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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目和七]傀儡師神樂 -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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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0:15
標題:
[賽目和七]傀儡師神樂 - 卷一(完)
本帖最後由 Arsha 於 2014-6-14 22:24 編輯
書名:傀儡師神樂
作者:賽目和七
簡介:
宛若天仙的美少女神樂,是一名自命不凡的天才傀儡師,也是在暗夜中獵殺妖魔的討魔者。神樂意外與一名少女吸血鬼鈴音相遇,而神樂因出身之故,在討魔家族中備受歧視,她因而武裝自己,樹立許多敵人,就在神樂被同門羅織罪名追捕時,因鈴音出手相救,而與鈴音日益熟稔。最後神樂窺見坂上家的奧秘機巧傀儡,並思索外公遺願後,毅然決然拋下一切,與鈴音攜手尋求各自的幸福。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1:20
登場人物
坂上神樂
金發少女,擁有傀儡操縱者最崇高的『傀儡師』稱號,以天賦才能操縱兔子布偶.
鈴音
活了許多年的開朗黑發吸血鬼.
愛瑟莉亞
率領許多狼人的吸血鬼.
坂上和政
傀儡操縱者的本家·坂上的當家,神樂的舅舅.
葛葉翁
坂上的分家·葛葉的當家.
辰巳翁
坂上的分家·辰巳的當家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2:04
第一卷 序『傀儡操縱』
有一種技術,叫做傀儡操縱.
傀儡操縱是一種表演項目,通常使用傀儡線,或由表演者將手放在傀儡內部,將單純的傀儡操縱得栩栩如生.如此說明,應該能讓各位有個大概的印象吧.
我要說的傀儡操縱,在根本上和前述二者一樣,雖屬相同派生,但是用的線和一般有些不同.
我們操縱傀儡所用的線,是以稱為魔力的超凡之力所紡出的線,而透過這種線操縱的傀儡則是咒物.根據表演者的意思,傀儡甚至可做出超越物理法則的行動,那已經不僅是單純的傀儡,而可稱之為一種兵器了.
當然,我們也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我們是除魔者,工作是討伐妖力極強的魔物;而在除魔者集團中,坂上是名列前六的名 門.我們為了守住這個名聲,並為了提升討伐魔物的力量,必須日以繼夜地切磋琢磨,讓技術躍升至更高階段.
現在要進行的,也是其中一環.
「那麼,要開始啰.」
這場斗爭,是為了爭取『傀儡師』這個稱號.對操縱傀儡的表演者來說,這個稱號獨一無二.我當然不能輸——尤其不能輸給這個對手.
「怎麼了呢?我可不希望你連傀儡都還沒拿出來就輸了.」
本家之恥,娼婦之女——坂上神樂扯動臉頰笑著說道.
這個不知混了哪個外國人的種的女孩,是先代當家坂上翁帶回來的.坂上翁雖被稱為傀儡操縱的至寶,但大概也老糊塗了,不但養育這女孩,還把奉為奧秘的傀儡操縱技術教給她,當她愈來愈厲害之後就變成現在這樣.
她將長長的金發紮成二條馬尾,發型有種稚氣的感覺;清秀又可愛的容貌仿佛妖精.
她的打扮夢幻得如同童話中的出場人物,但本性卻和外表大相逕庭;她的笑容充滿鄙夷,語氣聽似恭維,卻話中帶刺;她瞧不起人的眼神,招致眾人的嫌惡與憎恨.有關她的傳言盡是不好的,從未聽過她的好話.
盡管在如此正式的儀式場所,她仍穿著洋裝與開襟毛衣來,打扮得像要上街似地,相當不堪.這簡直是侮辱人.
除了先代當家之外,沒有人站在她那邊,但是先代當家已經仙逝了.盡管如此,她卻沒有服喪,還在這種場合露出這種不莊重的笑容,她的神經也很異于常人.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輸.
我必須要獲得完美且無從置喙的勝利,給在場的眾人看.
我從大衣下拿出傀儡.那是戴著鬼面具的機巧傀儡——迅花藏神,是坂上的分家——葛葉家秘傳的鋼制機巧傀儡,其強韌性與結構都完美無暇.在一公尺長的短小身軀中,內藏五十四種兵器,在包含本家在內的所有機巧傀儡中,迅花藏神的攻擊力與壓制力也是無與倫比.
能與其對抗的,只有本家被譽為最強的秘藏傀儡——櫻花招鬼.
這女孩看到迅花藏神還無動于衷,她所帶的東西應該也非泛泛之輩吧?神樂雖然說出「你連傀儡都沒拿出來就要認輸」這種話,但她拿的只有抱在胸前的一個兔子布偶而已,那個布偶像幼兒的玩具一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機巧傀儡.
但就算她帶著櫻花招鬼,那態度也未免太傲慢了.雖說在這個場上禁止殘殺,但在這種只要走錯一步就會致死的狀況下,她竟然還如此從容不迫.
這不算輕視我的話算什麼?我不禁忿怒地沖口說道:
「你說這種話卻不拿傀儡出來,是在打什麼主意?」
「哎呀,我不是正抱著嗎?喏,它就在這里.」
她笑嘻嘻地用兔子布偶磨蹭臉頰,兔子也像有生命般地眯起眼睛,開心地搖著耳朵.
她操縱的那只兔子,簡直像一個活生生的動物.那雖然是傀儡操縱的極致,但卻和現在這場面不相襯.
這里是以戰斗來決定誰是最優秀的傀儡操縱者的地方,在如此神聖的場所,還恬不知恥地自我安慰,也太沒有分寸了.
「……我不是指你的玩具,我指的是你戰斗用的機巧傀儡.難道你打算在這里使出偷襲這種卑鄙的手段嗎?」
「……怎麼可能?如果對手更強的話還說得過去……」
聽了我的話後,她的反應是啞然失笑.神樂鄙視般地笑著看我.
「勝負若不對等,就不值得一看.考量到我和你的技術差異,我想設法讓這場對決有點看頭,您覺得不滿意嗎?」
「……看來,你這家伙是打算徹底地愚弄我哪.」
「……啊,您明白了嗎?您花了滿長的時間才搞懂呢.」
她說出這話的同時,我憤怒地揮動手臂.
七根絲線散發出磷光,要掌控迅花藏神,我必須將七指全纏上念絲,使用我所能操縱的最大線數.必須有高超的操縱技術,才能發揮出這具機巧傀儡的高性能.
縮短距離之後,我接著放出傀儡的內藏兵器.迅花藏神的裝甲板下露出數不盡的炮管.這里是戶外,不用客氣.況且就算殺了這個女孩,也沒有人會為此哀悼.
我毫不猶豫地拉下扳機,射出無數子彈.不管櫻花招鬼的速度有多快,應該也無法躲過這片彈幕.
子彈在一瞬間掀起了大片塵埃,我看不清對面的情況,但金屬被子彈擊中的尖銳聲響,讓我揚起嘴角.就算她再怎麼從容不迫,還是得拿機巧傀儡當盾牌,才能抵擋迅花藏神的攻擊.
機巧傀儡不是防具,是武器,拿來抵擋容易損壞,更何況櫻花招鬼應該沒那麼堅固.再加上三發致命的榴彈,這樣她就必敗無疑.
——這樣一來,操縱者本人也無法全身而退.
要是有一個差池,說不定就會要了她的小命,一想到這里,湧上心頭的笑意讓我的身子不禁顫抖.她要是輸了,就什麼也沒有了.袒護她的先代當家已經仙逝,她若再失去唯一的武器——操縱傀儡的才能,她就玩完了.
想到這個,我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金色的頭發,美麗的容貌,不管那女孩多麼卑鄙,光看外表仍然很美.我若贏了,就能對她為所欲為,不論我怎麼對待她,都不會受到責難.
一陣風吹來,把遮蓋周圍的煙塵吹散了.然而——
眼前並沒有出現我預期的景象,而是出現銀色的反光.
櫻花招鬼當然沒有出現在那里.
那由銀色圓盤重疊形成的模樣,宛如古代戰爭中的密集方陣.無數圓盤組成的銀色大盾,密不透風地阻隔在我與她之間.
但是,那只是表面.銀盤喀啦喀啦地崩落後,出現了無數具兔子傀儡.每一具大約三十公分左右——它們身穿盔甲,拿著長槍與盾,讓人聯想到古代的騎士.
這麼多傀儡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研究這種問題一點意義也沒有.
一個優秀的傀儡操縱者,也會學一些用途廣泛的魔術.若學會空間擴張之類的魔術,即使是袖子這種小空間,也能攜帶大量武器.
「……那是什麼?」
可是,這麼龐大的數量是怎麼回事?不管技術如何高超,操縱傀儡所使用的線,也無法多過手指的數量.先代的坂上翁是十指,當代也是十指,這個小姑娘雖然讓人不爽,但行使的念絲數量也應該頂多十指.
話雖如此,我所看到的兔子數量卻遠遠超過十條念絲能操控的數量,共有三十四具.而且,神樂還繼續從洋裝裙擺下,叫出更多兔子.
「你還不明白嗎?……如你所見,我的機巧傀儡就是兔子.」
神樂嘲諷般地笑著說道,拿起抱在胸前的兔子磨蹭臉頰.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問你,數量這麼多是怎麼回事!」
念絲有幾條,操縱者就只能操縱多少傀儡.但是,這女孩卻輕易跨越了這道常識.坂上家的重量級人物坐的觀眾席上,也對這異常現象紛紛議論.
——這個女孩,影響了現場的氣氛.
恐懼驅使我立刻送出指令.我舞動指尖,操縱迅花藏神身上以念絲連系的火炮.
迅花藏神轟出了三十五顆炮彈,就在炮彈即將擊中神樂時,身穿盔甲的兔子跳出來,用它們的盾抵擋炮彈.但理所當然地,兔子被炮彈擊中後就彈飛到後方,腳邊的兔子一具具消失.
我放心地呼了一口氣.如果兔子像剛才一樣組成堅固的陣形就另當別論,照現在這樣下去,不出數秒她就會耗盡兔子,直接被炮彈擊中.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能操縱如此大量的傀儡,但只要繼續這樣攻擊下去就能攻破.在我如此想了之後,正打算繼續射出炮彈時,聽到了尖銳的爆破聲.
同時,我指尖的觸感中斷了,機巧傀儡崩塌倒下.
映在我眼前的是把仿造毛瑟槍的長槍架在肩上的兔子傀儡.毫無意外地,兔子肩上的槍身冒出白煙,表示剛才已經射出子彈.
迅花藏神的腳部關節迸裂四散,身體部分——配備了許多炮管的部位,從中心開始,以放射狀融出一個大洞,甚至讓我能看到對面的狀況.
我震驚得全身僵硬.迅花藏神最自豪的,就是那副傲視所有機巧傀儡的堅固裝甲.只不過中了三發子彈,不可能會這樣,不可能因為被那種程度的子彈打中而崩壞.
「你每次都只有那一百零一招,老是拿槍指著對方,屆時也必然成為攻擊目標.」
「咿——」
「所以我才說是玩具.因為戰斗太費事了,所以把機巧傀儡做成像刺猬一樣——這構想雖然也不壞,但現在是講求分散風險的時代了喔,葛葉家的少爺.就像我的這些兔子一樣,對吧?」
神樂說完就笑了起來,她一揮手臂,兔群就回應似地動了起來.
我直視著那副光景,嚇得直不起腰,扭過身子就往背後逃.
接著我揮舞手臂,試著重新接上念絲,移動機巧傀儡,但是迅花藏神宛如折翼的羽蟲,失去了抵抗的力量.兔群很快地包圍迅花藏神,用大刀從頭往下一一分解,粉碎,使之崩壞.
我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女孩.
「不……不可能……會這樣……」
「哼哼,你好像還看不清現實呢.就讓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吧.」
她毫不掩飾聲音中的愉悅,宛如小女孩般的天真笑臉上,沒有一絲陰霾.
「整個世界,都是圍繞著我這個天才美少女運轉的.你最好記住這一點……不過,我想我應該不會再看到你了吧,嗯?」
兔子拿著沾滿油汙的大刀,緩緩走過來,然後舉起刀.
我顧不得羞恥,放聲慘叫並用雙手掩面,但當我從指縫間看到大刀揮下時,感到溫熱的液體從胯下溢出來.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2:38
第一卷 一章『相遇』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應該要從哪里開始思考才好呢?
