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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薔]公主的願望【金星女人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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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40:51
標題:
[季薔]公主的願望【金星女人之二】[全文完]
公主的願望
(金星女人之二)作者:季薔
所有巧合都是他精心安排的
謊稱因公出差與她在異國浪漫相遇
運用超能力危害她的生命再英雄救美
假裝失去記憶騙取她的同情心
進駐她家既當食客也乘機打探秘密
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將她玩弄於股掌
原以為像她這樣單調的女人是無害的
還自告奮勇幫她出主意解決單戀煩惱
全然沒發現他的心在不知不覺間消失……
他很抱歉也很心疼將她耍得團團轉
如果她唯一的願望是永遠不要再見到他
那麼他再企圖挽回什麼都只是枉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41:23
公主?王子?
季薔
偶爾會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或許是即將邁入三十大關的女人特有的憂心吧,最近,愈來愈常思考這樣的問題。
我究竟想要什麼?
想成為一個公主,一個美麗的、讓人忍不住憐愛的公主,等待著一個王子,他會騎著白馬而來,將我帶離無趣平淡的生活。
可很多時候,又不甘只做個等待拯救的柔弱公主,我想自己成為王子,帶把長劍屠龍去。
我要是個王子,英姿煥發、瀟灑自在的王子,征服這個花花世界,取得我所想要的一切。
可當個王子,好累--拿到這世界又如何?那是我真正想要的嗎?
當個公主,好傻--為什麼自己的生活要別人來改變?自己的幸福要別人來給?
我究竟想要什麼?踏入社會這麼多年,我是得到了更多,還是失去了更多?
相信很多女人都曾經像薔一樣這麼想過吧。
不論是王子、公主,我只是個女人啊,一個不甘柔弱,又渴望被寵愛的女人;一個強調自主,卻又經常想撒嬌的女人。
這本書,名為「公主的願望」。
公王的願望,女人的願望--你的願望是什麼?你找到了它嗎?確定了它嗎?會不會我們一輩子都不曉得自己真正的願望是什麼?
也許吧。
在思緒的迷宮百折千回,也許我們最終還是找不到出口,又或者,不想找到出口。
一個男性朋友曾跟薔抱怨,「你們女人啊,就是愛鑽牛角尖。」
也許吧。但這也正是女人之所以為女人啊,呵呵。
有時想想,女人果真是複雜又麻煩的動物。你們說呢?
***
總有些讀友勤奮地親自提筆寫信鼓勵薔,寄到出版社,經過長長時日後,才輾轉送到我手裡。
對這些朋友,薔總是感覺特別抱歉。因為接到你們的信,往往是幾個月以後的事了,又因為人在大陸,不方便一一回信。
就讓本人偷個懶,藉著這篇序對這些讀友表示謝意吧。
另外,還要對許多寫E給薔的讀友說聲不好意思,因為免費信箱總是不穩定,肯定有些信寄丟了。沒收到薔回信的你們,千萬別覺得懊惱啊,我不是故意的埃
好啦,各位親愛的讀友若有任何想對薔說的話或與我分享的感想,還是歡迎寫E或到留言版留言給我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42:11
第一章
她不敢相信,她竟真的來到這裡了。
清秀的容顏揚起,放縱自己沐浴在煙紫朦朧的霞光下。瞇起眸,享受微風拂面的清涼感。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當冬季的風逐漸變得冷冽,她才揚起眼睫,對自己輕輕地,傻傻地笑了笑。
白癡。現在氣溫不到攝氏五度,她竟然像個傻瓜一樣站在戶外吹風。
可是,這裡好美埃
水洗一般的石板地,直直地向遠方半沉落的日輪延伸,兩旁還未點亮的路燈,造型別緻,帶著點時尚的冷魅,卻有更多神秘的浪漫。
霞光掩映下的夢幻大橋,美得近乎詭譎。
捧起前幾天剛買來的Sony數位相機,她不停狂拍,彷彿餓到極點的旅人,一口一口貪婪地將週遭的美景盡數收入眼底,藏在心底。
直到在一個戴著墨鏡、身穿黑色羊毛外套的男子試圖與她攀談時,她才急忙停下拍照的動作,加快步伐前進。
她往前走,一路上總有些線條摩登的建築吸引她注意,嵌著流線型藍色標誌的水之科學館,玻璃帷幕的電信中心,某座呈倒三角形的奇特大樓,然後來到位於摩天輪旁的豐田汽車館。
漫不經心地逛了逛展示各種最新款車輛的展館,越過相連結的天橋,她信步走進維納斯城堡。
顧名思義,這裡是女性的天堂,是Shopping族的修羅常
比琳琅滿目的商品吸引她更多注意的,是堡內仿照歐式風格的裝潢,天花板是一片蔚藍的天,兩旁的商店像是一間間傍著歐洲街道的精品店。偶爾,穿過迴廊,還能來到一座廣場,在雕像旁的長椅休憩。
停下步履,她掃視週遭一切,忽地有些迷惘,嘴角跟著揚起澀澀苦笑。
這棟被金星女神守護的購物中心,其實充斥了一個女人最迫切也可悲的願望。
渴望裝扮,渴望美麗與魅力,渴望成為男人仰慕的對象,渴望被眷寵、被疼愛。
渴望被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擁在懷裡,細細呵護--
一念及此,葉盼晴忽地失了逛街的興致,驀地轉身離開。
她必須離開,因為在這一刻,她忽然發現自己心底原來也藏著這樣的嚮往。
嚮往一個王子,他騎著白馬走來,溫文又霸道地伸手拉她上馬,帶她遠離平淡無奇的人生。
「你是不是一直就把咱們老闆當成白馬王子啊?」帶著嘲弄意味的清亮嗓音忽地拂過她耳畔。
那是柴晶晶的聲音,是她的好友兼同事,知道她一直悄悄暗戀著上司,總拿這點來戲弄她。
「我……才沒有!你別亂說。」每回她總被逗得滿臉邇紅,既忍不住要偷偷瞥玻璃門扉內的魏元朗一眼,卻又害怕讓他發現。
「想要就去追啊!我替你製造機會。」
「不,不要,你不要亂來……」
「盼晴,你這樣不行的,這樣你永遠也無法接近他。」
「沒關係,我……不用接近他,我只要像這樣看著他就行了。」
「真的只要這樣遠遠看著就行了嗎?這樣你這輩子就滿足了嗎?」
真的只要這樣遠遠地看著就好了嗎?這樣她就滿足了嗎?
她閉了閉眸,一面快速走下天橋的階梯,一面對抗腦海裡不停 逼問她的聲音。
可是,不滿足又怎樣?他雖然毫無疑問是個白馬王子,可,不是屬於她的王子啊!
你怎麼知道?
她就是知道,她知道!
魏元朗愛的人不是她,他永遠也不可能愛上她。他喜歡的,是更亮眼自信的女人,是那種完全能掌握自己工作與生活的女人。
他喜歡的女人--就像姊姊一樣。
雙腿忽地一顫,她連忙伸手,扶住身旁的欄杆。
不知不覺,她已加入了等著坐上摩天輪的隊伍,跟著他們一起仰望打亮了燈、在夜空下顯得格外燦爛的摩天輪。
「小姐,你一個人嗎?」排在她身後的男子以日語跟她搭訕。
她別過頭,不理。
「一個人逛台場,不無聊嗎?」
她繼續保持沉默。
「喂,小姐!」男人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強迫她轉身面對他,「幹嘛那麼冷淡?」
被那蘊著調笑意味的眸光一逼,她忽地有些慌亂,「我……我不會說日語。」試圖以英語嚇走他。
「啊?你不是日本人。」沒想到男人的英文竟然也頗流利,「是哪裡來的?台灣嗎?」興致更濃了。
可惡。日本人的英語應該很差的啊,為什麼偏偏這傢伙會講?
「……是。」
「台灣是個好地方啊,我去年去過,很好玩的。」
「是嗎?」
「我很喜歡你們的太魯閣國家公園。」
「嗯。」
「台灣的小吃也很棒,麻辣火鍋很好吃。」
「哦。」
「小姐叫什麼名字?」
她咬唇。萍水相逢,用不著留名留姓吧?
「我是Johnny。待會兒一起吃晚飯?我請你到六本木喝酒。」
六本木?
她有些驚駭。那是東京著名的夜生活場所,充斥了各式酒吧與俱樂部。男人邀請她上那兒喝酒,簡直有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對不起,我跟朋友有約了。」匆匆拋下一句,正巧隊伍也輪到她了,她連忙閃進一個摩天輪車廂。
沒想到男人居然跟著進來。
「喂!你--」
「一起坐嘛。」他涎著臉,「你一個人一定很寂寞。」
「我才不……」她咬牙,眼看著他轉身就要落上鎖,心跳驀地狂亂。
她想逃,偏偏男人健壯的身軀堵住了門,她不知該如何才能繞過。
他究竟想做什麼?她怎會碰上這種無賴?等會兒他們可要在空中待上好一陣子啊,他會對她做什麼?
愈想愈害怕,她下禁銳喊出聲,「你……你讓開!我要出去!」
「別那麼激動,小姐,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你走開!」
他落上鎖,轉過身,朝她不懷好意地笑,「就當陪我吧,小姐,我也很寂寞呢。」
「你!」她緊緊抓住車廂內的扶手,指節泛白。
他慢慢俯身接近她,正當她打算不顧一切地放聲狂喊時,門忽地打開了,跟著,一隻猿臂伸進來抓住男人的衣領,毫不留情地把他拖出去。
慘叫聲傳來,跟著,是一對俯視她的幽亮墨眸。
「你沒事吧?小姐。」
熟悉的中文令她一愣,溫柔的嗓音更讓她鼻尖微微泛酸。
***
摩天輪在幽茫夜色中緩緩上升。
掌心貼著玻璃窗,葉盼晴藉著凝望窗外明媚的景致平穩自己的心情。
他救了她,一個身材高大帥氣、面容英挺的男人。他長得很好看,五官輪廓很深,墨黑的瞳中似乎還隱隱漾著一股藍意。
是混血兒嗎?
她很想看清楚他的眼睛,可不好意思,沒理由一直盯著陌生的救命恩人看。
「你從台灣來的嗎?」他忽然問她。
「嗯。」她點點頭。
「我也是。」
「你也是台灣人?」不知怎地,她有些驚喜。
「我現在住台北。」
她也是!
「你一個人來東京的嗎?」他又問。
「嗯。」
「女孩子一個人獨自旅行很危險。」他凝視她,「你要小心一點。」
關懷的囑咐讓她胸膛一暖。
說真的,一個人旅行有時候真的很無聊,再加上剛才又遇上那樣的意外,她很感激他的及時出現。
「你也是來東京旅行的嗎?」
「出差。」他微笑。那微笑恍若陽光,一下子照進她的心。
她忽地有些臉紅,連忙轉頭。
此刻,摩天輪正巧上升到最恰當的高度,東京灣的璀璨夜景盡收眼底。
她怔怔望著遠處繽紛銀亮的彩虹大橋,以及橋後看來精緻而小巧的東京鐵塔--日劇裡的經典場景竟活生生映入眼瞳,她不覺有些恍惚。
「好美。」她忍不住讚歎,突來的興奮讓她連鼻尖也貼上玻璃窗,在透明玻璃上漫開一層薄霧。「你看外面,好漂亮埃」
「是很漂亮。」
「那座橋叫彩虹大橋,你知道嗎?橋後面是東京鐵塔。」
「我知道。」
「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夢想能親眼看到它們,終於實現願望了。」她微笑,「要不是跟晶晶打賭,說不定到現在還沒來東京。」
「打賭?」她無意間透露的賭約似乎捉住了他的興致,好奇地揚眉,「你是因為跟朋友打賭才來東京的嗎?」
「埃」她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頰畔一熱,「……對埃」
「你們賭什麼?」
賭愛情。
如果她能一個人開開心心從東京回來,那麼,也許她就能得到主動接近魏元朗的信心。
「……沒什麼。」她尷尬地轉頭望他,「女人的遊戲,很無聊的。」
「是嗎?」漂亮的唇角揚起詭譎的笑意,「我倒很有興趣。」
「埃」臉頰更燙了。
他看著她,彷彿覺得她羞澀的反應很有趣,笑意染上星眸,傾過身,他伸出拇指,輕輕擦去玻璃窗剛剛因她鼻息而漫開的白霧。
望著他的動作,她瞬間有種錯覺,彷彿他指尖碰觸的不是玻璃窗,而是她的唇……
老天!她怎麼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簡直像個花癡一樣!
急忙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
「你接下來的行程安排是什?」
「埃」慶幸他開了個安全的話題,她急急回應,「明天會去明治神宮、表參道逛逛,後天應該會去迪士尼樂園,還有一天會去橫濱……」
「橫濱?千萬要去拉麵博物館,不錯。」
「對啊,我就是想去那裡,我喜歡吃拉麵。」
「是嗎?那你喜歡吃甜點嗎?東京的洋果子做得很好。」
「和果子也很棒埃聽說上野附近有一家店的羽二重糰子很好吃哦。」
「上野?」
「我記得應該在日暮裡那一站吧。」
「看來你功課做得很用功。」
「因為我……一直想來嘛。」
「那三十一號呢?你打算在哪裡倒數?」
「那天我會在箱根。」
「洗溫泉嗎?」
「嗯。」她點頭,一句話含在嘴裡,卻沒勇氣問出口。
那你呢?你會在哪裡倒數?
她好想這麼問,好想知道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他會在哪裡?在東京,或是台北?
可她不敢問,從以前就這樣,很多問題她都只是藏在心中,不敢問。
何況她與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又哪來的資格探問他的行蹤呢?
「……停了。」溫煦的嗓音忽地驚醒她迷濛的思緒。
她愕然四顧,這才發現他們的車廂已然接近地面。
「我們該下去了。」
「嗯。」
「晚上我跟一個客戶約了吃飯,先走了。」
他要走了?
難言的失落感堆上心頭,「……好。再見。」
「再見。一個人小心點。」
「我知道。謝謝你。」
於是,他走了,踏著那樣堅定瀟灑的步履,離開她的視界。
目送他修長的背影完全淡去後,她才恍然發覺,她競連他的名字也沒問!
***
「看見了嗎?那就是富士山。」
傍晚,她搭乘最後一班觀光船遊覽蘆之湖,倚著甲板上的圍欄,一個日本老婦人熱心地為她指指點點。
「真的耶。」她仰起頭,頗為感動地望著那被日本人視為聖山的覆雪山頭,雖然今天天氣不太好,富土山的剪影看來有些朦朧,她仍能認出那美好的形狀。
「富士山倒映蘆之湖是日本十大美景之一,只可惜今天大概看不到了。」
是埃
葉盼晴也覺得可惜。天色有些陰,能在隱隱約約間瞧見山頭就不錯了,遑論看它倒映湖面。
好不容易來到箱根,好不容易乘上觀光船,卻仍錯過心中嚮往許久的景致。
看來人間事,總難十全。
「要不要我幫你照張相?小姐。」
「好啊,謝謝。」
讓老婦人就著迷濛湖景替自己照過相後,葉盼晴也幫她照了一張,然後一個人漫步往船的另一側。
腦海朦朦朧朧又泛起一幕影像--一個男人的臉,線條有些嚴厲,微笑卻柔和的俊容。
又是那個男人。
悄然對自己歎了一口氣,她無奈地倚著圍欄沉思起來。這幾日,她總想起他,想著他現在應該在日本的哪個地方,或者已經回到台北了?
就連在明治神宮祈願時,當她握著筆猶豫著要寫下什麼樣的願望時,也是他如落雷劈入腦海的瞼讓她下定決心。
她祈求愛情,祈求一個屬於她的白馬王子。
一個疼她、寵她、照顧她的男人……
一念及此,臉頰忽地發起燒來。
她究竟在想什麼?難道她在迷濛之間把他當成幻想的對象了嗎?
「荒謬!」
輕斥自己一聲後,她重新移動步履。
此刻,船已逐漸停靠岸邊,遊客們都排隊等著下船了。她加入隊伍,靜靜等候。
忽地,狂風吹襲,波浪滾滾,船不知為何激烈地晃動起來,她一個重心不穩,身子往外側一偏。
「啊!」她尖叫一聲,感覺似乎有股強烈的力量將她往外拉,執著將她扯落湖面。
她終於抗拒不了,落湖了。
「有人掉下去了!」驚慌的叫喚聲紛紛響起,船頭與岸邊一陣騷動。
她在湖面掙扎著,浮浮沉沉。
「她好像不會游泳耶!快!救她上來!」
她聽見有人這麼喊著,急促的嗓音與她激動的心韻相和。
是的,她怕水,怎麼也學不會游泳,老覺得深不見底的水似乎擁有某種神秘的力量,隨時會吞噬她。
她的預感沒錯,現在,它就要吞噬她了。
冬天的水,很冰,迅速凍僵了她的身子,她的心。
她該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驚慌的絕望掠過心頭,她猛然吃了幾口水,跟著,身子緩緩沉落……
意識在冷冽的水溫下逐漸迷濛,逐漸渙散。忽地,一陣撲通聲沉沉撞擊她的耳膜,跟著,是兩隻有力的臂膀緊緊捉住她。
有人……來救她嗎?
凝聚全身最後一股力量,她命令自己展眸。
疲 憊酸澀的眸,映入一張寫著擔憂的溫柔臉孔--
是他。她淡淡地、無力地微笑。
竟然是他。
***
「好多了嗎?」
當她坐在溫泉旅館的榻榻米上,捧著熱烘烘的綠茶,享受暖氣的裹圍時,他坐在她對面微笑審視著她。
「好多了。」身子暖暖的,胸口暖暖的,就連臉頰也在他注視下變得暖暖的。「謝謝你救了我,沒想到那麼巧你那時候就在岸邊。」
「我也沒想到有人離岸邊這麼近竟然還能落水。」他說。
那是嘲笑嗎?
她怯怯地揚起頭,瞥他一眼。
是的,他是正在嘲弄她,可那對星眸,如此燦亮,唇畔的笑意,如此溫暖。
她一點也不生氣,甚至毫無一絲尷尬,只覺得一陣暖烘烘的感覺。
怎麼搞的?禁不住放下茶杯,摸了摸微微暈眩的腦袋。
還沒洗溫泉,她就全身暖熱無力成這樣了。
「你不會游泳嗎?」
她搖頭。
「為什麼不學?」
「我怕。」
「怕?」
「我……有點怕水。」
「怕水?」他揚眉,笑意更深,「這麼膽小?」
「高中時老師考游泳,我怎麼樣……也不及格,她沒辦法,只好讓我拿網球成績來補。」她低低訴說自己的糗事。
「你真是個膽小鬼。」
「我……一直就這樣。」因為這樣,母親對她很失望,姊姊也受不了她。她苦笑。
他沒說什麼,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去洗溫泉吧。」
「嗄?」她一愣。
「都換上浴衣了,難道還不去洗?」他笑,「這不是你今天來箱根的目的?」
「那……你呢?你怎麼也在這裡?」她沒想到他也會來。
「我來倒數的。」
「來倒數?」
「因為我前幾天聽說有一個傻女人要獨自來這裡,我有點擔心,所以自作主張跟來了。」凝睇她的眼眸若有深意,燦燦生光。
她心跳一停。
他起身,采手揉了揉她一頭濕髮,「走吧,泡完溫泉就該吃飯了。」
***
她在女湯裡足足泡了半個多小時。
除了洗頭、沐浴,大半時間是浸在暖燙的溫泉裡,癡癡仰望蒼黯的天。
溫泉是露天的,旅館主人細心地在小徑上鋪了鵝卵石,還栽了幾叢花、幾株樹。
冬季,花未開,樹也禿了,可夜空下馨和蒼邃的景致依然動人。
很安靜,這個時間來泡女湯的,除了她,只有另一個日本中年婦女。她靠在池畔靜靜休息著,葉盼晴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事實上,除了現在佔領她心房的男人,她感覺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
這是奇怪的,讓人不解的,這輩子她似乎還沒哪個時候像現在這麼迷惘過。
難道獨自在異國旅行,真會讓一個人的心境變得如此不確定、如此容易為陌生男子動搖嗎?
小說裡那些浪漫的異國戀情,究竟是在怎樣的寂寞與放縱下發生的?
老天!葉盼晴,你究竟在想什麼?
思緒走至此,她再度喝斥住自己,慌忙起身回到浴場,拿冷水往自己身上衝。
沁涼的水流逐去了她因浸泡過久產生的暈眩戚,也讓她混亂的神智一醒。
擰乾濕發,擦乾身子,慢慢穿回浴衣後,她拿起吹風機將頭髮吹至半乾,然後,挑剔地瞪著梳妝鏡中的自己。
剛剛泡過溫泉的她,臉頰有些發紅,頭髮凌亂,再加上不甚出色的五官,整個人看來平凡無奇。
而他,卻是丰神俊朗的。
差太多了。她搖搖頭,他不可能看上她的。
拿梳子輕輕梳順了發,她讓直直的長髮垂落肩頭,緩緩步出簾幔外。
他已經在外頭等她了。乍見他沐浴後顯得清新的俊容,她胸口有些緊窒。
「你……等很久了嗎?」
「不久。我們去吃飯吧。」
「穿這樣?」她尷尬地指了指自己,穿浴衣,著木屐,這樣的打扮去用餐會不會太失禮了?
「這樣很好。」他笑,「等你到餐廳就會發現很多日本歐巴桑跟歐吉桑都這麼穿。」
「可我……不是歐巴桑--」
「那有什麼關係?我們是觀光客,有權利耍白癡。」他眨眨眼,「畢竟我們可是來這裡促進日本經濟的埃」
她聞言,也笑了。
他瞪她,似乎有些為她的笑容震撼。「走吧。」
於是,他們大大方方穿著浴衣走進餐廳,享受旅館為他們準備好的精緻和式料理。
葉盼晴開懷大吃,一面津津有味地聽他講述許多日本奇事軼聞。他們叫了一壺清酒,酒量不好的她也試著喝了一些。
她不停地被他逗笑,偶爾也會主動分享一些聽來的笑話。
她情緒高昂,薄酒染紅了她的頰,也添了她的興。
她覺得今晚的她不像自己,她很少這麼興高采烈的,何況還在一個近乎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前。
就連公司辦尾牙晚宴時,同事們個個High到最高點,她也只是靜靜在一旁笑望他們玩樂。
她笑,聽他說,自己也說。
他們終於交換了彼此的姓名,他叫石修一,一個有點東洋風味的名字。
「你是混血兒嗎?」她忍不住問了。
「看得出來嗎?」
「你的眼睛好像有一點點深藍,五宮輪廓也很深。」
「我有四分之一英國血統。外公是英國人。」
「那你一定去過英國了。」
「嗯。」
「英國好玩嗎?一定很漂亮吧。你外公家在哪裡?唉,我也好想去英國玩埃」
「你的問題不少耶。英國是滿漂亮的,尤其夏天時,鄉間風景很美。」他形容英國的鄉間景致,告訴她關於牛津與劍橋世代交惡的趣事,還講了一些英國古老的傳說。
他告訴她很多很多,卻沒告訴她他外公家住哪裡。
她沒注意到,沒察覺到他其實很少談及自己。如果她注意到了,也許就會明白這個男人比她想像的深沉許多。
「……下雪了。」他忽然說道。
「咦?真的耶。」她跟著將眸光調向窗外,果然發現天際正靜靜地飄落白色的雪花。「下雪了。」她心情更加昂揚,從到日本後就一直期盼著下雪,總算被她盼到了。
「我們出去看看好嗎?」她徵求他的意見。
「好埃」石修一點頭,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步出餐廳,走向旅館門廊。
他們並肩站在門廊口欣賞著漫天雪花,看著它們安靜地、優雅地飄落。
葉盼晴覺得手心發燙,她想收回手,可對方卻執意握住,不肯鬆開。
她屏住氣息。
「你很少看見雪吧?」
「……嗯,台灣幾乎不下雪。每次一下,大家便發了瘋似地衝上合歡山,好不容易積下的雪也被踩化了。」
「你也會跟著衝去嗎?」
「我……不會。」
「我想也是。」他凝望她,「你不是那種會一時興起的人。你的生活一定很規律。」
很平淡,很無趣。
她在心底接口。
他是這麼想的吧?她是一個膽小又無趣的女人。
胸膛漫開一股酸意,她微微側過臉,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美麗的落雪。
原來下雪是這樣完全地無聲,如此安靜,如此沉寂。她看著,忽然覺得在空中旋舞的雪花不再自在,反而有些哀婉。
不知怎地,她想起天鵝湖,想起那出著名的芭蕾舞劇中,白天鵝哀傷絕望的獨舞。
天鵝羽衣的白,與眼前的雪,靜靜相融,融成一片密密的網,罩落她彷徨的心頭。
「……你在想什麼?」
「天鵝湖。」
「天鵝湖?」他似乎有些訝異。
她卻沒有看他,只是啞聲繼續,「我想起那只白天鵝,她是個公主,卻被魔法師施了法,只有真愛能讓她回復人形,可她的王子沒有認出她--」
再也沒有人能救她了,她永遠~~永遠只能當一隻寂寞的白天鵝。
在這一刻,葉盼晴驀地深切地領悟了,完全能感受到天鵝公主的絕望與憂傷……
「盼晴。」他忽然轉過她的身子,抬起她微微發顫的下頷。他笑睇她,那麼和煦而溫柔,「你希望你的王子認出你嗎?」
「我--」她無法呼吸,只能驚怔地望著他。
「你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味道。」他說,嗓音沙啞。
「啊,那是……薰衣草。」因為她總愛在家裡點精油,久了身上也沾染些許香味。
「好清新。」他微笑,「憑這味道,我就能認出你。」他低頭,輕輕攫住她的唇。
小說裡那些浪漫的異國戀情,究竟是在怎樣的寂寞與放縱下發生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42:41
第二章
「你說什麼?你在日本有艷遇?」柴晶晶的尖叫幾乎掀了EnjoyLife的屋頂。
晴朗的冬日午後,四個女人照例在這間正疾速在東區竄起名聲的LoungeBar聚會。這間講究閒散風格的沙發酒吧是葉盼晴的好友汪明琦開的,白天改為餐廳,幾個好友不定期地會在週末午後到此一聚。
「你別叫那麼大聲啦!」感到週遭其他客人好奇的目光,葉盼晴不禁尷尬,迅速伸手掩住柴晶晶的嘴,「只是碰到了一個男人而已。」
「只是碰到一個男人?」柴晶晶合作地放低音量,燦燦明眸卻蘊著淘氣笑意,「哦,跟那個男人一起坐摩天輪,住溫泉旅館,只能算是碰到而已。」
「說吧,你們『做』了沒有?」另一個柔膩的女聲問她。她是董湘愛,還穿著空姐制服的她一下機便匆匆趕來此與姊妹聚會。
「什麼啊?」露骨的問話當場讓葉盼晴爆紅了臉。
「哦哦,臉好紅哦。」柴晶晶不懷好意地嘲笑,「肯定是『做』了。」
「哇哦!沒想到表面最保守的盼晴原來是我們當中最開放的一個。」
「你們……你們胡說什麼啦?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回事!」
「那是怎麼回事?總不可能一個吻就結束了吧?」
「是啊,那個男人攻勢那麼凌厲,不可能這樣就完事的哦?」董湘愛掮揚眼睫,徵求柴晶晶的同意。
後者自然是用力點頭了。「沒錯,沒錯,那傢伙聽來很有氣魄。」
「你們……你們到底想到哪裡去了?」葉盼晴急得口齒不清,「我才不像你們想的那樣。」
「不是怎樣?」兩個女人收回默契的注視,同時愕然瞥向她,「你是說,後來你們什麼事也沒發生?」
「是埃」
不可思議0他就這麼吻完你就結束了?」
「不然……還想怎樣?」
「你們不是睡同一間房嗎?」
「是……同一問。」
「然後那個男人什麼都沒做?」
「沒有啦。」
「不可能。」柴晶晶一口否決,完全不相信,「絕對不可能。」
「是真的啦。」她急急辯解。
「如果是真的,那傢伙肯定有問題。」柴晶晶秀容呈現深思狀,「湘愛,你看會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Gay?」
「你白啊!如果是Gay一開始幹嘛還故意接近盼晴?」
「說得也是。那……會不會是『那方面』有問題啊?」
「嗯,這倒有可能。」
「忘了帶藍色小藥丸?」
「哈哈哈!」毫不客氣的笑聲進落。
「喂!你們--」眼見好友們的對話逐漸趨於低級,葉盼晴漲紅了臉,「你們別胡說八道了,他一點問題也沒有!」
義正詞嚴的宣佈惹來兩個女人興味的注目。
「幹嘛那麼激動?平常我們開你玩笑,也沒見你這麼緊張!」
「我--」葉盼晴一窒,明知兩個好友是故意鬧她玩的,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總之,你們不要隨便批評人家。」她不喜歡聽她們那樣取笑他。
「哦哦,還沒嫁給人家呢,就整個都站在那邊去了。」
「你們--」
「好了,別鬧盼晴了。」最後,還是汪明琦鎮住了局面,她為幾個女人端來咖啡與花茶,擱落玻璃桌面。「你們明明知道,就算那個男人真想做什麼,我們盼晴也不會讓他得逞。」她說,落向葉盼晴的眸含笑。
還是明琦瞭解她,總算說句公道話了。
她感激莫名,「謝謝你,明琦。」
「不客氣。」汪明琦微笑,優雅地在沙發另一側落坐,「不過我很好奇,盼晴,他到底有沒有嘗試出手呢?」
哇!不傀是明琦,開門見山,一語中的。
柴晶晶與董湘愛同時大笑,而葉盼晴只能無奈歎息。
「他……沒做什麼。」她燙著臉,支吾地道出後續發展,「因為我說……我不是那種女人。」
「好!」掌聲與歡呼同時響起,「不愧是盼晴!給我們女人掙足面子!」說著,柴晶晶與董湘愛舉杯互碰。
就連汪明琦,麗眸也閃過一絲異彩,她俯下身捧起數位相機,一張一張看著葉盼晴與石修一在箱根留下的剪影。
「這男的長得不錯。」她評論。
「豈止不錯,夠帥了。」柴晶晶插口,「比我們家家聲好多了。」
「比我們家浪遠還差一些。」
「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
「誰像你啊?連自己男朋友都不留情面,怪不得人家遲遲不敢娶你。」
「董湘愛,你說什麼?」
「有意見嗎?燼管賜教!」
「哈,別以為我不敢--」
正當兩個女人鬧成一團時,汪明琦卻一本正經,靜靜睇著葉盼晴。
「不後悔嗎?」她忽地問道。
「後悔?」葉盼晴一怔。
「你從來不肯稍微放縱一下自己,盼晴,有時候你真的太過理智。」汪明琦輕輕歎息,「當愛情敲門時,太理智未必是一件好事。」
她心一跳,「不,明琦,你誤會了,我跟他……不是愛情。」
「那是什麼?」
「是--」她啞然了,滿滿塞在胸臆的滋味太複雜,連自己也厘不清,「只是……萍水相逢吧。」
「然後呢?你別告訴我你們就這樣分手了,之後再也沒有聯繫?」
「……」
「有時候,萍水相逢也是一段感情的開始。」汪明琦深深望著她,「你放手得太快了。」
「我……放手得太快?」她低哺。
她迷惘的神情令汪明琦再度歎息,這樣的話題似乎讓她也有些煩躁,習慣性地燃起一根煙。
不知怎地,那一圈圈煙霧落入葉盼晴眼底,全淡淡浮漾著某個影像。
一張微笑的、溫柔的臉。
***
-張英俊的瞼。
曾經溫柔地微笑過,現在卻陰鬱非常的瞼,襯著一對閃著激憤火苗的眸,甚至顯得有些凌厲。
他失敗了。臉孔的主人想。
原以為經過他一番作戲後,她肯定手到擒來,沒想到她居然一面癱軟在他懷裡,一面還能收束理智對他說不。
當地對著他搖頭時,他只覺難以置信。
難道他估計錯了嗎?在這樣刻意營造的浪漫氛圍下,女人不都會心甘情願一夜風流?
