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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薔]維納斯的秘密【金星女人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2:07     標題: [季薔]維納斯的秘密【金星女人之三】[全文完]

維納斯的秘密(金星女人之三)作者:季薔 

他曾經說他會愛她保護她一輩子
他疼她寵她不許任何人傷她一根寒毛
他不惜以自己為人質做交換救她出險
這樣的白馬王子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就她天生好運能夠在他的陪伴下長大
卻也不幸的只能將滿腔愛戀深藏內心
因為他始終冷靜自持地與她以兄妹互稱
儘管事實證明兩人無血緣關係亦不願越雷池
甚至一反常態殘忍地對她展開報復手段??
啊??她再也無法忍受他的冷淡和無情
決定孤注一擲以「維納斯之心」做最後一搏
只要能找回往昔的時光就算要她死也甘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2:27

  寫在前面

  
  對一個女孩而言,哥哥究竟代表什麼呢?
  
  大概,是人生中最初的白馬王子吧。
  
  楔子
  
  傳說,擁有「維納斯之心」的女人就能得到愛與美。
  
  所以,她一定要得到它。
  
  瞪著掛在螢幕上的X光片,女人瞇起一雙鳳眼,
  
  她是美麗的,端麗秀美的五官及窈窕有致的身材,任哪個男人看到都會失了心魂。
  
  可只有他——
  
  為什麼他不為所動?為什麼她用盡所有心機與努力他仍不肯多看她一眼?不肯愛戀上她?
  
  她不夠美嗎?不夠有魅力嗎?
  
  或者她雖然美,雖然有魅力,卻仍迷惑不了他。
  
  所以,她一定要得到「維納斯之心」。
  
  下定決心後,她上前幾步,取下X光片。
  
  自從實習以來,她看過數百張心臟X光片,唯有這張震撼了她。
  
  她關上燈,讓房裡一片漆黑,不數秒,闇黑無垠的房裡,忽然透出一點幽微光亮。
  
  光源,來自X光片中央。
  
  心裡,還有一顆心,這張屬於心臟的X光片,有某個點狀部位,正幽幽綻出輝芒。
  
  那點狀部位,看來像一顆小小的心。
  
  這張奇異的心臟X光片,屬於一個奇異的女人。那日,她替她診斷時,曾經在她胸口的肌膚發現一塊淡淡的、宛如吻痕的印記。
  
  薔薇色的淡痕,像一顆心,封印著一個古老的、無人知曉的秘密。
  
  這就是母親曾跟她提過的「維納斯之心」吧?原來,它竟藏在那女人身上。
  
  想著,她掩上眸,陷入深深沉思。
  
  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它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3:59

  第一章

  
  「什麼?風鈴被綁架了?」
  
  梁瀟愕然,沒料到一回到家聽到的竟是這樣的消息。
  
  他最疼愛的妹妹……被綁架了!
  
  「怎麼回事?」隨手將書包交給迎上來的傭人後,他直直瞪視穿著黑色西裝的管家。「風鈴不是參加夏令營嗎?」
  
  「是,小姐本來應該今天下午就到家的,可前去接她的司機在附近繞了一個多小時,卻都沒找到人。」管家匆匆解釋,「後來,我們接到一通電話。」
  
  「電話?誰打來的?」梁瀟顫聲問,「是……歹徒嗎?」
  
  「是一個男人。」管家說,「他說小姐現在在他手上,要我們不准報警,還說今天晚上會再打電話來。」
  
  提出贖金要求嗎?
  
  梁瀟想,全身肌肉繃緊。
  
  十四歲的他身材雖尚未完全發育,英挺的五官卻已十分具有男子氣概,纖細的骨架搭上俊朗的臉,在校園裡風靡無數青春少女。
  
  可現在那張漂亮的臉,卻隱隱泛著冷汗。
  
  「聯絡我爸媽了嗎?」他咬緊牙,強迫自己鎮靜。
  
  「我們已經試著聯絡過了,可老爺跟夫人的醫療團現在在中非,那邊通訊設備落後,很難聯絡得上。」
  
  就算聯絡上,等父母趕回來起碼也要兩、三天後了。
  
  這段期間,歹徒說不定已不耐等候,決定將風鈐撕票……
  
  念及此,少年容色發白,可薄銳的唇卻倔強地抿緊。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伸手鬆了松繫在淺藍色制服襯衫上的領帶,迅速下指示,「打電話給方律師和謝會計師,要他們馬上到家裡來,準備好錄音機,歹徒打電話來時要確實錄下他的聲音。」
  
  「要報警嗎?」管家問。
  
  「先不要。我要先聽聽歹徒的要求。」
  
  「是。」
  
  「還有,要大家把嘴巴閉緊,風鈴被綁架的消息絕不能傳出去!」他注視管家,深邃的眸凌銳如鷹隼,「誰敢多嘴,我讓他永遠找不到下一份工作!」
  
  「是。」管家領命退下。
  
  他剛離去,另一個人便如一陣旋風般捲過來。「梁瀟,我都聽說了,是真的嗎?」
  
  問話的是一個少年,年紀與梁瀟差不多,戴著付眼鏡的他看來俊秀文雅,一向溫煦平靜的眸此刻盡顯焦急。
  
  他是溫亦凡,是梁父好友之子,父母死後便被梁家收養,和梁家兄妹感情特好。
  
  「沒錯,亦凡。」見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梁瀟不安的心情稍稍篤定了些,「看來風鈴是被綁架了。」
  
  「怎麼會這樣?」溫亦凡臉色一變,「風鈴才十歲啊!他們怎能綁架她?她現在一定很害怕。」
  
  是的,她一定很害怕。
  
  總是被眾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她,面對凶狠的歹徒,肯定不知如何是好吧?她一定、一定非常害怕……
  
  「我會救出她的。」梁瀟握緊雙拳,堅定的誓言一字一句自齒縫逼出,「絕不讓人傷她一根寒毛。」
  
  ***
  
  往前走六步,右轉,往前走十步。
  
  紙條上,她的筆跡稚氣歪斜。
  
  「什麼啊?」他瞇眸,端俊的唇角拉開半嘲半無奈的弧度。
  
  「哥哥,你別管,照做就是了。」她蹦蹦跳跳,長長的辮子在肩後晃啊晃,朝他仰起清俏的容顏。
  
  哥哥常說她長得很美,說她長大以後一定能讓無數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可她才不要迷倒那些臭男人呢!她只要哥哥。
  
  「好吧。」拗不過她的興致勃勃,他點頭,邁開修長的雙腿往前走。
  
  一、二、三、四……
  
  「嘿,謀殺哥哥也不是這樣辦吧?」他停下,莫可奈何地瞪著眼前堵住去路的一面牆,「要我表演穿牆功嗎?」
  
  「是你走太大步了啦。」她噘起小嘴,「人家要走六步才到門口,你怎麼一下子就撞到牆了?不行,不行,重走一遍。」
  
  「好好,重走,重走。」總是對別的女孩擺一張酷臉的哥哥面對她的任性只有苦笑,依照吩咐重新再來,這次,放碎步履。六步後,差不多來到門廊,他右轉,小心翼翼再走了十步。「然後呢?」
  
  「然後?」她雙手擦腰,凶悍地瞪他,「然後就繼續找下一個提示啊!哥哥真笨,到底會不會玩藏寶遊戲啊?」
  
  哥哥怪異地歪唇,似乎覺得陪她玩這種蠢遊戲很可笑,卻十分認命地流轉清銳眸光,尋找任何可能的提示。
  
  不到數秒,他便找到那張貼在牆上油畫邊的紙條。他伸手取下紙條,這對身高達一六○的他而言不費吹灰之力。「你怎麼貼上去的?」
  
  「是亦凡哥哥幫我的啦。」她笑著解釋,「為了設計這個遊戲,我們忙了一早上呢。」
  
  「這小子!竟然犧牲溫書假的時間陪一個小女孩佈局這種無聊遊戲?」哥哥喃喃嘲弄。
  
  她吐吐舌,「亦凡哥哥對我好嘛。」
  
  「他人呢?」
  
  「他說跟同學約好了一起複習。」
  
  「又去當人家免費家教了吧?」
  
  亦凡哥哥在學校是數一數二的才子,偏偏又性格溫和,在同學們苦苦哀求下,不知客串多少讀書會首席「顧問」。
  
  可哥哥卻總說他是個濫好人。
  
  「好人不長命。」他冷嗤一聲,照著紙條的指示繼續前進、後退、左轉、右轉。
  
  一張又一張的紙條被發現了,每一張可都費了她不少心思藏匿呢。有些放在櫥櫃中的夾縫,有的在衣櫃裡某件大衣的口袋,甚至是電腦螢幕上一行閃爍的字。
  
  終於,在折騰了哥哥將近半個小時後,他們來到了梁家氣派的庭園。
  
  「不要告訴我下一張紙條藏在花叢裡。」望著成排叢生,氣勢可比植物園的花圃,哥哥蹙起眉頭。
  
  「嘻嘻,哥,我會那麼沒創意嗎?」她得意地比了個V手勢,「給你一個提示,UP,UP。」
  
  「UP?」他抬起臉,怔愕地發現前方一棵大樹,茂密的枝葉間似乎是藏著什麼。「喂喂?要我爬樹?」
  
  「快!只差一步就找到寶藏了啦。」她牽住他的手,不由分說地將他往樹下拉。
  
  他歎氣,乖乖爬上樹,尋找一陣,果然在枝椏間一個臨時搭起的鳥窩裡發現一顆彩色蛋。
  
  他瞪著蛋好一會兒,跟著躍下樹來,將一顆很像復活節彩蛋,畫技卻十分拙劣的蛋攤在掌心,「這是什麼?」
  
  「你不喜歡嗎?」他愕然的表情讓她有些受傷。
  
  看出她不高興,他連忙一整臉孔,「這是送給我的?」
  
  「嗯!」
  
  「是你畫的?」
  
  「對埃可不可愛?」她撒嬌地問。
  
  「嗯——」他仔細打量,「看起來有點像不倒翁。」
  
  有差這麼多嗎?
  
  「是俄羅斯娃娃。」她又嘟起嘴,「人家是照著俄羅斯娃娃的樣子畫的。」
  
  「啊?這麼說裡面還會有另一顆蛋羅?」他左看右看,像在確認蛋裡是否又藏了另一顆蛋。
  
  「沒有啦。」她有些尷尬,感覺臉頰有些燙,「本來想放的啦,可我太笨,不知道怎麼放——」
  
  她害羞的模樣逗樂了哥哥,一面笑,一面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沒關係啦,風鈴,不放也很漂亮埃」他舉高她花費許多心血才畫好的彩蛋,讓它沐浴於夕照霞影中,「很好看呢。」
  
  她的心一跳,「這麼說,哥哥喜歡羅?」
  
  「嗯,我喜歡。」
  
  「太好了!」她高興地拍手,「哥哥喜歡就好了。」
  
  「為什麼突然想送這個給我?」
  
  「因為哥哥前幾天送給我的風鈴,我好喜歡,所以也想回送你一份禮物埃」提起那串陶瓷風鈴她更開心,那是哥哥送她的聖誕禮物,收到當日她便迫不及待地將它掛上臥室窗簷,聽著它迎風叮咚作響。
  
  「你這麼喜歡風鈴?」
  
  「對啊,因為人家是『風鈴』嘛。」
  
  「好,那我以後每年都送你一串。」他蹲下身,微笑伸指輕點她的鼻尖。
  
  「真的?」她伸出小手,親密地包住哥哥的大手,「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哦。」
  
  「沒問題。」
  
  「謝謝!哥哥最疼我了。」她樂得蹦蹦跳跳。
  
  他笑。
  
  「哥哥答應我,你一定要疼我一輩子哦,一輩子保護我。」
  
  「那是當然羅,我的傻妹妹——」
  
  ***
  
  哥哥說會疼她一輩子,他會保護她。
  
  所以,他一定會來救她的!
  
  所以,她不該這麼害怕。
  
  「我不怕,我不怕,因為哥哥一定會來救我的。」梁風鈴喃喃自語,一面絞扭著被粗繩牢牢綁在樑柱上的雙手。
  
  已經試了好久了,幾個小時來她不停地扭動雙手,試圖從繩索中脫出,可細膩的手腕磨得泛紅青紫,卻仍徒勞無功。
  
  只能等哥哥來救嗎?
  
  「哥哥,怎麼辦?」鼻尖一酸,眼眸漾開淚霧。
  
  雙眸被蒙住的她什麼也看不到,眼前一片黑暗。她所知道的,只是自己被幾個高壯邪惡的壞人綁架,而他們向梁家提出天價的贖金。
  
  不給,就撕票。
  
  即使她只有十歲,即使她一向被家人保護得那麼好,她仍然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
  
  「我不要死,哥哥,我不要——」
  
  「小妹妹,向哥哥求救嗎?」其中一名歹徒聽見她哽咽的低喃,狂笑出聲,「好奇怪的孩子!不向爸爸求救,也不喊媽媽,卻一直叫哥哥。」
  
  「她哥哥……就是接電話的那個孩子吧?」另一個男人問。
  
  「明明還是毛頭小子,硬裝出那種老成的模樣!哼。」
  
  「你很信任哥哥嗎?小妹妹。」
  
  帶笑的嗓音在她頭頂上揚起。她知道他們在逗她取樂。
  
  「當……當然。」
  
  「你哥哥說要親自帶贖金來救你,你相信嗎?」
  
  「相信。」
  
  「他一個孩子能拿到多少錢?難不成你爸媽把保險箱的鑰匙交給他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還能確定他會來救你?」
  
  「哥哥一定會來的!」她嗓音微顫,語氣卻堅定,「他一定會。」
  
  「他最好來。否則我可不保證你這小丫頭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冰冷的威脅進落,梁風鈴的身子隨之一顫。
  
  哥哥一定會來救她的,她相信。可是壞人那麼多,他一個人應付得了嗎?萬一他們拿了錢又不肯放她,那怎麼辦?
  
  怎麼辦?
  
  正六神無主間,某個男人忽地拿刀割斷了縛住她雙手的繩索,然後一把揪住她的衣領。
  
  她尖叫一聲,「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別緊張,小妹妹,我們只是要帶你上樓而已。」
  
  「上樓?為什麼?」
  
  「因為你哥哥來了。」陰沉的嗓音回應。
  
  哥哥來了?
  
  她惶然,還來不及領悟目前的情勢便被幾個男人拖上樓,綁在某根冰涼的柱子上。
  
  她可以感覺到拂面的涼風。
  
  夜風與恐懼,讓她全身寒毛一根一根挺豎,她屏住呼吸,拚命克制意欲尖叫的衝動。
  
  不,她不能叫!她是梁家的孩子,是哥哥引以為傲的妹妹,她絕不能在這些壞人面前示弱。
  
  她緊緊咬住牙。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她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跫音,跟著是一聲清朗的呼喊。
  
  「風鈴,你沒事吧?」
  
  是哥哥!她心跳加速。他真的來了!
  
  「我沒事,哥哥。我……很好。」
  
  「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有沒有打你?」
  
  「沒有,沒有。」
  
  「那就好。」梁瀟明顯鬆了一口氣,焦慮的眼神在梭巡過妹妹全身上下後,化為兩道利矢射向週遭幾個蒙面男子。
  
  「別這麼瞪我們,小子。」一個像是首領的男人上前一步,躲在黑色面罩後的雙眸銳光閃閃,「錢帶來了嗎?」
  
  「帶來了。」
  
  「一億現金?」男人懷疑地挑眉。
  
  一個國中男孩竟有動用一億現金的能力?
  
  「……兩千萬。」
  
  「什麼?」男人聞言大怒,猛地一步跨上前,手槍直逼梁瀟的太陽穴,「你敢耍我們?」
  
  他掀眉瞪眼,凶神惡煞般的氣勢足以嚇退一般少年。
  
  可梁瀟只是定立原地,「剩下的八千萬等你們放了我妹妹才給。」
  
  「媽的!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槍口更加抵緊,「會信你這些鬼話?放了你妹你們還會給錢?笑話!」
  
  「當然會給。」粱瀟冷靜地說,「因為我會留下來。」
  
  「什麼?」在場眾人聞言都是一愣。
  
  「我代替我妹留下來當人質。」梁瀟繼續道,「這樣你們就不怕收不到錢了。」
  
  「小子,你是認真的?」
  
  「當然。我爸媽很快就回台灣了,他們會調現金給你。」
  
  「老大,別相信他的話!這只是緩兵之計。」一個男人首先插嘴。
  
  「對啊,他們肯定報警了。」
  
  「別理這小子!梁家敢這樣耍我們,讓他們好看!」
  
  「對!好好教訓他們!」
  
  幾個男人憤怒地咆哮著,團團圍住了梁瀟。
  
  梁風鈴感覺到劍拔弩張的氣氛,忍不住銳喊出聲,「別傷害我哥哥!」一面喊,一面掙扎。
  
  「別亂動,小妹妹。」冰涼的金屬抵住她的前額,她一顫。
  
  「不要拿槍指著我妹!」梁瀟怒喊,「她會怕!」
  
  「我們就是要讓她怕。」邪佞的嗓音來自被稱作老大的那個人。
  
  梁瀟狠狠瞪他,「我們沒報警。我不會拿我妹的命開玩笑!」說著,他卸下帆布背包,「裡面是兩千萬現金,我們家的律師跟會計師暫時只能調集這麼多現金,剩下的,得等我爸媽回來才有辦法動用。」
  
  「點鈔!」老大命令屬下。
  
  「是!」兩個男人上前搶過背包,貪婪地數了起來。幾分鐘後,他們抬頭報告,「沒錯,老大,是兩千萬現鈔,不連號。」
  
  「很好。」老大滿意地點頭,精銳的眼眸掃了一眼梁瀟,忽然邪笑出聲,「小子,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實在太單純了?如果你妹值一億的話,你這個梁家的獨子起碼值兩億。現在你們倆都在我手上,你以為我會放任何一個走嗎?」
  
  梁瀟抬頭直視他,「你會放的。」
  
  「哦?」
  
  「因為如果你不放,代表你們一點信用也沒有。那到時候即使我爸媽給你們錢,你們還是會撕票。既然會撕票,乾脆報警比較好。你說對不對?」
  
  老大沒回答,只是瞪著面前神情倨傲的少年,良久,才冷冷一笑。「算你說得有理。」
  
  「那就放了我妹。」
  
  「放她可以。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來個小小娛樂。」
  
  梁瀟心跳一停,「什麼意思?」
  
  「你說呢?」他陰邪地笑。
  
  「你們……不許你們傷害她!」
  
  「怎麼?你怕我們強暴她嗎?」老大斜睨他,「放心吧,一個十歲小丫頭,我們沒那麼好的胃口。」
  
  「那你們想怎樣?」
  
  「玩玩而已。」說著,老大轉頭命令某個男人,「去拿一桶水來。」
  
  拿水?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梁瀟蹙眉,瞥了一眼被綁在天線桿上的妹妹,忽地靈光一現。
  
  他們……想通電!他們想電她!
  
  「不要!不許你們這麼做!」他銳喊,雖然身軀被槍口箝制動彈不得,可燒著烈火的眸卻足以灼傷任何一個人。「你們如果敢動我妹一根寒毛,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
  
  「是嗎?」沙啞的嗓音滿是逗弄之意,「你想怎麼做?」
  
  「我會……我會追你們到天涯海角!只要……只要我有一口氣,絕不會放過你們!」少年堅決地立誓。
  
  「好埃」壞人卻不將他的誓言放在眼底,「你做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好了。」左手一揚,「潑水!」
  
  「不要——」痛徹心肺的嘶吼劃破黑夜,跟著,一個挺秀的身影不顧槍口威脅,奮命衝向他永遠不許任何人傷害的女孩。
  
  ***
  
  漆黑的房裡。
  
  男人望著螢幕上傳來的影像,長歎一聲,「看來那孩子果然沒有超能力。」
  
  「是埃」女人啞聲回應,「否則都逼到這地步了,怎麼還不使出來?」
  
  「該叫他們收手了。」
  
  「嗯。」
  
  「怎麼辦?」男人望向女人,神情微微迷惘。
  
  「我們錯了。」女人苦笑,「從今後,只能將那孩子當成親生的來養了。」
  
  「嗯。」男人點頭,「這樣應該可以彌補我們犯下的過錯吧。」
  
  「希望如此。」女人望向螢幕,看著兩個孩子抱在一起,彼此哭喊著對方的名。她看著,忽然有些鼻酸,「他們……會是全世界感情最好的兄妹吧。」
  
  「可惜永遠只能是兄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4:16

  第二章

  
  她喜歡哥哥,好喜歡,好喜歡哥哥哦!
  
  從小,哥哥便對她特別好,父母工作忙的時候,都是他陪她做功課,帶她四處玩耍。
  
  媽媽告訴她,她出生的時候,哥哥每天傍著她的搖籃,看顧她。
  
  他說,這個妹妹好可愛。
  
  他說,他從沒見過這樣可愛的女孩。
  
  他說,他要一輩子保護她,寵愛她。
  
  她聽了,小小的臉幸福地泛紅,小小的心臟快樂地跳動。
  
  之後,翻開每一本童話書,如果故事中提到風度翩翩的王子,哥哥的面容總會浮現在她腦海。
  
  對她而言,哥哥就是白馬王子,最初的、也是唯一的白馬王子。
  
  「小姐,少爺回來了哦。」
  
  傭人敲她的房門,她擱下那串梁瀟特地從維也納拎回給她的水晶風鈴,跳起身。
  
  「好!我馬上來。」對著嵌入牆面的穿衣鏡,她滿意地審視鏡中的自己。泡泡袖、蓬蓬裙——十六歲的她看來像個公主吧?
  
  翩然飄出房門,她問傭人,「哥哥在自己房間嗎?」
  
  「是的。他還……」
  
  傭人還想說什麼,可她卻無心思聽,興匆匆穿過長廊。正當她準備推門而入時,一個有力的手臂止住她。
  
  「等等!風鈴。」
  
  「亦凡哥哥?」她回眸,朝阻止她的少年一笑,「我有話跟哥哥說。」
  
  「至少敲個門吧。」溫亦凡溫聲道,「梁瀟現在跟女朋友在一起。」
  
  她一震,「什麼?」
  
  「敲個門比較好。否則說不定會撞見不該看的畫面。」溫亦凡半開玩笑。
  
  可她卻毫無玩笑的心情,愣愣地瞪著眼前的俊雅少年,「你說,哥哥跟……女朋友在一起?」
  
  「嗯哼。」
  
  芳容刷白,「可是……他什麼時候交的?我完全沒聽說——」
  
  「前陣子才剛交的,是你們學校的學姊哦。」
  
  「哥哥交女朋友了——」她喃喃,不敢相信這個消息。為什麼不告訴她?為什麼她最後一個才知道?
  
  她忽地憤怒,用力推開房門。房內兩人聽到聲響,迅速從床畔跳起,四束目光同時朝她望來。
  
  她冷冷回迎。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風鈐。」首先開口的是梁瀟,他為兩個女孩彼此介縉,「風鈴,這位是許雲嫣,是你們學校的學姊。」
  
  梁風鈴沒什麼反應,凌銳的眸光射向許雲嫣,掩不住敵意。
  
  後者察覺了,秀眉攬起,唇畔卻仍勾著笑,「你果然很可愛,風鈴,怪不得學校那些男生封你為校花。」她走向她,意欲表示親熱。
  
  梁風鈴卻陡地退開,來到梁瀟面前,挽住他的臂膀。「哥哥,」她仰頭望他,「亦凡哥哥說這位學姊是你的女朋友?」
  
  「嗯。」梁瀟漫不經心地應道。
  
  她的心一扯,咬唇,「為什麼……不跟我說你交了女朋友?」
  
  「現在不是說了嗎?」梁瀟笑望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今天怎麼想到打扮成這樣?新買的衣服嗎?」
  
  「……嗯。」
  
  「很可愛吧?梁瀟。」許雲嫣插嘴。
  
  「是很可愛。」梁瀟微笑,那笑,很縱容,很寵溺。
  
  是針對她這個妹妹嗎?或者是那個新交的女朋友?
  
  梁風鈴發現自己無法冷靜,胸膛漫開的複雜滋味像泡泡般,直滾上她的喉頭,滲入唇腔,成了某種苦澀液體。
  
  打量許雲嫣小可愛搭黑色迷你裙的性感打扮,再瞥一眼自己的公主裝,她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孩子,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她還沉醉在童話王國,而哥哥卻已經在現實世界交起女朋友了。
  
  念及此,怨恨的火苗匆地在心頭翻揚,她甩開梁瀟的手臂,像個任性孩子般狠狠瞪他一眼。
  
  梁瀟挑眉,「怎麼了?心情不好?」
  
  她怒視他。
  
  「是不是又被鋼琴老師罵了?他是不是又氣得直說孺子不可教也?」
  
  她皺眉,還沒來得及反駁,許雲嫣嬌嬌的嗓音便揚起,「咦?風鈴也學鋼琴啊?」
  
  風鈴?誰允許她這麼親暱地喊她了?
  
  她瞪許雲嫣一眼。
  
  「比你差遠了。我們風鈐只是學好玩而已。」
  
  「哎呀!人家也彈得不好啊,只是興趣嘛。」
  
  「在地區賽拿第三名的人還說自己彈不好?」
  
  「比起那些大師是差太多了嘛。」
  
  「呵呵——」
  
  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打情罵俏,梁風鈴只覺有股殺人的衝動。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被忽視得徹底。
  
  「你們慢慢聊吧。」她怒氣沖沖地提起裙擺,「亦凡哥哥還在等我。」語畢,她旋過身,奔向等在門口的溫亦凡,牽起他的手,拖他離去。
  
  目送她的倩影,梁瀟墨黑瞳眸閃過一絲異彩。
  
  「梁瀟,你妹妹……好像不太喜歡我。」攀著他的臂膀,許雲嫣凝睇他的容顏蘊著抹擔憂。
  
  校園裡一直有個傳言,說男同學們票選出的校花梁風鈴有一個高大俊帥的哥哥,疼她疼到極點。
  
  想接近她的男生,一律得先過梁瀟這一關,而據她聽說,半年來無數個少年前仆後繼,沒人過得了。
  
  有些過分急躁的,甚至被他揍得鼻青臉腫。
  
  這麼保護妹妹的一個哥哥,如果妹妹不喜歡他的女朋友,他會怎麼做呢?許雲嫣有些惶恐。
  
  「她大概只是不習慣吧。」梁瀟說,「這是我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
  
  啊?這麼說她是他第一個女朋友了?
  
  許雲嫣想,雙頰不禁染紅,艷麗中帶著少女獨特的純真,看來十分動人。她望著從高一起便偷偷暗戀的梁瀟——當時高三的他是全校女生仰慕的對象,高大俊朗,成績優秀,籃球又一把罩,而且還是醫院院長的貴公子,未來的繼承人。
  
  這樣的男人竟會答應和她交往!她既驚訝又興奮,每回跟他約會前都夜不成眠,拚命想著該怎樣去討好他。
  
  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要得到他的心,即使他最親愛的妹妹也不能阻撓。
  
  等著瞧吧,梁風鈴。
  
  她斂下眸,掩去過於精明的眼神。
  
  ***
  
  「我討厭那個女生!」梁風鈴坐在溫亦凡房裡的沙發上,氣憤地揮了揮手,「她講話好假,嗲聲嗲氣的,聽了就噁心!」
  
  「會嗎?」溫亦凡推了推黑色玳瑁鏡架,聳聳肩。
  
  「她到底是誰?哥哥說她是學姊,可我以前根本沒聽說過她啊!」
  
  那當然,比起意氣風發的校園公主梁風鈴,許雲嫣只不過是個平凡至極的女孩,公主平日又豈會多瞧她一眼?
  
  「她是高三的,鋼琴彈得不錯,也是我們學校花式溜冰社的社長。」溫亦凡溫言解釋,「也算是個才女吧。」
  
  才女?梁風鈴蹙眉,「我們學校有花式溜冰嗎?」
  
  「去年才成立的社團。許雲嫣從小學芭蕾,又學溜冰,韻律感跟技巧都不錯,大家都看好她今年能在比賽裡拿獎。」
  
  「亦凡哥哥,你……怎麼會那麼清楚?」
  
  「是我介紹她跟梁瀟認識的。」溫亦凡深吸口氣,準備接受炮轟。
  
  果然,梁風鈴拍案起身,「什麼?」
  
  「因為她一直求我。」而他這個人最禁不起求。溫亦凡苦笑,「雲嫣從高中入學起就很仰慕梁瀟了,一直想找機會認識他,剛好我又是她的同班同學,所以她來拜託我……」
  
  「你這個濫好人!」梁風鈴指責他,「人家求你幹嘛你就幹嘛啊?」從以前就這樣,他這種個性遲早會讓人欺負至死!
  