原本仰望天空應該能讓我心情平靜,但現在就算我抬頭看,陰郁的夜空只會讓我低落的心情變得更憂郁而已.老實說,我不高興到了極點.
圍繞在我身邊的事情都十分重要,要排出輕重緩急實在很困難,若硬要找出最重要的事,首先要確認的應該是關于我的事吧.
我的名字是坂上神樂.
我非常可愛又聰明,技術精湛靈巧,舉止也無可挑剔,有連鑽石都相形失色的稱譽,是個極為普通的世界級天才美少女.
金色的頭發宛如一束月光,雪白的肌膚宛如陶瓷.我的容貌可愛得無以複加,甚至用女神一詞都難以比擬.若想像出一位不僅天下,連天上也無可匹敵,美得無法言喻的美少女,那無疑就是我了.我就是如此不凡的美少女.
若要再詳細敘述細節,恐怕光是那些敘述量就足以超過一本*文庫本了,因此就暫且先用如此簡潔的介紹留待回憶吧.(譯注:文庫本指的是A6尺寸的袖珍本,屬于日本一種書本類型,較一般平裝書便宜且方便攜帶.)
接著,要說明現在的狀況.
故事的主角,大多都會被卷入麻煩事里.
我這個將漂亮的金色長發紮成可愛的低雙馬尾,美得如夢似幻的絕色少女當然也不例外.
像我這種主角級的美少女,就常常卷入麻煩事里.姑且撇開天生麗質這項事實,常卷入麻煩事的體質讓我有點慨歎.
歎息著,然後我抬起頭,啊啊,我竟然連歎氣都歎得這麼可愛.我一邊想著,一邊抱住胸前的兔子布偶,把視線投向麻煩——也就是我面前的二人.
深夜里,在杏無人煙的工業區中,一名被逼到巷底的黑發少女,以及狼臉的男子.
想都不用想,眼前這場面應該是狼人正在襲擊少女吧?
「你誰啊?」
顯露敵意的狼人粗暴地問,少女求助般地看向我.
老實說,我是因為覺得事情變得很麻煩才歎氣的.
「我只是個路人.抱歉打擾你用餐了,我先告辭.」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等一下,你看到這個狀況,居然是那種反應!?太奇怪了吧!!」
少女看到我打算就此離去,慌張地說道.
居然說別人奇怪,真是一個沒有禮貌到極點的女孩,不過我仍然寬大為懷.我不快地皺起眉,停下腳步,望向少女.
「……我的反應怎麼了嗎?你啊,難道想對一個不管怎麼看都很柔弱的過路美少女求救嗎?」
「……可以對這種狀況視而不見還說這麼多話的女孩,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弱女子.通常應該會『哇——』或『呀——』地大叫著逃走才對吧.」
「閉嘴!喂,小姑娘,你到底要干嘛?」
狼人急躁地看了少女一眼,接著把視線轉向我.
我是所謂的除魔者.
如同字面的意思,除魔者就是討伐妖魔的人,暗地里把像眼前這個呆頭呆腦的狼人一樣披著人皮的怪物鏟除掉,是宛如神佛般令人感激的人.
而我今天的工作,就是要討伐最近在附近出沒的狼人,也就是眼前這家伙.這種工作內容很常見,也不是多難的事,只不過——
這種狀況還挺麻煩的.
若是事後才碰見,我或許還可以說「晚一步沒救到」,或是「若是能早一點發現就好了」之類的藉口,但現在這狀況卻沒辦法.
不對,等一下,現在如此斷言還太早了.在的狀況很不妙,是因為那女孩正被狼人襲擊.既然如此,只要等事情過去就好了.
我這個天才美少女神樂的頭腦,性能可說好到連超級電腦都遠遠不及.我迅速找出最佳解答,面向狼人說:
「說得也是,我是除魔者,是有事要找你……可是你若拿這家伙當人質的話實在很麻煩,所以我想等你用餐結束之後再來找你.」
「……我的耳朵是不是有問題?我好像聽到你說了有點奇怪的話.」
「……我也聽到了,不過應該是聽錯了吧.」
狼人一臉驚訝地和少女面面相覷.
「你們的感情出乎意料地好呢,那我就放心了.那麼,請慢用.」
「哪里讓你放心了啊!?」
「沒有人質在我會比較好辦事.」
我笑著說完後,少女目瞪口呆.
她那副模樣,好像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實在讓人不開心.
「……那個,因為這樣就放任人質被殺,我認為這種想法也未免太前衛了.你沒有想從身為一個人類的角度,來思考一下嗎?」
「哼哼,我不做那種無聊的事.因為除了人類的身分之外,我更是一個聖人.」
「……聖人是崇高的人類,沒人性的人應該不叫聖人……」
「這樣啊,那沒人性的我就此告辭了.」
「請等一下!若我惹你不高興,我道歉,要是你能救我的話我會很開心的~」
少女突然變得很謙虛,我斜眼瞄著她,用指尖卷著細細的金發.我在街上走了大約八小時,現在已經接近黎明了,就在我正想要打道回府時,竟然碰上這個場面,沒有比這更不幸的事了.
我個人是想在回家洗澡之後,報告說:
「我很努力了,不過今天毫無斬獲.明天再接再厲!」
然後就去睡覺,我認為這個計劃十分有魅力.
「不,我今天累了,容我擇日再來叨擾.」
「…………雖然你的語氣很禮貌,但總之你就是要拋棄我嘛?」
「換個角度看,或許就是那樣吧.」
「不,我覺得不用換個角度看,你就是那個意思.」
「不要緊的,我明天一定會來救你.」
「……到那時就完全來不及了吧.」
黑發少女既傻眼又疲倦地歎了一口氣.
她穿著膝上襪加短褲,打扮得有點時髦,似乎要突顯自己的身材曲線.我不禁仔細端詳她的身材,接著微皺起眉,看著她的臉.
她有一頭長長的黑發,以及很有日本人味道的清秀五官.
盡管比不上我這個超越次元的超級美少女.不過她的長相也非隨處可見.總覺得這個少女身上,沒什麼現實的感覺.
她獨特的魔力與存在感都極為稀薄,可能是妖魔或精靈.看到她這狀況和模樣,也能明白她不是一個真正的人類.
她被狼人襲擊還剛好被我碰到,也真是罕見.這種偶然不會發生第二次.
更何況她也沒有怕得發抖,還挺沉著的,看起來不像是完全束手無策的樣子.不過她好像也需要我的幫忙,雖然還能開開小玩笑.但臉色看來不太好.
「喂,不管你要干嘛,沒事的話就快點給我滾.這次我就先放你一馬.」
當我正在觀察那名少女時,狼人看了看我和那名少女後,開口對我說.
狼人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實在讓人不愉快到了極點.其他人我是不太清楚,但居然對本小姐用這種語氣說話,我該怎麼做呢?
話說回來,若我會因為這種小事動怒,器量也不過如此.我應該要用溫和且從容不迫的沉著態度來應對吧.
一直到這里,我頭腦中的思考應對都很好,但是——
「你這外表像狗和人類搞出來的失敗品,嘴里也還真吐不出象牙呢.在這種情況下,不是你放我一馬,應該是我放你一馬才對.」
我的嘴巴卻自己跑出了這句話,我趕緊捂住嘴.
「……你找死嗎?小姑娘.」
為時已晚,指的大概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吧.我在內心感歎自己的沖動,看著露出發黃牙齒的狼人,然後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過一會兒,我又歎了一口氣後,抱住兔子的手悄悄地加重力道.
「……你不但是狗,還是個失敗的餌,即使是我這種擁有三打聖母瑪莉亞慈悲之心的人,都不敢恭維.」
「……你是想挑釁,還是自我吹噓?還真聽不太懂呢.」
少女用驚愕的眼神看著我.她真是一個非常沒有禮貌的女孩.
「不過,不管怎麼說,你好像想救我了,我真的非常開心.」
「我才沒有想救你喔.只是因為那只狗的語氣讓我有點不高興,所以才稍微有點想幫助你.」
「你這個……!」
狼人大概在那一瞬間氣瘋了吧,它往前跨了一步.
雖說是人類與狗的失敗品,但在為數眾多的妖魔化身中,狼人的體能算是高的.它一轉眼就跨越五公尺的距離,朝我逼近過來,並舉起手臂.
「……請別靠近我.」
話雖如此,但對方到底是個失敗品.
我輕輕揮動右手,從指間伸出帶有魔力的絲線.
無數根閃耀著磷光的線纏住狼人的身體,不但妨礙他身體的動作,也讓他的腳不聽使喚而跌倒.
——念絲.
這是擁有魔力的操縱線,被念絲纏住的東西,都會照著我的意思動作.雖然使用上的技術性算是中下,但在我這種宛如超級一流魔術師的人手中,就能像這樣輕松制服對手.
像我這種天生就會使用念絲的人,人們都敬畏有加地稱呼為『傀儡師』.
狼人栽了個大跟斗,撞到大樓外牆,我斜眼瞧著狼人,歎了一口氣.只是四肢發達而已,就驕傲成這樣,這個世界可沒那麼好混,真是個笨蛋.我在心中喃喃自語後,說:
「小白,起來.」
我叫起抱在胸前的兔子——小白.小白馬上揮動右手,要叫出新的兔子.仿佛回應小白的動作似地,我身上穿的洋裝裙擺輕輕飛舞,拿著毛瑟槍的兔子從里面跳出,將槍口對准狼人.
「雖然很浪費,不過我不想再花費多余的魔力,再這樣下去又會被你逃走,所以就在這里解決吧,再見.」
拿著毛瑟槍的兔子扣下板機,同時發出的爆裂聲讓我微皺起眉.
魔力子彈擁有可輕松打穿鐵板的威力,要打爆狼人的腦袋算是大材小用,我一邊看著四處飛散的殘骸,一邊暗自反省.
「……好驚人哪,你超強的耶.」
「和被這種沒用的家伙逼到牆角的你比起來,是超強的沒錯.」
已經沒事了,我對小白如此說了之後,小白再度揮動右手,拿著毛瑟槍的兔子隨即回到裙子里.
這種做法有一個缺點,就是每次叫出兔子時,我都會覺得有點癢,可是沒有其他適合的地方,所以癢也沒辦法.因為連系亞空間倉庫的出入口,只能設在人類的死角.
「唔……哎,嗯,你這樣說,我也無法辯駁.」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身子靠在大樓牆壁上.她的臉色蒼白,看起來十分衰弱.雖然我想丟著她不管,但要是被人瞧見就傷腦筋了.
「……要我叫救護車嗎?不過我會向你收手續費.」
以社交辭令來說,先說清楚並無不妥.反正她大概不是人類,也說不出什麼令人滿意的答覆吧.
「……不過,一般人不都免費幫忙的嗎?」
她無力地笑著說了之後,搖頭說:
「不用幫我叫救護車啦,謝謝你.因為我不是人類.」
我料到她會回絕,不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
我知道她不是人類,但她也並非歹類.在她身上,我感受不到血和怨恨的氣味.放她一馬吧,我剛才心中都如此想著.
「……我是個除魔者.」
可是,可是,她到底為什麼要對我說那句話呢?我為了討伐妖魔而日以繼夜地工作,簡直是除魔者的模范生,她卻特地告訴我她不是人類,這實在讓人難以理解.她是想自殺還是怎麼樣嗎?
算了,不管怎麼樣都無所謂.那對我而言沒有意義,我也沒有興趣.
那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
「呵呵,所以我說那種話,你就會殺了我嗎?」
「如果你想安樂死的話,我就成全你.只是要收取一點費用.」
我說了之後,少女不知從哪里拿出錢包,朝我丟過來.
「請.」
「……這是?」
她的行動讓我有點愣住了,視線在她與錢包之間搖擺不定.
我要修正前言.我會說那種事無關緊要,只限于她很珍惜性命這個條件為前提.我原本以為她只是個單純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呆子,沒想到她真的想要自殺.
雖然她是個呆子這點沒變,但有點超出我的理解范疇了.
剛才這女孩不是還死纏著我,要我救她一命嗎?
「喔,因為你說要收一點費用.」
「你之前說,棄人于不顧的人,是連鬼怪,惡魔,畜生都不如的水蚤,但我救了你之後,這次又要我殺你.你的頭腦還真難以理解.」
「……你說的前半段話里,有八成好像是很嚴重的被害妄想.我絕對沒有說過那種話.」
她說完後,露出淺淺一笑.