可這個女人……這個平凡無聊的女人居然對他說不?就算再美麗亮眼的女人,只要他肯施展魅力,從來逃不過他布下的網,可她,一隻醜小鴨竟對他說……不?!
他低估了她,當初設計這場遊戲時,把她的力量估計得太過薄弱。
「該死!」他低聲詛咒。再怎麼不甘,驕傲的他也只好承認這回與她交鋒,他算是輸了。
輸得莫名其妙,絲毫不在他意料當中!
看來,他有必要重新評估情勢。
無論用什麼手段,他都必須從她身上奪得「公主的願望」!他一定會得到!
想著,幽瞳閃過一絲銳芒。
***
她真的……放手得太快了嗎?
好幾天之後,汪明琦意味深長的話語仍然會在她耳畔迴盪。
走出捷運站,葉盼晴凝望濛濛雨幕,好一會兒,取出背包裡的碎花傘,撐起,緩緩步入雨中。
這場雨雖然來得急,卻在她預料之中,早起上班時她便察覺天色有異,事先做了準備。
總是這樣,她做任何事總是有所準備、按部就班。
一個理性、單調的女人。
她靜靜嘲弄自己,漫漫聽著浙瀝雨聲,看著水滴在柏油地面上盪開一陣陣漣漪。
經過便利商店時,她小心翼翼把濕透的傘收起,擱落傘架,接著跨進玻璃門。
今天有些倦了,她懶得做飯,決定隨便買個微波食品打發掉晚餐。
冷藏櫃內還有幾個便當,看起來都挺好吃的,櫃檯邊的關東煮,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她拿了個便當,舀了杯關東煮,想一想,又買了一瓶礦泉水。然後,在書報架前頓住身子。
一本東京的自助旅遊書令她思緒一晃,忽地跌入兩星期之前。
真的只有兩個禮拜嗎?她怎麼覺得好像過了好久好久了……
叮鈴一聲,一個男人的身影閃進店內,帶來一陣涼涼雨氣。
他像是狠狠淋了一陣雨,黑色大衣濕透了,墨黑的髮凌亂地貼在前額,俊容上一顆顆雨珠頤著鼻樑滾落。
葉盼晴怔怔瞧著他,看著他大踏步走進店內,近乎粗魯地抄起兩瓶啤酒、一個飯盒,然後前往櫃檯結帳。
「再給我一包煙。」他粗聲命令工讀生,「DavidDuff。」
付了帳,他隨手將店員找給他的零錢放人大衣口袋,提著袋子就要離去。
她瞪著他經過她身邊,呼吸一陣困難。
他要走了,玻璃門緩緩在他面前打開。
他要離開了。
狂亂的念頭劈入腦海,她瞪著他踏出店門的背影,心跳瞬間停止。
終於,她喊出口,「石修一!」
他沒有回頭。
她急了,某種驚慌的感覺攫住她。下知怎地,她有種感覺,錯過這次,她也許永遠再也見下到他。她焦急地想追上。
「喂!小姐,你還沒付錢!」
「啊,對不起。」匆匆把東西擱上櫃檯後,她不顧一切地衝入雨幕,奔向他。
「石修一!」她搶在他過馬路前攔住他,眨著被雨淋濕的眼睫,困難地想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你是誰?」
冷淡的三個字宛如落雷,將她打得頭暈目眩。她瞪視他,不敢相信地瞪著他。
他……忘了她?才短短兩星期,他競已不記得她!
失望、傷心、自嘲、憤怒,複雜的滋味堆上心頭,她握緊雙拳,指尖嵌入柔軟的掌心,刺得她發疼。
她的心,同樣發疼。
他還說他會認出她的,說只要憑著氣味,他就能認出她--可他現在連她也不記得了。
「我……我是葉盼晴,你……不記得我了嗎?」想質問他的,想揚高聲調盛氣凌人地怒斥他,可效果卻只是顫抖的低語。
「不記得了。」他簡單一句。
她愕然,身子一晃,這才發現他愛笑的俊容原來線條如此冷硬、如此嚴厲。
「……對不起,我可能認錯人了。」她轉身,踉蹌著想離去。
就當東京的一切是場夢吧,就當他們從不曾在溫泉旅館手牽著手一起賞雪,就當他從來不曾那麼溫柔地吻她……
就當一切,是她的白日夢吧。
「等一下!小姐。」他忽地拽住她的手臂。
她回眸,掩不住怨怒,「什麼事?」
「你說我叫……石修一?」
「沒錯。」
「那是我的名字?」他古怪地攬起眉。
她一愣,「是你告訴我的。」
「什麼時候?」
「兩個禮拜前!」她咬唇,「你不記得我們在日本見過嗎?」
「是嗎?」他深思地望著她,「你叫什麼名字?」
「葉盼晴。」拳頭捏得更緊了。
「盼望晴天?」
「沒錯。我告訴過你!」
「是嗎?可是我不記得了。」他說,語氣冷然,卻似乎又帶著點懊惱,「我失去記憶了。」
「什麼?」她瞠目。
***
他失憶了。
因為一場車禍他被送入醫院急救,醒來後卻發現他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他不記得自己是否有家人朋友,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證件也不在身邊。
醫院查不出他的身份,交給警方處理,沒想到就連那些警察也查不出他的來歷。
他簡直像個無主遊魂,就算哪天真的冤死了,恐怕也不會有人來認屍。
聽著他如此嘲諷自己,葉盼晴不覺心臟一揪。
她將他帶回家裡,讓他借用她的浴室沖熱水澡,為他熱了飯盒,還煮了一壺紅茶。
她一面看著他吃飯,一面深思。
這個男人……看起來不太像她在日本碰到的那一個,當時的他是溫文的,可現在他卻變得粗魯,變得憤世嫉俗。
因為失憶造成他這樣的性格變化嗎?
她想,忽然有些為他心疼。
想像著有一天自己醒來,忽然發現自己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只是一片陌生,週遭的人沒一個認識她,關心她……
不,她肯定不能忍受這樣的無助與心慌。
就像一個明眼人在沒有一絲光線的地方生活一樣,即使看得見也等於看不見,只能像個盲人一樣摸索著一切。
「……你現在住在哪裡?」
「暫時住在旅館。不過也住不了多久了,那些警察好心借了點錢給我,可也不夠我住旅館一輩子。」
「那怎麼辦?」她為他擔心。
「能怎麼辦?」他聳肩,「大不了睡地下道。」
「那怎麼行?」她立刻反對,「這樣吧,你先住我這裡好了。」
「什麼?」他抬頭睨她。
「我--」她忽地慌了,囁嚅著解釋,「你不要誤會,我沒什麼意思,只是你如果沒地方去,我不介意你暫時住我家。」
「我沒誤會什麼。」他拾起紙巾,隨意抹了抹嘴,上半身閒閒靠落餐椅,盯視她的眸光帶著點評量意味。「我只是好奇。」頓了頓,「你跟我究竟是什麼關係?」
「嗄?」
「你不是我未婚妻吧?」
「當然……不是。」
「女朋友?」
她搖頭。
「那我們究竟是什麼關係?怎麼會一起去日本?」
「我們不是一起去日本,是在那裡偶然碰見的。在東京跟箱根,你救了我兩次。」她略微解釋了一下經過。
「所以後來我們在箱根就睡在一起了?」他問。
她驚愕地瞪大眼,臉頰一下滾燙,「啊,不,不是的,你不要誤會,我們……只是住同一個房間。」
「那不就是睡在一起嗎?」他理所當然地說。
「不,不是,我是說……」
「你的意思是,我們住在一起,卻什麼也沒發生?」
「啊,嗯。」
「我是那種聖人?」他挑眉,「怪不得你敢邀我住進你家了。」
「你--」她赧然望著他,感覺到他的語氣帶著嘲諷。
「說真的,你不怕一個陌生男人住到家裡,會對你做出什麼?」
「不會的!你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他撇撇嘴,「你倒對我有信心。」
「我……就是知道。」她臉紅了,「你那天……不就什麼也沒做嗎?」所以她完全相信他是個君子。
「也許是因為我有什麼毛病?」他自嘲。
不會吧?連他自己也這麼說?
她眨眨眼,想起好友們之前開的玩笑,神情愈加不自在。好不容易,她才鼓起勇氣開口,「我相信你,我想……你只是尊重我。」嗓音細微。
他瞪著她,眼神似乎有些下可思議,「你太單純了。」
「我不單純。」她凝望他,「我只是相信你。」
「相信我?」他嗓音一變,眸中迅速閃過異芒。
「如果我不相信你,又怎能讓你也相信我呢?」她溫柔地說,「你現在失去記憶,一定也很擔心陌生人無緣無故幫助你吧!我不希望你也擔心我的動機。」
她的動機?不,他不是擔心,只是懷疑。
懷疑這世上是否真有人會像她這樣對待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人……
他深深望著她。
在那深邃的眸光逼視下,她的臉更紅了,「你在日本救過我兩次,我現在幫忙你只能算是報恩而已。你就安心住下來吧。」
「……謝謝。」
「不客氣。」她微笑,然後起身,從廚房取來抹布,細心地擦拭餐桌。
趁她收拾善後時,他起身在屋內隨意瀏覽,「這房子是租的?」
「嗯。屋子不大,只有一個房間,可能要請你睡客廳沙發了。」
「沒關係,這樣很好……你家人呢?」
「我爸媽都過世了,姊姊另外租了一間房子。」
「你們姊妹倆不住一起?」
「……不太方便,我們上班的地點相隔很遠。」她解釋,語氣聽來有幾許防備意味。
他挑眉,漫應一聲後伸手挑起一個掛在窗扉的白色娃娃。
「這是什麼?」他好奇地把玩拿白手帕紮成的娃娃,「祈晴娃娃?」
「埃」她忽地奔過來,彷彿被他發現什麼秘密似地一把捉回娃娃,「只是好玩而已。」
「好玩?」
「嗯,你知道日本人吧?每當下雨的時候他們就會在窗邊掛上這個,祈求晴天的到來……」
「我知道這是什麼。我雖然失去記憶,不代表連常識也忘光了。」他不耐地打斷她的話,「我是說,你為什麼把這娃娃掛在窗邊?」
「因為……今天下雨了。」
「因為你的名字叫『盼晴』吧。」他凝視她,燦亮的眸光逼人,像要直直透入她內心深處,「你是不是就像這個娃娃一樣,總盼望著晴天快來?」
「你……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心跳加快了,迴避著他的眼神,「我掛這個只是好玩,這是我……老闆送我的禮物。」
「老闆?」這個稱謂挑起了石修一的警覺性,「男的?」
「嗯。」
她把一個男人送的東西掛在窗扉--咀嚼著這個消息,石修一發現自己有些不悅。
「他是不是很年輕?年輕有為,長得又帥?」
「啊,你怎麼知道?」
「哼。」他冷哼一聲。
似乎……有些酸味呢。
葉盼晴偷偷瞥他一眼,「你……其實你應該也是個年輕有為的人,我在東京遇到你時,你正在出差,跟客戶談一筆很重要的生意。」她柔聲道。
「這算什麼?」他瞪眸,「你在安慰我?」
幹嘛忽然跟他說這些?她以為他嫉護她老闆?
胸膛那股不是的滋味更濃了,他冷冷瞪她一眼,逕自倒落沙發,懶洋洋地伸長一雙長腿。
「我要睡了。」
「嘎?」聽著他大刺刺地宣佈,看著他大刺刺地躺在沙發,她有些怔愣,好半晌才開口,「我去幫你拿棉被跟枕頭來。」
說著,她奔回自己房間,不一會兒,抱著沉沉的棉被走來。
他半張眸,覦著她吃力地抱著棉被,不禁嗤笑。
這女人真夠傻的!不會要他幫忙嗎?讓他白吃白住不算,還做牛做馬,有病啊?
「來,棉被。」她有些氣喘,「我再幫你拿一條毛毯,這樣你才不會太冷。」
還要拿毛毯--
嘴角嘲諷意味更深,可身子卻有了自己的主張。
他翻身起來,「還是我來拿吧。你們女人笨手笨腳的,拿條被子都像要命一樣,真受不了!」
他走進她的閨房,在她指引下輕輕鬆鬆抱起一床擱在衣櫃裡的毛毯,「枕頭呢?」
「啊,枕頭。」她環顧四周,忽地抓起一個小抱枕,「這個可以嗎?」
「這個?」他低頭,看著表面有些粗糙的十字繡。
「是我……自己做的。很醜,不過我常洗,很乾淨的。」她低聲說,粉頰暈紅。
又臉紅了。這個女人怎麼動不動就臉紅?
石修一翻翻白眼,「給我吧。我沒那麼婆婆媽媽,枕頭醜一點也不會死人。」溜了眼枕面幾乎可說是亂七八糟的黃色小鴨,「不過說真的,這個枕頭還真的挺難看的。」
「埃」
不必看,她那張臉現在肯定紅得像熟透的番茄了。
嘖嘖。
他在心底不懷好意地嘲弄,可不知怎地,情緒忽然飛揚起來。
欺負這個傻不拉嘰的女人,欣賞她的反應……好像還滿有趣的。
看來以後跟她共處的日子,不會太無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43:09
第三章
他是被一陣香味給誘醒的。
像是咖啡的濃醇,又像鬆餅的甜膩,還有一些別的形容不出的清淡香氣。
是什麼?
石修一睜開眼,多年訓練出的警覺讓他很快從意識混沌中抽離,他瞪著天花板,瞪著週遭充滿女孩氣的佈置。
這不是他在ICSR英國總部線條冷冽的宿舍,也不是他出差在外時住的那種品味高尚的豪華飯店。
這裡,是一個女人的家,一個單身女郎的家。
葉盼晴!
他倏地起身,搜尋那個平凡又無趣的女性身影。他找到了,她正端著一鍋什麼走出開放式廚房,輕輕擱上玻璃餐桌。
「你起來了。」察覺他凌銳的目光,她似乎有些不安,唇角羞怯微揚,「……對不起,是我吵醒你了嗎?」
她對一個寄人籬下的食客道歉?
石修一笑了,微微嘲諷地說:「我聞到了食物的味道。」
「啊,你肚子餓了嗎?我做了早餐,你先刷牙洗瞼,很快可以吃了。」
他依言定進浴室。
浴室格局狹隘,卻因為開了一扇小窗,采光還算明亮,收拾得整整潔潔的,洗手□上種著一小盆觀賞用仙人掌,四層立架的最上層點著一盞香精燈。
他嗅了嗅。
是薰衣草的味道--她的味道。
他不覺微微一笑,目光落向洗手台她為他準備好的新盥洗用具。迅速刷牙洗臉後,他用一點水隨手抹抹因睡眠而凌亂的頭髮,拿梳子隨便一梳。
鏡裡的男人影像,煥然一新,朝氣蓬勃。
落入她眼底的形象同樣神采奕奕,她瞪著時鐘,難以置信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就能讓•一個男人改頭換面。
「你看起來……」很帥。「你的襯衫都皺了,對不起,我應該想到為你準備睡衣。」
又是對不起?
「不要動不動就向我道歉!你又不是我的保母,我沒衣服穿能怪你嗎?」語氣粗魯。
「啊,不是的。」她有些尷尬,「我只是……只是你需不需要我替你買一些日常用品啊?」
他瞪眼,「替我買?」
「對埃」她從眼睫下看他,「你……錢應該不夠吧?還是我借你錢,你自己去買?」
「你借我錢?」他嗓音一變,瞪著面前顯然極力想提供幫助,卻又怕刺傷他男性自尊的女人,忽地有些懊惱。
他究竟在做什麼?把自己弄成一無所有的流浪漢,還得靠女人來養?在這之前,女人從來只是他調劑生活的點心,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那種向女人伸手的小白臉。
他不需要她的錢,他可以拒絕她的錢,可現在的他……不好拒絕。
該死!
「你要嫌錢多就借我吧。」他在餐桌邊落坐,幾乎有點忿忿然。
「你不要誤會……」她囁嚅著想解釋。
「我沒有誤會。」他截斷她的話,「你也不必害怕刺傷我的自尊。這些錢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還給你的。」
她怔然,好一會兒,忽地朦朦朧朧笑了,「我……相信。」
他一窒,瞪著她因為微笑而乍然柔媚的容顏。
這女人難看歸難看,笑起來……還可以嘛。
收回不情願的目光,落向餐桌上豐盛的早餐。有西式的咖啡、鬆餅,也有中式的稀飯、小菜。
他愕然揚眸,不相信一個單身女郎平日的早餐如此豐盛。
「我不知道你習慣吃哪一種早餐,所以我兩種都準備了。」她柔聲道,「你以後想吃什麼,儘管跟我說。」
原來是為了他才做的。
他瞥了眼時鐘,才七點--她究竟多早起來張羅這一切呢?
「你平常都吃什麼?」
「我?」她一愣,「通常……只喝優酪乳。」
她早餐只喝優酪乳,卻特意為他準備這一桌,她是白癡還是什麼?為什麼對一個陌生人這麼好?
「你吃稀飯嗎?」她問,拿起碗準備為他盛粥。
「其實我早餐通常不吃的,你以後不必麻煩了。」
「你不吃?那怎麼行?」她蹙眉,「不吃早餐對身體下好。」
「你還不是只喝一瓶優酪乳?」
「那是因為--」粉頰淡淡泛紅,「女人總要控制食量嘛。」
「減肥?」銳利的眸光迅速掃視她全身上下,「你夠瘦了,不必減了。」
她被他看得全身發燙,說不出話來。
他卻將她的默然當成反駁,驀地狠狠擰眉,搶過她手中的碗,舀了一大杓白粥扣入,「給我吃!」瓷碗在桌面敲出威脅聲響,「沒吃完不准去上班!」
「嗄?」她愕然。
「以後每天早上都得吃早餐。」附加一句。
她拿起碗,「可是……」
「沒有可是!」他瞪她一眼,跟著,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拿起鬆餅毫不客氣一咬。
他不知道自己在氣憤什麼,只是看著這女人對一個陌生人熱心照顧,對自己的身體卻漠不關心,他胸膛就忍不住燃起一把火。
他討厭不懂得為自己好的人,人不都該對自己最好嗎?
「對了,我上班後如果你覺得無聊,可以看看電視,櫃子裡有一些電影DVD,還有書櫃裡的書你也可以拿來看。還有這個,」她把一串鑰匙遞向他,「這是樓下鐵門還有家裡大門的鑰匙,給你。」
「你……不怕我把你家全搬光嗎?」連鑰匙都給他了!
「你不會的。」她微笑,明亮的眸蘊著全然的信任,「你不是那種人。」
他咬牙,「你又知道我是哪種人了?」
「我相信你。」
「你不應該相信我。」
「如果我不相信你,你又……」
「我又怎麼相信你呢?」他不耐地接口,不耐地睨了她一眼,「知道了,快吃飯吧。」說著,他開始動口,吃相幾乎可說是粗魯的。
他喝咖啡,吃鬆餅,然後接過她特地為他盛的稀粥,就著荷包蛋、醬瓜,喝了一整碗。
他吃得很飽,不記得自己曾有哪一頓飯吃得如此盡興。記憶中,他總是帶著漠然的情緒用餐,他並不喜歡吃東西,那只是人類為了生存下去所必須滿足的基本慾望而已。
吃,對他而言,更像是一種生存手段。
吃完了,他並不饜足,只覺虛無。
「……好吃嗎?合你的口味嗎?」
「還可以。」他淡淡應道,在最後一口咖啡流過食道時,忽地感覺一股熨貼的溫暖。
一種很奇怪的溫暖。
***
「什麼?你把那個男人撿回家了?」再一次,柴晶晶震驚的嗓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葉盼晴連忙搗住她的嘴,對著辦公室無數張好奇的臉孔尷尬一笑。她壓下柴晶晶,強迫她躲在她辦公桌的屏蔽後。
「你小聲一點,晶晶。」她瞪好友一眼。
「好啦、好啦,對不起。」明白自己理虧,柴晶晶乖乖配合降低嗓音,「那傢伙現在真住在你家?」
「嗯。」
「他失去記憶了?」
「因為車禍的關係。」
「傑克,這真的太神奇了!」柴晶晶學著購物頻道主持人的怪聲怪氣,「簡直像演偶像劇。」
「有那麼誇張嗎?」
「還不誇張啊?」柴晶晶望著她,清秀容顏忽然一本正經,「說真的,盼晴,你這樣隨隨便便讓一個男人住進你家好嗎?雖然他失去記憶前是個紳士,不表示他現在還是埃說不定失憶會讓人性格大變的。」
「嗯,好像有點道理。」葉盼晴認真地點頭,「他在日本時看起來很溫文儒雅,可現在說話口氣卻滿粗魯的。」
「那你還……」柴晶晶簡直快暈倒,「你還讓他住你家?萬一他對你出手怎麼辦?」
「他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不會?你自己也說他性格不一樣了!」
「我知道他不會。」葉盼晴柔聲道,「這是一個人的本質,不會變的。」
「你……」瞪著那張寫著單純信任的小臉,柴晶晶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盼晴,這是現實世界,不是偶像劇,你撿到的不一定是白馬王子。」
「我……又沒說他是。」她臉紅了。
「我知道你對他有好感,不過你不瞭解他,對嗎?說不定他是某個在逃通緝犯……」
「他不是!」她立刻否決。
「你怎能確定?」
「我知道他不是。」
「嘖。」柴晶晶沒辦法了,只能無奈歎息,「愛情果然會讓一個人盲目。」
「不是的,我對他……我們不是愛情。」她急急辯解。
「那是什麼?」柴晶晶嘲弄她,「像你這麼害羞又理智的一個人,如果不是愛情的魔力,我真想不到是什麼原因讓你不顧一切去收留一個陌生男人。」
「我……才不是,是因為他在日本兩次救了我。」
「所以是為了報救命之恩囉?」
「……嗯。」
燦亮的星眸凝視她,定定地,像要評估她話語真假。
她感覺雙頰微微發燒,回迎好友的眸光不覺微微帶著祈求。
四束眸光膠著許久後,柴晶晶忽地笑了,調皮地眨眨眼,「這麼說,你的心現在依然屬於元朗囉?」
魏元朗!
葉盼晴一震,提起暗戀兩年的上司,臉頰更加滾燙,「我……」來不及說什麼,一個清朗的嗓音□地在兩人頭頂揚起。
「這是在幹什麼?你們玩躲貓貓?」
啊!