  「這也不是壞事。雲嫣這女孩還不錯,我覺得梁瀟應該會喜歡……」
  
  「他才不會喜歡呢!」她打斷他,「這種做作的女生有什麼好?」她冷哼。
  
  「可是他答應跟她交往了。」
  
  溫文一句話堵去梁風鈴所有言語,她咬唇,不服氣地回凝溫亦凡若有所思的眼眸,卻是無法反駁。
  
  對啊,就算她再怎麼不喜歡,再怎麼反對梁瀟跟那女孩交往,畢竟他本人是答應許雲嫣的追求了。
  
  撇開她做作不提,那女生是長得漂亮,身材也纖細窈窕,又彈鋼琴又會花式溜冰,也算多才多藝。
  
  在一般人眼中,她也算條件不錯了。或許還有些人會認為,她跟粱瀟可算是一對金童玉女。
  
  可梁風鈴不認為。即使全世界都認可許雲嫣,她也絕不贊同哥哥跟她交往!
  
  青春少艾的她並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麼這麼討厭哥哥的女朋友,她只知道除了自己,她看不慣任何女孩站在他身邊。
  
  她哥哥這麼帥,這麼酷,又聰明又優秀,尋常女孩根本配不上他。
  
  「我要參加花式溜冰社!」她高傲地宣佈,決定去會會那個膽敢主動接近哥哥的學姊。
  
  於是,隔天放學後,她來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座冰宮。
  
  學校並沒有專業溜冰場,花式溜冰的社團同學在學校都是借用體操校隊的練習場地,藉以訓練體能和基本技巧,等真正要上場時再到冰宮練習。
  
  每個禮拜二、四、六,在學校的經費補助下,花式溜冰社會租用冰宮兩到三個小時進行密集訓練。
  
  小時候,梁風鈴在梁瀟的陪同下也常到冰宮滑冰刀玩,可自從上國中後,就很少來了。
  
  如今,雖沒忘了基本的滑冰技巧,身體的柔軟度卻已大不如前,要做出如選手般優美流暢的動作更是不可能。
  
  她瞪著正在場中練習後仰旋轉的許雲嫣,懊惱地發現她溜起冰來確實相當好看。
  
  她的身材穠纖合度,配合經過苦練後的精確動作,滑冰的姿勢優雅得宛如一隻悠遊湖面的美麗天鵝。
  
  可惡!
  
  相較之下,連前進後退的韻律都掌握得不太好的自己宛若鴨子划水,笨拙不堪。
  
  「風鈴,你真的打算參加溜冰社?」在某位同學的告知下,許雲嫣滑到她身邊,神情滿是驚訝。
  
  「對!」她用力點頭。
  
  「那太好了!」許雲嫣笑,「有校花加入,我們社團以後一定更受歡迎。」
  
  「我才不是來表演給那些花癡男生看的。」她撇嘴,迎向許雲嫣的星眸傲然璀亮,「我要參加校際比賽。」
  
  「參加比賽?」許雲嫣挑眉,上下打量她,明眸一閃。
  
  她在嘲弄她吧?認為憑她一個外行人只是說大話吧?梁風鈴咬牙,無視對方同情的目光,堅定地揚起下頷。
  
  她一定會爭取到參加比賽的資格的,然後在地區賽取得優勝,壓下許雲嫣的風采。
  
  她要證明自己是不容小覷的,她梁風鈴決定的事一定會實現!
  
  她要擊碎許雲嫣虛假的笑容,讓她沒法在哥哥面前擺出那副噁心的淑女模樣。
  
  她一定會做到!
  
  ***
  
  可滑冰並不如她想像中容易,缺乏舞蹈基礎的她筋骨柔軟度不夠,連一些基本動作都做不好。
  
  她拚命練習,拉傷了肌肉,在體操地板、在冰上摔得滿身淤痕,卻還是溜不好。
  
  為什麼?
  
  在第N次跌倒在冰上後,她憤慨地以拳頭敲擊冰面,發洩怒氣。
  
  「我是笨蛋!」連這麼簡單的旋轉動作都做不好,還爭取什麼比賽資格?
  
  「別太急了,風鈴。」許雲嫣以一個優雅的姿勢滑到她面前,唇畔優雅含笑,「你基礎沒打好,這些動作對你來說的確比較吃力。」
  
  梁風鈴咬唇不語。
  
  「要參加比賽明年還來得及,不一定非今年不可。」
  
  可只有今年,她才能在高中校際比賽中與她對決啊!梁風鈴雙手撐地,不顧膝蓋淤傷,強迫自己站起。
  
  「我一定要參加今年的比賽。」她堅定地說。
  
  許雲嫣挑眉,「只剩兩個月了哦。」
  
  「夠了。」
  
  「你連芭蕾都沒學過。」
  
  「現在在學了。」
  
  臨時抱佛腳,來不及吧?
  
  譏誚的冷芒掠過許雲嫣的眸,她微微一笑,「那加油吧,學妹,等你練好了基本技巧,我可以教你怎麼跳躍、怎麼旋轉、怎麼後仰。」
  
  「……謝謝學姊。」
  
  梁風鈴道謝,可許雲嫣聽得那四個字都是從齒縫中迸出的。她加深微笑,身子一旋滑離原地,然後用力提氣一個縱躍——漂亮的艾克索旋轉。
  
  她是在炫耀。
  
  梁風鈴當然看得出來,只是無可奈何。現在的她連定點旋轉都做不好,想跟許雲嫣競爭確實是癡人說夢。
  
  空中的艾克索旋轉後,許雲嫣繼續做一個後仰旋轉,白色荷葉邊裙擺迷人地翻飛。
  
  從眼角餘光,她捕捉到梁瀟英挺的身影,於是放柔了臉上的神情,讓星眸氤氳夢幻。
  
  然後,她滑到梁瀟身邊,纖長的玉手伸向他。他接住,她則順勢偎入他懷裡。
  
  「你來接我嗎?」她媚著嗓音。今晚與他有個電影約會。
  
  「嗯。」
  
  「等等,我換好衣服就來。」
  
  許雲嫣離去後,梁瀟將雙臂閒閒擱上圍欄,狀似漫不經心地欣賞著場內。
  
  學弟學妹一見他在場外觀看,一個個都緊張起來,雙眼不停往他身上瞄,臉孔微微泛紅。
  
  唯有一個人在角落練習的梁風鈴,目光不曾與他相接。
  
  她沒看到他嗎?
  
  梁瀟瞇起眸,看著遠處纖細的身子一下前進、一下後退,接著忽然加快了步伐,畫一個大弧度。
  
  她要做立定旋轉。
  
  可不對,重心沒抓穩——危險!
  
  腦海剛掠過這個念頭,梁風鈐立刻倒落在地,臀部吃痛的她一陣齜牙咧嘴。
  
  他急忙趕過去,「沒事吧?風鈴,你還好吧?」
  
  「我沒事。」一反常態地,梁風鈴拒絕他這個哥哥的關心,推開他的手臂。
  
  他一愕。
  
  她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你不是跟社長有約會嗎?怎麼還不走?」清脆的嗓音有些尖銳。
  
  他凝望她,多年來與妹妹相依相偎,她的心思他又怎會不懂?
  
  「你不喜歡雲嫣?」
  
  她聞言一顫,斂眸。
  
  「你不喜歡她吧?」他再問。
  
  她驀地揚起眼睫,「對!我不喜歡她!」她喊,明眸似火在燒,「我不明白你怎會看上她!」
  
  他微微一笑,那微笑,好淡,好冷。「我交女朋友還得先問過你的意見嗎?」
  
  她的心一悸,第一次看哥哥這樣笑,這樣的笑容複雜得她無法懂,她忽地不敢看他。
  
  「摔得疼嗎?」溫煦的嗓音在頭頂上方揚起。
  
  「……不。」她倔強地搖頭。
  
  「為什麼非參加溜冰社不可?以前從沒聽說你對花式溜冰有興趣。」
  
  「誰說我沒興趣?」
  
  「就算你有興趣好了,現在練也太晚了。瞧你這陣子摔得全身淤傷。」他不贊成地說,「雲嫣告訴我你打算爭取參加地區賽,真的嗎?」
  
  「真的。」
  
  「風鈴!」微微拉高的嗓音蘊著責備,「你怎麼這麼固執?」
  
  她又是一陣心悸,「我……我知道我很固執,我也知道我可能是自找麻煩,可我……我一定要做到。我不會輸給她的,絕對不會——」
  
  「你是為了跟她一別苗頭才想參加比賽?」語氣冰冷。
  
  她一顫,不覺揚起眸,「是……是又怎樣?」
  
  他不語,直直瞪視她良久,深邃的眸是兩口古井,教人無法窺透。
  
  「聽我的話,風鈴。」好半晌,他才靜靜開口,「你一向最聽我的話,對嗎?」
  
  「我——」是的,她一向最聽哥哥的話,從小到大,任性自我的她誰也管不住,只有梁瀟能讓她收斂驕縱脾氣。
  
  「聽我的話,退出社團。 別再任性了。」
  
  他認為她任性?他以為她這麼辛辛苦苦練習,不惜摔傷碰傷,在女孩子最重視的肌膚上留下青青紫紫的淤痕,只是在耍小姐脾氣?
  
  他竟然這麼想?他一點……也不懂她!
  
  想著,梁風鈴止不住一陣悲從中來,她揚起臉,憤然怒視從小最崇拜的哥哥。第一次,她用這樣的眼神看他,灼亮的、熾熱的、反抗的眼神。
  
  「我絕不退社。」她一字一字強調。
  
  梁瀟冷凝眉宇,「你不聽我的話?」
  
  她別過頭。
  
  「很好。」他陰沉地說,「那隨你愛怎樣就怎樣吧,我不管了。」
  
  ***
  
  「哥哥不理我了。」
  
  月光透過玻璃窗扉態意灑落,搖曳一地金粉。
  
  月光圈住梁風鈴蒼白的容顏,滾落蒼白的唇瓣。
  
  在這個半月夜,她穿著一襲韻律服,在地板上拚了命地舞著芭蕾,模擬冰上跳躍,旋轉的動作。
  
  她摔得一身傷,手臂、大腿、膝關節、小腿,都是一塊一塊青紫淤痕。
  
  傭人們焦急地為她塗抹藥膏,焦急地勸她別再重複這樣的動作,她卻只是置若罔聞。
  
  「哥哥不理我了。」當他被某個傭人拖進練習室看情況,她一見他便如此說道。那聲調,聽來如此哀傷。
  
  溫亦凡歎口氣,「怎麼了?你跟梁瀟最近在冷戰?」早察覺兩人的不對勁了,連在餐桌上也絕口不交談,哪裡像以前那對感情親密的兄妹?
  
  「對。」她點頭。
  
  「為什麼?」
  
  「因為我不肯退出溜冰社。」梁風鈴苦笑。
  
  「為什麼堅持參加溜冰社?」他在她身畔坐下,接過傭人遞來的藥膏,親自替她抹上那不忍卒睹的膝關節。
  
  這小妮子!是不是連護膝也沒戴?怎麼會摔成這樣的?
  
  「我想參加地區比賽,亦凡哥哥。」她抓住他的臂膀,強忍推拿時的疼痛,「我想贏過許雲嫣。」
  
  「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她!」她撇過頭。
  
  因為對方搶走了她最愛的哥哥吧?
  
  溫亦凡想,嘴角勾起無奈弧度。跟這兩兄妹相處這麼多年了,他當然明白梁風鈴的戀兄情結。
  
  「風鈴。」他伸手,捧住她冰涼的頰,「梁瀟遲早有一天會結婚的。」
  
  「……我知道。」她咬唇。
  
  「你不能霸著哥哥一輩子。」
  
  「我知道!」她揚聲喊,恨恨瞪他。
  
  他只是微笑,任由她將滿腔憤懣發洩在他身上。「起來。」他拉起她,「回房睡覺吧。」
  
  「不要。」她甩開他的手,「我要繼續練習。」
  
  「風鈴——」
  
  「你別管我!」她拒絕他插手。
  
  於是他只能站在一旁,看著她一次次地練習、一次次地跌倒,一面蹙眉忍疼,一面還是繼續。
  
  她很挫敗。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挫折感,可她太過倔強,不肯承認這樣的挫折。
  
  她太自信,認為自己一定可以克服這樣的難關;她也太傻,絲毫不顧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在一次失敗的跳躍旋轉後,她屈膝跪倒在地,纖細的肩膀不停發顫,前額的汗水一滴滴墜落。
  
  半濕的髮綹掩去她的眸,可他知道,她在哭。
  
  他的心一扯,走近她,從她身後將痛哭的她攬入懷裡。「傻瓜,明明知道太勉強了,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我……不服氣,亦凡哥哥,為……什麼我不行?」她哽著嗓音,「為什麼……做不到?」
  
  「人家從小就開始學,你現在才開始,當然吃力了。」
  
  「可是我討厭她,討厭她!」她握緊拳頭,一記又一記敲擊地板,「討厭、討厭、討厭——」
  
  「風鈴,別這樣。」他扳起她的手,不讓她弄疼自己。
  
  「哥哥討厭我了。他……不理我了——」她忽地轉過身,哭倒在他懷裡。
  
  「沒關係,我會保護你,我會一輩子照顧你的。」他衝口而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許下這樣的承諾,只知道他的心好痛。
  
  為這倔強的、漂亮的女孩心痛。
  
  「別哭了,風鈴,別哭了。好嗎?」他迭聲安慰她。
  
  「亦凡哥哥,你……對我真好——」她依然哭著。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他啞聲說,更加將她擁入懷裡,「好啦,別哭了,好嗎?」
  
  「嗯。」她點點頭,揚起梨花帶雨的容顏,顫顫對他一笑。
  
  他也笑了,溫柔和煦的笑。
  
  室內的氣氛溫馨、靜謐,兩人都沒留意到此刻落地窗扉外,正站著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
  
  他默默看著相擁的兩人,神態深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5:02

  第三章

  
  「聽說你準備參加花式溜冰比賽?」清柔的嗓音打斷正做著肢體柔軟操的梁風鈴。
  
  「媽咪!」她從地板上起身,驚喜地迎向主動來探她的女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女人五官端麗,身材曼妙,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流露成熟風韻。
  
  她正是梁風鈴的母親,聖天使醫院的大股東兼理事長,每週也固定在大學教課,是台灣知名的病理學博士。
  
  「今天早上到的。剛到不久便接到你們老師打來的電話,告訴我你要參加花式溜冰比賽。」梁夫人櫻唇含笑,「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對這個有興趣。」
  
  「好玩嘛。」梁風鈴皺皺嬌俏的鼻尖,輕描淡寫一句,「人家也只不過爭取到學校的代表權而已。」
  
  「怎麼?」梁夫人秀眉一挑,明眸點亮笑芒,「派你這個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出賽還不開心啊?」
  
  「那也是憑我的實力埃」與母親同樣形狀優美的紅唇自信地嘟起。
  
  梁夫人微笑更深,「聽說你們學校還派了另一個選手,她實力很不錯,叫許雲嫣的?」
  
  「嗯。」她悶悶地應道。
  
  「粱瀟跟她在交往?」
  
  梁風鈴愕然揚起羽睫,「媽咪怎麼知道這件事?」
  
  「啊,你媽媽知道的事可多了。」梁夫人溫柔地笑。
  
  「是哥哥告訴你的嗎?」
  
  「嗯哼。」
  
  哥哥居然把那女人的事情告訴媽媽?
  
  梁風鈴的心一痛,語氣微微尖銳,「他們遲早會分手的!」
  
  「分手?」梁夫人皺眉,「為什麼?」
  
  「那個學姊根本配不上哥哥。」梁風鈴不屑地說。
  
  「看來你很不喜歡那個女孩哦。」明麗雙眸掠過瞭然。
  
  「我討厭她!」
  
  「為什麼?」
  
  「嗄?」
  
  「你討厭她,是因為她真的很討人厭,還是因為她搶走了你的哥哥?」
  
  低柔卻若有深意的詢問震動了梁風鈴,她呼吸一促,心跳莫名加速起來。數秒,她以一個撒嬌的擁抱掩飾不安。
  
  「媽咪!」
  
  梁夫人卻沒讓她矇混過去,玉手揉了揉她的頭,「你太黏哥哥了,風鈴,這樣不好。」
  
  「好了、好了,別說了嘛!」梁風鈴揚起晶燦的眸,「對了,媽咪,你這次出國有發現什麼有趣的事嗎?」
  
  「有趣的事?」
  
  「上回你不是說了嗎?有個叫『維納斯之心』的東西,你說很想知道它的秘密。這次去參加醫學年會,媽咪一定碰到不少人了吧?我才不相信你沒好好發揮包打聽的本領呢。」螓首一歪,微抿的唇噙著俏皮。
  
  「呵呵,你這小丫頭,記性真好!」
  
  「那你查到了些什麼嗎?告訴我吧!」
  
  「嗯,這樣東西很神秘,到現在我還弄不清它是什麼。」梁夫人抬起眸,迷濛地凝睇遠方,「我只知道,傳說擁有它的女人就能得到至高無上的魅力,可以得到愛與美。」
  
  「什麼啊?好像神話裡維納斯的腰帶哦!」
  
  傳說守護金星的女神維納斯有一條金色腰帶,那是她之所以魅力超凡的秘密,世間無數女子都奢望著能得到那條艷麗腰帶——
  
  不似母親神情惘然,梁風鈴只是一派天真。「這麼說,如果真有『維納斯之心』這種東西,一定也有很多女人搶破頭吧。」
  
  梁夫人低眸望她,「你也想要嗎?」
  
  「我才不需要呢!」梁風鈴吐吐舌尖,離開母親的胸懷,裝模作樣搔首弄姿起來,「親愛的媽咪,你女兒這麼漂亮又這麼聰明,需要這種東西嗎?」一面說,一面擺了幾個模特兒走秀的動作。
  
  梁夫人不禁低聲笑了,「你啊,老王賣瓜,自賣自誇。」
  
  「這叫有自信。」
  
  「唉,你這丫頭!」有自信很好,但若過分自信,恐怕也不是件好事。想著,梁夫人不禁憂慮起來。
  
  還在沉思間,梁風鈴忽然舉高她的手腕,「這隻手表好漂亮哦!」她驚呼,「借我看一下,媽咪,」
  
  「風鈴——」
  
  梁夫人來不及阻止女兒,只能無奈地看著她拆下表鏈,細細審視設計精美的鑽表。
  
  然後,她翻到背面,「這是什麼?ICSR?」
  
  「別看!」梁夫人搶過手錶。
  
  梁風鈴一愣,母親焦急的舉動令她陡地心生懷疑,「ICSR是什麼?媽咪。」
  
  「沒什麼。」
  
  「那不是表的品牌吧,好像是什麼組織的縮寫。」腦海靈光一現,「莫非你跟爸這次出國參加的就是這個ICSR的會議?這是他們送的紀念品?」
  
  「風鈴。」梁夫人更無奈了。
  
  「告訴我!媽咪,你跟爸……瞞了我什麼事?」
  
  「沒什麼,乖女兒,別再問了。」
  
  「討厭!為什麼不告訴人家嘛?」
  
  「因為啊,這是個秘密——」
  
  ***
  
  「好久沒跟你這樣出來逛街了。」挽著身旁俊帥男孩的手臂,許雲嫣顧盼自得。瞧路人盯住他倆的眼光,多驚羨啊!
  
  「嗯。你想買什麼?」梁瀟有些漫不經心地問。
  
  她卻沒注意他的心不在焉,逕自述說今天的計畫,「我想先去百貨公司買衣服,現在打八折,然後我們去吃午飯,下午看場電影好不好?對了,看完電影後去逛逛西門町好不好?我同學說那邊開了很多家日本風味的小店,很不錯呢。」
  
  「好埃」梁瀟不甚熱情地回應,目光一轉,落向店家裡電視螢幕正轉播的NBA籃球賽。
  
  好一記妙傳!
  
  正在心底為公牛隊的後衛喝采時,許雲嫣驀地拉高嗓音,「哇!好可愛的店,我們進去看看好嗎?」
  
  「哦。」莫名其妙被拖進一家玩偶店。滿坑滿谷儘是各式各樣的洋娃娃。
  
  「這個娃娃好可愛!」抱起其中一個穿著華麗古典宮廷服的洋娃娃,許雲嫣甜甜地笑,「你覺得呢?」
  
  「嗯,還不錯。」禮服綴飾太多,面孔又蒼白。他不懂,為什麼女孩子喜歡這一型的娃娃?
  
  「人家的生日快到了呢。」她嬌聲暗示道。
  
  他卻沒回應,視線落定角落某個洋娃娃,原本百無聊賴的眼神一變。
  
  「你看到什麼了?」她隨之調轉眸光。
  
  他不語,大踏步走上前,抓起約莫五十公分高的娃娃細細審視。
  
  那個娃娃長得並不漂亮,頰畔兩圈圓圓的腮紅卻很可愛。她穿著一件碎花洋裝,結辮的長髮東在方巾裡,一副村姑打扮。
  
  「好拙的娃娃哦!」許雲嫣評論。
  
  可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她拙,她腕間戴著一串彩珠手鏈,搖動時會發出清脆聲響,叮叮噹噹的,很悅耳。
  
  就像風鈴一樣。
  
  他那個妹妹啊,有個怪癖,老愛在身上穿戴些叮叮咚咚的飾物,一走動,便一陣聲響。
  
  「我要買這一個。」他決定。
  
  「咦?」許雲嫣愕然,「可是人家不喜歡這一個埃」
  
  他冷然瞥她一眼,「不是送給你的。」
  
  她一怔,「那是……給誰的?」
  
  「我妹妹。」
  
  粱風鈐?
  
  許雲嫣容色一變,「你要送給……妹妹的?她生日嗎?」
  
  「她生日早過了。」
  
  「那為什麼……」
  
  「一定要什麼節日才能送禮嗎?」他奇怪地問。
  
  可是一般人不會特意買禮物給妹妹吧?在跟女朋友逛街的時候,還只想著自己的妹妹?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她氣得全身發顫,緊緊咬住牙。
  
  他卻不以為意,捧著那娃娃便去付帳,直到掏出皮夾後,才驀地想起,「對了,你剛剛是不是說想買什麼?」
  
  「沒……沒什麼。」她很勉強才能露出微笑。
  
  「哦。」他點點頭,付清帳款後,要求售貨小姐拿包裝紙將娃娃漂亮地包紮起來。
  
  她瞪著他,「梁瀟?」
  
  「嗯?」
  
  「下禮拜你來看我比賽好嗎?」
  
  「比賽?」他轉過頭,「是花式溜冰比賽嗎?」
  
  「對。」
  
  「嗯。」他無可無不可地應道。
  
  「你……一定要來哦。」她抓住他的手,「為我加油。」
  
  「你還需要嗎?憑你的實力,優勝獎牌應該是手到擒來吧?」
  
  「我不管。我要你來幫我加油。」她撒著嬌,「這樣我才有信心贏。」
  
  「好吧。」他點頭。
  
  她凝望他,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開口,「你知道嗎?風鈴也會參加比賽哦。」
  
  「她也會?」他驚愕地揚眉。
  
  「雖然她的技巧還不純熟,不過老師已經答應讓她報名了。」
  
  「她真的……可以嗎?」
  
  「怎麼?做哥哥的對妹妹這麼沒信心啊?」
  
  「她只是門外漢……」
  
  「已經進步很多了。」不過比起她,當然還差上一大截。許雲嫣暗暗冷笑。
  
  「哦?」梁瀟挑眉。
  
  「如果你妹妹跟我在比賽中碰上了,你會幫哪一個加油?」她試探地問。
  
  「那沒什麼影響吧。不論幫誰,你都贏定了,不是嗎?」
  
  可她希望他幫她加油!
  
  「幫我好嗎?」她揚首望他,楚楚可憐地眨眼,「人家想聽你為我加油。」
  
  他沒回答,只是定定盯著她,那深不見底的黑眸,令她心驚。
  
  「梁瀟,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不肯為我加油嗎?」她更加攬緊他的臂膀,急切地、緊張地抓住他。
  
  她希望聽他說,聽他保證如果她和梁風鈴在比賽中碰上了,他會替她加油!他支持的人會是她!
  
  「告訴我,如果你妹妹跟我在比賽中碰上了,你會幫我加油吧?」她充滿希冀地顫聲問。
  
  可他的回應卻冷漠,「我會幫風鈴。」
  
  她倒抽一口氣,「為……為什麼?」
  
  「因為她是我妹。」
  
  「可我……我是你的女朋友啊!」她容色蒼白,「難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還比不上她?」
  
  「當然。」他毫不猶豫。
  
  當然?
  
  她愕然,彷彿遭落雷擊中,癡立原地。「你……你……你再說一遍——」
  
  「說幾遍都一樣。」梁瀟不耐地說,「她是我妹,我一定幫她。」
  
  「你……你……你有戀妹情結嗎?」她忽地爆發了,一片癡心竟得來這般回應,她忍不住歇斯底里,「從以前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麼你要那麼保護你妹?沒一個男孩子能接近她,全被你打回去!你……你有病!如果你妹說一聲『不』,你是不是連女朋友都不敢交了?」
  
  「有一件事可以確定,我不會跟不喜歡我妹的女生交往。」他冷冷瞪她。
  
  她一窒,臉頰忽紅忽白,「你……你真的有戀妹情結——」
  
  「是又怎樣?」他不以為意地說。
  
  「你……你……你瘋了嗎?」她尖喊,「她是你的親妹妹啊!」
  
  他沒說話,湛幽的眸深不見底,教人無法辨認他在想什麼。
  
  「梁……瀟?」
  
  「我們分手吧。」他宣告,語氣冰冷。
  
  ***
  
  「風鈴吃過了嗎?」一回家,梁瀟立刻習慣性地問道。
  
  「只吃了一點點。」傭人回答。
  
  他蹙眉,「怎麼了?」
  
  「小姐好像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眉峰繼續收攏,「她人呢?」
  
  「在練習室。」
  
  還在練習?
  
  「這個拿到風鈴的房間。」將娃娃遞給傭人,梁瀟蹙著眉宇,走進浴室,迅速洗了臉,然後拿毛巾擦拭。
  
  傭人還跟著他,「對了,少爺,太太下午回來過,不過她說她跟老爺還要到醫院開會,會很晚才回來。」
  
  「知道了。」他點頭,一面吩咐,「讓廚房弄一盅雞湯給風鈐,她最近太透支體力了。」
  
  「是。」
  
  「有沒有每天盯著她吃維他命?」
  
  「有。」
  
  「那就好。我去看看風鈴。」說著,他走向為了方便她學芭蕾,特地清出的練習室。
  
  室內,梁風鈴正坐在地上做筋骨伸展運動,聽到他的步伐聲,她頭也不回。
  
  「是亦凡哥哥嗎?你別管我,我還要再練一小時。」
  
  都九點多了,她還要再練一小時?今天禮拜六,她該不會整天都在練習吧?
  