「哎呀,因為要是被吸血鬼抓了,還挺麻煩的.要是死了也罷,若被逼著活下去,讓吸血鬼能不斷吸血的話,那可不是什麼好事.就在我快被抓到,認為萬事休矣時,你剛好出現了.」
「……謝謝你這番莫名其妙的說明.雖然聽不太懂,不過總之你想要我殺了你嗎?」
「不,一點也不.我並沒有想要你殺了我.」
「……什麼?」
「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我認為我的生死該交由你定奪.」
就算我這個天才美少女神樂的頭腦如此聰慧,也完全聽不懂她說的話.她到底在說什麼?她到底想怎麼樣?我完全猜不透.
總之我明白了一件事,就是這女孩的腦袋和外星人一樣難以理解.我總貲得剛才好像白忙一場,讓我不禁歎氣.
「……我沒那麼閑,生死請你自便.」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2:59
「是嗎?呵呵,那太好了……」
她笑了起來,然後好像很困似地眯起眼睛.她還真是個奇怪的女孩.還是別和這種家伙扯上關系比較好.就在我如此心想,並往回走的這一瞬間.
碰咚,一個聲響讓我停下腳步,聽起來好像一個柔軟的重物倒地發出的聲音.我心中出現不好的預感,回頭一看——
我意料中的景象出現在眼前,讓我又歎了一□氣.
「……糟透了.」
雖然我剛就知道她不是人類,但她的存在感非常稀薄,現在也幾乎像要消失一樣.恐怕她的魔力已經枯竭了吧.至少我了解到,再這樣下去,過不了一天她就會自然消滅了.
我稍微抱緊小白,閉上眼睛.
「……我的夢變成惡夢了.」
這女孩也太會給別人制造麻煩了吧.雖然我不想管她會變成怎麼樣,但讓她死在我面前也實在不妥.
我今天已經歎了不知道幾次氣,我又歎了一口氣後,無力地垂下頭.
最後實在我沒辦法丟下她不管,暫且將她先帶回家中,但她靜靜地發出規律的睡眠呼吸聲,怎麼看都沒有要醒來的樣子.
——因魔力匱乏而消滅.
精靈或妖魔常發生這種事.他們原本就沒有血,沒有肉,也沒有實體,他們全部的身體都是由生體瑪那構成,所以擁有遠遠超越一般生物的力量,可是也因此而顯得不穩定,脆弱,以及稀薄.由于他們的身體不是由血肉組成,而是以魔力塑形,所以失去魔力之後會消滅也是必然的.
從她倒下的樣子來看,我推測她大概是因為魔力不足而衰弱,所以補充了她不足的魔力,但盡管如此,她還是沒有醒來.根據她牙齒的形狀,我覺得她是吸血鬼那類的,所以她需要的或許不是魔力,而是鮮血,可能因為如此,她才遲遲沒醒過來,不過這點先擱下不論.
若是在別人面前也就算了,她居然悠閑地在我面前睡覺,實在是個我行我素的女孩.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啊?等她醒來,我一定要問她這個問題.
我慢慢地用指尖撫摸著坐在桌上的小白.
小白開心地眯起眼睛,我的嘴角也稍微上揚.
「她都沒醒來呢.」
聽了我的話,小白不可思議地歪著頭看我.我沒有要它回應我,只是自言自語而已.小白和其他兔子不同,具有某種程度的知性,所以多少能和我心意相通,但即使如此,它的智能還是沒高到能和人對話.
這有時讓我感到遺憾.不過,想到小白存在的原因,不能對話也是無可奈何.畢竟一個武器並不需要對話功能,也沒有實用價值.
不需要安裝不必要的東西,原因就只有這個而已.話雖如此,遺憾的事情還是遺憾.我歎息著,撫摸小白的頭.
「——」
床上突然傳來的布料摩擦聲,嚇得我的肩膀抖動了一下.
「……你能起床嗎?」
「……嗯,還好,托你的福,是吧?」
還真是個會對人心臓造成負擔的女孩.怎麼說起床就起床,起床之前好歹該說句「我要起床啰!」來提醒我一下吧,萬一我的心臓被她嚇停了該怎麼辦啊?
雖然我想這麼告訴她,但我可是擁有三打聖母瑪莉亞慈悲之心的聖潔美少女神樂,我的慈悲之心勉強把那些話壓抑下來,然後歎氣並對少女說:
「你還記得就好.身體還好嗎?」
「嗯,很好……不過,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抱起桌上的小白,然後面向她說:
「若有人在眼前快死了,伸出援手是很普通的吧?」
「不,因為你渾身散發出一種……讓我以為你會狠狠地把我丟在路上不管的感覺.」
「你想太多了吧.更何況,其他人我是不太清楚,但你偏偏要讓我的努力白費,不覺得自己太狂妄了嗎?」
「呃,不,我也知道自己給你添麻煩了,不過你說狂妄……?」
「是的,實在很不可取.」
我說了之後,環抱膝蓋坐在椅子上.抱著小白並環抱膝蓋坐著,總覺得能讓我的心情平靜下來.就在我用這種姿勢,讓情緒和心跳充分平靜下來之後,我微微點頭,開門見山地進入正題.
「……之前那到底是什麼狀況?吸血鬼竟然會被那種犬類之流追趕.」
既然我救了她,要是沒有得到某種程度的利益,就太劃不來了.我對她的情況有一點疑問,有些地方也令我好奇.
「喔,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啦.原來你發現我的身分了啊?」
「那種程度的事我是確認過了.你沒有像被卷入那種事件的一般人一樣,具備惹人憐愛的要素,而且你還露出牙齒給我看了.」
基本上,狼人常常跟在吸血鬼身邊.
盡管狼人的體能很高,但智力幾乎都很低,無法使用高等魔術之類的能力,因此狼人很難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所以很多狼人會向吸血鬼尋求庇護,很多吸血鬼也會豢養狼人,把狼人當做廉價又好用的手下,他們之間有著如此的共生關系.
話雖如此,但那完全只是因為他們的利害關系一致,有時生性粗暴的狼人也會因為它們簡單的思考回路而對飼主露出獠牙.據說因為吸血鬼瞧不起各方面都低劣的狼人,他們對待狼人的態度常使他們面臨狼人反撲的狀況.
所以狼人攻擊吸血鬼也不是新聞.但我需要知道她被攻擊的原因,例如她是否只是被她的仆人攻擊.
或者是,吸血鬼彼此在暗地里有勢力的斗爭.
「那也沒辦法呢.話說回來,我不太清楚你為什麼沒殺了我,還照顧我.」
「……?」
「通常不是會把我綁起來,或是把我手腳砍斷之類的嘛.」
聽起來真耳熟.實際上我也聽說過,很多除魔者會做出那種事.
「……你希望我那麼做嗎?你的興趣還真特別.」
「不,不不不,我絲毫沒有那種興趣.不過,你是除魔者吧?」
「除魔者之中或許也有那種人,不過我對那種事沒有興趣.」
而且我才不想特地去做那種麻煩事.
「…………問題不是有沒有興趣吧……」
「那種事因人而異.因為妖魔沒有人權,所以逮到妖魔後,有人會全數殺光,也有人會用來滿足私欲,不過我不會做出無利可圖的事.如果你殺過二,三個人,聲名狼藉的話,那我也會考慮對你做那些事.」
「……不,請你別這麼做.」
她的表情變化讓人眼花繚亂,那模樣幾乎和一般人沒有區別.
當然,我從氣味判斷,她身上確實有妖魔特有的魔力流,但她也確實比一些笨拙的人類更像人類.在我至今所看過的妖魔之中,她算是滿特別的吧.
「你身上沒有血的味道呢,表示你沒做出那些很壞的事吧.抓一只無害的小動物,對我而言並無益處,我這樣說,你聽懂了嗎?」
「……你說得這麼明白,讓我有種受傷的感覺.」
明明是吸血鬼,卻沒有血的味道.也就是說,她甚至沒有吸取生存所需的最低血量.雖然我不知道是出于什麼理由或原因,不過身為一只吸血鬼,卻完全不吸血,或許就是她為何看起來瀕臨死亡的原因吧.
考慮到這一點,這女孩還不算是個真正的吸血鬼.
「那我可以當做你是心血來潮才救我的嗎?」
「可以啊,你想逃也沒關系.我本來就只是心血來潮,基于興趣才救你的.」
「興趣?」
「正確說來,那也是我工作的一環.那個狼人為何攻擊你,是偶然,刻意,還是你們有私人恩怨.原因不同,我的處理方式也會多少有點不同.」
「啊,這樣說來,你剛剛也提過這點.應該是偶然吧,因為我是到處閑晃時,不小心跑進了其他吸血鬼的地盤.」
「……吸血鬼的地盤?」
「怎麼了嗎?」
「……沒事.」
這附近潛藏著一只吸血鬼.
那只吸血鬼操縱狼人當成手下使用,每天晚上攻擊人類,抓了之後吃掉.
這一帶是除魔六家之一——坂上家的土地,也就是說,這里可說是六家的勢力范圍.這塊土地本來不容許妖魔在夜間游蕩,但是這幾年來,除魔者陷于被動的處境,連那只吸血鬼的所在地都無法掌握.
因為如此,我這個要曰以繼夜工作的不幸美少女,才不得已過著沒有正常作息的生活.
現狀就是,我們完全無從得知那些狼人是從何而來,又要往哪里去.
「我本來就一直在找那只吸血鬼,這也是為何說那是我工作的一環.這幾年,那只吸血鬼似乎一直躲在這一帶,但我們一直找不到他的破綻.」
「原來如此.不過,我或許幫不上忙.」
「這樣啊.那也無妨,反正我打一開始就沒什麼指望.」
我說完後,突然頭昏眼花,身體像在搖晃,不對勁的感覺讓我皺起眉頭.大概因為我把魔力分給她,讓體內的魔力減弱的關系吧.
我用力抱緊小白,吸取積存在小白體內的魔力.
小白的角色,是兔子們的司令塔兼魔力儲存槽.
我雖然天生是個超級天才美少女,可是擁有的魔力卻少得不成比例.即便操縱本來就只需少量魔力便能操縱的機巧傀儡,但我的魔力少到一操縱就會耗盡,因此我的魔力量只比一般人稍高一些而已.
我把原本就少的魔力用在她身上,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我對自己滿懷的溫柔歎了口氣,閉上眼睛.
話雖如此,小白身上的殘余魔力也不多.鑒于我現在的狀況,也無法從小白身上拿回更多魔力.
仿佛提領存款一般,我只將必要的魔力量送到體內,然後緩緩張開眼睛.
「……你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嗎?」
「只是魔力有點不夠而已,因為我浪費魔力去救某人的關系.」
魔力也稱為瑪那,它存在于與物質世界重疊的精神世界,是精神世界里的粒子總稱.若要說得更直接一點,就是『可以組成任何物體的東西』,這樣的說明應該比較正確吧.魔力具有一種性質,可以反應智能生物的想法——也就是願望,然後將各種能量與現象變化為物質,使其化為現實.
人類擁有能在有意或無意間操控這種魔力的底子,可以藉此強化身體以獲得對抗疲勞與疾病的抵抗力;而若失去這種魔力,身體狀況當然就會急遽惡化.
「唔……我,我真的很抱歉.」
她說完後,似乎欲言又止地左顧石盼,但一句話都沒說就閉上嘴.她的行為實在很可疑.我松開了抱著小白的手,有點後悔救了這個奇怪的女孩還帶她回來.
雖然我的狀況不是很好,不過也沒有大礙.我甩了甩頭,像是要揮去籠罩在頭腦里的濃霧,然後看向少女.
「你的狀況怎麼樣呢?如果你不亂來,我剛剛給你的魔力,應該夠你活一陣子.」
「……如我所說的,托你的福,我的身體好像恢複得不錯.謝謝你.」
「這樣啊,你只要在接下來的日子,一輩子記住我的大恩大德就好了.像是說『啊,神樂大人,因您的助佑,我才得以活著度過每一天,實在感激涕零』這樣.」
「……你叫做神樂嗎?呵呵,好好聽的名字.」
「我的名字當然好聽啊,因為我是如此美麗.」
「啊哈哈,說得也是.我是真的這麼想喔.」
聽了她的話,我皺起眉頭看著她.
「你真的是一個很棒的人呢.雖然我活了那麼久,但或許是第一次碰到像你這樣的人.」
她盯著我,開心地笑著對我說.我自然地別開視線,緊緊抱住小白.
