麼能還像以前一樣出口無忌?

    禍從口出。

    張夫人讀過書,略知古事,對最近幾年蜀漢生的事更是一清二楚,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魏延的認識沒她透徹,魏霸的見識也沒她廣,對魏延這張嘴可能帶來的危險,她要比魏霸還清楚。

    也正因為如此,張夫人的焦慮遠遠出了魏霸的想象。

    不過張夫人畢竟坐鎮魏家這麼多年,多少也練出了點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s 的本事。她心里已經亂成一鍋粥,卻沒有失態,除了臉s 有些白,藏在袖子里的手捏得有些緊之外,她看不出太多的緊張。

    “子玉,你有什麼好計?”

    魏霸笑了,為張夫人的冷靜而笑。能在這種情況下還保持冷靜,足以說明這個主母不簡單。

    “其實,我是贊成父親的子午谷計劃的。”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以一州之地對抗中原,如果不出奇兵,很難有獲勝的機會。眼下曹魏君臣的注意力都在江東,也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如果不能成功,必然會導致曹魏重新將注意力投向關中,在關中駐以重兵。到了那時候,就算我大漢以傾國之力出擊,也很難有取勝的機會。”

    張夫人微微頜,她是不怎麼懂打仗的事,但這些宏觀層面上的分析,她能听得懂。

    “所以我覺得父親的計劃雖然有冒險的成份,卻是沒辦法的好辦法。丞相不取上策,不取中策,卻取了下策,這自然是他的x ng格所致,同時也說明他自己對戰事的前景估計並不樂觀。”

    張夫人忽然說道︰“對他來說,大勝小勝都是勝,只要不敗就行。”

    魏霸一愣,抬起頭看著張夫人,正好將張夫人眼中的一抹冷笑收入眼底。他不解的問道︰“阿母,你的意思是說……”

    “子玉,你父親是軍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戰場上,對與戰場無關的事向來不怎麼關心。可是戰場上生的一切,根源不還是在朝堂之上嗎?他只看到子午谷,丞相看到的卻是成都。”

    魏霸驚訝不已,一時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張夫人卻露出些許堅毅,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她擺擺手,示意魏霸不要急著問,繼續說道︰“丞相這次出征,能大勝固然是最好的結果,可是以蜀漢的實力,大勝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丞相又不能敗,他一敗,就會有人起來反對他,丞相這個位置還能不能坐得穩都很難說。”

    “所以你想想,在勝算非常小的大勝和勝算非常大的小勝之間,他會怎麼選?”

    “他會選小勝。”魏霸的思路豁然開朗,忍不住贊了一聲︰“還是阿母看得透徹。”

    “不是我看得透徹,是因為我不在局中,旁觀者清。”張夫人笑了笑,又說道︰“其實朝堂上的事和莊園里的事大同小異。你們父子的注意力在戰陣之上,而我的心思卻在這莊園之內,所以我能比你們更能揣摩到丞相的心思。”

    魏霸啞然失笑,細想起來,這的確也是個道理。在這莊園之內,老爹就是那不管事的皇帝劉禪,張夫人就是獨攬大權的丞相,張夫人要想保住她現在的位置,她就不能犯錯。丞相要想保住他的位置,也不能失敗,否則被他壓制的那些人就會群起而攻之。

    後來街亭失守,諸葛亮揮淚斬馬謖傳為有法必依的佳話。不過也有人分析說,這不過是諸葛亮的無奈之舉。之所以要斬,是因為要有人負責,失守街亭的責任人馬謖肯定有責任,但真正的第一責任人卻是諸葛亮自己,斬馬謖,與其說是正軍法,不如說是找替罪羊。之所以揮淚,大概也是因為諸葛亮知道馬謖死得冤,卻不得不死。

    縱使如此,他自己還是自貶三級。後世記載得簡單,但其間生過多少斗爭,也只有靠猜測了。

    如果僅僅考慮自己的地位,不考慮蜀漢的前途,對丞相諸葛亮來說,大勝與小勝其實影響並不大,反正他已經位極人臣,賞無可賞,除非他是想學曹netbsp;在這種情況下,小心謹慎,寧可小勝,不可冒險,也就成了必然的選擇。魏霸相信,諸葛亮的心里有光復興室的宏願,可是要想實現這個宏願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先要能牢牢的把握住手中的權利,否則一切都成了空談。

    “丞相如此選擇,對他來說沒錯,可是對于國家來說,卻可能是一個大損失。而對于我魏家來說,更是一個災難。”張夫人嘆了一口氣︰“丞相以後大概會長駐漢中,那我魏家在漢中就什麼也不是了,利益有所損失,倒也罷了,可是你父親那張嘴……”

    張夫人伸出手指揉著有些酸脹的眉心,長嘆一聲。

    魏霸附和的點點頭,沒有表任何意見,任由張夫人自己的擔憂酵。他相信張夫人會越想越緊張。她整天呆在這個小樓上,除了想心思,還能做什麼?而恐懼這種心理,是會隨著時間慢慢滋長的。

    “你也想和你父親一樣冒險?”張夫人眼光一閃,疑惑的看著魏霸,眼中有些失望。與魏霸猜想的不同,她之所以善待鄧氏,不是因為魏霸明了鐵和新式記賬法,而是因為魏霸在與楊儀的爭斗中保持了必要的冷靜。如果按照魏延的x ng格,他肯定會抓住機會把楊儀逼死為止。魏霸沒有這麼做,後來也沒有趁機入丞相府做一個有名無實的閑人,而是以退為進,先拜趙雲為師,夯實基礎,幾個月後才出任諸葛喬的參軍,這足以說明魏霸與他的父親魏延有所不同。

    這種品質在魏家父子中很難得,如果應用得好,將來對魏風會有很大的幫助,所以張夫人才會善待魏霸的母親鄧氏。

    可是現在,魏霸明知子午谷計劃很冒險,卻還是表示支持,那豈不是和魏延一樣魯莽?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不值得重視了。

    “我支持父親的計劃,有兩個原因︰一是對于國來說,這個計劃如果能成功,恢復漢室才有希望。二是對于家來說,只有成功的實施這個計劃,才能逢凶化吉。”

    張夫人眉梢一挑,立刻明白了魏霸的話。魏延的脾氣改不了,魏家沒法退,那就只有進一步。子午谷計劃真能成功的話,魏延不僅會有大功,以後子午谷計劃也將成為他的榮耀,而不是取禍的根源。

    “可是子午谷計劃太冒險,丞相不會接受的?”

    “老爹的子午谷計劃的確太冒險,依我看來,大概只有三成機會。可是我們可以通過努力,克服一些不利因素,增加成功的機會,變不可能為可能。”

    “比如說?”

    魏霸從懷里掏出幾張紙,慢慢的展開,雙手扶到張夫人的面前︰“這是我擬的一些方案,請夫人過目。這里面要調用的人力、物力都非常驚人,唯夫人能裁斷。”

    張夫人接過紙,卻沒有看,只是用手指輕輕的敲著案面︰“按你的估計,能將機會增到幾成?”

    “五成,最多七成。”

    “五五之數,不算少,可也不算多。”張夫人眼神微縮,盯著魏霸的眼楮,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覺得丞相會答應嗎?”

    “我不知道。”魏霸道︰“我想趁著這次去西城的機會,先自己走一趟子午谷,實地考察一下,然後嘗試著說服諸葛喬。諸葛喬是丞相的兒子,由他來說,想必效果會好一些。”

    張夫人點點頭︰“這是個好主意,可是如果諸葛喬也無法說服丞相呢?”

    “如果諸葛喬也無法說服丞相,那一切盡在阿母的抉擇。”魏霸拜了拜,看著張夫人手掌下的那幾張紙︰“我已經把我的想法寫在了上面,如果阿母覺得可取,我就去做。如果阿母最後覺得不可取,那就請將這幾張紙燒了,今天我回來,只是向阿母請安,其他的,什麼也沒說過。”

    張夫人一愣,拿開手,剛要去看,魏霸伸出手,輕輕的按著那幾張薄薄的麻紙,微微一笑︰“阿母,等我走後,阿母可以慢慢看,不急在一時。”

    張夫人眯起了眼楮,看著魏霸的手,沉默了好一會,輕聲笑了起來。

    “好,我稍後再看,你呢,什麼時候走?”

    “我明天早上走。”魏霸淺淺的笑著︰“父親的爵位,將來必然要由兄長繼承,我只好去掙我自己的,要不然,將來兄長的負擔就太重了。”

    張夫人目光閃了閃,笑了︰“子玉,你比阿風聰明,又拜了趙雲為師,前途光明。好好輔佐諸葛喬,將來成就必然會過阿風。”

    “阿母,不管我的官能做多大,爵位能有多高,阿風永遠是我的兄長,阿母……也永遠是我的阿母。”

    張夫人舒心的笑了起來,拍拍魏霸按在案上的手。“子玉,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我很高興。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09:57:39

第074章 厚禮        
   

魏霸一大 早離開魏家莊園的時候,莊園門口站著二十個彪形大漢,每個人背上都背著一個包裹,腰間背著環刀和弓箭,手持一柄步矛,腰杆和手中的矛一樣直。敦武站在他們 面前,面帶喜色,一看到魏霸從莊裡走出來,他便迎了上來,低聲說道:“少主,那是夫人安排給你的二十個武卒。”

    魏霸掃了一眼那些武卒,知道這些都是魏家最精銳的武士。他從沔陽出發的時候,老爹給了他二十個親衛,也都是從這些武卒中成長起來的,現在張夫人再給他安排二十個,和老爹給的數目相同,既是對他的關愛,同時也是在隱隱的表示她在家中的地位和老爹無二。

    魏霸走了過去,目光在二十個武卒的臉上一一掃過,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看得出來,這二十個武卒應該都是上過戰場的,臉上那股鐵血的味道很濃。

    “什長出列!”

    兩個武卒向前一步,朗聲應道:“什長唐千羽、朱壹,拜見少主。”

    “很好,以後你們就跟著我,敦武就是你們的上官。”

    唐千羽和朱壹互相看了一眼,又向敦武行禮:“拜見敦軍侯。”

    敦 武雖然年輕,卻不怯場,泰然自若的還了禮。魏霸又一一問了那些武卒的名字,這才命令出發。他和老爹魏延以及師父那裡學習帶兵之法,他們都提到盡可能的熟悉 手下的士卒,熟悉他們,不僅是能夠收攏人心,更重要的是將來使用的時候能知道每個人的長短,因材授任。現在時間緊張,他只能問問名字,有了時間,還要和他 們多接觸,瞭解他們的能力。

    張夫人不僅送了魏霸二十個武卒,還送了五十套魏家新打造的鎧甲。這些鎧甲全部使用改造過的煉鋼法打 造,比普通的鎧甲輕便兩成,堅固卻足足翻了一倍。其中四十套自然是給這四十個武卒的,有一套精工打造的是給魏霸本人的,剩下的幾套是給他留著,以後可以當 禮物送人。對於刀頭舔血的武將來說,有一套上好的鎧甲,那可是能救命的裝備。

    在此之前,張夫人就送過五十套到大營,不過魏延和魏風都不是善於交際的人,到目前為止,只送出去兩套,傅興一套,那是償他救魏霸的大恩,趙雲一套,那是魏霸拜師禮的一部分,連趙廣都沒得到。

    魏霸和阿母鄧氏以及一大早就爬起來給他送行的小丫頭蘭兒揮手告別,帶著四十個武卒和一大車禮物上路,趕往江邊的碼頭。

    在 魏家莊園後院的小樓上,張夫人憑窗而立,看著遠去的魏霸一聲不吭。她的神情有些疲憊,似乎昨天一夜沒有睡好。婢女環兒站在她的身邊,撅著紅嘟嘟的小唇,生 著悶氣。昨天夜裡,張夫人想了半夜的心思,現在還在想,可是她這個最貼心的人卻一點也不知道。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以前張夫人不管有多麼重要的事, 多少都會告訴她一些,甚至和她商量商量。唯獨這一次,張夫人連一個字都沒有向她透露。

    到目前為止,她能猜得出來的只有一點,這件事和魏霸有關,而且非常重要,其他的一無所知。

    ……

    中午時分,魏霸在南鄭的江邊碼頭等到了諸葛喬的大軍,上了自己的船,安置好那些武卒後,魏霸帶著唐千羽和一套鎧甲來到諸葛喬的帥船請見。諸葛喬正在吃午飯,沒有穿戰甲,而是一身常服。頭上沒有戴冠,用一根素色的絲帶紮著,配上一身素色絲衣,素淨中透著儒雅。

    “都尉真是如神仙中人,讓人一望頓消煙塵之氣。”魏霸拱拱手,半真半假的說道。

    諸葛喬“撲嗤”一聲笑了,噴出半口小米粥,他一邊用布巾擦著嘴,一邊斜睨著魏霸,笑道:“神仙中人不食人間煙火,我卻正在吃飯,你這是故意消遣我嗎?”

    “豈敢豈敢。”魏霸一本正經的說道:“都尉就是吃粥也與眾不同,有出塵之氣。”

    “我呸!”諸葛喬咄了他一口,招呼道:“吃了沒有?快來一起坐。”

    魏霸入座,有親衛端上午飯,魏霸沒有急著動筷子,先示意唐千羽把鎧甲送上來。諸葛喬瞅了一眼鎧甲,隨即又看了一眼唐千羽。“這是誰,以前沒見過啊?”

    魏 霸知道諸葛喬有很強的記憶力,他身邊的那些人諸葛喬都認識,雖然未必叫得上名字,但是不是第一次見面,他一眼就看得出來。今天特地讓唐千羽跟著來,就有讓 諸葛喬知道他身邊又多了人的意思。這些人都是他的部曲,算是私兵。諸葛喬不好調用,但是糧食卻要由諸葛喬按計劃撥付,不通知他一聲是不行的。

    “這是阿母怕我有什麼閃失,又給我增派了二十人親衛。唐千羽,還不拜見都尉?”

    唐千羽上前行禮,雙手奉上新鎧。

    魏霸道:“這是阿母給我準備的鎧甲,是我魏家鐵作的新產品,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諸葛喬撫著那具新鎧,拿起頭盔,裡外打量了一下,贊了一聲:“子玉,你這主母對你可是真好,價值連城的上等鎧甲也肯拿出來送人。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魏霸笑笑。這鎧甲雖然沒有價值連城這麼誇張,可是的確是難得的好東西。可是諸葛喬不知道真相,如果讓他知道自己身邊的四十個武卒每人一具新鎧,樣式雖然沒這麼華麗,實用性卻一點也不差,不知道他會作如何想。

    “謝了。”諸葛喬讓親衛收起鎧甲,轉頭對魏霸說道:“為什麼回來這麼急,你不是要去太守府安排糧草的事嗎?”

    “這件事我已經安排太守府的主簿趙素去準備了,半個月後就可以起運。”魏霸解釋道:“都尉……”

    諸葛喬打斷了魏霸的話:“子玉,這裡沒有外人,你就不要都尉都尉的,是不是要提醒我你的職務比我還高?”

    魏霸有些尷尬,如果真論職務,他這個參軍還真比諸葛喬高一點。“那……我就放肆了?”

    “嘿嘿,你什麼時候不放肆了?”諸葛喬嘿嘿一笑,揮揮手:“行了,說正事。”

    “那 個……我初步估算了一下。漢中現在大概有兩萬戶,人少地多,所以土地的分配都不少。經過幾年的開墾,天上幾乎每戶都有百畝。畝收四石,按三十取一的稅,漢 中今年的田租約二十七萬石,除去官吏的俸祿,還剩十五萬石。五千大軍,半年時間需要六萬石,原本不是什麼問題,可是……”

    諸葛喬目光一閃:“丞相大營的計畫是多少石?”

    “十三萬石。”

    諸葛喬眉頭一皺:“這麼說,我這邊肯定不夠了?”

    魏 霸點點頭。打仗之所以難,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錢糧。如果這一點不受限制,那就可以大量徵發,用人海戰術耗死對方。可是現實畢竟是現實,每多征一個兵,就要負 責一個兵的糧食、衣物、軍械,哪一樣不要錢?其實的還可以節省一點,糧食卻是無論如何也節省不下來的。一個兵每天六升米,一個月就是一石八鬥,一年要二十 一石。漢中的田租除去官吏的俸祿,正常情況下只夠養一萬兵,這已經是極限了,還是平時沒什麼戰事,有兩成的正常輪休,可以回家去吃。如果常年在役,這一萬 人都養不起。

    如今諸葛丞相十多萬大軍駐紮在漢中,每天消耗的糧食就近萬石,僅靠漢中的糧食,最多維持半個月,也正因為如此,諸葛亮才要派諸葛喬來往成都運糧。路途太遠,消耗非常驚人,沿途民眾的勞役負擔更是繁重。如果長期駐紮下去,那不用打,蜀漢的經濟就崩潰了。

    事實上,後來諸葛亮幾次無功而返,都是因為糧食不繼。他幾次北伐,也把蜀漢的經濟拖入了泥潭,在蔣琬和費禕手上沒打什麼大仗,經濟有所緩和,可是後來薑維當政,連年發動戰爭,蜀漢的經濟已經接近崩潰,以譙周為代表的蜀人願意投降,也是因為實在支撐不下去了。

    當然了,現在的經濟情況還遠遠沒有那麼差,糧食還是有,只是僅靠法律額定的租賦標準肯定不夠用,百姓手中還有餘糧,就看你怎麼收了,是增賦,還是用錢買。

    “漢中太守府的糧倉裡還剩下一萬多石,肯定是不夠用的。你看是就地徵收,還是由丞相那裡統一調配?”

    “就地徵收,能收到多少?大概什麼價格?”

    魏霸松了一口氣,既然諸葛喬提到價格,那就不是強行加賦,他的工作就好做多了。“原本丞相大軍到了漢中之後,糧價上漲了不少。不過光復漢室是正事,我想百姓都會支援的,以之前的市價,八十錢一石,收購十萬石,應該不成問題。”

    諸葛喬想了想,點頭同意。“那行,我行文丞相府,請丞相調撥八百萬錢到漢中太守府。和各家商洽的事,就辛苦你了。”

    魏霸笑笑:“這本來就是我的分內之事,又有什麼辛苦可言。我已經和趙素說好了,他可以先發糧,保證大軍的糧食無虞。”

    諸葛喬嘴角一歪,笑了一聲:“看來父親讓你做我的參軍,負責糧草,真是用對人了。”

    魏 霸卻沒有笑,他沉吟片刻,幽幽的說了一句:“伯松,不是我危言聳聽,這種事,可一可再不可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可就竭了。現在大家手裡有糧,對丞相北 伐中原又充滿信心,才會願意把糧食賣給我們。等糧食緊張了,他們就沒這麼大方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01:42

第075章 算死人不償命?
        
    諸葛喬眼神一冷,隨即嘴角挑起,露出高深莫測的笑。他輕輕的放下筷子,擱在食案上,又取過手巾,擦了擦嘴角。

    “你覺得丞相此次北伐會失敗?”

    魏霸有些不高興的歎了一口氣。這幾個月來,他一直在極力讓自己適應這個官場,可是他一直無法認同這種扣帽子似的說話方式。難道因為他是丞相,我就不能認為他會失敗?難道我不認為他會失敗,他就真的不會失敗?

    他非常想把面前的粥碗扔到諸葛喬那張笑得很陰險的臉上去,可是他只是手指動了動,拿起筷子,在案上頓了頓,夾起一塊鹹菜放進嘴裡,慢慢的咀著,同時淡淡的說道:“未算勝,先算敗,這是兵家常識,伯松以為不然?”

    諸葛喬翻了個白眼,再也繃不住了。他搖搖頭,一邊笑一邊指著魏霸說道:“快吃,快吃,我說不過你。”

    魏霸卻沒有笑,一本正經的看著面前的一碗粥,一碟鹹菜,用筷子在碗裡劃拉了兩下。“伯松,你是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這時候會來找你?”

    “沒有啊,我哪有那本事。”諸葛喬莫名其妙。

    “那你……平時就吃這些?”魏霸詫異的問道。

    諸葛喬這才明白了,他想笑,卻不知怎麼的,卻又沒笑出來,沉默了片刻道:“是啊,我平時……就吃這些。丞相說,靜以修身,儉以養德,他當年在隆中時就是這麼吃的,現在做了丞相,更應該克儉戒奢。”

    “那看來我這輩子是成不了丞相這樣的人了。”魏霸堅決的搖搖頭,放下筷子:“我好容易才把身體養好,像這樣吃上半個月,我肯定又要餓出病來。”他歉然的對諸葛喬笑笑:“很遺憾,我不能和你同甘共苦,我得回去弄點肉吃吃才行。”

    諸葛喬很無語,他用手掩著臉,用尾指撓了撓眉心,好容易才忍住笑。“子玉,能把好吃也說得這麼理正辭嚴的,你是第一個。”

    “我只是不虛偽,實話實說罷了。”魏霸站起身,拍拍衣裳:“這其實和打仗一樣,說得再冠冕堂皇,最後能不能取勝,靠得還是武力強弱,要不然的話,秦國怎麼可能統一天下。”

    魏霸說完,拱拱手,轉身就走,快要跨出艙門的時候,諸葛喬開了口:“子玉,留步。”

    “怎麼,想請我吃大餐?”

    “大餐沒有,不過肯定有你感興趣的。”諸葛喬招了招手,示意親衛將沒吃完的粥拿走。魏霸停住了腳步,打量了諸葛喬半晌,見他不似玩笑,便轉了過來。他來當然不僅是為了送鎧甲,而是有些話想對諸葛喬說,可如果諸葛喬總是和他玩虛的,那他就不能多說了。

    諸葛喬收拾了案幾,從案上拿出一卷地圖攤在案上,又示意魏霸在他對面坐下,盯著魏霸的眼睛,嚴肅的說道:“子玉,你實話對我說,你對這次行動,知道些什麼?”

    魏霸眨眨眼睛:“我有兩個回答。”

    “說。”

    “第一個回答:都尉,我一點也不知道。”

    “第二個?”

    “伯松,我幾乎什麼都知道。”

    諸葛喬眉頭一皺:“鎮北將軍全告訴你了?還是鎮東將軍?”

    “和鎮北將軍無關,也和鎮東將軍無關。我不瞞你說,在丞相聚將軍議之前,我和仲德在陽平山上就討論過這個問題,當然了,我沒想到這次會是你領兵,而我本人也被扯進來了。”

    諸葛喬將信將疑,他仔細打量著魏霸的眼神,卻找不到一點破綻。過了半晌,他才吃驚的問道:“你是說,在丞相軍議之前,你和仲德就猜出了丞相的計畫?”

    魏霸點點頭,又道:“我還可以告訴你一句話,家父剛剛提出子午穀計畫雛形的時候,我就估計到丞相不會同意。”

    諸葛喬的臉色變得非常怪異,他向後靠了靠,很不自然的笑了一聲:“原來子玉才是未卜先知啊。”

    “我不是未卜先知,我只是對丞相非常景仰而已。”魏霸收回了目光,慢慢的搓著手指。“其實,只要對丞相的稟性有一定的瞭解,就不能猜出丞相此舉的用意。我說過,打仗有時候和算題一樣,是有規律可循的,這可不是寫文章,可以天馬行空,任意揮灑。”

    諸葛喬一手按在地圖上,一手托著下巴,手指在鼻翼處撓了兩下,目光閃爍。他想了一會,又問道:“那你說說,我們這次的任務究竟是什麼?”

    “佯攻東三縣,吸引孟達和宛城司馬懿的注意,如果可能的話,策反孟達。當然了,最根本的目的是為丞相出兵隴右創造機會。在此之前,江東應該會發動佯攻,以吸引洛陽的注意力,並盡可能將曹魏的主力留在函谷關以東,延緩他們進入關中的時間。”

    魏霸一口氣說完,盯著諸葛喬的眼睛:“我猜得對嗎?”

    諸葛喬眯起了眼睛,眼角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動,呼吸也不由自主的粗重起來。此時此刻,如果不是這幾年養性有成,他幾乎要跳了起來。他相信這些不是魏延或者趙雲告訴魏霸的,而是魏霸自己猜想出來的,因為聽別人說,不會說得這麼細緻。

    除非魏延是想魏霸出風頭,至於趙雲,那根本不用考慮。趙雲不會做這樣的事。

    諸葛喬的心裡翻江倒海,他覺得壓力很大。他是知道真正的任務的,而魏霸不可能知道得太多,他僅憑猜測就能猜得八九不離十,莫非這人真是個天才?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天才,可是沒有人希望自己的身邊有個天才。和天才同行,絕對是個悲劇。

    “對。”諸葛喬遲疑了片刻,又說道:“你說的這些,幾乎就是丞相的原話。”

    魏霸笑了,笑得有些苦澀。這麼說來,諸葛亮果然是正到了極致,卻一點奇也沒有。他知道這些,是因為他知道結果,可是趙廣不知道結果,他一樣猜出了這個計畫,這能說明什麼問題?

    魏 霸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在演義中,諸葛亮是神機妙算,往往能提前猜到事情的發展,準備好錦囊,執行任務的人到時候拿出一個錦囊,按計行事,就可以大獲全 勝。可實際上,諸葛亮是經常被人算個正著。陳倉之戰,他先是被曹真算到,後是被張郃算到,其後與司馬懿對陣,又多次被司馬懿算得死死的,有如未卜先知。

    他 以前還覺得這有點太無厘頭,是晉人美化司馬懿,或者是陳壽報私仇,可是現在他覺得這很可能是事實,原因倒不是司馬懿會神機妙算,而是因為諸葛亮太正了,他 總想把風險降到最低,所以他一定會選擇最穩妥的方案。而對於蜀國來說,因為實力的差距,可供他選擇的方案實在有限,只要對方夠細心,猜出他的選擇並不難。

    曹真也好,張郃也罷,更不用說司馬懿,哪一個不是人才?他們也許總體實力不如諸葛亮,可是要猜出諸葛亮的選擇卻不是什麼難事。

    兵不厭詐,諸葛亮的詐只在演義裡,真正的諸葛亮在戰場上無愧於一個軍事家的稱號,不論是行軍佈陣還是練兵,他都是當世人傑,但他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點詐,那麼一點點冒險的膽量。

    如 果他不是在實力弱小的蜀漢,而是在實力強悍的曹魏,他就算不能成為百戰百勝的將軍,至少也可以成為不敗名將,實力加上他的謹慎,足以讓他成為傳奇。可是他 偏偏是在實力不濟的蜀漢,不敢用奇,任你有過人的才能,你也無法彌補實力上的差距,只能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沾襟了。

    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性格決定命運。

    諸葛喬見魏霸面色變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等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的問道:“子玉,你覺得這個計畫……有問題?”

    魏霸長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出來,強笑道:“大問題沒有,小問題有一點。”

    “你說。”

    “第 一個問題,江東和漢中相隔數千里,很難有效溝通。江東出兵之後,能夠堅持多長時間,能不能給丞相留下足夠的空檔,是個值得懷疑的事情。既然他們是牽制的疑 兵,他們就不會全力以赴,很可能只是虛應故事,這樣一來,曹魏需要調動洛陽的禁軍嗎?如果揚州戰區的大司馬曹休完全可以應付,那麼江東的佯攻就成了一著廢 棋,而丞相卻無法及時得到消息。”

    諸葛喬捏著下巴,沉吟不語。

    “第二個問題,東三縣的戰事能不能吸引住宛城司馬懿的注意力,就成為能否為丞相創造機會的唯一機會。可是,伯松,你只有五千人,能造出多大動靜?”

    諸葛喬眼珠轉了轉,嘴一撇,笑了起來:“你覺得我不是孟達的對手?”

    “不,我是擔心我們和孟達加起來,也是不是司馬懿的對手。”

    “司馬懿,那個書生?”諸葛喬嗤了一聲,不屑一顧:“他不過是混資歷才混到撫軍大將軍這個高位,你還真把他當成名將了?”

    一聽這話,魏霸頓時一腦門的黑線。上次在諸葛丞相面前做說客大敗而歸,這次在諸葛都尉面前做說客,居然又一次慘遭打擊。

    我真不是做說客的材料啊,想做擋車的螳螂真不容易。都說穿越客虎軀一振,英雄拜服,為什麼我就這麼憋屈呢?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02:41

第076章 三個臭皮匠
        
    魏霸一臉晦氣的回到輜重營,趙廣正在美滋滋的試新甲,手指小心的拂去甲片上並不存在的塵埃,動作輕柔得像是撫摸情人柔嫩的肌膚,眼中滿滿的全是柔情蜜意,看得一旁的傅興不住的哼哼以示鄙視。

    “好啦,好啦,再摸下去,甲片都能被你摸薄了。”

    趙廣瞥了他一眼,同樣報以不屑:“你得瑟什麼勁兒,第一次拿到新甲的時候,比我還愛惜呢。”

    “可我也沒你這麼興奮吧?”

    “天知道,某人好像那天晚上連甲都沒捨得脫,搞得我們還以為要有人夜襲呢。”

    傅興臉一紅,正好看到魏霸陰著臉走進來,連忙收住了話頭,站了起來。

    “子玉,怎麼了?”

    趙廣見魏霸臉色不對,也停止了撫摸新甲,沉吟片刻,眉頭一挑:“和伯松沒談攏?”

    魏霸沮喪的歎了口氣,坐在案旁,拿起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火燒火燎的心裡才舒服了些。他怔怔的看著艙外仿佛不動的青山,想著剛才諸葛喬的表情,心情沉重。

    難道不管我怎麼努力,都無法扭轉歷史的方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魏家走向滅亡?

    “子玉,其實你也不用那麼擔心。”趙廣伸出的手,輕輕的按在魏霸肩上。“你們的計畫固然是個不錯的計畫,可是丞相也有丞相的考慮,謹慎一些也有些謹慎一些的好處。”

    傅興欲言又止,神情有些落寞。他看魏霸和趙廣的神情,估計魏霸父子真的提出了什麼子午穀計畫,而趙廣顯然也是知道一些的,唯獨他還是從楊偉的嘴裡才聽說這個計畫。這也難怪,魏延是鎮北將軍,趙雲是鎮東將軍,他們都有資格參與軍議,魏霸和趙廣知道一些也就很正常了。唯獨自己僅僅是個小小的都尉,不僅沒機會參軍軍議,連小道消息都聽不到。丞相軍令極嚴,這些小道消息只在父子兄弟之間口耳相傳,魏霸也不敢告訴他。

    傅興心中難受,不想讓魏霸看到,低下頭,佯作沉思。

    魏霸的眼角餘光看到了傅興低下的頭,忽然心中一動。他雖然有父有兄,可是前世卻是獨子一個,性格又比較內向,深知這種被人漠視的難受。他想了想,忽然笑道:“仲德,仲簡,由此處至安陽還有三五日,船上又不好練兵,閑著也是閑著,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遊戲?”趙廣訝然,不過一看到魏霸瞟向傅興的眼神,就明白了過來,連忙笑道:“好啊,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遊戲,仲簡,一起玩?”

    傅興看看魏霸,又看看趙廣,也欣然一笑:“好啊,不知道是什麼遊戲,六博,還是雙陸?”