  梁瀟抿唇,身軀斜靠門框,靜靜望她。
  
  做完拉筋運動,她站起身,正準備踮起腳尖時,身子忽然一晃。
  
  他連忙搶進,趕在她倒地之前扶住她。她頹然揚首,朝他送來一個虛弱的微笑。
  
  「我真沒用,亦凡……」嗓音一頓,她驚愕地瞪大眸,「哥哥?」
  
  「你臉色很難看。」他責備她,伸手撫上她的前額,目光更是一沉,「好像有點發燒了。」
  
  「真……真的嗎?」
  
  「跟我回房。」他命令。
  
  「我不……」
  
  「跟我走!」他不許她反抗,一把將她拉入懷裡,擁著她走出練習室。
  
  男性化的氣息撲向她鼻尖,她驀地有些暈眩,心韻不知不覺加速。
  
  真發燒了嗎?否則為什麼連臉頰也燙了呢?她咬住唇,仰望梁瀟的眸光迷濛。
  
  「哥哥,我們不是……在冷戰嗎?」將近兩個月,他一直對她不理不睬的埃
  
  「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跟我計較?」梁瀟不高興地怒斥她。
  
  「我——」她不是要跟他計較,更不是想反抗,她只是……只是太高興了啊!他這麼久不理她,今天卻這麼溫柔地將她擁在懷裡,她覺得……好幸福。
  
  他帶她回到她的臥室。
  
  「我想先洗澡。」她抬頭,貓咪般地低語。
  
  「先休息吧。」
  
  「可人家全身都是汗,不洗難受嘛。」
  
  「好吧。」拗不過她,梁瀟只得由她,「小心別在浴室裡昏倒了。」他微笑,替她準備好換洗衣物,遞給她,「我在外面等你。」
  
  「嗯。」她點頭,拉開臥室內的浴室門扉,踏進浴室。
  
  大概真的發了燒吧。她覺得全身好燙,將沐浴乳抹上濕潤的嬌軀時,細膩的肌膚甚至暈染開一層薄薄嫣紅。
  
  她愣愣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好一會兒,她的心一動,忽然轉過頭,望向霧面玻璃門。水氣在門扉放肆地漫開白霧,讓她甚至連門外那抹淺淡的人影都捉摸不著。
  
  可卻清晰地感覺他的存在。
  
  「……風鈴,你沒事吧?沒暈倒吧?」關切的嗓音自門外傳來。
  
  她一顫,「我很好。」
  
  肌膚更紅艷了,像一朵盛開的玫瑰。
  
  哥哥,就在門外……
  
  「小心點。洗完出來喝雞湯。」
  
  「哦,好。」她揚聲應道。
  
  身體似乎有某些部位異常敏感了起來,她看也不敢看,急忙站在蓮蓬頭下任水流沖刷漫蘊開來的陌生情動。
  
  數分鐘後,她終於慢慢拉開霧面玻璃門扉。
  
  「洗完啦?」他對她笑,一把攬住她,扶她上床。「怎麼臉這麼紅?」他坐在床畔俯視她,憂戚地擰眉,「是不是很不舒服?」
  
  她呼吸一促,「不……不是。」
  
  他倒了一杯熱開水過來,「喝一點,補充水分。」
  
  她依言飲了一口,卻不意嗆到。
  
  「小心一點。」他拍撫她的背脊,「怎麼樣?有沒有舒服點?」
  
  「嗯。」
  
  他將體溫計塞入她嘴裡,「含著。」
  
  「嗯。」她乖乖照做,只是美麗的眼一直離不開他。
  
  他忽地歎息了,左手撫弄著她微燙的額,「聽說你拿到參賽資格了。」
  
  她點頭。
  
  「任性的丫頭!真拿你沒辦法。」他搖頭,唇角卻淺淺揚起好看的微笑,「恭喜你了。」
  
  她愣愣地。
  
  他取出體溫計,瞧了瞧,「三十七度八,還好不太嚴重。」關懷的眼神鎖住她,「不過今晚不許再練習了,早點睡。」
  
  「哥——」她鼻尖一酸,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
  
  片刻後,傭人端來一盅熱騰騰的人參雞湯,他接過,親自餵她。
  
  每一口香濃的湯液滾入喉,她的骨髓都不禁一陣戰慄,然後,眼眸逐漸朦朧。她眨眨眼,想看清他俊朗端正的臉龐,卻怎麼也看不清。
  
  「怎麼哭了?」餵她喝完雞湯後,他擱下湯碗,拿拇指替她拭去靜靜滑落的淚珠。
  
  「哥,我不是……」她哽著嗓音,「故意不聽你的話——」
  
  「我知道。」他柔聲道,伸手攬住她的頸項。
  
  「我以後一定會聽你的話的,可是這次……你讓我參加比賽好嗎?」她低聲求他。
  
  「我不讓你去,你也不會聽吧?」他半嘲弄。
  
  「哥——」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別再哭了。」他哄她,「不然爸媽待會兒回來,看你眼睛紅紅的,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才不會呢,他們都知道哥哥最疼我了,怎麼會欺負我?」說著,她將螓首更加埋進梁瀟的胸膛,明擺著撒嬌。
  
  從梁風鈴有記憶到現在,父母總是忙碌地飛來飛去,不是參加醫療團便是參加醫學研討會,連續待在家的時間從不曾超過一個禮拜。
  
  對她而言,最親的人不是父母,而是總陪在她身旁的哥哥。
  
  在兄長溫暖的胸膛賴了片刻後,她才滿足地揚起頭,眸光一轉,發現了擱在玻璃茶几上的禮物。
  
  「那是什麼?」
  
  「埃那是送給你的。」
  
  「送給我的?」梁風鈴眼睛一亮。
  
  「是埃」梁瀟起身將禮物拿過來,遞給她,「看看喜不喜歡?」
  
  她接過,迫不及待地打開。「哇!好可愛的娃娃哦!咦?她手上還掛著鈴鐺手鏈!」不到兩秒,她便發現了梁瀟買下娃娃的原因。
  
  不愧是他妹妹。梁瀟不禁微笑。
  
  「哥哥,謝謝!我好喜歡這個娃娃哦!」她歡呼,將洋娃娃擁入懷裡,對準娃娃的臉親了又親。
  
  他笑望她孩子氣的動作,「都十六歲了,還這樣抱著娃娃,同學看到了會笑你吧?」
  
  「這不一樣,是哥哥買的娃娃埃而且她還有手鏈,看,」梁風鈴舉高自己的手腕,「跟我手上這串很像吧。」
  
  「叮叮咚咚的,吵死人了。」他故意抱怨。
  
  她卻只是笑,腕上的手鏈隨著她的動作搖曳一串清脆,牽動他整顆心。他聽著,倏地有些呼吸困難。
  
  她笑著,翩然投入他懷裡,雙手勾住他的頸項,「謝謝啦。哥哥對我最好,最體貼,我最喜歡哥哥了。」她嬌嬌地宣佈。
  
  「你啊,就是一張嘴甜。」總是哄得他的心狂跳不止。他暗暗吸氣,溫柔地望住妹妹,「睡吧。」
  
  「嗯。」她點頭,凝望他數秒,「哥,你像小時候一樣抱著我睡好嗎?」
  
  「嗄?」他一愣。
  
  「上來陪我嘛。」她撒嬌地搖動他的雙手,笑容粲然,「上來當我的娃娃。」
  
  「你有這麼多娃娃還不夠啊?而且我剛剛還送了你一個。」
  
  「這些娃娃哪有哥哥舒服啊?我要抱哥哥!」
  
  「我什麼時候成了抱枕了?」梁瀟自嘲。話雖如此,他卻沒有拒絕妹妹的要求,坐上床,將她攬入懷裡。
  
  她放鬆地倚著他的大腿,「好舒服哦。」
  
  「好啦,發燒的人別多說話,快睡吧。」
  
  「嗯。」梁風鈴閉上眼,快樂地輕歎,「真的好舒服。我最喜歡哥哥了。」
  
  他默然,許久,啞著嗓音問:「真的最喜歡我嗎?風鈴,那亦凡呢?」
  
  「我也喜歡亦凡哥哥。」她微笑,「這陣子他幾乎天天陪我練習,對我也很好。」
  
  「亦凡人不錯,爸媽也都很喜歡他。我看你以後就嫁給他好了。」他似真似假地開著玩笑。
  
  嫁給亦凡哥哥?
  
  梁風鈴一怔,她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或者你已經有了別的男朋友了?」
  
  「哪有?哥哥明知道人家沒有男朋友!」她嗔道。
  
  「那就亦凡怎樣?人品好,聰明優秀,長得也很帥。他也打算考醫學院,將來剛好能繼承梁家的醫院。」他微笑,笑容卻淡淡落寞。
  
  「我們的醫院讓哥哥來繼承就好了埃哥哥,你也念醫學院啊!成績也很棒,一定能成為一個好醫生的。」
  
  「我嘛——」他澀澀地說,「我以後不想留在台灣。」
  
  「為什麼?」梁風鈴難抑驚慌,她驀地直起身,緊緊拽住梁瀟的手,「哥哥要去哪裡?為什麼不留在台灣?」
  
  他別過頭,彷彿不敢看她。
  
  他逃避的神態令她更加恐慌,「如果哥哥要離開,那我也去!我要跟哥哥在一起!」尖銳的語氣滿是固執的決心。
  
  他沒說話,好半晌,才沉沉開口,「你不能跟著我一輩子的,風鈴,你總有一天會愛上一個男人,跟他結婚,共組家庭。」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說?
  
  亦凡說他有一天會結婚,他也說她有一天會愛上別的男人,為什麼他們都認定她不能永遠跟著哥哥?
  
  她不要愛上別人,不要跟別人結婚,她只要……只要她的哥哥——
  
  「哥哥,你這麼說,是不是要跟許雲嫣……一起離開?」她凝著淚眼。
  
  雲嫣?「怎麼可能?」他不以為然地撇唇。
  
  「不是嗎?」她依然傷痛地看他,「你喜歡她,不是嗎?你有一天會跟她結婚吧?」
  
  他沒立刻回答,深深望她的眼眸像在沉思些什麼,「如果我跟她結婚,你會怎樣?」
  
  「我——」她容色一白,無法置信地瞪他。
  
  他怎能用這樣的口氣問她?他怎能如此鎮定又如此淡漠?他難道……真的打算跟那個許雲嫣在一起嗎?他要娶她,拋下她一個人?
  
  修長的指尖倏地緊緊抓住被單,宛如要撕碎那柔軟的布料一樣用力。她瞪著繪染著粉嫩色彩的被單,狠狠地瞪著。
  
  「我……不許。」從蒼白的唇辦中吐逸的嗓音低低地、啞啞地,陰沉且冰冷。
  
  不像她平常說話的聲音!
  
  梁瀟一凍,愕然瞥向妹妹。
  
  她沒有看他,一逕低垂著頭。
  
  「你剛剛說什麼?風鈐。」他想再確認一次。
  
  「我不會答應的。」她重複,斂眸低語的神態甚至比之前更加深沉冰冷,「她配不上你。」
  
  他一震,「風鈴?」
  
  她揚起頭朝他淺淺一笑,「那個女人配不上你,哥哥。」
  
  她看著他笑,少女獨有的清純笑容,襯著大大的、閃閃發亮的眸,像極了——
  
  天使。
  
  一個令人心悸的天使。
  
  可為什麼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彷彿在聽著魔女的自白呢?為什麼……他竟有些害怕?
  
  他僵著身子,「風鈴……」
  
  她重新躺下,這一次,雙手環住他的腰,像抱著娃娃般抱他,「你是愛我的吧?哥哥。」嬌顏仰起,粉嫩的唇輕輕開合,「全世界,你最喜歡我吧?」
  
  她嬌嬌地問,微微噘起的粉唇那麼可愛,淺笑的神態如此動人,緊貼住他的曲線窈窕有致。
  
  他驀地暈眩,不知不覺傾向她……
  
  怎麼回事?
  
  梁風鈴心跳一停,震驚地瞪視那兩簇在梁瀟瞳中躍動的火苗。
  
  他在做什麼?他竟然……拿他的嘴印上了她——
  
  她身軀癱軟得無法感覺任何事,可唇瓣的觸感偏又明晰透徹,直抵骨髓,令她戰慄不已。
  
  好溫暖、好甜蜜。
  
  這麼柔軟的感覺——就是哥哥的嘴唇嗎?
  
  她低吟一聲,雙手直覺地勾住粱瀟的頸項,兩人同時倒落在床,他的唇烙上她瑩膩的肩胛,而她嬌柔的身軀像尋求溫暖的小動物一樣下意識地摩挲他。
  
  輕輕地咬,輕輕地撫觸……
  
  這就是哥哥的味道,讓人全身發軟,頭暈目眩的味道。
  
  「哥哥——」她意亂情迷地低喚,沙啞的嗓音立即奪回梁瀟迷惘的心神。
  
  他猛地抬起頭,瞪視她的眸滿是不可置信。
  
  躺在他身下的是他妹妹,她體態娉婷,嬌軀柔軟,當他摟著她時,能強烈地感覺到她胸前發育成熟的乳峰。
  
  她的唇,柔得像最輕盈的羽毛;她的眼,迷濛得像氤氳水煙的湖潭。
  
  她很美,很誘人,揉合了少女與女人的韻致,能輕易粉碎一個男人的理智。
  
  她是天生來迷惑男人的,天生來讓無數男子為她心碎。
  
  她真的很美。
  
  可她……她是他妹妹啊!就算她是生來迷倒世間所有男子,也不該包括他!
  
  他怎能放縱自己失了魂?
  
  天!
  
  「對不起,風鈴,對不起——」冷汗一滴滴從他前額泌出,沾濕了眉睫,落上她滾燙的頰。
  
  「哥哥?」她尚未回神,癡癡瞧著他。
  
  自責的波濤,在他心海洶湧翻騰。他倏地站起身。
  
  「我們分開吧,風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6:00

  第四章

  
  永遠、永遠不能讓風鈴知道她的身世。」嚴厲的交代在腦海迴盪,「你跟風鈴是親兄妹,明白嗎?」
  
  「我明白。」
  
  「明白就好。小瀟,我知道你很喜歡妹妹,但你千萬要注意,別越過那道界線。即使我跟你媽死了,也不能——」
  
  是的,他懂。
  
  永遠也不能越過界線,即使父母雙亡。
  
  梁瀟在心底對自己說道,注視著面前緊閉的門扉,有半晌,他只是定定站在原地。
  
  然後,他伸出手,在金屬門扉旁的控制面板輸入一組密碼。
  
  門開啟,他踏入室內。
  
  半迷惘的眸好一會兒才恢復清醒,他眨眨眼,試圖辨認眼前半熟悉半陌生的一切。前頭,是足足有三層樓高的地下密室。圓環形的格局,嵌著一扇扇玻璃門扉,每一扇門背後,都掩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小時候,他曾與風鈴,亦凡誤闖過這裡一回,之後,被父親嚴厲痛罵。
  
  他說,這裡是十分重要的實驗室,命令三人不得再任意闖入。
  
  直到他上大學那年,父親忽然單獨將他叫進書房,告訴他這個地下實驗室的由來。
  
  這是隸屬於ICSR,也就是國際超能研究中心的實驗室。
  
  父親和母親在這裡率領一支團隊,負責有關超能力的研究。
  
  「這世界上真的有超能力?」當時他的反應是完全地無法置信。
  
  「當然。」父親微笑。
  
  「怎麼……可能?」他愣愣地說,「那你們……也有超能力嗎?」
  
  「我們沒有。」父親搖頭,黑眸炯炯,「我們只負責研究與訓練而已。」
  
  「訓練?」
  
  「有一些孩子擁有超能力,他們的父母會把孩子交給我們,由我們來訓練他們控制和運用自身的能力。」
  
  「控制和運用能力?」他怔怔地聽著這宛如天方夜譚的解釋。
  
  「我跟你媽已經申請退出研究計畫了,不久,實驗室將會完全封閉。」
  
  「封閉?為什麼?」
  
  「因為我們做了一件錯事。」父親長歎一口氣,神情匆地有些惘然。
  
  「什麼事?」
  
  父親嚴肅地凝望他數秒,「這就是我把你叫進來的原因,小瀟。」
  
  「哦?」他蹙眉,直覺將得知某個令人不悅的事實。
  
  「答應我,小瀟。等你繼承聖天使醫院後,絕不能讓任何人發現那間蓋在地底下的實驗室。」
  
  「嗄?」
  
  「封閉實驗室後,我們會銷毀一切資料,但恐怕還是會留下蛛絲馬跡,所以你答應我,千萬守護好實驗室,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為什麼?」他瞪視父親,「這間實驗室難道從事什麼可怕的研究嗎?就算被發現又怎樣?這世界上應該多得是研究超能力的實驗室吧?」
  
  「不,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爸爸擔心什麼?」
  
  「我擔心的是……風鈴。」
  
  「風鈴?」他愕然。
  
  父親點頭,黯然轉身面對窗外,「其實她……不是你的親妹妹。」
  
  「我知道。」他冷靜地說,「上個月我用學校的設備做DNA序列實驗,就發現我們倆不是親兄妹了。」
  
  「是嗎?」父親對他的實驗似乎並不覺得意外,只是回頭朝他澀澀一笑,「我早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爸爸擔心風鈴什麼?」
  
  「我擔心她得知自己的身世。」
  
  「爸爸的意思是……怕她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因為得到那樣的實驗結果,他匆匆取來父親的髮根基因做比對,結果發現與他的幾乎百分之百相合。也就是說,他才是這個家的親生孩子,而她不是。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父親一頓,神色更加陰暗,「其實我更怕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收養。」
  
  「什麼意思?」
  
  「她的親生母親是個超能力擁有者,在接受實驗時意外死亡,而她的親生父親也在她出生後不久就去世了,所以我們才收養了她。」
  
  「什麼?!」他震驚莫名,「爸,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媽媽因為接受實驗死亡?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們究竟在進行什麼鬼實驗?」
  
  「她媽媽有念動力,我們只是想知道她的能力可以發揮到什麼程度而已,我們不是故意……」
  
  「什麼不是故意?」他猛然扯住父親的衣領,「你們害了一個人啊!」
  
  父親別過頭,「所以我說,我們錯了。」
  
  「你!」他瞪視父親,心海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風鈴的親生母親因意外去世,而這意外的始作俑者竟是父親!
  
  她如果得知真相,肯定無法承受吧?自己竟是被仇人撫養長大——
  
  她會恨爸爸吧?恨媽媽吧?也會……恨他這個哥哥吧?
  
  「所以答應我,小瀟,絕對不能讓風鈴知道真相,絕對不能!懂嗎?你要當她一輩子的親哥哥!」
  
  當她一輩子的親哥哥——
  
  一念及此,梁瀟疲倦地閉了閉眸。他邁開步履,伸手撫過其中一扇蒙塵的玻璃門扉。
  
  要不是這上頭正是聖天使醫院的心臟地帶,他寧願一把火燒了這裡,永遠湮滅證據。
  
  「風鈴——」他痛苦地啞聲喚道,前額抵住冰涼的玻璃。
  
  他絕對會守住這個秘密,一輩子都守住!
  
  縱使他的心會因折磨而碎裂……
  
  「哥哥?」半猶豫的嗓音驀地拂過他耳畔,震動他焦灼的神魂,他惶然回首,不敢置信地瞪著那盈盈站在他身後的倩影。
  
  ***
  
  哥哥躲了她好幾年。
  
  自從那個禁忌的吻後,他藉口大學生活忙碌,搬出了家,之後,又爭取到交換學生的機會,到美國實習兩年。
  
  她知道他在躲她,也明白為什麼,所以她沒說什麼,聯考時選擇就讀南部的醫學院,同樣遠離家門。
  
  從此,除了每年農曆年,兩人幾乎沒什麼見面的機會。
  
  直到最近。
  
  因為爸媽乘坐的飛機在山區墜落失事,她和哥哥同時趕回家裡。
  
  隨著救難隊挖出一具又一具燒焦的殘屍,兩兄妹都明白,他們失去了雙親。
  
  哥哥將哭成淚人兒的她默默擁入懷裡,溫柔地安撫著她。
  
  這是多年來第一次,她重新從他身上感覺到溫暖。為了這樣的溫暖,她哭得更激動了,眼眸至今依然紅腫,
  
  她不明白,他們明明是那樣感情親密的兄妹啊,為了一個擦槍走火的吻,便要硬生生隔離彼此!
  
  那只是意外啊!他們應該把它忘了,讓兩人的關係回復到從前。
  
  他依然是那個疼愛她的好哥哥,她依然是那個愛撒嬌的好妹妹。
  
  難道不行嗎?
  
  「……哥哥。」看著他彷彿滿蘊痛楚的背影,她感覺自己的心也緊緊揪扭,不禁輕喚了聲。
  
  她希望能喚回從前那個哥哥。
  
  可他似乎對她的出現感到十分震驚,瞪大了雙眼直盯著她,「你怎麼……怎麼會在這裡?」
  
  「我看見你一個人往地下室走,所以就偷偷跟來了。」她淡笑著解釋。
  
  他卻無法輕鬆以對,狠狠瞪視她,「以後不許這樣偷偷跟蹤我!」
  
  她一愣,「哥?」
  
  「走!跟我出去!」說著,他牽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將她往外拉。
  
  她一面走,一面匆匆瞥了一眼荒廢的實驗室,「哥,你怎麼了?你不高興嗎?是不是我不該來這裡?」
  
  「你當然不該來!」他低咆,「忘了嗎?爸以前就警告過我們!」
  
  「可那時候這裡在做實驗埃現在根本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來看看有什麼關係?」
  
  「總之不許你來!」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她不平地問,「你能來,我卻不能,多不公平啊!」
  
  「風鈴!」將她拖出實驗室後,他先確認金屬門扉重新落鎖,接著雙手扳過她的身於,灼亮的眸圈住她,「你不聽我的話嗎?」
  
  「我——」她一窒,鼻尖跟著一酸。
  
  他已經很久不曾用這樣的口氣跟她說話了,用這種哥哥式的命令口吻。
  
  她悄然深呼吸,克制胸口過於急促的心跳,然後淡淡揚起唇,「我聽,哥,你說什麼我都聽。」
  
  溫柔低語恍若融化了他的心。
  
  他動也不動。
  
  她揚起眼睫望他,眸光迷濛,「哥,我們不能回到從前那樣嗎?」
  
  「……怎樣?」
  
  「像從前那樣,我什麼心事都告訴你,你也什麼話都告訴我。像從前那樣,只要我朝你伸出手,你就立刻來到我身邊。像從前那樣,你照顧我,保護我,說這世界上你最疼我——」她幽幽地說,一字一句都蘊著無限的渴望與眷戀,「不能嗎?哥,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嗎?」
  
  他沒答話,怔怔地望她。
  
  她的心一緊,喉間一澀,「真的……不能了嗎?」
  
  深邃的黑眸滾過一道合影,「當然……可以。」他低低地說,「當然可以啊,傻丫頭。」
  
  傻丫頭。
  
  這聲夜裡夢裡總在她耳畔繚繞迴旋的呼喚震動了她,她呼吸一哽,再也忍不住落淚的衝動。
  
  有多久……不曾聽他如此戲譫地喚她了?有多久了?
  
  淚珠奔出眼眶,她顫著唇,伸手環抱住梁瀟堅硬的背。「哥哥,哥哥——」她哭著喊,「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這樣疼我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想理我——」
  
  他的心一扯,「怎麼會呢?你是我妹妹啊!」
  
  「真的嗎?」仰起淚顏,她又惶恐又希冀地看他。
  
  他輕歎,伸指撫去她頰畔的淚痕。「當然。」
  
  「那你……那你答應我!」她猛然抓住他的手,迫切道,「不要再離開我了!留在台灣,留在這裡!爸爸、媽媽都走了,我不要再失去你,不要離開你——」
  
  「風鈴——」
  
  「不要走!留下來,不要丟下我!」她尋求他的允諾。
  
  那焦慮而抖顫的聲調撕扯著他,他繃緊身子,至此方明白這幾年他選擇疏遠她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
  
  她肯定……非常害怕吧?
  
  比爸媽還親的哥哥不理她,對她而言,是人生最大的恐懼吧?
  
  他想起了她小時候被綁架的事,她誰也不喊,唯獨拚命叫喚他,拚命向他求救。
  
  因為對她而言,他就是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吧?
  
  她這麼信賴他,這麼依戀他,他卻因為怕管不住感情而逃避她這麼多年——
  
  他太自私了!
  
  「對不起,風鈴。」他擁住她,讓她濕潤的頰緊緊貼住自己的胸膛,「是哥哥對不超你。我答應你,我不走了,我會留在台灣。」
  
  留在她身邊。
  
  ***
  
  梁氏夫婦出殯後,梁家的律師召集梁瀟兄妹及溫亦凡三人宣佈了遺囑。
  
  梁進為三人各自留了一筆基金,滿二十五歲即可動用,梁家名下的不動產則平均分配給梁瀟與梁風鈴。
  
  至於梁氏夫婦握有聖天使醫院的股權,其中四分之一留給了梁瀟,另外四分之三由梁風鈴繼承。
  
  對這樣的分配,梁風鈴有些意外,「為什麼?方律師,照理說應該把大部分股權留給哥哥才對啊,將來當院長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不一定要大股東才能當院長的。」方律師解釋,「院長人選要由全體理事會成員來推舉。」
  
  「可是——」她還想追問,梁瀟卻止住了她,
  
  「怎麼?拿到比較多股份你還不開心啊?」他半開玩笑。
  
  「不是不開心,只是……」
  
  「你是女孩子,爸媽多留些給你也是應該的。」
  
  這不對吧?一般家業都是由長子繼承的埃
  
  「好了,現在問這些也沒意義,這是爸的遺囑,我們照做就是了。」
  
  「可是我想哥哥當院長……」
  
  「那以後你在理事會投我一票就好了埃」梁瀟微笑,比了個手勢,就此停止這個話題。
  
  也罷。
  
  見梁瀟篤定的神情,梁風鈐選擇不再追問,總之,只要他願意留在台灣就好了,至於院長之職,只要他想要,她絕對會用手上的股權全力支持。
  
  於是,在這一年,梁瀟正式進入聖天使醫院擔任急診室住院醫師,兩年後,升任總醫師,再一年,取得主治醫生的職位。
  
  當梁瀟擔任神經外科的主治醫生時,梁風鈴也從學校 畢業了,同樣選擇在聖天使醫院開始住院醫師第一年。
  
  她是個很優秀的學生,實習時也頗獲好評,可不知怎地,一回到家裡的醫院擔任住院醫師,就風波不斷。
  
  由她負責的某位病人鬧自殺,輪值急診室時附近公路發生連環車禍,而當她興致勃勃跟某大名鼎鼎主治醫生的刀時,術後那醫生竟也無端遭病人控告,連帶的她也跟著倒楣。
  
  「老天!我不會是掃把星吧?」她喃喃自問,
  
  身為醫院最大股東,又是前院長千金,在她背後欽羨與嫉妒的眼光本來就比一般人多上好幾十倍,再加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又特別多,難免惹來閒言閒語。
  
  好幾次,她真的覺得壓力好大,幾乎想離開聖天使醫院,另謀他就。
  
  是因為梁瀟她才選擇留下來。
  
  為了能跟他在同一家醫院工作,她要自己撐下去。
  
  直到某個週末,她好不容易休假在家休息,梁瀟卻故意安排溫亦凡帶她出遊時,她忍不住爆發了。
  
  不是因為討厭溫亦凡,而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哥哥老要把他們兩個湊在一起?
  
  她找了個藉口推拒與溫亦凡的約會,怒氣沖沖趕往醫院。
  
  梁瀟正在辦公室研究病人的病歷報告,一見她身著淺紫色洋裝的倩影,俊眉一抬。
  
  「怎麼回事?」
  
  「那是我要問你的話!」梁風鈴瞇起眼,「哥!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他裝傻。
  
  她拍案,「為什麼要亦凡帶我出去玩?」
  
  「啊,你不喜歡嗎?」他淡笑,「最近你工作壓力很大,我以為你會想好好放鬆自己。」
  
  「我當然想!但不一定要跟他出去。」
  
  「你討厭亦凡嗎?」
  
  「當然不!我怎麼可能討厭他?我是不喜歡你老將我跟他湊在一起。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想讓我嫁給他!」她噘起嘴。
  
  「你不想嗎?」
  
  「我的終身大事不用你來操心!」她睨他,「你啊,顧好你自己就好了。」
  
  「啊,你是催哥哥我娶老婆嗎?」星眸點亮輝芒,微微淘氣。
  
  她一窒,有股想反駁的衝動,卻在一陣深呼吸後強迫自己展開笑顏,「當然,人家不是說長幼有序嗎?」
  
  事實是,她根本不希望哥哥結婚,她無法想像他跟任何一個女人共組家庭!
  