「……怎樣啦.」
「呵呵,就算自己一直自誇,但被別人稱贊還是會害羞嗎?」
「我沒有害羞,你真沒禮貌耶.」
「哎~我只是覺得你好可愛,你的耳朵都紅了喔.」
我不由得用手捂住耳朵,接著才意會到她話中真正的意思.為了遮斷她那仿佛在輕視我的視線,我整個人往後轉.然後我又聽到她的笑聲.
「你真的好可愛喔.」
「…………我討厭你.救你一命,讓我的心情變得非常差.」
「不過我非常喜歡你喔.呵呵,是真的.」
她說完之後,好像想起什麼事似地,心不在焉地說:
「我之前一直都沒遇到過好事,所以現在很高興.因為我不是人類,所以人類討厭我:但又無法干脆徹底地成為妖魔,所以妖魔也討厭我.」
「…………」
「我的處境還真是尷尬呢.我沒有棲身之所,一直到處逃竄;然後,就在我認為差不多該耗盡魔力而死了的時候,就遇到了你.人生真讓人摸不透.呵呵,現在我產生了一點活著真好的想法.」
「……你的感動還真不值一提.不過是個妖魔,少對我說什麼人生的道理.」
「啊哈哈,抱歉.的確不值一提,不過若有很多這樣的感動,生活一定也冉變得更有樂趣吧.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啦.」
少女有點落寞似地繼績說: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吧.畢竟對身為除魔者的你來說,我在這里並不是一件好事.」
「嗯……是啊.」
「……嗯,謝謝你.如你剛才所說的,我——鈴音從以後,會永遠在心中感謝神樂的恩德而活下去.」
少女——鈴音說完之後,誇張地向我鞠躬.我將她的名字在腦海中覆誦了幾次,依舊背對著她點頭說:
「畢竟你麻煩的不是別人,而是本小姐我,你當然要銘記在心.」
「嘿嘿,總覺得你這說法有點過分耶.」
我聽到布料摩擦聲和床板發出的吱嘎聲.即使沒轉頭去看,我也能想像她站起來的樣子.
「……哎,希望你別讓我的辛苦白費.」
「呵呵,我會銘記在心的.」
她經過我身後,走向玄關.
玄關傳來穿鞋的聲音,開門的聲音,然後稍微安靜了一下.
「再見,神樂.我很高興喔.」
她在說話的同時關上了門,就這麼離開了.
我輕輕歎了一口氣,疲倦地直接倒在床上,閉上眼睛.
我真的,真的做了一件無聊的事.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3:30
第一卷 二章『脫兔』
我走在木板走廊上,傭人們都側目看我,然後很快地別開視線.
若要推論他們為何會有那種反應,一般而言的普通結論,大概是我這般連女神都自歎不如的可愛美貌讓他們目眩神迷,使他們感歎並懊惱起自己的境遇吧.因為就如同世界是圍繞著我運轉一樣,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宇宙真理.
然而,這里有很多不知道這宇宙真理的庸俗之人,他們看向我的視線,只有嫌惡與侮辱而已.
我走在坂上家的木板走廊上時,時常接收到這種視線,已經見怪不怪了,但這實在讓我難以理解且心情不快.
美少女比任何事物都應受到疼愛,而坂上神樂,我這位美少女中的美少女更是如此,在學習敬愛父母之前,應該要先學習這件事吧.
美少女要受到疼愛.
我居然和不知道這種道理的人呼吸相同的空氣,實在令人無奈.
走在走廊上時,沒有人和我四目相對,但我走過去之後,他們就開始竊竊私語,不用聽也知到他們在說我的壞話.
我歎了口氣,為了平靜情緒,我用力抱住小白.
竟然用這種態度,對待我這個在之前的儀式中贏得傀儡操縱者的最高稱號——『愧儡師』的公認天才美少女,再怎麼沒禮貌也該有個限度吧.我感慨地再度歎了一口氣.
我得到傀儡師這個稱號,終于和先代——我的師父立于相同的立場.
但情況卻沒有任何改變,真要說的話,我只覺得變得更辛苦了.
坂上家是除魔者的家族,本分就是戰斗.
傀儡師這個稱號,對于我這個沒有權力又沒有後盾的薄命紅顏來說,只是平添一個繼續不斷戰斗的理由而已.
事實上,最近的工作次數太頻繁了.
本來應由五人或十人進行的工作,只分配給我一個人,這一定是分家的葛葉家搞的鬼.因為在傀儡師的儀式上,我讓葛葉家的下一代當家輪得一敗塗地.
因為那個緣故,這幾個月,不,應該有半年吧,半年來我都一直工作,不得休息.
雖說我做了很多備用品.但手上的兔子數量還是讓我心中沒有把握,必須要有時間讓我整頓與增產才行,但不管我再怎麼說,這個理由直到現在都不被認可.
我讓那個自尊心強的長男一蹶不振,對葛葉家來說這大概是不可饒恕的吧.
盡管如此,我也一樣.那個男的好幾次對我糾纏不休,那股恨意只有我這個當事人才會明白,我曾經差點被那個有少女性癖(戀童癖)的性變態給推倒.考量到我的心情,那種程度的報複已經很寬宏大量了.
然而,我的頭腦現在似乎發熱又紊亂,這也是那件事導致的結果之一.這麼一想,我對自己所做的事,有那麼一丁點兒後悔.魔力和體力是身體的基本要素,而我這二方面都不太優秀,這個唯一的缺點,在平常來說並不是個大問題,但這樣不斷工作之下,即使是我也受到了影響.
應該和前幾天幫了那女孩也有關吧,那實在很浪費魔力,結果我還白忙一場.她若會像白鶴報恩那樣,或是帶個什麼東西來謝我也好,但從那之後她就音訊全無.
那個小姑娘的處世態度也太天真了,她以為我是誰啊?
我走了一會兒之後,來到走廊的盡頭,當家的房間就在那里.
我打開拉門走進去,然後伸手到背後把門關上.房間里有二名男子,其中一個坐在椅子上的胡子男,不悅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對我怒目而視.他陰險的面容,是這個坂上家的象征.
「你來這里都快十年了,連一個禮貌都沒學會嗎?」
「……禮貌那種東西,應該是你要對我這個天才美少女兼傀儡師大人使用的才對.」
率先開口的那個沒禮貌又令人不愉快的男子,他叫做坂上和政,他是坂上家的現任當家,也算是我的舅舅.雖然算是我的舅舅,但也只是個胡子男,和我這宛如奇跡般的美少女有云泥之別.
另一個人,總是板著臉像個石頭般杵在一旁,他算是和政的親信,好像是姓佐伯,因為我沒和他交談過,所以不清楚.
我對許多人都不聞不問,他也是其中之一,沒有特別著墨的必要.
「就算我對你有禮貌好了,但禮貌是消耗品,像貨幣一樣,使用太多次價值就會眨低.我的禮貌更是如此,而且你不覺得你這種人不配嗎?」
「……你還是一樣,讓人氣到想殺了你.只會強詞奪埋.父親大人應該很寂寞吧,你不如早點去陪他老人家如何?我覺得這個提案還挺好的.」
「說得也是.若再繼續照著現在這樣工作下去,我想那一天應該不遠了.」
「那很好,這樣我也不用再看到你的臉了.你這個家族之恥.」
「可以不用再見到舅舅的臉,也挺讓我心動呢.」
和政以前似乎也是傀儡操縱者,但進行除魔的工作時傷到脊椎,之後從第一線退下來,現在專門負責財務大權.
盡管如此,他仍擁有使自己不顯衰老,遠超越常人的魔力,以及鍛煉有素的身體.時至今日,除了我這個超級一流的天才傀儡師之外,他可以說是最厲害的操縱操縱者了吧.至少他的技術比那個葛葉家的操縱者厲害多了.
明明是如此,他到底是基于什麼理由,才推薦我去參加那個傀儡師儀式的呀?
這個男的個性很差,絕對不是會因明白自己的立場,而跪倒在天才美少女神樂跟前尋求稱揚的人.原因實在令人費解.
「不用客氣.你恐怕會是古往今來,第一個當上傀儡師不到一年就死了的人吧.如何,你不覺得這樣可以留芳百世嗎?」
「不過我覺得那對坂上家來說應該是件不名譽的事.話說回來,舅舅為什麼要推薦我去參加傀儡師儀式?盡管舅舅的能力只有二流半,但要稱霸現今這三家應該也不難才是.」
「哼哼,雖然我討厭你,但我十分看重你的實力.即使你是我那個笨妹妹和外國人生的沒禮貌雜種小鬼,但你的能力確實了得.傀儡師是最頂尖的傀儡操縱者,既然如此,就不應受到好惡這種瑣事左右.」
「沒想到舅舅會說出如此正經的意見.我以前認為舅舅只是個無禮又粗魯,而且頭腦和個性都很差的傀儡操縱者,不過舅舅似乎買了市售的腦髓,裝進腦袋里了呢.我現在十分感動.」
「你這小鬼.算了,來談工作的事吧.我沒興趣和你和睦聊天,閑話就到此為止.」
和政說完,拿起雪茄點火.
我怔怔地看著他點燃雪茄,歎了一口氣.我的身體像沒有上油的機器一樣,動作的時候會發出喀喀的聲音,光是站著就覺得累.雖然想試著像世上的女孩一樣說出『給努力的自己一點鼓勵吧!』這種撒嬌的話,不過卻完全沒有那種余裕.
我真是個可憐的美少女啊.想到這里,我也只能歎息.
像這樣和當家強詞奪理地爭論,就我的來曆而言可說是一項奇跡,因為我的立場本來是很危險的.
和除魔之家這個名字相反,這里住的都是比人類更接近魔物的人.
沒有任何後盾的小女孩,若要維持身為一個人類所需的最低限度的生活,就必須要有實力與實績.因為我而者兼具,所以才能像現在這樣生活.如果沒有實力與實績,我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至少對于在這個家里,那些與其說是人不如說像畜生的人來說,就是如此.
為了讓疲憊的身體得以休息,我靠著拉門歎一口氣.看到我這樣子,和政又像往常一樣,露出令人不舒服的笑容,眯起眼睛.
「哼哼,你看起來挺累的.真的大限將至了嗎?」
「……哎呀,難道舅舅在為我擔心嗎?不過我不覺得你有像人類一樣的心腸.」
「我怎麼可能會擔心你,一想到快要不用再看到你的臉,我高興都來不及.」
和政笑著說話時,煙也跟著搖晃,他又得寸進尺地說:
「是因為父親大人低頭拜托,你這種廢話連篇又狂妄自大的人才能仍在這個家里混口飯吃.我之前也說過,讓你當上傀儡師也是父親大人的遺願,所以才會讓你參加前陣子的儀式.」
「…………」
「我對你可是毫無情義可言喔?我實現了父親大人的遺願,和父親大人的約定也到此為止.所以你才得要拚命工作.」
和政的話和平常一樣,無須介意.我稍微抱緊了胸前的小白,靜靜地道出我的驚訝:
「……我第一次聽到,師父對我有那種遺願.」
「那也是當然的吧.老太婆只挑重要的東西來燒,寫給你的信也在里面,看樣子她似乎對你很不滿.」
「……這樣啊.」
「如果你覺得沮喪,之前就應該活得更聰明一點.若你多諂媚一點,在別人家里也搖尾乞憐的話,老太婆也不會這麼絕吧.」
「……你真沒品,完全不能想像你是師父的接班人.」
我瞪著和政,但他仍然一副嘲諷我的模樣,而且還愈來愈過分,繼續開心地用言語眨低我.
「你才是根本不像流著我們家族血統的人.不過,考量到你的出身,那倒也頗妥當的.因為你的長相很漂亮,所以沒有人認為你會是該丟進垃圾桶的東西,怎麼樣,現在你要不要去葛葉那邊呢?展現出像衛生紙那種程度的用處吧?」
「……反正你文件都弄好了吧?請把那個給我.再和你說下去,我美麗的耳朵就要被你不堪的話語汙染了.」
雖然我已經習以為常.但仍舊高興不起來.我宛如吐露出我的不悅般地說出那些話,催促他回到正題.
「哼哼,你明明就習慣被人這麼說了吧.算了,我也膩了,拿去吧.」
我揮動指尖伸出念絲,把黏貼好的文件拉到手邊.那是三份用夾子夾好的文件,若換算成張數就是一份三張.看起來不是多難的工作.
不過共有三份這點就不太正常了.