    六博是一種很古老的兵棋遊戲,而雙陸則是剛剛開始流行的棋藝,是從天竺傳過來的,據說曹操的兒子,才華橫溢的曹植就是個中高手。傅興他們也會,魏霸卻是一竅不通。

    “不,我們玩個新鮮的。”魏霸心中有事,怎麼可能單純的為了玩而玩。諸葛亮把他和趙廣、傅興安排在一起,不僅是因為他們三個相熟,更是把他從諸葛喬身邊隔開的一著棋。既然他和趙廣、傅興已經成了諸葛丞相眼中的一夥,他不趁此機會多加籠絡就不像話了。

    送他們新甲,只是一個開始,更重要的是要交心,讓他們從心底裡接受他,當他是自己人。

    “我們將來都是帶兵的將領,遊戲當然也不能和兵事無關。”魏霸一邊想一邊說道:“我們來個戰術推演,模擬一下丞相北伐之戰的可能進展,如何?”

    傅興和趙廣互相看了一下,趙廣有些猶豫,可是當著傅興的面,他又不好直接說,只好用眼神提醒魏霸。魏霸清楚,有些機密,包括子午穀計畫,他們不能輕易透露給傅興,萬一傅興嘴不緊,被別人知道了,以後就是一個把柄。不過事已至此,趙廣的擔心已經顯然有些多餘。

    “不妨事,我們就當什麼也不知道,從頭開始推演。”魏霸不以為然的笑道:“三個人,一個是我方的統帥,也就是丞相這個位置,一個是曹魏的統帥,嗯……就當是曹睿那個小子吧,剩下的一個是仲裁,負責裁定雙方的勝負。大家輪著來,這樣也好從不同的角度來思考問題,也許會想得更全面一點。”

    趙廣和傅興都有些興奮起來,兩人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的說道:“我是我方。”

    魏霸忍不住笑了:“別急別急,都有機會。這樣吧,看你們都不想做敵人,那我就先叫曹睿那個小子。你們猜拳,贏的人先做我方,輸的做仲裁。”

    趙廣和傅興點點頭,猜起拳來。說是遊戲,其實年輕人都有些爭強好勝,既然魏霸做了曹睿,他們都想做第一個打敗曹魏的人。兩人猜了拳,結果趙廣贏了一拳,喜滋滋的做了丞相,傅興只好委屈一下,先做仲裁。

    接下來,魏霸擬定了規矩,比如雙方兵力相當時算僵持,兵力超過一半時算可勝,兵力超過一倍時算可大勝,反正把各種可能的因素都做了一個大致的量化。他這幾個月跟著老爹和師父學兵法,對這些並不陌生,而趙廣和傅興更是對行軍作戰的一些基本常識瞭若指掌,這些基本設定大家都沒什麼意見,很快就開始玩了起來。

    開始還真的只當個遊戲,不過一玩起來,他們很快就沉迷在其中,特別是魏霸為了防止趙傅二人心理上希望曹魏輸的暗示,設定了賭注之後,大家開始較起真來。作為敵我雙方的趙廣和魏霸,剛剛開局不久就開始爭吵,把原本當仲裁還覺得有些無聊的傅興看得目瞪口呆,只好給他們裁決。

    三個人一邊玩一邊吵,不停的爭論,不停的調整的各項設定,慢慢的制定出了一套三個人都能認可的規則。

    東方紅,太陽升,魏霸三人不知不覺的玩了一夜。他們睜著像兔子一樣的紅眼睛,互相看看對方的狼狽情景,不由得想笑,可是一想到剛才推演的結果,剛剛露出的笑容便多了幾分苦澀。

    結果很不理想,特別是經過幾次輪換,修改了一些原本不利於曹魏的規則,更接近於實際情況後,蜀漢的情況變得非常不利。他們玩了一夜,每個人都做了兩次丞相,一共六局,結果蜀漢的勝利只有一局,這還是在傅興做曹睿時有意放水所致,魏霸做曹睿時,不論是趙廣還是傅興做丞相,一局都沒能贏。

    魏霸對這個結果早就有心理準備,現在不過是更加確定而己。可是趙廣和傅興卻非常震驚,經過這些細分到行軍速度、糧草籌備的較量後,他們對蜀漢面臨的困難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在輸掉的五局中,趙廣兩局,魏霸兩局,傅興一局。

    作為丞相時,趙廣全墨,可作為曹睿時,趙廣……全勝。

    換句話說,如果在考慮雙方都不出錯招的情況下,蜀漢基本上沒什麼勝利的可能,這個結果遠遠超過趙廣和傅興的猜想,他們原本以為,蜀漢雖然不佔優勢,但多少還有一小半勝利的機會,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結果。如果不是放水,那就是全負——勝率為零。

    “戰場之上,千變萬化,不可能……皆如棋盤之上。”趙廣的臉色很難看,說得好聽點有些木然,說得難聽點,就是呆滯。“再說了,丞相智慧過人,又豈我們所能模仿一二的。”

    “可是你別忘了,到目前為止,丞相所作的一切,不出我們當初在陽平山上的猜測。”魏霸打了個哈欠,疲倦的揮揮手:“你們不要急,還有時間,我們先去睡一覺,醒了接著玩。大家想想看,還有什麼辦法能取勝的。”

    趙廣和傅興一起點了點頭,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洗漱一番,強打精神,出去巡邏了一番,等他們回來的時候,魏霸已經沉入夢鄉,呼呼大睡。

    船隊順江而下,魏霸一直在輜重營,跟在大隊後面,幾天來除了發放了一次軍糧之後,其他時間都沒什麼事,三人窩在艙裡,整天推演戰術。經過幾天的折騰,三人已經建立起一套比較嚴謹的規則,可是結果卻讓他們非常沮喪。

    蜀漢的前景非常不妙,如果說還有一線勝機,那只有希望諸葛丞相的指揮能力遠遠超過曹睿,可是一想到直接負責關中軍事的是大將軍曹真和右將軍張郃,他們就覺得把勝利寄託在對手的愚蠢上似乎有些一廂情願。

    快到安陽的時候,魏霸三人放棄了推演,站在船頭,看著緩緩來到面前的青山,沉默不語。過了良久,魏霸問了趙廣一個問題。

    “如果當初師父知道先帝出峽必敗,而且是慘敗,他會怎麼做?”

    趙廣眉心輕蹙,沉默了半晌,最後輕聲說道:“他該做的和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03:17

第077章 諸葛喬的選擇
        
    當遇到一個不聽勸的上司時怎麼辦?有三種選擇:一,向上司的上司越級彙報;二,再勸,勸到他聽或者他火了,開除你為止;三,聽天由命。

    第三種選擇不可取,似乎有些不負責任,第二種結果更不可取,因為這實際上於事無補,還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傷害。只有第一種方法似乎可取,可要是上司上面已經沒有了上司怎麼辦?比如臣子面對君王。

    當上司是手握生殺大權,至少能輕易左右你的前途時,不僅第一種選擇成為了空想,就連第二種辦法都具有了極大的危險。在一個公司呆不下去,還可以跳到其他公司,可是如果在一個帝國呆不下去,你剩下的選擇就非常有限,要麼死,要麼叛逃。前者死自己,後者也許可以活,但也有可能死的是全家。

    所以想來想去,第三種選擇是唯一可行的辦法。而趙雲選擇的就是第三種。

    魏霸本來也可以選第三種,如果老爹魏延能像師父趙雲一樣低調的話。可是現在他清楚,要想改變老爹魏延的脾氣,恐怕比打敗曹魏更難。

    曾經有人說過這麼一個笑話,上帝對某人說,我可以滿足你一個意願。某人很高興,說,我要長生。上帝說,這個要求太高了,不怎麼可能。某人退而求其次,說,希望能讓中國足球得一次世界盃冠軍。上帝沉默良久,然後說,我們還是來考慮一下第一個意願吧。

    對上帝來說,讓某人永遠不死,比讓中國足球拿世界盃冠軍更容易些。

    對魏霸來說,打敗曹魏,比讓老爹改掉他那臭脾氣更容易一些。

    因為至少還有一點可能。

    挽救自己,挽救老爹老媽、兄弟妹妹,甚至整個魏家的可能。

    魏霸遲疑了片刻,又問道:“如果師父他……”

    “你別說了,我不知道。”不等魏霸說完,趙廣就打斷了魏霸的話,轉身進了艙。魏霸張了張嘴,怏怏的閉上了嘴巴,尷尬的看看傅興。傅興也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看著永不停歇的江水,突然歎了口氣:“寒冬將至,連水都淺了很多。”

    聽了傅興的話,魏霸突然想到了“龍遊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句俗話,又莫名的想到了陽平山的那次遭遇,想起了少女的窈窕的身影,心情剛剛迤邐起來,忽然覺得晦氣。如果那姑娘是母老虎,老子豈不成了惡狗?呸,呸呸!

    魏霸轉念一想,如果真做不了龍虎,做條惡狗又如何?反正自家父子再循規蹈矩也是囂張跋扈的武人,做不成謙謙君子,與其被人當成青蛙用溫水煮熟,何不奮起一搏,也許能鹹魚翻身,至少也能肆意一回。

    主意一定,魏霸突然變得輕鬆起來。他笑道:“仲簡,我想和諸葛喬去玩玩這個遊戲,你有沒有興趣?”

    傅興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我玩得正高興,仲德兄太沉穩,殺性不足,找諸葛都尉試試,也許會更有成就感。”

    魏霸哈哈一笑,伸手指指傅興:“你小子不夠沉穩啊,少年心性,少年心性。”

    傅興眯著眼睛,歪著腦袋打量著魏霸腰間掛的那塊玉佩:“彼此彼此,丞相的一片苦心,算是徹底白廢了。”

    魏霸慨然道:“為天下蒼生計,丞相的厚愛,我就顧不得了。”

    傅興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

    魏霸說幹就幹,拉著傅興就去找諸葛喬。諸葛喬這兩天正閑得要生蛆,一聽說魏霸有遊戲,他先是矜持的推脫了兩下,再一聽說是戰術推演,他立刻把顧慮拋到九霄雲外。魏霸把規則一講,他很快就明白了,三人興致勃勃的推演起來。

    不過,剛剛開始,他們就遇到了新問題。在諸葛亮能否順利拿下隴右的問題上,諸葛喬有不同看法。他認為人心思漢,大軍只要一出祁山,隴右必然回應,所以大軍根本不會在攻城上耗費什麼時間,只要迅速突進隴山,佔領由關中通往隴右的通道隴縣和蕭關,隴右甚至整個涼州都是蜀漢的囊中之物。

    他們的分歧在人心是否可用,魏霸和傅興的看法是人心也許可用,但起不到那麼大的作用,有一部分人也許會投降,但是全部不戰而降,似乎不大可能。

    諸葛喬則堅持,只要大軍一出祁山,整個隴右必然不戰而降。

    在這個問題上,魏霸不好爭執,要不就成了滅自己威風,漲他人志氣,在很講究大義號召的情況下,這個把柄不能送到別人的手中。

    “這樣吧,我們分兩種情況來分別討論,如何?”

    諸葛喬想了一會,勉強答應了。

    雙方重新開始推演,增加了人心所向之後,蜀漢的勝率有所提高。不過也僅僅是有所提高而已,依然沒有超過一半,最好的局面就是蜀漢佔據隴右,在第一階段的戰役中取得勝利,但是在接下來的持久戰中,蜀漢實力不足,路途遙遠的情況依然無法解決。人心所向,可以讓城池不戰而降,卻不能讓高山變成平地,不能讓峽谷變成通衢。

    經過幾次推演之後,諸葛喬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他緩緩的放下了手中代表兵力的小旗,疲倦的擺了擺手:“子玉,仲簡,我有些累。明天就要到安漢了,有不少事還要提前安排,先不玩了。”

    魏霸給傅興使了個眼色,起身告辭。

    兩人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回到自己的座船上之後,傅興才不屑的說道:“他就是死要面子,不肯認輸。什麼累啊,分明就是沒有招數了。”

    魏霸安慰道:“好啦,他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我相信他會把這個結果轉告給丞相的。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我們已經盡了力,耐心的等著結果吧。”

    傅興哼了一聲,欲言又止,長歎一聲。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道:“早知道是個結果,我就不和你玩這個遊戲了。一想到是個必敗之局,好生無趣。”

    魏霸瞥了他一眼:“你見過不死的人麼?”

    傅興愣了一下:“誰會不死?”

    “那就是了。每個人生下來都會死,那你還努力幹什麼?為什麼不混吃等死?”

    “這個……”傅興啞然。

    “人生重要的是過程,不是結果。”麋威突然從裡面走了出來,看看魏霸,眼神閃了閃,又接著說道:“人終有一死,所以怎麼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馬伏波說過,大丈夫寧當馬革裹屍,也不可死於床簀之間,兒女之手。與其像馮唐一樣默默的活上百年,也不如像霍票姚一樣轟轟烈烈的短暫一生。”

    魏霸和傅興面面相覷,過了片刻,他才呐呐的問道:“麋都尉,你……什麼時候來的?”

    麋威輕笑一聲:“聽說你們玩遊戲玩得通宵達旦,我非常好奇,特地趕來看看,不知道能否有幸旁觀。”

    魏霸尷尬不已。麋威是輜重營的副將,他在輜重營呆了這麼久,卻一直沒和麋威有什麼交往,連玩這個遊戲也沒叫上麋威。倒不是他看不起麋威,主要還是怕麋威避嫌,不想和他太親近。現在麋威主動找上門來了,他當然是正中下懷。

    “旁觀怎麼行,要來,就大戰一場,如何?”魏霸斜著眼睛,故意做出一副挑釁的架勢。

    麋威嘴一撇:“你欺我麋家的人不通軍事麼?你別忘了,我雖然沒打過仗,可是要論算計,我可不會輕易認輸。”

    “那是,麋家世代經商,在算計這一方面又怎麼可能是弱手。”趙廣也從裡面走了出來,給魏霸使了個眼色:“子玉,你今天可是遇上對手了。”

    魏霸大喜,搓著手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

    諸葛喬耷拉著腦袋,靜靜的坐在案前,案上攤開的繭紙上空無一字,幾個紙團擱在一邊,被他渾重的呼吸緩緩吹動著。

    他有些掙扎。

    經過和魏霸的幾局推演較量,他所感受到的震撼遠遠超過魏霸的估計。他非常清楚自己實際上已經把己方的有利因素放大到了極致,儘管如此,勝率依然並不足以讓他欣慰。如果按照魏霸的設定,那這次北伐將成為一場災難,其後果不僅僅是一場失敗這麼簡單,甚至可能會把整個北伐的希望都毀在這一次行動中。

    如果一場戰爭還沒有開始,就決定了失敗的結果,那這場戰事還有什麼堅持的意義?

    諸葛喬想給父親提個醒,可是他又非常擔心會因此惹惱父親。未戰先言敗,這不僅是沮喪士氣這麼簡單,更可能會讓父親覺得他懦弱,不足以成大事。他比魏霸更清楚父親的信心有多強烈,當然現在他也比魏霸更清楚父親的信心有多麼不可靠。

    如果僅有信心就能取勝,那當初猇亭之戰,先帝劉備就不會慘敗在陸遜的手中,將蜀漢大半精銳力量毀於一旦了。

    說還是不說,這是個艱難的選擇。

    諸葛喬權衡了半響,最後臉色蒼白的抬起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仔細的疊好,叫來一個親衛,啞著嗓子道:“把這個交給魏霸魏參軍。”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03:49

第078章 一語驚四座
        
    親衛走進大帳,吹滅了燈油快要耗盡的油燈。

    正伏案急書的諸葛亮頭也不抬,吩咐道:“加一盞油來。”

    親衛愣了一下,看看手中的油燈,躬身道:“丞相,天亮了。”

    “天亮了?”諸葛亮應了一聲,手中的筆頓了一下,接著又寫起來。一邊寫一邊吩咐道:“那就把帳門打開,透透氣。”

    “喏。”親衛打開帳門,清涼的晨風吹了進來,吹散了濃烈的燈油味。諸葛亮精神一振,迅速的寫完最後幾個字,又看了看,放在一旁,這才搓搓手,又搓搓臉,扶著書案站了起來。他跪坐了一夜,兩條腿已經失去了知覺,這一站起來,頓時覺得雙腿痛如針刺,痛得他眼角不住的抽動。

    親衛連忙趕過去,小心的攙著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帳門口。看著東方漸白的天空,諸葛亮一手扶著腰,一手用力的抓住親衛的手臂,支撐著搖搖晃晃的身體,眯起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外面的天光。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天又亮了。”

    “是的,丞相,你又是一夜沒睡。”親衛哽咽道。

    諸葛亮無聲的笑了笑,沒有說什麼,等腿上的刺麻減輕了身,腰也慢慢的直了起來,這才鬆開親衛的手,疲憊的說道:“去給我準備點粥。”他想了想,又道:“多放點薑。”

    “喏。”親衛應了一聲,緊張的看著諸葛亮,提醒道:“丞相,我要鬆手了。”

    諸葛亮揮揮手,一手叉著腰,一手扶著額頭,用手指慢慢的揉著酸痛的眉心。忙碌了一天一夜,他感到非常疲倦。可是他不這麼做又怎麼行呢,大軍行動在即,千頭萬緒,都要等著他來處理,有一件耽擱了,都有可能帶來不可忽視的影響。

    親衛端來了粥,諸葛亮回到帳中,吃了幾口粥,卻覺得沒什麼口味。分明腹中已經空空如也,看著煮得濃稠的薑粥,他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勉強吃了兩口,他遲疑了一下,覺得實在太累了,還是趁著有人來請示之前躺一會兒好,也顧不上飯後要散步的習慣,到後帳的行軍榻上,剛剛躺下,還沒等他閉上眼睛,記室霍弋快步走了進來。

    一看到諸葛亮疲憊的面龐,霍弋站住了,看看手中的軍報,有些遲疑。

    諸葛亮已經聽到了霍弋的腳步聲,也知道霍弋這麼早來找他,肯定是有急事,不過他還是躺了一下,沒有立刻起來。對他來說,片刻的鬆弛都是難得的享受。他只是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紹先,什麼事?”

    “丞相,參軍魏霸,派人送來一封急報。”

    “魏霸?”諸葛亮一驚,整個人突然清醒過來,身子一用勁,就想坐起來。不過他很快又抑制住了自己的衝動,沉默了片刻,才淡淡的問道:“什麼急報?”

    霍弋咽了口唾沫,喉嚨裡發出咕嚕一聲。諸葛亮詫異的偏過頭,打量著霍弋。霍弋是丞相記室,主管往來的章表文書,所有到丞相府的文書,他都是要先看一下的。諸葛亮雖然事必躬親,可是事情多了,也要分個輕重緩急,所以霍弋還有對文書進行評價的職能。在諸葛亮看來,魏霸那個空頭參軍能有什麼事,最多不過是催糧之類的,這件事已經安排好了,無須急著處理。

    所以看到霍弋這副表情,諸葛亮有些迷惑了。

    “丞相,這是一封很奇怪的急報。”霍弋很審慎的說道:“這是一個遊戲的結果。”

    “遊戲?”諸葛亮松了一口氣,又好氣又好笑:“紹先,魏霸剛剛開始做官,他不懂輕重,你怎麼也跟著糊塗起來。一個遊戲的結果,也要急著送來?”

    “丞相,這個遊戲與眾不同,是一個戰術推演遊戲,而推演的戰術,就是整個北伐的戰事。”

    諸葛亮一驚,隨即皺起了眉頭,過了片刻,他沉聲道:“這孩子真是不懂事,北伐是如何重大的事,怎麼用來當成遊戲。”他沒有起身,而是無聲的笑了笑:“不用說,一定是如果不採用子午穀計畫,就會失敗了?”

    霍弋點點頭。

    諸葛亮有些厭煩起來,翻了個身,背對霍弋。他對霍弋今天的舉動很不滿意,只是他不想說出來,以免霍弋難堪。翻個身,也就是說霍弋可以出去了。

    霍弋跟著諸葛亮很久了,當然懂這個意思,可是他卻站著沒動。他再次看了看手中的急報,沉聲道:“丞相,我把這個結果放在你的案上,丞相休息起身之後,可以看一下。”

    諸葛亮的背一緊,慢慢的轉過身,坐了起來。在他表示出這種態度之後,霍弋還堅持這樣的態度,這足以說明在霍弋看來,這個遊戲結果很重要,值得一看。他向霍弋伸出手:“拿來我看。”

    霍弋沒有遞給他:“丞相,你最好是休息一下再看。”

    諸葛亮皺起了眉:“有這麼重要?”

    “倒不是因為重要,當然我覺得的確很重要,不過我擔心的是這裡面的計算太多,丞相如果精神不足,恐怕一時半會的會搞不清楚。”

    諸葛亮詫異的看著霍弋。他很清楚在霍弋的心目中他有什麼樣的位置。霍弋這麼說,那魏霸這封急報可真是不簡單了。他好奇心頓起,渾身的疲倦似乎也淡了幾分,伸手從霍弋手中接過急報,展開看了一眼,就不禁咦了一聲。

    這是魏霸上任以來第二封公文,卻是直接發給諸葛亮的第一封公文。他沒有引經據典,說什麼套話,而是一開始就說明了原由,他和趙廣、傅興等人閑來無事,玩了一個遊戲,推演出了一些想像不到的結果,覺得對丞相可能有所裨益,所以特地將全過程寫來,供丞相參考。

    接下來,便是遊戲推演的相關說明,然後是幾十次推演的過程,最後是綜合說明。

    魏霸的文字並不優美,甚至有些乾巴巴的,不過他有一個讓諸葛亮非常滿意的地方,那就是他估計到自己的這封急報可能會很長,擔心丞相一時半會兒看不完,所以他在前面擬了一個摘要,把幾部分的內容分別做了概括,可以無需看完整個內容,就能先瞭解一下各部分的大致內容。

    諸葛亮閱讀的速度很快,他省去了內容最多的推演過程,直接翻到了最後的綜合說明,反復看了兩遍之後,他的臉色變得複雜起來。既有驚訝,又有欣慰,同時不覺摻雜著一些不快。

    諸葛亮合上急報,站起身來,慢慢的向外帳走去。霍弋小心的跟在後面。諸葛亮在寬敞的外帳來回踱了兩步,轉身對霍弋道:“去請馬幼常、楊威公、胡偉度、費文偉來。”

    霍弋有些意外。他知道這件急報很重要,諸葛亮會給予重視,但是沒想到諸葛亮會這麼重視,一口氣把他身邊的四個親信全叫來了。他不敢怠慢,立刻出帳安排人去請。諸葛亮在帳裡來回踱著步,不時的看一眼手中的急報。

    時間不長,馬謖第一個走了進來,一進帳就笑道:“丞相,魏霸那小子又搞出什麼花樣來了,讓丞相如此上心?”

    諸葛亮嘴角一咧,將手中的急報遞給馬謖。馬謖從霍弋的口中已經知道了一些大概,此刻他不去看內容,先是看了一下封皮,又迅速的掃了一眼結束處的簽名,眉頭已經輕輕的皺了起來:“這是他自己的主意?”

    “你覺得會是嗎?”諸葛亮沉著臉,眼神中有些掙扎。

    馬謖眼珠一轉:“這小子膽大,或許伯松不太清楚,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魏霸和他對戰過,他為什麼不向我彙報,反倒是魏霸寫來了急報。”諸葛亮的聲音大了起來,伸出的手指蒼白而顫抖:“他是大軍的主將,這點擔當都沒有,以後還怎麼做事?”

    馬謖連忙笑道:“丞相,也許伯松的彙報就在路上,只是還沒到而已,你又何必著急?再說了,這只是幾個沒事做的年輕人的遊戲,又不是什麼大事,伯松有正事要做,一時沒顧及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幼常,你不要替他辯解。”諸葛亮用力的一甩袖子,憤怒之情,溢於言表。他喘了兩口氣,又大聲說道:“這是沒擔當,沒擔當。沒有擔當,以後還怎麼獨當一面?”

    正說著,楊儀快步走了進來,正好聽到了諸葛亮的話,看著諸葛亮憤怒的面孔,他先是一驚,隨即一抹喜氣從眼中閃過。馬謖看了,連忙將手中的急報塞到他的手裡。“威公,你先看看這個,看魏霸這小子的計算有沒有什麼漏洞再說。”

    楊儀有些不高興,不過他還是接過急件,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看第一眼的時候,他還嗤了一聲以示不屑,不過看到第二部分的時候,他的神情開始變得凝重,他看得越來越慢,不時的還要停下來想一想,曲指算一算。看到他這副神情,不僅是諸葛亮和馬謖,就連後來趕到的費禕和胡濟也有些鄭重起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04:19

第079章 我拿青春賭明天
        
    楊儀用近一頓飯的功夫看完,這才慢慢的放下急報。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額頭有微微的汗沁出。他低下頭,想了很久,直到費禕和胡濟也看完了,他才慢慢的抬起頭,環顧一圈,聲音乾澀的說道:“雖然我很不喜歡這豎子,可是從算學角度來說,我不得不說,他的計算非常準確、周密。糧草運輸,將是北伐最大的軟肋。如果不能速勝,我軍……我軍……”

    諸葛亮沉默不語。他是第一個看這個急報的,雖然算學不一定比楊儀強,但算這些也綽綽有餘。更何況他天天在籌備北伐的各項事務,豈能不知糧草運輸是最大的軟肋?只是他原本還有些掙扎,現在聽到楊儀這麼說,他最後一絲僥倖也煙消雲散了。

    費禕和胡濟互相看看,苦笑著搖搖頭。諸葛亮瞟了他們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馬謖。

    馬謖把急報遞給楊儀之後,一直在沉思。此刻感覺到諸葛亮的目光,他抬起頭,微微一笑:“威公說得對,如果僅從這件事上來說,魏霸的這份急報的確有些道理,特別是對於他這樣一個還沒有經過戰事鍛煉的年輕人來說,有這樣的見識,實屬難能可貴。不過,這畢竟是紙上談兵,可以參考,卻當不得真。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通過計算來完成,那還要我們幹什麼,讓威公一個人坐在成都算一算就可以知道結果了。”

    馬謖說完,笑了起來。楊儀等人也跟著笑了,不過笑了兩聲,便覺得有些無趣,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巴。這種感覺讓諸葛亮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馬謖看看楊儀等人,有些不解的笑道:“你們這是怎麼了,真以為戰事走向會是這個結果?你們難道看不出來這裡面的漏洞?威公,我不是說計算上的漏洞,糧草運輸的問題一直是我們的弱項,這個毋庸諱言。不過,他只是以目前的情況來推測,卻忘了各種因素都是會隨著戰局的變化而變化的。比如說,如果我們拿下了隴右,逆魏在上邽的麥田就成了我們的囊中之物,糧食的困難將會得到大大的緩解。再比如……”

    馬謖一口氣說了好幾個理由,楊儀等人的表情這才放鬆了下來。諸葛亮雖然一直沒有太多的表情變化,可是眼神中的擔憂明顯也減輕了一些,他讚賞的看看馬謖,點了點頭。

    馬謖躬身道:“丞相,魏霸憂心國事,這份熱情值得讚揚。不過,他畢竟太年輕,又有些先入為主,如果不讓他徹底明白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一旦散撥出去,對我軍的士氣會有很大的影響。大軍行動在即,我們不能掉以輕心,我打算趕到安陽去,和魏霸面談一次。”

    諸葛亮略作思索,點了點頭:“有幼常出馬,那我就可以放心了。”他起身走到案前,打開剛剛蓋上不久的硯盒:“雖說有你去便已足夠了,不過我還是想給他寫一封親筆信,以示嘉獎。”

    楊儀有些眼紅。他的兒子幾天前剛剛出發,就被諸葛喬趕下了戰船,而罪魁禍首就是魏霸。現在諸葛亮不僅要讓馬謖去和魏霸面談,還要親筆寫信嘉獎魏霸,這份對年輕後輩的器重真是非常少見。就是諸葛喬也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諸葛亮似乎感受到了楊儀的心酸,他一邊寫一邊說道:“魏霸不尚空談,務實審慎,是個難得的人才。好好加以培養,將來是我大漢的棟樑。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對後輩要多加提攜。威公,元休這兩天如何?”

    楊儀一聽,頓時轉怒為喜,連忙躬身道:“丞相,他這些天閉門思過,已經不再那麼衝動了。”

    “如此甚好。”諸葛亮點點頭,用手指敲了敲魏霸的那封急報,笑道:“魏霸有百般好,卻有一樣不好,寫的公文太過直白。讓元休去,幫著伯松處理一些文書,也是好的。”

    楊儀大喜。

    ……

    魏興郡名義上一直是魏國的勢力範圍,不過魏興郡太守申儀卻不在西城,而是西城東百里的洵口。對於尚在西城以西的安陽來說,更不在申儀的控制範圍以內。諸葛喬率領五千大軍趕到安陽,一路上什麼敵人也沒碰到,安陽的百姓一看到他的大旗就開門投降了。

    諸葛喬很高興,對魏霸說,你看到吧,這就是民心所向,根本不用打,安步當歸。

    魏霸笑笑,沒說什麼。對他來說,這種勝利根本不值一提。安陽原本就是漢中的地盤,如果不是劉封逼反了孟達,安陽人就是益州人,到現在他們也不認為自己是荊州人。再加上申儀遠在兩百多裡以外,對安**本無法有效的控制,這些百姓才不會傻到主動和諸葛喬作對呢。

    五千人雖然不多,可是攻一個小小的安陽縣城還不是什麼大問題。這些山裡的縣城不是中原的縣城,人少,城小,如果不是戰略要地,基本上沒什麼防禦能力。魏興郡號稱有七縣,總共不過萬戶,大部分還散落在山中,安陽縣城才三百多人,怎麼可能是五千大軍的對手。

    諸葛喬進駐安陽之後,暫時停了下來,開始修繕城池,做長期堅守的準備。與此同時,他派出一千前鋒由山路向西城縣進發,領兵的就是張威和傅興。張威和傅興是好朋友,傅興受傷的時候,他來魏家大營探望過幾次,也因此和魏霸認識了。不過也僅僅是認識而已,談不上什麼交情。這些帶兵的將領都有一個不成文的默契,正常情況下不主動與別人交往,更不會拉幫結派。如果不是意外,連傅興都不會主動來和魏霸做朋友。

    魏霸意識到了這一點,也收斂起了拉隊伍的想法,甚至有些理解了為什麼以前的關羽、現在的老爹都是這副德性,身握重兵的將領之間有私人交情,這本身是一件很容易遭上位者忌憚的事。高處不勝寒,要想居高位,掌重兵,就不要想著高朋滿座,除非你有足夠的恩寵,保證上位者對你放一百個心。

    魏霸負責的是後勤,他不會有上前線的機會,所以就留在安陽城。諸葛喬修繕城池的時候,他倒是發揮了一些作用,順便也瞭解了一下這個時代城池的修築方法。不過對他來說,這是建築專業的活,除了能幫忙改進一些守城的工具,他和這個時代的人相比沒什麼優勢。

    城池只是修修補補,之後就沒什麼事了。魏霸對城北的子午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子午谷基本上是正南正北,北為子,南為午,故稱子午穀。這條穀道的北端有子午關,在長安縣南,南端有腰嶺關,就是安陽北,直線距離大概七八十裡。不過從安陽到腰嶺關卻要先西行七八十裡,再折向東北,所以實際路程大概有一百五十多裡,全是山路。

    魏霸很想把手頭的事扔下,親自走一趟子午穀,體驗一下沿途的情況,看看是不是適合大軍行走。他現在的身體素質比魏家武卒差一點,可比普通的郡兵略好一些,如果他能走,那些郡兵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

    可事情卻沒這麼簡單,他呆在安陽雖然沒什麼大事,卻不能隨便離開。特別是他要去的地方是子午谷,諸葛喬肯定不會同意。魏霸只能耐心的在安陽等著,他寫給諸葛亮的軍報已經送出去了,諸葛亮會是什麼反應,他非常期待。

    他原本就覺得諸葛亮的計畫過於保守,成功率不高,如今又經過多次的推演,更是覺得子午穀計畫是勢在必行。如果諸葛亮能改弦易張,採納子午穀的計畫,那當然要少許多周折,否則以魏家的實力獨力完成子午穀計畫有相當大的難度,張夫人雖然是女中豪傑,畢竟不是老爹那樣的好戰份子,對其中的風險不得不三思而行,能不能同意他的計畫,現在還在兩可之間。

    諸葛亮的答覆還沒有到,漢中太守府的主簿趙素卻來了。他是押運糧草來的,這次除了由漢中太守府調撥的一萬多石糧之外,還送來了魏霸購買的十萬石糧。

    交接完了公務之後,趙素跟著魏霸走進了輜重營。他為人灑脫,和魏霸年齡相差也不大,做了主簿之後,和魏霸經常有接觸,早就是相熟的好朋友。無需魏霸邀請,他自己脫了鞋,抱著腿,坐在席上,笑眯眯的看著魏霸。

    “少將軍,行軍辛苦吧?”