  可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能說。而這,正屬於禁忌的範圍。
  
  她可不希望兩人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關係又因為她一句話而打壞了……
  
  「人家也說,長兄如父,我不把我們家的寶貝先嫁出去,自己又怎能安心結婚呢?」
  
  「啊,好嗯!」梁風鈴裝了個嘔吐的動作,美眸俏皮一眨。
  
  梁瀟朗笑。
  
  她也跟著笑了,繫在腕邊的手鏈叮鈴作響。
  
  梁瀟拉趄她的手腕,「都是醫生了,還改不了這習慣?」他搖頭,「你巡房時,病患難道不抗議你吵嗎?」
  
  「他們哪會啊?能見到我這漂亮寶貝去巡房,他們感覺榮幸都來不及呢。」
  
  「自封『漂亮寶貝』,這種事情也只有你做得出來吧。」他嘲弄。
  
  「我是漂亮埃」她輕撫長髮,一面朝他拋了個媚眼。
  
  梁瀟心跳一停。
  
  這不該是妹妹對哥哥做的動作,可他知道,梁風鈴只是無心。她只是在用這種方式對他撒嬌而已。
  
  可這樣的撒嬌,卻折磨著他男性的慾望……
  
  他驀地站起身,「我去帶實習醫生巡房了。」
  
  「慢走。」她在他身後笑,「小心別被那些菜鳥氣得腦溢血埃」
  
  「你也不過是住院醫師第一年,還敢嘲笑人家!」他抓起病歷文件夾,逕自離開辦公室。雖是玩笑的語氣,卻不敢回頭看她一眼。
  
  他不敢看。怕看了,無法壓抑自己。
  
  他穿過長廊,搭乘醫師專用電梯下樓,步出醫學大樓,轉往普通病房住院中心。
  
  雖是坐落寸土寸金的台北市,聖天使醫院仍不惜斥下鉅資在幾棟住院及醫療大樓之間興建了一座優美的庭園,務求為病患打造最舒適的康復空間。
  
  初冬,玫瑰爛漫地開滿整座庭園,高傲而美麗。
  
  就像風鈴一樣。
  
  梁瀟緩下步履,湛深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朵半開的粉玫瑰上。
  
  正當他考慮著待會兒是否要摘下一朵帶回辦公室插在花瓶裡時,清銳的女性嗓音在花叢另一邊揚起。
  
  「所以說,梁醫師就是我們醫院最大的股東羅。」
  
  「對啊,你剛進來怪不得不知道,她是我們前院長的掌上明珠,他去世後把大部分股權都留給她了。」另一個女聲解釋。
  
  「哇!那神經外科的梁瀟醫師呢?他不也是前院長的兒子?」
  
  「可他拿到的股份卻比較少,我也覺得很奇怪呢。」
  
  「前院長偏心偏得真明顯埃」
  
  「對啊,他一定很寵這個女兒。梁瀟醫師也是,我從沒看過比他對妹妹更體貼的哥哥了。」
  
  「真羨慕她!」
  
  「我也羨慕埃要是我也跟她一樣漂亮,又出身醫生世家,就算明明沒什麼本事,也一定能混得很好。」
  
  「啊,學姊,你的意思是梁醫師專業技術很差羅?」
  
  「當然啦。你沒見她還來不到一年就惹出一堆事來?」
  
  「那倒也是。」
  
  「千金大小姐,中看不中用啦!」
  
  兩個女人講得興起,同時哈哈大笑,冷不防身後一陣冷哼。
  
  兩人回眸,當場結凍在原地。
  
  「梁……梁醫生。」
  
  梁瀟冷著一張臉掃了一眼她們胸前的名牌。「心血管外科護士。」他撇撇唇,「你們剛來的?」
  
  「不。」資歷比較深的那位顫著嗓音回答,「我已經來快半年了。」
  
  「是嗎?但我覺得你好像還不懂咱們醫院的規矩。」
  
  「規……規矩?」
  
  「多做事,少說話。」他冷冷道,「尤其是沒營養的廢話。」
  
  「梁醫生——」兩個護士被他凌銳的目光一逼,都不禁腿軟,「對……對不起。」
  
  「意見那麼多,是不是想換工作?」
  
  「不,不是……」
  
  「那就快回去做事!」他厲聲命令。
  
  「是!」兩人立刻落荒而逃。
  
  他冷然瞪著她們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對這兩個年輕小護士是嚴厲了些,她們不過八卦了幾句,他犯不著以開除她們做為威脅。
  
  可任何人——不管是當年綁架樑風鈴的罪犯,或今日這兩位小護士,只要敢對她不利,他都不能放過。
  
  想著,他不禁收攏眉宇。
  
  整個巡房過程,他一直掛著這樣陰沉的表情,搞得那些實習醫生大氣也不敢喘。
  
  他是神經外科的招牌醫生,既高明又優秀,年紀輕輕,卻已是下任院長呼聲最高的候選人。
  
  只要未來還想在聖天使醫院謀得一職,誰都急著在他腦海留下良好印象。
  
  偏偏他總是不苟言笑,行事風格幹練冷厲。
  
  他們可怕他了,沒人敢在他面前說笑,更何況他今日心情顯然特別差。
  
  梁瀟卻沒注意到這些菜鳥對他的敬畏,巡完一圈病房又帶著他們看過幾個特別病例後,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那已是一個半小時後。
  
  而那張冷冽的俊容,在認清躺在辦公室沙發上的人影後,像變魔術一般,迅速軟化成一片溫柔。
  
  是梁風鈴。
  
  她居然在他的辦公室裡睡著了。
  
  他輕輕擱下文件夾,然後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慢慢覆在她身上。
  
  她沒有察覺到他的舉動,依舊甜甜沉睡著,濃密的眼睫像兩瓣羽毛靜靜棲息,菱唇勾勒美好的弧度。
  
  他忽然想起那朵粉玫瑰,有些懊惱自己忘了把它摘下。
  
  不過沒關係,隨著呼吸而微微顫動的唇,看來就像那朵在風中搖曳的粉玫瑰。
  
  這是一朵嫵媚的玫瑰,如果能屬於他就好了……
  
  他迷濛地想,迷濛地憶起多年之前,他溫熱的唇瓣輾轉於其上的滋味。那滋味,足以令任何男人斷了神魂。
  
  「風鈴。」他啞聲低喚,伸出食指顫顫沿著她的唇線描繪。
  
  每一厘米的移動,都是對他意志力最嚴酷的考驗。
  
  「風鈴。」
  
  她就在他面前,這朵嬌艷粉嫩的花,只距離他幾公分。
  
  他能摘下她嗎?
  
  他想摘下她……
  
  「梁醫生!有急診傷患!」一個急促的嗓音在門外響起,伴隨一陣焦切的叩門聲。
  
  他神智一凜。
  
  在即將越線前,及時將自己拉回現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6:20

  第五章

  
  梁風鈴捂著胸口展開眼瞼。
  
  至今她還能感受到,當哥哥的氣息在唇畔輕拂時,那醺然若醉,又期待又緊張的心韻。
  
  那是她有生以來,心跳最快的一次,幾乎要迸出胸口。
  
  哥哥想吻她。
  
  他想吻她!
  
  雖然他是她哥哥,雖然兄妹之間不該有這樣的舉動,可她發現,自己好期待。期待那厚軟的唇再次烙印上自己,期待重溫多年前那甜美而禁忌的滋味。
  
  她是不是瘋了?
  
  哥哥……是不是瘋了?
  
  不,他們都沒瘋,他們只是……太愛對方了。
  
  太愛對方——
  
  梁風鈴站起身,忽然覺得絕望。
  
  這樣的愛情就算醉人,仍是不被世俗所允許的,就算他們擁有比平常人更多的勇氣,也無法衝破這一關。
  
  她不能不在意別人的眼光,而她知道,他更不會允許他人來批判她。
  
  所以,這樣的問題只能無解,就算他們都隱隱明白對方的心意,也只能深深埋藏。
  
  因為她是妹妹,而他是哥哥——
  
  她搖動手腕,聽著手鏈細碎的鈴聲。風鈐也好,手鏈也好,她總愛聽它們清脆聲響,那讓她覺得安心。
  
  不知怎地,聽見鈴聲,總讓她想起夏日午後,小小的她躺在哥哥大腿上睡午覺。
  
  甜蜜,溫馨,那是她所擁有的最瑰麗的回憶之一。
  
  「哥。」她將手腕按在心口,低聲輕喚。
  
  正當她思緒迷濛時,門外傳來某個護士的驚呼。
  
  「什麼?梁醫生跟傷患吵起來了?」
  
  「是埃聽說粱醫生告訴傷患他不想救他!」
  
  「不想救?可是救人是醫生的天職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是那個傷患以前曾經綁架過他妹妹……周醫生要我來請院長過去,一定要勸梁醫生盡快動手術。」
  
  「知道了。我們快定吧!」
  
  紛沓的跫音匆匆離去後,梁風鈴才驀地醒神。
  
  哥哥不肯為傷患動手術,因為他是曾經綁架她的壞人——
  
  老天!是真的嗎?
  
  她拉開門,容色驚惶地奔往手術室。
  
  ***
  
  「找別的醫生來!我不幫這種人開刀。」手術室外,梁瀟對著幾名箝制他的醫護怒吼。
  
  「可是……沒有別人了埃黃醫生休假,李醫生跟陳醫生都跟著主任去參加研討會了,除了梁醫生,沒人有辦法主刀了。」
  
  「是啊,這個手術需要你!」
  
  「你們——」
  
  「梁醫生,我們知道這個人是壞人,以前可能真的綁架過你妹妹,可他也是人啊!醫生的使命就是救人不是嗎?」
  
  梁瀟緊緊咬牙。
  
  是的,醫生的使命便是救人,不論對方是貧是富,是貴或賤,是好人還是壞人,只要一進了醫院,都只是病患而已。
  
  醫生有義務救治病患,不論對方是什麼來歷。
  
  可要他怎麼甘心救這個人?他是那個主謀綁架他妹妹的罪犯啊,他到死都能認出那陰冷邪惡的聲音!
  
  他怎麼能救他?怎麼甘心為這種人動手術?
  
  可他又怎能見死不救?
  
  「媽的!」他低咒一聲,呼吸濁重,全身肌肉緊繃。
  
  忽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開口,「梁……你是梁……瀟?」
  
  炯然的目光瞥向臉色慘白的男人,「正是。」他活不長了。子彈壓迫到他的脊髓神經,再不開刀不僅會半身不遂,甚至有死亡危險。
  
  「真……倒楣,居然……碰上你。」男人重重喘氣。
  
  「你作夢也不會想到有這一天吧!」他冷冷瞪他,「那次讓你逍遙法外,這次我一定要親手為我妹報仇。」
  
  「你要……殺了我嗎?」男人伸出大汗淋漓的手臂,扯住他的白袍一角。
  
  他冷笑,「我不必親自動手。」
  
  男人看他,細長的眸一瞬間交織陰狠、憎恨、殺氣,最後,轉為卑微的乞求。「救我。」
  
  「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梁瀟蹙眉,「什麼真相?」
  
  「當年的……主使者。」
  
  當年的主使者?這人的意思是主使者不是他?
  
  「過來。」男人以眼神示意。
  
  他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彎下腰來,耳畔貼近他的唇。
  
  「是你……爸媽。」
  
  什麼?!
  
  粱瀟倏地直起身子,激動而憤慨,「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不相信!」
  
  竟說他父母是綁架案的主使者,這傢伙以為他會相信嗎?
  
  可男人的唇卻顫顫揚起,混濁的眸甚至掠過神秘光彩,「救我,我就……告訴你一切。」
  
  梁瀟瞪視他,這一刻,幾乎忍不住親手掐死他,送他進地獄的衝動。
  
  這男人該死!下十八層地獄都不足惜!若是今日他因為中彈而亡,正是死得其所!
  
  他不救他。不該救他……
  
  「推他進開刀房!」
  
  ***
  
  「梁瀟怎麼了?他最近變得很奇怪。」問話的是溫亦凡,他端著自助餐盤,在梁風鈴對面落坐。
  
  「我也不知道。」她低應,輕鎖黛層。
  
  上回那個急診傷患術後一醒來,他馬上衝進加護病房,跟那人一陣長談。待他出來後,卻是一臉茫然。
  
  就連她這個妹妹在身後喚他。他也置若罔聞。
  
  「聽說上次那個中槍的傷患,就是當年綁架你的主謀?」溫亦凡問。
  
  「嗯,好像是。」可是之後哥哥卻沒有報警,也不許她去探望他。「真搞不懂怎麼回事!」她歎氣,懊惱地拿筷子撥弄著盤中食物。
  
  「他是不是很恨自己救了他?」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他的反應不只是對一個壞人恨之入骨而已。之後幾天,她曾好幾次窺探到他一個人獨處,像發洩著什麼似地不停抽煙,深思的神情陰沉得可怕。「哥哥說,他想競選下任的院長。」
  
  「什麼?」溫亦凡有些訝異,「他還這麼年輕,那些理事會擔心吧?」
  
  「所以他希望我全力支持他。」她低低地說。
  
  溫亦凡凝視她數秒,「為什麼他突然想當院長?我記得不久前梁瀟還說想放大假出國旅行呢,怎麼忽然要把這擔子壓在自己身上?」
  
  「我不知道!」粱風鈴尖銳回應,感覺太陽穴莫名抽痛了起來。
  
  她也不明白怎麼回事,只知道最近的梁瀟是她無法捉摸的。從小到大,她不曾像現在一樣感覺兩人距離如此遙遠。
  
  就算兩人分隔兩地的那幾年,她也從不曾感受到這樣的驚慌與迷惑。
  
  她最親近的哥哥明明就在她身邊啊,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絲毫沒法抓住他?
  
  想著,她再也克制不住心海洶湧的波濤,倏地抓住溫亦凡的手,「你知道嗎?亦凡,有時候我甚至感覺他用一種非常憎恨的眼神看我!」
  
  「憎恨?」他呆了。怎麼可能?「你在……說笑吧?風鈴,梁瀟怎麼可能恨你?」
  
  「對,哥哥不可能恨我,不該恨我,可是——」可是有一、兩次,她逮到他用一種銳利的眼神盯她,像花豹評估著他的獵物般。「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亦凡,你告訴我!」
  
  「別這樣,冷靜一點。」溫亦凡柔聲安撫驚恐的她,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柔荑,「可能梁瀟心情不好吧?你別想太多。」
  
  「可是——」
  
  「來,快吃東西吧。再不吃的話飯菜都涼了,」
  
  「我不想吃。」她毫無食慾地放下筷子。
  
  「不吃不行。」他溫柔低斥,「你下午還要跟劉醫生的刀,不是嗎?如果因為沒有體力而昏倒,誤了手術,病人可是會恨你的哦。」
  
  「可是——」她顰眉,正想說些什麼時,經過醫院餐廳窗外的一雙人影驀地吸引住她的視線。
  
  「怎麼了?」察覺她的異樣,溫亦凡跟著轉頭。
  
  窗外正對著聖天使醫院優雅的庭園中央,此刻是整點時分,幾管噴泉正躍動著輕快的舞步。
  
  噴泉附近,一個身穿白袍的男子面無表情地傾聽一名紅衣女郎說話。
  
  「那是……許雲嫣嗎?」認出多年前的老同學,溫亦凡忍不住驚訝。
  
  梁風鈴緊緊握住筷子。
  
  「聽說她高中畢業後便跟家人移民加拿大了,什麼時候回來台灣的?」
  
  是啊,那女人回來做什麼?
  
  她瞪著那對剪影,看著許雲嫣仰起較之少女時代成熟嫵媚許多的容顏,若有所指地對梁瀟盈盈淺笑。
  
  而後者不知道聽她說了什麼,竟也稍稍揚起近日來一直冷峭的嘴角。
  
  他竟對她笑!
  
  最近總是陰陽怪氣的他,竟對前女友微笑——
  
  可惡!
  
  突如其來的衝動令梁風鈴不顧溫亦凡的勸阻,一陣風似地捲出餐廳,來到噴泉池畔。
  
  乍見她的出現,兩人似乎都有些驚訝,許雲嫣首先開口。
  
  「哎呀,這是風鈴吧?好久不見。你哥哥說你現在是這家醫院心血管外科醫生,真了不起!」
  
  粱風鈴瞪著她故作友善的笑容,淡淡揚唇,「學姊不是移民了嗎?怎麼有空回來?」
  
  「我是代替我爸來巡視台灣分公司的業務的。聽說梁瀟跟亦凡都在這家醫院,所以順道過來看看。」說著,幽蒙若水的眼瞳睨了梁瀟一眼。
  
  他微微一笑。
  
  梁風鈴的心臟一扯。
  
  「好啦,我的前男友,別忘了你說要把今天晚上留給我哦。」語畢,許雲嫣款擺纖腰,亭亭離去。
  
  梁風鈴瞪視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轉頭望向身旁氣韻靜冷的男人。「你今晚……要跟她吃飯?」
  
  「嗯。」梁瀟淡應。
  
  「為什麼?」
  
  「老朋友一起吃頓飯,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她一窒,對他淡漠的反應感到惱怒,「你不會要跟她舊情復燃吧?」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望她,黑眸深不可測。
  
  她覺得無法呼吸,「哥?」
  
  「……她比以前懂事許多了,現在跟她交往應該還不壞。」
  
  什麼?
  
  她嗆了一下,無法置信的表情像剛剛咬到苦瓜。
  
  他輕笑出聲,「你不是老說長幼有序嗎?我想,現在也該是時候認真交個女朋友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精準地刺痛她的心。
  
  ***
  
  「陪我喝酒!」
  
  一句任性的要求讓溫亦凡被迫造訪這間燈光迷離的酒吧。他望著充斥眼前的靛藍色煙霧,神情微微無奈。
  
  並不是他不喜歡這種場合,問題是他一向比較偏好氣氛靜謐的JazzBar,這間標榜重搖滾的Pub實在不合他的意。
  
  更何況,這個強拉他來「陪酒」的女人一進門就擺明了買醉的意圖。
  
  「我說風鈴,」在那只纖細的藕臂即將又揚起時,他急忙將它扯落,「這已經是你第六杯威士忌了,是不是該節制一點?」
  
  「我不要節制!」紅唇朝他嬌俏地嘟起,「我今天來,就是打算喝個夠啊!」
  
  「可這樣喝會醉……」
  
  「醉了更好!不醉不歸!」梁風鈴歡樂地舉高差不多已全空的酒杯,「來,亦凡,我們乾。」
  
  「我不了。」他婉拒。
  
  「喂,不會吧?酒量這麼差啊?」她瞇起眼,朝他伸出一根食指,規律地在他面前搖晃,「這樣不行哦,大哥,男人不會喝酒是很遜的,會被女人瞧不起的。」
  
  「醫生酗酒才會把病人嚇死吧。」溫亦凡搖頭,「尤其你這個握手術刀的外科大夫。」
  
  「啊,你怕我在開刀房裡出糗嗎?」梁風鈴咯咯地笑,攤開雙手,一副登高歡呼的模樣,「不會的,人家明天沒有手術,YEAH!」
  
  還YEAH呢!
  
  溫亦凡歎息,確定這女人已醉得差不多了。
  
  「我們還是走吧,風鈴。」
  
  「不要,我還要喝!」空酒杯重重擱落在酒保面前,「帥哥,再來一杯,這次要雙份。」櫻唇拉開甜美微笑。
  
  年輕酒保一時看呆了,幾乎忘了反應。
  
  就算呈現半發酒瘋狀態,她依然魅力無限埃
  
  溫亦凡勾起唇,揚起略帶寵溺的弧度。
  
  「哦?你笑了?」他的笑意似乎讓梁風鈴更加興奮,「太好了,肯定精神振奮了吧?我就說,喝酒是最棒的。來來來,」她將酒保剛遞過來的雙份威士忌遞至他唇畔,「這杯給你。」
  
  「我不喝……」他還來不及拒絕,便被她硬灌了一大口入喉。「咳咳,風鈴,你——」辛辣的液體灼燙著毫無防備的喉。
  
  她又笑了,笑聲如風鈴清脆悠揚,「真笨!連喝酒都會嗆到。哪裡像咱們未來精神醫療中心的主任啊?」
  
  「我才不當主任呢。」他辯駁。
  
  「你會當的。」她頻頻點頭,「哥哥以前也說他不想當院長,結果現在還不是處心積慮想當?你們男人啊,怎麼可能抵擋得了權力的慾望?」
  
  「嘿!請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嗎?」他半玩笑地抗議。
  
  「人家說,權力是最好的春藥。」她瞪著半滿的酒杯,忽然一口氣灌下去,「權力跟女人!我呸!」她抬手,率性地將水晶杯往後一甩。
  
  溫亦凡驚恐地望著她的動作,「風鈴!」
  
  幸好她身後沒有旁人,否則萬一砸上誰的頭,事情可不妙了。
  
  「放心啦,水晶沒那麼容易摔壞的。」她笑,「就算碎了,大不了我賠羅。」
  
  「小姐,這可不是賠償的問題,而是萬一砸到人怎麼辦?」
  
  「對哦!」她吐吐舌尖,氤氳酒霧的眸歉意地往身後一溜,「哈哈!沒人!」她拍手。
  
  這女人真的醉了。
  
  溫亦凡握住她的纖肩,準備強制帶她離開。
  
  她卻仰起一張嫣紅美顏,「亦凡,我是不是個壞女人?」她啞聲問,凝睇他的眼眸迷惘而受傷。
  
  他一震。
  
  「你……胡說什麼?怎麼會這麼想?」
  
  「我覺得自己很壞,因為我……」她打了個酒嗝,「有個很可怕的念頭。」
  
  「什麼念頭?」
  
  她沒說話,望著他的眼眸蘊著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她想說什麼,他只能從她前一秒還艷紅無比、這一秒卻蒼白若雪的容顏看出那句說不出口的話讓她十分痛苦。
  
  「告訴我,風鈴。」他不覺溫聲誘哄她,「告訴我。」
  
  「我……不能說。」她趴落吧檯桌面,臉頰緊緊貼著。
  
  「為什麼?」
  
  「因為……太可怕了。」她哽著嗓音。
  
  她在哭嗎?
  
  他再度一震,急急抬起她的臉。
  
  果然,那清麗的頰淚痕交錯——
  
  「走吧。」她忽然微笑,「送我回家。」說著,她搖搖晃晃站起身。
  
  他急忙伸手穩住她。
  
  「謝謝……你,亦凡。」唇畔微笑更深。
  
  「都老朋友了,客氣什麼?」他說,結完帳後,扶著她一路走向自己的愛車。
  
  「我從小就覺得你是好人。」她說,「哥哥也……這麼說。」
  
  是啊,濫好人!
  
  溫亦凡苦笑。梁氏兄妹都曾這麼嘲弄過他。
  
  「我應該愛上你的。」她忽地認真說道。
  
  他愕然。
  
  「我應該愛你的。」她蜷縮進車廂,望著玻璃窗的眼神迷茫得令他心痛。
  
  總是任性自我的她,此刻看來竟像個迷路的小女孩,那樣倉皇而無助。
  
  她說自己應該愛他,可他明白,這樣的宣言正表明了她不曾愛過他。
  
  他的微笑更澀,「那個人是誰?」也許沒有權利,但他仍然忍不住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前額靜靜抵上了窗。
  
  他默默開車送她回家。
  
  銀灰色的轎車緩緩駛過深夜靜謐的街道,奔馳在迷濛的月色中。
  
  半個多小時後,轎車在梁家闊氣的雕花大門前停定。
  
  他扶梁風鈴下了車,親自送她進大廳。
  
  廳裡,一個男人靜靜坐在沙發上,聽見他們進門,立刻站直挺拔的身軀。
  
  「梁瀟,你妹妹喝醉了。」他對他苦笑。
  
  梁瀟不語,從他雙臂間接過梁風鈴頹然虛軟的嬌軀。
  
  「哥。」她低喚一聲,跟著,雙手緊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吐了他一身。
  
  ***
  
  她醉了,而且吐了哥哥一身。
  
  她知道,雖然醉意朦朧,仍能感覺到他拿毛巾替她拭去胸前及唇邊的污穢,然後吩咐女傭人替她洗澡更衣。
  
  待她躺上床後,他親自拿了一杯醒酒茶,餵她喝下。
  
  她醉得狼狽不堪,還吐了他一身穢物,可他卻沒生氣,只是溫柔地照料她。
  
  久違的溫柔啊!有多久哥哥不曾對她如此體貼了?如果她的醉酒能喚回他對她的溫柔,她寧願再醉上百次、千次。
  
  「哥。」昏昏沉沉間,她攀住他的臂膀,「對不起。」
  
  「怎麼回事?」他問。
  
  她勉力扯開一抹笑,「沒事。」
  
  「心情不好嗎?」精明的眸光圈住她,「亦凡說你喝了好幾杯威士忌。」
  
  「……嗯。」
  
  「為什麼心情不好?工作上的事嗎?」
  
  「不是。」那些流言蜚語對她而言根本不成困擾,
  
  「那是為什麼?」
  
  她慢慢揚起頭,「你今晚約會愉快嗎?」不答反問。
  
  俊朗的眉峰一挑,「很不錯。」
  
  「我以為……你可能不會那麼早回來。」也許會跟前幾次一樣,天亮方歸。
  
  「明天早上有一台手術。」
  
  「哦。」原來是為了養足精神,所以才早回來的埃她悶悶地咬唇。
  
  「你心情不好的原因跟我的約會有關嗎?」他問,平靜的聲調隱隱藏匿一絲波痕。
  
  她的身子一顫。
  
  「為什麼不敢看我?」溫柔的詢問聽來危險而詭譎。
  
  她心跳加速,好一會兒,才揚起羽睫,「哥——」
  
  蘊著幾分懇求的呼喚似乎取悅了他,他站趄身,朝她怪異微笑,「睡吧。」
  
  語畢,他轉身便要離去。
  
  她朦朧地望著那修長的背影,望著他一步步離開她的臥室。
  
  他要走了。可她不想讓他走……
  
  「哥!」尖銳的嗓音震動了空氣的流,梁風鈐自己也嚇了一跳。
  
  可梁瀟卻彷彿並不吃驚,鎮靜地回過頭,「什麼事?」
  
  「哥,我……我——」她呼吸急促,心跳狂野。
  
  「你怎樣?」
  
  「我——」
  
  「說埃」他柔聲鼓勵。
  
  「我……我——」多年的秘密藏在心底深處,她猶豫著是否該透露。
  
  「到底什麼事?」梁瀟走回床畔,傾身望她,「說埃」
  
  純男性的氣息撲向她的鼻尖,挑逗著每一根絀細的寒毛,她呼吸一停,瞬間暈眩萬分。
  
  「我……喜歡你。」她彷彿著了魔般地低聲吐出,連自己也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
  
  「我知道。」他淺淺地笑。
  
  奇詭的笑容凍住了在她體內奔竄的血流。「不是那種……喜歡。」
  
  「哦?」
  
  「我不想……你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我嫉妒你們,我只要一想到你跟她過夜,我就……嫉妒得發狂。」
  
  「你嫉妒我們?」
  
  「對,我嫉妒。」嗓音沙啞,「我知道你是哥哥,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迷戀你,可是,」她頓了頓,抬起痛楚而迷濛的眸,「我……愛你。」
  
  空氣,絕對靜謐。
  
  在這個深沉的、闇黑的、曖昧不明的夜,魔鬼之門被打開了。
  
  在這之後每一天,也許她都會後悔自己冒險去推開這扇理應永遠被封印的門扉。
  
  她應該後悔的。
  
  想著,梁瀟眸光一閃,他低下身,捧住她顫抖不已的下頷,「要聽好消息嗎?風鈴。」深黑的眸定住她。
  
  「什……什麼?」她怔愣。
  
  「你不是我妹妹。」他說,語氣清淡。
  
  她一震,「什麼?」
  
  「你不是我的親妹妹。」他重複,嘴角緩緩揚起三十度,「因為我不是這個家的孩子。」
  
  「怎……怎麼會?」她呆了。
  
  他沒理會她不知所措的反應,湛眸滾過一絲笑意,「不過,還有個壞消息。」
  
  「壞消息?」處於極度震驚狀態的她已無法保持理性,只能像只鸚鵡般複述他的話。
  
  「那就是——」他伸出食指,戲譴又親暱地撫過她嬌俏的鼻尖,「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可我永遠也不會愛上你。」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想知道為什麼嗎?」他卻好整以暇地微笑,好整以暇地以手指玩弄她眉眼芳頰。
  
  她一動不動,空白的神情宛如一具瓷娃娃。
  
  「因為——」他頓了頓,前額抵上她的,「我、恨、你。」
  
  清楚明晰的三個字宛如利刃,撕扯她全身,她呼吸凝滯,神智蒼茫,唯一感覺到的,只是他有意無意吹向她的、融合著淡淡煙味的鼻息。
  
  透明的淚珠,自她眼眶悄然逃逸——
  
  他慢慢吻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6:57

  第六章

  
  他恨她。
  
  自從那夜他抵著她的前額輕輕對她如是說道,已經過了三年。
  
  這三年來,她無所不用其極地想引起他注意,想令他回心轉意,他卻總是冷漠以對。
  
  為了挑起他的嫉護之心,她甚至要求溫亦凡與她訂婚,但兩人舉行訂婚派對那天,他只是默默在一旁看著。
  
  前陣子,她被一個發狂的男人綁上醫院屋頂,性命堪憂,他也只是冷冷瞥她一眼後,便逕自離去。
  
  他,真的是那個從小疼她、寵她,不許任何人傷她一根寒毛的男人嗎?
  
  他,真的是為了營救她出險,不惜以自己為人質做交換的哥哥嗎?
  
  為什麼他不再愛她了?
  
  為什麼他如此恨她?
  
  她究竟……哪裡做錯了?
  
  難道只因為他發現他不是梁家的親生孩子嗎?
  
  一念及此,梁風鈴長歎一口氣。
  
  夕陽透過玻璃,氤氳一室朦朧,她愣愣看著,好一會兒,才將眸光移回到攤在辦公桌上的一份文件。
  
  這份文件是她托私家偵探查了將近兩年,好不容易得到的調查報告。 報告裡,敘述了梁瀟的身世背景。
  
  他是在印度出生的,生父是印籍華人,母親是台灣人,可很小的時候便被送去英國讀書。
  
  根據側面證據顯示,他的母親具有某種奇特的力量。
  
  就像那些三流綜藝秀經常找來的特別來賓,他的母親擁有以意念折彎湯匙,甚至移動物體的力量。
  
  專門研究超能力的學者稱之為「念動力」。
  
  因為擁有這不尋常的力量,他母親被家人送到英國倫敦某個勢力龐大的研究組織。
  
  ICSR。
  
  瞪視著這四個英文縮寫,梁風鈴有種不祥的預感。
  
  ICSR,國際超能研究中心,梁瀟的母親長大的地方。
  
  ICSR,她記得年少時曾經在某個地方看過這樣的英文縮寫——對了,就是那一次,母親戴在腕間的紀念表。
  
  她還纏問母親,追問著這四個字的來歷,母親卻說這是秘密,什麼也不肯說。
  
  當時的她不以為意,直到現在,才恍然也許這個秘密就是關鍵。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秘密,他才如此恨她。
  
  「該怎麼辦?」她喃喃自語。
  
  如果可以,她真想追查有關ICSR的一切,可這個研究組織並不容易滲透。就連她動用所有關係找來的知名電腦駭客,也破解不了他們的資訊網路。
  
  她該怎麼辦?
  