「其中有一份是只流浪吸血鬼,雖然沒做出什麼事,不過最近好像在這一帶閑晃.如果看到了就抓起來,只要是留下活口就好.」
「……流浪吸血鬼?」
在那一瞬間,那個女孩浮現在我腦中.
不過應該不會是她吧,我否認了那個念頭.她沒有理由要刻意留在有這麼多除魔者的地方.
「對.看樣子,那只吸血鬼之前好像是奴隸之類的,那家伙的主人,也就是傳聞中的吸血鬼,好像以此為條件,說把那家伙還回去,他就會離開日本.高興吧,這事結束後就讓你休息.」
「…………我不認為對方會不介意那只吸血鬼受到傷害.」
「你真蠢耶,誰說過要送回去了?當然是在交易的時候把他們殺光啊.」
「……原來如此,這樣我明白了.」
我把文件放入包包之後轉身離開,剛才已經再度充分確認過此地久留無益,而且也沒什麼要再次詢問的事了吧.
我如此心想時,身後傳來的笑聲讓我停下腳步.
「……哼哼,你在這方面還真冷漠呢.聽到要殺光對方時,多少會動些憐憫之心才是人之常情,會惹人厭果然不是沒理由的.」
「你想說的,只有這些而已嗎?」
「我說了什麼讓你生氣的話嗎?我只是說出事實罷了.」
和政發出嘲弄般的笑聲.
和政與護罵,對我而言只像草原上的一縷微風.
我不理會和政的話,用臉頰摩擦小白的耳朵,直接走出房間.
A
為了世上的人類而粉身碎骨就是除魔者的工作,這是個非常危險,卻有益于大眾的工作,但並不會因此獲得任何獎勵.
基本上,一般人不會遇到妖魔,就算遇到了也會當場斃命,所以妖魔的存在通常會變成都市傳說或鬼故事之類的東西.
當然沒有人會感謝我們,我們看到的大多都是尸體,令人不快的妖魔或惡劣的壞魔術師.加上還有性騷擾,濫用職權的上司,扯後腿的同事,從人際關系和壓力的角度來看,這里算是最糟糕的職場.
還有,因為委托人受限,盡管工作危險,外包業界的報酬卻十分微薄.聽說現在從這里跳槽到其他非法業界的人,比以前多很多.說到我們最大的顧客,從以前就一直是除魔協會——自古以來都被支配協會的六家所壟斷,在不可能有新血能加入的行業里,壟斷一詞也等于不存在.在這以非法手段謀生的行業里,反壟斷法之類的法律似乎也管不著,實在令人感歎.
但是,若說為何不辭去這一行,回歸普通的生活,我大概只能回答不可能吧.
被囚禁在這腐敗的業界,只能不斷工作的人,很多都沒有戶籍,此外不但新的工作難找,還受到嚴密監控.實際上,我們被迫以近似非法居留的身分生活,獲得的租屋處和戶頭也不是自己的名義,賺取的金錢也少得只能保障最低限度的生活而已.
帥氣地說自己是除魔者什麼的大話,實際情況卻是如此.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4:01
若有年輕人立志進入這一行,看到這個情況後大概也會大夢初醒吧.
如果要從這一行里逃走,就會如同非法居留者一樣,要用盡全身力氣拚命工作;或去做違法且比泥沼還肮髒的工作.還有一個選項是存一大筆錢,包含要給偽造師——偽造證件專家的封口費在內,請偽造師制作護照.
無論如何,不管選擇哪一個選項,都和正經的生活相去甚遠.所以很多除魔者盡管滿腹牢騷,卻仍然認命工作.在嚴苛的環境下工作,這一點外界的人類應該也是一樣的吧.只不過,外界的人類和除魔者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就是有許多選項可以自由選擇.
血泊以狼人的身體為中心向外擴散.這樣一來,我就處理了五只狼人,在他人的惡意之下,我的工作內容除了確保前述的流浪吸血鬼還要加上二件事——從以前開始就由我擔任的夜間巡邏,以及調查最近頻繁出現的狼人根源——也就是那只吸血鬼的巢穴.從日落工作到日出,工作卻是責任制,沒有加班費,待遇差得驚人.白天的時間還要浪費在追蹤魔力的痕跡上,睡覺時間只有三個小時左右.
無庸置疑地,這不是我這種美少女該做的工作.我甚至認為應該要組個工會,但被如此耗費精神的工作壓迫到這種地步的人,大概只有我而已吧,想到這里,就連寫規章都讓我猶豫不決.
說起來,在這一行里,應該是不容許籌組工會的吧,我也沒有能讓工會成立的人脈.
我很不擅長與人打交道,如果我有那麼好用的人際關系,就不會在如此寒冷的天空下獨自外出工作了.
我歎了口氣,坐在柏油路上.雖然我有點擔心會弄髒衣服,但現在的我認為,身體疲勞所帶來的倦怠感更為嚴重.
我仰望天空.街上看得見的星星就那麼幾顆,月亮也因為天空被巷子切割成一小塊,所以根本看不到范圍之外的月亮.盡管如此,也還是比眼前血腥味四溢的場景要來得好一點.我看不到工作的盡頭.雖然和政說事情結束了就讓我休息,但休息時間還要用來精制備用傀儡以及恢複體力,還是無法放松吧.
只能遵照吩咐處理工作,並藉此度過每一天.
「……這樣與其說是人類,簡直更像是——」
——傀儡.就跟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
我愈是想這些事,就愈覺得想笑,但想笑的心情突然煙消云散.真無聊,連迎面吹來的一絲冷風都可以把這心情吹散.
總覺得頭腦一團混亂,我感到全身似乎開始發熱.大概是每天都操勞過度吧,若倦怠感也是生病的初期症狀的話,就不難理解了.即使我操控著超乎常人的力量,但也只比常人稍微健康一點而已.魔術師也會生病的.
今天白天稍微休息一下,應該不會遭受報應吧.
我心中想著這些事時,聽到一個聲音而站了起來.
「……辛苦了.善後工作就交給你了.」
終于,看來我期盼的清掃業者來了.
這種尸體要是被一般人看到,一定會引起騷動,所以承包給專門的業者做後續處理.
基本上,按規定在他們抵達現場之前,我要監視並保護現場,這也就是為何今天這麼冷,我還特地留在這個掃興地方的原因.討伐者的職責,就是用結界讓閑人勿近,若有人看到就要施予催眠暗示.
今天的清掃業者來得比往常還快得多,對于想快點做完回家的我來說實在很僥幸.我放心地輕輕呼出一口氣,向對方鞠躬————
「呵呵,太大意了喔.看來你真的累了呢,坂上神樂.」
我能在一瞬間做出反應,只能說我運氣好.
伴隨著一聲巨響,我背後的水泥牆裂開,伸出一只野獸的手臂.
「……小白!」
我立刻喚起小白,轉瞬之間,就將二具手持毛瑟槍的兔子配置在眼前,牽制對手.接著又叫出三具身穿盔甲的兔子,以及三具雙手拿著大刀的兔子.
巷子寬度約二公尺,這對我來說也是種幸運吧,這樣至少可以抵銷掉一點數量上的不利.我背後無路可走,由于我背對著左邊的牆壁,不會面臨前後夾攻的困境,但若伏兵繼續把牆壁打穿的話,就沒有用了,要快點離開這里才行.
清掃業者應該再過不久就會來了,但他們無法成為我的戰力.
「晚安,初次見面,我是愛瑟莉亞,今天是來預先查看商品的.」
「…………商品?」
說話的是一名有著淡栗色長發,與仿佛沒睡飽一般睡眼惺忪的女子,我目光所及之處,在她四周共有三只狼人.
那個女人有一副西方的臉孔,看起來像個普通的人類,但她的瞳眸微微浮現出代表妖魔的紅色,服裝也很古老,是一件胸前大大敞開的晚禮服.女吸血鬼很喜歡這種打扮,她身上溢出的魔力散發出獨特的氣味,也證實了她的身分.
我聞過那個味道.我把微微湧現的焦躁吞回去,沒有表露于色.在她身上,和我殺死的狼人有一樣的味道,也就是說,這個女人就是我們遲遲找不到藏身地的吸血鬼,是我盯上的獵物.
可是現在卻是這種狀況.若我現在的狀態無懈可擊——就算沒有無懈可擊好了,若我能稍微多一點戒心的話,就不會陷入如此嚴峻的處境了吧.我知道事到如今抱怨再多也沒用,但還是再讓我抱怨一下.
充滿懊悔的想法到此為止,眼前要緊的不是去想已經發生的事,而是要如何面對這個狀況.若能平安生還,想懊悔多久都沒問題.
我讓魔力流入指尖,重新冷靜地審視狀況.
不管訊息多麼龐大,傀儡操縱者都能用一個腦袋來處理並推演,但這也是極限了.而且還要視身體與精神狀況而定,所以處理能力的好壞也落差很大.
也因此,自始至終都要保持冷靜,否則甚至會無法精密地操作為數眾多的傀儡.
「我說的商品,就是你喔.協會說要把你當做供品送給我.」
若要保持冷靜,就算能爭取到一些時間,在這種狀況下與敵人對話都是一步壞棋.我是在她開口之後,才發現到這一點.
不管她是想挑釁還是什麼的,她都是為了讓自己處于上風,才不采取物理性的行動,而是故意與對手說話.她說那些話,就是為了要動搖我的情緒.即使事到如今我決定忽視她的話,但她的話已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處于被動狀態並不好,但我需要時間平複心情.
現在只能將計就計.我穩住情緒,佯裝冷靜,不讓內心的動搖表現出來.
「怎麼可能.就算除魔協會再怎麼爛,也不吋能向你那種程度的吸血鬼屈膝.」
「……呵呵,不見得喔.若是要處理掉眼中釘,那就說得過去了吧?」
「……原來如此,若是個人的請托,倒也不是不可能.我猜想到的人太多了,很難鎖定特定對象.」
「就是啊.不過我覺得,你應該要在事情變成這樣之前,先努力不去樹立那麼多敵人才對.」
「畢竟我長得這麼可愛,又是個天才嘛,那麼多人嫉妒我,我也沒辦法吧?」
我輕輕一笑,觀察周圍的動靜.暫時沒有感覺到殺氣,似乎沒有雜種狗想在主人在說話時攻擊的樣子,她大概有好好叮囑過吧.話雖如此,看到同伴的尸體還能這麼平靜實在有點異常,狼人的同伴意識是非常強烈的.
複仇之心就算壓抑下來也仍有跡可循,而且狼人的智力不可能高到能把複仇之心隱藏起來.
它們可能被訓練得很好,在主人面前,不能展露出平常的自我.
話說回來,這對我來說也很幸運.現在時間就是金錢.
「然後呢?你說我是商品,那你打算把我怎麼樣?」
「我只是單純地想邀你加入而已喔.我沒有想把你當成寵物或奴隸,我只是純粹想要一個方便使喚的孩子而已.不過,當然啦,你這麼漂亮又可愛,可以的話我也想把你放在臥室里.」
「……聽起來還挺吸引人的,不過很遺憾,我沒有那種興趣.」
「別這麼嫌惡的樣子嘛,以後我們就是伙伴了呢.」
「呵呵,聽起來真恐怖,好像我會在不知不覺間喜歡起討厭的事物來了.」
吸血鬼有一種特性,就是能制造出絕對服從自己的奴隸.吸血鬼用牙齒刺進對方體內,將魔力輸送進去,僅僅如此就能將對方變成血族來支配.
喜好這種自由意志,在主人的意思前面只是一張廢紙,然後我就會在不知不覺間,心甘情願地依照這個女人的期望而行動吧.到時只會感到強制或短暫的自由這二種差別而已,從結果看來,還是變成了她的奴隸.
「我喜歡聰明的孩子.不過我認為我已經讓步很多了,幸或不幸,終歸只是個人的主觀判斷.既然如此,什麼都不想,過著受我疼愛並洋溢幸福感的生活,不也是一種十分美妙又理想的生活方式嗎?」
——你現在根本就處在不幸的正中央.
女子說著,愉快地笑了起來.真是讓人不爽的女人.
我真的不爽到想當場殺了她,但現狀並不容許.現在這個場面,是她所制造出來的.從狗的訓練方式看來,她似乎是只活了很久的吸血鬼,不是在這種狀況下憑蠻力就能對付得了的.
「原來如此,還有點道理呢.可是這問題來得太突然了,可以的話,能讓我過幾天再回答嗎?」
我笑著問.她一定會干脆地回絕吧,我只是想開個無聊的玩笑.