兩個女人同時揚首,迎向那張正微微蒙著嘲弄笑意的俊朗臉孔。
說曹操,曹操到,臉孔的主人正是魏元朗,這家電子商務研發中心的龍頭總經理。
葉盼晴身子一凍,連呼吸也凝住了,而柴晶晶卻是毫不在意地站起身,衝著老闆甜甜地笑。
「真不幸,偷懶被你抓到了,老闆大人開恩埃」
「偷懶?」魏元朗揚眉,笑了。他個人領導的風格一向是恩多於威的,屬下們對他也是親近多於敬仰,尤其是柴晶晶,這女人對他說話從來就是直來直往。「有空休息,是不是表示祥運的案子搞定了?」
喝,擺出老闆的架子來了。
柴晶晶連忙立正敬禮,「報告總經理,明天跟他們開會,應該沒問題,如有問題,屬下一定第一時間稟報。」
「沒問題就好了。」魏元朗微笑,炯炯眸光一轉,捉住葉盼晴,「你跟我過來一下,盼晴。」
葉盼晴聞言,心跳一停,揚起羽睫,顫顫迎向上司墨深的眸。
他依然笑著,可那微笑太過溫煦,看她的眼神也太過柔和。她閉了閉眸,知道一定是自己又出錯了。
***
「公主的願望」就躺在她的衣櫃裡,在衣櫃裡,某個落上鎖的珠寶盒內。
即使落了鎖,他也隨時能撬開,只是,他可以感覺到盒內有一股強烈的力量在抗拒他的接近。
那就是「公主的願望」,一顆具有神秘力量的晶藍色鑽石。
奉了ICSR上級命令,前來追緝「維納斯之心」的他,在與擁有「維納斯之心」的程天藍對峙時,意外發現了「公主的願望」。
程天藍用這顆藍鑽來壓抑「維納斯之心」對她產生的詛咒性影響,而他在試圖奪取時,竟被藍鑽的力量所傷。
他的超能力--即使在能人輩出的ICSR裡也能算是頂尖高手,可在面對藍鑽時,卻落於下風。
他的力量,竟抵不過一顆鑽石。
他震驚莫名,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得到這顆藍鑽。可奇怪地,藍鑽可以安然躺在程天藍胸前,可以安然被葉盼晴鎖在珠寶盒裡,卻偏偏抵抗他的靠近。
因為是「公主」的願望,所以它只承認女性主人?
這顆奇異的寶石,究竟擁有什麼樣秘密?
一整天,他思索著這個問題,在葉盼晴屋內找著任何可能的線索,卻一無所獲。
沒辦法,看來還是只能從她嘴裡問出端倪……
清脆的門鈴聲驀地響起,他深呼吸,立即掇拾出走的心神。
打開門,映入眼瞳的竟是這個家的主人。
「你忘了帶鑰匙嗎?」
「不是。」她搖搖頭。
「那幹嘛按門鈴?」他替她開門,一面不耐地問。
「因為我想……應該知會你一聲。」
「知會我一聲?」他瞪眼,「小姐,你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好嗎?」
「我怕你……也許正在做什麼,我想應該給你一點隱私權。」
隱私權?他翻翻白眼,她竟對一個食客講隱私權?嘲諷的言語剛想出口,觸及她疲倦的容顏,驀地收祝
「你怎麼了?」他接過她手中的筆記型電腦,「臉色這麼難看,該不會被老闆削了吧?」
他半開玩笑,豈料她聽聞時,容色微微一白。
「究竟怎麼了?」他蹙眉。
「客戶……有一個客戶對我上次的報告不滿意,要我重新報告一遍。」她頓了頓,嗓音微微沙啞,「明天下午。」
「報告就報告了,怕什麼?」瞧她眉宇深鎖的模樣0難不成你還沒準備好?」
「我……永遠也準備不好的。」她低聲說,提起從超市採購來的食材,走向廚房。
「什麼意思?」他跟著倚在一盆用來隔開廚房與客廳的綠色盆栽旁,瞪著她紮起頭髮、穿上圍裙,準備下廚的倩影。
「我……很怕報告。」她小小聲地說,「從小時候就這樣,只要一上台我就緊張,我怕面對那麼多人。」
「怕什麼?他們又不會吃了你!」
「我知道。」她閉了閉眸,無奈地扯唇,「我知道。」
媽媽告訴她能夠吸引群眾注意應該感到興奮,姊姊說把台下的人頭全當西瓜就行,可她……還是抗拒不了講演恐懼症,這毛病,直到現在,還困擾著她。
本來以為當個程式設計師,可以整天躲在辦公室裡寫程式就好,可偏偏專門為客戶設計的解決方案,還是得由她來跟客戶解釋清楚。
為什麼元朗非要她上台不可呢?為什麼她不可以將整個系統解釋給某個同事聽,由他來代替她報告呢?
為什麼大家總要勉強她做一些她做不到的事呢?
***
她整個晚上都對著筆記型電腦螢幕發呆。
偶爾會敲敲鍵盤,移動一下滑鼠,不過大部分時候,只是瞪著螢幕發呆,很憂慮、很苦惱地發呆。
只是一份報告就把她擊敗了嗎?
石修一搖頭,對著半掩的門扉內,她端坐在書桌前的身影喊道:「喂,我先去睡了。」
「啊?」她回眸,朝他淺淺一笑,「你去睡吧,晚安。」
他瞪視她,好一會兒,忽地甩了甩頭。
管她工作到多晚,不關他的事!
倒落沙發,拉上棉被,台落眼瞼。
一小時、兩小時……時鐘的滴答聲響不停地敲著他的耳膜,敲入他的心。
待指針指向凌晨兩點,他終於懊惱地承認自己睡不著。當她的臥房還流洩出昏黃的燈光時,他無法安然入睡。
大歎一口氣,他揉了揉一頭亂髮,幾乎是盛氣凌人地衝進她房內。
她嚇了一跳,「怎麼了?」
「你打算熬夜到什麼時候?」他粗聲問她。
「啊,我打擾你了嗎?對不起。」她習慣性地道歉,「我把門關上好了,盡量不吵到你……」
「不是這個原因。」他不耐地打斷她的話,上前將她的椅子輕輕往旁邊一推,上半身傾向電腦螢幕,按下滑鼠,一張一張觀看她做的brbrT文件--艱深複雜的文件,每一頁要不是瑣碎的解釋文字,便是讓人無法理解的設計圖。「這就是你要對客戶報告的東西?」
「呃,對。」
「你的客戶跟你一樣都是程式設計師嗎?」
「不,是對方的總經理跟一些主管。」
「那他們看得懂這些才怪!」他瞪她一眼,「你當自己在寫Whitebrabrer啊?這個根本不能算是簡報!」
「可是……」
「別可是了。」他從餐廳拉來一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全部重新修改,改到讓我這個門外漢也能看懂為止。」
全部修改?
葉盼晴不敢置信,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手錶,都凌晨兩點了!
「怎麼?我都不嫌麻煩,你還嫌累啊?」他語氣不善,「你看看這些文字,囉哩囉唆的,誰有耐心看啊?全部刪掉,改成簡單明瞭的標題!」
「可是……如果只有幾句話,我怕他們看不懂。」
「那就是你的責任了,他們不懂,你就該解釋清楚。」
「可是……」她怕自己說不明白啊,上回報告她就緊張得直吃螺絲。她不禁苦著臉。
「這裡,看到備註欄沒有?要是怕自己忘了,就把該解釋清楚的部分寫在這裡,可給客戶看的報告,應該只有簡單的文字跟圖表。」一面說,他一面開始毫不留情地動手,將多餘繁雜的敘述全數刪除,然後強迫她把整個解決方案系統的設計概念解釋給他聽,再將她的解釋轉成表達意念的圖像。
她發現他很有表達的天分,很懂得如何把複雜的觀念簡單化、圖像化,看著自己腦中複雜的理念被他畫成圖後還不失邏輯,她不禁佩服。
「難道你以前經常做browerbroint?」
「唸書的時候多少做過一些吧。」
「唸書的時候?」她一愣,「你想起來以前的事了嗎?」
「我……」他一窒,「當然……沒有。不過想當然耳吧。這種brbrT簡報,哪個人唸書時沒做過?」
「可我……就做不好。」她歎息,「也許沒這方面的天賦吧。」
「這不是天賦,是能力。」他簡潔地說,「能力是可以培養的。」
能力是可以培養的?
她愣愣地看他,看著他凝望她的眼眸逐漸深邃,似乎還潛藏著某種類似溫柔的意味。
……可能嗎?
她呼吸一屏,心跳不知不覺加快了。
「上台報告也是一種能力,只要肯練習,絕對能改善的。」說著,他忽地伸展手臂將她連人帶椅整個轉向他,強迫她直視他。「把我當練習的對象。」他命令她。
「你?」
「對,我。」他說,「把我當成客戶公司那個愛挑三撿四的總經理。」
「他沒有……挑三撿四。」
他一翻白眼,「好吧,我挑三撿四,可以了吧?」說著,他橫眉豎目,扮出一副凶樣。
她傻傻看著。
「幹嘛?嫌我穿睡衣不夠說服力?」他自嘲。
不,即使穿著藍白條紋的睡衣,他看起來還是很帥。事實上,他比在日本穿著合身名牌休閒服時,看起來更瀟灑、更帥氣。
他的濃眉如刀,在線條銳利的臉龐劃開,他的鼻高鋌而傲氣,他的唇總是銜著譏諷。
他完全不像在日本時那樣風度翩翩,溫文爾雅,他現在看來像是對一切都嘲諷不屑,憤世嫉俗。
他對待她的神態一點都不溫柔,可他為了幫她不惜犧牲自己睡眠的舉動,卻很溫柔。
她想著,忽地微微笑了,唇畔盪開迷迷濛濛的笑痕。
望著那樣的笑顏,他心一動。「笑什麼?」
「其實你可以不必這麼幫我的,修一。」她垂下眼睫,「天快亮了,你一定累了,去睡吧。」
「你希望我去睡嗎?」
不,她希望他陪她。每一次為了工作一個人熬夜到天亮時,她總是一面聽著音樂,一面覺得孤單。
然後,在第一道晨曦刺痛她酸澀的眸時,她總會一陣茫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活在這世界上。
她希望他陪她,可她不該這麼希望,不該學會去依賴一個人……
「你是不是怕自己在我面前丟臉,才故意要我去睡的?」嘲弄的嗓音拂過她的耳,奇異的,帶著點暖意。「休想!我石修一可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人,莫名其妙陪你耗了一個晚上,我可不願意功虧一簣,要是你還是沒法在客戶面前報告,那這一切豈不白搭?」
「可是……」她凝著迷濛的眼,想說些什麼,喉頭卻突如其來發酸,讓她無法吐出隻字片語。
於是她只能看著他,怔怔地、朦朧地看著他。
該不會要哭了吧?
石修一驀地警覺,他瞪視她,彷彿在這一刻他才發現她原來也穿著睡衣--一件粉紅色的,印染著小碎花的棉質睡衣,那讓她看起來像個未成年少女,清純,動人。
還有從她身上散出的,那淡淡的、幽幽的、揉合著女孩與女人的獨特清香……
他忽地甩頭,甩去滿腦莫名綺思,跟著匆匆起身,「我去煮咖啡。等我回來後你最好已經準備好怎麼說了。」
她沒說話,只是默默看著他逐漸淡去的背影。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他為什麼要陪著她面對原本該是她一個人面對的事?
他可知他這樣做,會讓她一顆心擰得發痛、發酸?也許之後每一個熬夜工作的晚上,她都會想起這個有他陪伴的夜……
她漫漫想著,雙手不知不覺合十。
願這一切不是個明日就會醒來的夢,願這一切不是上天的恩慈……若是恩慈,請不要太短暫,讓這樣的恩慈盡量延續。
希望警方不要太快查出他的來歷,希望他不要太快恢復記憶。
希望他的陪伴能更久一些,更長一些。
希望天天聽他罵她、嘲諷她,希望日日見他滿是譏誚的神情。
希望……
不敢再有太多希望,因為一個單身女人不該太貪婪。她站起身,伸手撩起窗簾一角。
窗外,曉霧幽蒙,天光微現。
前額抵住玻璃,她讓發自內心深處的歎息,在窗上漫出一圈清淡悵然,然後,伸出食指輕輕點畫。
窗扉,不知何時貼上一個祈晴娃娃--
今天的天氣,會是晴朗的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43:39
第四章
「可以開始了。」
客戶公司挑三撿四……不,一點也不挑三撿四的總經理坐在會議桌的首位,朝她比了個手勢。
要開始了。
她深吸口氣,移動滑鼠點開檔案,讓第一張brbrT投影到螢幕上。
雙手微微發顫,心跳急促。
悄然揚起眼睫,她窺視一室衣著筆挺的王管--大多是男性,少數幾個是女的,可不論是男是女,都是一臉沉著幹練。
在這些打滾商場多年的資深主管面前,她只是個初出茅廬的青澀女孩。
他們只要一個凌厲的眼神,就能劈得她體無完膚……
天啊,她害怕,雖然清晨對著石修一練習了一遍又一遍,在他的指引下修正了表達的聲調與用語,一旦上了場,她仍然緊張萬分。
胃脹得發疼,緊繃的腿部肌肉像要抽筋了。
「葉小姐,你可以開始了。」
「是、好。」
緊張的時候就喝茶,鎮靜情緒。
記起他的叮嚀,她連忙端起秘書小姐送來的熱茶,緩緩啜飲一口。
口腔暖了,可腹部還是發冷。
該開始了。
她在心底命令自己。
不行,她打不直雙腿,西裝褲下的腳正微微發顫。
怎麼辦?
她想,慌亂的冷汗在前額悄悄泌開。她抬手,正欲不著痕跡地拭去時,靜謐的室內忽地響起兩聲短促聲響。
誰的手機?
與會眾人一驚,察覺到老總責備的眼神,紛紛檢查行動電話,然後在確認自己己確實關機之際,不約而同將疑問的目光投向主講人。
天啊,是她的。
驚慌地領悟這一點,葉盼晴尷尬地朝眾人一笑,急急取出手機,按下讀取簡訊的按鍵。
笨女人,你要是敢臨陣退縮的話,回來要你好看!
無情的冷嘲在螢幕上亮著光,她瞪著,恍惚之間彷彿看到他滿臉譏誚地坐在她面前。
他雙手環抱胸前,冷眉銳眼,一副神采奕奕決定找碴的模樣。
她看著,良久,忽然朦朧笑了。
如果她連他都能應付,沒道理不能對這些看來比他和善許多的主管報告。
對吧?
一念及此,她關上手機,挺直身子,拿起光筆,指向第一張投影片的標題。
***
「我……報告完了。」還是吃了很多螺絲,還是緊張得胃部差點痙攣,還是有些段落講得不夠簡單明瞭。可這一回,當她報告完畢時,客戶給了掌聲。
熱烈的掌聲。
當她聽著的時候,竟驀地有股想哭的衝動。
這應該表示……該表示他們都聽懂了吧?是不是表示他們接受了這個初步方案?
「我聽說了。」魏元朗擲落筆,上半身閒閒倚靠椅背,凝望她的星眸亮著笑意。「你覺得自己表現得怎樣?」
「我……」她張大唇,不敢說好,卻也不願自貶。
「應該不錯吧?」他主動接口。
「應該……還可以吧。」她垂下眸,低聲應道。
「事實上,你表現得很好。」魏元朗笑道,「林總打電話告訴我了,他說這次完全能聽懂你的報告,他很贊同你設計的方案。」
「真的?」她揚起眸,掩不住驚訝。
「你成功了,盼晴。」他微笑,「我想你拿下了這個案子。」
真的?
她依然張著唇,不敢相信。
「這個案子我打算交給你負責,你選幾個人,成立一個工作小組,下週末前把Sbrec跟進度規畫交給我。」
由她遴選工作小組成員,由她來……領頭?
真的嗎?
「真的。」彷彿看透她的猶疑與不敢相信,魏元朗笑著再確認一次,他站起身,拍了拍她纖細的肩。「你這回表現得真的不錯,盼晴,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所以你才堅持由我親自做報告嗎?」為了磨練她?
「沒錯。」
「謝謝你,魏總,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別那麼叫我,怪讓人不舒服的。叫我元朗就行了。」這公司裡幾乎每一個人都是直呼他本名,偏只有她這麼客氣!
「元……」
「元朗。」他柔聲說。
「元……朗。」她輕聲喚,曾在白日夢裡喚過無數次的名,如今第一次真正出口了。她覺得不好意思,粉頰微微發燙。
「很好。」他高興地再次拍了拍她的肩。
那熱度由她的肩直透胸膛,心臟因而一緊。
那是屬於他的溫度,她的上司,她所仰慕的男人。
好溫暖--
「你今天應該都沒好好吃飯吧?晚上我請你好好吃一頓?」詢問的嗓音同樣溫暖。
她受寵若驚,不知下覺點了頭。
***
不曉得那笨女人報告的結果怎樣了?順利過關了嗎?還是又吃了客戶一頓排頭,灰頭土臉?
中午,當只睡了兩個小時的葉盼晴勉強裝出精神奕奕的神情出門見客戶後,石修一不覺有些心神不定。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點擔心她,擔心她在與他排演一整夜後依然表現得不盡如意,擔心她再度遭受挫折。
那滋味並不好受--當一個人努力地想做好一件事,拚命地練習,卻發現自己仍然做不到,那樣的挫敗感能折服一個人的意志。
他很明白那種感覺,太瞭解了……
一念及此,他驀地拉開冰箱,取出一罐Budweiser,狠狠灌了一大口。
該死的!他現在的心情簡直就像個看著自己學生應考的老師,既希望她取得好成績,又怕她一場糊塗。
老師--
咀嚼著這個名詞,石修一緊緊擰眉。
其實關他什麼事呢?他接近葉盼晴是為了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不是來教她什麼的。
為達目的裝裝白馬騎士可以,但用不著這樣為她牽 掛吧?
一念及此,他右拳重重一收,捏扁啤酒鋁罐,用力往垃圾桶一拋。隨著瀟灑的弧線在空中劃過,他修長的身軀也跟著躺落沙發。
意識在朦朧中飄浮了幾個小時,待他重新展眸,已是夜晚時分。
七點半了。
他下意識取出手機,撥了她的號碼,可卻傳回關機的訊息。
她關機了?瞪著閃著冷光的螢幕,他不禁愕然。
為什麼?因為打擊太大決定一個人躲起來大哭一場?
又怎樣?關他什麼事?
雖如此自嘲,可左手卻自有主張,按下某個按鍵。
清柔的女聲拂過他耳畔,「修一,是你嗎?」
「是我。」
「你這兩天躲哪兒去了?」對方責備,「整天不見人影!難道你忘了上面派我們來台灣的任務嗎?」
「不就是要我們取得『維納斯之心』嗎?」他微微嘲諷,「我們早就掌握『維納斯之心』的下落了,是你不肯讓我直接從那女人身上拿來。」
「當然不行。你想害死她嗎?」
「所以囉。」他聳聳肩,「現在除了乾耗還有什麼辦法?」
「……你現在在哪裡?」
「辦件私事。」
「什麼事」
「沒必要向你一一報告吧。」
「我們是搭檔。」女人歎息,「你知道我只是關心你。」
「我知道。所以我才打電話給你。」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有件事想問你,譚梨。」
「什麼事?」
「這只是個假設性的問題,一個……姑且稱之為心理測驗吧。」
「心埋測驗?」他猶豫不決的口氣勾起了譚梨的興致,嗓音開始漫開笑意,「什麼問題?」
「假設今天老闆交給你一個案子,可你搞砸了,你會怎麼做?」
「嗄?」譚梨愕然,沒料到竟會是這樣的問題,「怎麼回事?修一,你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
「你別管!」他爬梳頭髮,語氣微微煩躁,「我說過只是假設性問題,你回答就是了。」
「問我怎麼做?這個很難,修一,你知道我從來沒砸過任何一項任務。」
「我知道。」他翻翻白眼。很明顯問錯人了。「這麼說吧,你因此心情很不好,你會怎麼振作起來?」
「……」
「你說話啊!譚梨。」
她沒說話,只是忽然笑了,笑聲清脆,恣意率性,略略帶著嘲弄意味。
她彷彿察覺了什麼……
石修一驀地有些尷尬,更難掩憤怒,「你笑什麼?」
「沒什麼。」她連忙止住笑,咳了兩聲,「你說假設性的問題?」
「嗯哼。」
「心理測驗?」
「沒錯。」
「那麼,我會希望這樣……」
***
「謝謝你,總……元朗。」她仰頭,對特地下車為她開門的男人笑道,嬌小的身軀在他的幫助下跨出車廂。「今天的晚餐很棒,讓你破費了。」
「算是我的賄賂吧。」魏元朗笑,星眸深亮,「這個案子不好做,以後你們這個小組會滿辛苦的,加油囉。」
「嗯,我知道。」
「要我送你上樓嗎?」
她一愣,「啊,不用了。」直覺抬頭仰望位於四樓的陽台,發現那暖暖透出窗扉的燈光後,心臟忽地一扯。「我自己上去就行了。」收回眸光,她對面前玉樹臨風的男人微笑。
「好,那你自己小心。」魏元朗點頭,一面回身自車廂裡取出一瓶紅酒,「這個你買的,別忘了。」
「謝謝。」她接過紅酒,「晚安,再見。」
白色車影淡去後,她轉身,一面低低哼唱著不成調的曲子,一面步履輕快地上樓。
她心情很好,客戶決定採納她的方案,上司要她帶領工作小組,然後又請她上一家很棒的日本餐廳吃了一頓很美味的料理。
那個晶瑩剔透的湯豆腐,到現在依然在她口頰之間留香。
真是太好了。
櫻唇勾勒著淺淺的笑,一鼓作氣爬上四樓後,她發現家門已為她打開,一個男人正倚在門旁等她。
他正等著她。當她回家時,有人等著她。
她好開心。
「修一!」整晚在胸腔澱積的愉悅驀地流洩,她舉起手中的紅酒,興高采烈,「我帶了紅酒回來,我們來慶祝!」一面說,她一面奔進屋裡,在客廳桌上擱下紅酒,脫下大衣,然後轉身。
映入眸底的陰沉臉孔令她倏地一怔。
「怎麼了?」他為什麼一臉嚴肅?
他沒說話,反手關上兩扇大門。
鏗鏘聲響宛如某種利器,撞痛她的心,她顰眉。
「你……心情不好嗎?」小心翼翼地瞅著他。
他瞪著她,「你看來心情很好。」
「嗯,我……今天的報告很順利,所以……」她咬了咬唇,「真是謝謝你了,修一。」凝定他的眼眸蘊著感激,卻也困惑。
他究竟怎麼了?
眸光一轉,這才發現餐桌上擺著幾道菜,都是微波食品,看來早已涼了,卻沒有動過的痕跡。
這是他特地為她準備的嗎?他準備了晚餐等她,她卻沒告訴他一聲她會晚歸。
難言的內疚忽地在心頭漫開,有點疼。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等我一起吃飯。」她急急解釋,歉然的眼神祈求他的諒解,「因為我拿下了這個案子,老闆請我吃日本料理……」兩道忽然凌厲的眸光令她住了口。
「所以剛剛送你回來的,就是你老闆?」
「啊,你都看到了。」
「不錯嘛,高高帥帥,挺好。」
他帶著諷刺的語氣讓她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叫什麼……魏元朗是吧?」
「嗯。」
「能跟自己仰慕的白馬王子一起用餐,你一定很開心了。」他微笑,笑意卻不及眼眸。
「修一……」
「不好意思,我肚子餓了,想吃飯了。」
「啊,我幫你熱一熱。」說著,她就要動手。
他卻輕輕格開她的手臂,「不必了,你忙了一整天應該累了,去洗澡吧。」
「我……」她凝望他,輕輕咬住下唇。
她想道歉,想跟他一起喝紅酒,跟他分享今天的一切……有太多話想跟他說,可他的眼神如此凌銳,嗓音如此冷淡,教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茫然轉身,拾起方才隨意甩落沙發的大衣,卻忽地發現玻璃桌上有一包長長的東西。
她瞪著,胸膛驀地緊窒,旋身,望向那個陰驚地坐在餐桌邊進食的男人。
「修一,你是不是……你以為我今天搞砸了嗎?」
筷子凝在半空,好一會兒,他才抬頭,拋給她一貫的譏誚眼神,「我當然這麼以為啦。沒想到你這樣都能安全過關,看來你們那個客戶還滿好說話的。」
她眨眨眼,不語。
他的譏誚從來不曾真正傷到她,這一回,反而還讓她鼻尖淡淡一酸。
原來他以為她搞砸了,原來他以為她今天心情會很不好,所以他才等她回來吃飯,所以他才為她準備了晚餐,所以他才買了那個想振作她的精神。
他對她這麼好,可她卻讓他餓著肚子等她,連一通電話也不打……
一念及此,她忽地承受不住了,承受不了那排山倒海襲向她的感動,那滿滿的、威脅要氾濫的浪潮,讓她呼吸困難,心好疼好疼。
她激動地奔向他,「修一,你陪我玩好嗎?」主動拉住他的手,她急切地,期盼地盯著他。
他似乎有些愕然,皺著眉瞪她,「你沒頭沒腦說什麼啊?」
「那個。」藕臂指向客廳桌上,「陪我玩。」
「那個?」認清了她手指的東西後,黝黑的頰不著痕跡地一紅,「那是我下樓買東西時,一個小鬼硬要賣給我的,煩死了。」他驀地站起身,直直走向客廳,拿起擱在桌上的物品重重往垃圾桶一拋,「丟了算了!」
「不要丟!怎麼能丟呢?」她連忙跟過去把它拾起,揚起頭,望向他的明眸瑩瑩,粉頰嫣紅,「我好久沒玩這個了,一直……一直很想玩呢。陪我玩吧。」她微笑央求,好甜,好嬌,好可愛的笑容。
他看呆了。
***
燦爛的煙花在夜色中綻放,明亮,卻也迷濛。明亮如天幕星辰,迷濛若桃色美夢。
為什麼女人都愛玩這個?簡直蠢透了!
雙手環抱胸前,石修一以某種不屑的神態鄙夷地看著在狹窄的陽台上玩仙女棒玩得不亦樂乎的葉盼晴。
她蹲在地上,盯著火樹銀花,瞳眸隨著煙火的燦爛而璀亮,也隨著它的黯淡而朦朧。
「你不玩嗎?」好一會兒,她終於發現他只是靠在一旁默默瞪著她,仰起微微紼紅的臉。
「有什麼好玩的?」他撇撇嘴,「又不是孩子了。」
「仙女棒很有趣的。」
「一下子就燒完了。哪裡有趣?」
「就是因為它一下子就燒完,才有趣。」她微笑,輕輕搖了搖手中的仙女棒,搖落火光點點,「愈是短暫的美,愈讓人印象深刻,不是嗎?」
他挑眉。
「在看著這些火花的時候,我會好開心,然後,看著它一點一點滅了,又忍不住傷感。」
「那不是自找麻煩嗎?明知會傷感,幹嘛還玩?」
她沒說話,靜靜望著仙女棒,煙花隨著時間飛逝,愈發華麗燦美,然後,就像天際劃過的流星,漸漸暗了、滅了。
她把燃盡的仙女棒放在地上,這才轉過頭,面對凝著一張臉的石修一。
「你要不要喝紅酒?我們開紅酒暍好嗎?」
「我去開好了。你繼續玩。」
「嗯。」她看著他修長的身影離去,眼眸含煙。好一會兒,她站起身,走向客廳,選了一張CD送入音響。
溫柔的旋律輕緩地在室內迴旋,是一首英文老歌,主唱的女歌手嗓音微微沙啞。
她按下重複鍵,讓它一次又一次播放。
石修一注意到了,一面拿開瓶器開紅酒,一面問道:「你很喜歡這首歌?」
「你聽過嗎?」她旋過容顏,對他淡淡地笑。
「聽過啊,I'veNeverBeenToMe。一個老女人的碎碎念。」
老女人的碎碎念?他的說法令她不禁莞爾,唇畔笑痕更深。這首歌的歌詞是一個歷盡滄桑的女人對一個年輕女孩的諄諄告誡,她告訴女孩,她曾經到過許多地方,做過許多事,她追求人生所有的燦爛,可最後卻發現,原來她最想要的,一直沒得到。
「這是我媽媽最喜歡的歌,在她臨終前纏綿病榻時,她一遍又一遍地聽這首歌,一遞又一遞。」她低聲說,在沙發上坐下,捧起斟到半滿的紅酒杯,緩緩啜飲。
她竟主動談起她母親!