  「……梁醫生。」敲門聲傳來。
  
  她連忙收妥報告書,「請進。」
  
  進來的是一名心血管外科的資深護士,「梁醫生,程小姐堅持要出院。」
  
  「程天藍?」
  
  「是。」
  
  「我知道了。」她迅速站起身,從檔案櫃裡抽出程天藍的病歷報告,跟著護士來到特別病房。
  
  程天藍正在收拾,簡單的幾件換洗衣物很快被放置於一個輕便的背包。
  
  梁風鈴走進病房,順手帶上房門,「程小姐,你還不能出院。」
  
  程天藍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瞧著不速之客。
  
  她不是個漂亮的女人,清秀的五官甚至可以說平凡至極,全身上下流露的清冷氣韻也讓人很難親近。
  
  可她卻有股奇特的魅力。至少每個見到她的男人,好像都會失去理智。
  
  醫院裡那些偶然見到她的男病人如此,為了見她不惜拿她這個醫生做人質的男人如此,就連才剛與她訂婚的溫亦凡也對她格外不同。
  
  梁風鈴自認長得很美,從小到大多如過江之鯽的追求者更證明了這一點,然而她對男人的影響力似乎還遠不及這個女人。
  
  據說有許多男人為了追求程天藍,不惜傾家蕩產,有的連性命也丟了,下場淒慘。
  
  於是人們喚她為「黑寡婦」。
  
  可即便在她身上有這樣可怕的傳說,男人對她仍前仆後繼。
  
  為什麼——
  
  「程小姐,你還不能出院。」梁風鈴再度說道,「我說過,你的左右心室都比一般人肥大,如果不立即追蹤治療,有一天真的會心臟衰竭。嚴重的話,甚至可能喪失性命。」
  
  「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身體情況。」對她的勸告,程天藍只是冷冷撇唇,「我也說過,我不在乎心臟衰竭。」她背上單肩背包,「我不喜歡醫院。」
  
  「你不要命了嗎?」
  
  「這是我的命,我有權決定怎麼做。」
  
  「程小姐……」
  
  「你已經盡到警告的責任了,梁醫生。」
  
  「你——」梁風鈴凝眉,奇怪有人對自己的生命如此輕率,「你不考慮接受換心手術嗎?程小姐。」
  
  「不需要。」程天藍搖頭。
  
  「雖然可能不是那麼容易找到適合你的心臟,不過我可以幫你想辦法,聖天使醫院跟很多醫院都有合作關係,也許很快就能……」
  
  「我說了不需要。」程天藍截斷她,「我不需要換心。」
  
  梁風鈴深深睇她。
  
  要她換心,一方面是為了她好,另一方面是為了自己的私心。
  
  因為她想得到她的心……
  
  「我能問你一件事嗎?梁醫生。」清銳的嗓音拉回梁風鈴遊走的心神。
  
  「什麼事?」她揚眉,已猜到對方想問什麼。
  
  「你愛溫亦凡嗎?」
  
  果然!
  
  她微微一笑,「我愛不愛他,關你什麼事呢?」
  
  「他是你的未婚夫!」
  
  第一次,她在程天藍話語中聽到一絲激動。
  
  這麼說,她對亦凡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了。
  
  「你喜歡我的未婚夫嗎?」她閒閒問她。
  
  程天藍沒有回應她的挑釁,幽邃的黑眸閃過異彩。
  
  她的微笑更深,「你喜歡亦凡吧。」
  
  「我不喜歡他。」程天藍瞪視她,眸光冰冽,「我只是奉勸你認清楚自己的感情。」
  
  她不語。
  
  「你愛的人,不是自己的未婚夫吧?」冷冷拋落一句後,程天藍旋身,輕盈的身軀像遊魂般飄出病房。
  
  梁風鈴凝望她的背影。
  
  她說得沒錯,她愛的人,確實不是自己的未婚夫。
  
  她愛的,是那個憎恨她、疏遠她的男人;她愛的,是那個她喚他哥哥的男人。
  
  為了愛他,她能做到什麼地步呢?
  
  她能否像那些男人為了程天藍不惜捨棄性命一般那樣去愛他呢?
  
  她能嗎?
  
  ***
  
  「梁瀟,聽說你妹妹訂婚了。」
  
  秀麗窈窕的身影在近午時分翩然旋進院長室,俯身凝睇他的嬌容笑意盈盈。
  
  梁瀟抬頭,瞥向一下飛機便匆匆前來造訪的女人。
  
  「你剛回來吧?雲嫣。」
  
  「是啊,一回來就來看你了呢。」許雲嫣嬌聲道,風情萬種地睨他一眼,「看人家多重視你,都把你擺在第一位!哪像你,第一是醫院,第二是病人,第三、第四還不曉得是誰呢。」
  
  「怎麼不猜就是你呢?」
  
  「喲,我哪敢如此奢望?」許雲嫣直起身,誇張地攤攤雙手,「第三位想必是你那個寶貝妹妹吧?」
  
  梁瀟只是淡淡一笑,一個幾乎稱不上笑的笑,可仍精準地撞擊了許雲嫣的胸膛。
  
  她癡癡凝望他俊朗的面容。「到底是不是真的?風鈴是不是真的跟亦凡訂婚了?」
  
  「沒錯。」他應道,將眸光調回電腦螢幕,繼續敲打鍵盤。
  
  「那你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你知道我一定會趕回來參加的!」
  
  「德國參展的事夠你忙了,何必為了這點小事飛回來?」
  
  「怎麼會是小事?這可是大事呢!」
  
  多年來的心腹大患終於宣告出局,教她怎麼不喜出望外?她多想參加訂婚宴慶祝這藏匿心底多年的願望實現!
  
  梁風鈴總算要嫁人了,從今後,自有另一個男人關懷照料她,梁瀟也可以卸下父母托付的重責大任了。
  
  雖說這幾年,她敏感地察覺到這兩兄妹的感情不如以前親密,但高中時代梁瀟為了妹妹跟她分手至今仍令她心有餘悸。
  
  她從來不敢輕忽梁風鈴,就算梁瀟已不再有戀妹情結,只要梁風鈴一日不嫁,她的危機就隨時存在。
  
  真高興她就要嫁了——
  
  「真奇怪,她什麼時候跟亦凡談起戀愛的?我一點也不知道。」她笑道。
  
  「他們從小感情就好。」
  
  「我看得出來亦凡挺喜歡她,不過風鈴好像一直只把他當哥哥埃」
  
  「感情會變的。」梁瀟清淡一句。
  
  是啊,感情會變的。就像他,現在也不似從前那樣保護妹妹了。
  
  想著,許雲嫣的微笑更加粲然,「晚上有事嗎?梁院長。」
  
  「下午有個大手術。」
  
  「埃」她有些失望,「會進行到晚上嗎?」
  
  「順利的話,也要八點才結束,到時我就累癱了吧。」
  
  「那麼中午呢?」她俯下身,在他耳畔吐著如蘭氣息,「一起吃午飯?」
  
  他抬眸,似笑非笑地睇她。
  
  那奇特的眼神令她心悸。「怎麼?還是沒空嗎?」
  
  「再晚一點,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嗯,我等你。」
  
  「你先找家餐廳,我待會兒去找你。」
  
  「不,我就在這裡等你。」她在他對面的沙發落坐。
  
  他輕輕佻眉,「好吧,隨你。」語畢,他又低頭繼續工作。
  
  她注視著他工作時,格外好看的臉孔。
  
  他工作時很專心,毫無旁騖,那對深邃的星眸總是定定凝視電腦螢幕。
  
  聽那些護士說,他動刀時也是這麼專心,一面聽著拉赫馬尼赫夫的交響曲,一面冷靜地進行手術。
  
  每一個動作都俐落,完美。
  
  他是個很優質的男人。
  
  也許就是因為太優了,她經常在看著他時壓抑不住一陣驚慌。
  
  雖然她不再是多年前那個純情少女,雖然她如今已是成熟嫵媚的女子,雖然她的男人體驗絕不限於只有他一人,但唯有他,讓她毫無把握。
  
  她是他的女朋友嗎?
  
  好像是。 畢竟這三年來他除了她,並沒有跟其他女人約會。
  
  他愛她嗎?
  
  她不敢確定,因為比起別的男人對她的佔有慾,他似乎總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他不介意她跟別的男人約會,甚至不介意她偶爾跟他們上床。
  
  他說,男女在結婚前都有選擇對象的自由,他們應該尊重彼此的自由。
  
  他的論調總是令她很生氣,於是她會藉著跟別的男人上床來表明自己的不在乎,可之後,卻又總是懊悔。
  
  她想,她是愛上他了,而且愛得比他多。
  
  愛情大概就是這樣吧,處於弱勢的一方,只能任對方宰割——
  
  「好了,我們走吧。」梁瀟關上電腦,站起身。
  
  她也跟著起身,在他替她拿下掛在衣架上的風衣之際,乘機偎入他懷裡,偷了他一個吻。
  
  「雲嫣。」他有些意外。
  
  「你不想吻我嗎?」她將舌尖探入他的唇,柔軟的身軀貼緊他,有意無意摩挲著他的下腹,「不想要我嗎?」玉手撫上他的胸膛,明眸迷媚。
  
  他沒有回答,可她卻能從他胯下的凸起感受到他的生理慾望。
  
  她滿意地笑了,伸手解開鈕扣,亮橘色襯衫下不見胸罩,渾圓的乳峰大膽袒露,誘惑他的視線。
  
  「你確定想在這裡嗎?」他俯望她,嘴角勾勒一抹邪佞。
  
  她以一個挑逗的扭動代替回答。
  
  他將雙手緩緩放上她的襯衫領口。
  
  有一瞬間,許雲嫣以為他要替她扣回襯衫,可之後,他卻忽然壓下頭,方唇吮住蜜色乳尖。
  
  她不禁低聲淺吟,雙手攀住他的頸項,興奮地期待即將來臨的愉悅。
  
  他伸手摟住她的纖腰,近似粗魯地將她翻轉過身,讓她豐盈的臀部抵上辦公桌緣……
  
  「你們在做什麼?」尖銳的呼喊打斷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激情。
  
  是梁風鈴。她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瞪視兩人的眸宛如燒著烈火,蘊著強烈的控訴意味。
  
  「你應該先敲門。」梁瀟冷靜回凝,彷彿並不意外她的出現。
  
  四東眸光在空中交會,纏繞、爭鬥、暗暗較勁。
  
  空氣異常緊繃,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倏地撲進許雲嫣的鼻尖,她眨眨眼,震驚莫名。
  
  ***
  
  「你把我拖上來這裡做什麼?」梁瀟質問梁風鈴。
  
  正午,陽光熾烈,曬得人發暈、發燙,而梁風鈴竟不顧一切在這種時候拖他上樓頂。
  
  「我要跟你談談。」
  
  「談什麼?」他不耐地說,「晚點再說吧。」
  
  「晚點?什麼時候?等你陪完女朋友有空理我的時候嗎?」她嗓音尖銳。
  
  濃密的眉峰揚起,「看來你心情似乎很不好,風鈴。」他閒閒地說。
  
  「你知道為什麼!」她不否認。
  
  梁瀟看她,深湛的眸滾過一絲異光,他掏出一根煙點燃,背靠著樓頂圍欄,緩緩吸著。
  
  「我知道你想什麼。」好一會兒,他才好整以暇地揮揮煙灰,「不過我也說過,雖然你不當我是哥哥,可你永遠是我妹妹。對不起,我對自己的妹妹沒興趣。」白色的煙圈放肆地朝她吐去。
  
  她嗆了一下,卻沒有退讓,灼亮的眼眸直視他,「不把我當妹妹的人是你!你以為我是傻子,感覺不到這三年來你對我的異常冷淡?」
  
  「哼。」
  
  她上前一步,纖細的指尖抵住他的胸膛,「你、恨、我!梁瀟,那天晚上我雖然醉了,卻沒有忘記這句話。你說你恨我!」
  
  「是,我是恨你。那又怎樣?」他漫不經心地說。
  
  她倒抽一口氣,「你恨我,我卻還是幫你得到院長的寶座;你恨我,我卻還傻傻地在理事會上支持你每一個決策;你恨我,我卻還是像個白癡般在你身邊團團轉,渴求你的關注!你……你……恨我,可我卻——」她再也說不下去了,滿腔怨憤堵塞她的胸口,教她呼吸困難。
  
  她瞪著眼前無動於衷的男人。他的眉濃挺,眼眸墨幽,端方的唇無情地吞雲吐霧。
  
  他明知她討厭吸二手煙,卻故意將煙霧噴向她,他是故意的!
  
  他恨她,可她卻還是愛他,真的好愛好愛他——
  
  「我要知道你為什麼恨我!」她倏地狂吼。
  
  「你不需要知道。」他冷冷回應,嫌惡地瞥她一眼後,捻熄了煙。
  
  她堅定地扯住他的手臂,堅定地直視他,「我一定要知道!這次,你非告訴我不可。」
  
  「知道又如何?知道以後你就有辦法讓我愛上你嗎?」他的眼神冷淡。
  
  她咬唇。
  
  「認命吧,風鈴,我們是永遠的兄妹。」他展臂攬過她的頸項,故意親暱地在她耳畔低語,「你的父母要我們當一輩子兄妹,我們就當。也算是我報答他們養育之恩吧。」
  
  報答?他用這種方式折磨她叫報答?
  
  他在她愛他愛得傷痛欲絕時親口告訴她他們不是親兄妹,卻又狠絕地立刻澆滅她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火苗。
  
  他明知她愛他,卻告訴她他恨她。
  
  他明瞭她千方百計想得知真相的渴望,卻殘忍地閉口不言。
  
  他甚至斷了她所有能查知真相的線索——
  
  「那個男人……那個曾經綁架我的男人,他究竟上哪兒去了?為什麼他從那次出院後便失蹤了?」她銳聲質問,「是你吧?是你命令他藏起來的對不對?」
  
  「那不好嗎?」他撫弄著她線條優美的下頷,「他不出現,你就不會因為想起那件事而害怕了,對不?」
  
  陰森的語調讓她呼吸一顫,他伸手撫弄她的動作更讓她全身僵硬。「我要……知道真相,我求你告訴我。」她開始軟語相求。
  
  「啊,梁家的大小姐也有求人的一天?」
  
  「哥,你告訴我吧。」她揚起頭,難抑絕望。
  
  他卻順勢低頭攫住她的唇,毫不客氣地恣意吮弄。
  
  她暈眩不已,卻明白這是個冰冷的、毫無情感的吻,他並非在愛撫她,只想藉此蹂躪她的意志。
  
  他只是在懲罰她而已。
  
  她眼眸一酸,難堪地別過頭,「別這樣。」
  
  「啊,你不喜歡嗎?」低沉的嗓音輕輕地、有意無意地撩撥她,「我以為你喜歡我這樣做。」
  
  她繃著身子,「我不喜歡。沒有感情的吻有什麼值得期待的?」
  
  「是嗎?是誰讓你得出這樣的結論的?」他扳過她的身子,「亦凡嗎?」一直波痕不起的瞳眸隱隱掠過怒氣,「他吻過你了?」
  
  他在乎嗎?
  
  梁風鈴的胸口一緊,發現自己的心韻忽然不規律。
  
  他是否……嫉妒了?
  
  「亦凡他……當然吻過我。」她啞聲道,自眼睫下悄悄觀察他的反應,「我們畢竟都訂婚了埃」
  
  「是啊,他當然吻過你!」他譏誚道,陡地收攏雙臂,強迫她柔潤的嬌軀更加貼近自己,「除了吻,你們還做過什麼?你跟他上床了嗎?」
  
  「你聽起來就像個暴怒的哥哥!」她短促一笑。
  
  他僵住身子,像恍然察覺自己的反應太過激動,陰暗地放開她。「也罷,你們倆都是成年人了,我管不了這麼多。」
  
  她凝望他,半晌,鼓起勇氣問:「你嫉妒嗎?」
  
  他沒說話,俊朗的面容卻倏地刷白。
  
  於是她確定了,他是在嫉妒。菱唇幽幽舒開一朵笑花,可花苞尚未完全綻放,她便被兩條堅硬的手臂緊緊拽祝
  
  他狂風暴雨般地肆虐著她,灼燙的吻,由她的唇一路燒至頸項、肩胛,甚至在她猝不及防時,便佔領了白袍下瑩白的前胸。
  
  他激動地、粗魯地吻她,熱吻如雨點紛紛灑落。
  
  這陣突如其來的驟雨打得她無法思考,只能虛軟地倒在他懷裡,任他予取予求。
  
  然後,當她朦朦朧朧地感覺到他勃發的生理慾望時,他卻忽然停止了,雙臂直直推開她,與她保持距離。
  
  那對本該氤氳情慾的眸,此刻清明得教她驚懼。
  
  「怎麼樣?」他問。
  
  「什麼……怎麼樣?」
  
  「我的吻,跟亦凡比起來怎樣?」俊唇邪邪挑超,「跟自己的哥哥接吻,是不是更有種偷情的快感?」
  
  「你!」她瞪他,難以置信這一切只是他精心設下的陷阱,心重重一擰,又疼又痛,「你不是我哥哥!」
  
  「我當然是。」他說,「我從小就是你哥哥,不是嗎?」
  
  「你……你只是玩弄我?」那樣熱烈地吻她只為了證明他比亦凡更勝一籌!她不覺心寒。
  
  「別這麼說話,風鈴,我從小就疼你,怎麼會玩弄你呢?」他退開幾步,整理著方才因軀體交纏而被弄亂的衣衫。慢慢地撫平最後一絲摺痕後,他抬眸笑望她,「如果有需要,隨時來找我。」
  
  「……」
  
  「我在床上也許會比亦凡更讓你滿意。」
  
  「咱!」回應他的,是一記清脆的耳光。
  
  這個凌厲的巴掌一擊出,兩個人同時一愣。
  
  梁瀟神色陰沉,梁風鈴唇辦發顫。
  
  「這是做妹妹應有的態度嗎?竟然打自己的哥哥?」良久,梁瀟首先開口,語氣譏刺。
  
  「因為你太……你太過分了!」梁風鈴握緊雙拳,「你怎能說出那樣的話?你知不知道你在侮辱我?」
  
  「我只是提供一個建議而已。」最後冷冷掃了她一眼後,他轉身意欲離去。
  
  她瞪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眼眸刺痛。
  
  「是因為ICSR嗎?」她忽地喊。
  
  他定住步履。
  
  「告訴我!」
  
  他回身,瞳眸前所未有的森冷,「你怎麼知道這個組織?」
  
  「我……我派人去查的,聽說你親生母親因為擁有超能力,曾被送往ICSR英國總部。」
  
  「是嗎?」他逼近她,「你還知道什麼?」
  
  「我——」她下意識後退,「我還知道爸媽好像跟這個組織也有一點關係,他們曾經參加他們的會議。」
  
  「然後呢?」他用力攫住她的肩膀。
  
  她蹙眉,強忍肩部的刺痛,「我只……只查到這些。」
  
  「只有這些?」他似乎不相信,抓住她的十指更加使勁。
  
  「只有這些。」她咬牙,「不過……我想起宣佈遺囑那天,你曾經到醫院底下的實驗室,我猜,也許那個實驗室跟ICSR有關?」
  
  梁瀟沒說話,眸光沉冷,良久,他鬆開她的肩,「不愧是兩個博士生下來的寶貝女兒,夠聰明。」他嘲諷。
  
  她喉嚨一縮,「這麼說……我猜對了?那個實驗室真的跟ICSR有關?」
  
  「那是ICSR台灣分部。」
  
  「所以……你就是因為這樣恨我嗎?」她顫著嗓音,「因為你的母親被ICSR拿來做研究對像?」
  
  他狠狠瞪她,「她豈止被拿來做研究對像?他們根本是凌虐她!要不是為了配合他們的研究計畫,我媽媽不會死!」他握緊拳,憤然擊上水泥圍欄。「她只是被利用來做實驗品!一個沒人關心死活的實驗品!」
  
  實驗品!
  
  控訴的字眼震撼了梁風鈴,她容色蒼白,「難道我爸媽……也參加了實驗?」
  
  「他們豈止參加實驗?他們就是整個研究計畫的主持人!」一字一句自梁瀟齒間進出,「所以你懂了吧?梁風鈴,你父母害死了我媽!」
  
  她一陣頭暈目眩,宛如被落雷擊中。
  
  「可是……如果實驗失敗,那也只是意外埃難道你……就因為這樣而恨我?」
  
  「意外?」他狂咆,「沒有實驗哪來的意外?」
  
  「可是——」她揚起瑩瑩淚眸,想辯解,卻不知從何說起。
  
  「不要裝這一副可憐的樣子!」他吼,被她楚楚可憐的眼神激怒了,再度攫住她纖細的肩膀,將她整個人逼向圍欄,「我告訴你,這並不是我恨你的真正原因!你想聽我為什麼會這麼恨你嗎?」
  
  「我——」她哽住嗓音。
  
  不知怎地,三年來她日日夜夜想著追問他恨她的真相,可臨到他真要說了,她忽然覺得恐懼。
  
  她怕,怕他說出口的,會是她無法承受的秘密……
  
  「你不敢聽!對吧?」彷彿看出她的猶豫,梁瀟的唇不屑地歪斜,「千方百計想從我口中套出真相,現在卻不敢面對現實。梁風鈴,原來你也不過是個膽小鬼而已。」
  
  「我不是……膽小鬼。」她反駁,嗓音卻微弱得教她難堪。
  
  他冷笑。
  
  「我不是膽小鬼!」她匆地惱怒了,他嘲弄的神態激起了她的倔強,「你說吧,無論什麼我都敢聽。」
  
  「你……真的想聽?」她破釜沉舟的決定似乎震動了他,深眸閃過一絲猶豫。
  
  「當然!除非不敢說的人是你。」她挑釁。
  
  他繃緊身子,「好!你敢聽我就說!梁風鈴,你知道那年綁架你的主謀是誰嗎?」
  
  她一愣,「不就是那個中彈後你替他開刀的男人嗎?」
  
  「是你爸媽。」
  
  「什麼?」她一驚。
  
  「是你爸媽。」他重複,語調與眼神都冷得足以讓地獄結冰。
  
  「我不……我不相信!」
  
  「綁架的主謀是你爸媽。」梁瀟不理會她的震驚,繼續說下去,「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們想試探我的能力。他們知道我最疼你,知道我絕捨不得讓人傷你一根寒毛,所以他們故意命人綁架你,故意在我面前折磨你,好逼出我的超能力。」他頓了頓,無情的眸直視她,「懂了嗎?他們想用這種方式試出我到底有沒有從我母親那邊遺傳到超能力。」
  
  她呆然。
  
  這不可能!她的父母怎麼能做出這種事?為了試探他有沒有超能力,竟派外人綁架自己的女兒?
  
  怎麼可能?
  
  「……很不幸地,後來他們證實我沒有超能力,所以他們決定把我當親生兒子繼續撫養。只不過在此同時,他們又很怕我有一天發現真相後會恨他們,甚至對你不利,於是他們決定先下手為強。」
  
  「先……先下手?」她身子虛軟,怔怔瞧著他陰冷的臉孔,「怎麼……我爸媽做了什麼?」
  
  「他們告訴我,你不是這個家的親生孩子,他們把我的身世套在你身上,並且要我許諾一輩子不讓你知道,一輩子以哥哥的身份保護你。」說著,他端正的唇緩緩勾起淡冷的弧度,「很厲害的計策,對吧?不但想讓我一輩子背負著對你的愧疚,還要我自願照顧你一輩子。」
  
  「哥……」
  
  「你爸媽真是很了不起的人,真的很了不起。」他掐住她的頸部,狠狠瞪她,「我大一那年做基因實驗,發現你我不是親兄妹,你爸不知道從哪裡得到這消息,竟然掉包了自己的頭髮,讓我以為自己的確是他的親生兒於。現在想想,那根頭髮究竟是誰的?應該就是我親生父母的吧?你不覺得很可怕嗎?風鈴,他們可能早在收養我時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天,還事先將頭髮保存好。真的很厲害,對吧?」說到這兒,他緩緩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她幾乎無法呼吸,「哥——」
  
  「痛嗎?」他問,嗓音溫柔至極。
  
  可這樣的溫柔其實是一種憎恨。淚霧蒙上她的眸,「哥,原諒……我們——」
  
  「我從被收養時就只是一顆棋子,將近三十年都照著他們安排的棋步在棋盤上走。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
  
  「他們要我一輩子當你的哥哥,可以,我就一輩子當你的哥哥,好好疼你,照顧你。」他一面說,一面舉高另一隻手,雙手一起箝制她。
  
  他真的想掐死她嗎?
  
  她痛苦難抑,卻沒有掙扎的念頭,只是站在原地,任由他逐漸掐緊自己,
  
  就讓他殺死她好了。如果這樣可以滅去他對她的恨……
  
  陽光愈來愈熾烈了,週遭溫度急遽升高,她的心跳快得無法控制。
  
  她閉上眸,感覺自己就快死了——
  
  模糊的意念才剛掠過腦海,一陣嗶嗶聲驀地響起。
  
  「你的CALL機。」半嘲諷的嗓音揚起。
  
  她展開眼瞼,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放開了她。
  
  「你以為我會這樣掐死你嗎?」他對她木然的容顏冷笑,「不會的。我要讓你活著,至少要來參加我的婚禮。」
  
  「婚禮?」
  
  「我跟雲嫣求婚了,我們打算三個月後結婚。」
  
  三個月!
  
  敲入耳畔的期限宛如喪鐘,在她昏沉的腦海迴盪。她愣愣聽著,淚水沿著頰畔紛然墜落。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當口袋裡的CALL機再次響起,她才驀地醒神。凝著淚眼,她疲倦地掏出CALL機。
  
  程天藍車禍,請速至急診室。
  
  螢幕上粗黑的字,仿若閃電,一下子劈進她陰暗的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7:26

  第七章

  
  他恨她。
  
  當他得知真相時,除了梁氏夫婦,對她的恨意同樣排山倒海。
  
  他恨梁氏夫婦收養他其實只為了將他當成一顆棋子,他恨自己竟然疼惜、寵愛一個仇人的女兒如此多年。
  
  午夜夢迴之際,他的心神經常恍惚,想不透自己為何存在於這世上,想不清自己的存在價值。
  
  他母親之所以會在實驗中死去,據說是因為當時懷著他身體贏弱的緣故,而當她辛辛苦苦生下他,自己卻不幸辭世後,他的父親亦因此崩潰。
  
  一年後,他父親憂勞成疾,拋下他離世。於是,梁氏夫婦收養了他。
  
  他的父母因為梁氏夫婦的研究計畫而亡,可他卻渾不知這一切。
  
  怪不得粱進對他說話態度總是嚴厲,怪不得梁夫人對風鈴比對他和藹萬分,怪不得他們不希望他與風鈐越了那道界線。
  
  因為他們不放心將女兒交給他,害怕她有一天會遭到報復。
  
  可他已經開始報復她了——
  
  倘若兩人泉下有知,肯定睡不安穩吧。
  
  一念及此,梁瀟冷冷勾動嘴角,他掀開窗簾,憑窗抽著煙。
  
  白色煙霧,在他眼前漫成一片迷濛,正如他模糊難辨的心。
  
  是的,他是恨梁風鈴,可他又不能不在意她,總是莫名牽 掛她——他恨自己這樣的牽 掛,恨自己表面冷漠,心裡卻無法將她當陌路人。
  
  可惡!
  
  瞥了一眼牆上的古董時鐘,已是深夜一點半。
  
  他知道她今天下午為程天藍動緊急換心手術,可護士告訴他手術進行到一半她便因為身體不適提早退出,交由另一名主治醫生接棒,沒道理到了現在還不到家埃
  
  手機沒開,CALL機沒有回應,醫院裡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她就這麼……失蹤了。
  
  難道是不敢面對現實嗎?因為她終於得知了真相,而那真相的重量遠遠超過她所能負荷的。
  
  她去了哪裡?該不會做什麼傻事吧?
  