「好啊,我給你時間考慮.」
因此,她這般回覆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微笑面具不由得崩解,皺起眉頭.
「…………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你的自信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呢?」
和平時比起來,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可說是糟透了,而這女人知道這一點.
就連要逃離這里,我都沒什麼勝算.即使在說些戲謔話時的期間稍微好轉一些,還是沒辦法扭轉局勢打倒她.
也就是說,從現狀來看,這個女人占了壓倒性的上風,但她卻要放過這個機會,這對她而言有任何好處嗎?
「呵呵,因為我今天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嘛.我不是說過了嗎?今天只是先來看看.」
從那之後,到底過了多久呢?那個叫愛瑟莉亞的吸血鬼,果真照她所說的離開了,而我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走得那麼干脆,讓我認為這可能是個陷阱,但我用魔力探查四周之後卻一無所獲.目的已經達成了,那女人是這麼說的.
『今天先來看看』,『之後再來點收商品』.和愛瑟莉亞交易的,不知道是坂上,葛葉還是辰巳,總之是這三家中的某個人,再糟一點說不定是分家本身.到底是誰?這種問題再怎麼想也沒有答案吧.不如說,根本就沒有人對我抱持善意,我要想的應該是對方的意圖.
對方大概是想讓我喪失立足之地吧.
若我站在對方的立場,會怎麼做呢?若想殺死我,根本無需多想,只要繼續像現在這樣讓我工作下去,過不久我就會死了;就算不死,我也會逃走,那樣一來我就成了叛逃者,到時總會有人去收拾我.
可是對方卻沒那麼做,而是特地演了這一出戲,這有什麼意義嗎?
這麼一想,答案就很明確了.若發生了什麼不利的事,到時不只我,還能打擊坂上家,對方恐怕在打這種算盤.
想想自己的立場,就能明白對方要做到這一點有多麼易如反掌.
只要讓我有啟人疑竇之處就好,不管內容為何,一定會全場一致通過對我的處置吧.
例如說,和吸血鬼進行可疑的交易之類的.
「……大笨蛋.」
我把因發燒而搖晃不穩的身子靠在牆上,像是要歎息似地痛罵自己.
協會的人碰到我和吸血鬼對峙的場面,而他們到稍遠的地方等待時機,准備一有狀況就能支援.可是,實在很奇怪,為什麼聊了幾分鍾之後對方就鳴金休兵,毫發無傷地放過明顯處于劣勢的我呢?
——因為劇本就是這麼寫的.若再加上照片,應該就更好了吧.
我和吸血鬼對峙,可是沒有開戰就被釋放了.我不是逃走的,但明顯處于劣勢的我是被放走了,這個事實很重要.
我忽然想起,清掃業者到現在都還沒出現.從我提出要求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很久了吧.
他們從事這種工作,務求行動迅速.像現在遲到這麼久,通常是要嚴加懲處的.
——不過,若他們所擔任的角色,是要目擊剛才的狀況,那就很正常了.
我微微一笑,閉上眼睛,再想也沒有用吧.不管目擊者是誰,我都無法擊潰對方.事到如今,一切都太遲了.
大概是一度緊繃的神經放松了吧,我又感到身體發熱,流下討厭的汗水.
被抓去後會變成怎麼樣,我已經能預想得到了.是會在施予沒有意義的訊問與拷問後被處刑呢,還是變成吸血鬼的寵物呢?想到這里,不如在此死去還好一點.
往後該怎麼做才好?要逃走嗎?還是要放棄呢?
在我想著這些事的時候,口袋里傳來震動的聲音,手機有來電.我留下小白,收起其他兔子,然後單手抱著小白,用姆指按下通話鈕.
「……喂.」
『是我,這安排還挺令人開心的嘛.』
只有一個人會打電話給我.他用好像很高興,充滿鄙夷的語氣說道.他就是坂上和政.
「……您開心就好,舅舅.難不成這件事,您也有插一手嗎?」
『說什麼蠢話,我怎麼可能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不悅地說,同時我聽到打火機點燃香煙的聲音.看樣子這個男的好像不抽煙就沒辦法和人講話.
『……我不知道是哪里傳出來的.應該說,有太多人在傳了,所以無法判斷,這種說法比較正確.』
「你聽到的是什麼情況?」
『大概和你想的一樣吧.有個傀儡師和吸血鬼在暗巷里密談,事態可疑,是否應該緊急訊問比較好呢?你竟然能被人討厭成這樣,這也算是一種才能吧?』
「你也沒資格說別人吧?然後呢?現在你那里的情況怎麼樣?」
『分家那些家伙全場通過,一致認為要先把你關起來,他們一定已經暗地里先說好了.現在他們差不多整裝完畢,要去你那里了吧,如果你想逃的話,快點逃走比較好喔.』
和政一如往常地,用極不在意的口吻說.也就是說,他並沒有想主動幫我.雖然這我早就知道了.
「你覺得我能逃過一劫嗎?」
『應該不行吧.你再怎麼爛都是本家的人,而且還是當代首屈一指的傀儡操縱者.你大概沒那個意思吧,但你的位置也很礙事.最糟的情況,就是會被軟禁起來.』
「原來如此,我想也差不多是這樣吧.」
『……如果你想回來的話,就帶那個吸血鬼的首級回來.如此一來,就沒有人敢有異議了.如果你想回來的話.』
「……真難得,你會對我說這麼溫柔的話,明天搞不好要下紅雨了.」
『哼哼,沒想到你處在這種狀況下還完全不在意,我也挺吃驚的.如果我是你,一定想都不想直接逃走.』
和政語氣驚訝地說.
『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如此堅持待在這種地方.像你那麼厲害,要去哪里都沒問題才是.』
「大概吧.」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4:23
『……少被死人困住.我不知道父親大人對你說過什麼話,不過那都只是老糊塗的玩笑話.至少,你的棲身之地已經隨著父親大人消失了.你差不多也該從愚蠢的夢里醒來,想想以後——』
在和政的聲音中,我聽到我身後的柏油路上傳來微小的摩擦聲.我微微歎氣後,對和政說:
「……他們好像來了.我沒死的話就會提她的頭去見你.別忘了你剛才說的話.」
『…………你還真是個笨蛋.算了,你就盡管繼續這樣無聊地努力生活吧.』
「呵呵,如果只是一直無聊而已的話,不知有多好呢.」
我歎氣著說完後,關掉電源,抱住小白的手稍微用了點力.
在此同時,三名男子緩緩從暗處走出來.
走在前面的男子有點眼熟,大概是分家的人吧.
「你們回去說,坂上神樂請你們暫時不要找她.」
「我們不可能傳達你這種意見.神樂大人,我們不是請你跟我們回去,是要強制將你帶回去.你明白了嗎?」
該說他啞然失笑嗎?男子用有點受不了的語氣說了之後,嘴角歪斜地笑了起來,但眼中卻絲毫不見笑意.
「我明白.不過我應該也說了,我不想跟你們走.你們想怎麼樣?」
我鄙夷地笑著說.對手雖然比我差,但有三個人,我的身體狀況也不好,必須要先保持精神上的優勢,我不想浪費無謂的力氣.
「你認為我們會接受你的意見嗎?」
男子聽了我的話後,不愉快地皺起眉頭,然後帶著靜靜的憤怒如此說道.
「就是有自信才說的.至少現在在這里,我還挺有自信的.」
對方是程度最差的家伙,我以睥睨的眼神表露出充分的嫌惡,並以一副「您明白吧」的眼神對他笑著說.
「原來如此,我們的確差您一大截……話雖如此,那並不是重點.難不成,您想對自家人刀刃相向嗎?」
男子的表情更扭曲了,但他努力裝作鎮靜.他的聲音沒有起伏,神色也不見粗暴.
「怎麼可能.我只是想親手找出證據,好證明自己的清白罷了,我完全沒有想加害你們的意思.」
現在有問題的就是這個了吧.就算我想逃走,也不能傷害他們.只是奪走武器的話應該就沒問題吧,然而——
「……話說回來,後面那二位是誰?讓外人介入這種自家人之間的事,我認為不太好呀.」
前面的男子是傀儡操縱者,但後面二人的感覺不一樣.看他們充分鍛煉過的身體與魔力的流動情形,似乎是修練武術的功夫高手.從他們身穿不妨礙行動的貼身輕裝來看,他們應該是徒手或使用小型武器.
若他們只是低下的傀儡操縱者,只要沒有慣用的傀儡就會失去戰力;可是他們的武器就是身體,應付起來會有點困難.
「他們只是普通的傭兵而已,就像野地里的草木一樣,不用在意他們.」
「……都市里還真能長出這麼強壯的草木呢.」
「鑽出水泥發芽的草木,當然會比野地里的來的強壯吧?」
「……你那種說法實在令人難以認同.算了,所以你想照計劃進行嗎?若苗頭不對,你也打算不惜施加武力吧?」
「嗯.還有,你若反抗,就是與六家為敵.希望你能以此做出明智的判斷.我們並不想把事情鬧大,而且我們也不會處置無憑無據的罪.」
他還真說得出口.只要可疑就要處罰,實際執行這句話的組織.怎麼可能會有那種良知?一定得拿個什麼東西,來推翻他們找到的證據.
以這次的狀況來說,證據就是那個女人,也就是被認定為交易對象的吸血鬼(愛瑟莉亞)首級.
「……我自認為清楚我現在到底立場為何.別再浪費唇舌,因為我要逃走,要做什麼煩請自便.」
我的背離開倚靠著的牆壁,把小白放在肩上後,慢慢朝他們走去.
身體還勉強能動.他們知道我現在正處于疲勞困頓中,但他們無法明確得知我到底有多累.
這次我就要利用這一點,人類是會靠資訊和狀況來判斷情況的生物.
「……!」
我全力踩踏地面,加速跑走.然後我故意失去重心,裝做好像起步失敗一樣.後面二名男子如我所想地趁機飛奔出來,讓我在內心浮現笑容.
盡管通常不會發生這種事,但他們事前就得到了消息,所以判斷我的身體虛弱到連跑步都會跌倒.因此他們不會想到這是陷阱,而是靠著當下的判斷前進,對我出手.
相形之下,我則從指尖放出念絲,黏在那二名男子身上.
念絲本來就只是讓物體活動用的束西,但對象不限于傀儡,人體也一樣可以.
跑步這種動作,是將身體的重心往前移,再藉由腳部加快速度來穩定重心的精密作業.從跑步的步法到身上的重心,還有關節吸收反作用力的情況,只要欠缺其中一項,動作就會失常.
我用念絲操縱他們的腳所跨出的位置,使腳稍微朝內;然後將重心移至更前方,並妨礙關節的動作.
光是這樣而已,那二名男子就在飛奔的同時栽了個大筋斗,滾到我後面去.然後我趁機用手撐住地面,再度往前跨步.
操縱傀儡的男子露出驚愕的神色,從外套里拿出傀儡,但太遲了.
「小白!」
我以更快的速度讓毛瑟槍兔散開,打穿才剛出現的機巧傀儡,使其機能停止.
機巧傀儡中,有可輔助操縱者的操控,並使幅度增強的核心.若將位于中央心臓部位的核心打壞,程度低下的三流操縱者就無法操控了.
所以,這樣事情就暫且結束了.
「就此告辭.」
「唔!……站住!」
我對他的叫喊充耳不聞,跑向旁邊,在無人的路上全力奔馳.
A
傀儡操縱這門魔術,近似一般人所說的念力.
將不用碰觸就能干涉物體的力量,以魔力編織出的絲線做為導線,來提升准確度與影響力.若以自然界中的雷,與平常我們以電線為媒介使用的電,來解釋這之間的關系,應該會比較容易了解吧?
若用導電率更高的金屬,就能讓電力具有一定的方向性,並加以控制.
念絲就是為此而使用的電線,而機巧傀儡則是一個機械,是藉由輸送過去的電力來啟動,思考,行動的一個自律武器.只要能構築出確切的念絲,並有輸送魔力的技術,白癡也能操作這個硬體.
必需具備的只有一定程度的技術和魔力而已.機巧傀儡的性能愈高,耗費的魔力就愈多,而且沒有止境.所以在這個世界里,魔力多寡比技術還重要.
我在這個層面上屈居後位.就算我操控念絲的技術再怎麼厲害,我仍和其他傀儡操縱者一樣,一根手指只能伸出一根念絲.盡管我能用十指來操控念絲,但我的魔力只比平常人多一點點而已.