石修一盯住她,深眸掠過一絲異芒。他知道「公主的頤望」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或者他可以藉此問出一些線索。
他滿意地微笑,修長的身軀倚靠窗扉,狀若漫不經心,精神卻宛如認定獵物的花豹,悄悄繃緊。
「你媽媽是什麼樣的人?」
「她……很漂亮。」她揚起頭,「你如果看到她一定不會相信我們是母女。她是那麼明亮、耀眼的人物,走到哪裡都是視覺的焦點,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
他蹙眉,不喜歡她唇角那一絲自嘲。
她感覺到他不贊同的視線,緊張地撥了撥發,「真的,我沒騙你,我媽媽真的很美。」
「……我相信。」他繃著嗓子。
她下覺垂落眼睫,「她……很美,也很放縱。」
「放縱?」
「爸爸從來就留不住她。她告訴爸爸,她是風,想要自由,不喜歡受拘束。」
「哦?」
「所以生下姊姊後,她就走了。」
「那……」她呢?她媽媽又是何時生下了她?
「你一定想問,那我呢?」她忽地揚眸,落向他的目光黯淡而淒楚,「我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我是媽媽……跟另外一個男人生的,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男人是誰。」
「你媽媽沒告訴你?」
「她說,知道這個對我並沒好處。」她恍惚地說,「她只是交給我一顆很漂亮的鑽石,告訴我,那是那個男人送給她的禮物。」
就是那顆藍鑽!
領悟到這一點,石修一的呼吸驀地急促起來。他緊緊盯住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的變化。
可她卻沒看他,她只是聽著歌,很專心地聽著歌。
好一會兒,她終於開口了,嗓音沙啞,「我從來就不明白媽媽在追求些什麼,她到底想要什麼。」
不對勁。
他神智一凜,迅速走上前,展臂抬起她的下頷。
迎向他的容顏,蒼白,淡淡浮著黑影的眸,盈著淚。
她哭了?
心臟驀地一扯,「怎麼了?」他粗聲問,「沒事哭什麼?」
她搖搖頭,倉皇展袖拭淚,「沒有,我只是……」她深吸口氣,「我沒事,沒什麼。」裝出明朗的笑顏。
他瞪著她,「說!別跟我來這一套。」
她怔然。
他在她身旁坐下,捧住她的臉龐,強迫她直視他,「我討厭人跟我說謊。你明明有心事,告訴我。」
他命令她,那麼霸道、那自以為是的命令,可她卻沒有生氣,也來不及像平日那樣感到羞澀,她只是忽然很想說,很想把一切都告訴他。
「我只是……我覺得很奇怪,修一,我媽媽她……她到底想要什麼?她任性地離開我爸爸,離開她的丈夫跟女兒,她到每一個她能到的地方,談每一個她想談的戀愛,跟每一個她喜歡的男人上床……她到底想要什麼?她這麼做究竟有什麼好處?她任性自我了一輩子,卻在臨死前愛上了這首歌,感歎她什麼也沒抓到,這不是……這不是很奇怪嗎?」凝望他的眼眶泛紅,微微蘊著憤怒。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眼中看見憤怒,他以為她不懂得生氣的。
「她生下了姊姊跟我,卻從來沒盡過一天母親的責任。」她哽咽著,「有時候……我真的很恨她。」
原來她也會恨一個人,原來她也有這樣負面的情緒。
他伸手撫上她濕潤的頰,眸光不知不覺柔和。
他不自覺的溫柔引出她更多的淚,「我知道……知道媽媽不喜歡我,她嫌我太膽小,嫌我做什麼事都小心翼翼,深怕走錯一步似的。她……老是感歎,感歎我不像姊姊……」
「姊姊?」他這才忽然記起她還有個姊姊,一個與她似乎不怎麼親密的姊姊。
「姊姊她……很大方,很自信,完全不像我,她從小就知道自己要什麼,一個人出國唸書,拿學位,後來還跟朋友合夥創業……」唇角揚起自嘲,「她也長得很漂亮,她擁有媽媽一切的優點,卻不像她那麼放縱。她……真的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聽起來是個十足的女強人。」他半開玩笑,「男人會希望離這種女人愈遠愈好。」
「是嗎?」她也跟著微笑,笑著流淚,「也許吧。自從跟前任男友分手後,姊姊已經很久很久不跟任何人交往了。」
「看吧,我就說這種女人誰敢要?」
她不語,凝望他的眸光瑩瑩。
他忽地有些尷尬,從桌上面紙盒抽出幾張面紙,扔到她身上,「把眼淚擦乾!我最討厭看女人哭哭啼啼了。」
她拾起面紙,靜靜抹乾眼淚,好一會兒,她啞聲開口,「其實我很希望自己像姊姊的……媽媽也希望我像她。」
「為什麼要像她?」他粗聲問,似乎頗為不悅。
她愕然揚眸。
「為什麼要像她?你姊姊有哪裡特別好嗎?」
「她……很好啊,很自信,很有自我的想法,活得很瀟灑自在。」
「難道你就不好了嗎?你是個沒有自己想法的傻瓜,你活得很淒慘、很可憐嗎?」
「這……」粗率的問話把她驚呆了,只得怔怔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有一份工作,你一個人住,你剛剛從東京玩回來,你為公司拿下了一個案子……你活得也很好啊,我看不出來你有任何需要自憐自艾的地方。」
她活得很好?不需要自憐自艾?
她望著他,呆呆地、傻傻地望著。
為什麼困住她許久的苦惱經他這麼一說,彷彿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是否真的太傻,作繭自縛?
「聽我說,盼晴。」他握住她的肩,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是個很不錯的女人,真的。」
他竟……這麼對她說話?他從來對她只有嘲弄啊,可他現在卻認真地讚美著她!
是讚美吧?她可以當這些話是讚美吧?
「修一,你……」粉頰紅了,一種羞怯卻艷麗的紅,她凝睇他,眸中像可以滴出水來。
他一怔,似乎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忙轉過身,斟起紅酒,「還想喝吧,再喝點。」
她恍惚地望著他的動作。
她沒看錯,他真的是個溫柔的男人,在日本是這樣,現在也是。
他失去記憶,卻沒失去溫柔的本質。
他是個溫柔好男人。
想著,她淺淺笑了,腦海不覺泛起一幅朦朧畫面。
那天,天空下著雪,他牽著她的手站在門廊口,兩辦溫熱方唇與她纏綿相親……
「在想什麼?」粗魯的嗓音喚回她的心神,她一凜,不覺將身子往後更埋進沙發。
「沒……沒什麼。」方才冥想的兩瓣唇映入眸底,忽地激起一陣戰慄,「我在想……想一些事。」
「想什麼?」他問,忽地,目光一沉,「想你老闆?」
元朗?
她睜大眸,「啊,不,不是……」
「你到底喜歡他哪一點?」
「我?沒有礙…」
「我說過,我不喜歡人說謊。」他不耐地打斷她的話,不耐地遞給她紅酒杯,「你明明喜歡他,不是嗎?他今晚請你吃飯,瞧你高興成那樣。」
「我……是很高興……」
他瞪她一眼,狠狠將杯中酒一仰而荊
「你喜歡他哪一點?長得帥?身材好?有能力、有錢?」
「我……」
「說啊!」
「因為他對我好。」被逼急了,她衝口而出。
他挑眉,「對你好?」
「嗯。我剛到公司的時候,誰也不認識,我個性又悶,不知道怎麼主動交朋友,然後有一天公司同事忽然輪流請我吃飯……」記憶勾起她唇畔一抹淺笑,「後來我才知道,是元朗……是我們老闆要他們這麼做的,他希望我快點適應環境。」
「就這樣你就愛上他了?」他冷哼一聲。
愛?
這強烈的字眼驚駭了她,不覺蹬大眼,「我不是……」
「愛就愛,幹嘛怕承認?」他回瞪她,驀地重重把玻璃杯擱回桌面,敲出清脆聲響,「這樣吧,我幫你。」
「幫我?」
「幫你追他。」
「幫我追他?」她倒抽一口氣,震驚莫名地瞪著他。
為什麼他說出這種話?為什麼她聽見這樣的話……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反而,有些難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48:01
第五章
他為什麼說出那種話?
他接近她的目的應該只是為了設法套出那顆藍鑽的秘密,為什麼演變成幫她解決單戀煩惱?
因為做不成她的白馬王子,所以自告奮勇幫她得到她的白馬王子嗎?
一念及此,銳唇劃開自嘲弧度。
什麼時候,他變成這種善心人士了?
「……什麼時候,你變成悶葫蘆了?」蘊著笑意的嗓音揚起,逗弄著他。
他揚眸,目光觸及眼前女子挑染成亮紫色的髮綹,俊眉一挑,「怎麼?又換了造型?紅色很適合你埃」
「膩了。」她聳聳肩,「而且整頭紅髮在台灣實在太過惹人注目,我還是收斂一點好。」
「你現在也不見得多收斂了。」
她笑,纖長的手指捲繞著鬢邊的髮綹,「起碼大部分是原色,只挑染了一點點。」
他沒說話,右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玻璃桌。
望著他不自覺的動作,譚梨微笑加深,「今天話挺少的。怎麼?悟了沉默是金的道理?」
他瞪她一眼,目光如電。
她若無其事,捧起咖啡杯淺啜一口。
「……譚梨。」
終於開口了。她笑睇他,「什麼事?」
「我記得你有一個很厲害的網友,叫什麼『戰略高手』的,聽說他有辦法連到世界各地的資料庫。」
「嗯哼。」
「能不能請他幫個忙?」
「什麼忙?」
「幫我查一個人。」
「誰?」
「一個十年前去世的女人,周盈潔。」
「周盈潔?」譚梨一愣,可也只是短短數秒,秀眉驀地一顰,「葉盼晴的母親?」
「你知道?」他挑眉,卻不覺得意外。早知道他做什麼事都瞞不了譚梨,她肯定已經知道他最近的行動。
「我知道你還沒放棄『公主的願望』。」她微微嚴厲,「修一,你要知道,你這麼做可能會把她捲入危險。」
「……我不會讓她有危險。」
「任何跟我們沾上關係的人都會有危險。你不會不明白,有太多人在注意ICSR的一舉一動,你再這麼追下去,遲早有人會發現那顆藍鑽的力量。」她一頓,「我知道你對藍鑽神秘的力量很感興趣,可是……」
「我一定要弄明白!譚梨。」他打斷她的話,眸光忽地銳利,「為什麼它能與我的力量抗衡?為什麼它只聽從女人的命令?我要知道!要知道那顆藍鑽的秘密!」激動令他面部肌肉一陣牽動。
從小,他就為了這該死的超能力深深困擾,好不容易才學會控制它。可那顆藍鑽,它擁有比他還強大的力量,而程天藍……那個女人卻輕易便讓它甘心順從!
究竟為什麼?
他想弄明白,想弄清楚這該死的一切!
「所以你接近她,所以你假裝失憶讓她收留你。」譚梨搖頭,「你有沒有想過?修一,有一天她知道你真正的目的後,她會恨你。」
「我……當然知道。」他咬著牙,不明白為什麼胸膛忽然緊窒,「恨我又怎樣?恨我的人還少嗎?我無所謂,只要得到『公主的願望』,怎樣都行。」
「真的無所謂嗎?真的讓她一輩子恨你都不在乎嗎?」她凝視他,眸光意味深長。
「你……為什麼這麼問?」她看得他有些狼狽。
「你說呢?」她不答反問。
他握緊雙拳,良久,驀地狠狠瞪著她,「你究竟肯不肯幫我?」
「我可以幫你。」她平靜地說,「幫你查清楚周盈潔,她到過什麼地方,接觸過什麼人,我可以幫你這些。但有些事……我幫不了你。」
她在暗示什麼,他知道,可他不願細想。
這暗示太複雜,牽涉的層面太廣,他不想去深究,他只想專注一件事,只想搞清楚藍鑽的力量。
其他的,他顧不了--
***
今天,天空好藍。
今天,空氣清新。
今天,陽光嫵媚地照亮了整個世界。
今天,或許她終於能實現埋藏心底兩年的願望--
「盼晴,很漂亮耶,你穿這件很好看。」一個清亮的嗓音興奮地揚起,像溫柔的風在她心湖吹開一圖圈漣漪。
她轉過身,望向一臉讚賞的好友,染紅的雙頰掩不住羞怯。
「真的嗎?晶晶,你真覺得我穿這樣好看?」方才在鏡中,她挑剔地審視了自己--那個一向文弱安靜、毫不起眼的她,在穿上這件白色削肩小禮服後,忽然有了生氣,有了風采。
禮服大方又細膩的剪裁適當地掩飾了她身材單薄的缺點,更突出了她纖細的腰與美麗的肩,讓她看起來竟有幾分窈窕動人的韻味。
她不敢相信鏡中的影像,迫切地尋求柴晶晶的同意。
「好看、好看!」柴晶晶熱烈地點頭,跟著抖落一方寶藍色真絲披肩,「這是小姐介紹的,感覺不錯,在燈光下會變色哦。」
「真的耶,在燈光下顏色變淺了,還發著亮,有點銀色的感覺。」
「瞧瞧,搭在你身上多好看。」說著,寶藍披肩涼涼地環住她的頸項。她有些尷尬,正想扯下來時,柴晶晶急忙阻止。「別急著拿下來啊,盼晴,照照鏡子,這件披肩真的跟你很配耶。」
「真的嗎?」
「真的。你是不是不信任我的眼光啊?」見她猶豫不決的神情,柴晶晶扁嘴,一副很受傷的模樣,「好啦,我知道我這個只會穿西裝長褲的男人婆沒資格說話,反正明琦應該快到了,聽聽她的意見吧。」
說人人到,她還來不及解釋,另一個好友便大駕光臨。
寬大的罩衫,棉質拼布長裙,一身尼泊爾民族風情打扮的汪明琦一進店門便集中了所有人的視線。她若無其事,晃蕩著金色耳環與手環,自信優雅地走向葉盼晴與柴晶晶。
葉盼晴凝視她,明眸閃過一絲羨慕與渴望。
「明琦,你來得正好,快來幫盼晴看看。你說,她穿這樣好不好?這件禮服跟披肩是不是很搭?」
「……很不錯。」汪明琦沉吟,一面拿食指敲著下頷,一面繞著葉盼晴緩緩轉了一周。
她站得僵直,有些緊張。有些時候明琦會讓她想起她姊姊,在強勢的姊姊面前,她總是不自覺地緊張。
「……不過還差一樣東西。」審視完畢後,汪明琦下了結論。
她撫住喉頭,「什麼東西?」
「首飾。」汪明琦微笑,「盼晴,我記得你有條藍鑽項煉不是嗎?把它戴上,保證你今晚十全十美。」
***
取出藏在衣櫃深處的古董珠寶盒,葉盼晴小心翼翼地打開。
一束藍光進射,瞬間刺得三個女人幾乎睜不開眼。
那是一串項煉,普通的白金煉子,普通的白金底座,卻鑲著一顆舉世無雙的寶石。
是一顆鑽石,透明剔亮,卻放肆地綻著藍色璀光的鑽石。
它彷彿沉寂了許久許久,好不容易才得以開匣出世,於是恣意地展露絕代風華,直到十分盡興了才逐漸斂去過分耀眼的光芒。
當藍鑽收斂了光彩,三個女人這才真正認清眼前的美麗寶石。
「好……好漂亮埃」柴晶晶敬畏地讚歎。她一向不是喜愛珠寶的女人,可看著這顆鑽石,就連對珠寶毫無鑒賞之力的她也忍不住心悸。
見她著迷的模樣,汪明琦不禁笑了,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見它時也是好半天合不攏嘴。「這顆鑽石有個很美的名字。」
「什麼名字?」
「公主的願望。」
「公主的願望?」這下,柴晶晶可被勾起好奇心了,興致勃勃地轉向一旁的葉盼晴,「有什麼典故?」
她沒立刻回答,輕輕拾起鑽石項煉,靜靜睇著,明眸逐漸氤氳。她想起那天--美麗而放縱的母親去世的那天,她交給她這顆藍鑽,囑咐她好好珍藏……
「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她說這顆鑽石,能夠實現女人的願望。」
「實現願望?」柴晶晶瞪大眼,「不會吧?真的假的?」雙眸好奇地更加貼向藍鑽,煞有其事地瞇起。莫非這寶石能叫出一隻藍色精靈?
「只是傳說罷了。」見好友逗趣的表情,葉盼晴忍不住笑了,「你怎麼比我還認真?」
「什麼嘛!」柴晶晶直起身,嬌嗔,「故事是你說的,冷水也是你潑的,到底是怎樣啦?」
「我也不知道。」葉盼晴有些茫然,「前陣子我表舅為了一個女人跟我借了這條項煉,她好像很想要這顆藍鑽,為了得到它可以不惜一切,聽說搞得滿城風雨……」
「滿城風雨?究竟怎麼回事?」柴晶晶更好奇了,興奮得摩拳擦掌。
只可惜汪明琦不冷不熱地拋下一句,「故事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幫盼晴打扮妥當。」
「嗄?可是……」
「可是什麼?」汪明琦睨柴晶晶一眼。
後者馬上舉旗投降,「好啦,好啦,我不問了。那我們從哪兒開始?」
於是,在這個風和日麗的午後,葉盼晴在兩個好友的巧手幫忙下,逐步改頭換面。
她們替她捲起了發,優雅的法國卷在耳際搖晃著好看的波浪,髮際斜斜別上一隻水鑽髮夾,增添幾分俏皮。
然後,汪明琦替她化起妝來--淡淡的腮紅,水藍色眼影,細細的、彎彎的眉,唇彩則選用了這一季最流行的顏色,晶瑩剔透。
濃淡適中的粉妝上完後,柴晶晶獻寶似地捧出早替她準備好的無肩帶胸罩。
「當當!盼晴,這是我送給你的。」粉白色的胸罩小巧而精緻,看得出來價值不菲。
「晶晶……」她不禁感動。
「就當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吧。」柴晶晶笑道,一面就要伸手替她換上。
「別!我自己來。」她連忙閃躲,央求兩個好友留給她私人空間,這才對鏡換上禮服,戴上項煉及耳環。
她怔怔地望著鏡裡美好的剪影。那女人,真是她嗎?打扮成這樣動人的她,真能打動他嗎?
今晚,她真的要穿著這件禮服去挑動他嗎?挑動那個她一直暗戀的男人?
想著,她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臉頰開始發熱,腦子跟著混沌。
不行,她一定做不到的。不可能,她真不該聽從晶晶的勸誘答應這件事,她根本做不到。
後悔宛如黃昏的海潮,一波一波在她胸膛漫開,衝擊著她,她咬著下唇,逐漸彷徨。
「盼晴,好了嗎?」清脆的敲門聲更加催促她的心韻。「我看到他的車了,他馬上就要上來了。」
他來了?
刷上眼影的眼眸驀地圓睜,瞪著鏡中的自己。
她搗著胸口,甚至可以聽見血液衝過體內的聲音。不,不行,她做不到。
想著,雙腿逐漸虛軟。
然後,電鈴聲響了。她聽見柴晶晶不由分說地推開臥房門扉,拽住她的手腕便拉著她往外走。
「不,我不去了。」她囁嚅著,「晶晶,我看還是算了。」
「你說什麼?你當然要去!這個週年酒會公司每個員工都必須參加的。想想你都一個人從日本平安回來了,面對區區一個魏元朗還有什麼問題?」
「可是……」她慌亂不已,「可是我想先打個電話給修一,他還不知道我晚上要出去……」
「你是說石修一,那個食客?」
她蹙眉,「他不是食客……」
「只是開玩笑而已。」柴晶晶一翻白眼,「那傢伙究竟上哪兒去了?我本來還以為今天能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呢。」
「我也不知道。」她沉吟。
他今天一早就出門,到現在不見人影,手機也不開機。
她發現自己很擔心。
「又不是他的女朋友,幹嘛對他報備行蹤?留個紙條給他就很夠意思了。」說著,柴晶晶一使眼色,與汪明琦兩人合力將她推出門。
***
一下樓,葉盼晴便發現一輛白色Lexus停在路旁,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魏元朗則倚在車旁,背對著她。
黑與白,強烈的對比,身材挺拔的男人與帥氣發亮的跑車。
他真的……很帥,根本是天生的衣架子,穿起西裝既英挺又瀟灑,再適合不過了。
西裝能顯出一個男人的氣勢與身材,如果是修一來穿,一定也很好看……
她在想什麼?
她驀地凜神,眨了眨眼。
怎麼又想起他了?怎麼不過一天不見他的人影,她竟……有點思念他?
深吸一口氣,她要自己收束心神,正欲開口招呼魏元朗時,對街一個修長的身影忽地映入眼瞳。
是他!
他回來了,怎麼這麼巧就在這時候呢?
她有些慌亂,心跳失了速,一次次撞擊胸膛。她搗住心口,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看著他似乎有些陰沉的神情時,會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她倉皇地望著他,而他深冷回凝。
他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她?她認不清他面上複雜的神色,他不高興嗎?
她忐忑,眸光與他的在空中交會,許久,他終於有了反應,邁開步履,直直走向她。
他行走時,有一種獨特的氣韻,一點慵懶的瀟灑,一點銳利的霸氣。
他走向她,在經過她時,低低拋下一句,「祝你今晚玩得開心。」
她呼吸一窒,「修一?」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我會幫你。」低沉的許諾隨著他的離去遠揚。
而她怔怔站在原地,像被某種魔咒定住了,全身虛軟無力。
她無法思考,也動不了,只是傻傻站著……
「咦?盼晴,你什麼時候下來了?怎麼不說話?」
***
「你今天很漂亮。」一面將車開上通往晶華酒店的斜坡道,魏元朗一面稱讚她。
「謝謝,你也很帥。」她道謝,有些怔忡。
恍惚的神情令魏元朗微微挑起眉,「盼晴?」
「嗯?」
「到了。」
「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已經到了哦。」他溫聲重複一次。
「啊!」她驚呼一聲,這才發現車子已來到飯店門前,而門房小弟正為她打開車門。紅霞,染上了頸項。
她下了車,一陣晚風吹來,她身子一顫,伸手攏了攏披肩。
「冷嗎?」一隻溫暖的大掌搭上她的肩。
她顫抖更劇。
真那麼冷?
魏元朗揚眉,將車鑰匙交給泊車小弟,自然地伸手擁住她半裸露的肩。「大概是你穿太少了。忍一忍,進屋就好了。」
天!他擁著她!
極度的震驚與緊張令她連走路也不自在了,戰戰兢兢,終於踏錯了一步,高跟鞋倏地一扭,緊繃的身軀斜斜往一旁歪落。
「小心!」
隨著魏元朗擔憂的嗓音響起,一股莫名的推力忽地將她往回一推,一眨眼之際,她又穩穩站在他身旁。
「沒事吧?盼晴,幸虧你反應快,沒摔著。」
「是……埃」
是她反應快嗎?為什麼她覺得好像是某種外力的作用?感覺好像有人伸手將她推回來似的……眨眨眼,她迷惑地掃視週遭一圈,卻只來得及瞥見一個男人的深色背影。
是他嗎?為什麼那背影看來竟像是修一的?
他也來了?
望著那神秘的背影,她□地感到某種異樣的迷惘,好一會兒,才悄然屏定呼吸。
揚起頭,她羞怯地試圖朝身旁的男人微笑,眼瞳卻驀地映入一個窈窕的金色倩影。
「亞菲!」她聽見魏元朗驚喜地喊,心跟著一沉。
「嗨,大老闆總算大駕光臨了。」葉亞菲笑著招呼,金色長禮服讓她整個人宛如女神一般嫵媚誘人,「你是主人耶,居然還讓我們這些客人等你。」
「沒想到你會來。上次拿邀請函給你,你不是還嚷著不想參加這種無聊宴會嗎?」
「看在你大老闆的份上,我再怎麼不情願也得過來晃晃,給個面子吧。」葉亞菲睨他一眼,跟著,明眸流轉,落定靜默不語的葉盼晴。「今晚好漂亮啊,盼晴。」她熱情地讚道,熱情地拉過妹妹仔細欣賞,「這發卷誰替你上的?很棒埃還有這件禮服,好美。」
「是……一個朋友幫我選的。」
「有眼光。」葉亞菲笑,一面伸手親匿地拍了拍妹妹的臉頰,「今晚你肯定是大家注目的焦點了。」轉過頭,似嗔非嗔地瞪了魏元朗一眼,「便宜你了,魏總經理。」
魏元朗只是呵呵地笑,「你呢?今晚那個幸運的男士是誰?」
「幸運?」葉亞菲聞言,一串鈴鐺笑聲逸唇而出,朝他惡作劇地一眨眼,隨手指了指宴會廳某處一個被一群人圍住的男子。「我看他正在為自己的不幸哀悼吧。」
「你跟禮哲一起來的?」魏元朗不敢相信。
「是埃你不知道他開口邀我的時候有多不情願,要不是因為這家公司也算是我一力主張才從翔鷹集團獨立出來的,要不是他身為集團總裁,總要對我這個功臣表示一下謝意,我看他死也不會請我來。」
「看來你今晚不會讓他好過了。」
「嘿!別這麼說嘛,老兄,我是那麼可怕的女人嗎?」
「你是什麼樣的女人有誰比我更清楚嗎?」
「魏元朗!你敢拆我台?」
「在下不敢,大姊。」
「你……」
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唇槍舌劍,葉盼晴只覺原本暖熱的胸膛,逐漸發涼。
這一刻,她被遺忘了,從小就是這樣,在姊姊閃耀的光環下,她總是被不經意地忽視。
她知道這不能怪姊姊,也不能怪魏元朗--他們兩個年輕時曾經交往過,自然對彼此有一份親匿的關懷,就算緣盡情逝,這份親匿也不容輕易抹殺。
更何況,也許他們緣未勁情未了呢?
她競爭不過姊姊的,即使他們不曾有過之前的一段,即使他們現在對彼此已毫無情意,她也沒有信心能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超過姊姊。
她競爭不過姊姊的。
她想,□地痛恨起這樣怯懦的自己,她總是這麼卑微,這麼渺小,卻又這麼想要與光彩奪人的姊姊一爭高下。
害怕那曾經攫住她許多次的醜陋妒意再度在心中泛起,她深吸口氣,匆忙找了個藉口,急急躲開。
***
「你去哪裡?」一雙健臂撐住她,跟著,兩束燦亮眸光圈住她。
「修一?」她驚愕,「你真的在這裡?你怎麼來了?」
「我說了,來幫你。」他蹙眉,「你怎麼回事?不戰而逃?魏元朗今天可是你的舞伴。」
「那是……他被逼的。」她咬唇,「晶晶硬起哄要他擔任我的護花使者,我知道……他不情願。」
「什麼不情願?」他掩不住怒意,「一個男人不想做的事,有人能逼他嗎?」
「可是……」
「總之他今天是你的。」說著,他不著痕跡地推動她上前,「去把他抓住!」
「可是……」
「別再可是了!」他忽地低吼,不耐煩地轉過她的臉龐,狠狠瞪著她,「你明明喜歡他,不是嗎?明明想讓他注意到你,不是嗎?那就別像個膽小鬼!」
「你……」他為什麼要這樣罵她?為什麼要這麼責備她?他……覺得她很膽小嗎?他瞧不起她?