  梁瀟一口又一口地吸煙,直到煙頭太短燙傷了指頭,他才驀地醒神,隨手將它拋往窗外。
  
  兩點。她依然毫無消息。
  
  他開始撥電話,動用梁家關係找她。
  
  五點。
  
  有人回報在下午三點左右曾見到她開車進了一家私人醫院,可不確定她去那裡做什麼。
  
  七點。
  
  醫院早班警衛說不曾看過她,院裡所有醫生和護士同樣不曾見過。
  
  十點。
  
  他們追蹤了醫院所有工作人員名單,一一打電話確認,沒人知道她曾經來到醫院。
  
  十點半。
  
  確定梁風鈴失蹤。
  
  「Shit!」接到這最後的報告電話,梁瀟不禁出聲詛咒。
  
  這是什麼意思?她明明進了某家醫院,可那家醫院的人卻沒人見到她?她是幽靈嗎?怎麼可能就這樣平空消失?
  
  她究竟到哪兒去了?
  
  梁瀟來到浴室,瞪著鏡中眼皮下浮著淡淡黑眼圈的自己。他昨天也動了個大手術,連續站了將近八小時,接著又一夜未睡,神經緊繃到最高點。
  
  他應該睡覺補充體力。
  
  可他睡不著。該死的,他竟然睡不著!
  
  他恨恨握拳捶了玻璃鏡面一記,接著扭開水龍頭痛快地洗了一把臉,正當他拿毛巾擦拭時,手機鈴聲又響了。
  
  他連忙衝過去接。「怎樣?找到她了嗎?」
  
  對方默然。
  
  他蹙眉,「喂,是哪一位?」
  
  「是……我。」沙啞的嗓音微弱得幾乎無法聽聞。
  
  他呼吸一緊,「風鈴?」
  
  「嗯。」
  
  「你在哪裡?你跑哪裡去了?」
  
  「我在……朋友這裡。」
  
  「朋友?哪個朋友?」他臉色一變,「亦凡嗎?」
  
  「不是。」
  
  「那你究竟跑哪兒去了?」他低吼,「別忘了你今天還要上班!」
  
  又是一陣靜默。
  
  「梁風鈴!」
  
  「……哥,一個星期後——」細碎的喘氣聲透過話筒傳來。
  
  她似乎很不舒服。「你怎麼了?你……該不會出事了吧?」不祥的預感擊中他。
  
  「沒……沒事。」
  
  「風鈴——」
  
  「一個星期後,到……陽明山別墅。」她細聲說道,每一個字都像用盡了她的力量。
  
  他不覺咬牙。
  
  「請你……過來。」她說,切斷了電話。
  
  他愕然聽著切線的嘟嘟聲。
  
  ***
  
  聖天使醫院
  
  一男一女並肩坐在噴泉池畔。男的五官端正,似笑非笑的嘴角噙著某種憤世嫉俗的乖戾。女的同樣容貌出色,挑染成紫色的髮繒垂落前額,襯著她璀亮的眸更加流露一股調皮韻味。
  
  「……所以,『維納斯之心』已經不在程天藍身上了。」男人說道,神情百無聊賴。
  
  「當然,你沒看到嗎?她手術之前跟醒來之後,男人對她的態度簡直兩極化。」
  
  「可是,不在她身上,那會在哪裡?」
  
  「這就是我們該找出的答案啊,修一。」女人淺淺地笑。
  
  「上頭也真是的,老是丟這些麻煩事給我們!」男人翻翻白眼,撇撇嘴。
  
  「別抱怨了,先分頭去查查那個幫程天藍開刀的梁醫生究竟上哪兒去了?」
  
  「無聊!」男人嘟囔,不情不願地起身。
  
  ***
  
  他一直在這裡等著。
  
  從接到梁風鈴的電話後,除非去醫院,他一直待在梁家位於陽明山某片林子深處的一棟小別墅。
  
  雖然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約他在這裡見面,雖然他告訴自己不該太在乎她的邀約,可他還是來了。
  
  像個傻子般等著。
  
  想著,他甩開簾子,一個轉身,重重在沙發上倒落。瞇起眸,他瞪著天花板。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汽車聲傳來,他驀地跳起身,凌銳的目光穿透落地窗,直射那輛正緩緩駛進大門的白色Lexus。
  
  是她嗎?
  
  他僵住身子,看著車子在大門口停定,不一會兒,一個全身雪白的女人打開車門。
  
  是她!
  
  在白金色月光籠映下,容色和身上衣裳同樣蒼白的她看起來像縷漂浮不定的幽魂。
  
  他擰眉,看著她對車上的人道別,然後默默踩過月色,朝落地窗這邊走來。
  
  數秒後,她看見他了,凝定原地,揚起翦水雙瞳,靜靜睇他。
  
  他忽地一震,胸膛像遭受隕石撞擊,凹了一大塊深陷的坑。
  
  這是……怎麼回事?他感覺自己神智暈眩,呼吸急促,心跳奔騰,全身肌肉不由自主繃緊。
  
  這樣透過落地窗看沐浴於月光下的她,他竟有股錯覺,彷彿在看著某個不意墮入凡間的精靈。
  
  她容顏清麗,全身白衣勝雪,衣袂隨夜風輕盈翻飛。她望向他的眸,如此清澈,如此澄透,教人好想掬起其中一波,細細品嚐。
  
  她看著他,微微顰著的眉宇掩不住一股濃濃憂鬱,贏弱的身子在風中輕顫,宛如春花渴求知心人的呵護。
  
  她看來飄逸出塵又楚楚可憐,他幾乎克制不住那股想將她擁入懷裡好好呵護的衝動。
  
  這究竟……怎麼回事?
  
  她揚起藕臂,推開落地窗。
  
  咿呀聲響拉緊他的神經。
  
  然後,她重新邁開步履,盈盈朝他走來,落定他面前。仰起頭,她朝他送來一抹淡得像隨時會消逸的微笑。
  
  「哥。」嬌柔低啞的呼喚一下子擊碎他命令自己築起的心盾。
  
  他握緊拳頭,身子微微發顫。
  
  「哥。」她再喚一聲,稍稍加深了微笑,澄亮的眸閃爍著如陽光般耀眼的輝芒。
  
  他眼前一眩,不知不覺退後一步。
  
  「哥。」她朝他伸出兩條細細的手臂,
  
  「別過來!」他驀地低咆,湛眸滾過一絲驚慌。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知道自己忽然害怕起站在面前的女人。她的微笑太動人,魅力太強大,縱然他再如何召喚全身自制力,也無法抵擋。
  
  在她面前,他宛如戰敗的士兵,節節敗退。
  
  這感覺太可怕了!這無法控制自己,無法令自己神智保持清明的感覺,太可怕了!
  
  「你做了什麼?風鈴,」他怒斥她,「你究竟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她淺淺地笑,秀麗的眉宇卻更憂傷,「只是換了一顆心而已。」
  
  「換心?」他一愕。
  
  「對,我只是換了一顆心。」她點頭,輕盈若羽的長睫悄然掩落,「一顆誰也無法拒絕的心。」
  
  「誰都無法拒絕?」他愣愣地問。
  
  「對。」她低低地說,好片刻,忽然揚起羽睫,清亮如水的眸光逼向他,「包括你。」
  
  他咬牙,「我不明白。你失蹤的這幾天難道就是動換心手術去了?」
  
  「不錯。我請一個醫學院的同學幫忙,秘密幫我安排手術。她技術精湛,人也很好,剛剛也是她開車送我過來的。」
  
  「你換了誰的心?」
  
  「程天藍的。」
  
  「程天藍?」梁瀟心念電轉,迅速想起這女子正是前陣於在聖天使醫院引起軒然大波的人物。「你換了她的心?」那女人不是有心室肥大的毛病,隨時可能發生心臟衰竭嗎?「你瘋了!」他白著臉,「你存心找死嗎?」
  
  她淡淡一笑,「當然不是。我只是……很想很想要她的心而已。」
  
  他瞪她,「為了想要人家的心,你就趁人家發生車禍時故意宣佈她心臟衰竭,對吧?」
  
  「嗯。」
  
  「你……怎能這麼做?你知不知道隨便換一顆心給她有可能害死她的!」他咬牙切齒。
  
  他很生氣,她知道。因為她如此輕忽人命。
  
  可她也知道,即使他氣憤莫名,恨得忍不住想動手掐她,他依然不會那麼做。因為現在的她,擁有那顆「維納斯之心」,足以魅惑任何一個男人——
  
  「放心吧。我花了很多錢,才請人找來適合程天藍的心臟,應該不會產生術後排斥問題。」
  
  「就算如此,你仍然不能保證這個手術百分之百會成功,」他怒視她,「沒有得到人家同意就擅自動手術,你以為自己是誰?你沒有權利這麼做!」
  
  「我知道。」她閉了閉眸,「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她只是絕望而已。因為除了這條路,她想不到其他方法得到她的心。她只是很想很想得到「維納斯之心」而已。「我相信那是顆很健康的心,她得到它後,一定會幸福的。」
  
  是的,她如此相信。因為若不這樣,她就罪無可赦了。
  
  「……你究竟為什麼換她的心臟?你自己的心臟呢?」
  
  「我捐給別人了。」她輕聲道。
  
  「捐給人了?」
  
  「嗯。」她頷首。
  
  所以現在的她沒有退路了,只能守著這顆心,直到死去……
  
  「你捐給誰了?」他驀地攫住她的雙肩,激動地搖晃她,「平白無故把健康的心臟捐給別人,換來這一個隨時可能衰竭的心臟?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等死嗎?」
  
  他厲聲責備她,可她聽了,卻恍恍惚惚地微笑起來。
  
  「哥,你可以放開我嗎?」她問,語音輕柔。
  
  他一愣。
  
  「我剛動完心臟手術,身體還很虛弱。」她解釋,「我想坐下來了。」
  
  他倏地鬆開雙手。
  
  她慢慢轉身,慢慢走向客廳裡昂貴的真皮沙發,慢慢坐下。
  
  她並不是有意這麼緩慢的,而是逐漸流失的體力確實不容許她動作過於激烈。
  
  「我可以喝杯水嗎?」她抬眸,靜靜睇向梁瀟。
  
  他如遭雷殛,呆呆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扭過頭,悻幸然似地為她端了一杯溫熱的開水過來。
  
  她接過,淺淺啜飲。
  
  「哥,你坐下好嗎?」喝完水後,她仰首對他微笑。
  
  他怔怔地在她對面的沙發落坐。
  
  從好久好久以前開始,他便不這麼放縱她要求他了,她感覺自己又回到小時候,那個她即使想要天上的星星,哥哥也會想辦法為她摘來的年代。
  
  她覺得好幸福。
  
  這樣滿滿溢在胸腔的幸福,讓她毫無血色的唇角甜甜彎起。「我想要三個月,哥。」
  
  他沒說話,只是拿一雙湛深的眸盯她,彷彿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只要三個月。這三個月,希望你是完全屬於我的。」
  
  「你……他媽的說些什麼?」他顫聲問。
  
  「你不是說三個月後你就要跟許雲嫣結婚了嗎?所以我希望,在你結婚之前,能每天來這裡看我。」她微笑解釋,篤定的語氣像十分確認他會接受她的請求。
  
  他瞠目。這一刻覺得她意志堅強得像個可恨的魔女,但甜美的笑靨卻又彷若無邪的天使。
  
  「我只要三個月。哥,你討厭我也好,恨我也罷,就請你陪我三個月吧。」凝望他的眼眸澄透,「就當我這一生對你最後的請求。」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亦凡怎麼辦?你不是已經跟他訂婚了嗎?」他怒斥她,語音藏不住隱隱酸意。
  
  「我會跟他取消婚約。」
  
  「什麼?」
  
  「他會諒解的,我知道。」她低聲道,神情淡淡惆悵。
  
  是歉疚嗎?可就算是這樣掙扎難受的神情依然深深吸引著他。當他發現自己竟有股想伸手撫慰她的衝動時,不禁嗆了一下,總是俊酷的臉龐一時竟有些狼狽。
  
  「答應我吧,哥。」
  
  「我不……我不答應。」他冷著嗓音。
  
  可她卻甜甜笑了,「你會答應我的。」她說,恬靜的笑容自有一股平和的自信。「因為現在的我,沒有一個男人能抗拒。」
  
  ***
  
  她說因為她擁有「維納斯之心」,所以他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她說無論他如何憎恨她,也抗拒不了她的魅力,抗拒不了想接近她的渴望。
  
  她那麼自信昂揚地對她宣稱,唇角噙著的笑意優雅得令他幾乎有股衝動想狠狠擊碎。
  
  他不相信自己竟會這樣受一個女人擺佈,受她擺佈!
  
  可他的確又來了,處理完醫院事務後,他一刻也沒停留,匆匆開車便回到這棟別墅來。
  
  在車上,他無數次詛咒自己,無數次命令自己掉頭,可卻也無數次心軟,繼續朝這裡駛來。
  
  所以他明白了,他的確抵擋不了想見她的渴望。這深切的渴望強過他的自尊,強過他的恨意,強過所有的一切。
  
  他想見她!
  
  他恨自己的無法把持,可是他真的想見她……
  
  「你在做什麼?」他愕然,沒料到見到她時竟會是這幕景象。
  
  客廳裡,捻暗了主燈,只留了幾盞壁燈,玻璃茶几上點著造型精巧的香氛蠟燭。
  
  餐桌上,水晶花瓶束著一朵黃玫瑰,在古典燭台的掩映下分外動人。
  
  可在這一切浪漫的環境下,她的穿著卻是可笑的——不,甚至可說有點悲慘,束腰的圍裙髒兮兮的,束住頭髮的方巾也有些鬆了,散落幾根不聽話的髮絲。而她的臉——天啊,那沾的是什麼?醬汁嗎?
  
  他驚異地瞪大眼。
  
  他的出現似乎令她有些猝不及防,雙手尷尬地在圍裙上擦了擦,「被你逮到了,哥。」
  
  「你在幹嘛?」
  
  「你看到了,我在做飯。」她伸出食指摸摸鼻頭,「本來想趁著你回來之前,先洗過澡,打扮得漂漂亮亮再下樓。不過——」她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你回來得比我預計的還要快。」
  
  「你為什麼要自己做飯?我不是請了鐘點傭人嗎?」從小就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怎麼可能會做飯?
  
  「這個嘛,你一定覺得很老套。」粉頰淡淡染紅,「我想像電視劇裡那些戀人一樣,跟你吃一頓燭光晚餐。」
  
  「燭光……晚餐?」他呼吸一屏。
  
  「對埃這些年來我們一直都是兄妹,不曾像情侶那樣約過會,所以我想,即使只有一次也好。」她仰起容顏,星眸璀璨,「我想有個像情人之間那樣的約會。」
  
  她要一個情人約會?
  
  「可我們……不是情人——」
  
  「我知道。」眸光一黯,「所以我說,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埃」她細細低語。
  
  他怔然。
  
  她忽地走向他,「哥,答應我好嗎?跟我約會。」
  
  他一動不動,怔怔瞧著她。
  
  近看之下,她更可笑了,鼻尖沾著已乾的醬汁,鬢髮纏著菜屑,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油膩的味道。
  
  可不知為什麼,他卻覺得這樣的她好美。她笑望他的眼眸閃閃動人,狼狽的鼻尖俏皮得可愛,粉嫩的紅顏讓人想親一口。
  
  她明明看起來亂七八糟的,他卻覺得她該死的有魅力。
  
  這也是那個「維納斯之心」的力量嗎?
  
  叮——
  
  清脆的響聲自廚房內傳來,她匆地一跳,「啊!我的千層面烤好了。」纖細的身影翩然旋向廚房。
  
  他不由自主跟隨。
  
  「咦?怎麼會這樣?」她蹲在烤箱前瞪著剛剛取出的烤盤,「顏色不對!差好多!」
  
  「讓我看看。」他傾身,視線越過她落向烤盤。
  
  烤盤上的東西慘不忍睹。
  
  豈止顏色不對,他十分確定,這個所謂的「千層面」——烤、焦、了!
  
  「你不是定時了嗎?」
  
  「對啊,我是照食譜設定時間的。」她容色微白。
  
  「你確定每一個步驟都照著食譜上所說的做?」
  
  「嗯。」她急切地點頭,「我真的每一步都照做了哦。」說著,她還舉起一隻手,彷彿立誓一般。
  
  他不禁笑了。
  
  這景況讓他想起她高中時代,那時候的她為了練習家政課的測驗,烤了一個又一個海綿蛋糕,卻總是失敗。
  
  最可憐的是他,總要擔負起試吃的任務。
  
  「……不行!你這一次可別要我試吃。」搶在她提出要求前,他搶先拒絕。
  
  「嗄?」她愣了一下,良久,可憐兮兮地眨眨眼,「那這個怎麼辦?」
  
  「丟掉。」他毫不留情地說。
  
  「可是我花了好幾個小時……」
  
  「想騙我?」他蹲下身,湛眸深深望住她,「這是從超市買回來的現成東西,你只不過拿烤箱加熱而已吧?」
  
  「呃——」
  
  「只不過是加熱你都有辦法弄成這樣,看樣子你沒有料理的天分,風鈴。」他微笑。
  
  她不語,只是仰著頭看他,神情如夢似幻。
  
  他的心一緊,「怎麼了?」
  
  「哥哥笑了。」她喃喃地說,「已經好久了,好久沒見到你對我笑。」
  
  他聞言身子一僵,唇角迅速一斂。
  
  「不,不要收回去。」她焦急地捧住他的臉,「再笑一笑,對我笑一笑。」兩隻拇指各定住他兩邊唇角,徒勞地想拉開笑唬
  
  真傻啊!
  
  這孩子氣的舉動真是一個成年女人做出來的嗎?她以為她這麼扯他,他就會心甘情願奉送她微笑嗎?
  
  他嘲諷地想,可喉嚨卻隱隱一縮。
  
  「哥,你笑啊!像剛剛那樣!」挽不回他方纔的笑意,她焦灼不已,忽地往他的胳肢窩探去,搔他的癢。
  
  小時候,她經常這麼做,而最怕癢的他,總是堅持不了多久便投降。
  
  「風鈴!別這樣!」他掙扎著。
  
  她卻不肯停下動作,「很癢吧?哥,癢吧?」
  
  兩人扭動著,同時因重心不穩跌落在地,她柔軟的身軀緊緊壓在他身上,執著的雙手依然找尋他身上的敏感點。
  
  他開始喘氣。
  
  「你……受不了了吧?」她彎起唇角,為自己的即將得逞感到得意。她在笑,水眸卻氤氳著霧氣。
  
  他用力定住她的雙手,「不要鬧了!」
  
  惱怒的低吼終於停住了她調皮的舉動,她斂了笑,定定望他。
  
  那藏在迷霧後的眼神,是傷感嗎?
  
  他心跳一停,「不要鬧了。」低聲重複後,他揚起手,替她抹去鼻尖的沾醬,然後緩緩送入嘴裡,「是什麼?」
  
  「牛排醬。」她答,嗓音沙啞。
  
  「味道還不壞。」他舔了舔唇。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沒有人知道,待有人回過神時,四瓣滾燙的唇早貪婪地膠著,兩人身上也僅著寸縷。
  
  他像永遠要不夠似地拚命吻她,激烈的吻灑遍她全身上下,而她以無與倫比的熱情反應,以自己每一寸肌膚摩挲著他。
  
  細緻如羊脂的肌膚撫觸著微微粗糙的陽剛身軀,難以言喻的震顫立即竄過骨髓。
  
  她輕吟,他低吼。
  
  他一把抱起她,邁開大步走上樓,走進臥室,將她放落柔軟舒適的床榻。
  
  他沒有開燈,只拉開簾幔,讓清泠如水的月光浸潤一室。
  
  月光下,她窈窕的身段宛如維納斯女神,散發著揉合著嫵媚與純真的絕對誘惑。
  
  「你逃不掉了。」他壓在她身上,低啞的宣稱顯示強烈的佔有慾。
  
  「我根本不想逃。」她淺淺地笑,眉眼煙媚。
  
  她竟挑釁他!
  
  他彎身往前一挺,棉質內褲裡的陽剛霸道地抵著她的柔軟。
  
  她輕喘一聲,全身毛孔敏感地舒開。
  
  他撩起一束散落她肩胛的墨發,緩緩送入嘴裡,邪佞地咬祝
  
  「你……做什麼?」她透過迷濛媚眼瞧他。
  
  「這是屬於我的。這頭髮,這雙眼,這鼻子,這嘴,這迷人的乳房,還有這個——」雙手隨著他每一句話準確地烙向他所提及的部位,「全是屬於我的。」
  
  「啊,嗯,」她蜷縮著腳趾,繃緊身子強忍著體內的激顫,「全是……你的。可是……」
  
  「可是什麼?」他猛地掐住她的大腿。
  
  「請你溫柔一點。」她對他朦朧地微笑,「因為這是……我的第一次。」
  
  他沒說話,直直瞪她。
  
  複雜的眼神像想將她推落最黑暗的地獄,卻又忍不住想送她上最甜美的天堂。他想恨她,卻又克制不住愛她……
  
  「你真可惡!」憤恨的咆哮直直衝上天花板,掛在床頂的古典電扇一陣顫遙
  
  她微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7:54

  第八章

  
  對了,這就是她的夢想,她終於實現了。
  
  日日在他身旁醒來,在半清透半朦朧的晨光掩映下,悄悄描繪他臉部的曲線。
  
  這就是她的願望,在自己心愛的男人身邊醒來,每天早晨睜眼,第一個見到的便是他。
  
  讓她愛到骨子裡的他,讓她又快樂又痛苦的他。
  
  她覺得好幸福。
  
  梁風鈐微微起身,掀起床畔的薄窗紗,夢幻般的晨光,斜斜地自傾斜的窗扉透進,灑落一室。
  
  然後她側過身,細細端詳那張俊朗好看的臉。
  
  怪不得從小那些女孩就老愛圍在他身邊繞,爭相祈求他的注意——她的哥哥,真的很浚尤其那對墨幽的瞳眸展開時,那深深望著你的眼神能輕易奪走一個人的心魂。
  
  幸好現在他的眼睛是閉上的。
  
  梁風鈴對自己吐吐舌頭,纖細的指尖調皮地挑了一下他濃密的眼睫。
  
  幸好他現在閉著眼,她可以不必擔心守不住自己的魂,能盡情欣賞他的睡顏。
  
  他熟睡的模樣,很平靜,很祥和,雖然不像他笑起來時魅力四射,卻也不似他冷酷起來時那樣讓人寒徹心扉。
  
  熟睡著的他,是一個與世無爭的男人,是一個讓她恍惚地以為她可以獨佔的男人。
  
  她真愛他啊!
  
  想著,她微微彎起唇角,轉過頭,在他頰上偷吻一下。
  
  他低吟一聲,眨了眨眼,醒了。
  
  「啊?」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吵醒你了?」
  
  他沒說話,迷濛地瞧著她,神智像還沒全醒透。
  
  「你睡著的樣子很可愛。」她嬌嬌地笑,又啄了他俊挺的鼻尖一記。
  
  他眼眸一清,終於完全醒了,翻過身,將她壓在身下。
  
  她差點陷溺於那深不見底的眼眸,「怎麼了?」
  
  「你偷襲我?」他低聲問,聽不出是好笑或生氣。
  
  「只是親一下嘛。」她嘟嘴,「幹嘛那麼小氣?不然你也偷襲我一次好了。」
  
  不必她說,他早低頭在她頰畔及鼻尖各印下一吻,甚至還吐出舌,輕輕舔了舔。
  
  她吃吃地笑,「好癢。」
  
  「這是懲罰你吵醒我。」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接著轉過身,倒回她身旁的床榻,「早餐想吃什麼?」
  
  「你想吃什麼?」
  
  「昨天吃法式吐司,今天吃中式的好了,稀飯怎樣?」
  
  「好埃我也想吃稀飯。」
  
  「誰做?」
  
  「不是換你了嗎?」她睨他。
  
  「又換我了?怎麼我覺得昨天才做過?」他喊冤。
  
  「那吐司是我煎的好嗎?」
  
  「可奶油糊是我調的,你不過負責下鍋而已。」
  
  「那這樣好了,你洗米煮稀飯,我準備醬菜。」
  
  「意思就是你只負責開罐頭吧?」梁瀟翻翻白眼,無奈地坐起上半身,「也罷。只要你不怕吃到燒糊的稀飯,就儘管交給我好了。」
  
  「沒關係。」她笑睇他,「反正我也比你好不到哪兒去。」
  
  說到他們倆,的確是半斤八兩,拿手術刀都是一把罩,可拿起菜刀來卻不可思議地笨拙。
  
  廚房,不過是繼臥室之後他們另一個遊樂場而已。每日在廚房互做早餐給對方吃,讓兩人都嘗到了難以形容的愉悅滋味。
  
  這天,梁瀟負責洗米煮粥,梁風鈴則打開冰箱檢視內容物。
  
  「嗯,我們有花瓜、土豆麵筋、筍絲,咦?還有韓國泡菜耶,不錯、不錯。」她繼續翻找,「這是肉鬆嗎?怎麼會放在冰箱裡?芝麻糊?要吃這個嗎?對了,順便煎個蛋吧。」說著,她將兩顆雞蛋放上流理台。「我要吃半熟的哦。」還不忘吩咐。
  
  「你當我是餐館大廚啊?要不就全生,要不就全熟,半熟的我可不會。」
  
  「那不是很簡單嗎?看起來差不多的時候撈起來就是了。」
  
  「你說得那麼容易!那小姐來示範好了。」
  
  「示範就示範。」她不肯示弱,「待會兒看我的。」
  
  於是數分鐘後,當一鍋白粥在爐火上燉熬得差不多時,梁風鈴開始嘗試煎蛋。首先加一匙油在平底鍋鋪平,熱過後,敲破雞蛋蛋殼,將裡面的蛋液倒入鍋裡。
  
  「看!很完美吧?」她回頭得意地對梁瀟道。
  
  他挑挑眉,雙手環抱胸前,靜觀其變。
  
  果不其然,沒多久就出錯了,無論梁風鈴怎麼嘗試,就是無法將半熟的雞蛋順利地拿鏟子鏟到盤子裡。
  
  「為什麼?」她哀號,「怎麼那麼滑啊?我一弄它就散了!這樣不行啦,形狀好難看哦。」
  
  「我就說不簡單吧。」他在一旁偷笑。
  
  「可是不應該這麼難啊!為什麼那些廚師可以把蛋盛起來,又不破壞它的形狀?一定有訣竅。」
  
  「當然有訣竅。可如果是我們平常人隨隨便便就能悟出的,那些專業廚師還混什麼?」
  
  「怎麼辦?已經是第五顆了耶。再這樣下去,冰箱裡的雞蛋會被我們用光的。」
  
  「可是我也想吃半熟的太陽蛋。」他閒閒地說,「那種蛋入口才滑嫩好吃。」
  
  他故意在整她,她知道。
  
  她不服氣地回頭瞥他一眼,「看著吧,我一定會成功的。」她鄭重宣稱,回過身,繼續努力。
  
  梁瀟凝望她手忙腳亂的背影,嘴角不知不覺溫柔挑起。
  
  她總是那麼倔強,那麼自信,那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她大概從不相信這世上有她做不到的事,得不到的東西吧?
  
  即使是他——
  
  念及此,他神色驀地一沉。
  
  是啊,就連決意恨她的他也忍不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或者說,臣服於那顆她千方百計得來的「維納斯之心」下。
  
  答應陪她三個月,正因為他抗拒不了她的魅力。明知這麼做違背自己的意志,他仍然不顧一切與她糾纏。
  
  身與心的糾纏……
  
  匡啷!
  