    魏霸笑笑:“生在將門,這就是命,再辛苦也只能忍了。好在這一路坐船來,還算受得住。怎麼樣,你除了送糧來,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

    趙素嘿嘿一笑,揪著頜下的幾根短須,故作深沉的想了想:“你的提議,我和家父商量過了,風險還是太大。”

    魏霸知道趙素的脾氣,也不著急,從容的拿起案上的帳簿,開始一筆筆的對帳。趙素見他這副神情,苦笑一聲道:“你就不能接個茬?這讓我如何說下去?”

    魏霸頭也不抬:“這原本就是個你情我願的交易,之前我就聲明過了,風險很大,收穫也很大。你要想富貴險中求,你就去,你要是想過安穩日子,以後也不要眼紅。機會我給你了,願不願意抓住,能不能抓住,卻不是我能左右的。”

    “跟你說話,真是沒勁。”趙素歎了一口氣:“好吧,我承認,我雖然無所謂,可是我老子心動了,要用我這條賤命去為趙家的前程下個注。”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05:14

第080章 同利所趨
        
    魏霸沒有說話。他能理解趙素此刻的矛盾心理。趙素雖然是大家子弟,可是他這個人並不好權勢,倒是一心想做個神仙中人。讓他去做這個事,于魏霸來說,正是要利用他好道的特點,而對於趙家來說,卻不過是一個聊勝於無的一招閑棋。所謂大面積撒網,重點培養,有收穫當然更好,沒收穫不過就是損失趙素一條命。

    趙家最大的特點就是繁殖能力超強。趙素的曾祖父趙宣生了七個兒子,五個女兒,七個兒子都繼承了他的強悍能力,到了趙素這一輩,他居然有五十多個從兄從弟。

    對於趙家來說,死一個趙素無足輕重,反正像他這樣一心想做神仙的貨以後也沒什麼大出息。如果是以前,這修道之人還有點意思,漢中曾經是天師道的天道,是亂世中的太平盛世。可是張魯都被曹操捉了去之後,這點夢想早就成了笑話。像趙素這樣執迷不悟的角色,留著也是浪費資源。

    所以趙家幾乎沒什麼猶豫,就答應了魏霸的提議。趙素有意見,可是在年近七十還強壯得不像話的祖父面前,他連吭一聲都沒勇氣,只能乖乖的聽命行事。

    “我說,我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別,你就沒什麼話要對我說的?”死到臨頭,趙素還是改不掉他那饒舌的壞毛病,有一句沒一句的和魏霸閒扯。

    魏霸不勝其煩,他擱下了筆,十手交叉,抱在腹前,直勾勾的看著趙素,趙素見魏霸終於肯理他了,興奮得擠眉弄眼,怎麼看也看不出半點大家子弟應有的矜持,搞得魏霸也繃不住臉了,只得強忍著笑道:“一路順風。”

    趙素連連點頭,高興的看著魏霸,等了半天,魏霸卻沒有下文,他有些失望:“就這四個字?”

    “如果你覺得不夠的話,我還可以給你唱一曲。這裡雖然沒有易水,卻有沔水。”

    “別!”趙素一縮脖子,起身就走:“我可不想學荊軻。真要到了那一步,我肯定把所有的計畫都交待了,投降夏侯懋,說不定也能做個度遼將軍什麼的。”

    “哈哈哈……”魏霸大笑。趙素揮揮手,揚長而去,輕鬆得像是去赴宴,或者入山與道友盤桓,哪裡有一點赴死的慷慨。看著他快要走出大門,魏霸忽然叫道:“公樸,留步。”

    趙素轉過身,戲謔的笑道:“還有什麼事,又捨不得我了?”

    “你趙家人都不在乎你,我又何必在乎你。”魏霸開玩笑的說道,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抽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快步走上前,交到趙素的手裡。他輕輕的拍拍趙素的手。“一個高人出的主意,希望幫上你的忙。”

    “高人?”趙素半信半疑:“你身邊能有什麼高人,說來說去,不就是那麼幾個武夫?”

    “你不要小看我,我身邊藏龍臥虎,遠非你能想像。”魏霸說著把趙素推出了門。趙素一頭霧水,不過他也沒有堅持,把紙掖進懷裡,轉身大步走了。

    麋威從內室轉了出來,眉頭輕皺:“這人如此輕佻,能行嗎?”

    “他是佯狂避世,這才是真正的精明。”魏霸拉著麋威走到席上坐下,“你不相信他,應該能相信我吧?計畫不成,你是毫髮無損。可是我魏家卻是滅頂之災,僅憑這一點,我也不敢大意啊。你說是不是?”

    麋威無聲的笑了笑:“這倒也是,我麋家都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麼好損失的。”

    “這個……”魏霸嘿嘿一笑,不知道怎麼安慰麋威才好。麋家對劉備可是有大功的,當年劉備在徐州被呂布打得落花流水,如果不是麋家出錢出人,幫助劉備重振聲威,劉備也許當時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哪有後來的昭烈皇帝。可是麋家的命運實在太慘,先是麋夫人及兩個女兒失落在長阪坡,再後來麋芳與關羽交惡,降吳,麋竺隨後又病死,麋家所有的投資都宣告失敗,而且是一敗塗地,血本無歸。

    麋威不服,他想東山再起,可是僅憑麋家的實力現在根本沒什麼機會可言。這一次和趙廣一起負責輜重營,不過是聊以安慰的一個差使,麋威本來也沒報什麼指望,可是當他從楊偉的口中得知子午穀計畫後,他突然意識到機會來了,這才主動找到了魏霸。

    也正因為有相似的利益需求,魏霸才接受了他,並把麋威擬定的計畫交給了趙素,由他去執行。

    “哦,對了。”魏霸轉身從案上拿起帳本:“這是剛剛送到的十一萬石米,如果不出意外,足夠大軍吃上一年的,你和仲德商量一下,如何安排人妥善保護。那些山民正面攻擊也許不行,可是要燒個糧什麼的,卻是輕鬆得很。”

    “這個我清楚,我和仲德已經商量過了,不會掉以輕心的。”麋威接過帳本,掂了掂,看了魏霸一眼,轉身走了。魏霸也沒說什麼,麋威也許不怎麼懂打仗的事,可是趙廣卻是個謹慎的人,要想劫他的糧草,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得不說,如果不帶任何先入為主的偏見,諸葛亮安排趙廣負責輜重營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

    ……

    一天之後,前線傳來捷報,傅興、張威在西城縣擊敗了留守的人馬,臨陣斬殺一百多人,生擒兩百多,跑掉了五十多。首戰告捷。他們已經進駐西城,並隨後擊敗了申儀派來支援的部隊,再次斬首五十多人。

    消息傳到安陽,諸葛喬很高興,把消息通報全軍,將士們一片歡騰,情緒高漲。不少人羡慕傅興和張威立功,紛紛請戰,卻被諸葛喬阻止了。諸葛喬說,我軍雖然旗開得勝,但面對的是僅僅是西城申儀的人馬,如果貿然逼得太緊,太過深入,戰線會拉得太長,萬一被申儀、孟達切斷後路,那壓力就太大了。我們的任務就是牽制他們,背靠漢中,以逸待勞,等孟達來攻,這樣可確保萬無一失。

    眾將覺得諸葛說得有理,不再多嘴,只是抓緊時間操練自己的人馬,同時熱切的等待著孟達來攻城的消息,好立戰功。

    魏霸心知肚明,諸葛喬到安陽來根本不是想收復東三郡的,他只是給申儀和孟達壓力,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甚至這就是和孟達串通好的,好讓孟達有機會光明正大的增兵,修繕城池,為接下來的反水做準備。如果沒有外部壓力,他突然間做戰鬥準備,會讓宛城的司馬懿察覺。現在有諸葛喬大軍壓境,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在這種情況下,諸葛喬怎麼可能輕率的前進。他把大軍停在安陽,已經很明確的表明了自己的作戰目的,只是那些人不清楚他的真實想法,或者知道了裝不知道,這才做出請戰的舉動。

    魏霸冷眼旁觀。如果歷史的走向還沒有改變,那麼接下來將是司馬懿閃亮登場的演出時間。司馬懿在此之前就已經有過領兵作戰的經驗。去年秋天,孫權趁曹丕去世,曹睿剛剛即位的時機,派左將軍諸葛瑾分兵兩路伐魏,結果諸葛瑾被司馬懿擊退,斬首千餘人。只是諸葛瑾向來不在名將之列,所以這一戰並沒什麼份量。司馬懿真正成名的一戰,正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敗孟達,從孟達宣佈起事,到被司馬懿斬首,前前後後不過二十四天,可謂是神速。

    魏霸不知道歷史還會不會繼續上演,畢竟那件戰事在三國歷史上只有廖廖幾筆,在諸葛亮的相關書籍中,也不怎麼提到這件事,他並不清楚具體的過程是什麼樣的。他甚至有些奇怪,諸葛亮如果真有策反孟達,以牽制司馬懿的事,那絕對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事,難道只是因為這一計用得不夠成功,未能如期的發揮作用,所以就一筆帶過?

    那可就真是以成敗論英雄了。事實上,魏霸覺得,策反孟達,不僅可以收復東三郡,還可以有效的牽制宛城的司馬懿,的確是個好計。至於最後沒成功,那不是諸葛亮的錯,而是因為他的對手司馬懿太高明了,他像一匹黑馬突然沖了出來,一下子打亂了諸葛亮的部署。

    除了他這個先知先覺者,眼下誰會相信司馬懿會有這樣的能力?不僅蜀漢的人不信,恐怕就連曹魏也不會相信司馬懿會這麼強悍。

    然後魏霸雖然知道這個結果,並且知道現在依然有這個可能,可是他最大的苦惱卻是根本沒人會信他。他也許有先知的能力,卻沒有先知的威望。也正因為如此,他才直言不諱的向諸葛喬挑明瞭他的兩個預言。他不是不知道這樣做會遭人忌憚,但是他需要在短期內建立起自己的威望,這樣才能資格發出自己的聲音,影響歷史的走向。

    故作驚人之語,向來便是迅速成名的不二法門。他該做的已經做了,或者正在做,接下來,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時機成熟,等待他的預言變成現實。

    就在這時,馬謖趕到了安陽。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05:44

第081章 背道而馳
        
    看到馬謖身後既有些不加掩飾的怨恨,又有些說不出的畏懼的楊偉,魏霸只是愣了一下,就很自然的忽略了他。對他來說,楊偉從來不是敵人,他不夠資格。只要楊偉不主動來惹他,他完全可以當他不存在。

    “馬參軍,你怎麼趕到安陽來了?”魏霸詫異的問道。

    “小子,不要明知故問。”馬謖微微一笑,轉身對楊偉擺了擺手:“你去找伯松吧,告訴他我來了。”

    楊偉應了一聲,低著頭轉身走了。魏霸面色平靜的將馬謖讓進門,主動側身在前導引。他雖然和馬謖一樣是參軍,卻沒狂妄到以為自己可以和馬謖並肩。

    馬謖趕上一步,和他並肩而行,輕聲笑道:“看到那個討厭的小子,沒什麼想說的?”

    魏霸搖搖頭:“沒有。”他頓了頓,又道:“我從來沒有把他當作敵人。”

    “嗯,以你這樣的年紀,能有這樣的氣度,真是難得。”馬謖贊了一聲:“回大營之後,他被楊參軍勒令閉門思過,已經知道錯了。丞相這才讓他來輔助伯松的文書。小子,你也要多讀些書,你那封急報寫得很有意思,可是文詞太乾巴了,味如嚼蠟啊。夫子說,言而無文,行之不遠。尋章摘句固然不可取,可是太粗野了也不是好文章。”

    魏霸點頭答應:“多謝馬參軍教誨,以後有時間,我一定努力多讀書。”

    “嘿嘿嘿,聽起來似乎你很忙似的。既然這麼忙,怎麼還有時間來做遊戲?”

    魏霸也是嘿嘿一笑,沒有回答,心裡卻是一沉。馬謖一見面,就先給他的報告下了定義:遊戲,這就說明馬謖——以及他背後的諸葛亮根本沒有打算採納他的建議,馬謖這次趕來,並不是他希望的那樣和他探討子午穀計畫的。

    “仲德、仲簡,還有子烈呢?”馬謖一入座,便四處看了看。

    “仲簡去了西城,仲德和子烈正在輜重營忙碌。前兩天剛送到一批軍糧,他們在加固營盤,以免被敵所趁。”

    “哦,那是好事。兵者,兇器也,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魏霸讓人上了酒食,馬謖一邊喝著酒,一邊說著閒話,卻一直不肯切入正題。魏霸明白了,立刻安排人去請趙廣和麋威。時間不長,趙廣和麋威快步走了進來,一看到座中的馬謖,他們不約而同的看了魏霸一眼。魏霸笑道:“馬參軍來了,是我們學習的好機會。我不敢獨享其利,所以把你們請來,一起聆聽馬參軍的教誨。”

    趙廣和麋威心中有數,連忙拱手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馬謖放下酒杯,哈哈一笑,擺手示意趙麋二人入座。“教誨談不上,趙老將軍是我軍中名將,鎮北將軍也是中流砥柱,麋家雖然沒有多少領兵的經歷,可是安漢將軍跟隨先帝多年,經驗也是很豐富的。你們有這樣的父親,何須我來說三道四。我不過是聽說你們發明了一個新遊戲,見獵心喜,特來與你們手談。”

    魏霸笑了,果然正如他所料,馬謖趕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戰術推演的事。不過他不是想和他探討真正的戰術,而是想通過這個推演遊戲消除影響,之所以要把趙廣、傅興、麋威等有參與的人一起叫來,便是這個目的。至於諸葛喬,想必他隨後一定會去單獨接觸。

    魏霸一邊示意趙廣去後室取出推演用的棋盤,一邊笑著對馬謖說道:“不知道馬參軍是想按照我們現有的規矩呢,還是要修改一下規則。”

    馬謖打量著魏霸,有些詫異,隨即又笑道:“有些不太準確的規則,當然是要修改一下的。”

    “比如說?”

    “比如說,人心所向。”

    “再比如說?”

    “再比如說,雙方將帥的智力高下。”馬謖不緊不慢的說道:“再比如說,雙方的後備人才。像子玉這樣的人才,我想曹魏就罕見其匹。兵法是死的,同樣的兵書,誰都有機會讀,可是怎麼用,卻要看各人的領悟能力。子玉,你說是不是?”

    魏霸心裡哀歎,臉上卻不露出半絲意外。倒不是他有城府,而是他對馬謖原本就有這樣的印象。這些話從馬謖的嘴裡說出來,那簡直是再自然不過了。

    他沒有任何反對意見,看著馬謖修改了幾條規則之後,雙方開始推演。馬謖當然是代表丞相,趙廣和麋威代表曹魏,而魏霸卻連參加的興趣也沒有。在他看來,這幾條規則一修改,推演已經成了一個真正的遊戲,一個意淫的遊戲。推演雖然不能代表事實,但是在很大程度上卻是一些不可抗因素的集合,如果連這些很客觀的因素都不肯承認,推演也就失去了參考的意義。

    不出魏霸所料,不怎麼通曉軍事的麋威迅速認輸,而之前執曹魏保持全勝記錄的趙廣這次也是全軍覆沒,連戰五局,無一勝績。

    “子玉沒有興趣來手談一局?”馬謖擺弄著手裡的小旗,似笑非笑的看著魏霸。

    魏霸搖搖頭:“馬參軍果然是高人,仲德都沒機會,我就更不行了。”

    馬謖想了想,轉頭看了趙廣和麋威一眼。趙麋二人連忙起身告辭,順手帶上了門。等外面的腳步聲漸漸消失,馬謖這才放下手中的小旗,緩緩的抬起頭:“子玉,我這次趕到安陽來,就是因為你的那封急報。收到你的急報,丞相不顧一夜未眠,立刻召集我們幾個議事。他對你的這個推演遊戲非常讚賞。”

    魏霸淡淡的說道:“能得丞相讚賞,真是愧不敢當。”

    馬謖見魏霸嘴上說得漂亮,臉上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知道他根本沒當回事。他歎了一口氣,又說道:“就連楊儀都說,如果僅從計算的角度來看,你的推演非常有參考價值,可以對計畫安排可以起到非常大的幫助。”

    魏霸看著馬謖,他雖然不是權謀高手,卻也知道說在前面的好話大部分都不是正題,只有“但是”後面的話,才是真正要說的話。

    “但是,遊戲就是遊戲,規則是人訂的。規則一改,遊戲的結果就會大相徑庭。你說是不是?”

    魏霸點了點頭,還是不說話。這句話聽起來有道理,其實非常沒道理。他制訂規則時是盡可能的客觀,著重於那些不可能輕易變動的因素,而馬謖修改規則卻是一種隨意,一種自我為是,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當然了,你初次上陣,能有這樣的心思,已經是非常難得了。我來安陽的目的,一方面是糾正一些你們的不足之處,另一方面,卻是代表丞相來表彰你的努力。”馬謖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諸葛亮的手書,推到魏霸面前。魏霸聳然動容,連忙雙手接過,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丞相日理萬機,還親自給我答覆,我真是……”

    馬謖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他看著魏霸激動的臉,又說道:“除了親筆信之後,還有一些不能落到紙上的話,丞相要我親口告訴你。這些話,出於我口,入於你耳,你知道嗎?”

    “我……我怕我擔當不起。”魏霸結結巴巴的說道。

    對魏霸的激動,馬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擺擺手,笑道:“既然丞相說可以告訴你,那你就擔當得起來。子玉,丞相對你期望甚高,你一定要戒驕戒躁,虛心踏實,莫被一時的利害蒙弊本心。正如丞相所說,寧靜方可致遠,澹泊方可明志。”

    “喏。”

    “第一件事:就是丞相現在需要一場勝利,不管這個勝利是大還是小,但必須是勝利,容不得半點疏忽。”

    魏霸心頭一激零,突然想起張夫人的那句話,心道夫人真是英明,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丞相的心思。當真是她的位置代入感更強,能將心比心嗎?

    “第二件事……”馬謖盯著魏霸的眼睛:“丞相之所以否決子午穀計畫,不僅僅是因為子午穀計畫風險太大,成功的可能性極低,而是因為即使子午谷計畫僥倖成功,我們依然無法佔據關中,相反,我們會失去對益州的控制。關中雖好,卻不是我們一口能吞得下的。興複漢室是一個艱巨的任務,我們只能循序漸近,而不能好大喜功,奢望畢其功於一役。”

    魏霸眉頭一緊,沉默片刻後,他問道:“這是從何說起?”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06:42

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4-5-29 10:09 編輯

第082章 丞相的期望

    魏霸一直以為諸葛亮是想繞道隴右,再取關中,他沒想到諸葛亮的謹慎超出他的想像。

    諸葛亮根本沒想到取關中,他的目標就是隴右。

    馬謖大部分說得很詳細,也有一小部分說得很隱晦,但總結起來,無非有幾個考慮:


    一,關中和漢中差不多,董卓遷都長安,幾年間就將長安附近燒殺掠盡。再後來,馬
超為禍關中,與韓遂、曹操反覆廝殺,更是將關中僅剩的一點元氣消耗殆盡。如今的關中
和漢中一樣荒涼,曾經的八百里秦川人煙稀少,就連曹魏都只有少量駐軍,沒什麼百姓。
沒有百姓,就無法生產大量的糧食來供應大軍。沒有糧食,再多的軍隊也無法堅守。也就
說,想奪關中不容易,想守住關中,更難。

    二,關中地理位置重要,曹魏不可能坐視關中失守,他們必然會全力以赴的奪回關中
。這樣一來,蜀漢就面臨兩個問題,要麼固守關中——這將是一個艱巨的任務,兵力不足
,糧食更不足,從漢中運糧至關中已經是千難萬難,而從成都千里迢迢的運糧到關中,那
更是一個想想都讓人寒心的事。要麼放棄關中——可如果最後還是要放棄關中,現在奪了
又有什麼意義?

    三,相比於關中,奪取隴右有三個好處。

    首先是成功的可能性大增。根據諸葛亮的安排,曹魏的主力在半年時間內無法進入
隴右,僅憑關中的萬餘駐軍,根本不是諸葛亮大軍的對手。

    其次是隴右有戰馬。佔據隴右,可以讓蜀漢多一個產馬基地,建立起一支強悍的騎兵
,大大的增強實力。

    最後是隴右離洛陽足足兩千多里,相比於長安離洛陽的距離遠了一倍還多,曹魏要想
遠赴隴右作戰,其戰線必然拉長。而一旦他把主力投放到隴右,那江東的孫權就有可趁之
機。屆時,曹魏必然會在長過三四千里的兩條戰線上來往奔波,疲於應付。用不了多久,
他就會被拖得疲憊不堪,到了那時候,我強敵弱,再取關中,如探囊取物,遠比現在要輕
鬆得多。

    魏霸考慮了很久,不得不承認,諸葛亮的這個計畫有一定的道理。想比於冒險取關中
,先取隴右雖然不像馬謖說的那樣十全必克,但成功性的確要小得多——如果一切都能
按照他的計畫進行的話。

    你現在能明白丞相的苦心了嗎?見魏霸沉思良久,面露釋然之色,馬謖終於鬆了一口
氣。他知道魏霸看起來隨和,其實和魏延差不多,是一個不太容易被人說服的人——說得
好聽,這是有主見,說得不好聽,這是固執己見——而且膽子又大,如果不能從根本上說
服他,誰知道他會搞出什麼花花腸子。馬謖之所以要親自趕到安陽來,任務之一就是要說
服魏霸徹底放棄子午谷計畫。只有讓他認識到子午谷計畫的缺點,真正認識到諸葛丞相的
計畫更高明,更穩妥,才能杜絕後患。

    如果魏霸不知道歷史的發展,或者魏延不是那種臭脾氣,魏霸真的會被馬謖說服,放
棄子午谷計畫。然而他現在雖然無法說服馬謖,卻也不認為諸葛亮的計畫真是萬無一失。


    因為歷史已經證明,諸葛亮失敗了。而無數的後人——其中不含真正的軍事家,都認
為不用子午谷計畫是一個遺憾。

    但是魏霸沒有再說下去,他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要說服馬謖那可比拿下長安還要為
難。天下最難攻克的不是城池,而是人心。眼下的馬謖正當壯年,又一帆風順,從來沒有
受過挫折,正雄心萬丈的渴望著建功立業,怎麼可能被他一個毛頭小子說服。難道告訴他
,你馬謖會失守街亭,丞相會殺了你,然後再過幾年,丞相也累死在五丈原?

    你以為王霸之氣一露,天下英雄就會拜倒,哭著喊著:「主公,你收了我吧?」

    所以魏霸識相的露出一臉佩服加慚愧的表情,向馬謖深施一禮:「參軍真是高明,聽
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多謝參軍指點迷津。」

    馬謖哈哈大笑,雙手扶起魏霸:「好啦,你就不要謙虛了。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還
不如你呢。子玉,你很聰明,欠缺的只是經驗和學識。多讀些書,多經歷一些事,將來大
漢還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呢。我想我會有幸看到那一天。」

    在這一點上,魏霸相信馬謖和諸葛亮還是有一點誠意的,他再次致謝:「多謝參軍的
鼓勵,還請參軍回報丞相,霸感激不盡,必當銘感五內,不敢須臾有忘。」

    「如此甚好。」

    馬謖又鼓勵了魏霸幾句,這才起身告辭。魏霸將他送到門口,拱著手,恭敬的看著他
大步遠去,這才轉身進屋。剛進門,麋威就從裡面轉了出來,盯著魏霸的臉看了片刻:「
你放棄了?」

    還言之過早。魏霸笑著擺擺手:「他說的是有些道理,不過,是不是真有道理,還要
看形勢的變化是不是真如他所料。我們該準備的繼續準備,反正到時候用與不用,主動權
還在我們手裡嘛。」

    麋威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這我就放心了,要是你現在就放棄,我得把自己這雙
眼睛摳出來,踩成一攤泥。」

    魏霸故作驚訝的看著麋威:「為了你這雙明眸善睞的大眼睛,我也不能輕易放棄啊。


    麋威愣了一下,忍不住放聲大笑。在笑聲中,原本一直覺得是互相利用的兩人突然間
似乎找到了一種默契的感覺,彷彿有一層厚厚的隔膜在笑聲中慢慢消融,雖然還沒有完全
消失,卻不再那麼疏離。兩人不約而同的互相看看,然後笑得更加開心,更加痛快。

    笑了一陣,魏霸收了笑容,搖搖頭道:「我雖然不能完全贊同他們的看法,可是今天
聽了他的一席話,我還是有不少收穫。有些問題,我們想得也不夠深入,困難可能遠遠比
我們想像的要多,我還得再考慮一下,多做些準備才行。」

    「嗯,這倒是,多做些準備總是好的,只要別越想膽子越小就行。打仗就和做生意一
樣,有時候就得橫下一條心,不敢冒險,哪有橫財可發。」

    魏霸看看麋威,突然說道:「我說,你雖然有一身好武藝,可是骨子裡,你還是做生
意的人。」

    麋威臉一沉,有些不高興。

    魏霸搖搖頭道:「你不要誤會,我沒有貶低商人的意思。其實說起來,在某種程度上
,我認為商人比那些讀經的書生更有用。你看孔子也不歧視商人,他還收了子貢做他的弟
子呢。如果不是子貢,孔子未必能成聖人。」

    麋威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瞥了魏霸一眼,意味深長的說:「你如果願意做子路,我
也不妨做一回子貢,只可惜,我們那位丞相未必肯做夫子啊。」

    魏霸笑而不語,恍若未聞。

    馬謖來到諸葛喬所住的縣寺,諸葛喬拱著手,站在階下相迎,恭敬得像是丞相親臨。
馬謖也沒有太客氣,泰然自若的拾階登堂,在主席上坐下。諸葛喬站在一旁,仔細看了看
馬謖的臉色,輕聲笑了起來:「參軍果然是馬到成功。」

    馬謖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卻對站在他身後的楊偉擺了擺手:「元休,去準備點酒
水。我和魏霸說了半天的話,嘴乾了。」

    楊偉臉色一黯,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諸葛喬見他如此,有些緊張起來,臉色也變得不太自然。他幹咳了一聲:「參軍,丞
相……丞相有什麼話要交待嗎?」

    「丞相沒什麼話要交待你。你所做的一切,到目前為止,都中規中矩,沒什麼可以指
責的地方。」

    諸葛喬低下了頭。中規中矩,也就是普通平常的意思,這顯然不是能讓父親滿意的結
果。

    「魏霸上書丞相的事,你知道吧?」

    諸葛喬點點頭:「我知道。他原本是希望由我執筆的,我後來……生怕父親不滿意,
又無法回圜,這才……」

    「你們父子之間,有什麼不好回圜的?馬謖打斷了諸葛喬的話,嚴肅的說道:你難道
擔心記室的人會把你們父子之間的來信洩露出去?魏霸想通過你上書丞相,正是他知進退
的地方,這個時候,你能說服他,就自己說服他,不能說服他,也要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
中,不能讓他任意而為。讓他自己上書丞相,你就能撇清自己?」

    諸葛喬一聲不吭。

    馬謖長嘆一聲:「伯松,我知道,丞相對你管束甚嚴,你對丞相也有些畏懼。沒關係
,這只是一時不太適應罷了,以後處得時間長了,你便會知道,丞相可是真把你當兒子待
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對你這麼嚴格。」

    諸葛喬耷拉著腦袋,嗯了一聲。

    馬謖見他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心中不快。他咳嗽一聲:「伯松,你現在雖然只有五
千人,卻是一軍主將,如果沒有點信心,將來如何統領千軍萬馬,征戰天下?抬起頭來,
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丞相的眼光。如果你沒有那樣的資質,他又怎麼會花這樣的心血來
栽培你?」

    諸葛喬愣了一下,慢慢的抬起頭,顫聲道:「真的?」

    馬謖又好氣又好笑:「當然是真的。要是你和你三叔一樣,他會把你帶到漢中來嗎?
丞相對魏霸都能這麼用心,又怎麼可能不把你放在心上?」

    諸葛喬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08:25

第083章 察言觀色

    時間在等待中悄悄的溜走。轉眼間,魏霸在安陽住了兩個月,眼看著新年腳步越來越
近,魏霸有些無聊起來。馬謖來了一趟,諸葛喬好像打了雞血似的,變得精神抖擻,鬥志
昂揚,走路帶風,說話響亮,時不時的還把他叫去談談心,搞得別人都以為魏霸是諸葛喬
的親信。

    其實魏霸自己清楚,他依然徘徊在決策圈子之外,前線的戰事究竟如何,他只能通過
回來要糧的人才能知道一些,諸葛喬告訴他的都是一些公眾版消息,最多提前半天告訴他
,以示親密。

    僅此而已。

    傅興、張威在西城呆了兩個月,和申儀惡戰了兩場,把申儀打痛了,向孟達求援之後
,申儀就躲在洵口不出來了。孟達根本沒來,他在房陵抓緊時間修城,好像諸葛喬馬上就
要擊敗申儀,進軍新城似的。