她扁著唇,心頭一陣委屈,明眸淡淡漫開迷霧,牙關卻是緊緊咬著的。
「去把他要回來。記住,他今晚是屬於你的。」他一字一句地說。
他就這麼看不過去?就這麼急著把她往元朗的懷裡推?好啊,那她就去!就去跟元朗跳舞!
「我……去了。」
「快點!」
不耐的嗓音扯痛了她的心,她一撇頭,微微抬起下頷,走向那個他要她去征服的男人。
原來她也可以像個公主,原來她也有自尊與傲氣。
望著她挺直的背影,他薄銳的唇忽地揚超三十度,淺淺的、淡淡的,一點點欣賞,一點點複雜的弧度。
***
夜逐漸深了,晚會也逼近高潮。
在酒精與音樂的催動下,與會眾人的情緒愈加高昂,在幾個高階主管一個個上台表演搞笑逗趣的節目後,大夥兒忽然起哄玩起遊戲。
整晚一直靜靜站在角落的石修一挪動一下身子,換了個站立的姿勢。
更加閒散的姿勢讓他看來懶洋洋的,可鑲嵌在一張性格的臉龐上那對過於神采奕奕的眸,卻又明白流露出一股不容忽視的氣魄。
這男人,是不能輕易折服的。
清晰的念頭閃過四周幾個不禁為他心動的女人腦海,瞬間成了最性感的誘惑。
她們已經注意他很久了,她們猜測這個陌生的男人是公司的客戶,應了主管邀約前來參加週年酒會。
她們曾經試著與他攀談,試著邀他跳舞,可他總是一副漠然。
愈是無法輕易被征服的男人,愈能夠催動一個女人的情慾。
她們望著他,癡迷地想誘惑他多看自己一眼,只可惜他不為所動,凌銳的眸獨獨圈住一個女人。
葉盼晴。
他看著她跳了一支又一支舞,喝了一杯又一杯酒,然後,在一群同事簇擁下,被迫與魏元朗一起玩遊戲。
遊戲的對手是紀禮哲與葉亞菲,他們說,要集團的總裁跟公司的總經理一比高下。
輸的那一對可得當眾表演親吻。
這個提議被某個員工喊出來時,晚會的氣氛瞬間沸騰,眾人一面吹口哨,一面在半空中吊起兩顆蘋果,將四個人的雙手縛住,比哪一對先吃完蘋果。
對參加比賽的人,這樣的競爭無疑是尷尬的,可其他人可不管,努力吹口哨尖叫起哄。
哨音一響,兩對男女主角無奈地咬起蘋果,期間,無數次撞到彼此,前額、鼻尖,甚至嘴唇,曖昧至極。
石修一緊繃身子,默默注視著遊戲進行,每一回葉盼晴與魏元朗相撞,他雙拳便不自覺更加收緊,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好一會兒,他終於撇過頭,閉眸。
眼不見,心靜。
可眼不見,耳朵卻更靈敏,眾人每一次吶喊,每一次驚呼,都更加撕扯他的神經。
然後,他聽見一聲尖叫。
「元朗他們要贏了!」
要贏了?
他驀地展眸,凌厲的眸光直射向兩人。
果然,一顆蘋果已經被他們咬了一大半,而另外一顆,卻因為紀禮哲與葉亞菲怒目相向,正在空中孤獨地搖晃。
輸的人表演親吻,只要輸的話,就能與魏元朗親吻……
她想輸吧?不想贏吧?
如果輸了,她就能親吻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她,肯定不想贏的--
奇特的緊窒忽地令石修一無法呼吸,他繃著身子,瞪著狂歡一夜,長髮微亂,臉頰緋紅的女人。
我會幫你。幫你得到魏元朗。
該死!
低咒一聲後,他忽地伸出手指,緩緩指向兩顆蘋果。在他的念力控制下,幾乎被咬盡的蘋果開始左搖右晃,怎樣都穩不祝而另一顆,卻忽然穩定了,乖乖停在原地不動。
時間不停地流逝,在葉盼晴與魏元朗震驚莫名下,另一顆蘋果終於被咬得只剩下果核。
他們輸了。
激烈的掌聲爆開,全場歡動。
「Kiss!Kiss!Kiss!」眾人又叫又笑,「快給我們二硫碘化鉀!」
「喂喂,別玩了。」是魏元朗清朗的嗓音。
「不行,我們要二硫碘化鉀!我們要Kiss!」
「別這樣……」葉盼晴怯怯地求饒。
「快點!願賭服輸。老闆,你也不想食言而肥,一世英名盡毀吧?」
「你們埃」魏元朗搖頭,在員工們執意下,只得無奈地捧起葉盼晴的下頷,「對不起了,盼晴,別太在意。」說著,他緩緩伏下唇。
石修一別過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48:29
第六章
他要吻她了。
他的臉,離她好近。那燦亮的眸,挺直的鼻,還有兩辦方正端麗的唇……她曾幻想過,如果讓那看來厚軟的唇辦碰觸自己會是怎樣的感覺。
雖然只是個遊戲,雖然他也許只會像征性地輕觸一下,可她仍然緊張,好緊張好緊張。
她想躲……
「哦哦,盼晴,你可別想耍賴哦。」同事們起哄。
「可是……」她臉頰滾燙,呼吸困難。
「別介意,只是個遊戲而已。」魏元朗安慰她。
只是個遊戲,一個無傷大雅的遊戲而已。她又不是沒被吻過--在箱根,在那個下雪的夜裡,她不就坦然承受修一的吻嗎?
修一!
一念及此,她驀地流轉眸光,落向悄然追尋了一夜的男人身影。
他仍然站在那裡,可他沒有看她,他撇過頭,正與某個女人談笑。
她心一扯。
他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嗎?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盼晴,可以嗎?」魏元朗溫柔地徵求她的同意。
他今天是你的!把他抓祝
你明明喜歡他不是嗎?別像個膽小鬼!
她倏地咬緊牙關,仰頭,閉眸。
只是個遊戲而已,他不在意,她當然也不在乎。她要嘗嘗元朗的味道,嘗嘗她在夢裡渴望已久的兩瓣唇。
淡淡的、某種屬於男人的味道襲向她,招惹她感官,然後,是溫柔輕軟的碰觸--
她屏住氣息,正欲細細分辨那是怎樣的滋味,那厚軟的唇便退開了,然後,是一陣驚呼。
「元朗!」
她愕然展眸,這才發現面前的男人不知為何忽然狼狽地跌倒在地。
「元朗,你沒事吧?」
現場一片混亂。人群圍攏,查看異樣的情勢,而就在這樣的混亂間,一隻有力的臂膀忽然扯住她,強迫她離開現常
「喂!你做……」抗議的語音驀地消逸,她發現拉扯她的人正是石修一,他擰著眉,陰沉著一張臉。
他拉著她奔出宴客廳,一口氣來到沁涼如水的夜幕下,才鬆開對她的鉗制。
她急促喘氣,「怎麼……你……為什麼……」
他沒給她機會問完,一把扳過她的肩膀,灼灼如華的目光緊緊圈住她。
她呼吸一窒。
「感覺怎樣?」他緊繃著嗓音,「很好嗎?」
「什麼……感覺?」
「親吻的感覺!」他收緊十指,刺痛了她的肩,「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Kiss,感覺很棒吧?」
她茫然。
「終於得償所願,你是不是想偷笑?」譏誚的問話似乎隱含妒意。
「你……」她蹙眉。
「說話啊!」他毫不溫柔地抬起她的下頷,「回答我的問題!」
「你放開我……」
「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莫名其妙!」她忽地惱怒了。莫名其妙拉她離開,又莫名其妙逼問她這種問題。「你究竟想怎樣?」
「我……」灼烈的眸光如火,燒燙了她。他逼近她,強烈而富侵略性的氣息令她有些暈眩。「我想這樣!」他攬住她的腰,強迫她貼近自己,跟著,壓下微涼的唇。
他……在做什麼?
她呆了,這電光石火的一切令她無法思考,可感官卻更敏銳了,全身寒毛彷彿都在這一刻放肆地舒開。
他的唇,壓著她的唇,他的舌,與她的交纏捲繞。他的手,緊緊摟住她的腰,他的身軀,佔領她的世界。
他像火,燒得她全身發燙,又如海,令她在浪中昏沉起伏。
除了他的吻,他的撫觸,他的體溫,她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一切,他不讓她感受,不讓她有餘暇思考。
除了他,唯有他。
好霸道,好強悍的人啊!
終於,他放開她了,兩束火亮的眸光圈定她,拇指粗魯地撫過她微微紅腫的唇瓣。
她怔然,好一會兒才嘗試收拾細碎的呼吸。
「比起來怎樣?我跟他的吻,比起來怎樣?」他陰驚地問。
她眨眨眼,呼吸依然凌亂,心跳依然狂野,神智依然迷茫。她無法回答,只能傻傻地望著他。
於是他明白了,明白自己徹底征服了她,銳氣的嘴角揚起得意的弧度。
那樣的得意刺傷了她,她忽然清醒了,踉艙退離他的懷抱。
「你……」對他而言,這個吻只是遊戲嗎?只是一個男人的不服氣,試圖與另一個一比高下嗎?
她緊握雙拳,好想張揚起全身利刺好好螫痛他,可鼻尖卻不爭氣地一酸,雙眸跟著漾開淚霧。
「你怎麼了?」她的反應似乎令他有些失措,收斂了洋洋得意,急急捧起她的下頷,「你哭了嗎?」
「我沒事。」她推開他的手,「不要碰我。」
「盼晴?」
「我要……」她要做什麼?「我要……去看看元朗,他好像摔得不輕。」是了,她要去看元朗,她要躲開他,離他遠一點。
「你……」他瞪著她怔忡旋開的身影,怒火在胸膛翻揚,「他沒事!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他怎麼會忽然摔跤?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他沒事!他好得很!是我……」未完的嗓音□地收祝
是他?
抓住了關鍵的話尾,葉盼晴旋回身子,顰起秀眉,「你怎樣?是你做的嗎?」不可思議的念頭攫住她,「是你讓他跌倒的?」
「……是又怎樣?」她指責的語氣似乎激怒了他。
「是你推他的?」她瞪大眸。
「哼。」
「可你……」他是怎麼做到的?眾目睽睽之下,他怎可能悄悄推元朗一把?「真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如何?不是又怎樣?」他怒視她,「你很心疼,要為他報仇嗎?難不成你還要為他甩我一巴掌?」
她是很想甩他一巴掌,可不是為了元朗,而是為了他挑釁的語氣。她瞪視他,透過迷濛的淚眼狠狠瞪著他。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說話?她是哪裡招惹他了?他為什麼總是罵她、諷刺她、捉弄她?
「隨便你怎麼說。」她不想理他了,不想再面對讓她如此傷痛的他。
她要走,要離開這裡,今天晚上真是糟透了。她以為自己玩得很開心,她以為能跟元朗一起跳舞是她夢寐以求,可是……糟透了。全是因為他!是他破壞了這個理應美好的夜晚,是一直站在角落的他讓她心神不定,是他陰沉的眼神讓她無法開懷享受一切。
是他霸道的吻讓她完全記不起元朗吻她的滋味,也是他的吻讓她的心情Down到最低點。
「……你去哪裡?」
「不用你管。」
「你以為我想管?可你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好像我欺負了你。」
「我……」她哭不哭不用他管0我要回家。」
「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要!」她驀地回眸,銳聲阻止他,「你……我今晚去朋友家,你自己回去。」
他不語,瞪視她許久,眸光逐漸沉冷,「如果你不想見到我,說一聲就得了,我不是那種小白臉,不會賴在你屋裡不走。」語畢,他甩了甩頭,忽地轉身。
「喂!你……」這一回換她喊住他了。她恨自己喊住他,可卻又無法不喊。「你去哪裡?」
「隨便哪裡都行。」
「你……身上有錢嗎?」
「這你不必擔心,小姐。」他嗓音有些變調。
「你……」她瞪著他的背影。那背影又挺又直,很淡漠,很傲氣。
他走得很快,簡直像風一樣,轉瞬便要消失在她眼前。
他就要消失了……
「等一下!」突如其來的衝動讓她奔上前,扯住他的衣袖,「你等一下!」
他旋過身,「還有什麼事?」
「你……」她抬頭,眼眸酸澀,喉頭梗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有話快說!」
他為什麼這麼凶?為什麼總是對她這麼不耐?她又為什麼要放不下他?為什麼要為他擔心?
「你……別走。」她咬著下唇,「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
他沒說話,只是蹙眉瞪著她。
她深吸一口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繼續住在我家。」
「……繼續住你家?」
「嗯。我很歡迎。」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他乾澀地問。
她不語。
「為了報恩嗎?」
她搖頭,揚起凝淚的眸,勉力拉開一抹笑。
「你是白癡!」望著她帶淚的笑顏,他忽地惱怒了,「葉盼晴,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種白癡。」
他又罵她了。
她的心痛揪著,「我只是……有點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他粗魯地說,「放心不下我嗎?你怕我在外頭餓死、凍死?」
她只是微笑,有些傷痛的笑。
「笨蛋。」他低斥,□地展臂將她擁入懷裡,「傻瓜。」他罵,緊緊抱著她,彷彿怕一鬆開她便會消失似地抱著她。
白癡、笨蛋、傻瓜。
在他心底,她是這樣愚蠢的女人嗎?
「你真笨。」他繼續在她耳畔斥責,「以後不許對別人這麼好,尤其是男人。知道嗎?男人就像野獸,一口就會吃下你,你不要這樣傻傻地自己送上門。」
他在罵她嗎?可為什麼嗓音忽然變得溫柔?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很擔心,很怕她被別人騙了。
她迷惘地眨眨眼,卻眨落兩行淚。
他發現了,伸出食指替她拭去,「別哭了。你哭起來很醜的,知道嗎?」
她哭起來……很醜?
淚霧再度聚攏。
「好好,算我說錯話了。」他手忙腳亂地投降,「你要哭就哭吧,盡量哭,沒關係。」
「可是……很難看……」
「誰哭起來好看的?」他揚起她的下頷,「來,盡量哭,別理我。」
她愣然,望著他憂心忡忡的表情,忽然不想哭了。
她想笑。
念頭才剛剛閃過腦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便驀地從她唇間逃逸,清脆,了亮,迎風迴旋。
他怔了。
她也怔了,倏地收住笑聲,玉頰飛上紅霞,垂落羽睫,躲開他宛如窒息般的凝視。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她,就好像他突然喘不過氣來?他可知,這樣的目光讓她的心跳也跟著狂亂?
她繃緊身軀,正試圖理清胸臆間凌亂的情緒時,他忽地舉手抬起她的臉。
他望著她,如潭的幽眸蕩漾著讓人無法參透的波瀾。
他看來又想吻她了,熱烈地、放肆地、讓她毫無力量抵擋地吻她。她想,全身一陣冷一陣熱,戰慄不已。
她咬緊牙,深深呼吸,「你……」
嘰--
尖銳的煞車聲拔峰而起,吞沒她低微的嗓音,跟著,一束驚人的藍光自她胸前進射,刺痛她的眼。
「危險!」他焦急地喊,驀地展臂,將她往旁邊用力一推。
「啊--」
***
怎麼回事?
收住出於直覺的驚呼後,她放下掩住雙目的手,愕然瞪視眼前的一切。
一輛黑色的跑車馬力十足地逼近他們,宛如張牙舞爪的野獸,恣意咆哮嘶吼。而他,伸展雙臂,直直往前推。
他在做什麼?難道他以為憑他的力量能螳臂擋車嗎?
她驚恐地撫住喉,好想不顧一切地尖叫,可眼前的畫面卻震懾住了她。
他竟然真的擋住了車子,縱然只差幾毫釐,縱然車子依然開足馬力咆吼著,就是無法再前進一分。
他隔空擋住了車子,他竟然真的能擋住那輛跑車。
她無法置信地瞪大眼睛。
然後,一聲清嘯逸出他的唇,他猛然一翻手掌,一股無形的力量隨著他的動作,牽引跑車轉了個向,狠狠撞上附近的消防栓。
銀龍般的水柱狂噴,甩了她一頭一臉,她直覺抬手擋住眼。
「過來這裡!」低沉的嗓音命令她,跟著,是一雙健壯的手臂。
是石修一。他將她拉入懷裡,緊緊護住她。
直到暴烈的銀龍逐漸收斂了脾氣,他才捧起她濕潤的容顏。
「怎樣?你沒事吧?」
她聽出他語氣的擔憂,卻來不及感到安慰,只是瞪著他,瞪著這片刻之間忽然陌生萬分的男人。
「剛剛……是怎麼回事?」
「那輛車想撞我們。」
「我知道。但是……為什麼?它為什麼要撞我們?你又……你怎麼擋住它的?」
他沒說話,在她質問下目光變得深沉。
「你……你說話啊,修一,究竟怎麼回事?」她顫著嗓音。
他依然沉默。
而她感覺自己在那樣意味澡長的靜寂下透不過氣,她直直瞪著他,身軀緊繃。
他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肯解釋?莫非方纔的一切不是錯覺,她真的看見他平空擋住一輛欲置兩人於死地的跑車,甚至強迫它轉向?
她身子一顫,「那輛……車呢?」強展酸澀的眸,卻四處搜尋下著黑色跑車。
那輛車不見了。就在她被水柱噴得視線不清之際,它像一陣風似地消失了。
脊背竄過一道冰涼冷意。
是……夢嗎?
她怔然瞪著他,而他卻緊盯躺在她胸前的藍色美鑽。
「把項煉拿下來。」他□地命令。
她愣然,「為什麼?」
「聽我的話就是了。」他冷厲地說,「永遠不要戴著它出門。」
他嚴厲的口氣與神情令她心臟一揪,跟著,腦海靈光一現。
難道一切跟這顆藍鑽有關嗎?
想著,右手不知不覺撫向煉墜,異常的冰涼透過寶石直抵她的胸膛。
她又是一顫。
連續幾個冷顫似乎喚回了他沉冷的心思,抬手撫過她濕漉漉的髮,「你累了。」他低聲說,嗓音變得沙啞,「我們回去吧。」
***
「是因為藍鑽的力量你才有辦法擋住那輛車?」她蹙眉,不可思議地望著面前神色凜肅的男人。
在他的堅持下,回到家後,她首先沐浴更衣,然後在飲了一杯他特意沖泡的熱可可後才被允許發問。
可她沒料到,竟會得到這樣離奇的答案。
「是『公主的願望』給你的力量?」她再確認一次,語氣狐疑。
那深不見底的眸是否閃過了什麼,她不確定,只知道他慢慢點了個頭。
「對。難道你沒發現車子逼過來時,你胸前的項煉發出奇怪的藍光嗎?」他沉聲道,「然後不知怎地,我的手臂自有主張,擋住了車子。」
「是它的力量?」取下項煉,她將它擱在玻璃桌上,震驚地凝睇它。
它沉默而靜寂地躺著,除了偶爾在光線穿透下綻出璀璨光芒,看來跟其他普通鑽石並沒兩樣。
但她確實記得,當時自己的眸確實因為一陣刺目的藍光而疼痛,她也是因此才伸手掩住了眼。
為什麼它會忽然發出那樣凌厲的輝芒?因為它感應到危險?
「對了,之前有個女人好像曾經對我這麼說過。」她喃喃。
「……誰?」
「我不太清楚。」她恍惚地搖頭,「只知道她的名字叫譚梨。」
譚梨為她找回了被表舅騙走的藍鑽。據她所說,表舅將它送給了一個他迷戀不已的女人,因此惹出一陣風波。
她說,那個女人之所以千方百計想得到「公主的願望」是為了借用它不凡的力量。
「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她茫然地說,第一次認真思索起這個問題,「為什麼那個女人不惜一切也要得到它?」
「難道你一點也不曉得嗎?」聽聞她近乎自言自語的低喃,石修一皺起眉,他注視她,深刻地、緊迫地注視她,「難道你從來不曾發現它的力量?」
「我不知道。」她搖頭,「我應該……知道些什麼嗎?」
他沒說話,手指有節奏地敲著玻璃桌角,好一會兒,才沉聲開口,「這顆藍鑽應該就是你之前告訴我你母親留給你的遺物吧?」
「嗯。」
「是你父親送給她的?」
「是。」
「而你不知道他是誰?」
「……是。」略帶諷刺的嗓音令她驀地揚起頭,容色蒼白。「你……懷疑我嗎?你以為我騙你?」
他只是定定望著她,幽眸深藍,俊容攏上淡淡陰影。
她倒抽一口氣,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我沒有騙你!」她負氣地喊,嗓音微微尖銳,「我真的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如果我……如果我知道的話,你以為我不會想辦法找到他嗎?就算他……就算他不肯認我,我也要問問他,問問他……」未完的嗓音哽住,雪白的唇辦顫動著,宛如有千言萬語想說,卻終究選擇吞嚥。
再大的苦楚,再大的委屈,她也選擇獨自嚥下。
「……說啊,你想問他什麼?」他問,嗓音忽然變得溫柔,溫柔得令她想哭。
她咬住下唇,「不用你管。總之,我不知道這一切怎回事,我所知道的只是我母親將它留給我,如此而已。」
他不語。
她抬眸瞪視他,而他在認清她眸底淡淡紅澀後,忽地長歎一口氣,展臂攬住她的頸項。
「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低啞的嗓音拂過她的耳,輕柔的氣息撩起她鬢邊的髮,她的心跳開始加速。
「……我只是想知道,除了告訴你這顆藍鑽叫『公主的願望』,你媽媽是不是還說了些什麼?」
說了什麼?
她顰眉,仔細回想。
「好像……她好像還說了一句話。」
他似乎震動了一下,「什麼話?」
「她說,這顆藍鑽只能實現我一個願望,當我的願望實現後,它就會主動離開我。」
「當你實現願望,它就會主動離開?」他嗓音緊繃。
「……嗯。她好像說了它會再去找下一個主人,可是當時我……」她頓了頓,唇角揚起苦澀,「當時我以為她神智不清,不太相信這些話。」
「她還有沒有說什麼?」
她搖頭,「應該沒有了吧。」
「你再仔細想想,盼晴,你媽媽有沒有說過什麼其他的話?比方說,它只認某些特別的人為主人?」
「……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她肯定,「她沒那麼說過。」
他忽地沉默。
她揚眸,望著他恍若陷入深思的神情,心臟輕輕一扯。
他為什麼這麼關心她母親臨終的遺言?他似乎……有些過於關心了,她幾乎懷疑,懷疑他對這顆藍鑽擁有特殊的興趣……
不,她在想什麼?他不會的,他特別追問也許只是因為好奇,又或者想揣測今晚意外的原因。
她不該懷疑他。她不是告訴過他,自己會相信他嗎?現在又怎可懷疑他的用心?
一念及此,她深吸一口氣,「修一,我……」
「你的願望是什麼?」蒼啞的嗓音打斷她的話。
「什麼?」她一怔。
「告訴我你的願望。」他低頭俯視她,異常熾烈的眸光逼得她無法呼吸,「如果你可以對藍鑽許一個願,那會是什麼?」
如果讓她許願,她會許下什麼樣的願望?
她瞪著他,喉間乾澀。
不知怎地,當聽著他這急切地問著她時,當看著他如此激動的眼神時,她胸口地凝上一層霜。
一層涼涼的、冰冰的霜,令她全身發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48:57
第七章
「你告訴她,是因為藍鑽你才有力量擋住那輛車?」
「嗯。」
「你騙了她!」
「……」
「你本來可以乘機對她說實話的,為什麼還要繼續騙她?她知道真相後會恨你的!」她蹙眉瞪著他。
「我知道她會恨我,譚梨,我當然知道。」他卻沒有看她,揚起頭,望向辦公大樓某扇玻璃窗。
那裡,是她的辦公室。現在她正在做什麼?埋首在電腦前設計程武嗎?
「那你為什麼還繼續騙她?」
「因為……」因為什麼?他歎息。他只知道在那樣的情況下他無法坦然告訴她他具有憑心念移動物體的超能力,在她用那樣驚慌、懷疑的眼神望著他時,他如何能告訴她這些?「……我不想告訴她。」
「為什麼?因為你還沒問出藍鑽的秘密嗎?因為藉著這個機會,你剛好可以向她套出更多她母親說過的話嗎?」譚梨語音譏刺。
他扭頭瞪她,目光凌銳。
她沒有退縮,平靜迎視,「別這麼看我。除非你能否認我的推論。」
他握緊拳。
能否認嗎?事實上,他的確藉此問出了更多亟欲明白的事,或許在潛意識裡,他的確想利用這次機會……
他驀地咬牙,「也許吧。」
「修一!」
「別說了,譚梨,你要說的我都明白。」他低低地說,以一個手勢阻住譚梨的責備。他的瞳眸黯淡,眉宇之間微微疲 憊。
她看著,不禁一窒。
好半晌,她才輕歎一口氣,「說也奇怪,為什麼那顆鑽石不讓你碰一下,卻甘願被她表舅借走?」
「我想是因為,那是出於她自身的意願吧。」他低語,「因為她願意將它出借,所以它才乖乖地走。」
譚梨點點頭。
「所以我要得到它,只有兩個辦法。」他啞聲繼續,「一是讓她主動交給我,或者實現她的願望。」
「你打算怎麼做?」
他默然,沉吟良久,「我不想告訴她真相,也不想從她手中騙走藍鑽,所以我想唯一的辦法就是替她實現願望吧。」
「她的願望是什麼?」
「……我不知道。」
「這可難了。」譚梨無奈地搖頭。但她知道,比她更無奈的是她身邊這個靜靜守候葉盼晴下班的男人--他已經站在這裡一天了,而她知道,為了不讓她遭逢危險,未來每一天他都會像這樣暗中保護她。
他會永遠牽 掛著她,即使他替她實現了願望,得到了藍鑽,依然會牽 掛著她。
他明白這一點嗎?
「……關於她母親的事你查得怎麼樣了?」突如其來的問話拉回她的思緒。
她定了定神,「周盈潔嗎?」頓了頓,「不知道為什麼,我那個網友似乎有些疑慮,不太願意幫我。」
石修一聞言,訝異,「為什麼?你們交情不是很好嗎?我記得你們對彼此可是有求必應。」
「我現在正跟他解釋。」她微微苦笑,「我想他應該還是會答應的,只不過需要一段時間吧。」
「嗯。」他頷首,沒再說什麼,因為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兩個正踏出辦公大樓旋轉玻璃門的身影吸引住了。「她出來了。」
「葉盼晴嗎?」她隨著他調轉眸光,在認清另一個男人時,不覺一驚,「那男的……」
「魏元朗。她的老闆。」他答,神色陰沉。
「魏元朗是她的老闆?」她驚愕地瞪大眸,「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他蹙眉望著她,「你認識他?」
「他是我堂哥的好朋友。」她迅速回應,收斂奇異的神情,淡淡一笑,「我想我還是快走吧。葉盼晴認得我,要是讓她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就不妙……」
「來不及了。」緊繃的嗓音打斷她的話,「她已經看到了。」
「什麼?」她一震,旋首,正正迎向葉盼晴疑惑的眸光。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們,步履匆忙,卻也猶豫。
「譚小姐,你們……」
「啊,真是巧遇。」譚梨連忙扯開一抹燦笑,「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你。」
「你……你們……」
「我是來找魏先生的。」說著,她主動上前,朝魏元朗打招呼,「嗨。好久不見。」
後者像是遭到極大震驚似的,好半晌才應道:「譚梨?」
「看來你還沒忘記我。」她笑意盈盈,「一起吃晚飯吧。」
他沒說話,看了她好一會兒,墨瞳轉向葉盼晴。
「沒關係的,元朗,你們去吃吧。」
「那你呢?」
「我……我也跟朋友一起吃--」她訥訥地說,明眸瞥了石修一一眼,臉頰微微發燒。
魏元朗這才察覺石修一的存在,迎視對方帶著敵意的眼眸,先是俊眉一揚,接著星眸點亮燦芒。
「男朋友?」
「啊,不,不是!」她急急否認。
這樣的急促似乎激怒了石修一,面色更陰沉了。
魏元朗發現了,微微一笑。
***
「你跟譚小姐認識嗎?」
待兩人背影完全淡去後,葉盼晴才轉向石修一,問出盤旋心頭的疑問。
他沒立刻回答,瞪視她許久,「你忘了嗎?我失去記憶了,怎麼可能認識任何人!」
「埃」蘊著指責的話語令她一窒,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嗓音,「對……對不起。」
「又道歉了。」劍眉一揚,彷彿不耐又似無奈。
可那迅速閃過深眸的黯芒,難道不是愧疚嗎?