通常這樣是無法戰斗的,所以我只能改變做法.
我改將念絲黏在小白身上,讓它當操縱者,然後用無線的方式傳送魔力訊號,間接移動在最底層直接戰斗的兔子傀儡!我自己制作操縱的傀儡,同時將魔力隱藏其中,將它們做成只需最低限度的命令就能自律行動的傀儡.靠著事前的准備,以最少的消耗追求最大的功效.
用這個方法,理論上就能操縱遠超過一般數量,多達百具以上的傀儡,使以量勝質的戰術化為可能.
不管對手多強,在一對多,也就是全方位的攻擊下,也會束手無策.然後,我可以獨自創造出全面攻擊的狀況,以壓倒性的優勢戰斗.
這是我唯一勝過其他操縱者的地方.然而——
「……!」
現在,那唯一的絕對動搖了.
打從我開始逃跑後,過了幾個小時了呢?我一邊平息紊亂的呼吸,一邊努力掌握狀況.
這里是被大樓包圍的死巷.對方有五人,原本總共十具的機巧傀儡已經少了二具,而我也疲憊不堪,不利的條件逐漸增加.就算我想逃走,對手的數量也太多了.
必須先處理掉對手才行.
對手有六具量產的鬼面,它們雙手拿著長長的鉤爪,是超過二公尺的異形傀儡.
還有三具白道,那是身上披著風衣,手拿手杖,與人類無異的老翁傀儡.
站在這些傀儡後方一步之遙的是山狗.那是一具手持錫杖,身上長出翅膀的大型烏天狗傀儡.
都到齊了啊,看到這些傀儡,讓我也想歎起氣來.
之前執行行程過于緊湊的工作時,本來就已經消耗了很多兔子,導致我在數量上居于不利,同時嚴重的疲勞也讓我的身體狀況急遽惡化.
頭痛與暈眩干擾我的思考.我必須要准確地指揮與操作,才能靠數量壓倒對方.
在不甚寬廣的空間中,和這麼多對手打斗,本來就很棘手,而且現在我的頭腦運作能力連平常的一半都不到.由于我無法下達精確的指令,使得兔子接二連三毀壞消失了.兔子耗盡了體內的魔力,無法維持身體而煙消云散.
為了填補那些兔子的空缺,我咬著嘴唇,放出備用的兔子.
雖說那些鬼面傀儡是量產出來的東西,但它們的鉤爪可輕易削掉水泥.不管操縱者的技術有多爛,它的攻擊力都不會改變.
機巧傀儡只要能操縱,就能不斷穩定地發揮出最低限度的戰斗力.這本來就是為了和那些能力遠勝人類的妖魔化身戰斗的兵器,即使是最產出來的產物,也不能輕敵.
我的動作變得遲鈍,使得兔子容易被鬼面的爪子鉤住,然後消失.我用強度較高的盔甲兔子抵擋白道施放的魔彈,但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擊潰.山狗也毫不留情地從空中看准時機,直接攻擊我.
我又用毛瑟槍兔擊倒了二具鬼面,但是還有六具.戰斗開始時,我還有五十九具兔子,但現在也只剩二十三具,從這消耗比例來看,就算是外行人也明白戰況有多慘烈吧.
再這樣下去,敗北就離我不遠了.
「怎麼啦?堂堂傀儡師也打算認輸了嗎?」
山狗的操縱者愉悅地說.
我記得,那個人和我在儀式上戰斗的對手一樣,都是分家葛葉家的傀儡操縱者,好像是葛葉家的代理師父吧.
男子一邊笑著,一邊讓山狗盤旋,然後在高速飛行時從正面猛沖過來.我立時以盔甲兔防禦,但山狗的攻勢絲毫不減,把我連同兔子一起撞飛到牆上.
空氣從我的肺部散逸,我止住了氣息.我忍住嘔吐的感覺,穩住因疼痛而顏抖的身體,然後就在我想站起來的時候,山狗的錫杖伸向我的脖子.
「結束了,你可別說我們卑鄙我.戰斗的輸贏,取決于能把自己引導至多麼優越的地位,這可是你唯一敬愛的先代坂上翁說的話吧?」
他說的話讓我十分不快,但我忍住將不快的心情化為言語的沖動.
他們不會明白我的話.我也不認為他們會想理解我所有開心的,憤怒的,難過的話語,他們只是把我歸類為混血的髒東西,恣意討厭我,避開我,朝我扔石頭.說話的總是他們,他們不容許我說話.
不論何時,我的周圍一點和他們對話的氣氛都沒有.
既然如此,我該怎麼做才好呢?很簡單,而且我一直都這麼做.
以行動代替言語,以恐懼取代友愛.
——我只要讓他們知道,別觸碰我,也別靠近我.
我稍微眯起眼睛.在這種情況下,對方說話對我有好處.不管男子的地位有多優越,在我面前說這麼多話,都未免太傲慢了.
「……真可惜.不管你是怎麼樣的人,你的實力有目共睹.而你卻以這種形式喪失你的實力,真的很可惜.」
我平複呼吸,緩和身體.這時間用來休息綽綽有余.
這個男人錯了.
如果他真的有心要抓我,應該要在剛才那一瞬間就把我打昏才對.
他真的錯了.
「抱歉了.」
我從小白身上,奪回僅存的魔力.
然後我微微笑了一下,切斷所有念絲;接著,我把那些念絲纏繞在自己身上,這樣就算身體有點麻痹,只要還有意識,就能行動.
是的,就像一具傀儡一樣.
我操縱自己的身體,把錫杖踢飛後站起來.
接著我直接讓手溫柔地纏住山狗的脖子.
——他們說,我是個傀儡.
不管多麼聰明,不管擁有多麼強的機能,不管比人類優秀多少,傀儡都沒有心.也沒有希望,他們如此對我說.所以,只要有人說說話,動動手指,我就會輕易地變成丑角,並露出自己的獠牙,所以他們懼怕且討厭我.
對他們來說,我是不管經過多久都無法懂得人心的傀儡,而傀儡終究只是一具傀儡,他們對我的評價和想法是不會改變的.
既然如此,如今也不用顧面子了.就讓我展現出他們所期望的模樣,給他們瞧瞧吧.
別人的評價,所有的一切,都無所謂.
「……呵呵,真是感謝,這具傀儡,我就感激地拿來使用了.」
在男子驚愕的時候,我將龐大的魔力輪送至山狗的頭部,用十根念絲掌控山狗,接著我直接讓山狗展開行動,要它去挖穿其他機巧傀儡的核心.
相對于男子只用五根念絲操縱,我則用上十根指頭操縱念絲.不管我們的魔力量有多懸殊,只要魔力量足夠在瞬間傳輸,我就贏了.機巧傀儡也不過是個木偶,只要注入大量的魔力,誰都能輕易操控.
盡管如此,這個男人剛剛仍放心地以為就此結束了.
我出其不意地攻擊,輕忽的他不可能會來得及做出反應.
山狗在空中盡情翱翔,在加速的情況下擲出鋼制的錫杖,刺穿其他傀儡.
山狗單純好操縱,且擁有重點式強化的高性能,是一具很優秀的機巧傀儡.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因來不及處理,完全無法統率兔群,與其把一化為十,我不如用這具機巧傀儡將十濃縮為一,使用起來方便得多.
我摧毀了剛才還是男子友方的三具機巧傀儡,現在還剩二具.
我躲開白道的魔彈,將錫杖投擲出去,然後沒有看結果如何,就抓起鬼面的頭揮舞並撞擊地面,接著一拳貫穿鬼面的胸口,結束所有動作.使用完山狗後,我用手持大刀的兔子砍下山狗的頭,之後拿起盔甲兔的槍刺穿山狗的核心.
我對不斷發抖的男子露出笑容,將刀刃朝向在他旁邊發抖的同伴.
「你們可別說我卑鄙喔.這是戰斗的道理對吧?」
「……你這家伙……」
「它還真是個靈巧的好傀儡.雖然它現在處于頭部無法活動的狀態,但剛才它非常,非常好用,不過呢————」
我笑得更開了,定睛看著男子.
「——畢竟,傀儡就是傀儡,依舊是個會輕易背叛主人的廢物.」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事實上,我是被操弄了.不過啊,對你們來說,我本來就是傀儡吧?既然如此,這樣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用念絲,操縱著現在也似乎快要倒下的身體.我佯裝從容與鎮靜,絲毫不讓疲憊表現在我的表情,聲音與呼吸上.
我現在的舉止,仿佛剛才的疲勞和劣勢都是我演出來的.
對方沒有其他武器.不知是否是傀儡操縱者的自尊作祟,他們都不會攜帶手槍之類的武器.然而,若被他們知道我正處于極度疲勞的狀態,情勢很容易就會逆轉.
所以我用鎮靜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在他們中間的出口.
「……你這個魔鬼.」
「哎呀,你說的話好過分喔.居然說一個美少女是魔鬼,呵呵.」
我笑著說完,和男子錯身而過時,耳語般地說:
「不過,隨你高興.你愛怎麼說,我都無所謂.我的器量還沒小到會被喪家之犬的吠聲惹怒,你說是吧?」
我不是他們,他們也不是我,我們不可能,也不想了解彼此.你是魔鬼,傀儡,沒心沒肝,這種話之前不知被說過多少次了.
我曾尋求反駁與理解,但都落空.既然如此,就隨便他們好了.
若講道理,就沒有情面;若講情面,道理就無用武之地.既然如此,若他們于理有據,說我卑鄙,惡劣,就算邪惡也無妨.
然後,我本來是想照著某人的希望,當個那樣的傀儡就好.
「……而且,那些話,我早就聽習慣了.」
雖然那個人也已經不在了.
我離開那個地方,已經過了多久呢?
仔細想想,他們應該打從一開始就料到我會逃跑了吧.剛才已經是第三場戰斗了,而我也已經到了極限.
天空開始泛白.他們再怎麼樣也不會在人來人往的大白天,光明正大地襲擊我吧.我來到一棟廢棄大樓的二樓,整個寬敞的樓層里有一面玻璃牆,入口則只有一個樓梯一個,就算有追兵過來也很容易處理.我忍住想躺下的沖動,在一旁坐下.
我的呼吸變得異常急促,心臓用力且快速地跳動,仿佛要破裂一般;喉嚨又渴又痛,流汗的身體因夜風的吹拂而變涼,冷到快凍僵了.我撫摸著抱在胸前的小白,把身子縮得更緊.小白一動也不動,沒有反應.
大概是因為我剛才拿走了它的魔力吧.失去魔力的小白,只是個普通的玩偶而已,當然不會動,也沒有多余的魔力能輸送給我.所以,我只是為了忍住嚴重的頭痛與寒冷,才緊緊抱住它.
若不用力地抱住某樣物體,我有預感會在瞬間失去意識.
我打算等到太陽升起,通勤人數變多的時段,搭上計程車之類的交通工具暫時離開市街.在這種狀況下,我沒辦法一邊避開追兵,一邊尋找吸血鬼的據點並取下她的首級吧.我得先讓身體康複,可是能否撐到那時候還是個問題.以我現在的狀態,很難從追兵手中逃走.
我輕輕提起手臂,指尖在顫抖.
若追兵在我要搭車逃走時出現的話,就必須做出覺悟了吧.我從沒想過,我居然有要聽天由命的一天.
我想稍微笑一下,但卻變成嚴重的咳嗽.我用手捂住嘴巴,弓起背,在我不斷咳嗽時,頭腦里產生腦鳴.我的呼吸變得更糟,陷入缺氧狀態.
幾秒後我才平靜下來,頭腦的思緒變得更模糊,這時我忽然想起以前的事.
仔細想想,我從小就常像這樣病倒,環境不好也可說是其中一個原因吧,不過我本來身體就不太健康.
我咳嗽的時候,母親都會厭惡地看向我,但她不會在我咳嗽時施暴.而且她還進一步允許我可以整天裹著毯子睡覺,所以說不定是我期待著那樣,身體才自己故意變差的吧,我忍住笑意想著.
或許母親是因為我死了會很麻煩之類的原因,才對我那麼好,但我只記得我非常開心.我到底是基于什麼樣的情感,才做出那種行為的呢?
我稍微想了一下,慢慢地摸著自己的脖子,然後我感到一股寒氣,使得背上豎起雞皮疙瘡.
真相只有一個,結果也只有一個.