    臘月的一天,孟達終於舉起了反旗,正式派來了使者,表示要向蜀漢投降。

    諸葛喬大喜,又像往常一樣,派人把魏霸請去,笑容滿面的說道:「子玉,現在可以
告訴你真相了。孟將軍迷途知返,東三郡已經重歸我大漢了。」

    魏霸笑眯眯的拱拱手:「那就恭喜都尉,兵威所至,天下歸心。」

    諸葛喬哈哈一笑,親熱的捶了魏霸一拳:「你小子,就是喜歡開玩笑。我不過是一員
偏將,哪裡有什麼兵威。對了,這是孟將軍的外甥鄧賢、鄧子義,是奉孟子度之命,去面
見丞相的,剛從沔陽回來。」

    鄧賢三十多數,身材矯健,一張長臉,三綹短鬚,看起來挺端正,可是臉色有些黑,
手掌關節粗大,虎口有厚厚的老繭。雖然是降將,可是神情倨傲,一看就是長年在軍中廝
混的老兵痞。魏霸身邊有很多這樣的人,所以他對此並不陌生,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得
出來這種桀驁不馴的味道。

    魏霸客氣的行了一禮:「孟將軍高義,鄧將軍辛苦。」

    鄧賢上下打量了魏霸一眼,不免有些詫異。看到諸葛喬以二十多數的年紀率領大軍,
他已經有些意外了。不過考慮到他是諸葛亮的兒子,也僅僅是有些羨慕而已,並不覺得有
什麼問題。然而看到比諸葛喬還年輕的魏霸居然出任比諸葛喬還高的職位參軍,他再也抑
制不住自己的驚訝。

    「魏參軍真是年輕有為。」,鄧賢語氣有些酸溜溜的說道。

    魏霸笑笑:「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丞相提拔後進,讓我跟著諸葛都尉長長見識罷了
。鄧將軍久在沙場,將來可要多多關照。」

    鄧賢微微點頭,轉過頭去,對諸葛喬說道:「既然孟將軍已經舉義,那我們便是一家
。只是申儀還在洵口,我們聯繫不是很方便,有些延誤在所難免。為了不誤事,還請都尉
儘早將我們需要的糧草軍械送到新城,等司馬懿的大軍到了,恐怕就沒那麼方便了。」

    諸葛喬頜首道:「請鄧將軍放心,也請孟將軍放心,一切我們都已經準備好了,一兩
日後便可起運。請孟將軍做好接應的準備便是。再者,兵凶戰危,還請孟將軍多多小心才
是。」

    鄧賢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什麼,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滿意的說道:「我們現在只缺
糧食和軍械,其實的都準備得妥妥噹噹。只要諸葛都尉這邊不誤事,別說司馬懿來,就算
是曹睿小兒親臨,我們也能確保新城不失。」

    諸葛喬哈哈大笑,魏霸卻有些不安起來。他這些天和麋威在一起,學了些察言觀色的
本事。他發現鄧賢雖然說得豪邁,眉眼之間卻有一絲淡淡的憂色。具體是什麼的他也說不
上來,可是他能感覺到鄧賢似乎有些言不由衷,或者說,他似乎在隱瞞什麼。

    他觀察了一會,見他們正事說完,鄧賢有起身告辭的意思,連忙起身問道:「鄧將軍
,正如諸葛都尉所說,孟將軍原本就是我蜀漢的大將,如今又舉事歸義,我們便是一家,
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請不要客氣。不光是糧草軍械,其他的什麼事,只要我們能幫得
上的,你儘管說。」

    鄧賢愣了一下,瞥了魏霸一眼,笑道:「多謝魏參軍了,除了糧草軍械,我們沒什麼
需要的。」,他又向諸葛喬施了一禮,告辭而去。

    諸葛喬親自把鄧賢送到門口,魏霸當然也不能不陪著。看著鄧賢帶著幾個隨從消失在
遠處,諸葛喬有些興奮的拍了拍手,轉頭對魏霸說道:「子玉,清閒日子要結束了,接下
來,我們要忙了。」

    魏霸沒有諸葛喬那麼興奮,他總覺得鄧賢有些問題,特別是他最後試探的那一次,鄧
賢明顯有些遲疑,似乎有話想說,最終卻因為什麼顧慮而沒有說。魏霸想不到具體的原因
,可是想到歷史上諸葛亮策反孟達和第一次北伐似乎什麼直接聯繫,心裡便警惕起來。


    策反孟達,牽制司馬懿,把曹魏的注意力吸引在西城,然後兵出隴右,這是多麼高明
的一招啊?如果成功了,雖然未必就保證北伐一定能成功,至少曹魏的援軍不會去得那麼
快吧?可是歷史上沒怎麼說,那只有一個可能,這次策反就沒有成功,至少沒有達到諸葛
亮的預期效果,對北伐沒有產生足夠的影響。

    再聯想到司馬懿,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如歷史上記載,孟達將很快被司馬懿擊敗,
無法策應諸葛亮的北伐。

    結果他已經知道了,但是這還不夠,正像他知道諸葛亮北伐會失敗,馬謖會死,卻無
法對諸葛亮和馬謖說一樣。他必須要知道原因,才能對症下藥,讓諸葛喬接受他的建議,
而不是做巫師式的預言。巫師的預言也許會應驗,但到了那個時候,已成定局,也沒什麼
挽救的機會了。

    鄧賢的異樣神情,似乎可以作為一個突破口。

    「伯松,我覺得……鄧賢有些不對勁。」

    諸葛喬眨眨眼睛,和楊偉交換了一個眼神:「有什麼不對勁?」

    「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覺得,他好像隱瞞了一些什麼,或者……他們準備得不像他說
的那麼充分?」

    諸葛喬咬著嘴唇想了想,「是的,鄧賢的確有些隱瞞,據我收到的消息,他們的城池
還沒有修好。」

    魏霸大吃一驚,「孟達都準備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搞好?」

    房陵比鄰逆魏,一旦舉事,逆魏必然大舉來攻,孟達要將房陵修成一座堅固的要塞,
將來就以房陵為根基,進可攻,退可守,所以費了些心思。見魏霸詫異,諸葛喬連忙解釋
道:「不過沒關係,肯定不會耽誤戰事。等司馬懿趕到,房陵已經堅不可摧,萬無一失。


    魏霸皺了皺眉。他有種不祥的感覺。孟達也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怎麼做事這麼不
靠譜?這麼多天都等了,再等幾天又何妨,非要趕在這個時候舉義?莫非他敗給司馬懿,
就是因為城池沒有最後完工,防守有破綻的原因?

    魏霸想了好一會,還是沒忍住。

    「孟達還沒準備好就舉事,顯然已經落入被動局面。萬一司馬懿來攻,他如何應付?
守城的一方之所以佔便宜,就是因為躲在城裡,可以依託城池,大量的殺傷敵人,心理上
有優勢。現在城沒修好,敵人卻來了,不僅攻防上會吃虧,心理優勢也必然受到影響,一
旦人心崩潰,那可如何是好?」

    諸葛喬思索片刻:「司馬懿沒這麼快吧。且不說他先要取得朝廷的命令才能出兵討伐
,僅宛縣離房陵還有一千二百里,趕到這裡還要大半個月呢。有這些時間,孟達肯定能做
好準備了。」

    魏霸詫異的看著諸葛喬:「伯松,這是戰時,你以為是平時行軍,可以按部就班?萬
一司馬懿先斬後奏,急行軍怎麼辦?一千二百里,也就是十天時間就能趕到了。說不定他
現在已經在路上,只是我們還沒收到消息而已。」

    「你是說司馬懿會不等朝廷詔書,擅自行動?諸葛喬還沒說話,楊偉先笑了起來。魏
參軍,你可知道司馬懿出身什麼樣的家庭?在他們的心裡,禮可是大於一切的規矩,沒有
朝廷的詔書,別說攻打房陵,就是一兵一卒,他也不敢出南陽。」

    魏霸沒心情和這個書生扯蛋。他嚴肅的對諸葛喬說道:「俗話說得好,有備無患。孟
達那裡不出事,那當然沒話說,一旦他出了事,不能有效的拖住司馬懿,將來必然影響丞
相的計畫。伯松,你不能有任何僥倖的心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11:42

第084章 危機

        楊偉還要再說,諸葛喬卻鄭重的點了點頭。「子玉,你說得對,有備無患,你說的這種情況的確有可能。只要有可能,不管可能性有多大,我們都不能不防。元休,你立刻把宗參軍請來,我們商量一下。」

        楊偉不以為然,卻不好抗拒諸葛喬的命令,只好怏怏的去了。時間不長,宗預趕了過來,聽完諸葛喬和魏霸的分析後,他眉頭緊鎖,沉思良久。

      「子玉說得有理,有備無患,我們應該提前做好準備。不過這尺度卻要掌握好。孟達現在不僅防著司馬懿,更防著我們,想必他不會希望我們進入新城郡。如果司馬懿沒來,我們卻先到了,只怕事有不美。」

        魏霸心悅誠服的行了一禮:「還是宗參軍老謀深算,考慮周到,我倒是疏忽了孟達本人的想法。」

        宗預笑笑,轉向諸葛喬道:「我看我們可以命令前鋒開始攻擊申儀,做好救援的準備,同時派人通知孟達,告知我們的擔心,也好讓他放心,不要誤會我們有什麼想法。」

        諸葛喬見兩個參軍意見相同,不再猶豫,立刻召集眾將議事。在討論之後,決定親自率領三千人馬趕往西城,以運送支援的物資的名義,將陣線推進到新城邊境。宗預隨行,而留守的任務自然是交給了魏霸。魏霸不僅要守城,更要確保糧食的安全和及時輸送,這個任務可一點也不輕。

        做好了安排之後,各人分頭行動,諸葛喬命令楊偉急書一封,把這裡的情況報告給沔陽大營。對於諸葛喬的計畫,楊偉有保留意見,他覺得諸葛喬對魏霸的話太當回事了,這根本就不怎麼可能。孟達是什麼人,他領兵作戰三十多年,又和司馬懿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對司馬懿的瞭解難道還不如魏霸?

      「元休,你不要再說了。魏霸雖然說得有些荒唐,可是我們卻不能不防。」他頓了頓,又道:「我當初也沒想到會有這個結果,只當是孟達遲疑不決,或者想趁機要挾,卻沒想到他是城池還沒修好。」

        楊偉皺起了眉頭,安慰道:「這也怪不得你,是孟達自己想擁兵自重,割據東三郡。他心裡有鬼,不肯和我們通報一聲,只好逼得我們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的辦法。要不然的話,丞相那邊可就等不及了。戰機稍縱即失,豈能無休止的這麼拖下去。」

        諸葛喬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用力的搓搓臉:「一開始就出了差錯,我是有些擔心啊。假如司馬懿真如魏霸所說,不等詔書就急行軍直撲房陵,孟達守不住房陵,拖不住司馬懿,那丞相的大計可就要大受影響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開弓可沒有回頭箭啊。」

        回到自己的住處,魏霸非常生氣。諸葛喬明知道孟達還沒有修好城就舉起反旗,卻不當回事,瞞著他不說就罷了,還那麼興奮。這不僅是他太遲鈍,根本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危險,而且根本沒把他魏霸當成親信,在之前連一點消息都沒透露,今天鄧賢已經從沔陽大營回來了,他才獻寶似的告訴他。

        他的目的不是商量,而是炫耀,是一種變相的示威。

        你看,沒有你幫忙,我們照樣把事情辦成了,而且辦得漂漂亮亮。孟達投降,東三郡重歸蜀漢,根本不需要大動干戈。

        趙廣、麋威走了進來,看到魏霸的樣子,他們也沉默了。

      「仲德,子烈,我還是覺得有些不踏實。」,魏霸用力的吐了一口氣,「諸葛喬太大意了,他擔心戰事會有波折。他和孟達一樣,都沒把司馬懿當回事,輕視對手,是很致命的。」

        麋威按著刀,低下了頭,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的靴尖,淡淡的說道:「他原本就是個志大才疏之輩,沒什麼好奇怪的。」

        魏霸眉頭一擰,看著麋威。趙廣也有些不解。麋威的叔叔麋芳投降孫權之後,一直在江東為將,活得還是蠻滋潤的。諸葛亮主政之後,再次和江東結盟,對麋芳的事也只好作冷處理,全當沒有那回事。可是對於麋家來說,這卻是鬆開了一個缺口,雖然明面上不好有什麼表示,暗地裡還是有接觸的。諸葛喬原本是諸葛瑾的兒子,一直在江東長大,麋芳對他並不陌生,麋威會知道一些諸葛喬的往事,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感覺到魏霸和趙廣在看著自己,麋威抬起頭,嘴角歪了歪:「他和他的兄長諸葛恪一樣,都是有名的江東俊傑,只是諸葛恪有幹才,而他卻是有風度。」

        魏霸翻了個白眼,大家都是文明人,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足夠了。有風度,往往代表著沒能力,換句話說就是繡花枕頭。麋威對諸葛喬的這個評價可有些惡毒了。不僅如此,他甚至對諸葛亮都有些不敬。他敢當著他和趙廣的面說這句話,這是把他們當自己人,同時也有把他們捆在一起的意思。

      「仲德,那我們怎麼辦?一千人守安陽應該沒什麼問題,可是一旦前線有意外情況發生,我們總不能作壁上觀吧?」

        趙廣皺起了眉頭,左思右想,還是沒什麼好辦法。「丞相命諸葛喬率領五千人來安陽,應該是早就策劃好了這個局面,我們的任務就是虛張聲勢,讓孟達有機會加固城防,而不是主動進攻西城。真要進攻的話,如果諸葛喬的四千人都不能解決問題,我們這一千人就算加入進去,又有什麼用?」

        他走到地圖面前,掀開蓋在地圖上的布,在安陽和房陵之間劃了一道線:「從西城到房陵近六百里,而且申儀就在洵口,如果不出意外,木蘭塞也會駐有重兵,僅憑我們這五千人,想要一路攻擊前進,根本不可能。」

        魏霸也有些撓頭。他當然知道五千人如果守城,那是一個不小的實力,可是要論攻城,五千人就太少了。正常攻守雙方的傷亡比例是四比一或者五比一,也就是說,一千人守城,五千人才有攻克的可能——僅僅是可能,縱使勝了,也是慘勝,要想順利的攻克城池,必須有足夠的兵力優勢。

        孫子兵法上說,十則圍之,五則攻之,那大多是指野戰。攻城的比例還要更大一些。如果沒有攻城器械,有十倍的兵力也無法攻城,就算你有足夠的兵力,又有充足的攻城器械,可是如果遇上一個善於守城的,你同樣可能望城興嘆。

        歷史上,有少量兵力守城成功的人大有人在,蜀漢就有一個霍峻,以數百兵力守葭萌關,面對萬餘人的攻擊,足足守了一年。歷史上隨後不久的郝昭守陳倉,硬是讓諸葛亮沒脾氣,也是一個經典案例。

        這固然是霍峻、郝昭守城有方,但同時也說明了攻城的難度很大。

        洵口有兩千多守軍,如果再算上其後的木蘭塞,五千人的蜀軍根本沒有攻克的希望,只能聊表寸心,給孟達精神上的支持。

        僅此而已。

        魏霸盯著地圖,摩挲著手指,權衡了半晌,最後說道:「事情危急,我要給馬參軍寫一封信。」

        沔陽大營,諸葛亮正在最戰前最後一次動員。他在漢中準備了大半年,萬事俱備,只等孟達起事。孟達叛魏的消息送到,他懸了很久的心這才落回腹中,立刻召集眾將,宣佈北伐。

        不過,場面有些尷尬,倒不是因為諸葛亮再一次拒絕了魏延的建議——在幾次被否決之後,魏延已經有些灰心喪氣,耷拉著腦袋,坐在一旁不說話,一副聽天由命的感覺——而是因為諸葛亮出人意料的任命馬謖為先鋒大將。

        這個決定幾乎遭到了所有人的質疑,就連最近雲手玩得越發純熟,更加與世無爭的趙雲都委婉的表示了自己的反對。至於其他人,那可就激烈多了,雖然不敢明說諸葛亮任人唯親,可是看向馬謖的懷疑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諸葛亮非常生氣,不過他沒有露出任何不快,只是揮了揮手,示意胡濟繼續宣佈命令。

        胡濟面色平靜,他們在此之前就預料到了這個任命會引起軒然大波,所以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命令,鎮東將軍趙雲,中監軍、揚武將軍鄧芝率兩萬人,大張旗幟,出斜谷,奔郿縣,以為疑軍。」

        胡濟宣佈完了命令,目光灼灼的看著趙雲。如果趙雲站起來接受命令,那流程就能順利過渡,剛才關於馬謖的任命就算是定論,不會再進行任何討論。萬一趙雲不肯接受命令,還是糾纏於馬謖的任命,那這事就麻煩了。

        之所以先宣佈馬謖的任命,隨後緊跟著宣佈趙雲的任命,其目的就在於此。

        沒等趙雲站起來,鄧芝已經站了起來,恭敬的看著趙雲。趙雲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起身領命:「喏。」

        胡濟鬆了一口氣,諸葛亮和馬謖等人也鬆了一口氣。胡濟咳嗽了一聲,聲音更加響亮。

      「命令,左將軍吳懿率軍兩萬人留守漢中,待命而動。」

       吳懿起身,抱拳領命:「喏。」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12:42

第085章 張夫人的心病

  任務分配完畢,諸位起身告辭,分頭準備。魏延第一個走出帳篷,翻身上馬,帶著魏風揚長而去。

他心情非常不好。諸葛亮不僅沒有同意他的子午谷計畫,而且還讓吳懿鎮守漢中,讓他跟著大軍行動,雖說也率領萬人,卻是從屬於丞相中軍,和獨領前軍兩萬人的前鋒大將馬謖根本不能比。

這讓他對原本印象還可以的馬謖都有些不滿。在他看來,這是馬謖搶了原本應該給他的任務。

「丞相真是偏心。」,奔出丞相中軍大營,魏延忽然嘟囔了一句。

魏風一直緊跟在魏延後面,他又習慣了魏延這種狀態下的習慣,魏延雖然說得很含糊,他卻一下子聽明白了。只是聽明白了又如何?接不接老爹的話都不好,他只能沉默。

魏延斜睨了魏風一眼,嘆了口氣。魏風為人厚道,不是那種很會說話的人,連安慰人都不會。要是魏霸在這兒,也許會開解他幾句,可是魏風卻只會沉默。

「對了,最近有阿霸的消息嗎?」魏延不忍心讓魏風難堪,便勒住戰馬,放緩腳步,很隨意的問道。

沒有,還是十天前送回來的一封信,說些在安陽的閒事。

魏延眉頭一挑,忽然有些開心起來:「阿風啊,阿霸現在沉穩多了,當初讓他拜趙老將軍為師,還是有好處的。他有沒有說最近武藝有沒有進步?」

魏風撓了撓頭:「說倒是沒說,不過依我看,他和趙廣天天在一起,沒有道理不天天拆手,進步肯定會有吧?」

「光是拆手有什麼用,要殺人。只有在戰場上,才能練出真正的武藝。」魏延嘴一撇,很是不屑,隨即又為魏霸開解道:「當然了,他以前身子弱,沒機會上戰場,現在也不能對他要求過高。先打好基礎,以後上了戰場,才有更多的活命機會。」

魏風瞟了魏延一眼,忽然笑了起來:阿爹,你想他了吧?

「我想他幹什麼。」魏延老臉一紅,惱羞成怒的罵道:「這個臭小子,還真當自己是什麼參軍了。去了安陽這麼久,也沒給老子寫封信,眼裡只有你這個兄長。老子還沒死,你這個長兄就想當家了嗎?」

魏風很窘,嚅嚅的說道:「阿爹,你這麼說,兒子如何自處?再說了,阿霸每次寫信來,都向你問好的。他不給你寫信,是擔心被人說閒話,沒有其他的意思。」

魏延啞口無言,只好蠻不講理的哼了一聲。對魏霸,他是既得意,又有些不滿。得意是因為他給諸葛亮寫了一封緊急軍報,提到了一個什麼戰術推演遊戲,連丞相都覺得有些用處,經常拿出來說說,教訓那些將領想事情要有條理有章程,不能空口說白話,要有依據。據說馬謖還親自趕到安陽去了一趟,就是為了和魏霸面談這個戰術推演的法子。

這讓魏延很驕傲,兒子發明的一個遊戲都能受到丞相的誇獎,整個蜀漢,誰有過這樣的榮耀?這比他當年受到先帝的讚揚和關侯的肯定還要讓他開心。可是魏霸從頭到尾都沒把這件事向他匯報一下,這讓他在驕傲之餘又有些失落。

「這小子眼裡越來越沒有我這個老子了,等這次北伐回來,看我不好好的收拾他。」

魏風笑了,他天天跟著父親,豈能不知道在父親的心中,弟弟魏霸是多麼的重要。別看老爹現在說得凶巴巴,真等弟弟回來,他絕對下不了手。

父子倆一邊扯著不著邊際的閒話,一邊催馬進了營,剛到大帳門口。他們就看到了一輛油壁車。車壁上還有一個黑色的魏字,正是魏家的徽記。魏延疑惑的和魏風交換了一個眼神,跳下馬,將馬韁扔給親衛,快步向大帳走去。

他們剛到帳門口,帳門掀開了,一個俏婢笑盈盈的看著他們,是張夫人身邊的環兒。

「將軍,少將軍。」環兒微羞的目光在魏風臉上一掃,隨即斂身致禮。

魏延大喜,大笑道:「夫人來了?」

環兒抿嘴笑道:「回稟將軍,夫人正在帳內等候。」

魏延不等環兒說完,邁步進了帳,一看到正坐在案後翻閱文書的張夫人,他愣了一下,臉上的喜色隨即化為關切:「夫人,你這是……怎麼了?」

隨後趕進來的魏風一看到面容憔悴,眼窩深陷的張夫人,也呆住了。他連忙趕到張夫人的身後,拉著她的手臂,還沒說話,眼淚就下來了。「阿母,你這是怎麼了,莫非是病了,究竟是什麼病?可曾請醫匠看過?用藥了沒有?」

張夫人詫異的看著這父子倆,不解的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我沒病,我好著呢。」

魏風泣不成聲:「阿母,你不要再騙我們了。你這樣子,豈能沒病。」

魏延也緊張得心跳如鼓,他覺得嘴唇有些發乾,下意識的嚥了口唾沫,片刻之間,腦子裡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念頭。他和張夫人成親這麼多年,何嘗看到過張夫人這麼虛弱,除了生病,還能有什麼事能讓她如此?她突然趕到大營來,又不肯說自己有病,莫非是想看他們父子最後一眼,卻又不肯讓他們擔心嗎?

一想到這個念頭,魏延的頭皮都有些發麻,不禁顫聲道:「夫人,你……究竟是什麼病,為何瘦弱成這副模樣?」

張夫人這才恍然大悟。她伸出手臂,將哭得淚流滿面的魏風摟在懷裡,心裡暖融融的。她仰起頭,對魏延笑了笑,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她一流淚,魏延更慌了,顧不得有親衛在場,趕上去,半跪在張夫人身邊,柔聲安慰道:「莫慌,有什麼事,你慢慢說來,我來想辦法。」

我真的沒病。張夫人搖搖頭,幸福瀰漫在發黃的臉龐上,眼神卻是亮亮的。她靠在魏延的肩上,輕聲說道:「要說病,我也只是有點心病而已,這段時間太操心了,其他的一切都好。」

魏延如釋重負,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魏風也驚訝的抬起頭,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阿母,什麼事這麼讓你操心?」

還不是你們父子倆。張夫人看看魏延,又看看魏風,喜悅怎麼掩藏也掩藏不住。
「我們?」魏延和魏風互相看看,一頭霧水:「我們很好啊,有什麼好操心的?」

張夫人坐直了身子,不捨的推開魏風,看著胸前那一片被魏風淚水沾濕的衣襟,想起了魏風小時候依戀自己的情形,嘴角微微挑起。她出神了片刻,這才對坐在她身邊的魏延說道:「將軍,兩個月前,阿霸去安陽的時候,回了一趟家,和我說了些事情。」

阿霸?魏霸眉頭一皺,沉下了臉:「他又有什麼事惹你生氣了?」

「他沒有惹我生氣,不過,他告訴我魏家潛在的一個危險。」張夫人開口說了兩句話,神情便恢復了往常的莊重。看到她這副神情,不僅魏風不敢放肆,就連魏延都有些緊張起來。

「我們魏家有什麼危險?」魏延不解的問道,殺氣頓生:「誰敢對我魏家不利?」

我想問你一件事。張夫人忽然說道:「你是不是曾經向丞相提過一個計畫,準備出兵子午谷,後來被丞相否決了?」

魏延眼角抽搐了一下,點了點頭:「有這回事。不過,這僅僅是個建議而已,我身為鎮北將軍,有提建議的權利和責任,丞相也有接受或否決的權利,沒什麼危險可言啊。」

「那我問你,丞相否決你的提議之後,你有沒有再次建議?」

魏延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過了片刻,又解釋道:「我覺得那個計畫很好,所以想提請丞相再考慮一下。」

張夫人哼了一聲,臉色變得更加嚴厲:「你一共提了多少次?」

魏延偏過頭,和魏風交換了一個眼神,猶猶豫豫的伸出一隻手,豎起五個手指,又慢慢的縮起兩個。

張夫人看他這副表情,又好氣又好笑,拉長了聲音說道:「我看不止吧。」

魏延嘿嘿一笑,把縮起的那兩個手指伸直,又悄悄的伸出左手,豎起兩個手指。

張夫人鬱悶的嘆了一口氣。從第一次提建議到現在不過半年時間,魏延居然說了七次,平均一個月一次,這和糾纏有什麼區別?不用問,張夫人已經相信了魏霸的擔心,魏延肯定是有事沒事就把這事拿出來說說,就算是現在不說,以後也會說。

這個嘴上沒門,讓人不省心的夫君啊。張夫人一手托著額頭,哭笑不得。她從指縫裡看著茫然的魏風,心情複雜。好在有提前察覺到了危險的魏霸提醒,她有足夠的時間來考慮對策,可惜的是,為什麼有見識的是魏霸,而不是她的兒子魏風呢,如果魏風有這樣的見識,那該多完美啊。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14:24

第086章 意外
   
馬謖跟在諸葛亮的身後,緩步走進了後帳。從諸葛亮微躬的背影看得出來,他剛才也很緊張。對此,馬謖非常感激,是諸葛亮力排眾議,給了他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這次出兵隴右,成功的機會非常大,一旦他這個前鋒大將立了功,以後還有誰敢說他是不懂兵事的書生,趙括一般的人物?

    而對於諸葛亮來說,違眾提拔他馬謖是有很大風險的。如果大獲成功,那當然是件好事,可以證明他的眼光沒錯,從此多一個掌握重兵的心腹,對兵權的掌握更加牢固,可是如果敗了,那將他面對無數的非議,即使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也不能無視洶洶群議。

    作為諸葛亮的心腹,馬謖太清楚做出這個決定對諸葛亮來說需要多少勇氣。也正因為如此,馬謖更感激諸葛亮,更想立功報效諸葛亮的賞識和信任。

    「丞相,你累了吧,先坐下休息片刻。」

    馬謖主動的扶著諸葛亮到榻上躺下,又拿來布巾,在滾燙的熱水裡沾濕,擰得乾濕正好,覆在諸葛亮的臉上。諸葛亮這些天壓力太大,沒有哪一天不忙到深夜的,精神還好,體力卻有些不佳。

    「幼常,孟達已經舉事,我們的計畫已經成功了一半。只是不知道江東的情況如何。」諸葛亮的臉上蓋著熱巾,聲音有些沉悶。「我很擔心孫權會不守信用,想作壁上觀,從中漁利。」

    「丞相,依我看,應該不會。去年孫權趁魏有大喪,起兵伐魏,結果小受挫折,這口氣,他豈能嚥得下去?」

    諸葛亮苦笑一聲。去年那場戰事,領兵的江東大將就是他的兄長諸葛瑾,結果一戰即潰,大敗而歸,死傷數千人,連副將張霸都折在陣中。這豈是小受挫折?馬謖這麼說,無非是想給他留點面子而已,他自己心裡是清楚的。

    之所以要在這個時候北伐,一方面是考慮到孫權那個人好面子,自以為曹操、劉備死後,天下最有才能的就是他,曹丕都不在他的眼中,何況曹睿,結果被曹睿打得灰頭土臉,損失折將是小,丟臉是大,以孫權的性格,他肯定要找回這個面子。

    而他自己同樣也因為去年的那場戰事受到了置疑。他的兄長大敗,也讓人懷疑到他的用兵能力。長兄不是用兵之才,三弟諸葛均也是個中才,那他很可能也不適合帶兵,前年的南征也值得懷疑。面對這種質疑,怎麼能證明自己?只有一場實實在在的勝利,讓那些人閉嘴。

    北伐當然不僅僅是為了證明自己,更多的是為了實現先帝的遺願,可是不得不說,這裡面有這個考慮。正因為如此,北伐只能勝,不能敗,魏延的計畫雖好,風險卻實在太大,一旦有什麼疏忽,那一萬多人就會成為一個不能忽視的損失。不管他取得多大的勝利,折損一萬多精銳,都是不可接受的損失。

    更何況還有魏延這個大將。

    對於魏延,諸葛亮的心情很複雜。魏延的脾氣和他的能力一樣突出,是一把鋒利的雙刃劍,不僅可以傷人,更容易傷己。如果魏延能有趙雲那樣的涵養,那該多完美啊。

    諸葛亮一時出神,沒有回答馬謖的話,馬謖以為他要休息片刻,放輕腳步退了出去。站在帳外,看著遠處的青山白雲,馬謖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嘴角挑了起來,笑容剛剛綻開,霍弋快步走了過來,見馬謖站在帳門口,連忙停住了腳步,躬身道:「馬參軍。」

    馬謖收起了笑容,恢復了往常的嚴肅,他看了一眼霍弋手中的軍報,眉頭微微一皺:「是給丞相的?」

    「不,是給參軍的。」霍弋雙手奉上軍報。馬謖很意外,他翻過來看了一眼,軍報封得很完整,說明負責往來公文的人沒有拆開。霍弋解釋道:「送軍報來的人特地說明,這是魏參軍給馬參軍的私人信件,所以我們沒有記錄在案。」

    「軍中無私事,你應該記錄的。」馬謖一邊說著,一邊拆開。他有些著急,上次安陽之行後,魏霸一直很安份,有什麼消息,也是通過諸葛喬匯報,不會自行其事。而今天卻特地寫了一封急報給他本人,用的卻是緊急軍報的封囊,這不符常規,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

    馬謖當著霍弋的面拆開,迅速瀏覽了一面,眉頭頓時皺在了一起。他顧不得再理霍弋,轉身進了帳。

    諸葛亮已經坐了起來,「什麼事?」

    「丞相……」馬謖將軍報遞過去,諸葛亮接在手中,一看字跡不是諸葛喬的字,卻有幾分眼熟,不免有些意外:「這是……」

    「這是魏霸寫的,是不是有幾分丞相書法的味道?」

    諸葛亮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嗯,的確有那麼點意思,怪不得我覺得有些眼熟呢,原來竟是我自己的。哈哈哈……這小子有意思,怎麼會學我的書法?」