葉盼晴眨眨眼,極力想認清,可他眼神變化太快,她抓不到。
她總是抓不到他藏在眼底的思緒--
淡淡的失落堆上心頭。「你是特地來找我的嗎?」
「嗯。我來接你下班。」
「接我?」她一愣,「不用了,我……」
「別跟我爭辯。」他不耐地打斷她的話,「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從今以後你上下班都由我來接送,你到任何地方我都要跟著。」
「可是……」
「我要保護你。從現在開始,我來保護你。」他說,語氣蘊著某種堅決。溫柔的堅決。
她聽了,心臟一扯。
***
他果然一直跟著她。
送她上班,接她下班,陪她吃飯,陪她加班。即便當她在辦公室工作時,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存在。
偶爾夜裡醒來,甚至會發現他靜靜坐在沙發上,盯著她房門的方向。
不論她在哪裡,他總在某個角落守著她。
他真的……這麼擔心她嗎?這麼擔心她再次遇到危險?
可從那次事故以後,她一直沒再遇到什麼特別的事,她都要以為那晚的事故只是單純的意外了。
為了一個單純的意外,讓他這樣日日夜夜守著她,值得嗎?
他會累吧?會疲倦吧?
她發現當自己這麼想時,胸口會泛開一種類似心疼的感覺,揪得她呼吸困難。
她下想他這麼累,不想他如此耗費精力。
她希望他停止這樣保護她,可他只是瞪她一眼,不容置疑地否決了她。
「一個忠心耿耿的白馬王子哦。」柴晶晶曾如此取笑她。
當時她整張臉都紅了,嗔著她要她別胡言亂語,但無可否認,心海掀起一陣翻天浪潮。
她真的得到一個王子了嗎?一個在她孤寂時陪伴她,迷惘時幫忙她,無助時守護她的白馬王子?
他,是她的王子嗎?
上天果真應許了那天她在明治神宮的祈願?
如果是,這樣的恩典可以持續多久呢?她,能擁有他多久呢?
什麼時候,他會回復記憶,然後,將她拋得遠遠的呢?
她害怕那一天的到來,也總是默然暗禱那一天不要到來。
不要到來。讓她能享有這樣甜蜜的陪伴,長一些,久一些。讓她擁有晴日的陽光,更長一些,更久一些……
「盼晴,發什麼呆呢?我們都等著你決定呢。」疑惑的嗓音喚回她迷濛的思緒。
她驀地一凜,尷尬自己竟在開小組會議時走了神,「對不起。」習慣性地道歉後,她接過文件,仔細看了看修改過後的Sbrec。「嗯,我想就是這樣了。」
「你的意思是最後定稿,可以交給元朗過目了?」
「嗯。」
「耶!太好了!」幾個同事歡呼,興奮之情洋溢。
忙了幾個日夜,總算暫時搞定這個brroject,可以好好休假了。
會議室一陣忙亂,大夥兒開始收拾起各自的東西,準備走人。葉盼晴也整理著手邊的文件和筆記型電腦上的檔案。
「喂喂!」一個女同事揚高嗓音喊著,「你們快來看,外頭站著一個好酷的帥哥呢。」
「咦?真的嗎?」幾個男女同事迅速湊上前,撥開會議室窗上的薄簾往外觀望。
「還可以啦。」一個男同事酸酸地開口,「比他帥的人多得是。」
「嘿!嫉妒人家也不要那麼明顯嘛。」一個女同事嘲弄他。
「死三八!你敢諷刺我?」
「怎樣?不服氣嗎?」
「別吵了!」最初叫喊出來的女同事連忙制止一場擦槍走火,「我想我認出那傢伙是誰了。」
「誰?」
「就是週年酒會那天,一直站在角落的男人。」
修一?
葉盼晴身子一僵,停止了收拾的動作。
他進來辦公室了?
倉皇站起身,她白著一張臉向外張望,熟悉的身影果然映入眼瞳。
他也看見她了,定住挺拔的身軀,深邃的眸靜靜瞅住她。
他以眼神呼喚她。葉盼晴想,一顆心□地怦然狂跳起來。
「他在看這裡!天啊,他正往這邊看!」
「夠了!別那麼花癡好嗎?」
「他到底在看誰啊?」顯然被他電得毫無招架能力的女同事虛軟地問道,眸光一一掠過會議室裡的諸位。
沒有人開口。靜寂。
然後,她倒抽一口氣,目光落定雙頰緋紅的葉盼晴--那羞澀的紅霞,染得她不出眾的容顏剎那間宛如薔薇花一般嬌艷。
「盼晴!他是來找你的嗎?」
隨著不敢置信的驚呼逸出,眾人齊將視線調往她。
她的臉更燙了,「他……是我一個朋友。」急急關上電腦,收攏文件。
「什麼朋友?交情到什麼程度?男朋友嗎?」同事不肯放過她。
「不是,就是個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嗎?那介紹給我好不好?」女同事扯住她的衣袖,「這世上好男人不多了,你千萬要把難得的碩果留給我埃」
「可是……」
「盼晴,拜託。」楚楚可憐的眼眸凝定她。
她一窒,無法拒絕人的天性差點讓她點頭應允同事的懇求,可胸臆間忽然充塞的酸意卻讓她在猶豫數秒後,還是搖了頭。
「為什麼不行?」
「因為……」為什麼不行?只是介紹他們認識一下啊,為什麼她連這樣簡單的請求都不想答應?
「笨!還要問嗎?因為那就是人家的男朋友啦!」
「嗄?真的嗎?」女同事尋求她的確認。
「我……」她支吾著,不好承認,卻也不想否認。尷尬的神情落入同事眼底,成了最曖昧的回應。
「那好吧。」女同事死心了,攤攤雙手,一臉黯然。
她不敢再看她的表情,提起電腦和公事包,急忙閃出會議室。經過石修一時,他主動接過她拎在手上的電腦,伴著她走出辦公室,留下一張張好奇的臉孔。
「怎麼回事?」在兩人進了電梯後,他問她,「你的臉怎麼那麼紅?」
「啊,沒有。」她連忙伸手摸了摸頰。
「身體不舒服嗎?」他皺眉,伸手撫上她的前額。
「沒事,我很好。」他的碰觸讓她的臉頰更燙。
望著她異常閃亮的眸,他似乎領悟了什麼,唇角懶懶揚起。
那恍若漫不經心、卻又掌握一切的微笑讓她失了神,好一會兒,才咬著唇開口,「修一,你以後還是在樓下等我吧,別來辦公室接我。」
「為什麼?」
她垂下眼睫,「因為……他們會誤會。」
「誤會什麼?」
「他們會以為你是我男朋友。」
「那會對你造成困擾嗎?」他問,低沉的嗓音蘊著某種特別況味。
她揚超眸,迎向他忽然深沉的眼神。
「你怕魏元朗誤會吧?」他凜著下頷,「怕他因此不敢追你?」
「啊,不是的,不是那樣。」她連忙搖頭,「元朗他……不論怎樣都不會追我的。他並不喜歡我。」
「為什麼?」他的眉頭居然攬得更緊。
「這事能問為什麼嗎?」淡淡苦笑在唇畔漾開。
他瞪視她微微苦澀的神情,深眸□地點亮怒火,「那傢伙簡直沒眼光!我強烈懷疑他的眼睛長哪兒去了?」
「埃」他激動的說詞讓她不禁笑了,直到步出辦公大樓後,清亮的笑聲依然在夜空中迴旋。
「你笑什麼?」他怒視她。
察覺他的怒氣,她連忙收住笑聲,「不,沒什麼。」
「說出來,不要吊我胃口。」他命令。
他又這麼粗魯地對她說話了。她淡淡無奈,可心頭卻漫開更多溫暖。揚起眸,她鼓起勇氣直視他。
「我只是很高興你竟然以為元朗會喜歡像我這樣的女人。」
「為什麼不?」
「我不夠漂亮,又不大方……」
「夠了!你又要開始自我貶低了嗎?」
「不是的,我不是要貶低自己。我只是……」她垂落墨睫,輕輕咬住菱唇,「要謝謝你,這麼維護我。」
輕細的嗓音低啞、溫柔,送入他耳畔,似乎震動了他。他忽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頷,強迫她直視他。
溫婉的眸與深沉的瞳,緊緊相接。
「……你為什麼要這樣維護我呢?」她低低問。
「為什麼不?」他粗聲應道。
「為什麼要保護我?」
「不行嗎?」
「你……」明眸蘊著千言萬語。
「怎樣?」
你喜歡我嗎?
她想這麼問,可問不出口。
他為什麼自願擔任她的王子?因為喜歡她,或者只是為了報答她收留他的恩情?
他有沒有……有沒有一點點喜歡她?有沒有一點點為她心動?
如果他沒有,她該怎麼辦?
因為在剛剛那個女同事對她提出要求的瞬間,她忽然領悟了一件事。
在與他朝夕相處的這段時日裡,她好像愈來愈依賴他,也愈來愈喜歡他。她想獨佔他,不想與任何人分享他。
怎麼辦?
她閉上眼,不敢再想。而他彷彿從她的神情認出了什麼,幽眸忽地滾過深藍暗影。
「我送你回家吧,盼晴。送你回家後我還得出門一趟。」
「出門?去哪裡?」
「警局。」
***
他去警局做什麼?他們查出了他的來歷,找到他的家人了嗎?
一整夜,葉盼晴在客廳來回踱步,焦躁難安。
她等著石修一回來,等著他回來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等著他告訴她……不,他絕不能告訴她他要離開了,他不能!她會……她會承受不了的--
一念及此,她驀地雙腿虛軟,坐倒在地。
揚起頭,迷濛的眸睇向那依然在窗扉迎風搖擺的祈晴娃娃。
這麼快,上天這麼快就要收回弛的恩典了,他要從她身邊帶走他,帶走她的陽光。
這麼快--
想著,葉盼晴低下螓首,埋入曲起的雙膝之間。
如果他非走不可,那麼,她應該盡快習慣,習慣沒有他的日子,習慣下雨的日子。
她必須習慣……
叮咚。
清脆的鈴聲驚動了她,她倏地從地面上躍起,驚疑不定的眸瞥向門扉。
是他嗎?他回來了嗎?他將告訴她什麼?
她凍立原地,一動也不能動。鈴聲再度響起,急切地,催促她前去應門。
她僵著身子,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氣。
帶著木然的表情,她緩緩走向大門,一步一步,宛如囚犯步上那即將奪去他生命的斷頭台。
她慢慢地、慢慢地拉下門栓,打開門,然後,狠狠一震。
「……你是誰?」
***
沒想到這次與ICSR的視訊會議竟然驚動了所長大人。
華裔的最高長官髮絲已然泛白,可射向他的眸光即使透過螢幕,仍然銳利萬分。
他警告他,不要為了一己之欲誤了任務。他要求譚梨與他盡快完成這次任務,回倫敦向他覆命。
「我再給你們七天時間,七天後,我要見到『維納斯之心』跟你們倆。」落下威嚴的命令後,他結束本次會議。
「沒想到所長大人竟然親自過問這件事。越過兩個層級直接命令我們,看來他真的很生氣。」結束會議後,譚梨開車送他,途中幾次望向他,都是一副「你闖了大禍」的表情。
他冷哼一聲。
「你打算怎麼辦?修一。」
「我還不能走。在查出究竟是誰導演那場事故前,我不離開台灣。」他堅定地宣稱。
譚梨凝望他許久,最後無奈地聳肩,「看來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
「拖你下水,我很抱歉。」他真誠地說。
「算了。誰教我們是搭檔呢?」譚梨微笑,「你快回去吧,她等你一定等得很急了。」
跨出車廂後,他以一個隨性的手勢與譚梨道別,目送水藍色車影淡去後,他轉過身,掏出鑰匙。
「你回來了。」幽然的嗓音拂過他耳畔。
他一怔,俊目一揚,這才發現葉盼晴正站在樓下大門前,纖細的身軀隱在大樹的陰影下,自樹葉間篩落的月光在她蒼白的容顏靜靜流動。
他僵住了身子。
她的表情太過平靜,太過冷淡,教他忽地一陣心慌。
她是否看到了剛剛送他回來的正是譚梨?
「你聽我解釋,盼晴。」他上前一步試圖握住她的肩膀•
可她卻斜斜一轉,躲開了他。「剛剛那個人,是譚小姐吧?」
她果然看到了。他心一沉。
「我以為你們不認識,可看來你們交情不錯。」她澀澀地說。
「我們……」他想解釋,可她冰冷的神情卻讓他說不出口。
這是第一次,他在她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
「其實你一直就認識她吧?」她啞聲間。
他咬牙。
「其實……」她抬起頭,明眸定定睇他,「你從來就沒有失去過記憶吧?」
他一震。
見他震驚的神色,她彷彿更加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容色更白,身子微微一踉。
「小心!」他想扶她,卻被她狠狠推開。
她仰望他,小巧的容顏燃著悲憤,「你是石修一,英國籍,為ICSR,也就是國際超能研究中心工作,對嗎?譚梨小姐是你的同事,你們是搭檔,一起來台灣出任務,對嗎?她跟你,你們兩個都具有超能力,對嗎?」
「你怎麼……」他瞪著她,「誰告訴你的?」
「別管誰告訴我的!只要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他心一扯。
「你說啊!告訴我實話!」她銳聲喊,近乎歇斯底里。
他黯然望著她激動的神情。
該承認嗎?或者,繼續說謊?他猶豫著,內心搖擺不定。
認出他的猶豫,她毫無血色的唇開始發顫,「說……說話啊,修一,我求你……求你告訴我實話。」
「……是的。」說著,他別過頭,不敢看她。
這樣的回答會將她推入地獄,他知道。
一陣沉寂,無聲地、死亡般地沉寂,這樣的沉寂宛若一顆大石,重重地壓著他的胸口,讓他無法呼吸。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終於有某種聲音打破了這樣的死寂,一個尖銳的、沙啞的、蘊著極度嘲諷又極度哀痛的笑聲。
「原來……那個人沒有騙我,原來他說的是真的。」笑的人是她,是那個已然墜入深淵的女人。她機械化地、木然地說著,「他沒有騙我,騙我的人是你,一直是你。從在日本開始,你就一直在騙我。」
「盼晴!」他下忍再聽,用力握住她的雙臂,試圖停止那樣可怕的笑聲和嗓音,「對下起,你聽我說,我真的很抱歉,我……」
「因為『公主的願望』,所以你才接近我的嗎?」
「是,可是……」
她不肯給他解釋的機會。
「在箱根,是你用超能力把我推落湖,然後再假裝英雄救美,是嗎?」
「……是。」
「你發現沒辦法騙我上床,所以才又想出失憶這一招,故意住到我家裡來,對不對?」
「嗯。」
「你想知道我的願望,想幫我實現願望,因為這樣你就可以帶走藍鑽了,對嗎?」
她不傻,完全想通了前因後果。她原來很聰明,也許太聰明了。
他閉了閉眸,「盼晴,你聽我說……」
「你還想說什麼?還想我聽你說什麼?」她問,輕細的嗓音不再激昂,像燃盡的火,只餘疲倦的灰。「你想知道我的願望嗎?」
最後的問話驚怔了他,那樣傷痛、疲 憊的問話,那樣無望的、宛如她所有生命力全在這一刻死去的問話。
他無法開口,嗓音全哽在喉頭,他只能愣愣地、傻傻地瞧著她。
忽地,她伸手探入長褲口袋,跟著,一束璀亮的藍光直直逼向他。
他下禁眨了眨眼。
晶藍鑽石,繫著銀煉,孤傲而美麗地躺在她蒼白的掌心上。
是「公王的願望」--
「我的願望,是希望你離開我,我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低細的語音一字一句狠狠劈向他。「現在你知道我的願望了,請你替我實現吧。」說著,她拉起他的手,將藍鑽塞入握得緊緊的拳頭裡。
鑽石的冰涼,瞬間穿透他全身,他睜開酸澀的眼,痛楚地看著兩行清淚靜靜在她頰畔滑落。
然後,看著她旋過身……
「盼晴,你真的希望我走嗎?」
她挺直背脊,點頭。
「你一個人會很寂寞的,晚上熬夜,也沒有人陪你了。」
「我知道。」
「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一直以來,我不就是這麼過的嗎?」她淡淡地、淡淡地回應。
淡得讓他的心,疼痛不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49:22
第八章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扉,暖暖灑落米黃色沙發,以及沙發上幾個散坐的女人。她們飲著汪明琦剛剛送來的水果茶,明亮的眸都望向正半躺在沙發上,閉眸沉思的葉盼晴。
今天的聚會,她姍姍來遲,來了,卻又是這般意興索然,教她們不禁有些擔心。
「是因為那個護花使者嗎?」柴晶晶小心翼翼地問,「好像放完假後都一直沒看見他,怎麼回事?」
「……他走了。」
「走了?」三個女人同時一驚,「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
「為什麼?」董湘愛不解,自從從柴晶晶那兒聽來有關失憶王子的故事後,她一直浪漫地以為他與葉盼晴會發展一段戀情--「他恢復記憶了嗎?」
「……恢復了。」
「那他是誰?哪裡的人?」
「英國人。」簡短的回應顯示葉盼晴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可她的好朋友們卻不肯放過她,「他就這麼走了?你為什麼不留他?」
「是我要他離開的。」她淡淡地說,展開疲倦的眸,「別問了好嗎?我不想談這件事。」
「可是……」
「好了。」汪明琦以眼神制止其他兩個女人的好奇心,她遞給葉盼晴一杯暖暖的水果茶,若無其事地開啟另一個話題。
於是,幾個女人開始談起剛剛過完的農曆年,柴晶晶與男友到義大利玩了一趟,帶回一疊相片以及甜蜜回憶。
葉盼晴分一半心聽,另一半,恍然沉浮於虛無縹緲間。
這個年她是一個人過的,姊姊因為公事到美國出差,姊妹倆只來得及在除夕那晚簡短地吃頓年夜飯。
葉亞菲看出了她心情不佳,卻沒有點破,兩個人言不及義地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她感謝姊姊沒有過問她的心事,因為如果她問了,她真不曉得怎麼回答。
從很久以前,她就不告訴姊姊自己的心事了,總覺得自己小小的煩惱在精明颯爽的姊姊眼中必然是十分可笑的。
她不希望被嘲弄,更不願被同情。
她寧願一個人,獨自舔舐傷口。
何況關於石修一的欺騙,就連眼前這幾個感情融洽的手帕交,她都不想傾訴。
不知怎地,她不希望好友們知道石修一的真實身份,不希望她們因為他接近她的目的而討厭他。
她希望她們對他,能保有一個良好的印象。就像她一樣,只保留好的回億。
她願意只記得他的好,記得他隱藏在粗魯言語下的關心,記得他不經意的溫柔,記得他凝望她時,眼底那抹深深的、醉人的藍。
她願意只記得他的吻,那既暴烈又甜蜜的吻,那輕易軟化她整個人、整顆心的吻。
她願意只記得他的陪伴,當她熬夜工作時,他坐在她床上,靜靜讀著書,偶爾丟給她幾句諷刺的陪伴。
她願意只記得他吃她親手烹煮的料理時,狼吞虎嚥的模樣,只記得他朝她伸出手,要她再添一碗飯的滿足神情。
她願意只記得當他第一次使用她那台有點「秀逗」的洗衣機時,氣得暴跳的模樣,只記得他一面拖著吸塵器,一面朝她怒吼他痛恨做家事。
她願意只記得,記得除了他的欺騙外,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
淚水忽然悄悄地滾出她眼眶,那麼安靜,安靜得她毫無所覺。
可她的朋友卻發現了,彼此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
***
兩個男人的身軀無情地被拋起,臃腫的、粗壯的身軀在空中劃了個美妙的弧度,然後伴隨著兩聲驚叫,重重撞落地面。
可他們不敢喊疼,摸了摸鼻頭,匍匐到一個修長的人影前。
「我剛剛說的話,你們聽清楚了嗎?」男人冷著嗓音。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兩個傢伙連忙點頭。
「回去告訴你們的頭,『公主的願望』在我手上,想要的話直接找我拿,不許你們動她一根寒毛。」
「是、是,我們知道。」兩人陪笑。
「滾吧。」
「是,是,馬上滾,馬上滾。」兩個被揍得全身是傷的男人倉皇奔逃。
他瞪著他們,冷冷一哼。
「找到幕後主使了?」清柔的女聲□地揚起。
他旋過身,迎向美麗的搭檔,嘴角勾起冷諷弧度,「中山彰。」
「是他?」譚梨挑眉,「去年還沒受夠教訓?到現在還盯著我們?」
「看來有必要請上頭好好警告他一下。」
「嗯。」譚梨點頭,頓了頓,「好了,跟蹤了幾天,總算逮到他的手下,現在你可以放心回英國了吧?」
「……」
譚梨歎息,「我們已經誤了最後期限了,再不走,我怕上頭要對我們下緝捕令了。」
「我知道。」他繃著下頷。
「還捨不得她?」
他不語。可他毋需回答,從他藏不住痛楚的神情,譚梨早看透了一切。
他放不下她,也許這一輩子,永遠也放不下她……
「她恨我。」他喃喃。
「修一,你聽我說……」
「她永遠不想見到我了。」他自言自語,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一逕沉浸於濃濃自責--
方纔還肆意痛揍兩個彪形大漢的酷男,此刻,黯然蕭索得彷彿連續被摑了幾個巴掌。
「修一……」
「我再也見不到她了。」他緩緩邁開沉重的步履。
望著他頹然蒼茫的背影,譚梨心弦一扯。
看來她有必要為這個搭檔做些什麼--
***
又下雨了。
捷運站外,密密織了一張雨網,灰色的、迷濛的網。
葉盼晴歎了一口氣,從背包裡取出碎花傘,撐開。
走過每天都會走過的路,經過每天都會經過的店,然後,習慣性地穿過巷口那家便利商店的玻璃門。
叮鈴。
她展袖拭乾發上涼涼的濕意,一面信步閒晃。
晚餐要吃什麼呢?眸光一轉,觸及玻璃櫃裡的鰻魚便當--那是他最愛吃的,她驀地收回手。
他已經不在了,而自己並不愛吃鰻魚飯。
她澀澀苦笑,隨手挑了兩個三明治,然後打開飲料櫃,取出一罐冰茶。
到櫃檯結帳時,打工小弟對她微笑,「今天不買啤酒嗎?好像很久沒買了吧?還沒喝完嗎?」
她心一扯,「不,不買了。」已經沒人喝了。「以後……都不會買了。」
「哦。」
結過帳後,她提著食物袋來到雜誌架前,考慮著是否要買幾本回家解悶。
叮鈴。
又有客人進來,帶來一室濕意。
「給我一包DavidDuff。」是個男人的嗓音,粗魯的、熟悉的嗓音。
DavidDuff,正是他喜歡的香煙品牌……
她驀地心跳加速,猛然旋過頭,瞪向那個剛剛進門的男人。
他的背影,修長、挺拔。
是……他嗎?
右手撫住喉頭,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待他轉過臉龐。
彷彿只有幾秒,又似乎過了一世紀,他終於回過頭了,黑亮的眸落向她……
不是他!
她唇瓣一顫,幾乎抖落歇斯底里的笑聲。
不是他。
她閉了閉眸,這一刻,恍然察覺自己原來如此思念他。
她深吸一口氣,忽地,匆匆奪門而出,逃離這令她無法負荷的思念。她忘了拿傘,一路小跑步,好不容易奔回家門時,已然淋得全身濕透。
她狼狽地在背包裡搜尋著鑰匙,一面找,一面急促喘息。
然後,當她好不容易掏出鑰匙預備開門時,一張忽然映入眼瞳的臉孔瞬間奪去了她的呼吸。
***
「想喝什麼?我這裡只有冰茶跟番茄汁,或者你想喝熱飲?有可可、咖啡、紅茶……」
「給我一杯白開水就行了。」清柔的嗓音打斷她倉皇的詢問。
「溫的可以嗎?」
「好的,謝謝。」
為客人斟了一杯溫開水後,葉盼晴瞥了一眼被她佔據的單人沙發,接著,猶豫的眸光瞥向另一張長沙發。
「啊?是不是我坐了你習慣坐的位子?」
「不,不是的。」只是這張沙發,曾經是他的床,自從他離開後,她不曾使用過。
看來她終究得面對現實的。
她微微苦笑,暗暗深吸一口氣,在長沙發落坐。
「找我有事嗎?」她揚起瞳,望向面前容顏秀麗的女人。她長得真的很漂亮,不只漂亮,還帶著股颯爽的氣韻,那讓她整個人看來神采飛揚,英姿奪人。
她是他工作上的搭檔,美麗聰明的夥伴。
「有些事想告訴你。」譚梨說,啜了口水,然後靜靜睇她,「首先,我應該向你道歉。」
「道歉?」她愕然。
「是的。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修一接近你的目的,卻一直幫著他欺瞞你,今天事情會弄成這樣,我也有錯。」譚梨誠摯地望著她,「我真的感覺很對不起。」
她默然,許久,才輕輕開口,「不能怪你,譚小姐,你是修一的朋友,自然要幫他的。」
「你肯原諒我嗎?」
「嗯。」
「謝謝。」譚梨微微一笑,頓了頓,「我還有件事想說。」
「請說,譚小姐。」
「叫我譚梨。」
「嗄?」
「請叫我譚梨。」她柔柔央求,「如果你是修一最關心的人,那麼我也希望能做你的朋友。」
修一最關心的人?
葉盼晴一震,不可思議地瞪視譚梨。
後者又是嫣然一笑,「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好嗎?盼晴。」她輕輕喚她的名。
那樣的輕喚有種奇特的魔力,她不知不覺點了點頭。
「我跟修一是在ICSR認識的,InternationalCentreofSupernaturalPowerResearch,國際超能研究中心,總部設在英國倫敦,在全世界都有分部。你應該已經聽說了吧?」
「嗯。」
「這個組織網羅了各方具有超能力的好手,目的除了對超自然力量進行研究,也負責防止超能力者因為濫用超能力而造成對一般人的傷害。我是在英國念高中的時候自願加入ICSR,而修一卻是在很小的時候便被迫被組織吸收。」
「被迫?」聽聞這個字眼,葉盼晴呼吸一顫。
「他擁有很強大的念動力,盼晴,在他小時候他並不懂得如何控制這樣的力量,無意之間,傷害了許多家人朋友。修一的家人對他不可思議的力量感到很恐懼,甚至嘗試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葉盼晴震驚地拉高嗓音。
「是的,精神病院。」譚梨點頭,語氣蒙上黯然,「後來,是某個ICSR的探員發現了他,主動將他帶回。那是……應該是在他七歲那年吧。」
「七歲?」在那麼小的時候他就離開家了嗎?