  突如其來的聲響拉回粱瀟陰沉的思緒,他一凜神,愕然發現梁風鈐不知何時失手掉了鍋鏟,彎下腰,右手緊揪著胸口。
  
  「怎麼啦?風鈴,你不舒服嗎?」他連忙展臂將她攬入懷裡,焦急問道。
  
  「我……沒事。」她揚起頭,勉力朝他微笑。
  
  他卻從瞬間爬滿她臉龐的汗珠看出了她在說謊。
  
  她很痛苦,秀眉緊蹙糾結,氣息短促,容色發白。她的手緊緊按住胸口,似乎想抑制那裡的疼痛。
  
  「是不是心臟?」他忽地了悟了,「你心絞痛吧?是不是這樣?」
  
  「不,不是……」
  
  「別對我說謊!」他厲聲低吼,「你是不是心絞痛?」
  
  「我……吃點藥就好。」說著,她從睡袍裡掏出藥瓶。
  
  他迅速倒一杯開水給她,看著她服藥。
  
  「這不是第一次了吧?」他問。由她連睡袍裡都塞著藥瓶的舉動看來,她早料到自己隨時可能發作,所以才隨身攜帶。
  
  她不語,撇過頭去。
  
  「回答我的問題,風鈴。」他命令。
  
  她咬唇,好半晌,才不情願地開口,一對。」
  
  他的心一扯,「情況惡化得很快嗎?」
  
  「……嗯,有點。」
  
  「我已經讓人四處去找適合你的心臟了,等一找到馬上就為你安排手術。你放心吧。」他安撫她。
  
  她卻只是憂傷地望著他,好一會兒,緩緩搖頭,「我不動手術。」
  
  ***
  
  她不肯動手術,可她卻一次次發作,一次比一次更嚴重。
  
  直到這回,她興致勃勃地提著消夜深夜前來醫院采他,卻忽然在醫院庭園裡嚴重發作而被送入急診室後,梁瀟決定事情必須有個了斷。
  
  他將溫亦凡請進院長辦公室。
  
  「梁瀟,這是怎麼回事?到底為什麼風鈴會忽然發生心絞痛?她以前心臟一向很健康,不是嗎?」溫亦凡一進來便急著追問。
  
  「她是最近才變得虛弱的。」梁瀟低語,「你前幾天不是來別墅找過她嗎?應該知道那時候她臉色就很蒼白。」
  
  溫亦凡一震。
  
  不錯,前陣子為了程天藍的事,他確實曾上陽明山質問梁風鈴,當時,他就覺得她變得奇怪。
  
  容色蒼白、毫無血色,可渾身上下卻流露出一股艷魅氣息。
  
  她看起來……就像換心以前的天藍——
  
  「這究竟怎麼回事?是不是……難道是——」難以置信的念頭擊中溫亦凡,饒是他擁有豐富的想像力,也無法接受。「風鈐換了天藍的心?」他顫聲問。
  
  兩道深沉的眸光朝他射來,他驚異地發覺梁瀟竟沒有否認。
  
  「她……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她相信,那顆心可以為她帶來男人無法抗拒的魅力。」梁瀟解釋,沉沉望了好友一眼,「她說,那是一顆『維納斯之心』。」
  
  「維納斯之心?」溫亦凡驚喊,想起昨天才從程天藍那兒聽來這個名詞。「可我以為……那是一塊胎記!」
  
  「是程天藍告訴你的嗎?」
  
  「是。」他點頭承認,「可我不相信。這太奇怪了,不是嗎?一個女人怎能憑著某樣東西就吸引所有男人?又不是神話故事!」
  
  「我還以為任何事對你而言,都不足為奇。」梁瀟淡淡牽動嘴角,「你一向是我們當中好奇心最旺盛的,也是最能接受那些不可思議的事物的人。」
  
  「我——」溫亦凡一窒,啞口無言。
  
  身為精神科醫生的他早對許多人事物見怪不怪,再荒誕不經的想法,都曾從他那些病人的腦子裡冒出來過。
  
  可這並不代表,這些荒誕會成為某種讓人喘不過氣的事實!
  
  「真的……有這種東西嗎?」
  
  「至少你不能否認,動手術前的程天藍的確吸引了所有見到她的男人。她長得並不美,身材普通,脾氣又怪,為什麼那些男人都抗拒不了她?」
  
  「因為她很特別!」溫亦凡不悅地反駁。
  
  「是嗎?」梁瀟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你果然是愛她的,亦凡。 怪不得那天你會答應跟風鈐解除婚約。」
  
  「跟風鈐訂婚本來就只是煙幕彈。」溫亦凡瞪他,「是她要求我跟她演一齣戲的。」
  
  「演戲?」
  
  「我想她是想試探你對她有多在乎吧。」溫亦凡望著梁瀟面無表情的臉龐,「雖然我不太清楚你們最近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我看得出來,風鈐還是非常在乎你的,她眼中只有你。」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終於決定問出多年來盤旋心頭的疑問,「梁瀟,你們倆……不是親兄妹吧?」
  
  愀然變色的俊顏證實了溫亦凡的猜測。他輕歎一口氣,「我早知道了。你們對待彼此的態度,如果真是親兄妹的話,就……太不尋常了。」他淡聲道,「我只覺得奇怪,既然風鈐愛你,你也在乎她,為什麼你這幾年還要跟許雲嫣糾纏不清,故意惹風鈐傷心呢?」
  
  梁瀟別過頭。
  
  「回答我的問題!」溫亦凡難得慍怒,一把揪住梁瀟的衣領,「不要再瞞我了!」
  
  梁瀟依然沒有看他,可唇瓣總算吐出低語,「我跟風鈴確實不是親兄妹。我不是梁家的孩子。」
  
  溫亦凡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苦澀,鬆開了他,「那你的親生父母呢?」
  
  「我媽在生下我後就死了,我爸在一年後也跟著去世。」
  
  「所以梁伯伯他們就收養了你?」溫亦凡了悟地點頭,「原來是這樣。」
  
  是啊,就是這樣。
  
  梁瀟澀澀一牽唇角,不打算告訴好友更多內幕。屬於他們倆的糾纏,就讓他們倆自行掙扎求解吧。
  
  「……那你為什麼要跟許雲嫣交往?為什麼故意對風鈴冷淡?」溫亦凡又繼續間。
  
  梁瀟不答,逕自轉開話題。「我想請你幫忙,勸風鈴答應動換心手術,」
  
  「換心?」溫亦凡一愣。
  
  「嗯。我托朋友找到了一顆適合的心臟,她卻說什麼也不肯換。」甚至以死來要脅他。梁瀟凜了凜下頷。
  
  「為什麼不換?」溫亦凡不解,可掃了梁瀟一眼後,他有些明白了。大概又是為了他吧。他禁不住歎息,「我真不知道你們倆搞些什麼!」
  
  「就幫我這個忙吧,亦凡。」
  
  「好吧。」
  
  「謝謝。」梁瀟微笑,不數秒,補充一句,「不過不要當面說比較好。」
  
  「為什麼?」
  
  「因為我怕你見了她……會有些奇怪的舉動。」他苦笑。
  
  「怎麼?你怕我欺負她嗎?」溫亦凡一翻白眼。不過說實在的,他心底確實也對與她會面感到毫無把握。上回在陽明山別墅見到她時,他就清楚感受到她身上那股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直到現在,回想起當時情景,他仍有些心悸。
  
  「怪不得你不讓任何人進病房探望風鈴了。」他歎息,「好吧,我就打電話給她跟她說說看吧。不過她連你的話也不肯聽,我大概就更沒份量了吧——」
  
  ***
  
  果然,梁風鈴一口回絕了溫亦凡。
  
  「我絕不動手術。」她說得斬釘截鐵。
  
  「為什麼?」
  
  「因為不需要。」
  
  「怎麼會不需要?梁瀟說了,你隨時都有心臟衰竭的危險!」
  
  「你都知道了?」她訝然。
  
  「是,我都知道了。」聽著她體氣虛弱的嗓音,溫亦凡的心臟一擰,「瞧你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身體一定很不舒服吧?」
  
  「是因為昨晚剛剛發病過才會這樣。休息一天就會好了。」她嘴硬。
  
  「就算明天好些又怎樣?下次還是會發作!」他繃著嗓音,「你自己是醫生,難道不瞭解這個危險性嗎?」
  
  沉默。
  
  「你一定知道吧?風鈐。」溫亦凡放緩語氣,「所以動手術吧,這樣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我……不。」
  
  「為什麼?」
  
  「我不想動手術。」
  
  「為什麼不想?」他拉高語調,「你想死嗎?」
  
  「死了也比他不理我好!」她銳聲反駁。
  
  他一窒。
  
  她重重喘氣,「與其讓哥哥……對我那麼冷淡,我……寧願死。」
  
  這麼說,果然是為了梁瀟。之所以會這樣孤注一擲地以身犯險,只為了贏取那個她最愛的人的注意。
  
  為了得到梁瀟的關注,她竟不惜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瘋了!風鈴。」他斥她。
  
  「是嗎?」幽然的嗓音蘊著自嘲,「也許吧。」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他歎氣,「梁瀟現在不是已經很關心你了嗎?知道嗎?今天這通電話也是他要我打的,他真的很擔心你的身體。」
  
  「他會擔心……不是因為我。」
  
  「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這顆心。」她輕聲答,滄涼的語氣帶著某種撕扯人心的絕望,「如果不是它,他根本不會理我。」
  
  「怎麼會?」他皺眉,「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就是這樣。」她哽著嗓音。
  
  哭了嗎?
  
  溫亦凡一怔,聽著從無線話筒傳來的、類似低泣的喘息聲,忽然不知所措。
  
  「究竟……怎麼回事?」他啞著嗓音,「你跟梁瀟究竟怎麼了?」
  
  「……沒什麼。」她不肯說。
  
  「為什麼你們兩個都不肯告訴我?媽的!」他怒了。握著話筒的手激動得發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亦凡,你別擔心。」她深吸一口氣,「我想睡覺了,要掛斷電話了。」
  
  「風鈴……」
  
  「晚安。」她輕輕說,掛上電話。
  
  她轉過頭,靜靜望向窗外滿天彩霞,黃昏的天空,絢爛得教人屏息。
  
  就因為馬上就要入夜了,就因為入夜後世界將是一片閣黑沉寂,所以霞光夕照才會特別讓人戀戀不捨吧。
  
  無論如何,她都想延長這一刻,這日與夜交替,光明與黑暗分野的一刻。
  
  即便要以生命做為代價。
  
  因為一旦夜幕降臨,她就算活著,也等於是死了——
  
  ***
  
  「『維納斯之心』在她身上。」面容冷峻的男人說道,他抬起頭,雙瞳透過淺色墨鏡觀看某扇窗扉上的淡色剪影。
  
  「你是說梁風鈴?」挑染著紫色發綹的女人問,唇角微微挑起。
  
  「對。」
  
  「就因為她替程天藍動了換心手術?」
  
  「還有她不可思議的魅力。」男人撇唇,「知道嗎?就算我只是這樣遠遠望著她,血流好像都加速了。」
  
  「看來『維納斯之心』果然具有傳說中的力量。」
  
  「那當然。否則上頭也不會急著想得到它了。」
  
  「嗯。」女人點頭,靈動的慧眸陷入深思。
  
  男人瞥她一眼,「在想什麼?譚梨。」
  
  「我在想,為什麼程天藍動了手術後就失去了以前那種對男人的吸引力,而粱風鈐卻得到了?難道……『維納斯之心』指的不是胎記或寶石之類的東西,而是一顆心臟?」
  
  「你是說,活生生的心臟?」男人問,眉宇之間並沒有訝異的神色,有的只是一貫的淡淡厭倦。
  
  「嗯。」
  
  「那可真離奇。」他譏誚地說。
  
  「是埃」聽出夥伴語氣中的嘲諷之意,她不禁輕笑出聲,眨了眨眼,「看來我們的行動會愈來愈困難了。」
  
  「怎麼會?」
  
  「那可是一顆活生生的心臟啊!難道你要硬把它從她身上摘下來?」
  
  「有何不可?」他冷冷地問。在這方面,他可不像多年來的搭檔一樣無謂仁慈。
  
  「我不准!」她瞪他,「石修一,你聽好了,絕對不許輕舉妄動,傷害梁風鈴!」
  
  「知道了啦。」他翻白眼。雖然他性格彆扭,脾氣也暴烈,不過既然她是他的好友,對她的話他還是會聽上幾句的。
  
  只不過,不能硬從那女人身上摘下心臟,那只能想辦法讓她自願交出了。
  
  「你有什麼好辦法?」
  
  「嗯……暫時還沒有。」
  
  很好!
  
  他攤攤雙手,又是一記白眼。
  
  「既然如此,只好等她死了。拿走死人的心臟應該不算不人道吧?」他滿不在乎地說,「反正她遲早會心臟衰竭,死期不遠了。」
  
  「是埃」她輕聲應道,揚起的雙眸匆地迷濛,靜靜注視著那個正將手探出窗外,彷彿要抓住什麼的女人。
  
  她想抓住的,究竟是什麼呢?
  
  什麼樣的東西,值得她用生命來換?
  
  同為女人,她發現自己很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8:40

  第九章

  
  「瀟,你怎麼了?為什麼最近都躲著我?」蔥玉般的臂膀攀住梁瀟,仰望他的明眸氳著淡淡哀怨。
  
  「對不起,雲嫣,最近比較忙。」梁瀟說,不著痕跡地格開她的手臂。
  
  秀眉一凝,菱唇卻勾起淺笑,「什麼事忙得跟人家約會的時間都沒有?好不容易我最近工作比較不忙了,又不來陪陪人家,人家好無聊哦。」許雲嫣嬌嗔。
  
  梁瀟望她一眼,似笑非笑,「你會無聊?等著邀你出去的人可以從台北排到多倫多吧?隨便點名一個陪你不就得了?」
  
  「埃你怎麼這樣說話啊?」許雲嫣噘起嘴,「我才不想跟別人出去呢,我只想要你陪我。」這樣的暗示,夠明顯了吧?她希冀地凝睇梁瀟。
  
  可後者卻仍是一貫的淡漠,看不出特別的反應。
  
  他到底拿她當什麼?她有些氣惱地咬唇。
  
  瞧他,現在又低頭看報告了,根本無視於她的存在嘛。
  
  「瀟?」她試探性地喚他。
  
  「嗯?」他漫應。
  
  「爸爸說,我也老大不小了,差不多該結婚了。」
  
  「是嗎?」
  
  「再不結婚,可就真的老了。」
  
  「哦?」
  
  「說起來你也應該結婚了,都三十好幾了呢。」
  
  聞言,他終於抬起頭,兩束凌銳目光圈住她,「我好像聽到某種暗示?」
  
  她的心一跳。
  
  「你的意思是建議我們倆都應該及早步入結婚禮堂?」
  
  「你……不認為嗎?」她自眼睫下偷瞧他。
  
  「嗯。」他伸手摸了摸下巴,狀似沉吟,「這倒也是。」
  
  許雲嫣心跳更快了,雙頰淡染紼紅。他的意思是……他真的聽懂了她的暗示了嗎?
  
  「瀟。」她將雙手擱上辦公桌,俯身傾向他,嫵媚的瞳溫柔凝睇他,「你說……」滿腔言語還來不及出口,便被一個沙啞的嗓音打斷。
  
  「哥。」嗓音的主人是梁風鈴,她穿著一襲淺色睡衣倚在門扉,纖弱的模樣看來搖搖欲墜。「
  
  粱瀟立即起身奔向她,「你怎麼下床了?風鈴,你應該留在病房裡好好休息埃」
  
  「我好多了。」她揚起頭,綻開一朵好可愛又好柔弱的微笑。
  
  許雲嫣愕然瞪她。
  
  這不像她所認識的梁風鈴,她一向朝氣蓬勃、自信昂揚的,幾曾如此楚楚可憐?
  
  現今,她的容色蒼白,嬌軀纖弱,大大的眸子像迷濛著一層霧,無辜得宛如迷路的天使。
  
  她病了嗎?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風鈴,你……身體不舒服嗎?」
  
  「我很好。多謝關心。」粱風鈴輕聲回答,望向她的容顏蘊著淺笑,可凝定她的眸卻輝芒一閃。
  
  許雲嫣眨了眨眼。是她看錯了嗎?或者那對看來純潔澄澈的眸子真的隱隱亮著火苗?
  
  她正想細看,梁風鈴已轉過頭。
  
  「哥,聽說你待會兒要幫病人開刀。」她攀著梁瀟的臂膀。
  
  「嗯。」
  
  「那個病人好像有點害怕,現在正在病房裡大鬧呢。」
  
  「真的?」梁瀟蹙眉。
  
  「你要不要去看看?院長大人兼主治醫生說的話,他應該會聽。」
  
  梁瀟沒動,湛深的眸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許雲嫣,忽地掠過瞭然。
  
  「風鈴。」他沉聲喚,聲調蘊著警告意味。
  
  「什麼?」她揚眸,微笑嫣然柔媚。
  
  他一震。
  
  「哥,你快去看看吧。」溫柔的催促帶著某種魔力。
  
  梁瀟甩甩頭,大踏步離去。
  
  待他穿著白袍的背影淡去後,梁風鈴才轉向怔然而立的許雲嫣,蒼白的唇詭譎一揚。
  
  「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哥哥。」她細聲細氣地說,「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哥哥現在……是我的。」
  
  「嗄?」
  
  「雖然你們訂婚了,可是哥哥現在是我的。」梁風鈴靜靜說道。
  
  許雲嫣呼吸一凝。
  
  她說什麼?她跟梁瀟訂婚?她是不是搞錯了?
  
  但真正令她無法呼吸的並不是梁風鈴的誤會,而是她眼底熊熊燃燒的火焰。明亮的、熾烈的、堅決的火焰,那令她纖弱的身軀看來不再嬌弱可憐,反而蘊著一股奇特力量。
  
  極度的艷麗,極度的魅力,像巨大的海嘯,霸道地朝她襲來。
  
  她覺得自己要被淹沒了——
  
  ***
  
  「我沒法說服她。」溫亦凡說,他刻意在院長室等梁瀟歸來。「昨天跟今天,我連續打了幾通電話,她就是不肯答應。」
  
  「是嗎?」梁瀟淡淡地說,剛動完手術的他十分疲 憊,聽到這個消息,他並不驚訝,只是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我相信你明白為什麼她不肯答應。」溫亦凡望他,意味深長,「解鈴還需繫鈴人,我想還是要你出馬才行。」
  
  「大概吧。」他重重倒落沙發。
  
  「梁瀟……」
  
  「別。」梁瀟比個手勢,阻止溫亦凡繼續說下去,再度伸手按揉疲倦的眼窩後,他抬頭望向好友。「風鈴說要把醫院的股權全數讓給我。」
  
  「什麼?」溫亦凡一驚。
  
  「只要我不干涉她。」
  
  「這是……什麼意思?」溫亦凡怒視他,「難道你為了醫院的股份,真打算不顧她的死活?」
  
  梁瀟不語。
  
  「梁瀟!」溫亦凡一個箭步來到他面前,狠狠揪住他的衣領,「告訴我你不會答應這種荒謬的交換條件!」
  
  他冷冷撇嘴。
  
  「梁瀟!」
  
  「我是不會答應。」梁瀟用力扯落糾結在面前的雙手,「可你知道嗎?她說這句話時,看著我的神態一副篤定我一定會答應的樣子!她認為我抗拒不了她,她以為現在的我根本無法違背她的意願!」他忿忿低咆,「現在的我,在她眼中只是一具聽話的木偶而已!」
  
  溫亦凡一愣,「木偶?」
  
  「有時候我真想乾脆由她去好了!隨她要死要活,我都不管了!」梁瀟陰沉著臉,握拳重擊身旁牆面,「老天!我真的恨她!」
  
  「恨?」溫亦凡驚愕不已。
  
  「你以為一個男人被女人當成木偶來操縱,心裡會不恨嗎?」他受她父母操控還不夠?連她也要參上一腳?「你告訴我,亦凡,告訴我究竟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我——」溫亦凡不知所措。事情已超出了他能理解與控制的範圍,對這兩兄妹彼此的糾葛,他實在是無法插手埃「梁瀟,你冷靜一點。我相信風鈴不是想操縱你,她只是太絕望了,只是因為太愛你,所以才……」他不禁歎氣,「你知道她愛你,對吧?」
  
  「可她能拿自己的愛這樣逼迫我嗎?」梁瀟瞪他,瞳眸泛著血絲。
  
  「難道你不愛她嗎?」
  
  「我——」梁瀟一窒,臉色匆青匆白,神情慘澹。
  
  「我看得出來你也是愛她的。」溫亦凡微笑。
  
  「不,我恨她!我恨她!」梁瀟忽地從沙發上跳起身,竭盡全力地嘶吼,「我恨這個女人!」他激動地喊,暴烈的語氣與其說在說服好友,不如說是說服自己。
  
  溫亦凡再度歎息。
  
  為什麼會恨她呢?他明明從小就最疼愛風鈴的,不是嗎?為什麼這兩人不能好好談情說愛,偏要將彼此折磨到這地步呢?
  
  明明相愛的兩個人礙…
  
  「鈴——鈴——」
  
  急促的電話鈴聲驀地響起,震動室內兩個男人。他們互望一眼,同時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
  
  比較靠近辦公桌的溫亦凡接起電話,「院長室,我是溫亦凡。」
  
  「溫醫生,院長在嗎?」是一個護士,尖銳的嗓音聽來焦慮不安。
  
  「在。有什麼事嗎?」
  
  「梁醫生……不見了!」
  
  「什麼?」溫亦凡一驚,「你是說風鈴嗎?」
  
  「是的。」
  
  溫亦凡連忙掛下電話,正要對梁瀟解釋,後者卻已先開口。
  
  「她說風鈴不見了,對吧?」他問,下頷肌肉抽搐。
  
  「你怎麼知道?」
  
  「我就知道她不會乖乖聽我的話!」梁瀟恨吼,握拳又捶了牆面一記。
  
  ***
  
  她的私自出院一定會惹來他勃然大怒。
  
  但她有預感,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而她不想浪費最後的時刻在醫院裡。
  
  她想跟他在一起。
  
  躺在床上,承受他男性的身軀,依偎在他懷裡,呼吸屬於他的氣息。她希望,他能抱著她一起細數星辰。
  
  只是夢想嗎?
  
  她澀澀苦笑,右手無意識地剝著玫瑰花瓣。一瓣、兩瓣,清艷的花朵落在床上,點綴一室浪漫。
  
  她慢慢剝著,一個不留神,手指扎到橫生的凸刺,狠狠一痛。
  
  她停下動作,茫然望著泛出紅血珠的手指,好半晌,送入唇裡,輕輕吸吮。溫熱的血有股淡淡腥味。
  
  吮盡血痕後,她繼續剝落花辦,直到樓梯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跫音。
  
  哥哥回來了。
  
  她站起身,薄唇揚起笑弧,眉宇卻淡淡浮掠過驚慌。
  
  「風鈴!風鈴!你在哪裡?你出來!」他嘶聲吼叫,語氣極度慍怒。
  
  「我在這裡。」她深吸一口氣,揚聲喊。
  
  不一會兒,挺拔的身軀衝入房裡,霸氣地落定她面前,「你搞什麼?我不是要你乖乖留在醫院嗎?為什麼偷偷溜回來了?」
  
  她的心一跳,一瞬間幾乎想逃避他迫人的眼神。「我……不想留在那裡。」
  
  「為什麼?」
  
  「我不喜歡醫院。」她揚起臉。
  
  驀然直視她粉妝玉琢的嬌容,他似乎有些驚艷,數秒後才重新板起一張冷漠俊顏。
  
  「你開什麼玩笑?你是醫生,說什麼不喜歡醫院?」
  
  「我就是不喜歡。」她執拗地說,「我不想待在那裡,」
  
  「你在玩弄自己的生命!」他怒吼。
  
  她撇過頭。
  
  他擰眉,銳利的眸光一轉,望見鋪滿床榻的玫瑰花瓣,面色一變,「你在做什麼?」
  
  「埃」察覺了他的目光所繫,她甜甜一笑,「你喜歡嗎?」
  
  「這是什麼意思?」他依然繃著臉。
  
  「只是好玩。」她說,明眸睇了他一眼後,身子忽地往後退幾步,然後右手一扯,拉開了繫在腰部的睡袍衣帶。
  
  他口乾舌燥地瞪著她的動作。
  
  白色睡袍跌落地後,露出的是一具窈窕性感的同體,裹著一襲超短的黑色薄絲睡衣。
  
  幾乎大半鏤空的衣料除了顯示其輕薄柔軟,毫無遮蔽的功用。
  
  半透明的薄絲,勾勒出曼妙的曲線,呼之欲出的乳峰,修長細緻的雙腿,纖細窈窕的蠻腰,結實渾圓的臀部。
  
  還有那袒露在外,大片大片的乳色肌膚,引逗著他的視線。
  
  梁瀟呼吸急促,他咬著牙,幾乎可以聽見體內血流奔竄的巨大聲響。
  
  他看著她盈盈走向他,柔媚地、娉婷地,每前進一步都讓他一顆心更加提到喉頭。
  
  然後,瘦細的手臂攀住他,柔軟的嬌軀密密貼上他。
  
  陽剛的體魄立即滾燙,毛孔舒張,泛出細細汗珠。
  
  她抬眸,嬌俏又嫵媚地朝他一笑,牽起他的手擱上自己的乳峰,臉頰則埋入他的頸間,柔唇貼著隱隱跳動的頸動脈。
  
  他全身緊繃,好半晌,腦海只是一片空白。
  
  然後,他忽地抓狂了,排山倒海的情慾帶來了排山倒海的憤怒,他展臂,粗魯地打橫抱起輕盈若羽的同體,擲落綴滿玫瑰花瓣的床榻。
  
  他壓向她,灼亮的黑眸燃著烈焰。「你以為這樣做我就不會再有心思跟你爭吵了,對吧?」
  
  她不語,舌尖緩緩舔過唇瓣。
  
  他瞪視那有意的女性誘惑,右手驀地扯住她的髮。
  
  「你以為自己可以控制我的反應,對吧?」
  
  她顰眉,頭皮因他抓發的動作微疼。
  
  「你用『維納斯之心』控制我的意志,用自己的性命威脅我給你時間,用醫院的股權買我的配合,現在,又用這個試圖澆熄我的憤怒。」他傾向她,一字一句自齒縫迸落,「梁風鈴,你以為自己可以像這樣把我玩弄於手掌心嗎?」
  
  「我……並不想玩弄你,我只想你愛我……」
  
  「我不愛你!」嘶啞的咆哮截斷她,伴隨著他陰沉黑暗的眸光,「我恨你!就算你對我玩這些把戲,我還是恨你!」
  
  她緊緊咬牙,默默迎視他充滿憎恨的眼神。
  
  「你以為像這樣做能夠讓我愛你嗎?告訴你,我會更恨你!」他繼續吼,一面伸手開始脫掉穿在身上的衣衫。
  
  她伸出手想幫他,他卻一把推開。
  
  不一會兒,白襯衫與西裝褲落了地,古銅色的體魄完美地呈現在她面前,她看著,芳頰染霞。
  
  「怎麼?已經不是第一次看了還會害羞嗎?你這個純真天使的角色還扮演得真好埃」梁瀟譏刺,氤氳著慾望的眸掃了一眼後,呼吸驀地更加混濁。他低下頭,方唇燙上她的前胸。「我會遵照你的意願,風鈴。我會吻你,像這樣碰你,」大手撫上她敏感的腿根,「我會上你,讓你欲仙欲死。可是——」他一頓,轉頭在她耳畔吹著氣息,「那不叫『做愛』。」
  
  不是……做愛?
  