    「他仰慕丞相,兼及丞相之書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馬謖急急的轉換了話題:「丞相,他說孟達的事可能會有異變。」

    「哦?」諸葛亮吃了一驚,顧不得再關心魏霸的書法,立刻看起內容來。

    軍報並不長,魏霸說得也很簡潔,只是說孟達倉促起兵,準備不足,有可能會被司馬懿迅速擊破。一旦如此,那以孟達牽制魏軍的計畫將會落空。眼下諸葛喬已經將戰線前推,不過考慮到雙方的兵力對比,諸葛喬的兵力遠遠不足以威脅魏軍,很難對孟達有什麼幫助。

    奇怪的是最後魏霸並沒有提任何建議,草草的便結尾了,和前面的論述相比顯得很突兀,讓人感覺是寫到一半,突然結束了。

    諸葛亮站了起來,負著手,在帳內來回走了兩圈,然後停在馬謖面前,臉sè有些難看:「幼常,你覺得這該如何處理?」

    馬謖早就思索停當,應聲答道:「之前收到伯松的軍報時,已經提到了這一點,伯松的處理很妥當。魏霸能想到這一點,也算是有頭腦。他給我私人寫信,想必是希望我能說服丞相增兵東三郡。綜合考慮來看,我覺得他大概是領會到了丞相的意圖,卻不敢肯定,所以才通過我試探一下。」

    諸葛亮道:「是的,這孩子識大體,夠聰明。他這個迂迴之策做得很好。」他頓了頓,又道:「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策應孟達?大軍出發在即,如果孟達速敗,於我軍相當不利。」

    馬謖的心情有些沉重。諸葛亮的計畫中,遠有江東的孫權策應,近有東三郡的孟達策應,吸引魏軍的注意力,才能給他兵出隴右留下時間。現在江東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是不是已經開始出兵,還是兩可之間,如果孟達再出現異常,那魏軍對隴右的反應速度將超過他們的預料,留給他們的時間就不夠了。

    也正因為有這個擔心,所以儘管魏霸只提出了一個可能,馬謖也不敢掉以輕心。看諸葛亮的表情,顯然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更讓他緊張的是,諸葛喬之前幾次軍報都沒有提到這一點,他甚至在此之前都沒有說孟達還沒準備好。

    諸葛亮在沔陽,不可能對東三郡的事瞭如指掌,有些情況只有在前線的諸葛喬掌握,沒有必要鉅細無遺的通報給諸葛亮。可是這麼重要的情報他卻沒提,更談不上做出相應的分析,要麼是他有意隱瞞,要麼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嚴重性。不管是哪個原因,都不可原諒。

    「為萬全計,應該增兵五千。」

    「這五千兵增給誰?」諸葛亮惱怒的瞪著馬謖:「他連五千人都控制不住,還能控制一萬人?」

    「可是……」馬謖苦笑道:「除了他,還能給誰,難道丞相要臨陣易將?」

    諸葛亮用力的揮了揮手,像是趕走一隻蒼蠅。馬謖窘迫的站在一旁,他太清楚諸葛亮父子之間的分歧了。諸葛亮智慧過人,對人的要求也高,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別人不入他的眼也就罷了,可諸葛喬是他的兒子,他不能放任自流,所以對諸葛喬的要求就非常嚴格,近乎苛刻,哪怕是一點點小失誤,他也不能容忍。

    在馬謖看來,諸葛喬肯定已經認識到了這個小小的失誤,但是他擔心會被諸葛亮責備,所以有意無意的掩飾自己的失誤,卻不知道這個做法比失誤更加不可原諒。

    他能做的就是儘量開解諸葛亮,但是他不能幫諸葛喬掩飾錯誤,他只能提醒諸葛亮,這時候只有信任諸葛喬,否則帶來的傷害會更大。臨陣易將,是兵家大忌。

    諸葛亮當然懂這個道理,他沮喪的嘆了一口氣:「那你說派誰好?」

    「派魏風去吧,他熟悉漢中地形,又有作戰經驗,人也本份。」

    諸葛亮權衡了半晌,點頭道:「也好。」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15:29

第087章 寸有所長

    魏延父子很驚訝,魏風一直跟著魏延行動,從來沒有單獨領過兵,突然之間,怎麼會
讓他領兵去東三郡?雖說只給了他兩千兵,其他三千兵是補充給諸葛喬的,但這份厚愛還
是讓魏延父子激動不已。

    從傳令的馬謖口中,魏延知道了這份厚愛來自於丞相對魏霸的酬賞,心里美滋滋的。
送走馬謖之後,魏延用力的拍拍魏風的肩膀:小子,你翅膀硬了,可以單飛了。

    魏風笑得合不攏嘴。領兩千兵,是校尉的品級,一入仕就有這樣的 ,在年輕人中是
很少見的。而這些都是弟弟魏霸給他掙來的,他焉能不高興。

    張夫人看著喜不自勝的父子倆,又是高興,又是不安,心情有些複雜。她把魏風拉到
一旁,嘀嘀咕咕的囑咐了一番,突然問道:你知道嗎,子玉似乎很喜歡環兒。

    魏風一時沒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很自然的回答道:如果阿母沒意見,給他便是了


    張夫人柳眉一挑:環兒這丫頭從小被我養大,我可是當半個女兒待的,你這就輕易的
送人?

    魏風憨笑了兩聲,撓撓頭:那阿母說怎麼辦?

    我現在問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他喜歡,就給他囉。魏風無所謂的說道。

    你不喜歡環兒?

    我啊,我也喜歡,不過子玉喜歡,我就讓給他吧,誰讓我是兄長呢。

    張夫人很無語,疼愛的拍了拍魏風的臉,摸著他肌肉虯結的手臂,嘆了一口氣。她看
得出來,魏風這些話都是出於本心。想到魏霸在她面前說的那句話,她無聲的笑了笑,既
然如此,那就希望他們兄弟能做一輩子的好兄弟吧。

    那好,你把我的話帶給他,這次你們兄弟只要平安歸來,我就把環兒送給他。

    好。魏風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他現在根本沒心思關心什麼環兒,他一心要去看看
丞相撥給他的兩千人馬。平時也帶過不少兵,可那些都是老爹的部下,人家對他客氣,才
稱他一聲少將軍,其實他什麼也不是。現在不同了,校尉的印綬已經佩在腰間,他有了真
正的部下。

    經過簡短的準備,魏風帶著五千人上路了。按照軍中慣例,魏延給他配備了兩百武卒
做親衛,這兩百多人是魏傢俬兵,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保證魏風的安全。對自己的親生
兒子,張夫人更是出手大方,她安排人火速趕回南鄭,準備好了兩百套新甲和軍械,交給
魏風裝備那兩百魏家武卒。

    這樣的待遇連魏延都沒有過。魏延有些吃味的嘀咕了幾句,不過在張夫人的積威面前
,他有意見也只能藏在心裡,暗自撇撇嘴罷了。

    安陽,魏霸心急如焚。

    諸葛喬雖然接受了他的建議,可是他並沒有真當回事,居然還在安陽磨蹭了兩天才出
兵,等他趕到洵口的時候,他才知道事情的發展已經脫離了他的控制。

    正如魏霸所料,就在鄧賢離開安陽,返回房陵的時候,司馬懿已經在趕往房陵的路上
,他一路急行軍,只用了僅僅八天的時間就走完了一千兩百里路。三萬大軍,突然出現在
房陵城外,將房陵團團圍住。

    在包圍房陵的同時,司馬懿就考慮到了蜀漢可能派出援兵,他命令將軍胡遵率領三千
人佔領了洵口東三十里的木蘭塞,並下令申儀堅守洵口。申儀在洵口經營多年,堡壘堅固
,又有兩千多人守城,將諸葛喬死死的擋住,寸步難行。

    諸葛喬這時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xing,他立刻派人向諸葛亮求援,信使通過安陽時
,帶來了諸葛喬給魏霸的口信。眼下要攻堅,希望通曉攻城器械的魏霸前去幫忙。

    魏霸一聽這話就火了。攻堅?你有沒有搞錯,就憑你五千人想要攻下兩千人防守的洵
口?那可是申儀經營了多年的老巢啊,能這麼容易就讓你攻下來?攻城器械有什麼用,除
非老子現在給你拖幾門大炮去,否則再強大的攻城器械也是白費。

    更重要的是,攻城器械要現場建造,需要時間,沒有個三五天,根本不可能造出足夠
的數量。三五天後,就算你大發神威,攻破洵口又如何,再去攻木蘭塞?按照這個方案,
兩個月後能趕到房陵,都算你有本事。聲援孟達?做夢!

    魏霸急也沒有用,安陽只有一千兵,全部趕到前線也無濟於事。就在這個時候,魏風
派人送來消息,我奉丞相之命,率領五千人正在趕來。

    魏霸大喜,不過喜悅只是因為魏風有機會領兵作戰了,與局勢無關。多了五千人,依
然無法扭轉對蜀軍不利的局面,依然無法迅速攻克洵口。

    魏霸把趙廣、麋威和周羽請來商量。周羽字雲揚,是諸葛喬剛剛安排配合他的一個都
尉,他的父親叫周倉,之前是關羽的部下,是不是演義中的那個捧刀的周倉,魏霸不太清
楚。不過這小子長得的確有些像戲裡的周倉,三十多歲,一把濃密的大鬍子,看起來很威
猛。武藝和趙廣不能比,也就是中流水平,不過夠勇敢,有股子殺氣。

    第一件事,援兵要到了,五千人。其中有我的兄長魏風。

    趙廣等人先是一喜,隨即又收起了笑容。他們都清楚,五千人也就是壯壯聲勢,解決
不了實際問題。

    第二件事,我們要商量一個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境。如果簡單的把這五千人送到洵口
去,對戰局沒有什麼大的幫助。

    趙廣說道:子玉,你有什麼計畫?

    我暫時還沒有什麼計畫。我只知道,如果不想辦法,丞相的北伐計畫肯定會受影響。


    趙廣有些為難了。魏霸不接受諸葛喬的命令,他自己卻又沒有什麼可行的計畫,這可
怎麼辦?

    麋威抱著手臂,眼皮一挑:既然沒有辦法,那我們就一起想辦法,總之一句話,我們
不去洵口。

    魏霸瞥了他一眼,沒有吭聲。誰知道麋威這是不是為了和諸葛喬搗亂而搗亂。這傢伙
做生意有頭腦,打仗不怎麼行,指望不上他。

    我們可不可以繞道上庸,從上庸趕往房陵?周羽有些怯生生的問道。這副表情和他那
張粗獷的臉實在有些不太相符。

    趙廣立刻否決了他的意見。恐怕不行,從西城的確有路前往上庸,可是那些路全是山
路,小股人馬可以走,大軍行動不便,更無法攜帶大型輜重,僅靠隨身攜帶又遠遠不夠。


    周羽哦了一聲,不吭聲了。

    魏霸也想過周羽的辦法,本來覺得可以是個奇招,不過在經過基本的測算之後,他也
放棄了這個計畫。正如趙廣所說,這條路不適合大軍行動,很難保證及時趕到房縣。

    我覺得可以。麋威盯著地圖看了半天,忽然說道:我們去房陵,並不一定要替孟達解
圍。現在最擔心的不過是孟達準備不足,在司馬懿的猛攻之下心理迅速崩潰。只要我們出
現在房陵周圍,對孟達來說,就足以鼓舞他的士氣,幫他撐過這段時間。這種情況下,小
股人馬起的作用未必就比大軍差多少。

    魏霸眼神一緊,突然眼前一亮。他發現自己這些日子推演得習慣了,思維也有些機械
。一直想著要麼攻洵口,要麼取其他的路趕往房陵,著眼點都在於交戰,卻沒想到這個時
候對孟達來說心理上的支持也非常重要。

    換句話說,他太著眼於客觀條件的比較,而忽略了主觀心理。麋威對作戰不怎麼熟悉
,可是他精於商業,最重要的就是心理戰術,要不怎麼叫無商不奸呢。

    麋威的話打開了一個新的思路,魏霸的腦子立刻飛速的運轉起來,雙方的各項因素在
他的腦子裡迅速比較著,很快得出一個新的方案。

    我們取道上庸,然後兵分兩路。一路以精於山地行走的蠻兵、羌人為主,越過竹山
和白馬山,直奔房陵,聲援孟達,另一路由上庸向北,道木蘭塞的背後,從背後對木蘭塞
發起攻擊。

    趙廣眯著眼睛想了想:木蘭塞也不是好打的,五千人,還要分兵兩路,又翻山越嶺,
很難隱藏行蹤,就算到了木蘭塞,也攻不下啊。我看不如先繞到洵口背後,擊破申儀再說
,然後全軍趕往木蘭塞,勝率會大得多。

    魏霸搖了搖頭:你這個方案雖然保險,卻過於持重。木蘭塞和洵口相距三十里,正是
前後軍的陣勢。前面有申儀掩護,木蘭塞的魏軍應該很安心。先破申儀,一來會耽誤時間
,二來會提前給木蘭塞的魏軍一個警告,最後只能強攻,反而不美。我們先襲擊他們,
攻其不備,勝率反而會大一些。萬一被他們發現,突襲不成,我們同樣可以反過來攻擊洵
口,也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我覺得魏參軍說得有道理。麋威附和道:我們突然出現在木蘭塞,對敵人的震懾更大
。不僅魏軍會很意外,就是申儀也會感到緊張。比起直接攻打洵口,應該更容易取得勝果


    趙廣思索片刻,接受了魏霸的計畫:那怎麼分工?

    你和子烈守安陽。魏霸說道:我和雲揚隨大軍行動。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16:36

第088章 行路難

    安排妥當,各人去做準備,魏霸對著地圖,再一次審核自己的計畫。以前做的推演,
大部分都是基於雙方客觀數據的對比和演算,縱使有誤差,也不會太離譜,除非對方有意
欺瞞,比如明明只有兩萬兵卻號稱五萬之類的。這些伎倆唬唬外行人沒問題,可是在內行
人的眼裡能夠成功的可能性極低。因為關係到其他的客觀條件,雙方的兵力實際上都是
心裡有數的,不可能突然冒出來幾萬人。

    比如司馬懿的兵力,宛城駐軍總算就是三四萬人,他能把三萬大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運動到房陵,已經是極限了。他就是想號稱十萬,魏霸也不會信,相信他有三萬人,已經
是按最嚴重的情況計算了。

    只是這一次有一股人馬要運動到房陵去聲援孟達,給孟達打氣,以免他被司馬懿的奇
襲打蒙了,是一次相當危險的行動,魏霸不能不小心謹慎。明知道危險,卻又不得不去做
,司馬懿急行軍到此,輜重不足,必然要一股作氣的猛攻,以求速戰速決。只要能幫孟達
撐過這段時間,孟達就能緩過這口氣,和司馬懿長期對峙。

    這就是麋威所說的心理戰的基礎。

    既然是心理戰,而不是強攻,那有很多手法就要有所變化,魏霸不得不提前做些準備


    正在魏霸一條條的寫下要準備的事項時,趙廣又折了回來。他面色凝重,看起來有些
擔心,幾次欲言又止。

    師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魏霸換了稱呼,想讓趙廣輕鬆一些。

    趙廣聽了,勉強笑了一聲。子玉,沒有丞相的命令,你這麼做,會不會越權?

    魏霸很詫異,他原本以為趙廣是不想留在安陽守城才來找他的,卻沒想到趙廣是為他
擔心。

    趙廣見魏霸意外的表情,以為他沒有領悟到其中的關鍵,連忙又提醒道:就算事急從
權,事後丞相不會怪你,可是難保其他人會在丞相面前詆毀你,丞相以法治國,到時候…


    魏霸抬起手,打斷了趙廣的話。他已經明白了趙廣的意思。不管他這麼做是不是有私
心,越權就是越權。諸葛亮以法治國,自然不能有所偏倚。這一仗如果勝了,還可能將功
折罪,如果敗了,那就是死路一條。趙廣只是擔心而已,魏霸卻有先見之明。馬謖就是例
子。連馬謖都能殺,他魏霸又算什麼?也許連淚一滴都欠奉,最多嘆息一聲:這孩子可惜
了。

    那這一仗能打贏嗎?根本不可能。就算一切都按照他的計畫實現了,以一萬人馬也不
可能擊敗司馬懿的三萬大軍。那位可是後三國時代最傑出的軍事家之一,把諸葛丞相都活
活拖死的大腕。我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才學了半年的兵法,就能以少勝多,打敗他?那
還真是逆天了。

    所以,這一仗能不敗就是完美,勝利的機會極其渺茫。這樣一來,他拿來什麼來補越
權之過?

    趙廣的考慮是非常到位的,如果不是他們的命運在某種程度上有極其緊密的聯繫,趙
廣不會提醒他。

    魏霸感激的看著趙廣,鄭重的說道:我知道了,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將計畫上報給丞相
府和諸葛喬,只要他們有任何一個人否決,我就放棄這個計畫。

    趙廣笑了起來,轉身走了,腳步輕鬆。

    魏霸立刻寫了兩封同樣的軍報,一封送給諸葛喬,一封送往丞相府,並且估計了一下
時間,給出自己的大致行程,以便他們有不同意見時可以及時送到他的手中。

    一天後,魏風帶著大軍趕到,對魏霸的計畫,他沒有任何意見,舉雙手贊成。他也提
出了和趙廣一樣的擔心,既然魏霸已經做出了安排,他也沒再說什麼。

    事情超出魏霸的估計。他原本以為,這五千人馬除了大哥的兩千人會聽他的命令之外
,其他三千人多少會有幾個反對的,沒想到其他人什麼意見也沒有,很順從的接受了。

    事不宜遲,魏霸留下五百人補給趙廣,帶著五千人奔向西城。西城已經被蜀軍攻下數
月,沒有任何危險可言,離開西城,奔向上庸,這段路就開始超過蜀軍的控制範圍了,隨
時都可能遇到危險。

    好在蜀軍的長項就在山地戰,翻山越嶺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一個個在崎嶇狹
窄的山路上奔跑如飛,步履輕鬆自如。相比較而言,倒是魏霸不太適應,如果不是之前半
年的地獄式訓練讓他有足夠的體力,他也許就得讓人奔著跑了。儘管如此,走了一天的山
路之後,他還是有些腰酸背痛,腳底火辣辣的疼,不用看都知道,每隻腳上至少有三個大
水泡。

    奔跑了一天之後,將士們在山谷間挑選了一個臨水的山谷紮營。魏風做這些是輕車熟
路,根本不用魏霸操什麼心就安排得妥妥噹噹。敦武等五十多個魏家武卒被當成斥候放了
出去,他們不僅熟悉地形,個人武技更是高超,就算遇上對方的斥候,他們也不會落下風


    魏霸靠著一塊山崖坐著,將隨身帶的匕首在火上烤了烤,準備挑破了腳上的水泡。看
著那雙天天享受彭小玉按摩的腳現在像死豬肉一樣的白,發出難聞的腳汗味,魏霸不禁自
嘲自己是自討苦吃,早知道急行軍這麼苦,就應該留在安陽看守糧草。

    子玉,累了?魏風大步流星,像是一陣風的走了過來,見魏霸看著腳自言自語,不禁
笑了一聲。他蹲了下來,抬起魏霸的腳看了看,安慰道:沒事,等長出老繭,以後就沒事
了。第一次,都這樣的。一邊說著,一邊接過魏霸手中的匕首。

    魏霸看著拿著自己臭腳,小心的幫他挑破水泡的魏風,笑了一聲,收回腳,套上足衣
,穿起戰靴:我本來以為練了半年,應該沒事的,沒想到走了一天就現形了。

    練武是練武,行軍是行軍,還是有區別的。不過你出不要擔心,有紮實的底子,適應
起來會很快。

    嗯,那就好。魏霸仰起頭,看了看被山巒遮住的一小片天空:我們到哪兒了?

    看這地形,我們應該已經過了白馬山,明天再走半天,就能到平利聚了。

    什麼時候能到上庸?

    最快也得後天早上。魏風看了一眼那些沉默的士卒,撇了撇嘴:這些人雖然也算是
精干,可畢竟不是阿爹手下的兵,你看他們才跑了一百多里,就有些頂不住了。換成阿
爹的手下,休息一個時辰,接著再跑一夜,昨天中午就能趕到上庸。

    魏霸吃了一驚,隨即又沖著魏風搖搖頭:大兄,你這態度可不對。這些人現在是你的
兵,你不能把他們當外人看,更不能有這種看不起他們的情緒,否則他們也會把你當外人
的。

    魏風臉一紅,不好意思的笑了一聲:我知道了。

    魏霸想了想,對一個正在給魏霸煮晚飯的年輕親衛招了招手:星睿,你過來。

    親衛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一邊擦著手,一邊走到魏霸的面前,向魏風點頭致意:少
將軍。

    魏風應了一聲,沒說什麼。他認識這個年輕人。他是魏家莊園陳管事的兒子,大名陳
祥,字星睿,如今是魏霸的貼身親衛之一。

    星睿為人機警,我和師兄他們做計畫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聽著,對我的意圖很清
楚。你把他帶在身邊,有什麼事,兩人商量著辦。

    魏風悶悶的應了一聲,似乎對魏霸讓他聽一個親衛的話不太滿意。魏霸推了他一下,
大兄?

    知道啦,知道啦。魏風擺擺手,眼珠一轉,忽然問道:那你呢?

    我想休息一個時辰,馬上就走。

    啊?魏風大吃一驚,這麼急幹什麼?

    我不知道,我就是擔心孟達撐不住,所以想盡快趕過去,給他壯膽。魏霸笑著擺擺手
,示意魏風稍安勿躁。我雖然不如他們那麼熟悉山路,可是我有體力,還能頂得住。大兄
,這是你的第一戰,你千萬不能大意,一定要小心些。

    魏風眉頭一皺,突然站起身,叫過一個親衛,吩咐了幾句。那親衛轉身去了,時間不
長,一個像頭巨熊般的彪形大汗走了過來,向魏風、魏霸抱拳施禮。這人叫王徽,字伯玉
,武技高強,在魏家武卒裡很有名。之前是魏延身邊的部曲軍侯,現在是魏風的部曲將,
手下有一百武卒。

    伯玉,你馬上帶著你的人,跟著子玉一起行動,保證他的安全,有任何閃失,你就不
要回來了。

    王徽愣了一下:少將軍,我的任務是……

    魏風厲聲打斷了他的疑問:現在你是我的部屬,只准聽我的命令。我的命令就是要你
保護好我弟弟,聽見沒有?要不你現在就滾蛋。

    王徽猶豫了一下,只得抱拳施禮:喏。

    魏風揮揮手,像是趕蒼蠅似的對王徽說道:再去挑五百精銳,要最好的。

    喏。王徽又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魏風轉身對魏霸說:我讓王徽保護你,然後再五百精兵給你。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
頭,你不要太冒險,能打則打,不能打就跑。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看著凶神惡煞,彷彿老爹附體的大哥魏風,魏霸笑了,聽話的點點頭:行,我聽你的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我就跑。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17:21

第089章 兵臨城下

    接到魏霸的軍報,諸葛喬在生氣之餘,又有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

    魏子玉好大膽,他居然敢違抗命令,自行其事?楊偉憤怒的拍著案几,白皙的面龐漲
得通紅,似乎比諸葛喬還要氣憤三分。他是想和都尉爭功嗎?

    事急從權,他這麼做,也是情有可由的。諸葛喬淡淡的說道:如果他聽我的命令,趕
到洵口來,也沒什麼大用,一萬人要想攻下洵口,製造攻城器械,再加上攻城時間,沒有
半個月肯定不夠,傷亡也不會小。他這樣繞道上庸,從背後先襲擊木蘭塞,也許成功的機
會大一點。

    見諸葛喬不生氣,楊偉也不生氣了,附和的笑道:都尉說得有理,就算攻不下木蘭塞
,能讓孟達知道我們正在全力救援他,他也會安心許多。其實我們只要有個意思就行,孟
達準備了那麼久,房陵的防線又經營了那麼多年,不會這麼快就失守的。

    是啊,要不然,司馬懿也不會這麼瘋。諸葛喬嘆了一口氣,捏捏鼻子,眼神有些複雜
,既有後怕,又有一些不甘。沒想到這個書生也夠狠的,居然帶著三萬大軍急行軍,八天
就趕了一千二百里,更讓人覺得不可理喻的是,他居然不等朝廷的詔書就出兵。這人……
以後恐怕不是個純臣。

    楊偉哼了一聲:這種膽大妄為,自以為是之輩,怎麼可能是個純臣。

    諸葛喬瞥了楊偉一眼,沒有搭他的腔,他知道楊偉說的不是司馬懿,而是同樣自行其
事的魏霸。他能理解楊偉的心情,不過他不能附和楊偉。給魏霸安上這麼重的罪名,未免
有些不厚道。其實到目前為止,魏霸雖然有些跋扈,總體上來說還是得體的,他現在這麼
做,也是從整體利益出發,並不完全是爭功——雖然不排除他有爭功的嫌疑。

    諸葛喬沉吟了片刻:元休,你看我要不要給他透露點消息,讓他不要用力過猛。真把
孟達救出來,那可不是我們的目的。

    楊偉笑道:不用,伯松,你還真以為憑他那幾千人能救出孟達?

    諸葛喬一愣,隨即也自我解嘲的笑了:這倒也是,是我多慮了。

    魏霸叉著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兩條腿硬梆梆的,有如千斤之重。走了兩天一夜的山
路,從腰以下,他都沒什麼知覺了,最後就是憑著一口氣在堅持,在本能的跟著奔跑。現
在停下來,疲憊就像頭頂的濃密的叢林一樣壓了下來,讓他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唉,現在要是能泡個腳,按個摩,那該多爽啊。魏霸在心裡念叨著,臉上卻不敢露出
分毫。他帶著一百四十個魏家武卒,一千精銳步卒趕到這裡,僅憑這封堅持和毅力,就
搏得了那些步卒的好感。如果讓他們知道他現在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只想著享受一下醜婢
女的足療,難保他的偉大形象不會在片刻之間轟然倒塌。

    參軍,現在怎麼辦?我們要不要趕到房陵城下去報個信?

    都尉張睎和周羽一起走了過來,抱拳施禮。張睎字子望,犍為武陽人,今年才十九歲
。這麼年輕就做了都尉,領五百步卒,跟他的家世有關。犍為張家是益州有名的大族,高
祖父張浩做過司空,曾祖父張綱也是一個俊傑,在大將軍梁冀如日中天的時候,只有他敢
站出來反對。有名的豺狼當道,安問狐狸就是出自張綱之口。

    張家從劉備入川開始就非常合作,加上家世背景,所以仕途順利,像張睎這樣做個都
尉的年輕人在張家實在不算什麼。張睎的從兄張翼現在不過三十五歲,已經做了兩任太守


    子望,雲揚,你們覺得我們能殺到房陵城下嗎?魏霸指著遠處隱隱綽綽的房陵城,再
指指城外如蜂巢一般的魏軍大營,挑起眉頭問道。

    張睎和周羽互相看了一眼。他們當然知道不可能殺到城下去報信,可是不殺到城下去
報信,又怎麼能讓孟達知道他們來了?離得這麼遠,就是喊破了喉嚨,城裡也聽不到啊。
他們只要搞出一點動靜,孟達也許還沒看到,魏軍卻肯定會發現,馬上就會圍上來。就憑
他們這一千多人,哪是人家的對手。

    那參軍有何妙計?到了這個危險的地步,張睎也好,周羽也罷,都把希望寄託到了魏
霸的身上。魏霸現在就是他們的主心骨,能不能活著回去,就看魏霸夠不夠聰明。

    其實也很簡單,我們的任務不是打敗司馬懿,我們的任務是告訴孟達有援軍,讓他安
心守城。魏霸仰起頭,看著被寒風吹得嘩嘩作響的樹冠,笑了一聲:你們說是不是?

    參軍所言甚是。問題是我們怎麼才能讓孟達知道我們已經來了呢?張睎堅持問道,他
覺得魏霸在抹稀泥,根本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這個我已經想到了,不過現在不是對你們說的時候。你們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魏霸
打量著四周的地形:你們要多長時間才能構築一個易守難攻的陣地,保證能在魏軍的攻擊
下保住性命?

    張睎四處看了一下,很輕鬆的說道:參軍,這裡的山雖然不是很高,卻是易守難攻之
地,有一千人防守,只要糧食充足,我想魏軍就是十萬人來攻,短時間內拿我們也沒辦法


    那就趕緊準備陣地,陣地準備好了,我們就通知孟達。

    張睎打量了魏霸一眼,將信將疑。魏霸似乎胸有成足,但他卻想不到魏霸要用什麼辦
法來通知孟達。這裡離房陵城足足有三里遠啊,中間還隔著一道寬達二三十步的築水和近
三百步寬的魏軍大營。

    張睎有些好奇起來。

    孟達坐在城頭,看著城外烏壓壓的魏軍大營,國字臉上滿是疲憊和憂慮。這件大事他
已經準備了幾年了,總以為一切麻煩都已經預想到了,可是事到臨頭,他發現自己的準備
還是遠遠不足。首先是他沒有想到申儀會發現了他的計畫,提前通知了司馬懿,以至於司
馬懿會派參軍梁幾來試探他,要他入朝拜見新帝。他又不是傻子,哪會上這個當,不過這
樣一來,他就只能在城池還沒有完全修好的時候就舉起反旗。

    差了半個月,他原本以為不是什麼大問題。司馬懿接到消息後,要先向洛陽匯報,然
後再發兵,這期間需要至少一個月,有一個月的時間,他足以將所有的漏洞補上,而吳蜀
的援軍也會及時趕到,司馬懿就算到了房陵,也拿他沒辦法。

    可是他再一次出現了失誤。這一次,他是低估了司馬懿。從他舉事到司馬懿兵臨城下
,只有八天時間,他簡直是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一夜醒來,發現房陵已經被司
馬懿的大軍包圍得水洩不通。

    這讓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震驚,如果不是孟達在新城多年,部下又多是他的親屬舊故,
只怕司馬懿第一次攻擊就能得手。儘管如此,孟達還是感受到了濃烈的絕望氣氛。

    準備還沒有最終完成,強敵已至,援軍卻遙遙無期,現在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孟達暗自哀嘆。他當然清楚為什麼諸葛亮會只派五千人,又停在安陽止步不前。他先
是背叛劉璋,投降劉備,後來又背叛劉備,投降曹魏,現在又要背叛曹魏,重回蜀漢,十
多年間,三次背叛,又有誰能相信他?就算諸葛亮相信他,他也不敢相信諸葛亮會相信他
啊。

    他原本是想依託房陵的獨特位置,憑手中近萬家的實力獨霸東三郡,做一個自由自
在的無冕之王。現在看來,一切都因為兩次看錯了人而付之東流。司馬懿就在城外,連續
十多天不計代價的猛攻,已經將他安排在城外的防守設施破壞得七七八八,更讓孟達擔心
的是,城裡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哪一天會崩潰,而援軍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絕望,已經成了籠罩在房陵城裡每一個人頭上的大山。

    孟達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是他知道,吳蜀的援軍要趕到這裡,至少還要一個
月。孟達沒有指望過靠吳蜀的援軍來打敗司馬懿。他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得到諸葛亮或者
陸遜的信任,所謂的援軍只可能是名義上的。可是他現在連這些名義上的援軍也非常渴望
,只要有援軍在城外,哪怕他們只是駐紮在那裡不動,就足以安撫城裡的軍心士氣。只要
能把人心安定下來,他就可以緩過這口氣。

    然而他也清楚,他能想到這些,司馬懿也會想到這一點,他肯定會派出人馬阻擊吳蜀
的援軍。他甚至能想得到司馬懿的阻擊部隊會安排在什麼地方。西面的木蘭塞是阻擊從漢
中來的蜀漢軍的最佳地形,而南面的安橋塞則是阻擊從秭歸而來的吳軍的最佳位置。這兩
個地方離房陵遠的有四百里,近的也有上百里,就是打得翻了天,房陵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房陵已經成了一座孤城。我命休矣!