「然後,他被關在一個密閉的房間裡,由三個老師輪流監護,他們教他控制能力的方法,如果學下會,他就不能出去。」
「什麼?」葉盼晴憤然,「這太過分了!他們怎能這樣幽禁他?這是……這是違反人權的!他只是……只是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啊!」他會有多麼害怕、多麼恐慌?
她緊緊咬唇,彷彿能感受到他當時的無助與痛苦。
「可是如果他學不會控制能力,他便會對週遭的人造成傷害,他們會害怕他,不敢接近他,就像他的家人一樣。」
天!
「他整整被關了半年,才被允許跟其他人一起用餐,一年後,才能走出研究大樓。」
她閉了閉眸,十指緊緊互絞。
「然後,他便被安排接受訓練,訓練他成為一個超能力緝捕者。」
「緝捕者?」
「追緝,或是逮捕。」譚梨解釋,「我們的任務是接受上級命令,到世界各地調查超自然案件,緝捕那些危害人類的超能力者,或者物品。」
「比如……『公主的願望』?」葉盼晴顫聲問。
「『公主的願望』並不是我們的任務,修一是為了個人興趣才想得到它。」
「個人興趣?」
「因為它的力量,因為它只聽從女性命令的力量。」譚梨緩聲道,「為了控制力量,修一承受了常人無法想像的嚴苛訓練,他不明白為什麼『公主的願望』擁有比他還強大的力量,而這力量又只聽女性主人的號令?他很好奇。」
「所以,他才千方百計接近我,想探得背後隱藏的秘密?」
她懂了,終於。
她終於明白修一為什麼對那顆藍鑽如此執著,為什麼為了得到它不惜欺騙她。
雖然仍然為他的謊言感到心痛,可她終於能理解他的行為。
「你能原諒他嗎?盼晴。」譚梨啞聲問她。
她沒有回答,站起身,直直走向通往陽台的落地窗。
曾經,他以為她心情不好,特意買了一把仙女棒來振作她的精神,就在陽台,他與她共同凝視那燦爛煙花。
他笑她無聊,聲稱這樣的舉動簡直愚蠢。
可他還是在一旁陪著她。
一個人的本質是不會變的,雖然他編造著謊言接近她,可他仍然以一種特別的方式溫柔待她……
迷濛的眸一揚,望向窗扉一角。
那裡,曾經掛著一具可愛的祈晴娃娃,在她趕他離開的那晚,她衝動地扯下它,狠狠拋向天際。
她發誓,再也不見他了,她與他,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不該有交集。
「……請你告訴他,譚梨,告訴他我不怪他。」她低低開口。
譚梨大喜,「那麼你肯再見他囉?」
「不。」她搖頭,「我想暫時還是不要比較好。」
「為什麼?」
因為她不想再依賴他了,因為她要一個人也過得很好,因為她想弄明白如果不要白馬王子,自己真正的願望究竟是什麼。
凝睇她沉默的背影,譚梨有些黯然,她顰眉,正想說些什麼時,胸口忽地一陣悶痛,恍若遭受某種重擊。
她瞪大眸,看著突然出現在腦海裡的影像,心頭漫開不祥的預感。
「糟了!」
「怎麼了?」察覺她的異樣,葉盼晴旋過身來,「什麼事槽了?」
「修一有危險!」
***
寂靜的山區,忽然爆開陣陣巨響。
茂密的樹叢問,幾個黑影迅速晃動,其中兩個,緊迫追著另一個。他們追著,偶爾搬動巨石砸在試圖逃逸的男人前,阻止他的去路。
「該死!」男人詛咒,使用念動力一一把攔路巨石栘開,以最快的速度穿出樹林,來到一片空曠的草地。
草地前,一片斷崖,後頭,正是那片森林。
他歎口氣,知道自己終究逃不過,索性停下步履,緩緩旋身。
「你們究竟想怎樣?」俊眸瞇起,冷冷瞪向追逐而來的兩個黑衣人。
「奉上頭命令,給你一點教訓。」其中一個黑衣人回道,薄銳的嘴角揚起陰狠的弧度。
「什麼樣的教訓?」
「這個!」另一個聲音拔峰而起,跟著,一陣強風捲起砂石,毫不容情地襲向他。
他凝定全副心神,召喚體內的力量。
龍捲風被他擋在幾尺之外,憤慨地呼嘯狂號,就是無法近他的身。
「我來!」另一個男子加入,雙臂一層,推動龍捲風前進。
兩股力量合流,彙集成遠比他強大的能力。
他漸漸地抵擋不住了,踉蹌後退。
終於,兩人的力量高過了他,風越過了他設下的屏障,放肆地侵向他,將他整個帶起,在空中任意玩弄。
直到盡興了,才將他狠狠拋落。
他的胸膛撞上堅硬的地面,逼出一腔血。
他雙手撐地,硬氣地站直虛軟的身軀,幽深的眸不馴地瞪向站在遠處的兩個男人。
「看來你還不服氣。」兩人冷笑,交換了一個眼神,重複方纔的伎倆。
一次又一次,他被他們捲起、拋落,再捲起、再拋落。
藉著一次次的重擊,他們試圖折服他的意志,要他開口,開口求饒。
可他不肯,即便全身骨骼痛得快散了,即便一口又一口地吐血,依然不吭一聲。
「好傢伙!」
兩名黑衣人證了一聲,可手下的動作卻絲毫不停。他勉力展眸,看著又一波龍捲風朝他襲來。
沒有力氣抗拒,也不想抗拒。
他閉上眸……
「不要!」尖銳的女聲□地高揚,震動了相互對峙的兩方。
接著,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隨著風,送入他鼻端。
是薰衣草。是……盼晴!
他愕然,驚恐地發現她不知何時搶到他身前,代替他承受了龍捲風的侵襲。風將她高高捲起,然後,狠狠拋落。
「不--」他嘶喊,雙臂一展,凝聚全身僅剩的力氣托住她纖細的身軀。
她不能摔,那樣柔弱的身軀,禁不起摔……
當她落地後,他疾奔上前,慌亂地撐起她柔軟的上半身。「盼晴,盼晴,你怎樣?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虛弱地應道,容色蒼白,「有事的……是你,修一,你受傷了。」說著,她伸手撫去他唇畔血漬,瞳眸滿是痛惜。
「我沒關係,習慣了。」他急急說道,急急檢查她全身上下,「你呢?你怎樣?」
然後,他忽地看到了,她的手臂擦傷了一大片,她的大腿淤青紅腫,還泛出血絲。
細細的,艷紅的血。
瞪著那美麗卻也刺目的紅,石修一驀地驚呆了,他怔怔地瞪著,胸臆逐漸漫開某種他無法控制的憤怒。
她受傷了--為了他,她受傷了。他竟沒能保護她,他費盡力氣托住她,卻還是讓她流了血。
他沒護住她,沒護好她……
「啊--」痛楚的嘶號衝破了雲霄,宛如落雷,突如其來。
他跳起身,伸直手臂,指向兩名黑衣男子。
他的怒氣,暴烈激昂,他的力量,排山倒海。
空氣中的流快速奔竄,一株株樹木遭他劈落,而那兩具血肉之軀更早已被他掙脫封印的力量高高舉在空中。
他發狂了。
葉盼晴驚慌地望著這一切,望著那嵌在一張扭曲臉孔上的血色雙瞳。
他發狂了,他的力量會害死那兩個男人……
「不,不要這樣,修一。」她奔向他,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的腰,「放他們下來,不要傷害他們。」
「讓我教訓他們!」他嘶聲喊,像頭猛獸般猙獰地咆哮,「我要狠狠教訓他們!」
「不,不要。」她踮起腳尖,捧起他狂怒的臉龐,「我下要你傷害他們,修一,冷靜下來,別再傷害任何人。」
「可他們傷害了你!」
「我很好,我沒事。你必須控制自己,控制自己的力量。我知道你能做到,對嗎?你能做到的。」她溫柔地望著他,溫柔地對他說,「你一定能做到,修一,停下來,下要這麼生氣了。」
「盼晴?」他困惑了,在她一聲聲溫柔的呼喚下,在她一句句溫柔的勸導下,胸膛漫天燒開的怒火,漸漸熄了。
他逐漸冷靜下來,瞳眸斂去了可怕的血霧,臉部肌肉也不再抽搐。
他平靜下來了,空氣中的流下再四處奔竄,樹木不再倒落,那兩個男人也輕巧地落定地面。
「沒事了,修一。」她抱緊他,像一個母親抱著她受驚的孩子一樣抱緊他,「沒事了。」
望著這一幕,譚梨不覺感動,鼻尖一酸。
她深吸一口氣,輕盈的步履經過緊緊相擁的兩人,走向兩名黑衣人。
「你也看到了,譚梨。」其中一名男子開口,「今天的事要是我們報告上級,給石修一的懲戒可就不像現在這小兒科了。」
這樣折磨他還說是小兒科?
譚梨下頷一凜,「你們傷了他關愛的人,又怎麼能怪他因此發狂?」
「那是誤傷……」
「我知道。總之,今晚就到此為止吧。」她沉聲道,「回到英國後,我們自然會向上頭請罪的。」
「那好吧。」兩名男子點了點頭,應允了她的求情,大步離去。
目送黑色的背影淡去後,譚梨旋回身,「沒事了,我們走吧。」
「謝謝你。」石修一啞聲道,「這下你可真的被我拖下水了。」
「小意思。」她淺淺地笑,「不然搭檔是用來做什麼的?」
他也回她一笑,可只一會兒,立即斂去。
「修一!」感覺他的身軀突然癱軟在自己懷裡,葉盼晴驚慌莫名。
「沒事,他只是暈倒了。」譚梨安慰她。
「暈倒?」
「今晚,他受的折磨夠多了。」
是埃
她迷濛著眼,望著懷中面色蒼白的男人。
他受的苦,夠多了。
她心一扯,慢慢收攏雙臂,讓他安適地躺在自己懷裡。沁涼的頰,輕輕貼上他的。
「沒事了,修一,沒事了。」溫軟的撫慰,靜靜在夜空中迴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49:51
第九章
「我不要走!爸爸、媽媽,我不要走。」小小的雙手向前伸出,小小的身軀因恐慌而顫抖,「我要留在家裡,讓我留在家裡!」
「你必須走,修一,送你去研究中心是為了好好學習,學習怎麼樣控制你的力量。」爸爸對他說。
「可是……你們上次讓我去醫院,他們給我吃奇怪的藥,還拿繩子綁住我。」他哀號,想起來就心有餘悸,「我不要去,那裡的人都好奇怪。」
「不會的,修一,這次你不是去醫院,是去研究中心。」媽媽對他說,「他們不會給你吃藥,會好好教你。」
「真的嗎?媽媽,那我放假的時候可以回家嗎?」
「嗯,如果你乖乖地學,學會了老師就會讓你放假的。」
「真的嗎?」他顫聲問,直覺地不相信媽媽的話。因為她哭了,她以為他沒看見,可他知道她流眼淚了。
媽媽為什麼哭?爸爸的表情為什麼那麼悲傷?是不是他這一定就不能再回來了?
「我不要去!我不要!」他又開始抗拒了,拚命想從兩個架著他的大男人手中掙脫,逃向他的父母,他的家。「爸,媽,我不要!」
「不能不去,修一,這是為你好!」外公突然說話了,他看著他,就像每一次抓到他淘氣時嚴厲地看著他,「如果你不學會控制你的力量,你會一直傷害別人。」
「我會……會傷害別人?」驚慌的眸越過外公,落向站得遠遠的一群人。
是表哥、表妹,還有舅舅、舅媽。
他想起來了,想起去年表哥欺負他最心愛的小狗,他拉它的耳朵,還在它的尾巴綁鞭炮,表哥把狗狗嚇壞了。
他知道了很生氣,非常生氣,然後不知怎地,表哥就從樹上掉下來了,還折斷了一隻腳。
舅舅痛罵他,可他很不服氣,結果舅舅也被石頭砸傷了。
他們說,是因為他的力量,他的力量讓他們受了傷。從此以後,他們都躲他躲得遠遠地,像看著被詛咒的人一樣看著他。
難道他真的是被詛咒的嗎?
他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當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擁有奇特的能力時,他好高興。
那是聖誕節的早晨。當他坐在餐桌前吃早飯時,忽然發現自己可以折彎湯匙,還可以任意移動杯盤。
後來,這力量愈來愈強大,他可以推動好重的石頭,還可以將一棵樹連根拔起。
他一直以為,這是聖誕老公公送他的禮物,只有他得到這麼特別的禮物。
表哥、表妹,還有其他的孩子都沒有,是他才有的禮物。
他好得意,好開心。
可後來,當爸爸媽媽看他的眼神愈來愈奇怪,當外公對他愈來愈凶,當舅舅一家人遠遠地躲開他時,當他終於明白這世上根本沒有聖誕老人,他才領悟,這神奇的力量不是禮物。
是詛咒,最可怕的詛咒。
因為這樣的詛咒所以爸爸媽媽不要他了,他們要把他送走,送到好遠好遠的地方,遠到他再也回不來了,再也認不得回家的路--
***
他在冒冷汗。
冷汗自他前額不停泛出,片刻便縱橫整張臉,而那張平素看來俊朗的臉,此刻,痛苦地扭曲著。
他在作夢嗎?一定是很可怕的惡夢。
在夢裡,他是不是感覺到疼痛?
葉盼晴蹙眉,擰乾了毛巾,為他拭去汗水。她的動作很輕、很柔,深怕弄疼了他,深怕在滿身傷痕的他身上再添上一筆。
他的傷不輕,全身上下都有淤血,膝蓋、手掌嚴重擦傷,嘴角咬破了,還有輕微的骨折現象。
可譚梨說沒關係,她說,這樣的傷對他而言並不嚴重,他早習慣了。
她知道譚梨想安慰她,可她聽了,心反而更痛。
這樣的傷,他竟然早就習慣了?他從前究竟承受了多少折磨、多少苦痛?
他們將他關在密閉房間時,他害怕嗎?恐慌嗎?在極度的慌亂下,他是不是也像某些精神病患那樣會傷害自己?
他那時候還只是個孩子啊!怎麼受得住這樣身心雙方面的折磨?
他怎麼受得了?怎麼熬過來的?
「嗯--」低啞的申吟聲忽地逸出他的唇。
他醒了嗎?
「修一?」她試著輕喚,注視著他蒼白的唇辦。
他沒回答,眉尖忽然蹙緊,然後一陣急促喘息。
「怎麼了?很痛嗎?」她慌亂了,可以感覺到他突如其來的痛苦,「哪裡痛?你哪裡不舒服?」
她必須叫人來!
一念及此,她立刻站起身,正準備按下喚人鈴時,沙啞的嗓音揚起。
「盼晴?」
「修一!」她回過頭,難抑驚喜,「你醒了。」
「這裡……是哪裡?」
「醫院。聖天使醫院。」
「聖天使?」
「嗯。譚梨說你受這樣的傷不方便把你送到別的醫院,她說你們認識這家醫院的院長,所以就把你送到這裡來了。」
「嗯。」石修一點頭,一面試圖撐起上半身,痛楚牽動了他臉部肌肉。
她連忙扶住他,「你別動啊,你受傷了呢,還是好好躺著吧。」
「我……沒事。」他咬著牙,「這沒什麼。」
「你……」她望著他,心臟一緊,「你渴嗎?要不要喝點水?」
他點點頭。
她斟了一杯溫開水,餵他飲下。
暍完水後,他揚起一雙幽深的瞳,默默看著她。他似乎有話想說,卻說不出口。
「你想跟我說什麼嗎?」她柔聲問。
他依然不語,良久,才啞聲開口,「對不起。」
她靜靜睇他。
「對不起,盼晴,我騙了你。」她的沉默讓他緊張,「傷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我……我……」
她□地微笑,那笑宛如陽光,一下照進他的心。
他震顫了,「你……肯原諒我嗎?」
「譚梨已經跟我解釋過了。」她溫柔地說,「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那麼做了。」
「她告訴你什麼?」
「不多,她只告訴我一些你小時候的事。她說,你是在七歲那年被家人送到ICSR的。」
「她……告訴你這些?」冷汗又開始從他前額泌出了。
她憐惜地看著,拾起毛巾,再度為他按去。
「修一,你剛剛……作惡夢了嗎?」
他一愣。
方才歷歷如繪的夢境如今已朦朧,他幾乎想不起來究竟是什讓他忽然驚醒。
「你是不是夢見小時候的事了?」
小時候的事?
他神經一繃。
不,那些不是夢,是最真的現實。他被迫離家,在ICSR接受嚴苛的訓練。那些,可不是夢埃
「我沒作夢。」他搖頭,「那不是夢。」
是的,對他而言,那些都不是夢。
葉盼晴深吸一口氣,壓抑著胸口那威脅氾濫的浪潮。那是什麼?她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忽然好想緊緊抱住他,把他擁在懷裡。
她想替他抹去這些悲傷的記憶,如果可以,她願意幫他抹去!
「盼晴,你怎麼了?」倉皇的嗓音拂過她耳畔,「你怎麼……怎麼哭了?」
是嗎?她哭了嗎?
抬手撫上眼眸,她才發現那裡不知何時已是一片濕潤。「我沒哭。」她眨著迷濛的眼,試圖以一個微笑說服他。
帶淚的笑顏震撼了他,他忽地展臂,將她擁入懷裡。
「你別哭埃我跟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不,不是因為這個。」她搖頭,珠淚卻紛紛,「修一,你……放開我吧,我會弄痛你的。」
他驀地放開她,深眸閃過一絲類似受傷的表情。
她看見了,急忙解釋,「我不是……不是不讓你碰我,是真的……怕弄痛你。」
他不語,眸光沉黯。
「是真的!」她喊,怯怯地看他好一會兒後,忽然怯怯地伸出手,輕輕環住他的腰,「我覺得心好痛。」她盯著他裹著紗布的胸膛,低低說道:「當我跟譚梨趕到那裡的時候,我看見他們把你摔下來,我真的好難過。我覺得……自己可以感受到你的痛苦,我想你一定很痛很痛,我好恨……好恨他們這樣折磨你……」
「所以你才不顧一切擋到我面前嗎?」
「我覺得……不能再讓你受苦了。這些年來,你一定很累很累了,小時候被關在密閉的房間,後來又接受一連串訓練,這些……夠多了,你一定累了。」說著,她仰起容顏,很沉痛、很哀傷地望著他。
他迎望她滿是淚痕的容顏,心口揪緊。
她為什麼要為他哭泣?為什麼要為他心疼?已經好久好久不曾有人為他哭了,自從七歲那年,自從母親流著淚與他道別那年……
已經很久很久了。
那一年,他被送入ICSR,被關在一間小房間裡,房裡除了棉墊什麼也沒有。他慌亂、迷惘、恐懼,在一次次傷害別人與自我傷害後,他決定他再也不關心任何人,也不需要他人的關心。
他要學會控制力量,控制這可惡又強大的力量,讓它變成自己的奴僕,聽從自己號令。
他再也不哭了,也不需要任何人為他哭--
「譚梨說,你後來好像就不曾回過家了,是真的嗎?」
他木然點頭。
「為什麼?你不想再見到自己的父母嗎?」
「不需要了。見了面也不知說什麼。」
她又落淚了。
「怎麼又哭了?你是淚娃娃嗎?眼淚像水龍頭流不停的。 怪不得有人說女人是水做的。」他以嘲諷掩飾真心。
「我……對不起。」她尷尬地層袖拭淚。
又道歉了。
「我不是說過嗎?不要動不動就對我道歉!你又沒做錯什麼。」
「修一。」她哽著嗓音,不情願地微笑,「你為什麼對我老是這麼凶?」
他沒說話,只是直直瞪著她。
為什麼對她凶?
因為她實在對他太好了吧。因為他受不了她對他好,更受不了她為他哭。
因為這樣的關懷他承受不起,因為他好像--
愛上她了。
***
開完會後,葉盼晴便匆匆收拾東西,關上電腦,提起公事包。
魏元朗看著她幾乎可說是急促的動作,俊眉一挑,「這麼急?盼晴,有事嗎?」
「嗯。」她點頭,「趕著去醫院看一個朋友。」
「哪家醫院?」
「聖天使。」
「聖天使嗎?我載你去。」他自告奮勇。
她有些猶豫。
他卻不容她拒絕,「走吧。正好也有些話想跟你談談。」
他想跟她談什麼呢?
望著身旁正專心倒車的男人,葉盼晴承認自己還是有點緊張。雖然近來她有不少機會與他獨處,雖然他對她而言不再像從前一般遙遠不可及,但,當他笑望她時,她偶爾……還是緊張。
他究竟要跟她說什麼呢?工作上的事嗎?
「請問……是不是這個案子出了什麼問題?」
察覺到她不安的心情,魏元朗轉過頭,朝她暖暖一笑,「放心,這個案子很好,客戶目前為止對我們都很滿意。」
「那麼你要跟我談什麼……」
「我想跟你談談私人的事。」
「私人的事?」她心一跳。
「你這幾天心情似乎好多了,盼晴。前陣子看見你總是無精打彩的,我還怕你做不好案子呢。」
「這個……」
「不過你做得很好。」他立刻鼓勵,「最近你在工作上的表現不錯。上台報告也有條理多了,非常好。」
「謝……謝謝。」她有些臉紅,能夠得到上司的讚賞總是讓人飄飄然,何況這個人還是她一直仰慕的。
「那天……就是公司週年酒會那天,你記得嗎?」他忽地問道,「那天我們被迫玩了一個遊戲。」
「埃」想起那個蜻蜒點水的吻,她臉頰更紅。
「晶晶後來還半開玩笑地跟我說,她說,你說不定從此以後都不敢面對我了。」
「哪有……哪有這麼嚴重?」她尷尬地絞扭著手。
「是沒那麼嚴重。」星眸含著笑,「不過如果是以前的你,說不定真的會連續幾天躲著我呢。」
她一怔。
是啊,如果是以前的她說不定真會好一陣子不敢面對元朗,可事實上,雖然之後也曾經被幾個同事拿來開玩笑,她卻不認為有什麼大下了。
「你變了哦,盼晴。」他微笑,「你姊姊也這麼覺得。」
「姊姊?」
「亞菲告訴我,她能感覺到最近在你身上發生一些事。她很想問你,卻不敢問。」魏元朗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眸光瞅住她,「有沒有想過跟你姊姊好好談談呢?」
跟姊姊好好談談?
葉盼晴望著他,有些怔忡。
那麼,這就是元朗今天特別要跟她說的話了,他試圖拉攏她們姊妹倆,希望改善她們之間的關係。
是這樣吧?
正當她思緒朦朧間,車子也抵達聖天使醫院,直直穿過庭園,在醫療中心門前停定。
兩人剛剛下車,一身俐落套裝的葉亞菲立刻迎上來。
「怎麼了?元朗,為什麼約我在這裡見面?」眸光一轉,落向葉盼晴,「盼晴也在?」花容一變,「怎麼?你生病了嗎?」說著,她急急握住妹妹的手,檢視她的神色,「你的臉有點蒼白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焦慮的、真誠的關懷震動了葉盼晴,她心一扯,「姊姊……」
「告訴姊姊,你哪裡不舒服?你來看醫生嗎?究竟怎麼了?」
姊姊很為她擔心。一向堅強鎮靜的姊姊竟也有如此倉皇不安的時候。
她翻轉手腕,緊緊握住姊姊的乎,「我沒事,姊姊,別擔心。」唇角揚起淺笑,「我是來這裡看一個朋友的。」
葉亞菲一怔,「你……沒事?」
「嗯。」
「真的?」
「真的。」她柔聲道,唇畔微笑加深,「看,我很好。」
「可是你的臉似乎有些蒼白……」
「那是你多心了。」她安慰姊姊。
可後者仍無法完全放心,疑惑的美眸瞥向魏元朗。
「沒事的。」他微微一笑。
「那你為什麼……」
「是我想見你,姊姊。」葉盼晴搶先開口,「所以我請元朗把你約來這裡。」
「啊,是這樣埃」葉亞菲點頭,總算定下心了。
「姊姊,你先等等我好嗎?等我看過朋友後,我想跟你聊聊。」
「哦,好,當然好。」
與兩人暫時分手後,葉盼晴立刻趕往石修一住的特等病房。他正在睡,跟護士確認過他情況OK後,她帶著微微不安的心情,走向與葉亞菲約定的地點。
那是一座可愛的噴水池,掩在一面薔薇花牆後。
她穿過花牆,一眼便望見了葉亞菲與魏元朗的身影,他們並肩坐在一張雕花椅上,背對著她。
葉亞菲優雅的倩影繚繞著淡白的煙霧。
她聽見魏元朗不贊同的聲音。
「……還戒不了抽煙的習慣?該不會跟以前一樣一天一包吧?」
「放心吧,現在已經減量了。」葉亞菲低低地笑,「現在我每天只抽半包。」
「瞧你好像還一副很得意的樣子。」魏元朗無奈地說。
「沒辦法,抽煙是癮,很難戒的。而且Virginia的味道很好,我喜歡。」
「從大學時就是抽這個牌於吧?」
「對埃你還記得?」
「當然。經常要幫你買,怎麼可能忘?」
「呵呵。」她又笑了,可笑聲裡,不知怎地似乎蘊著某種倜悵況味。
「你最近好像很累。」他柔聲道,「黑眼圖都冒出來了。」
「工作上的事。」她淡淡地說,「有個客戶很難纏。」
「就是那個過年還讓你飛美國的客戶吧。」
「嗯。」她熄掉煙,歎口氣,「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拚了命地工作,我到底想要什麼?」
他默默望著她。
「元朗。」她回凝他,「當初我為什麼要跟你分手呢?」
「因為你想要自由,更甚於要我吧。」他微笑,替她拂了拂被風吹亂的髮絲。
她定定望著他,「你說我們還能重來嗎?」
他沒回答,只是靜靜回望她。
「不,你別說,我懂。」見他沉靜的神情,葉亞菲□地笑了。她放鬆上半身,背靠著雕花椅,仰首望天。「我到底想要什麼呢?那時候的我,不想要一個男人來把一切放在金托盤上送給我。我想自己成為王子,自己去取得一切……可是,我拿到了嗎?我好像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幽微的話語像來自亙古的石子,輕輕投入葉盼晴的心湖,盪開一圈圈漣漪。
原來就連姊姊,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原來外表看來那麼自信的姊姊,內心也藏著煩惱。原來姊姊,也需要別人的鼓勵與關懷。
原來姊姊,也需要她--
胸口忽地漫開某種酸酸澀澀的滋味,喉頭好像也哽住了。
這麼多年來,她總是自怨自艾,總是顧影自憐,她只看到自己的孤獨與寂寞,可她卻從來沒有看到姊姊的,從來不肯去真正瞭解她。
她從沒想過,當姊姊形單影隻在異鄉求學的時候,該要多麼堅強。
她從沒想過,當姊姊為了工作在一個個城市問飛來飛去時,該有多麼疲倦。
她從沒想過,當姊姊對她燦爛地笑著時,也許心裡也正舔著自身的傷痕。
她的姊姊礙…
忽地,一股衝動攫住了她,她再也忍不住了,提起步履奔向那個微微頹然的身子,緊緊地、緊緊地抱住她。
「姊姊!」
「怎麼了?」葉亞菲嚇了一跳,從來不曾見過妹妹這般模樣。她從來不曾像這樣抱著她,內斂的她怎會如此放縱自己?「沒事吧?盼晴,你還好吧?」
「我沒事。」她揚起頭,明眸瑩瑩,微笑清甜,「只是忽然……很想抱抱你而已。」
「哦。」葉亞菲聽著,鼻尖也紅了,「傻瓜。」
***
他們在聊些什麼呢?