  她聞言,容色一白。
  
  「不是Makelove,只是Sex而已。」他邪冷地說,粗啞的嗓音抽痛她的神經,「懂嗎?」
  
  她懂。
  
  梁風鈴閉了閉眸,強忍忽然湧上喉頭的酸澀,「你真的已經……不愛我了嗎?哥。」
  
  「我只恨你。」他咬住桃色蓓蕾。
  
  她的身子一顫。
  
  「我恨你,風鈴。」他毫不溫柔地扯落她精心為他穿上的性感睡衣,「你跟你爸媽一樣,都愛操縱別人的意志,只可惜,我不是你的玩物。」
  
  健壯的腿有力地纏上虛軟的她,他用自己的身體引誘她,用熱吻與撫觸點燃她體內的激情。他動作狂暴、粗野,絲毫不加節制。
  
  他不想掩飾,不想控制體內狂野的慾望。他只想盡速進入她溫暖的女體,滿足自己。
  
  「你確實很懂得如何勾引一個男人,風鈴。」他撐起身子,在她濕潤的入口徘徊,凝定她的眸似火在燒,「明明長得一副天使的模樣,卻擁有魔女的心機,你真的……很厲害。」
  
  她沒說話,只是伸手,輕輕攬上他的背脊。
  
  「你希望我愛你嗎?」他忽地柔聲問。
  
  她別過頭。
  
  「說話啊!」他催促。
  
  「是……是。」
  
  「我恨你!」他咆吼,跟著舉腰一挺。
  
  霸道的衝刺灼痛了她依然柔嫩的女性核心,她緊緊抓住他的背脊,承受著他全身的重量。
  
  這重量,對體質虛弱的她無疑是非常沉重的,可她樂於承受。
  
  她淺聲低吟,以最大的溫柔包容他貫穿體內的痛楚,也以最大的愛意感謝他賜予她的甜蜜。
  
  她知道他恨她,也知道這不叫「做愛」。
  
  不是,就不是吧——
  
  疲倦的眼角,俏俏滑落一顆透明淚珠。
  
  ***
  
  狂亂的性愛後,兩個人都疲 憊不已,他趴落在床楊一側,她靜靜躺在另一側。
  
  她睜著眼,默默看著傾斜的玻璃窗扉外,那一顆顆在黑色天鵝絨上吐露著輝芒的星子。
  
  眾星,拱月,一輪圓滿的明月。
  
  她微微一笑,匆地發現兩人正沐浴於朦朧的星月光輝下。
  
  「哥。」她柔柔低喚,「你看。」
  
  「……看什麼?」
  
  「星星。」她說,「還有月亮。」
  
  他翻轉身子,湛眸望向窗外。
  
  「好看嗎?」梁風鈴問。
  
  「嗯。」
  
  「你記不記得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你跟亦凡帶我去海 邊露營?」
  
  「嗯。」
  
  「那時候已經很晚了,亦凡都睡了,可我卻捨不得睡,貪看天上的星星。」她柔聲說,墜入回憶的眼瞳迷濛似夢,「我說,在家裡都看不到那麼多星星,所以非看不可,你沒辦法,只好陪著我在野外吹風。」
  
  他不語,在她低柔的嗓音敘述下,也跟著想起了那個夜晚,一個彷彿已經過了百年之久,卻又歷歷在眼前的夜晚。
  
  「我躺在你腿上,逼著你給我講故事,告訴我天上那些星星是哪些星座的,背後有什麼故事。你只好一顆顆數給我聽,一顆顆說著它們的故事。」
  
  「……那大部分是編的。」他忽地開口,嗓音略微沙啞。
  
  「是嗎?」唇畔笑痕更深,「我猜也是。不過你編的故事都好精采,聽得我津津有味,結果精神愈聽愈好。」
  
  害他可難受了,明明巴不得倒頭就睡,偏還要應付一個小女孩的無理要求。
  
  梁瀟朦朧地想,神情不覺恍惚。
  
  「……後來我一直想有機會再去露營,再去聽海潮,看星星,再躺在你腿上,聽你跟我講那些好聽的故事。」她低低地說,「只可惜後來就再也沒機會了。」
  
  滿蘊惆悵的嗓音拂過梁瀟的耳,震動了他的胸膛。他不覺轉過視線,望向躺在身畔的女子。
  
  「哥。」
  
  「……什麼事?」
  
  「我可以躺在……你大腿上嗎?」
  
  「……」
  
  「可以嗎?」她再度懇求。
  
  他仍然不答,只是閉上了眸。
  
  她將這樣的反應當成默許了,躺在床上的身軀於是轉了方向,螓首枕在他的大腿上,明眸與天上的星辰相互輝映。
  
  她安靜地看著星星,沒再吵他,他也不理會她,逕自閉著眸。
  
  不知過了多久,規律起伏的鼻息忽地在室內響起。
  
  菱唇淺淺揚起。
  
  他睡著了。
  
  領悟到這一點後,她小心翼翼地移動身子,在不驚動他的前提下慢慢撐起上半身,眸光流轉,凝定他沉睡的容顏。
  
  嚴厲的線條鬆弛了,冷峻的眼眸也溫柔掩落,
  
  他看起來又像那個小時候跟她講故事的哥哥了,那個會將她抱在懷裡,細心呵護的好哥哥。
  
  她定定望著他,眸光一分一秒都捨不得移開。
  
  因為她知道他醒來後,又會變成現在那個憎恨著她的冷酷男子,所以像個貪婪的囚犯一樣,迫切地呼吸屬於他的氣息。
  
  這一刻,他是她的,完完全全屬於她——
  
  窗外的星光逐漸朦朧,圓月在空中漫步,俏無聲息地從這一端,走向另一端,而天際淡淡翻出一層魚肚白。
  
  天亮了。
  
  當梁瀟自昏沉的夢鄉中輾轉醒來,迎接他的是一室晨光。
  
  他眨眨眼,神智短暫迷惘,然後他伸出手,習慣性地探向床的另一邊。
  
  空無一物!
  
  他一驚,急忙從床上坐起,尋找著那應該躺在他身邊的女人。
  
  她不在床上,身畔的被單一片凌亂,她卻不在那裡!
  
  她跑哪兒去了?
  
  他一陣驚恐,猛地翻身下床,踉膾著步履,彎腰拾起昨晚丟落在地的衣物。
  
  然後,他忽然看見了,看見一個人蹲躲在角落的她。
  
  「風鈴?」他繃著喉嚨。
  
  聽見他的呼喚,她揚起蒼白至極的容顏,對他顫顫綻開一抹淺笑,「嗨。早……安。」
  
  「你怎麼了?」他震驚地瞪著爬滿她臉龐的細碎冷汗。
  
  「我想……我不行了。」她低語,盈盈淺笑看來勉強。
  
  而他彷彿被落雷擊中,好半晌只是呆立原地。然後,當他終於領悟後,他大踏步衝向她。
  
  「你真該死!」他低咒一聲,白著臉抱起她,以最快的速度衝下樓。
  
  「哥——」在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放上後座時,她掙扎著開口,「哥——」
  
  「什麼事?」他發動引擎,「不要說話!忍著點,救護車會在路上接我們。」
  
  「信……信——」
  
  「什麼信?」
  
  「在家裡,我的……房間。」她重重喘氣,「給……你的。」
  
  給他的信?
  
  梁瀟擰眉,心頭忽地掠過不祥的預感。「別說話了!」他高聲吼叫,藉此掩飾不安。
  
  梁風鈴澀澀一扯唇角。
  
  「好,我……不說了,」她閉上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9:39

  第十章

  
  轎車與救護車在半路上會合,醫護人員匆匆下車,將梁風鈴接回救護車上。
  
  「是心絞痛。」梁瀟告訴急救人員,「快想辦法。」
  
  「心跳很微弱。」一個男性護士說道。
  
  梁瀟一驚,瞥一眼心電圖,果然發現數值相當低,而且不穩定。他拉回視線,落向梁風鈐,後者早已暈厥,不省人事。
  
  男護士驚恐地說:「我們會失去她。」
  
  「那就快急救……」梁瀟吼道。
  
  可他話還沒完全說完,一聲長長的嗶聲便陡地響起,宛如喪鐘,震撼了車內眾人的
  
  心。
  
  心跳停了,
  
  有半晌,梁瀟的腦海只是一片空白,他愣愣瞪著梁風鈴蒼白卻平和的面容,不明所以。
  
  倒是兩名醫護人員開始動作,進行CPR搶救。
  
  梁瀟怔怔地注視著他們。
  
  連續進行數分鐘後,仍沒有回復心跳的跡象。醫護人員互看一眼,面色凝重。
  
  梁瀟的心一跳,驀地層臂推開兩人,「我來!」他跪在梁風鈴雙腿側,雙手用力按壓她的胸膛。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汗水自他臉上每一個部位泌出,一顆顆滴落梁風鈴僅著睡衣的身軀。
  
  他一面做著CPR,一面瞪著心電圖,靜默的曲線令他瀕臨崩潰。「給我醒來!給我醒來!」他嘶吼著命令失去心跳的她。
  
  彷彿聽見他驚慌的吶喊,她的心微微跳動了一下。
  
  「恢復心跳了!」一旁觀看的醫護人員不禁歡呼。
  
  正於此時,救護車也抵達了聖天使醫院,幾名護士早已準備好推車在入口等候。
  
  「馬上推她進開刀房!」梁瀟下指示,「周主任準備好了嗎?要他立刻主持手術。」
  
  「周主任他們都已經刷好手在等著了。」
  
  「很好。」
  
  梁瀟才剛鬆一口氣,一個護士便銳聲尖喊——
  
  「不好了!梁醫生好像停止呼吸了。」
  
  「什麼?」他一驚,迅速瞥向推車。
  
  果然,躺在推車上的她安靜得讓人心悸,雪白的容顏甚至不冒一滴冷汗。
  
  她連……汗也不流了?
  
  梁瀟的呼吸一窒,「不可能!我剛剛才讓她恢復心跳的。不可能!」他嚴厲瞪視報告的護士,彷彿罪魁禍首是她。
  
  後者的身子往後一縮。
  
  「總之,先推進開刀房吧!」
  
  一群人匆忙動作,將粱風鈐送上手術床,主刀的心血管外科主任命令護士準備電擊器,為梁風鈐進行電擊。
  
  一百五十焦耳,兩百焦耳,兩百五十焦耳……
  
  透過監視螢幕看著手術室電擊實況的梁瀟,眼見連續幾次電擊,梁風鈴卻依然毫無動靜,一顆心逐漸沉落谷底。
  
  然後,主治醫生似乎放棄了,他抬頭,瞥了一眼牆面時鐘,微微分啟的唇像在說著什麼。
  
  他在宣佈死亡時間。
  
  同為醫生的梁瀟自然明白此舉的意義,他眨眨眼,突然看不清眼前一切,只看見一片密密麻麻的青色斑點。
  
  週遭靜得彷彿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他踉蹌轉身,雙手往前摸索。
  
  哥,對不起。我死了,你就會自由了。
  
  昨晚,在激烈的性愛後,她曾在他耳畔如是說道。
  
  他瞪著眼前的青色世界——
  
  她真的死了。
  
  ***
  
  哥: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所以,這是最後一次,我對你提出任性的要求。
  
  請你,再陪我玩一次藏寶遊戲。
  
  這封信是第一個提示,等你照著所有線索一一找下去後,你就會找到我特意為你準備的禮物。
  
  最後的禮物。
  
  哥,陪我玩吧。我知道你已不再愛我,甚至非常恨我,但請看在我一生都叫你一聲「哥哥」的份上,請陪妹妹我玩這最後一場遊戲吧。
  
  提示:你送我的第一串風鈴。
  
  第一串風鈐,是他初中時有一回跟班上同學到墾丁玩,特地為她帶回來的紀念晶。
  
  各式各樣的精巧貝殼串成風鈴,掛在屋簷,彷彿也能隨風送來海洋氣息,清新而浪漫。
  
  風鈴非常喜歡這串風鈴,她將它掛在臥室窗扉外,即使後來他又陸續送了她好幾串,都不能取代這第一串的地位。
  
  想著,梁瀟走向窗前,拉開簾幔,果然發現它依然在那兒,迎風招展。
  
  他伸長手,摘下了風鈴,拿近眼前細瞧。
  
  什麼也沒有。第二個提示,究竟在哪裡呢?是藏在貝殼裡的字條嗎?是貝殼本身的暗示嗎?或是懸掛這串風鈴的窗簷上有什麼?
  
  他探頭往外一望,風吹來,亂了他墨密的髮,半掩了他的視線。
  
  他不耐地撥開發綹,定睛細看,卻什麼也沒發現。收回眸光,他怔怔地凝視手中的貝殼風鈴好一會兒,驀地一陣焦躁。
  
  他坐上窗檯,開始拆卸風鈴,取下一個個貝殼,一個個瞇眼細瞧。
  
  果然,他發現一個斑斕的海螺深處似乎藏著什麼,他試圖拿針挑出,卻因螺渦過於曲折無法深入,擰眉沉思了一會兒,他索性用力擊碎海螺。
  
  打開層層折疊的字條,他看到了她留下的第二個提示。
  
  敲碎紫水晶。
  
  紫水晶?是指那年他從奧地利回來的波希米亞水晶風鈴嗎?那是一串由一根根長條水晶組成的風鈐,搖動時,清脆的聲響總讓人發出會心一笑。
  
  她將它掛在連接臥室與更衣室的門簷,每回進出時總會調皮地撥弄一下,然後站在原處,甜甜地笑,聽著水晶脆響。
  
  她要他……敲碎它嗎?
  
  梁瀟舉高水晶風鈐,一陣猶豫。
  
  彷彿過了百年之久,他終於閉上眸,任風鈐落了地。
  
  可水晶並非那麼易碎的,落地只讓它其中兩根水晶缺了一角。他蹲下身,正考慮著是否拿鎯頭之類的東西來敲碎時,忽地在更衣室門扉最下沿,發現一行刻上的字。
  
  火熏玻璃球。
  
  他拿手指輕撫刻得有些歪斜的字跡。這應該是……第三個提示吧?
  
  玻璃球——在她二十歲那年,他從美國快遞送給她一串玻璃風鈴,一條條彩色海豚,追逐著一顆透明玻璃球。
  
  是它嗎?
  
  彈開打火機,他熏著玻璃球,不一會兒,光透的表面顯出深淺不一的灰黑,拿隱性墨水書寫的字跡逐漸浮現。
  
  遊戲繼續。
  
  照著梁風鈴的提示,梁瀟繼續找著下一條線索,他其實並不真那麼期待得到她所謂「最後的禮物」,只是若停下來,他會驚覺自己不知該思考些什麼,毀天滅地的窒悶會緊緊壓住他的胸口。
  
  所以他木然地繼續遊戲,繼續尋找。
  
  隨著時間流逝,他送給她的風鈴一串串被找出來了,也一串串遭到或多或少的破壞。
  
  最後一個,是他去日本開會時帶回的陶土鈴,貓頸項繫著鈴鐺的造型曾讓她愛不釋手。
  
  「哥,你知道為什麼貓身上會繫上鈴鐺嗎?」她曾笑著問他。
  
  「為什麼?」
  
  「是老鼠的計策。因為貓總愛抓老鼠,所以有一天老鼠們商量好了派一隻最靈敏的傢伙騙貓把鈴鐺掛在身上,這樣她每次一走動就會發出聲音,老鼠就知道她來了。」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他嘲弄她。
  
  「討厭!哥哥的意思是說我是貓嗎?」她嬌嗔,星眸卻璀亮,「你看這隻貓,可愛嗎?」
  
  「可愛。」
  
  「看起來很無辜吧。」
  
  「嗯。」
  
  「可是她會吃老鼠哦。」
  
  「哈。」
  
  「你怕嗎?」
  
  「我幹嘛怕?」
  
  「你不是說我是貓嗎?」
  
  「你的意思難道暗示我是老鼠嗎?會被你吃嗎?」他假裝氣憤。
  
  「呵呵,這可難說羅。」
  
  貓捉老鼠——她是貓,他是老鼠。
  
  老鼠在貓脖子掛上鈴鐺,防備她。防備她的接近,防備她出其不意一口將自己咬下。
  
  他迷濛著眼,看著貓頸上的鈴鐺,然後動手解開結,將精緻的陶瓷鈴鐺取下。
  
  他不需再防備她了,所以她也不需再戴著鈴鐺了。手一揚,他遵照她的指示,將鈴鐺拋出窗外。
  
  遊戲結束了。
  
  但,他還是沒找到她送他的最後禮物。那到底是什麼?
  
  他翻來覆去看著貓咪陶土鈴,試圖找出任何一絲透露禮物所在地的線索,可卻毫無頭緒。
  
  她所說的「禮物」,究竟是指什麼?
  
  梁瀟僵立著,死氣沉沉的眸默默掃視四週一圈。
  
  房內儘是他送給她的風鈴,有的被拆卸了,有的摔碎了,有的遭火炙,有的殘缺不全。
  
  一串串破碎的風鈴,喚起一段段與她之間的回憶,而如今盡毀,再也無法迎風作響。
  
  望著那一串串再也無法發出聲音的風鈴,他驀地明白,它們的生命已沉寂,正如擁有它們的主人。
  
  全死了。
  
  她,以及屬於他與她的回憶,全死了。
  
  蒼茫的念頭掠過腦海,他一震,雙腿乍然虛軟。他跪倒在地,驚疑地瞪著滿房碎片。
  
  難道這就是她送給他的「最後的禮物」?
  
  哥:
  
  你自由了。
  
  從今以後,那些因我而起的歡笑、悲傷、痛苦、憤恨,都隨風而逝。
  
  你親手斷了我們的回憶,以後,你的生命裡,記憶裡,都不再有
  
  我。
  
  不用愛我了,也不必恨我,就讓我跟這些風鈴一樣,一起消失吧。
  
  如果可以,我很想說一句祝福你,但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祝福。
  
  因為現在,我對你而言,只是陌生人。
  
  替我跟學姊說一聲抱歉,獨佔了你三個月,如今我將你還給她了。
  
  我也將爸媽留給我的一切都留給你,那些是你應得的。
  
  為了挽回過往的時光,我做了不可原諒的事,也該是我拿性命去償的時候了。
  
  就當我不曾存在吧,哥。
  
  真的很對不起——
  
  你自由了。
  
  風鈴
  
  他自由了。
  
  抓著在收藏貓咪陶土鈴的玻璃櫃夾縫裡翻出的字條,他心神惘然。
  
  她死了,他毋需心傷,因為這代表他終於不受他人控制,終於不再只是一顆棋子。
  
  他不必再憎恨她,更不必思念她,因為他自由了。
  
  他自由了——
  
  可為什麼他的胸口這麼痛,痛到無法呼吸?他眼前什麼也看不到,只有一片無盡沉淪的漆黑?
  
  為什麼?!
  
  「你要我,風鈐。」梁瀟蜷縮身軀,箕張的十指狠狠抓地,「都到最後一刻了,你還這樣要我!你……夠狠,夠絕!」他斷斷續續地喘氣,瞪著逐漸被濡濕的瓷磚地面,掛在牆面的時鐘,持續規律地發出呆板聲響,一聲聲,敲碎他的心。
  
  霞光染進室內,拖曳一地淒艷紅影,他瞪著,紅透的眸進出懾人的怨恨,懾人的悲痛。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椎心狂吼呼嘯而出,伴著沉重的哭號,讓人不忍卒聞。
  
  夜幕,蒼茫落下。
  
  ***
  
  「他看起來……很糟。」望著蜷縮在角落的男人,譚梨眸中掠過一絲同情。
  
  「他完全崩潰了。」石修一接口,難得俊顏沒有浮現任何一絲嘲諷或譏誚,他別過臉,掩住自己替男人感到哀痛的眸,「我們快點告訴他吧。」
  
  「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好心了?修一。」譚梨諧譴地說。
  
  他尷尬地別過頭,「快辦完事快走人!你還要回英國交差呢。」
  
  「你不跟我一起走?」譚梨睨他。
  
  「我還……有點私事要辦。」
  
  「是關於葉盼晴吧?」譚梨瞭解地點了點頭,沒再逼問搭檔,逕自走向那個表情木然,至今尚未發現他們闖入的男人。
  
  「梁先生?」她蹲下來,輕輕推他一下。
  
  他茫然揚起臉龐。
  
  蒼白無神的模樣令她一窒。
  
  他看起來……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全身上下找不著一絲生氣。
  
  「粱先生,我們救活了你妹妹。」她柔聲道。
  
  他愣愣地看她。
  
  「我的朋友——」她指了指靠在門扉處的石修一,「幫梁小姐做了CPR,讓她恢復了心跳。」
  
  「CPR——」他無意識地呢喃。
  
  「換心手術滿成功的,她應該不久就會恢復意識。」
  
  「恢復意識——」梁瀟喃喃念著,好一會兒,眼眸陡然一亮,「你說什麼?」他抓住譚梨的衣袖,「你說風鈴沒死?」
  
  「是的,她沒死。」譚梨淺淺地笑,「她會好好活著。」
  
  「為什麼?你怎麼知道?」他驀地站起身,瞪著闖進家裡的陌生人,「你們是誰?」
  
  「我們是ICSR的探員。他叫石修一,我是譚梨。」
  
  ICSR?他震驚地咀嚼這個名詞。
  
  「我們過來,除了告訴你梁小姐沒事,也想跟你道歉。」
  
  「道歉?」
  
  「關於你母親的事,我們很抱歉。」譚梨說,「梁進夫婦也是因為這個研究計畫,才決定退出組織,他們覺得應該對你母親的死亡負起責任。」
  
  梁瀟瞪眼不語。
  
  「也許你還是覺得不可饒恕,不過看在我們救了梁小姐一命的份上,請原諒我們吧。」譚梨溫聲道,「她對你而言,應該比什麼都重要吧。」
  
  ***
  
  她對他而言,比什麼都重要。
  
  為什麼直到現在,他才恍然大悟這一點呢?
  
  風鈴對他而言,比什麼都重要,甚至比自己的命都還重要!
  
  他的怨怒,抵得過她一朵甜甜的微笑嗎?他的恨意,強得過她一聲撒嬌的呼喚嗎?
  
  他情願當一隻被貓咪戲弄的老鼠,只要那隻貓是他的風鈴。
  
  他怎麼捨得騙她掛上鈴鐺呢?怎麼捨得踐踏她的心,讓她心碎?
  
  他怎麼捨得她為了找回往昔的時光,不惜拿生命做代價呢?
  
  他怎麼捨得讓她那樣絕望又無助地愛著他呢?
  
  她最後留給他的兩張字條,雖然語氣冷靜,但那皺摺不堪的紙,究竟曾經沾染多少淚痕?
  
  她是邊寫,邊哭吧?
  
  為自己即將失去的生命而哭,為自己即將失去的回憶而哭,更為失去他而哭。
  
  她知道,當他照著她的要求開始遊戲,便是摧毀兩人回憶的第一步,而當遊戲結束,他與她便是陌路人了。
  
  她一定很傷心,很難過。為了讓他不再恨她,不思念她,她寧願他忘了屬於他們的一切。
  
  那些對她而言最珍貴、最美好的回憶藹—
  
  梁瀟坐在病床畔,緊緊握住梁風鈐骨瘦如柴的手,癡癡描繪那清的線條。
  
  為了得回他的心,她竟把自己折磨到如此蒼白,如此清瘦——天!
  
  喉嚨與胸膛,同時漫開一股難以承受的酸澀,他咬牙,強迫自己抑制過於急促的心跳,靜下來等她清醒。
  
  他要她醒來時第一個看到他,他要握著她的手,告訴她一切都會轉好的,
  
  是的,一切都會轉好的,她會甜甜地對他笑,甜甜地喚他一聲——
  
  「你是誰?」
  
  蒼白唇瓣吐出的第一句話,教梁瀟斷了魂。
  
  ***
  
  她醒來了,卻不記得他了。
  
  不,應該說她不記得所有的人,甚至她自己。
  
  她失憶了。
  
  許是那段失去心跳的時間,損傷了她腦部某個構造,讓她遺落了記憶。
  
  所以她現在是個沒有回憶的女人。沒有回憶,不知身份,也不認識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
  
  她很無助。他看得出來,經常看到她一個人怔怔地凝望窗外,用力咬著下唇。
  
  偶爾,他也會發現她偷偷望他的眼眸飛快地掠過一絲猶疑,像是驚慌,又似害怕。
  
  因為他對她而言,也是個全然陌生的人吧,雖然他自稱是她哥哥。
  
  「肚子餓了吧?風鈴。」捧著金色餐盤,他笑吟吟地進了特等病房,在床上架起小桌子,「這是我特地要家裡的廚師來醫院為你做的健康料理哦。」清淡營養的菜色,在餐盤上散發著可口的食物香。
  
  梁風鈴瞥了一眼,「謝謝你……哥。」猶豫了很久,她才吐出從前習以為常的稱謂。
  
  「來,先喝點湯吧。」說著,梁瀟拾起湯匙,舀了一口清燉雞湯。
  
  「我……自己來就好了。」她婉拒他餵食的動作。
  
  「你剛動完手術,身體還很虛弱。」他柔聲道,「乖,讓哥餵你,別逞強。」
  
  「哦。好。」她點頭,蒼白的頰淡淡染上一層霞紅。
  
  「好喝嗎?」
  
  「嗯。」
  
  「來,吃一口粥。」他又舀了一匙燉得爛爛的營養粥,「慢點,別燙著了。」
  
  「嗯。」她乖乖含入嘴裡。
  
  就這樣,他喂一口,她吃一口,慢慢地,餐盤上的食物逐漸被掃光。
  
  「我吃不下了。」梁風鈴後退身子,搖了搖頭。
  
  「還有一點……」
  
  「太多了。」
  
  「好吧。」梁瀟也不勉強,拿開餐盤與小桌子,「我削水果給你吃吧。」
  
  拿起水果刀,他撿起水果籃裡一顆紅亮的蘋果,俐落地削著。
  
  她默默望著他專心的動作,心窩漫開一股酸。「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什麼?」他揚眸望她。
  
  「你對我……真好。」她啞聲道,瞳眸氤氳霧氣,纖細的肩膀微顫,像克制不住內心極度的激動。
  
  梁瀟的心一扯,禁不住伸手握住她,她顫顫想躲,他不由分說地緊緊將那沁涼的柔荑包覆掌心。
  
  「傻丫頭,我當然要對你好了。我是你哥埃」
  
  她的身子一震,繚繞著迷霧的眸凝定他。
  
  「怎麼了?」
  
  她默然望他,淚珠悄然自眼眶滑落,「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攬過她的頸項,閉了閉眸,「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怎麼能怪你?」
  
  當然要怪他!是他逐一毀壞了屬於兩人的回憶,所以上天才如此懲罰他吧。
  
  梁瀟澀澀苦笑,「忘了也沒關係,風鈴,讓我們從頭再來吧。從頭開始,一點一滴建立你的回憶。」他柔聲在她耳畔道。
  
  她不語,身子緊繃,好一會兒,才顫聲開口,「可是溫醫生……亦凡告訴我,你不是我的親哥哥。」
  
  亦凡這麼告訴她?
  
  梁瀟歎息。
  
  他知道好友是好意,他不忍血緣關係束縛了兩人未來的感情發展,但在這敏感時刻,這樣的告知可能反而傷了她。
  
  因為她現在需要的,也許不是情人,而是一個寵她、疼她的好哥哥。
  
  「風鈴。」他溫柔喚她,溫柔地將她擁入懷裡,「聽我說,我當然是你哥。只要你不嫌煩,我一輩子都會是最疼你的哥哥。可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想要哥哥了——」他意味深長地一頓,唇角悄然翻飛寵溺的笑弧,「我會成為任何你想要的人。」
  
  「那是……什麼意思?」她從他懷裡探起迷惘的容顏。
  
  他凝睇她,星眸沉靜深邃,「意思是,不論你是我的誰,或我是你的誰,我都會……疼你一輩子。」
  
  「埃」他專寵的誓言似乎震撼了她,芳頰紅霞更美,明眸酣然如醉。「謝……謝謝。」衷心的感動逸出唇,螓首重新埋入他的胸膛,像新生的貓咪,愛嬌地摩挲著。
  
  他微笑地愛撫她的髮。
  
  是夜,月落滿屋,一室靜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5-30 00:59:58

  尾聲

  
  清晨,譚梨坐上第一班飛往倫敦的班機。
  
  因為她帶了個特殊物品出境,上頭特別為她弄來一本外交護照,讓她毋需接受通關警衛的盤查。
  
  飛機准點起飛,她品啜著頭等艙提供的又香又濃的上等咖啡。
  
  窗外,飛機在起伏的白雲間飛翔,窗內,頭等艙的貴客們安靜地享用英式早餐。
  
  一切如此平靜。
  
  沒有人想到,此刻她隨身行李袋裡,有一顆心正浸在盛滿福馬林的玻璃瓶裡。而那顆被稱作「維納斯之心」的心,曾引起了軒然大波。
  
  那顆心,已經死了。
  
  可不知為何,每回當譚梨望著它時,總能感覺一陣奇特的心悸,彷彿某一天,它又會忽然甦醒。
  
  她擱下咖啡杯,想起前天黃昏,她推著梁風鈴在醫院庭園裡散步。
  
  經過幾天調養,她的氣色好多了,臉頰逐漸漫開玫瑰色,明媚動人。
  
  「譚小姐,聽說是你跟你的朋友救了我。」她對她笑,笑容清淺,「謝謝你們。」
  
  「不客氣。」她也回以一抹微笑,「其實我們才該感謝你,讓我們取回了某樣東西。」
  
  「什麼東西?」梁風鈴好奇地問。
  
  她沒回答,看了她好一會兒,「那對你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哦。」梁風鈐漫應一聲,顯然也沒多大的意願想追問那到底是什麼。
  
  「其實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粱小姐。」
  
  「嗯?什麼事?」梁風鈴眨眨眼,夕陽在她臉上灑落金粉朦朧。
  
  「你覺得『維納斯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維納斯的秘密?」
  
  「為什麼金星女神維納斯能吸引所有的男人愛她?不錯,她是很美,可跟她一樣美麗的女神也不少,為什麼只有她獨享眾人寵愛?」
  
  「那是因為她有一條金色腰帶吧。神話裡不是說了嗎?那腰帶藏著讓男人神魂顛倒的秘密。」
  
  「你相信嗎?」
  
  「嗄?」
  
  「你相信真有那種東西存在嗎?只要擁有,就能讓女人擁有愛與美的東西——你相信嗎?」
  
  「這個嘛——」梁風鈴斂下眸,似是陷入沉思。
  
  她靜靜睇她,「梁小姐,你……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嗎?」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她真的看見,她彎美如羽的睫在聽聞她的問題時急遽顫了一下?
  
  「我想不起來。」揚起睫,梁風鈴一臉淡定。
  
  她沒有再追問。
  
  有些事,未必要究清真相。
  
  其實在這個世上,哪個女人不是多多少少擁有一些埋藏內心深處一輩子的秘密呢?
  
  譚梨想,櫻唇緩緩揚起淺笑。
  
  「我也是女人呢。」她自言自語,跟著放鬆身子躺靠椅背,決定好好睡上一覺。
  
  不一會兒,她便沉沉墜入夢鄉,夢裡,見到一個男人含笑的雙眼。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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