    孟達哀嘆一聲,他不敢再看城下的魏軍大營,心虛的把目光挪向了西面的竹山,雖然
他也知道,那裡肯定不會有援軍,除非是看到奇蹟。可他現在也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奇蹟上


    孟達只是瞟了一眼,隨即屏住了呼吸,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伸出
手,指著遠處的山巒,聲音和手指一樣顫抖:子義,你看,那……那是什麼?

    鄧賢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也不禁一陣狂喜:援……援軍來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18:41

第090章 第一次

    再升高一點。魏霸仰著脖子,看著越升越高的孔明燈——不,現在和諸葛丞相沒有半
毛錢關係了,這就是他魏參軍的發明——越升越高,在薄暮中散著發柔和的光渾,有如神
蹟。

    這個孔明燈是他花了兩天的時間準備的,用掉了多少匹帛,他也沒有計算過,反正數
量很驚人,所以這個燈足夠大,大得能讓房陵城裡的孟達注意到燈上那個紅色的漢字。

    孟達啊,這個燈一放,你可以安心了,老子卻危險了。不知道那個死馬會派多少人來
追殺我啊。不過沒關係,老子現在居高臨下,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比有利地形更讓魏霸開心的是將士們驚奇的目光。他們一個個仰著頭,看著原先一團
輕飄飄的絲囊在一盆火的作用上,慢慢的膨脹成一個無比碩大的球,接著又慢慢的升到天
空,變成一團光影。看著球上由紅色絲製縫製出來的漢字,再想到那個光球原本是如此巨
大的存在,他們都被震驚了。

    誰也沒有想到,魏霸會用這種方式向孟達和魏軍彰顯他的到來,這個匪夷所思的辦法
是如此的成功,不僅圓滿的達到了目的,而且成功的俘獲了一千將士的心。

    魏參軍,你真行,居然……居然能想出這樣的辦法。張睎一邊咂嘴,一邊搖頭,雖然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魏霸矜持的笑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雲淡風輕。子望,你覺得城裡的孟達能看清那個
字嗎?

    張睎笑了:就算他看不到,他手下總有眼神好的人能看到。我覺得沒什麼問題,這個
絲囊……他搖了搖仰得太久,有些酸脹的脖子,頸骨發出咯咯的聲音。這個絲囊實在太大
了,我覺得比城頭的城樓還要大上幾分。我能看到城樓,他應該就能看到這個絲囊。

    我也覺得沒什麼問題。周羽附和道:馬上天就黑了,看得會很清楚,又是西北風,會
把絲囊吹向房陵方向,他們能看得更清楚。

    那就好。魏霸之前其實已經做過計算,估計在這麼遠的位置能讓孟達看清楚上面的字
。現在問兩句,不過是想趁機和這兩人說幾句話,拉近關係。雲揚,你安排人照看這個絲
囊,及時拽下來加油。只要風力不大,我們就讓這個信號燈亮一夜。

    一定一定,參軍你放心吧,我今天就是睡著都睜著眼睛,絕對不會讓這個信號燈有任
何差錯。周羽咧著大嘴樂了,看著天空的光球,像是看著漂亮的女子,片刻也舍不得挪開
眼睛。

    將士們是如此的震撼,以至於吃了晚飯之後,到了該休息的時間,還是有不少人不肯
睡,悄悄的鑽出帳篷,仰起脖子,透過或稀疏、或稠密的樹冠,打量著天空那個比月亮還
要亮上幾分的光團。

    圍在一起商量的魏霸等人互相看看,無語的搖了搖頭,周羽和張睎走過去,低聲喝令
著各自的手下立刻睡覺,否則就罰他們看一夜,那些好奇的士卒才不情不願的縮回帳篷。


    周張二人走了一圈,回到魏霸的面前,張睎聳了聳肩——在信號燈升上天空半個時辰
後,他就學會了這個動作,現在做起來非常自然,彷彿他很早就有這個習慣似的——苦笑
道:參軍,這些豎子沒見過世面,第一次看到這麼稀奇的物事,好奇得很。

    好奇沒問題,可是不能影響休息。魏霸說道:我們急行軍兩天一夜至些,明天,也許
半夜就會有惡戰,不抓緊時間休息,到時候哪有體力作戰。

    參軍言之有理,我們已經勒令他們去睡了。張睎道。

    那好,我們來商量一下接下來的戰事。魏霸拿出一張剛剛畫好的形勢圖,攤在地上。
唐千羽舉著火把站在他身邊,把地圖照亮。張睎和周羽看著魏霸在火把下發亮的眼睛,也
自然的嚴肅起來,坐在馬紮上,俯身去看地圖,傾聽魏霸的安排。

    根據敦武等人的偵察,這個山頭基本成東西走向,在他們的身後,就是一條狹長的山
谷,是他們來時走的路。在他們的面前,有一個坡度達到四十度左右的山坡。下了這個坡
,再往前走四五百步,就是魏軍的大營。魏軍如果要攻打他們,最快的辦法就是爬這個坡
。不過這個坡可不好爬,付出的傷亡必然很慘重。

    山頭的南邊是一個隆起的小斷崖,直上直下,沒有特殊的工具很難爬上來。山頭的北
邊有一個更高的山頭,像一隻鋒利的矛頭,直刺天空。那個山頭也很難行軍,只要派幾個
人監視就可以確保安全。

    也就說是,只要守住了眼下他們所在的山頭,司馬懿就算是把三萬大軍全部調過來攻
擊,短時間之內也無法奈何魏霸。守住這個山頭唯一的侷限就是糧食,他們是急行軍,只
帶了十天的乾糧。如果算上回程需要兩到三天的時間,那他最多只能在這裡守七天。超過
七天,他就必須撤退。

    魏霸不知道七天時間夠不夠。他原本的計畫是希望魏風能在七天之內攻破木蘭塞,和
諸葛喬合兵一處,趕到房陵,這樣一來,趙廣就可以順著沔水把軍糧運到房陵附近,或者
經由上庸,翻越竹山,把糧草送到他的手中。

    這些都是計畫,雖然是有可能實現的計畫,但計畫永遠是計畫,能不能最後實現,還
要看執行計畫的人。現在魏霸最掛念的就是大哥魏風,他帶著四千人趕往木蘭塞,能不能
迅速拿下木蘭塞,實在是個很值得商榷的問題。畢竟木蘭塞有三千魏軍把守,如果強攻,
基本上沒什麼勝利的可能。而這又是大哥第一次出征,他如果犯了倔脾氣,非要拿下木蘭
塞才肯罷休,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一想到魏風對陳祥愛理不理的樣子,魏霸的心裡就有些不安。魏風不像他,在魏風的
心裡,部曲就是部曲,和請來的謀士是有區別的,而且是不可踰越的區別。

    魏霸越想越後悔,千頭萬緒,各種可怕的結果都湧了出來。哪怕是明知道那種可能
xing並不大,在他的反覆考慮下,也開始發酵起來。在安陽做計畫的時候,他遠遠沒有體
會到這種恐懼,如今置身於戰場之上,雖然還沒有開戰,那種戰前的氣氛就讓他非常敏感
起來。

    參軍?敦武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看到魏霸長時間盯著地圖不說話,臉色有些蒼白
,而週日羽和張睎的眼神都有些怪異,立刻意識到了魏霸此刻的心情,他不動聲色的叫了
一聲:四周都安排好了,魏軍只要有任何舉動,我們都會在第一時間接到警報。

    魏霸一驚,回過神來,有些慌亂的點了點頭:那就好,那就好。這個……你們還有什
麼補充的?

    張睎咳嗽了一聲,指著地圖,說了幾個要注意的地方。周羽沒說什麼,只是跟著點頭
。方案很快定了下來,由張睎守前陣,周羽守右側偏後的陣地,魏霸在中軍策應。

    商定之後,張睎和周羽起身告辭。周羽邁著大步走了,張睎卻磨蹭了一下,等周羽走
得遠了,他才說道:參軍,你是第一次上陣嗎?

    魏霸有些尷尬的點點頭。敦武眼神一緊,臉沉了下來。

    張睎笑笑:兩年前,我第一次跟著從兄上陣,敵人是一些叛羌。去之前,我雄心萬丈
,覺得自己一定能斬將奪旗,立個大功。最後你猜怎麼著?

    魏霸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那麼窘迫,感激的看了張睎一眼:不管怎麼說,既然你能
現在站在這裡說話,還做了都尉,那麼你的表現就不會太差。

    張睎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片刻,這才用手捂著嘴,掩了大半個臉
說道:說起來慚愧,戰鼓一響,我就只知道跟著從兄跑,他到哪兒,我就到哪兒,全然忘
了敵人在哪裡。等廝殺開始,我去拔刀,這才發現只帶了刀鞘。

    他頓了頓,搖搖頭,彷彿還為當年的事覺得羞愧:大戰之後,我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
面對面的和羌人搏殺過,我只知道兩條腿已經跑得沒了知覺,手一直在打顫。哈哈哈……


    張睎說完,仰面大笑了兩聲,看著魏霸,鼓勵的說道:參軍,我相信你的第一次作戰
經歷一定會比我強。就算是現在,如果站在你這個位置,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把話說清
楚。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行的。

    魏霸站了起身,躬身一揖:多謝!

    張睎拱手還禮,看了魏霸一眼,轉身走了。

    魏霸慢慢的直起了腰,目光穿過樹梢,看向遠處的房陵城和亮起了無數燈火的魏軍大
營,握緊拳頭,暗暗的說道:魏霸,你一定行的。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19:58

第091章 以靜制動

    魏軍大營,中軍帳。

    司馬懿坐在案後,不緊不慢的翻看著手中的公文。他的長子司馬師扶著劍,站在一旁
,一聲不吭,眼角卻不住的抽動著,不時的瞟一眼司馬懿。

    他為剛剛看到的那一幕感到擔心。自從那個漢字離奇的出現在夜空中,他清晰的感到
了大營中瀰漫的怪異氣氛,無數的將士仰著脖子,看著那個字,眼中全是驚恐。而房陵城
頭卻響起一陣歡呼聲,如狂風,似巨浪,讓大營裡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連日來已經漸顯
頹勢的士氣更是一落千丈。

    溫縣司馬氏家傳儒學,對這些神鬼怪異之事不是太相信,可是他不相信,不代表別人
不相信。大軍長驅直入一千多里,要的就是一鼓作氣,現在攻城十多日,正當要見功的時
候,蜀漢的軍隊來援,對他們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再一次把希望的目光投向父親。他也猜得出父親此刻的沮喪,但是他更希望父親能
夠站出來,說幾句什麼,哪怕這些話未必有用。

    子元,有話要說?司馬懿輕輕的合上公文,脖子輕輕的扭了扭,抬起手捏著眉頭,淡
淡的問道。

    是的,父親,營裡現在有些慌亂,父親是不是……

    司馬懿打斷了司馬師的話:慌什麼,就因為那什麼援軍?

    司馬師重重的點點頭:是的,不少人說,蜀軍到了,我們腹背受敵,前有堅城,後有
強敵,不宜久戰,應該……

    應該立刻收縮兵力,安營紮寨,作長久計?

    司馬師不說話了。既然父親已經全都知道了,那再說就沒有意義了。

    鼠目寸光之輩,何足道哉。司馬懿放下手,偏著頭,打量著司馬師:子元,你自己的
看法呢?

    司馬師想了想:父親,這些人翻越竹山而來,想必是一支奇兵,人數不會太多。我們
完全可以擊退他們。

    既然人數不會太多,那又何必費心?司馬懿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帳裡緩緩踱著步。他
們千里迢迢來援,卻只在山頭上放出消息,而不是突襲我軍。他們的用意就很明白,不過
是想給孟達壯壯膽罷了,自己卻不可能主動攻擊我軍。所以我們的敵人,還是城裡的孟達
,而不是那些不敢露面的宵小之輩。

    可是他們在那裡,孟達會以為有援軍來,對我們的士氣不利。

    孟達已經是釜底游魚,只剩最後一口氣。司馬懿揮揮衣袖,不屑一顧:看到援軍來,
他的士氣也許會稍微振奮一下,不過這和人死之前的迴光返照沒有太大的區別。我軍長途
奔襲而來,糧草不濟,只能速戰速決,多拖一天,就會多一天的危險。這時候分兵去攻擊
那些人,除了浪費時間和精力,沒有任何意義,我們應該集結全部力量,把孟達徹底消
滅。

    他仰起頭,目光穿過帳門,看向遠處的房陵城,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我唯一擔心的是
這些人一來,城裡那些已經心動的人又會變卦,猶豫不決,不肯對孟達下手。要強行攻城
,對我軍很不利啊。他們……來得真不是時候啊,沒想到諸葛亮手下居然還有這樣的將領
。子元,你覺得會是誰?

    司馬師搖搖頭:我猜不出來。據我所知,蜀軍中有膽量,又熟悉漢中地形的大將不過
就那麼幾個,可是以他們的身份和地位,應該不會作諸葛喬的屬下。而那些甘心奉諸葛喬
為主將的,好像又沒有什麼有真才實幹的。

    是的,這才是我最擔心的事。司馬懿慢慢的收回目光:天下三分,已成定局。我估計
沒有二十年時間,天下很難恢復一統,決定將來勝負的不僅僅是國力,更是人才。不僅僅
是現在的人才,更要看將來的人才。蜀漢出一個人才,對我們大魏的威脅就大一分啊。

    司馬師沉默不語。

    房陵城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孟達看到了那個奇蹟般的光球,他興奮莫名,立刻下
令通報全城,援軍來了。為了增強說服力,他還信誓旦旦的說,這是他和諸葛丞相約好的
,來援的是一支主力,最擅長山地作戰,領兵的就是漢中最有名的將領魏延魏文長。

    這個本來只是孟達胡謅的,沒想到很快他就發現高空的那個光團轉了個方向,居然露
出一個魏字來,讓孟達嚇了一跳的時候,也是暗自慶幸不已。他雖然不相信魏延會真的來
救他,但是他希望手下的那些將士能相信這個說法。畢竟魏延是蜀漢軍中少有的重將,他
如果親自來救援,那絕對是主力。

    儘管孟達根本不希望這成為現實,但是此時此刻,他首先要安定人心,保證房陵不被
司馬懿攻破,所有的考慮才有實際意義。

    孟達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召集眾將,一本正經的將魏延來援的好消息告訴他們,要求
他們加緊時間,重整防線。他興奮的說道:司馬懿不識兵機,輕軍深入,現在惡戰多日,
不能奈何。糧草將近,援軍又至,他還能攻克我房陵嗎?

    他昂首闊步,興致昂揚,不久前的頹喪一掃而空。他用力的揮了揮手:我敢斷言,用
不了三五日,司馬懿必然狼狽而退。諸位不僅要抓緊時間加固城防,還要準備好反擊的力
量。司馬懿來勢洶洶,壓著我們打了這麼久,我們豈不能回獲一二?

    大將李輔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將軍說得對。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要給司馬懿點利
害看看,讓他知道我們東州兵不是吃素的,更要讓諸葛亮和陸遜看看,免得他小看了我們
,以後對新城生什麼歹心。

    孟達微笑點頭,對李輔的體貼十分滿意。他咳嗽了一聲,接著說道:子匡說得有理,
我們不能依賴援軍,要拿出我們自己的看家本領。要不然新城郡就成了一塊肥肉,不知道
有多少人要盯著我們流口水。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又道:當然了,此時此刻,讓他們出點力,也好讓我們喘口氣
,要不然,打跑了司馬懿這頭惡狗,我們哪裡還有力氣對付那兩頭餓狼。你們說是不是?


    眾將大笑。他們都是跟隨孟達多年的舊部,跟著他投降劉備,跟著他投降曹丕,現在
又要跟著他背叛曹魏。他們早就不知道該把誰當成真正的主人,他們的眼裡只有孟達,孟
達敢在這裡說這麼猖狂的話,自然也是深信他們不會出賣自己,加以收買人心,以後好憑
著這股力量獨霸一方。

    李輔眼神閃了閃,舉起手臂,大聲高呼:將軍英明,誓死追隨將軍。

    眾將紛紛站起,七嘴八舌的喊著口號。

    孟達大笑。

    一夜無事。

    第二天一大早,司馬懿只派了三千人在後陣監視山頭,再次發動了對房陵的猛攻。魏
軍冒著城頭傾洩下的箭雨,越過築水,攻到城下,經過一番苦戰,徹底毀掉了孟達在城外
設置的木柵,殺到城下,蟻附登城。

    司馬懿來得太急,沒有帶大型的攻城器械,為了搶時間,這些天又連續不斷的攻城,
根本沒有時間打造攻城器械。僅憑著簡陋的雲梯蟻附登城,付出的傷亡非常驚人,造成的
效果也非常可喜,經過十幾天的連續攻擊,房陵城外的防守設施基本已經失去了作用,城
裡的人也是人心惶惶。

    司馬懿並沒有一味的強攻,他不惜代價的猛攻,正和他一路狂奔到房陵城下一樣,既
有戰術突然的實際目的,更多的是一種心理戰術。他要用出人意料的舉動,連續不斷的攻
擊讓孟達和他的部下反應不過來,進而產生動搖。

    只有他們的心理動搖了,他就有機會趁虛而入。不久之前,城裡已經有人出來和他聯
繫,有請降的意思。他為了佔據談判的上風,這才沒有及時的答應,原本想著熬兩天,會
更好談一點。可萬萬沒想到,蜀漢的援軍居然到了。

    雖然只是一小撮不敢露面的部隊,卻給雙方的心理造成了非常大的影響,特別是昨天
在夜空裡飄了一夜的漢字,讓人開始想起所謂的天意。

    更讓司馬懿擔心的是,原本急著要投降的人現在沒消息了,而房陵城頭的反擊卻更加
頑強,魏軍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代價,卻沒能取得預期的戰果。

    司馬懿看著喊殺聲震天的戰場,沉思良久,下令停止攻擊。

    休息一個時辰,準備夜戰!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21:15

第092章 引狼入室

    魏霸扶著一根粗糙的樹桿,看著遠處火光衝天的房陵城內外,心情沉重到了極點。

    司馬懿根本沒有派人來攻打,他只是肆無忌憚,甚至是更加猛烈的攻打房陵。他明明
白白的表示了對所謂援軍的鄙視。白天攻打了一天,傍晚的時候收兵回營,魏霸以為今天
這一天算是熬過去了,沒想到短短的一個時辰之後,戰鼓聲再次響起,魏軍再一次發動了
進攻。

    司馬懿想幹什麼?魏霸想到了很多,雖然不肯定司馬懿是不是如他猜想的那樣,但是
司馬懿沒把援軍放在眼裡,而是想一鼓作氣的打下房陵,這是很明顯的。這與援軍的到來
無關,他本來就是奇襲,奇襲講究的就是速戰速決,拖的時間長了,他自己的糧草壓力會
迫使他無功而返。

    魏霸知道,在這樣不計代價的攻擊下,房陵的壓力很大,孟達很可能已經在喊救命了
,作為援軍,這時候應該主動出擊,以減輕城裡的壓力,給他們信心。

    可是魏霸同樣知道,自己這一千多人守住這個山頭還可以,要想主動攻擊有上萬人的
大營,哪怕對方正在攻城,那也是一個很冒險的想法。聽起來很熱血,實際上很白痴。這麼
做的唯一結果就是白白送掉一千多人的性命,卻不能給實際戰局帶來任何影響。

    一旦他這千餘人被司馬懿打敗,甚至人頭被司馬懿砍下,拿到城下,城上的守軍很可
能立刻崩潰,實際上幫了司馬懿一個忙。

    魏霸不做這樣的傻事。他寧可看著孟達被司馬懿幹掉,他也不會這麼做。

    實際上,孟達死不死,房陵會不會被司馬懿攻克,本來就不是主要問題。他這麼辛苦
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來救孟達,而是有自己的目標——向諸葛亮展示自己的能力,並且適
度的試探諸葛亮的底線,看看他在多大程度上能接受部下的自行其事,為將來兵出子午谷
做風險評估。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孟達的死活與我有什麼關係?

    為了救孟達激怒諸葛亮是不明智的,而為了救孟達賠上自己的性命,那就不是明智
不明智的問題,而是十足的蠢蛋,百分之二百的傻逼。

    如今魏霸現在還不明白諸葛亮對孟達的態度,那他就算是白活了兩次。孟達反覆無常
,比起當年的呂布還要不靠譜,比呂布更要命的是,他還和蜀漢內部的東州殘餘勢力有著
千絲萬縷的聯繫,一旦他回到蜀漢,東州系重新崛起,諸葛亮代表的荊襄系必然要受到牽
制。作為荊襄系的一員,魏霸不願意看到這一幕出現。更重要的是,如果孟達成了自己人
,那魏家在漢中的地位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這個結果是魏霸更不願意看到的。

    從諸葛亮的角度來說,來支援孟達的目的,不是要救出孟達,而是要孟達能支撐下去
,牽制住司馬懿半年甚至更多的時間,好讓他有足夠的時間經略隴右。從魏霸的角度來說
,翻山越嶺來支援孟達的目的,只是為了實現個人的野心。

    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選擇衝下山去,做飛蛾撲火式的攻擊?

    參軍,再這麼等下去,我怕城裡會支撐不住。張睎蹲在另一根粗大的樹枝上,輕聲提
醒道。

    我知道,可是我們這麼衝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魏霸看著遠處的魏軍大營,幽幽的
說道:子望,你注意到沒有,面對我們的那一片大營一直沒有動,按規模算,應該在兩到
三千人左右。只要我們衝下去,就會面對兩到三倍的敵人,再想回來,那可就沒那麼容易
了。

    張睎吸了吸鼻子。夜風很涼,站在這高處雖然看得遠,可是吹得渾身冰冷,實在不好
受。他從懷裡掏出一塊手絹,擦了擦鼻子,又收了回去,囔著鼻子說道:可是我們如果坐
視不理,那用不了多久,城裡的人就會絕望。

    是的,要給他們一點希望才行。魏霸又看了一眼山下的戰場,順著樹幹滑了下來。周
羽一直在下面仰著頭等著,看到魏霸他們下來,急吼吼的問道:如何,打得激烈不?

    魏霸點了點頭,快步走回自己的帳篷,攤開了地圖。目光在地圖上來回逡巡著,想要
找出一個可以攻擊的薄弱點。他的目光慢慢的又轉向了木蘭塞,想了很久,又搖了搖頭。
木蘭塞離這裡有四百多里,遠水解不了近渴。何況大哥魏風已經帶著四千多人去了,有沒
有他這一千多人沒什麼大影響。就算攻下了木蘭塞,要趕到這裡也要三四天時間,能不能
來得及,也是個疑問。

    魏霸用手指在木蘭塞的位置戳了戳,遺憾的嘆息了一聲。

    少主,你是想找其他的援兵嗎?敦武輕聲問道。

    嗯,僅憑我們這一千人,虛張聲勢還行,真要發動攻擊,基本沒什麼用。我在想,如
果能多幾千人,也許可以試一試了。

    敦武遲疑了片刻:那吳軍行不行?

    吳軍?魏霸有些詫異:孟達還和吳人有聯繫?

    敦武意外的看著他:少主不知道?

    魏霸黑著臉:我怎麼知道這些,你也沒說過啊。

    敦武撓了撓頭,沒有再分辯。房陵這個位置是個很關鍵的位置,向東可以進入南陽,
向西進入漢中,向南則可以進入秭歸。他投降曹魏後,房陵就成了三國之間的聯絡點,曹
魏降我的,我降曹魏的,甚至雙方的使者來往,都要經由房陵。關侯戰敗之後,秭歸和巫
縣就被吳人劃為固陵郡,吳將潘璋為固陵太守,就駐在秭歸。據我們得到的消息,孟達和
吳人也有來往,這次叛魏,他很可能會和吳人取得聯繫,請求援兵。

    魏霸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事情遠比他猜想的還要嚴重。孟達居然腳踩兩條船,他根本
不是想投降蜀漢,或者說,他根本一點這個意思也沒有,他就是想獨霸東三郡,游離於三
國之間,佔山為王啊。怪不得諸葛亮沒有救他的誠意,這種養不熟的貨,早死早超生啊。


    那……吳軍會從哪裡來援?

    安橋塞。敦武在房陵南不遠處點了點。

    魏霸頓時眼前一亮:離這兒有多遠?

    不到百里。

    你認識路嗎?

    敦武不解的看了魏霸一眼,笑了起來:當然認識。我以前多次從這條路進入秭歸,打
探吳人消息。

    魏霸也笑了,一拍手掌:把張睎和周羽叫來,我有辦法了。

    敦武見魏霸高興,他也高興,轉身出去。時間不長,周羽和張睎興沖沖的來了,一進
帳,就急不可耐的問道:參軍,有辦法了?

    嗯,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魏霸示意他們坐下,指著安橋塞的位置說:我們的力量不夠
,可是有一支力量,很可能就在不遠處。

    吳軍?張睎瞟了一眼,驚聲叫了起來。

    不錯。如果我猜得不錯,吳軍很可能也在來援的路上。安橋塞是阻擋他們的最好地點
。不過司馬懿不可能注意不到這一點,他一定也會派人去把守,正如木蘭塞一樣,吳軍很
難從正面突破。如果我們從背後襲擊安橋塞,把吳軍引進來,那就有足夠的力量對司馬懿
產生威脅了。

    好計!周羽讚了一聲。

    張睎卻沉默了片刻:參軍,把吳軍引入房陵,可是引狼入室啊。

    魏霸笑了起來。他並不擔心這個,孟達既然想腳踏兩條船,那房陵肯定不可能成為蜀
漢的一部分,以現在的形勢,如果不引吳軍入新城,那新城必然還會被司馬懿奪去。與其
如此,不如引吳軍進來,把水攪得更渾一點。

    水攪渾了,才可能混水摸魚。而且以千餘人襲擊安橋塞,總比下山攻擊司馬懿的大營
來得安全。

    當然,這些內幕不能對張睎他們說,只要他們執行命令就行了。保持神秘感,也是做
官的一個技巧。

    見魏霸堅持,張睎不再反對。魏霸隨即下令,留幾個人在這裡照看信號燈,自己帶著
人悄悄的離開了山頭,連夜奔向安橋塞。

    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時。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21:59

第093章 請將不如激將

    夜間行軍,而且是走山路,不管對於誰來說,都是一個難度極高的活。即使是對於走
慣了山路的蜀軍來說,這也是一個嚴峻的考驗。好在有熟悉地形的敦武等人引路,一路上
倒也沒出什麼大的意外,第二天中午,他們趕到了安橋塞的後方。

    安橋塞位於荊山西麓,竹山東麓,是兩條山脈之間的一個河谷,粉水從其間流過,安
橋塞就建在粉水之上最狹窄的地方,正好卡住河谷。

    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往下一看,魏霸就樂了。安橋塞外大約五百步左右的河谷中,有一
座軍營,雖看不清大纛上的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就是吳軍。不過他們被安橋塞死死攔
住,無法前進。

    安橋塞是漢中人修的,防的就是南面來的敵人,所以主要的防守設施都在南面,而北
面的設施就相對簡陋得多。在山中修要塞不容易,能省一點就省一點,誰也不會花精力
去修用不上的城牆,除非你有異心。

    古代官場有當官不修衙的說法,同樣,在駐守邊塞的將領中,修繕城池也有著不成文
的規定,如果不該修城的地方修了城,或者擅自增大增高城池,都是一個很容易犯忌的事


    換句話說,吳軍從南向北攻,那是非常難,可是魏霸要想從北往南攻,就要相對容易
得多。更讓他開心的事,安橋塞一片安靜,顯然守將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背後出現了意
想不到的敵人。

    唐千羽,你帶我的手書,到吳軍大營去一趟,告訴他們,準備入塞。

    唐千羽接過手令,匆匆的走了。他像一隻猿猴,輕鬆自如的在山間穿梭,登山越嶺,
如履平地,充分展現了魏家武卒的強悍實力。

    周都尉,你準備首攻,不強求成功,但是一定要全力以赴。魏霸叫住周羽和張睎,開
始安排任務:張都尉,你作第二波攻擊。注意敵方露出的薄弱環節,不要等我的命令,一
看到機會就撲上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安橋塞。

    喏!周羽和張睎轟然應喏,帶著自己的部下到河谷間埋伏去了。

    王徽,你帶著一百武卒,從山崖上下去,直接落到對方的城頭,不求傷敵,只求打開
塞門,放吳軍入塞。

    喏。王徽應了一聲,帶著一百魏卒向安橋塞上方的山崖爬過去。這段山崖非常陡峭,
一般人根本無法行走,可是對於魏家武卒來說,這卻不是什麼克服不了的難題。

    一切安排妥當。魏霸帶著敦武等人,潛伏到安橋塞附近,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山下的安
橋塞。

    安橋塞一片安祥,如果不是塞外的地面上還有些沒有收拾的擂石滾木,以及不遠處隱
隱若現的吳軍軍營,誰也不會想到這裡曾經有一場惡戰。

    潘璋一手拿著一隻羊腿猛啃,一手端著一隻華麗的琉璃杯,杯中的美酒在燈光下蕩漾
,折射出柔和的光。他吃得很兇猛,彷彿吃的不是羊腿,而是敵人。

    潘璋很鬱悶,他率五千大軍來援,卻被擋在安橋塞前進不得。這倒也罷了,他根本看
不起孟達那個反覆無常的小人,也沒真心想救他。他鬱悶的陸遜不相信他,居然派了一個
叫陸嵐的書生來做他的監軍。聽聽這名字,就知道他是靠陸遜的裙帶關係才入仕的。

    攻城不下,再加上身邊有不入眼的人,潘璋雙重的不舒服。他在試探的攻擊了安橋塞
之後,就知道魏軍在安橋塞有防備,以他的兵力無法攻克。這一點並不意外,他領兵多年
,這點常識還是有的。可是這些道理經過陸嵐一提醒,他就無法接受了。

    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老子不懂,還要你來提醒?

    潘璋現在有些進退兩難。他既想攻破安橋塞,打那個書生一個耳光,又擔心損傷太大
,最後攻不下安橋塞,反而更加丟臉。

    父親。潘平一身錦袍,快步走了進來。他大約三十多歲,臉上塗了很厚的粉,唇上抹
了朱,看起來唇紅齒白,人品風流。

    什麼事?潘璋心情不好,看到兒子也沒什麼好脾氣。他看到潘平手裡有一封書信,眉
頭便皺了起來:又是誰的信?