透過玻璃窗扉,石修一可以看見在霞光夕影下,噴水池旁的三條人影。
他看見葉盼晴激動地抱住她的姊姊,還看見魏元朗在一旁微笑看著。然後,姊妹倆說了好一會兒話,接著,葉亞菲便跟著魏元朗一起離開了,而她若有所思地凝望著兩人的背影。
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他可以感覺到,那亭然獨立的身影帶著點感傷的意味。
為什麼感傷?因為魏元朗嗎?
她是否還迷戀著魏元朗?
紛亂的思緒如海潮,一波波衝擊著他。他懊惱地坐在床畔,焦躁不安。好一會兒,他從口袋取出一直帶在身邊的藍色鑽石,怔怔瞧著。
「公主的願望」,究竟是什麼……
「修一,你醒了埃」輕快的嗓音忽地揚起,跟著,是葉盼晴輕盈的身影。她來到他面前,朝他淺淺地笑。
他抬頭,神色複雜地望著她。
她一愣,接著,發現了他握在手中的藍鑽,容色一白。
「我想我應該把這個還給你。」說著,他抖落項煉,輕輕替她掛上頸項,「之前那個不是你真正的願望,我也沒能替你實現。」他苦笑,「所以我現在把它還給你,如果傳說是真的,那它會幫你實現願望的。」
「你把它……還給我?」她愣愣地瞪著胸前正綻放著詭異亮芒的寶石,「你不想要了嗎?你不是一直很想解開這顆鑽石的秘密嗎?你不是說它有種神奇的力量嗎?」
「那些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她究竟想要什麼。他願意為她取來所有的一切,可他不知道,什麼對她才是最珍貴的。
也許對她而言最珍貴的,對他卻是最傷痛的吧。
他再度苦笑,「其實我的傷已經好多了,再過幾天應該就能出院了。你也不必天天來看我,耽誤你的工作就不好了。」
「你……不要我來看你?」她有些受傷。
「不是的。」他搖頭,「我只是不希望你因為工作被魏元朗責備。」他頓了頓,「你下想被他責備吧?」
「當然。」
明快的回答扯痛了他的心。他瞥她一眼,「盼晴,你……還是很喜歡他嗎?」
「埃」對這個問題她一時之間似乎有些茫然,猶豫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他的心更痛了。「有沒有想過對他表白?」
「表白?」她臉紅了,「表白什麼?」
「告訴他你喜歡他。」
「為什麼?」
「為什麼?」他蹙眉,嗓音變得粗魯,「難道你要一輩子暗戀他嗎?一輩子像這樣遠遠看著他嗎?」
「你不明白。」她搖頭。
「我怎麼不明白?」他惱怒了,「我明白你根本就是膽小鬼,葉盼晴!」
她怔愣數秒,「你又罵我了。」輕輕歎息。聽來不像是抱怨,倒像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無可奈何與寵溺。
他一窒,「我……我當然要罵你!我看不慣你這麼畏畏縮縮的樣子!」
「你不懂。我不是畏縮,也不是膽校」相對他的憤慨,她神態顯得平靜,「我只是突然明白了,元朗對我而言,就像偶像一樣,我很崇拜他,很仰慕他,也很喜歡他,但我不愛他。」
「你不愛他?」他傻了,「難道你愛上別人了嗎?」
「我……」她的臉又紅了,這一次,甚至蔓延到細膩的頸部。「總之,我不愛元朗。」她宣稱,「而且我要繼續來看你。你也不准太快出院,譚梨已經替你向總部請過假了,你就安心在這裡養傷吧。」
「可是……」
「你不要跟我爭辯。」她打斷他的話,「我……我不聽。反正你乖乖待在醫院就是了。
他愕然。
這是怎麼回事?她命令他?
雖然她說這些話時雙頰染紅,嗓音輕細,卻毫無疑問是命令的口氣。
她竟也有如此霸道的時候?
他眨眨眼,心頭忽然五味雜陳。
原來當一個女人想要時,她是可以像個公主的。
可他從沒想過眼前這軟弱的祈晴娃娃有一天也會像公主一樣對他下令。她的命令,聽來好溫暖,好可愛。
想著,他不覺笑了,笑聲清朗。
『你笑什麼?』她微微噘起嘴。
他比了個手勢,正想說些什麼時,手機鈴聲忽然響了。他接起。
『修一?是你嗎?』
『譚梨?』他微笑,『有什麼事嗎?你已經回到英國了吧。上頭怎樣?有為難你嗎?』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N口訴我,盼晴還好嗎?」
「她?很好埃她現在就在我身邊。」
「那就好了。」譚梨彷彿鬆了一口氣。
他不禁皺眉,「怎麼回事?」
「我又看到了,修一。」她嚴肅地說。
他神色一變,「看到什麼?」
「是盼晴。我看到她飄浮在空中。」
「什麼?」
「還有,關於周盈潔,我那個網友查到一些資料。」
「什麼資料?」
「他說周盈潔來過英國,而且曾經跟一個男人交往密切。」
「誰?」
「是你跟我都認識的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0:23
第十章
「究竟怎麼回事?」葉盼晴蹙眉,驚疑不定地望向身旁開車的男人。「為什麼急著出院?」
一掛斷譚梨的電話,他像是發了狂似地拉著她就往外跑,不肯多待醫院一分一秒。她再遲鈍,也明白事情有異。
「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們要去哪兒?」
「我不知道。」握著方向盤的指節泛白,「如果是『那個人』要抓我們的話,我們是無路可逃的。」
「那個人?誰啊?」
他沒回頭,只是忽然瞥她一眼,目光急切,「盼晴,你告訴我,那天究竟是誰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的?」
「那天?」她一怔,「是一個老人。」
「老人?」
「一個老紳士。」她偏著頭想,「嗯,穿著很筆挺的三件式西裝,頭髮有些泛白了。他看來風度很好,可眼神也很銳利。」
他聽著,俊容逐漸蒙上暗影。
她注意到了,「怎麼?你知道他嗎?」
「我知道。」他咬牙,「除了告訴你我的身份,他還說了些什麼嗎?」
「他……只說你是為了『公主的願望』才接近我的。」
「然後呢?」
「然後他就走了。」
「走了?」他揚眉,似乎有些意外老人的反應,陷入沉思。
「怎麼了?修一,告訴我怎麼回事?他究竟是誰?」
他沒回答,謎樣地看了她一眼。
她呼吸一顫,「究竟……有什麼不對嗎?」
「盼晴。」他喚著她,嗓音低沉,「譚梨告訴我,你的母親曾經去過英國,而且跟一個男人交往密切,那個人……似乎就是將藍鑽送給你母親的人。」
她聞言:心跳一停,身子緊繃,「誰?」
「ICSR的所長,EdwardChang。」
「ICSR?」她驚怔,「是你們的所長?」
「沒錯。」
「他……他……」十指緊緊抓住椅墊,「他是我的……」
「這個我們還不能確定。」石修一明白她想說什麼,「因為我們現在搞不清楚他的目的。他警告過我不准動『公主的願望』,也警告你遠離我,我想上次那兩個黑衣人也是他派來懲戒我的,可是……」
「可是什麼?」
「譚梨看到你有危險。」
「她『看到』我有危險?」她不敢置信,「是不是就像她上回感應到你有危險一樣?」
「是的。」他點頭,「那是一種預知能力,就像一般人說的『第六感』。」
「第六感?」她迷惑地眨眼,回思一想,水眸忽地銳亮,「難道是因為那個男人?是他要……對付我?」
不!她不敢相信!如果那個老人真是她親生父親,他為什麼要傷害她?又或者他不是,他的目的是為了想奪回「公主的願望」?
這到底怎麼回事?她的母親跟那個老人究竟是什麼關係?他們真的曾經是情人嗎?
「別害怕。」察覺她的驚慌,石修一伸過一隻手,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不論怎樣,我都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你有事。」他堅定地說,宛如立誓。
她心一緊,「修一?」
他不語,瞇著眼直視前方,將方向盤轉了個彎,開離市區。
他的下頷緊凜,面部線條比平日更為剛硬,深邃的眸底似乎孕育著某種風暴,那像是一種決心,一種不顧一切的決心。
為了她,他打算跟那個老人抗爭嗎?那人是帶領ICSR的龍頭,他的能力想必卓爾不凡。
他也會有危險吧?
她急了,「不,修一,你別這樣,他可能也只是想要我身上這顆鑽石而已,給他就好了。沒關係的。你千萬不要為了我冒險……」
「如果他敢傷害你,我絕不放過他!」他打斷她的話,語聲凌銳,「任何人敢傷害你,我都不會放過。」
「你……」她怔然,似喜似憂的滋味傾壓過胸膛,好半晌,她才尋回說話的嗓音,「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什麼?」他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擰眉望她一眼。
她心跳一亂,「我是說……我是指……」
「說啊!」
他又開始不耐煩了。她想,唇角不禁一揚,鼻尖卻微微一酸。
「修一,你……」老天,給她勇氣問出來吧。「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你說什麼?」他驀地扭頭瞪她,一副不敢相信她說了什麼的模樣。
這樣的反應幾乎擊垮她好不容易堆砌的勇氣,事實上,已經坍落得差不多了--
「我說……我是說……」
「我聽見了。」他再次打斷她的話。
她感覺全身虛軟,「那……怎樣?」
他沒說話,良久,良久,幾乎讓她全身冰凍那樣久,才緩緩搖了搖頭。
她全身一凍,這一瞬,失去所有知覺,宛若跌落地獄。
「……不只一點點。」他說,語音黯啞,「我喜歡你,很多很多。事實上,我想我愛上你了。」
「嗄?」好片刻,她的神魂依然輾轉於煉獄,迷惘黯然,然後,驀地捉到他話中含意。
他喜歡她?他……愛她?
是真的嗎?是真的嗎?迷亂與狂喜讓她全身發起顫來,呼吸:心跳,這一刻彷彿全不聽從她號令了。
「你怎麼又哭了?」他懊惱地瞪她一眼,可那張俊朗的臉,不知為何微微泛紅。「真是個淚娃娃。」
她又哭了嗎?想著,她伸手探上自己的臉頰,果然發現又是滿臉淚痕。
她真傻啊,竟然又流淚了。
她望著他,透過迷濛的淚眼望著這老是譏刺她、嘲諷她、讓她心痛卻也讓她心疼、讓她哭卻也讓她笑的男人。
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啊,她想,她一定也愛著他的。
「……那你呢?」他突如其來問道。
「我怎樣?」
「你……」這一回輪到他提心吊膽了。「你對我的感覺怎樣?」
「我……」她只是凝睇他,淺淺笑著睇他。
「到底怎樣?」他語氣粗魯,臉卻更紅了。
她微笑加深,張口欲言時,車子忽然一陣劇烈搖晃。她嚇了一跳,雙手連忙撐祝
他迅速瞥了一眼後照鏡,神色一凜。「抓好!」他命令,「他們追上來了。」
話語一落,他踩下油門,將速度飆到最高。
可後頭的黑色跑車並不容易擺脫,緊追不捨,再加上下時擾亂著他們前進的強烈念動力,石修一發現自己愈來愈難控制車子。
「該死!」他低聲詛咒,暗自凝聚體內能力,試圖穩住車子。
就在這時,一束銳亮的藍光忽地自葉盼晴胸前激射而出,直直衝向天際。
「啊--」
隨著一聲倉皇的尖呼響起,兩輛車子激烈碰撞,在一陣無法控制的打滑後,雙雙衝向臨路的山崖。
往下墜落--
***
天啊!他們死了嗎?
恍然從極度震驚中回神,葉盼晴眸光倉皇,「修一?修一?」喚著讓她一心掛念的名字。
「我在你身邊。」沉靜的聲音應道,跟著,一隻手撫慰地拍拍她的肩。「我們沒事--目前。」
目前?
她茫然眨眼,這才認清他們依然在車廂裡。
「坐好,不要動。」他命令她,「讓車子保持平衡。」
保持平衡?
她倒抽一口氣,眸光一轉,愕然發現他們的車子正卡在一棵臨崖伸展的粗壯老樹間,以一種詭異的角度維持車體平衡。
這角度只要一變,也許便會連車帶人墜落山崖。
「怎麼……怎麼辦?」她驚慌失措。
「我們必須出去。一直待在車廂裡不安全。」
「出去哪裡?」她環顧四周,有任何可以出去的地方嗎?
「打開車門,爬到樹上。」
「什麼?」
「出去後,我再想辦法送你落地。」
「可是……可是難道你不能讓車子飄浮起來嗎?」她希冀地問,「用你的念力?」
「沒辦法。」俊唇扯開自嘲,「作用力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那……」
「快出去吧,盼晴。」他沉聲道,「我怕這棵樹很快就無法承受我們的重量了。」
「可是我怕……」她怕只要一動車子便不能維持平衡,她也怕高,如果攀在樹上往下看,她一定會嚇得心跳停止。
這下頭可是深達數丈的山谷埃
正猶豫間,一陣碎裂聲傳來,跟著,車體一晃。
「啊--」她容色一白。
石修一亦是面色一變,「樹枝開始斷了。快!盼晴,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好、好。」她點頭,顫著手打開車門,在盡量不移動重心的情況下,攀住一根樹枝。
他也打開另一邊的車門。
她轉頭望著他,眸光滿蘊不捨。
她好怕,好怕逃不過這一劫,怕之後再也見不到他。「修一……」
「別擔心。」他安慰她,「你出去後我也會馬上出去。緊緊抓住樹枝,什麼也不要想,我一定會托住你的。」
「可是……」他說這力量不能用於自身,如果他施展力量救她,那他自己呢?難道就這麼留在樹上嗎?或甚至不幸墜落?
一念及此,她只覺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驚怔無語地瞪著他。
他回迎,眸光卻是溫柔的,嘴角也跟著淺淺揚起溫柔的弧度。
「Iloveyou。」他啞聲一句。
她愣然。
在她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前,他繼續說道:「現在我數一二三,數到三的時候你就快點爬出去,懂嗎?」
「懂不懂?」他提高嗓音。
她心神一震,「懂,我懂。」
「好,深呼吸。」
她依言深吸一口氣。
「抓緊樹枝。」
抓緊了。
「一……二……三,出去!」
她咬緊牙,右手緊緊抓住粗枝,回過身鑽出車廂,右腳踩住另一枝,然後,讓自己卡在枝蚜間。
跟著,在她還沒來得及回神的時候,車子便一陣傾斜,連續壓斷幾根樹枝,往下直墜。
天!
她心跳一停。修一沒事吧?
「我在這兒。」彷彿感受到她的驚懼,他及時揚聲喊道。
她調轉眸光,發現他在離她下遠處,雙手抓著樹枝,正想辦法讓自己踩上崖壁上某個凹處。
不一會兒,他踩穩了,揚起頭來望向容色雪白的她。
「好了,盼晴,我送你下去。」
「怎麼……怎麼送?」她語音發顫。
「我會讓你飄浮在空中,然後慢慢讓你落地,你不會受傷的。」
「可是……」下面好深。「我怕高。」
「不用怕,大概只有幾十公尺吧。」
幾十……公尺?
天啊,她不敢看。她更加用力抓住樹枝,掌心開始冒冷汗。
「準備好了嗎?」
不,她永遠也不會準備好的•
「我……如果我下去了,那你怎麼辦?」
「你下去後,就可以找人來救我了。」
可萬一來不及怎麼辦?萬一在救援還沒來到之前樹枝便折斷了怎麼辦?
「我……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我……」
「盼晴!」他厲聲喚她,「難道你要我們兩個都困在這裡,然後一起死嗎?」
「我……」她鼻尖一酸。
他為什麼那麼凶?
「聽話。」他嗓音又一柔。
淚水瞬間被催出。一顆一顆,逃逸她眼眶。
「我要開始了。」他柔聲道。
「……嗯。」她哽著嗓音點頭。
「我數一、二、三,你就放鬆身子。」
「好。」
「一……二……」他沉聲數數,正欲吐出最後一個宇時,枝□斷裂的聲音驀地響起。
那清脆的聲響,像來自地獄的合雷,揪扯兩人的神經。
然後,又一聲,葉盼晴的腳懸空了,身子搖搖欲墜。她尖叫一聲,緊緊抓住頭頂的樹枝,可那不夠粗壯的枝伢撐不住她的重量,逐漸折彎。
她要掉下去了。
她絕望地驚喊,絕望地閉上眼。
可想像中的加速直墜並沒有發生,相反地,她似乎飄起來了,軟軟地、輕輕地,飄浮著。
風在她耳邊呼嘯。
是修一托起她的嗎?
她深呼吸,鼓起所有勇氣展眸。
果然是他,他正看著她,神情堅決。他用眼神告訴她,他會平安送她抵達地面。
她相信他,心酸地朝他點點頭。然後她揚起眸,因為不敢往下看,所以選擇往上看。
因為這一抬眸,她忽然看到山崖邊站著一個男人,蒙朦朧朧的,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臉,可那筆挺的西裝,挺拔的身軀,以及從他身上透出的冰雅氣韻卻讓她驀地呼吸一凝。
是那天那個老人,是ICSR的所長,是……跟她母親有過一段的男人。
他想做什麼?他是否想對修一不利?
驚懼再度攫住了她,她瞥向那個正一心一意救她的男人,愕然發現他右手抓住的樹枝已經折了一半,快斷了。
他專心將她緩緩往下送,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處境。
他沒看到老人,也沒注意到即將折斷的樹枝,他只是看著她,只想著保護她,只掛念著她的平安。
為了救她,他完全不顧及自身,也許竟會因此犧牲一條命。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淚水忽地迷濛了葉盼晴的視線,胸口緊緊揪著,緊得讓她無法呼吸。
為什麼他要這樣為她?為什麼他要為了救她失去自己的性命?
不要!她不要這樣!
她不要只等著人來救,她不要她愛的人為她犧牲生命!
她不要只當一個等待騎士來拯救的女人,她不要等待所謂的白馬王子!
她該做點什麼,可她能夠做些什麼?
「啊--」痛徹心肺的呼號驀地在山谷間迴旋,激昂的、痛楚的、用盡全身力量的呼號。
那是一個女人的吶喊,是她的吶喊。
風,忽然停了,世界一片靜謐,就連她的呼號,也瞬間被吸入某個沉寂黑洞。
然後,一陣溫柔的藍霧在霞光中漫開,輕柔地裹圍住她,以及那個正擔憂瞧著她的男人。
***
藍。
裹圍著她的是一片幽幽濛濛的藍,溫柔的藍。
它將她緩緩送回來,將她從某個沉閣的世界送回這個光亮的地方。她眨眨眼,一時間覺得刺目。好一會兒,酸澀的眸終於習慣了亮光,也認清了週遭的一切。
她在某個白色房間裡,面前是一張寫著關懷與焦慮的俊朗瞼孔。
是石修一。
「你醒來了。」看得出來他鬆了好大一口氣,緊緊地握住她冰涼的手,「我好擔心。」
「怎麼……怎麼回事?」
「你暈過去了。」他輕柔地說。
「暈過去了?」
「救了我們兩個後你便暈過去了。」
「我……救了我們倆?」她茫然。
「應該是它的力量吧。」說著,他捧起躺在她胸前的藍鑽。隨著他的動作,扣住藍鑽的銀煉喀一聲,斷了。
他愕然睜大眼。
她卻忽然明白了,直起上半身,看向那個正靜靜吐斂著光芒的美麗鑽石。「因為它實現了我的願望,所以要離開我了吧。」
「是嗎?」
「是的。」一個溫煦的聲音加入。
兩人同時調轉眸光,望向那個忽然出現在病房門口的男人。
他,正是葉盼晴見過的男人,那個帶著英國紳士般冷峻風度的白髮老人。
她驚恐地瞪大眸,「你想做什麼?」
「請放心,我沒有惡意。」他急忙高舉雙手,安撫她。
「他就是我們的所長,盼晴。」石修一輕聲解釋,「EdwardChang。」
「就是他……就是他派那兩個黑衣人教訓你的嗎?還有今天追我們的車子也是他派來的嗎?」她問,落向老人的眸光滿是敵意。
老人輕輕歎息,「是的,都是我。」
「你!」她憤怒地瞪著他。
「請相信我並不想傷害你,我完全不想。」
「你以為我會……」她剛想反唇相稽,便被石修一一個安撫的手勢打斷。
「不,盼晴,是真的。」他溫聲解釋,「他派人教訓我是因為我欺騙了你,今天派車子追我也是以為我會對你不利。所長會做這些事其實都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她愕然。
「是的,保護你。」他溫柔地望著她,「我們之前猜得沒錯,所長正是那個把藍鑽送給你母親的人,也就是--你的親生父親。」
親生父親?
她倒抽一口氣。
這男人……果真是她父親?
僵著身子轉頭,她神色複雜地望著老人。他是她的親生父親?那個送她母親藍鑽的男人?
老人回望她,神色同樣複雜,許久,他才歎了一口氣。「修一說得沒錯,我的確……是你的父親。盈潔跟我是在英國認識的,我們同時去看一場音樂劇,『悲慘世界』。」他低聲道,神情遙遠,彷彿正緬懷著過去。「她是一個很美的女人,非常非常有魅力。我幾乎一見到她便被她吸引了,在連續失眠幾天後,我知道自己淪陷了,我知道自己非得到她不可。可她……實在太受歡迎了,在她身邊圍繞的男人實在太多太多,我能跟她約會,跟她跳舞,甚至跟她上床,可是我得不到她的心,怎麼也得不到。她說,她的心不是屬於任何男人的,她的心是她自己的。」話說到這,他停頓下來,嘴角牽起苦澀弧度。
葉盼晴凝眉望著他。
他也回望她,眸光慈藹。好一會兒,他繼續說道:「藍鑽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雖然價值連城,可它本來也只是顆普通寶石而已。是我的母親給了它力量,她在臨死前,將自己的力量全部封印在鑽石裡,她說,這顆寶石只能屬於女人,因為它擁有的是一個女人的力量。」
「所以它才會抗拒我的力量嗎?」石修一插口。
「是的。」所長點頭,「男人不能操控它,能控制它的,只有女人。」
「你為什麼要將它送給我媽媽?」葉盼晴顫聲問。
「因為我太愛她了。因為我知道自己永遠也得不到她。」他苦笑,「所以我送給她這顆藍鑽。我想知道她究竟在追求什麼,我希望它能幫她實現願望。」
「你……」葉盼晴心一扯,望著老人苦澀的神情,簡直不能置信。
這個人竟如此珍愛她母親,愛得那麼癡,那麼狂……
「可藍鑽的力量從不曾為她開啟,因為她一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老人悵然歎息,「到死都不知道……」
室內一片靜寂。
所有人都是思緒紛呈,在心底靜靜咀嚼老人的話。
「盼晴,你能原諒我嗎?」忽地,老人遲疑地開口了,「我知道你母親的丈夫對你很好,他完全把你當成親生女兒,他才是你真正的父親,但我……我……我畢竟生下了你,你能不能……能不能……」他沒說下去,可望向她的祈求眼神已說明了一切。
她喉頭一哽。
「盼晴,請你原諒我。」
她沒說話,凝著淚眼,瞥了石修一一眼。後者對她微微一笑,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於是她得到了勇氣,揚起瑩瑩水眸,朝那個深愛她母親的男人淺淺地、淺淺地微笑。
「爸爸。」她啞聲輕喚。
老人聽了,欣喜若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0:44
尾聲
英國威爾斯
山巒疊翠,清溪潺潺,芳草優美。
「哇!好漂亮哦。」葉盼晴喊,一面伸直手臂,暢快地呼吸一大口新鮮空氣,「英國鄉間的風景果然漂亮,真的跟在電影裡看到的一樣!」
「你喜歡嗎?」石修一一面開車,一面笑瞥一眼身旁神情愉悅的女人。
「我太喜歡了。」明眸晶亮,「我們一定要在這裡多住幾天。」
他不語,神色驀地一沉。
「怎麼?怕他們不歡迎我們?」她柔聲問,明白他的心情。
他緊緊掃住方向盤。
「你很久沒見他們了吧?」
「……唸書的時候他們偶爾會來看我。」他繃著嗓音。
「可你從來不肯見他們吧。」她歎息。
「……」
「放心吧。」她伸手輕輕覆住他的,「他們一定會歡迎我們的。」
「你怎能確定?」他懷疑地撇撇嘴。
她沒說話,只是微笑。
因為她事先打過電話了,因為她聽得出在電話裡兩個老人的嗓音嚴重發顫,一種興奮又慌亂的發顫。
他們一定期待這一天很久了,期待他們離家的兒子主動歸來的這天……
「到了。」他低沉的嗓音□地拂過她耳畔。
她眨眨眼,瞳眸映入一棟藍頂白牆的木造房子,前庭栽著玫瑰花叢,窗台也一片綠意盎然。
是一棟非常可愛的鄉間小屋。
兩人下了車,還來不及邁出步履,前門便推開了,風鈴叮咚聲響後,一對老年夫婦急急跨出。
那就是他的父母嗎?
老人鬢髮早斑白,嘴唇激動地顫著;老婦撫住喉頭,眼眸淚水滿溢。
葉盼晴鼻尖跟著一酸,明眸瞥向身旁的男人。他定定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眼神深沉。
「修一!」老婦首先奔過來,她蹣跚著雙腿來到高大帥挺的兒子面前,含淚仰頭,「你終於……終於肯回來了。」
「你媽媽一直在等你。」老人也跛著腿跟上,「她一早就在廚房裡忙了,準備了好多菜。你們肚子一定餓了,進來吃飯吧。」
他沒有反應,依然直直站在原地。
「修一。」葉盼晴捏了捏他的手。
接收到她的暗示,他才彷彿恍然回神,凜著下頷開口,「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葉盼晴,我的未婚妻。」
「什麼?」她一驚,惱怒地瞥向他。
哪有人像這樣先斬後奏的啊?
「難道你不想嫁給我嗎?」他對她痞痞地笑,「還是嫌我沒先準備好玫瑰花跟戒指?」
「你……」她窘得雙頰泛紅。
「你不愛我嗎?」
「我……」她睨他一眼,正欲大發嬌嗔時,卻在他眼底看見一絲緊繃。
他很緊張,全身肌肉緊繃,就連與她交握的手也微微汗濕。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父母,所以才故意逗弄她以緩和緊張的心情吧?
這個令人無奈又心疼的男人呵!
她悄然深吸一口氣,接著轉頭望向他同樣神態緊張的父母,甜甜一笑。
「伯父、伯母,你們好,我是盼晴,修一的……未婚妻。」
「真高興見到你,盼晴。」兩個老人立刻熱情回應,「你喜歡這裡嗎?」
「喜歡。」
「那一定要在這裡多住幾天埃」
「嗯。」她微笑,一隻手撫了撫發燙的臉頰,另一隻手拉著石修一,踏進小屋的門。
風鈴搖曳一串清脆,跟著,門扉掩上。
關住一室溫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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