    蜀漢魏參軍的信。

    蜀漢?魏參軍?潘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魏延?

    不是,是魏延的兒子魏霸,他現在就在安橋塞的後面。

    是嗎?潘璋跳了起來,將羊腿扔進盤子裡,油乎乎的手在錦袍上揩了兩下,伸手接過
信。魏霸的信寫得很簡單,大意是說,我蜀漢的援軍已經攻破木蘭塞,正在趕往房陵的路
上。聞說潘將軍還被阻安橋塞外,特來支援。請潘將軍作好出發的準備,於塞門立陣,我
將為將軍打開塞門。

    真的假的?蜀軍已經到房陵了?潘璋將信將疑。

    父親,使者就在帳外,要不你見一見?

    快讓他進來。潘璋欣喜若狂,大聲吼道。

    唐千羽走了進來,抱拳施禮:大漢丞相府參軍親衛唐千羽,拜見潘府君。

    潘璋從案後走了出來,打量著身材高大,一表人材,威風凜凜的唐千羽,不由得平添
幾分歡喜。他晃了晃手裡的信:你們的大軍已經到了房陵了?

    還沒有,但是已經攻破了木蘭塞,正在趕往房陵。唐千羽不緊不慢的說道:因為司馬
懿來得太急,房陵準備不足,岌岌可危。我家參軍擔心孟達不是司馬懿對手,這才想請潘
府君與諸葛都尉合力,擊退司馬懿,救援孟達。

    諸葛都尉?

    是的,是丞相之子諸葛喬領軍,我家參軍就是奉命輔佐參軍征戰的。

    原來是諸葛喬那小子啊。潘璋有些不以為然,心情冷了幾分:就憑他那點本事,能攻
破木蘭塞,你們不會是想騙我吧?你們來了多少人?

    豈敢。唐千羽從容不迫的說道:我軍只有萬人,正如府君所料,原本是很難正面突破
木蘭塞的。不過我家參軍獻計,繞道上庸,從背後襲擊木蘭塞,一鼓而下。他頓了頓,臉
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隨即又收了起來:正如此刻,只等潘府君列陣塞外,做出進軍的準
備,我軍就可以幫潘府君打開塞門。

    潘璋眯了眯眼睛。剛才唐千羽臉上的笑容雖然短暫,卻被他看得清清楚楚。這讓他感
覺到了一股無法忍受的羞辱。我堂堂的潘璋,還要你來幫忙?難道我還不如諸葛喬那個小
子?

    多謝你家魏參軍,我馬上就開始攻擊安橋塞,希望他的動作不要太慢。

    唐千羽大喜。他剛才的這一番舉措全是魏霸授意,要的就是故意激怒潘璋。人在憤怒
的情況下智商會下降,特別是對於潘璋這樣的武將,智商原本就不高,一旦被激怒,什麼
事都能做得出來。潘璋真要聽魏霸的安排,等著開門,那反而麻煩了。只有讓潘璋先攻擊
,吸引守塞魏軍的注意力,魏霸才有更大的成功機會。

    我家參軍所言不虛,潘府君果然是江東難得的猛將。唐千羽適時的拍了一句馬屁。

    潘璋大笑,拿起毛筆,在魏霸的書信上畫了兩個字,正是他的大名。回報你家參軍,
我們安橋塞見。

    喏,那就在安橋塞恭候府君大駕。唐千羽再行一禮,躬身退出。

    魏霸得到唐千羽的回覆之前,便已經看到了出營列陣的吳軍。隨著吳軍在塞前列陣,
塞上的魏軍也開始緊張起來,無數士卒在將官的指揮下,順著斜坡爬上塞牆,張弓搭箭,
對準城外的吳軍。

    居高臨下,他可以將塞上的魏軍安排看得一清二楚。魏軍大致上分為兩部分,一部分
集中在塞牆上,五人一組,負責大概三四步寬的塞牆,另一部分人手持刀盾,站在後側的
塞樓上,他們既是預備隊,又是執法隊,如果有人敢怯戰後退,都會被他們殺死,如果有
哪裡出現缺口,他們就會沖上去填補。

    這些道理老爹魏延講過,師父趙雲也講過,不過今天魏霸卻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他一
邊看,一邊緊張的思索著待會兒的行動。雖說敵明我暗,勝利在所難免,可是這是他真正
意義上的第一次戰鬥,又豈能不小心謹慎。

    就在魏霸緊張思索的時候,吳軍發動了攻擊,五百多人扛著雲梯,舉著盾牌,衝出了
大陣,直撲安橋塞的南牆。喊殺聲驟起,戰鼓聲響徹雲霄,這讓正在安橋塞上方的魏霸非
常震撼。這可比在遠處看司馬懿攻房陵真實多了。

    吳軍衝進百步,城頭一聲大吼:射!

    嗡的一聲悶響,上百具弓弩發出了一聲悶響,一陣箭雨從塞牆上傾洩而下。

    舉盾——奔跑的吳軍陣中,一個都尉模樣的人舉起戰刀,厲聲狂吼。吳軍齊唰唰的舉
起了盾牌,瞬間聯成了一片,奔跑的陣型像是突然披上一層鱗甲,迅速向塞牆逼近。

    魏霸眉頭一皺。這個潘璋不簡單,僅從這些士卒在奔跑中仍然能做出這麼整齊的戰術
動作,就可以看得出他的部下很強悍。把他引入新城郡,弄不好真是引狼入室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23:10

第094章 奪塞

    吳軍頂著魏軍的箭雨衝到塞牆之下,一部分在離塞牆十餘步的地方站定,仰起臉,用
弓箭進行反擊,一部分人直接衝向塞牆,七手八腳的豎起雲梯。不等雲梯立穩,就有人一
手舉著盾牌,一手握著刀,跳上雲梯,迅速攀爬。

    不管是用弓箭進行反擊,還是踩著雲梯強攻,吳軍都處於弱勢,可是他們沒有一點膽
怯的意思。弓箭手在魏軍的反擊下,不斷有人栽倒在地,而登城者更是接二連三的被頭頂
的石頭和檑木砸中,慘叫著摔下雲梯。被射殺的弓箭手露出的空位隨即有人補上,而雲
梯上也會有悍不畏死的勇士重新登上,一步步的向塞牆接近。

    魏軍顯然已經見識過吳軍的悍勇,他們不敢掉以輕心,弓箭手在上司的催逼下,不顧
被吳軍弓箭手射擊的危險,將上半身探出城牆,射擊城下的吳軍,而手持長矛或環刀的
戰士則對準雲梯猛砍猛刺,極力不讓雲梯上的吳軍接近。

    雙方在城牆上下展開了殘酷的爭奪,不時有人被箭射中,被矛刺中,被刀砍中,發
出淒厲的慘叫,摔下城牆,或是倒在地上。有不少人伏屍於城牆邊,血水順著城牆流下,
將城牆染紅。

    吳軍雖然悍勇,可是畢竟地勢對他們不利,在魏軍的阻截下,他們的傷亡迅速增加。
如果沒有外援,他們要想破城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魏霸很想再拖延片刻,讓吳軍的傷亡再增加一點,可是一想到潘璋總共才五千多人,
如果在這裡傷亡過大,就無法對司馬懿造成多大的干擾,只得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接到魏霸發出的旗號,早就按捺不住的周羽狂吼一聲,從藏身處一躍而起,拔出大呼
:殺——

    五百精銳士卒從山谷中魚貫而出,拔腿飛奔。剎那間,舉起的戰刀反射著冬日的
午陽,反射出明亮卻沒有熱度的光,耀人眼目,徹寒入骨。

    周羽一馬當先,衝殺在前,猶如一頭狂奔的野馬,肆意張揚。沒等抱著長矛精戒的
魏軍士卒發出消息,他已經衝到了他們的面前,手起刀落,兩名魏軍士卒倒在血泊之中。


    殺!周羽被濺了一臉的血,絡腮鬍子上血淋淋的,他用手一抹,更顯猙獰。

    士卒們從他身邊湧過,撲向那些嚇傻了的魏軍,大砍大殺。

    稍遠處的魏軍看到眼前這一幕,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敲響了示警的銅鑼。

    噹噹噹——急促的銅鑼聲響起,塞牆上正在廝殺的魏軍頓時一亂。激戰正酣之際,從
萬無一失的背後出面敵人,這在心理上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兩個正在與吳軍廝殺的士卒往
後一退,立刻有吳軍沖上了城牆。

    不要慌!一個頂盔貫甲的魏將從城樓裡衝了出來,厲聲喝道:亂陣死,斬!

    喏!幾個手握環刀的戰士大喝一聲,撲上前去,將那兩個後退的士卒臨陣斬殺,隨即
又撲向那些沖上城牆的吳軍。吳軍剛剛沖上城牆,還沒有站穩腳跟,被他們這麼強勢的反
擊,抵擋不住,退了兩步,其中一個跳下城牆,另一個被砍倒在地。

    魏將扭頭看了一眼身後,迅速估計了一下來襲的敵人數量,隨即做出了安排,指著一
個都尉吼道: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喏!那名魏軍都尉應聲出陣,帶著本部人馬轉身向後,迎向了周羽。

    周羽剛剛衝到塞牆下,就被那都尉攔住,兩人舉刀互砍,戰刀叮噹亂響,片刻之後,
周羽向後退了一步,那都尉也向後退了一步。兩人像兩條紅了眼的惡狗,互相看了一眼,
又嘶吼著撲了上去。在他們的身邊,無數的士卒衝撞在一起,奮力搏殺。

    魏軍有五百多人,他們沒有,也不可能全部衝到最前面短刀相接。在遏制住了周羽的
衝擊之後,那名魏軍都尉迅速向後退了兩步,被親衛們保護起來。他舉刀在手,大聲喝道
:弓箭手,準備,射擊!

    周羽氣得大叫,他和那人棋逢對手,殺得正過癮,沒想到那人卻跑了。他想追上去,
可是數不清的魏軍士卒攔在了他的面前,不論他怎麼砍殺,也無法砍殺乾淨。與此同時,
他聽到了那都尉下令放箭的命令,下意識的退後一步,舉起了盾牌,同時厲聲大吼:舉盾
——

    被周羽提起的蜀軍士卒不敢怠慢,迅速舉起了手中的盾牌。周羽的話音剛落,魏軍的
箭就到了,好在這些魏軍也是事起倉促,箭陣並不密集,稀稀拉拉的,沒對蜀軍造成嚴重
的殺傷。不過這樣一來,蜀軍衝鋒的銳氣被挫,再也無法像開始那樣狂?突進了。

    魏軍雖然被兩面夾擊,卻沒有亂了陣腳,在短暫的混亂之後,他們迅速的穩住了陣勢
,再一次陷入僵持。

    魏霸俯視著戰場,對那名魏軍都尉的反應很滿意。他利用個人的武力擋住了蜀軍衝鋒
陣型的尖刀周羽,卻又不戀戰,而是利用已方佔據有利地形的優勢,牢牢的遏制了周羽的
攻勢。像這樣子拚殺下去,周羽完全處於劣勢,想要突破他的堵截,希望是很渺茫的。

    好在自己沒有做一錘子買賣,要不然一擊不中,就沒有後招了。

    就在魏軍剛剛擋住周羽的衝鋒時,張睎適時的衝了出來,他們怒吼著,衝向另一側的
塞牆。聽到他們的喊殺聲,士氣剛剛受挫的周羽部立刻興奮起來,再次爆發出強大的戰鬥
力,突進三步。

    魏軍都尉大驚,一面指揮人衝到另一側的塞牆加強防守,一面發出了報警信號。

    張睎剛才在後面看了半晌,已經大致猜出了這些魏軍的部署,知道自己眼前的魏軍防
線有一個薄弱環節,只有少量的魏軍把守。一來是他們根本沒有料到身後會有敵人出現,
二來是他們畢竟兵力有限,現在面對兩面夾擊,已經有些緊張了,當然不會在不怎麼可能
被人攻擊的地方浪費大量的兵力。

    但是他們顯然沒有充分估計到蜀軍的戰鬥力。在山崖間爬上爬下,本來就是蜀軍的強
項。張睎衝出來之前,已經安排了十幾個士卒爬到了旁邊的山崖上。他一沖出來,魏軍士
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衝到塞牆邊準備攔截的時候,那些士卒突然從旁邊衝出,躍上城
牆,衝到魏軍的背後,搶刀就砍。

    魏軍措手不及,被他們殺得大亂。趁著這個機會,蜀軍士卒沿著陡峭的台階向上衝去
,迅速佔領了一席之地,站穩了腳跟。他們的突然襲擊和迅速得手,打亂了魏軍的部署,
也極大程度的擾亂了魏軍的心志。隨著一部分人跑過去堵截張睎,嚴整的陣形一亂,原本
從容的氣勢也隨之出現了混亂。

    怎麼回事?城樓裡的魏將聽到身後混亂的腳步聲,勃然大怒,他撲到塞牆邊,一眼就
看到了已經沖上了數層台階的張睎,頓時吃了一驚。他打量了一下全場,估計了一下對方
的兵力,揮手命令一個曲軍侯帶著本部人馬前去支援。

    魏將抬起頭,看看遠處的山谷,眉宇間露出幾分憂色。他不知道這些人是吳軍還是什
麼人——他們的裝束都是漢軍的標準裝束,又只有兩桿將旗,卻沒有標明是身份的戰旗。
他們是誰,從哪兒來的,又有多少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這些都讓他非常困擾


    不應該出現敵人的地方出現了敵人,這本來就是一個讓人很緊張的事。在此情況下,
任何人都有成為驚弓之鳥的可能。

    此刻的魏軍將領就是這個樣子。他不知道還有多少敵人,對能不能守住安橋塞,也產
生了動搖。

    他扶著塞牆,凝視著遠方,輕輕的拍打著欄杆,根本沒有想到,在他頭頂的山崖上,
有一個人正在注視著他。

    魏霸在看他,從頭到尾,魏霸都在注意著雙方的將領,他沒有把注意力分散在那些普
通的士卒身上。哪怕是出現一兩個勇悍如關羽、張飛的士卒,絕大部分情況下也不足以影
響整個戰局。戰爭,較量的最終還是將領的指揮能力和整體實力。這是現實,不是演義小
說,不會出現一個勇將就能擋住幾千甚至幾萬大軍的局面。再勇猛的人,面對一兩百結陣
而斗的士卒,最後也只有死路一條。歸根到底,實力和將領的指揮能力才是制勝的關鍵。


    他注定了無法做個萬人敵,所以他更能把心思放在智慧上,包括全局的戰略和臨場指
揮的戰術,這些都是他關心的對象。不管是老爹還是師父,又或者是敵友難分的吳將潘璋
,又或者是眼前的這個魏將,他都會注意他們的指揮特點。

    而現在關注這個魏將就更具有現實意義,他要從他的舉止中找到最後一擊的最佳時機


    在此之前,周羽突擊根本沒有讓他分心,他只是安排一個部下去解決,這說明他還有
必勝的信心。現在,張睎成功的突破了第一重防禦,他站在塞牆邊,半晌沒有動,這說明
他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產生了動搖。

    敵人心亂之時,便是出擊之機。師父趙雲曾經多次說過的一句話浮現在魏霸的腦海裡
,他舉起手,輕輕一揮:出擊!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23:57

第095章 三角關係

    敦武是斥候,是魏家武卒裡年輕一輩中最傑出的高手,跟隨他的這四十個魏家武卒,
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勇悍與精明兼具之輩,他們不僅精於戰陣搏殺,更具有一些
斥候才有的特殊技能。

    比如攀繩。

    雖然只有一百四十個人,他們依然做出了戰術梯隊的部署。王徽率自率領三十人為先
鋒,倒掛在繩子上,一手握繩,一手持手弩,順著繩子飛帶滑下。在他們落地之前,作為
第二梯隊、第三梯隊的一百一十人用手中的弓箭為他們作掩護,對已經選擇好的目標進行
定點打擊,為他們掃清障礙。

    一百多名天天操練箭術,能達到十發七八中的箭手集中發難,這個威力不亞於三百名
弓箭手集射。

    一陣突如其來的箭雨,精准的射擊在第一梯隊即將降落的地點,二十多名魏軍還
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就被射中要害,稀里糊塗的失去了性命。他們幾乎在同一時
間倒地,讓旁邊的魏軍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原本井然有序的戰場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可
怕的空檔。

    緊接著,第一攻擊梯隊的三十名武卒順著繩子從天而降,準確的落在那個空檔中。眼
看著就要撞到地面,他們嫻熟的翻了個身,迅速的將所有的繩子交到王徽的手裡。王徽挽
繩在手,繞著升降塞門的了「車古」轆圈,就將繩子全部捆在了「車古」轆上。

    他迅速的繫好結,然後拔出戰刀,大吼一聲:結陣!

    三十名魏家武卒轟然應喏,迅速結成一個圓陣,圓陣並不大,直徑也就是五步的樣子
,卻分成內外兩重,疏而不漏,互相掩護。陣勢的中心就是提升塞門的「車古」轆。面對著還沒
回過神來的魏軍,他們並沒有勇猛的殺入敵軍,而是穩穩的守住了這個陣勢。

    這個陣勢就是第二梯隊的著陸點。他們守住了這個點,就是為後面的同伴安全降落打
下了堅實的基礎。他們的任務就是確定這個點的安全,而不是殺死多少敵人。

    說時遲,那時快,第一梯隊剛剛落地,第二梯隊七十人就停止了射擊,他們依次抓
住繩子,飛快的滑了下去,補充到圓陣中,將圓陣一步步的擴大。而第三梯隊的四十人一
直站在崖邊,在敦武的率領下,用弓箭進行集中射擊。

    他們的目標是那個魏將。

    那個魏將不是最先發現頭頂有人的人,他的頭頂有城樓的屋頂,不太容易看到,但是
他卻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一看到「車古」轆旁邊的士卒齊唰唰的倒下,他就意識到了危險,立
刻下令身邊的親衛營反撲,企圖奪回「車古」轆的控制權。他甚至親自拔出戰刀,想衝過去,可
是他剛剛從城樓上冒出頭,十幾枝羽箭就呼嘯而至,沖在他前面的幾個親衛紛紛倒在。如
果不是他身後的親衛將及時的拽住了他,他也許在第一時間倒在箭下,哪怕他身上穿著精甲。

    看著被射得嘩嘩作響,落地摔成碎片的瓦片,魏將面色發白,透過頭頂被射穿的屋
頂,他看到了一枝枝呼嘯而過的箭,顫抖的箭羽將天空撕開一道道湍流,正如他此刻的心
情。

    隨著第二梯隊的安全落地,塞牆上有了近百名魏家武卒,他們離奇的降臨方式和強大
的殺傷力給了魏軍重重一擊。城牆上的魏軍大亂,有的開始準備逃跑,有的則衝向王徽等
人,企圖殺死他們,重新控制住局面。奈何在狹窄的城牆上,他們的數量優勢根本發揮不
出來,而武技高強的魏家武卒結成的小陣卻是如湯潑雪,殺得他們節節敗退。更要命的是
,頭頂還有一批箭手,專門對付那些將領,射得他們狼狽不堪,無暇指揮。

    城牆的魏軍大亂,吳軍面臨的壓力大減,越來越多的人沖上城牆,加入戰圈。隨著城
門被提起,更多的吳軍蜂擁而入。

    安橋塞告破。

    潘璋帶著親衛,一口氣殺上城牆,看著城牆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和正從容的用靴底拭去
戰刀上血跡,收拾戰場的魏家武卒,潘璋大為震驚。他剛才在城下已經看到了魏家武卒從
天而降的英姿,但是除了覺得好看得甚至有些花哨之外,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從天而降
,看起來很威風,實際上是把自已當成了敵人的箭靶子,只要稍有遲疑,對方反應過來,
用弓箭遠射,長矛結陣,就會給他們造成重創——如今親眼看到重重疊疊的魏軍士卒屍
體,他對魏家武卒的強悍才有了切身認識。

    從這些人現身,到解決戰鬥,充其量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他們居然能殺死數倍於已
的敵人?這是殺人還是砍柴?

    他當然不知道,魏家的刀法別稱就是砍柴刀法。

    殺人如砍柴。

    與對這些魏家武卒強悍武力相比,潘璋更震驚於魏風的膽識。這個年輕人放著房陵不
救,連夜奔襲百里,已經是用奇的高手,現在更是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做出了普
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戰術安排,以短短的時間內就攻破了安橋塞。這等能力別說是與他們相
仿的年輕人,就是算是用兵多年的老將,也未必有這膽量和見識。

    這是個值得注意的對手。潘璋打量著城牆上沉默的魏家武卒,暗生警惕。

    魏霸沿著山坡走了下來,他也能順著繩子滑下來,不過身為堂堂的丞相府參軍,他總
不能和普通士卒一樣像個猴子似的爬下來。為了面子,只好多花點時間,從山路走下來了
。等他走到城牆上的時候,潘璋已經找到了那個被射傷的魏將,有些惋惜的對魏霸說:
這顆首級是你的。

    魏霸知道,這年頭打仗的戰功不僅以勝負算,還以斬獲的首級算,特別是這種將軍級
別的首級,那就更值錢了。從潘璋羨慕的眼光中可以看得出,他大概能憑著這顆首級升上
一級半級的。

    魏霸雖然來到這個時代半年多,也習慣了打仗要死人,可是他還沒有把活人殺死,拿
他的腦袋去邀功的習慣。他看了一眼那個滿臉是血的魏將,揮了揮:押下去,找醫匠給他
療傷。

    潘璋詫異的看看魏霸:你準備抓活的?

    魏霸笑道:他跑不掉的。潘府君,你的部下真是勇悍啊,我在上面看得心驚膽顫,如
果再不出手,就搶不到功勞了。

    潘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卻沒笑出來。他翻翻眼睛:你是魏延的第幾個兒子?

    我是次子,還有一個兄長。他正在諸葛都尉身邊,潘府君如果趕得及,應該能在房陵
城下看到他。

    嗯。潘璋一聽這話,也顧不上再和魏霸閒聊了,連戰利品都不打算分了,打了個招呼
,帶著部下穿塞而過,趕向房陵。

    魏霸鬆了一口氣。不管潘璋能不能趕得上,他的任務反正完成了。除去傷員,潘璋還
有近四千人,從這裡趕到房陵,也就是一天的時間。如果孟達命夠大,他應該能看到潘璋
的援軍,堅持得更久一點。如果孟達運氣不好,在潘璋趕到之前就掛了,那也跟他魏霸沒
關係。

    不過,魏霸還是希望孟達能堅持得久一點,不僅是這樣能實現諸葛亮的戰略目的,更
能讓司馬懿和潘璋惡鬥一場。他始終覺得,潘璋進入漢中範圍是一個危險。這個成名已久
的老將雖然領的兵不多,卻不容不視,將來也許會成為強勁的對手。

    也正是出於這個考慮,魏霸才故意說諸葛喬他們快要到了,把潘璋盡快的騙到房陵去
,自己卻留在安橋塞收拾戰場。那點戰利品固然值錢,借刀殺人,坐山觀虎鬥的黑暗心理
才是真正的目的。

    三國相爭,之所以比兩國爭鬥複雜,就在於這種非敵非友,忽敵忽友的三角關係遠比
只有兩方的關係複雜。這裡面的分寸怎麼拿捏,技術難度非常高。

    潘璋走了,魏霸從容的收拾戰場。這一仗收穫頗豐,有吳軍攻擊在前,魏軍完全沒有
想到他們會從背後殺出來,更沒有想到會能人從頭頂的山崖上從天而降。戰鬥結束得很快
,傷亡也就不大,魏軍戰死近千人,有三分之一是被王徽等人斬殺的,重傷的約五百多,
剩下的一千三百餘人根本沒機會出手,戰鬥就結束了。

    魏霸的損失也不大,跟著王徽的一百武卒只有十幾個受傷的,無一戰死。損失最大的
還是周羽的部下,他傷了一百多人,死了三十多人,張睎損失小一些,總共傷亡只有五十
多人。總體來說,是一場大勝。不管是周羽還是張睎,亦或是那些士卒,看著堆成小山一
樣的戰利品,都樂得眉開眼笑。只有魏家武卒很淡定,對那些盔甲武器,他們都不感興趣
。魏家鐵匠升級換代以後,這些以前很值錢的裝備在他們眼裡都成了垃圾貨,根本不感興
趣。

    不過魏霸缺錢,所以他還是要了一部分,其他的大部分分給了周羽和張睎,留下一小
部分作為戰利品上交。周羽和張睎很開心,看向魏霸的眼神都變得熱烈起來。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24:51

第096章 兩個書生

    魏霸把那個魏將叫上了來。他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不過因為戰
敗和受傷的原因,他的精神很萎靡。

    叫什麼名字?

    靳東流。

    這什麼名字?複姓?魏霸一皺眉。這年頭很少有雙名的,倒是有不少複姓,前兩天他
就聽過一個複姓叫成公,還險些鬧了笑話。一聽這人叫靳東流,不由得暗生警惕。

    不,姓靳,名東流,字昭明。靳東流臉一紅,有些羞惱:我是賤民。

    魏霸有些莫名其妙,這哪兒跟哪兒啊,我問問名字而已,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見魏霸一臉茫然,靳東流反倒有些疑惑起來,他遲疑了片刻:你……知道九品中正嗎


    魏霸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這麼個東西。他一拍額頭,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九品中
正,他有點印象,但是對內容卻一點也不清楚,只知道和後世的官級品階有些聯繫。

    陳群搞的那個?

    靳東流點點頭,沉默良久,輕嘆一聲:我家出寒門,如果不是驃騎將軍提拔,我永遠
是下品。他頓了頓,又苦笑一聲:也許能入下品都是不易,更大的可能是沒品,以後要麼
做個農夫,要麼做個小吏,哪有機會領兵征戰立功。所以,你死了這條心吧,趁早砍下我
的首級去領功,不要浪費這些傷藥了。我是不會投降你的。

    魏霸沒有理他,反問道:司馬懿做了驃騎將軍?

    你不知道?靳東流這次是真的詫異了。在他看來,諸葛亮在漢中駐紮了近一年,魏霸
作為丞相府的參軍,怎麼可能對司馬懿升任驃騎將軍這麼大的事都一無所知?就是不久前
的事,按時日來看,你們的細作應該收到消息了吧?

    靳東流突然笑了起來,原本拘謹的神情莫名的有些發松。我知道了,你這個參軍……
有名無實。

    魏霸眉毛一挑:是啊,我這個參軍是有名無實,我就是倚仗著我父親才做這個參軍的
。在丞相府,我算是標準的紈褲子弟,只能賣賣嘴皮子,打仗什麼的,我根本不懂。

    靳東流剛剛放鬆的臉色頓時繃得緊緊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兩下,惡狠狠的說道
:就算你是天縱之才,逆蜀也不是我大魏的對手。諸葛亮一介書生,打打南蠻也就罷了,
要想和我大魏作戰,他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你別忘了,你的恩主司馬懿也是書生領兵。靳東流越著急,魏霸越淡定。看著這個魏
將惱羞成怒,他有一種惡趣味的快感。雖然他知道司馬懿是真正的名將,但事實上他到現
在為止就是沒有拿得出手的戰績,就和靳東流看諸葛亮一樣,世人看司馬懿也是如此。

    驃騎將軍雖然是剛剛領兵,卻久經兵機,他只是缺少一個機會罷了,又豈是諸葛亮能
比的。

    有人可能是個好軍謀,但未必就能成為好將軍。魏霸嗤之以鼻,如果你連這個都搞不
懂,那我就更不好意思把你送去請功了。而司馬懿用你這樣的無能之輩,可見不是什麼聰
明人,他又焉能不敗?

    靳東流啞口無言,他再能說,也否認不了一個事實。他這個被司馬懿慧眼識中的人才
,不是諸葛亮丞相府中一個混飯吃的紈褲的對手,不僅安橋塞被攻破,自己還被對方生擒
了。

    靳東流悔恨交加,他不僅悔恨自己的失敗,更懊惱於自己給司馬懿抹了黑。魏霸既然
到了這裡,攻破安橋塞,那前往木蘭塞阻攔蜀軍的胡遵必然也是敗了。如此一來,魏蜀的
聯軍都到了,驃騎將軍又豈能不敗?

    靳東流仰天長嘆,神情頹喪。

    魏霸臉上掛著促狹的笑容,心裡卻非常惱怒。司馬懿由撫軍大將軍升任驃騎將軍這樣
的大事,丞相府肯定收到了消息,而諸葛喬肯定也知道,可是這麼長時間,諸葛喬連提都
沒有提一句,這絕對是對我魏霸赤裸裸的無視。這種事都不通報我,可想而知有多少干係重
大的事瞞著我。

    臭小子,我把你當人,你把我當空氣?

    諸葛喬忽然打了個寒顫,握著筆的手半天沒動彈,毛筆從手裡慢慢的滑了下來,啪嗒
一聲落在案上。

    你說什麼?

    傅興看著目瞪口呆的諸葛喬,莫名其妙。不就是魏風攻破了木蘭塞嗎?雖然有些意外
,但這都是計畫之中的事,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魏校尉……攻破了木蘭塞,現在已經趕到申儀身後待命,請求夾擊申儀。

    真的攻破了木蘭塞?諸葛喬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風只有四千人,而木蘭塞的
魏軍有三千人,又是守塞,優勢很明顯,他怎麼可能一舉攻克?

    真的。要是都尉不信,我把斥候叫來,當面向都尉匯報?

    諸葛喬連連點頭。傅興無奈,讓人把魏風派來的斥候叫來,當面向諸葛喬陳述作戰經
過。諸葛喬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在魏校尉帳下身任何職?

    我叫陳祥,字星睿,原本是魏參軍的親衛。上庸分兵時,奉命協助魏校尉攻取木蘭塞
,接應都尉。

    諸葛喬哦了一聲,似乎明白了什麼。原來這些都是魏霸的安排。他突然有些不快起來
。魏霸自行其事,不讓魏風來和他匯合,反而繞行到木蘭塞背後,那也就罷了,怎麼他人
去了房陵,還派人控制魏風?

    聽陳祥說完了魏風奇襲木蘭塞,魏軍狼狽而逃的經過之後,諸葛喬眉頭緊鎖,沉思半
晌:魏校尉長途奔襲,又與魏軍苦戰一場,現在還有餘力作戰嗎?

    陳祥躬身道:我軍大勝一場,此刻士氣正旺。洵口沒有了援兵,人心惶惶,正是大好
時機。再者,司馬懿包圍房陵已經半個月,魏參軍只有千餘人,只能做疑兵,如果都尉不
及時支援,房陵必破。一旦司馬懿獲得了孟達積累的糧草、軍資,他就能在房陵站穩腳跟
,於我軍非常不利。請都尉三思。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諸葛喬揮揮手,示意陳祥出去。傅興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站著
沒動。諸葛喬看了他一眼:仲簡,申儀心亂,很可能會有異動,你們前軍要留神些,不要
大意。

    傅興明白了,暗自嘆了一聲,轉身出帳。

    諸葛喬隨即和楊偉商議了一番。要不要和魏風夾擊申儀,攻破洵口大營,有兩個問題
要考慮。一是能不能順利攻克,一是攻克洵口後,應該不應該去支援房陵?救孟達不是目
的,拖住司馬懿才是目的。可是如果不救,孟達被司馬懿攻克,那他們的目的也無法完成


    不救,孟達有可能速敗。救,萬一孟達緩過這口氣,反而成了蜀漢的肘腋之患,那怎
麼辦?

    諸葛喬拿不定主意,楊偉雖然能說會道,引經據典,涉及到這麼敏感的問題,他也不
敢輕易下結論。他是諸葛喬的親信,他父親楊儀是丞相身邊的親信,對他們父子之間的微
妙感情是再清楚不過了。

    諸葛喬不能有任何失誤,他楊偉同樣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請宗參軍來商議吧?楊偉提議道。他實在不敢替諸葛喬做這個決定。

    諸葛喬無聲的苦笑,點頭同意。

    宗預很快趕來了,一聽說魏風已經攻破木蘭塞,準備與諸葛喬夾擊洵口,他詫異的掃
了諸葛喬一眼。都尉,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立刻發動攻擊,拿下洵口,馳援孟達。孟達
佔據東三縣,只是隱患,不會立刻生變,還有時間來解決。如果司馬懿攻克房陵,那我們
來東三縣的任務就是失敗了。丞相還怎麼發兵隴右?

    諸葛喬愕然,半晌無語。

    宗預又道:攻破洵口大營,我軍可直抵房陵城外,以後上庸、西城兩縣,皆是我有,
孟達還能趕我走?如果現在遲疑不前,司馬懿攻克房陵後,利用孟達積累的軍資,反攻西
城、上庸,我們抵擋得住嗎?進攻,立刻進攻!

    諸葛喬看著聲色俱厲的宗預,不敢再有任何猶豫,立刻下令開始攻擊。

    在此之前,宗預又出了一計,讓人去勸降申儀。申家根基在上庸,現在孟達已經叛魏
,申儀如果不降,就夾在蜀漢和孟達之間。孟達和申儀不和,遲早會起兵滅了申儀,而魏
軍卻救援不及。此刻你如果投降,不僅可以保有你的利益,而且你和孟達還是同僚,有丞
相府保你,他就算有什麼不滿,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攻擊你。

    申儀據守洵口大營,見蜀漢軍從自己的背後衝出來,還押著一大堆魏軍的俘虜,就知
道木蘭塞失守了,魏軍已經敗了。他不知道房陵的情況如何,但是他對司馬懿沒什麼信心
,生怕孟達勝了,自已會如宗預所說兩面受敵,被孟達公報私仇。左思右想之下,乾脆投
降了。

    申儀一降,魏風和諸葛喬合兵一處,立刻交出了自己代管的那些人。諸葛喬留下少量
的人接收洵口大營和木蘭塞,自己帶著八千大軍,裹脅著申儀的兩千多人,一起向房陵趕
去。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25:36

第097章 功虧一簣

    孟達無力的扶著城牆,嗓子幹得要冒煙。他低著頭,翻著眼睛,看著遠處山頭上的那
個飄浮在空中的漢字,露出無奈的苦笑。這個驀然出現的援軍曾經一度鼓起了士氣,不過
隨之而來的卻是一場真正的苦戰。司馬懿像是發了瘋,接連攻打了兩天兩夜,房陵幾度告
急,不得已之下,他只得派人升起雙兔戰旗向山頭上求援。不知道是實在太遠,對方看不
清,還是對方不肯救,反正山頭上除了那個漢字不分日夜的在空中飄蕩之外,沒有看到一
個援兵。

    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看不到援兵,城裡的人再度陷入絕境,在司馬懿不計代價的
猛攻下,快要撐不住了。孟達已經感受到那種絕望的氣氛下隱藏的危險暗流,他雖然不知
道究竟來自於誰,但他能感覺得到。

    他是幾次背叛故主的人,又怎麼會感覺不到部下即將背叛的危險味道?

    然而對於這種還沒有發作的危險,他只能預先提防,卻不能先下手為強。沒有真憑實
據就殺人,只會激起更多的恐懼,加速自己的滅亡。

    看著那個漢字,孟達嘴裡發苦。他相信,這是自己釀下的苦酒,只能由自己喝下。不
管對面有沒有真正的援軍,他相信自己都看不到了。他自己做的事,他自己再清楚不過,
也不會奢望能瞞過諸葛亮。諸葛亮是什麼樣的人,他太清楚不過了。從建安十六年認識諸
葛亮開始,到現在十八年,他們之間的互相瞭解遠非常人可比。

    所以他沒有奢望真能回到蜀漢,正如諸葛亮也從來沒有奢望他能夠真正的回蜀漢一樣
,這都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互相利用,本就是官場上的慣例。

    不過,現在看起來他孟達要輸了。司馬懿來得太快,又不計代價的猛攻,不攻克房陵
誓不罷休。他的部下人心不穩,援軍又指望不上,除了決一死戰,他只有坐以待斃。

    他相信,司馬懿不會再給他投降的機會。當初他投降曹魏,到洛陽拜見魏文帝曹丕時
,司馬懿就建議把他扣留在洛陽,而不是讓他回到新城。現在魏文帝已經死了,夏侯尚也
死了,司馬懿又抓住了這個絕佳的藉口,怎麼可能不斬草除根。

    老天,我命休矣。孟達看向巍峨的秦嶺,忽然悲從中來。飄泊萬里,我再也看不到家
鄉了。

    魏軍中軍大帳,司馬懿沉默的坐在案後,一手托著腮,死死的盯著跪在他面前的胡遵
。胡遵奉命鎮守木蘭塞,不料一支蜀漢軍隊從他背後殺了出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一
把火將木蘭塞燒成灰燼。

    木蘭塞被攻破,胡遵的三千人只回來兩百多,連胡遵本人都受了傷。那洵口的結果會
如何就不言而喻了,區別只在於是被打敗還是被勸降,以申儀那種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
位的心理,投降是最有可能的結果。

    換句話,蜀漢的援軍很快就會到,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一萬人,看起來不多,可是司馬懿自己清楚,經過這半個月的猛攻,他的損失也非常
驚人。三萬大軍現在折損近一萬,久攻不下,士氣低落,更要命的是,他的糧草已經告罄
了。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立刻撤軍,餓著肚子回襄陽,雖說狼狽一點,還不至於
崩潰。只是這樣一來,他這一次就是徹底的慘敗而歸。之前擊敗諸葛瑾的戰功將成為一個
笑話。他面對的將是無數人或惋惜,或鄙視的目光。前者如陳群,或者如張郃。

    另一條路:繼續猛攻,在蜀漢援軍到來之前攻克房陵。他知道孟達準備了很長時間,
房陵的糧食很充足。只要他攻克房陵,不僅可以得到糧食的補充,還可以恢復士氣,然後
據城而守,擊敗蜀軍只是意料之中的事。蜀軍領兵的將軍是諸葛喬,那是一個乳臭未乾的
小子,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這個辦法風險很大,但是一旦成功,回報也非常豐厚。更重要的是,經過半個月的猛
攻,房陵離破城只有一步之遙。兩天兩夜的攻擊不僅擊潰了房陵城裡因為援軍到來而激起
的士氣,而且破壞了房陵的城防,他相信,只要再咬牙攻擊一天甚至半天,他就可能進入
房陵城。

    戰,還是撤,這是盤旋在司馬懿心頭的兩隻烏鴉,聒噪得他心神不寧。

    胡將軍,你先下去休息吧。司馬師見父親沉默不語,知道他正在權衡利弊。他不想讓
胡遵等人發現父親的猶豫,立刻把他們趕了出去。胡遵一聲也不敢吭,行了一禮,退了出
去。

    子元,是戰,還是撤?

    戰亦可,撤亦可。司馬師淡淡的說道:要戰,就不計後果,賭一把,勝負由天定。要
撤,就立刻撤。縱有一時的蹉跎,只要父親還活得好好的,還怕沒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司馬懿瞥了司馬師一眼,笑了。他知道司馬師已經完全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也考慮到
了兩種方案的後果,甚至猜到了接下來的一切。他很滿意。在這種他都有些猶豫不決的情
況下,司馬師卻能有這樣的冷靜和決斷,這是非常難得的品質。

    等夏侯尚的喪期過了,為父就替你迎娶夏侯徽。

    一切全聽父親安排。司馬師想了想,又問道:父親,諸葛亮陳兵漢中已經將近一年,
孟達選擇在這個時候起兵,自然是替諸葛亮吸引我軍的兵力。我們要不要通知朝廷,提醒
夏侯懋小心?

    司馬懿搖搖頭:曹子丹在洛陽呆得太久了,還是讓他活動活動,回他的關中去吧。

    司馬師正要再說,突然有人來報,吳軍援兵已經到三十里之外,正在迅速趕來。

    司馬懿噌的一下站了起來,雙拳握得緊緊的,眼睛瞪得溜圓。司馬師也變了臉色,厲
聲吼道:多少人?誰領的兵?

    看戰旗,應該是潘璋,人數大概在五千人左右。

    司馬懿父子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說道:不可能!

    五千人攻破三千人防守的安橋塞,哪怕領兵的是東吳的悍將潘璋,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司馬懿愣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什麼。子元,我疏忽了。

    是的,我們的確疏忽了。司馬師也反應過來了,苦笑一聲:一定是西山的那些蜀漢軍
趕到了安橋塞。如果沒有他們從背後襲擊,靳東流不會丟失安橋塞。

    司馬懿長嘆一聲:必然如此。不知道這人是誰,可是我敢斷言,此人將來必然是我們
的勁敵。

    司馬師點點頭:不錯,這人將來必是我們的勁敵。他思索片刻,又道:父親,那現在
就不用多考慮了,我們撤吧。

    撤吧!司馬懿撫著鬍鬚,搖了搖頭:天意,這真是天意。

    魏霸押著靳東流剛剛離開安橋塞不久,就接到了司馬懿撤退,房陵之圍已解的消息。
他皺了皺眉,勒住了韁繩,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

    諸葛亮的目的是要孟達拖住司馬懿,絕不是簡單的接應孟達。司馬懿一看形勢不妙,
立刻撤軍,對諸葛亮來說,這並不是一個理想的結果。

    更讓他頭疼的事,他還把潘璋引進了新城,是功是過,現在還很難說清楚。不過,可
以想像的是,新城的形勢更複雜了。有了吳軍撐腰,孟達的底氣更足,他不會輕易向諸葛
亮低頭,要保持半獨立的地位更加容易。

    他本來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魏霸一邊想著心思,一邊對被縛著雙手的靳東流說道:你的恩主像個喪家之犬跑了,
大概也沒想得起來關心你一下。

    靳東流受了重傷,走不得路,所以難得的享受了一下超級俘虜待遇,躺在擔架上,被
另外兩個俘虜抬著走,就跟在魏霸的身邊。這次襲擊安橋塞,魏軍沒有任何防備,除了跑
掉幾個斥候之外,所有的人和東西都成了魏霸的戰利品,僅是戰馬就有一百多匹。對於缺
馬的蜀漢來說,這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魏霸心情好,對靳東流這個送禮的態度當然也不
錯。不僅給他坐擔架的待遇,還有事沒事和他扯兩句。

    靳東流面無表情,他已經習慣了被魏霸調侃了。他想了一會兒,說道:既然不能取勝
,迅速撤出新城,保存力量,擇機再來,這才是最明知的選擇。我不過是一個敗軍之將,
不值得他掛在心上。如果他猶豫不決,那我會感到很失望。

    魏霸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

    靳東流躺在擔架上,將魏霸的表情看在眼裡,嘴角一挑:魏參軍,要擔心的倒是你。
新城有吳軍,你們要想吃掉孟達是不可能的。接下來,這裡會牽扯你們更多的精力,你
還是想想自己的麻煩吧。

    我有什麼麻煩?魏霸嘿嘿一笑:順沔水而下易,逆水而上難。要想由新城反攻漢中可
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說了,我就是個參軍,馬上就要回丞相府去安生日子,這裡再麻煩,
也麻煩不到我的頭上。我抓了你這麼一個將軍,又得了這麼多戰馬,怎麼說,也是大功一
件吧。

    靳東流緊緊的閉上了嘴巴。他發現,要和魏霸鬥嘴,自己可能永遠沒有贏的時候。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26:13

第098章 鴻門宴(上)

    孟達派他的外甥鄧賢在城外迎接魏霸。一看到魏霸,鄧賢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拍著
額頭,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魏霸莫名其妙。

    孟將軍鼓舞士氣說,西山頭的援軍是聞名漢中的鎮北將軍,我房陵城中這才士氣大振
。現在看來,孟將軍所說雖然不中,卻也差得不遠。不是魏將軍,卻是魏參軍。鄧賢熱情
的說道:魏參軍,這次能擊退司馬懿,你居功至偉,你的恩情,我房陵城中近萬家感激不
盡啊。

    魏霸苦笑,心道你們還是不要感激我的好,留著你們這個禍根,我都後悔死了,還不
知道怎麼向丞相交待呢。

    魏參軍,孟將軍已經在城中設下宴席,請魏參軍赴宴。

    魏霸搖搖頭:請鄧將軍先回,我還要去西山頭,把我的部下招集過來。他們在這裡守
了幾天,也不知道情況如何。

    鄧賢會意的點點頭。他也知道西山頭有魏霸的部下。司馬懿撤退之後,孟達曾經派人
去請,不料到了山上,卻一個人也沒看到,只看到紮營的痕跡。想來是那些人沒有魏霸的
命令,不肯與孟達有任何來往。這一點他可以理解。好在也不遠,估計不會耽誤晚上的宴
會。

    辭別了鄧賢,魏霸來到山頭,留守的那十幾個人看到他的旗號,立刻從藏身之處湧了
出來。他們看到了司馬懿撤退,也看到了吳軍的旗號,當然知道魏霸的奇襲得手了,可是
看到被繩子系成一串的魏軍俘虜,以及那一百多匹戰馬,幾十大車的物資,他們還是不太
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個欣喜若狂。

    相比於他們而言,跟著魏霸去奇襲安橋塞的人就顯得很淡定了,雖然他們開始比這些
人還忘形。

    就在原來宿營的地點,魏霸把張睎和周羽叫了過來。

    房陵之圍已解,不過形勢卻未必就簡單。你們不要進城了,立刻押著俘虜和這些戰利
品去迎諸葛都尉。戰利品的分配,就按我們商量好的計畫。

    魏霸說著,給周羽和張睎遞了個你們懂的眼神,周張二人心領神會,抿著嘴,咕咕的
偷笑兩聲,用力的連連點頭。

    另外,對諸葛都尉說,我要在房陵停兩天,儘可能的打聽一些情況。請他立刻把消息
送回丞相府,請丞相定奪。

    參軍,你的安全怎麼辦?

    我沒事,孟達只要不喪心病狂,他不會對我下手。魏霸撓了撓頭,他雖然說得很有把
握,其實心裡也沒底,誰知道孟達會不會發瘋?我身邊有四十個親衛,萬一發生什麼事,
逃跑還是沒問題的。

    張睎聽了魏霸這句話,忍不住撲嗤一聲笑了。王徽卻皺起了眉頭:參軍,我們奉風少
主之命來保護你,你不走,我們也不走。

    不,你們立刻回到大兄身邊去,他更需要你們。魏霸不容分辯的說道:我自有分寸。
你告訴我大兄,讓他放心,不要為我擔心。

    王徽無奈的點了點頭:那參軍還是盡快回去的好,否則,我很擔心風少主會再派我們
來。

    魏霸笑笑,沒有再說什麼。張睎和周羽立刻帶著人馬,沿著築水趕向築陽和諸葛喬會
合。他們帶著大量的物資,特別是還有戰馬,再翻山越嶺的可不現實。

    魏霸帶著敦武等人,轉身去了房陵城。鄧賢派人在城門口候著,立刻把他迎了進去。
見他只帶著親衛入城,上千的部下和大量的俘虜、戰利品都不見了,他忍不住笑了。在他
看來,魏霸這是想獨吞這批戰利品,不想和潘璋分,這是吳蜀之間的矛盾,對他們來說這
是件好事。

    參軍少年有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以後還要請多多關照。鄧賢客氣的說道。

    魏霸也連忙客氣的拱拱手。

    跟著鄧賢來到牙城,魏霸第一次看到了孟達。孟達看起來有六十上下,鬚髮花白,身
體卻很健壯,說話聲音也很響亮,是個很有風度的老頭。不過眼神有些游離,讓人總覺得
有點陰險,不可靠。當然了,這也可能是魏霸對他有先入為主的感覺所致。

    孟將軍。魏霸搶上兩步,躬身行禮。不管孟達人品怎麼樣,畢竟大家現在都是盟友,
以後還有可能做同朝為臣,這應有的禮節還是要的。

    孟達嘴角一咧,雙手撫起魏霸:魏文長有福氣,老夫真是羨慕不已啊。魏參軍,這次
要不是你奇襲安橋塞,引來潘將軍馳援,我可就真是危險啦。

    魏霸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聽到孟達這句話,心裡還是咯登一下。這老傢伙只提潘璋馳
援,卻不提我之前到西山的事,更不提諸葛喬的功勞,這分明是話外有話啊。

    孟將軍久在新城,又是征戰多年的老將,司馬懿區區一個書生,豈能攻克房陵。就算
潘將軍和諸葛都尉不至,房陵也是無憂的。孟將軍這麼說,我這個後輩如何敢當啊。

    孟達微微一笑,伸手相邀。到了堂上,魏霸看了一眼座位,不禁搖了搖頭。孟達見了
,臉色不變,從容自如的問道:魏參軍,莫非有什麼不妥之處?

    魏霸心裡苦笑,心道當然不妥,不妥大了。孟達是主人,他坐在主席,那是一點問題
也沒有。可是客席就有講究了。左手客席為尊,右手客席稍次,現在孟達讓潘璋坐了左手
的客席,卻讓他去坐右手的客席,這分明是把他擺在潘璋之下了。對於他個人來說,坐哪
兒都無所謂,可是對於眼下的形勢來說,孟達此舉卻大有深意。

    魏霸如果此刻不爭,或者稀里糊塗的就坐下了,就等於承認了孟達獨立,並且吳人的
地位高於蜀漢的現實,將來傳到諸葛亮的耳朵裡,難保不是一個瑕玼。

    魏霸眉毛一挑,笑道:孟將軍,這次棄暗投明,迷途知返,重回大漢旗下,是莫大的
好事。吳國乃是盟友,按說遠來的是客,潘將軍又年長,上座也是應該的。不過,凡事都
要講個禮,潘將軍既然是客,坐在這個位置,未免有些不妥吧?

    孟達佯作不解:莫非參軍以為,應該由你來坐上座?

    不是由我魏霸來坐,而是由丞相派來援助孟將軍的諸葛都尉來坐。諸葛都尉不在,那
就應該由他派來的代表來坐。

    潘璋不滿的哼了一聲:諸葛都尉,不知道他人在什麼地方,要等他來援,恐怕房陵早
就是司馬懿的了。別說他沒來,就算他來了,好意思坐在上座嗎?

    魏霸也沉下了臉:敢問潘將軍,在我打開安橋塞之前,潘將軍在塞前停了幾天?

    潘璋頓時抓狂了,他一躍而起,拔刀怒喝:難道說沒有你,老夫就破不了安橋塞?

    魏霸冷笑一聲:我沒有這樣說,也許我不去,潘將軍一樣能攻破安橋塞。不過我敢肯
定的是,現在你不可能在這裡爭座。

    小子無禮!潘璋大怒,拔刀出鞘,直指魏霸:你敢藐視老夫?

    魏霸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寒聲道:請潘將軍收起刀,不要把我當成你的敵人。

    潘璋根本無視他,刀尖直指著魏霸的面前,舉步離席,向魏霸走來,一面走,一面大
聲喝道:拔刀,且讓我試試你小子的能耐。

    魏霸瞥了孟達一眼,見孟達撫鬚而立,彷彿沒有看到眼前的這一切,不免緊張起來。
孟達這分明是和潘璋有了什麼交易,想要借潘璋來壓制他啊。這麼說,進城赴宴倒有些大
意了。

    魏霸腦子裡飛速轉動,片刻之間,潘璋已經來到他的面前兩步。魏霸眯起了眼睛,盯
著潘璋的腳尖。他不相信潘璋敢這麼一刀砍死他,無非是虛張聲勢,給他個下馬威罷了。
到了一定的距離,他肯定會停下來。

    果不其然,就在刀尖快要指上他的鼻子時,潘璋收住了腳步。他舉著刀,正要開口斥
罵,一直垂著手沒有任何動作的魏霸突然動了。

    左腿抬起,向前邁出半步,右腳轉了半圈,突然發力,反衝力將整個身體向前推去。
與此同時,左手從腰間揚起,順勢拔出了匕首,倒握在手中,擋住了潘璋的戰刀,右手捏
成拳,曲肘如弓,突然發力,如利箭離弦,一轉眼間,拳頭就到了潘璋的胸口。

    轟的一聲巨響,潘璋騰空倒飛而起,龐大的身軀砸在擺滿了餐具的案几上。案几承受
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量,喀嚓一聲折為兩截,上面的餐具四處亂飛。

    孟達大吃一驚,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還沒等他喊出聲來,一擊得手的魏霸已經如影
隨形的跟了上去,凌空躍起,曲起右膝,狠狠的砸在潘璋的胸甲上。噹的一聲響,胸甲凹
陷,摔得七葷八素,根本沒反應過來的潘璋噴出一口鮮血。

    魏霸用膝蓋制住潘璋,藏在左手下的匕首毫不客氣的壓在了潘璋的脖子上,一字一句
的說道:潘將軍,我警告過你,不要把我當成敵人。


作者: aeolian    時間: 2014-5-29 10:27:33

第099章 鴻門宴(下)

    這一下兔起鶻落,快得讓任何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誰也沒想到一直笑眯眯的魏霸會突
然發難,而且一拳就擊倒了在沙場上征戰了大半生的悍將潘璋。

    孟達沒有反應過來,鄧賢沒有反應過來,潘璋身後的潘平等人也沒有反應過來。真正
反應過來的只有敦武等人。魏霸的身形一動,敦武就動了,他如靈蛇的閃過鄧賢,一下子
就竄到了背後面前,孟達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敦武勒住了脖子,寒光閃閃的匕首直指
他的咽喉,同時大喝一聲:動手!

    堂下的唐千羽和朱壹等人二話不說,就像是演練了無數遍似的突然出手。唐千羽一個
箭步躍了上來,直撲潘平,人還沒到,刀先到了,狠狠一刀砸在潘平的肩上。潘平只聽到
喀嚓一聲脆響,一陣巨痛湧上頭,痛得他嗷的一嗓子就叫了出來,向後踉蹌兩步,仰身栽
倒,隨即被唐千羽制住。

    堂下,朱壹拔出環刀,刀光一閃,潘璋的親衛將就被割斷了咽喉。他雙手舉刀,向前
邁了半步,環刀電然而下,一刀將另一個親衛砍翻在地,再進半步,又是一個親衛倒地。
他連進五步,接連劈殺潘璋五名親衛,成功的將他們分割開來。

    剩下的那些魏家武卒更是凶悍,他們配合默契,結陣而進,刀光霍霍,片刻間就將潘
璋的十幾個親衛砍翻在地。

    鮮血汩汩,很快就將庭院裡的石板染得通紅。

    孟達、鄧賢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目瞪口呆。鄧賢最先反應過來,大吼一聲:來人!

    且慢!孟達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制止了鄧賢。他極力保持著鎮靜,看著收刀站起,緩
步向他走來的魏霸,再看看魏霸身後,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潘璋,笑得比哭還難看。

    魏參軍,這……這是何意?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魏霸金雞獨立,翹起一隻腳,僅憑一隻腳站在地上,卻不
動如山。他泰然自若的在靴底擦掉匕首上的血跡,這才抬起眼睛,盯著孟達:孟將軍,我
千里迢迢的趕來支援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卻安排人來殺我,是什麼意思?想投吳?
想投吳,也沒必要殺我啊。

    孟達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魏參軍誤會了……誤會了,我怎麼會想殺你呢?這是他…
…是他自己的事,我一點兒也不清楚啊。

    魏霸更不解了:他要殺我?他為什麼要殺我,逼你和我大漢決裂,向吳國投降嗎?

    孟達欲哭無淚。他這麼安排座位,只是想挑起潘璋和魏霸的矛盾,自己好從中做個好
人,以後周旋於吳蜀之間,兩面逢源,誰曾想魏霸出手這麼狠,二話不說,就把潘璋擊倒
了,他手下那些人更是利索,直接將潘璋帶來十幾個親衛全殺了。甚至連他本人都挾持了


    這不是他的計畫啊。如果潘璋也死了,他怎麼向孫權交待?就算潘璋沒死,這個仇也
結下了,以潘璋的性格,他豈能輕輕放過?到時候肯定會逼著他一起向諸葛亮施壓,要
他交出魏霸。可是魏霸那麼容易交出來嗎,他爹可是蜀漢最不講理的魏延,和當年的關羽
有一拼啊。

    孟達有些暈頭轉向了,這事態的發展太快,一下子超出了他的估計範圍,讓他一時不
知道如何處理才好。

    鬆開孟將軍。魏霸擺擺手,示意敦武放開孟達。敦武鬆開孟達,收起了匕首,站在孟
達身後兩步。只要孟達有任何不良企圖,他隨時可以再次制服孟達。

    不用魏霸招呼,唐千羽和朱壹指揮手下布起了兩道警戒圈,把孟達、鄧賢、半死不
活的潘璋父子圍在中間。外面的人已經聽到了裡面的喊殺聲,無數的衛士衝了進來,劍拔
弩張,可是一看孟達和鄧賢被制住,誰也不敢上前半步。

    魏霸勾了勾手指,一個親衛從旁邊拖過一張案几,將上面的餐具全部掃在地上,送到
魏霸身邊。魏霸坐在案上,翹著二郎腿,用手中的匕首修著指甲,慢條斯理的問道:孟將
軍,你現在可以說說,這麼安排座位是什麼意思了。在你心目中,是我大漢人重要,還是
吳國人重要?

    小子,你不要以你為穩操勝?了。鄧賢咬牙切齒的說道:潘璋還有五千人在城外,我
房陵還有近萬人,你跑得出去嗎?

    魏霸瞥了他一眼,輕蔑的笑了一聲:我什麼時候對你說我想跑了?

    鄧賢語噎。他身邊雖然沒有人監視他,可是他離魏霸只有兩步遠,他不敢肯定魏霸會
不會像剛才撩倒潘璋一樣撩倒他。除了控制不住的顫抖,他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就沒想著活著離開。魏霸把目光重新落在孟達的臉上。不過我死
之前,一定會將潘璋父子殺死,當然還有你們甥舅。至於以後怎麼樣,我管不了那麼多,
自然有丞相和家父鎮北將軍去操心,我只要知道,我沒虧就行了。

    孟達苦笑。魏霸可以玩命,他卻不敢這麼做。不僅僅是因為魏霸只是孤身一人,而他
卻有家眷。更重要的是,如果事情按照魏霸說的那樣發展,最後不管是諸葛亮還是孫權,
都不會放過他。以兩家現在結盟的大形勢,他的部屬最後肯定會成為兩家共同的敵人。他
的地盤會被瓜分,他的部下會被人吞併,他的妻妾兒子都會成為官奴婢,而他所得到的,
就是魏霸和這四十個親衛的性命。

    這不值得,這不是他想要的。

    魏參軍,這真是個意外。孟達認清了形勢,口氣更加緩和:我也沒想到潘璋這老賊會
這麼做,這真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真的沒有關係?魏霸的臉陰了下來:你把我當三歲小兒?

    孟達啞口無言,過了一會兒,他無奈的點點頭:好吧,我承認,我是想借潘璋的手來
給你一個難堪。因為……因為我也有一肚子的怒火無處發洩。

    你有一肚子火,關我鳥事,為什麼要針對我?

    其實不是針對你,是針對諸葛喬和……諸葛亮。

    魏霸更不懂了:為什麼?

    他出賣我。孟達長嘆一聲。你知道為什麼司馬懿知道我要叛魏?為什麼會來得這麼快


    你修城修得這麼張揚,是個人都知道你有異心。

    不對。孟達伏在案上,雙手托著額頭:我和諸葛亮商量好的。他派人佯攻申儀,我趁
機修築城池,等一切就緒再舉起大旗,回歸蜀漢。我相信他了,他卻派人詐降,把我要叛
魏的事告訴了申儀。申儀和我有仇,他當然要報告司馬懿。

    魏霸一驚,他打量了孟達半晌:有證據嗎?

    有,詐降的那個人叫郭模。我認識他,原來是丞相府的掾吏,是郭攸之的從兄,很得
諸葛亮信任。孟達漸漸的平靜下來,這麼重要的事,如果不是諸葛亮有意洩密,郭模也不
可能知道。而且郭模在丞相府仕途順利,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他怎麼會突然投降魏國,
而且這麼巧,偏偏要經過申儀那裡?

    魏霸心裡直冒涼氣,他已經相信了孟達的話。那次在陽平山上,他和趙廣就討論過這
個問題。策反孟達應該是諸葛亮早就考慮好的計畫,可是孟達回歸蜀漢之後,必然對蜀漢
現有的權利格局產生重大影響。這又是諸葛亮不願意看到的。諸葛亮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一直是魏霸無法猜想的,現在聽到孟達這麼說,他相信這很可能就是諸葛亮要做的。

    借司馬懿的手來殺死孟達,既牽制了司馬懿的兵力,又解決了孟達這個後患,可謂是
一舉兩得。至於東三郡的失守,對漢中來說威脅並不大。正如他對靳東流說的那樣,從南
鄭順水而下,攻擊東三郡相對容易,可是要逆水而上,由東三郡攻擊漢中腹地,那就非常
難了。最後不管東三郡被誰佔了,對大局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唯一讓諸葛亮沒想到的是,司馬懿居然會來得這麼快,如果不是他引吳軍入安橋塞,
司馬懿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決戰鬥,讓諸葛亮的計畫落空。而一旦發現成功的可能
性不大,司馬懿又當機立斷,迅速的撤出了新城,把這個難題留給了諸葛亮和孫權,諸
葛亮的目標依然沒有達成,最後魏軍的主力還是來得比他想像的要快。

    想通了這個關節,魏霸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從來沒有指望諸葛亮是什麼道德完人
,事實上,真正的政治家從來不可能是什麼道德完人,要在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政治鬥
爭中站穩腳跟,獨掌大權,道德完人是做不到的。更何況孟達還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對
付這樣的人,用什麼方法都可以理解。

    但魏霸還是對諸葛亮的心機之深感到鎮驚。

    能把借刀殺人玩得這麼高明,能把孟達、司馬懿這樣的高人玩弄於股掌之上,不得不
說,丞相很腹黑。要知道在此之前,丞相可沒少在別人面前誇孟達是個人才,一提起孟達
叛變,責任都是劉封的,從來沒有指責過孟達一個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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