期待中的答案,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事情的結果化為傷痕留在我的脖子上,連讓我恣意解釋的余地都沒有.
「……」
我忽然察覺有異,把眼神投向入口.入口傳來些許腳步聲,數量是一人.感覺起來不是普通人.我從入口感受到確切的魔力,于是站起來.這個人是來搜索竄逃的我嗎?總之,若只有一個人,我應該還能勉強應付.
就算實際上只有一丁點兒的可能性.
「呵呵,找到你了喔.」
我的腳步踉蹌.我只剩下一點點魔力.我把念絲伸到裙子底下,喚起一只毛瑟槍兔之後就頭痛欲裂,這大概已經到了極限,我按住極度疼痛的頭.
我的視線變得模糊,連對方是個什麼樣的男子都看不清楚.
「只有一具而已嗎?我的運氣真好,只要打倒這只兔子,就能把你手到擒來.就算你是『傀儡師』,落到這步田地,也只是個普通的小丫頭而已.」
我本想回嘴,卻不斷咳嗽,也因此瓦解了念絲,隨即倒在地上.我想再度編出念絲,但魔力無法成形,還愈來愈細,終至消失,那表示我連讓身體活動的最低限度的力量都沒有了.朝我走近的腳步聲愈來愈大.
「連我也能輕輕松松——唔!?」
我聽到鈍器毆打的聲音,和低聲哀嚎,我轉頭去看.
「神樂!?」
我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聲音……好像見過那個身影.
可是,我還搞不清楚來者何人——
我的意識,就忽然中斷了.
◆
我抱著兔子布偶,躺在地毯上.
房子已經打掃好了,水壺里也加滿熱水,這樣不管母親何時回來,我都不會挨罵了吧,這讓我有點安心.昨天因為忘記把熱水倒進水壺里,被毒打了一頓.只是稍微回想一下,我的胸口就變得很痛苦.
母親明明說過好幾次,但我過一會兒就忘了,所以母親總是對我發火.為什麼我這麼沒用呢?
母親其實也是希望我能成為更棒的孩子,所以才那樣罵我的吧.她明明那麼討厭我的發色,還是讓我吃飯,還像這樣——
「呵呵……好可愛喔.」
我看著懷抱中的兔子,微笑著說.母親還給我這麼可愛的布偶.她不可能討厭我,她一直罵我,一定是為我好.
兔子耳朵那里有點綻線,破了一個小洞.明天母親出門工作後,我再補一補吧,因為這是我最珍貴的禮物.
我有點昏沉沉地躺在地上,等母親回來.
窗簾後面的日光變微弱了,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吧.母親總是大約在這個時間,酒氣沖天地回來.
我想起一件事,于是從餐具櫃里拿出杯子.母親回家之後,總是會要喝水.如果我先倒杯水並加冰塊的話,母親說不定會稱贊我.
當我覺得這想法真是太聰明了,正開開心心地倒水時,玄關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母親回來了.
「歡迎回來!」
我很快地跑到門前,母親一如往常般一臉倦容地站在門口.
「那個……你要喝水嗎?」
「……」
我像平常一樣地把母親脫下的鞋子排整齊,跟在母親身後走到廚房的桌邊.母親一言不發地喝了我倒的水,這讓我很開心,稍微笑了一下.
母親瞄了我一眼,微微眯起眼睛.
「啊……對不起.」
我害怕地立刻舉起雙手.母親一看到我笑就會生氣.
我擺出姿勢,准備承受應該會馬上到來的疼痛,但不管過了多久都沒有動靜,這讓我不禁從雙手的縫隙間偷看母親.母親默默地站起來,放下杯子看著我.
「……你真的很讓人生氣耶,如果你能多少恨我一點就好了.」
母親說話的語氣很恍惚,不知為何,她沒有像平常一樣發火.
「…………你不打我嗎?」
「……夠了.這一切都無聊透頂,你也這麼認為吧?」
「那個……因為我很笨,所以不太明白……」
「……你雖然只是個小鬼,可是卻聰明絕頂.真的,你那麼聰明伶俐,個性又好,讓人無法相信是從我肚子里生出來的,你真的是生錯家庭了.」
她在稱贊我,我不由得高興起來.這是母親第一次說我聰明.可是,不知為何,母親好像不太高興.
「像你這個年紀的小鬼,都會受到溫柔媽媽的疼愛,這時候也會去幼稚園一邊笑得傻呼呼的,一邊開心地和朋友玩吧.可是你只因為生錯家庭,就要每天打掃,還被拿來出氣……我說,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憐嗎?不對,如果你覺得可憐的話,就不會像那樣傻笑了吧?」
「……那個,我如果做了什麼——」
「呵呵,沒有,你從沒做過任何要挨打的事,只是因為我一看到你就覺得厭惡,所以遷怒到你身上而已.可是,你為什麼還要做這麼多,像只狗一樣對我搖著尾巴呢?我完全想不透.也罷,事到如今,一切都無所謂了.」
母親笑著說完,慢慢地伸出雙手,溫柔地放在我的脖子上.
「呐,你的母親啊,其實是個無可救藥的廢物喔.雖然離家出走,可是卻因為走投無路而去賣身,也因此被喜歡的人拋棄了.當我看到你的眼睛和頭發的時候,就讓我想到那個負心漢,然後就把滿腔怒火出在你身上.以前我說哥哥沒人性,不過我做的事情,才沒人性呢.」
「……啊,嗚……!」
母親直接在手上施加力道.在母親逐漸用力時,我感到呼吸愈來愈困難,最後無法呼吸.即使我痛苦地拍打著她掐住我的手,她也沒有松開.
「我負債累累了.我想要一死了之,但我生下了你,還是得負起責任,所以就連你也一起帶走.下次要出生在好人家里喔.」
母親臉上露出我從未見過的溫柔笑容.
我停止掙紮.雖然很痛苦,可是母親是為了我才這麼做的,乖孩子就應該要忍耐吧.
視線變得模糊,好痛,好難受,好害怕.
在我心中產生著這些想法時,視線愈變愈暗,然後——
我的記憶就中斷了.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5:01
第一卷 三章『假寐』
我又夢到了那個每晚都會做的夢.
我悄悄摸了脖子一下,然後想從柔軟的床上起身,但還是放棄了.我的腦里比平常還要混亂,也痛得要命.汗水浸濕了衣服.呼吸也很不順.
「啊,你起來啦?」
在我疑惑自己為何會躺在床上之前,一個耳熟的聲音讓我的身體僵住了.我勉強轉動眼睛望向聲音來源,那里站著一名穿長版毛衣的黑發少女.
「…………鈴,音?」
「對啊.你還記得啊?」
那是我前幾天救過的妖魔少女.鈴音拿起水壺,在杯中倒入熱水,再加入好像姜茶的粉末.我怔怔地看著她的動作,慢慢地回想起來.
有一個傀儡操縱者發現了我,然後我聽到打斗聲.
之後,我聽到她的聲音————
「……你殺了他嗎?」
「沒有,我只是從後面打昏他而已.我想他應該沒死吧.」
「是喔————!?」
話才說到一半就突然咳嗽起來,我因此弓起身體.喉嚨十分干渴,咳嗽時腦部也疼痛欲裂.
「你,你還好嗎!?」
鈴音慌張地跑過來,對我伸出手,我不知為何想起母親朝我揮過來的手,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拍開她的手,抱著毛毯逃到牆邊.
我的心臓劇烈地跳著,身體不住發抖,接著我忽然想起現在的情況,垂下眼簾.
「嗚!……抱歉.」
「啊,沒有啦,我沒關系.那個……」
她被我的樣子嚇到了嗎?我睜開眼睛看著鈴音,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我的魔力恢複了一些.我先用魔力控制身體,調整呼吸,待全身鎮靜下來之後,抱起枕邊的小白,又歎了氣.
「……我只是不太喜歡被人碰觸而巳.」
「……這樣啊.對不起.」
鈴音歉疚似地說.我看箸她,血液這才流到剛睡醒的大腦里.我深深地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張開,然後用平常的語氣說:
「這可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你竟想碰我細嫩的肌膚,真沒禮貌.」
「……那個,真要說的話,我只是因為擔心你才做出那種舉動的.身為一個人類,你覺得你那種說話方式是對的嗎?」
「除了人類的身分之外,我更是一個聖人.我已經超越了人類的境界.」
「……總覺得你好像正在超越什麼不好的地方,算了.」
鈴音噗嗤一笑,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杯子放在桌上.
「你之前燒得很厲害,我都怕你會不會就這樣死了.現在你看起來好像很不錯,呵呵,太好了,太好了.」
「……我的頭和喉嚨都好痛,身體也無法自由活動.你看到如此可憐的美少女,竟然說出那種話,還真是冷酷無情.」
「神樂的嘴巴一直都很壞呢,姊姊我很吃驚喔.啊,你可以自己喝嗎?」
「如果我不能自己喝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我拿起杯子,慢慢將嘴巴靠近冒著蒸氣的姜茶,小口啜飲.過甜的獨特味道流經喉嚨,從發腫的黏膜上滑落.
「嗯——這個嘛,會用湯匙喂你吧?」
「……真是豈有此理,你果然是個大變態.幸好我先確認過了.」
「什麼豈有此理……我覺得這個答案沒有問題啊,你干嘛那樣說.」
「沒有,我只是不由得心想,你是不是心懷不軌,想對我這個超級美少女施以暴行而已.你說那個答案沒有問題時的口吻,似乎意味著你還有其他答案,這就表示我的擔憂果然沒錯吧.」
「真要說的話,我認為有這種想法的神樂才心懷不軌吧.」
「竟然說我心懷不軌,你也太沒禮貌了吧.」
「……姊姊我認為神樂你才是一直說些沒禮貌的話喔.」
鈴音刻意地歎了一口氣後,笑意濃厚地晃動肩膀.我把視線移到杯中的姜湯,然後稍微閉上眼睛.
「唔,我是開玩笑的.」
「呵呵,我知道啦.」
鈴音笑著繼續說:
「總之,沒事就好.我差一點就沒辦法再見到你了.」
「……關于那件事.」
「嗯?什麼?」
「關于你來救我這件事,想想我之前對你的恩情,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又說這種掃興的話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個城鎮里?虧本小姐之前在你差點被綁架時救你.」
這里是有除魔者與吸血鬼存在的土地,在這種地方逗留,必然又會遇上先前的狀況吧.之前她只是運氣好而已,不僅對方只是只普通的狼人,而且還碰到我這個充滿慈愛的溫柔除魔者來救她,這種巧合的發生機率並不高.
基本上,妖魔就算當場被殺死也不足為奇.
「……你到底把我花的工夫和勞力當成什麼了?難道你還想再說想死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嗎?」
我用稍微嚴厲的口吻說完這些話後,歎氣並用眼角偷看鈴音.鈴音難以置信般地歪著頭,然後好像有點煩惱似地用手抵著下巴.
一秒,十秒,三十秒,經過了一段寂靜之後,她終于回答說:
「我完全沒有想說那種話.呵呵,不過,到底是為什麼呢,總覺得有點難以啟齒,好像很難用言語說清楚.」
「……?」
「……總覺得啊,好像很遺憾呢.唉唉,我若離開了這里,一定就沒辦法再見到神樂了吧,就是這樣.」
鈴音似乎很高興地說,我則是因為她說的內容太誇張而愕然.
「……真虧你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那麼難為情的話,你的腦袋是不是有點問題啊?」
「明,明明是你問我的啊!」
「我並沒有想聽你說出那種會讓人感到難為情的話……你是笨蛋嗎?」
我說了之後,抱著小白拿起杯子靠近嘴邊.
「……然後,接下來呢?」
「啊?接下來?」
「就是後續啊,總不會只有那樣而已吧.」
「不,就是只有那樣而已.」
「……」
所謂的超級大白癡,指的應該就是這個女孩吧.我還沒看過比她更白癡的人.
「……你還真是個大笨蛋.」
「你的評語也太過分了吧!?所以我一開始就說過,很難用言語說清楚了嘛!」
「話雖如此.我也沒想到會聽到這麼白癡的話.我的頭腦現在已經清醒到連我都難以想像.在某種意義上,我很佩服你.」
「——你真的很沒禮貌耶.」
鈴音說了之後,不知為什麼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在高興什麼?」
「沒有,呵呵,總覺得很開心.」
「……難道你有那種被罵會興奮的——」
「才,才沒有!只是因為我以前有點向往像現在這樣閑聊,所以覺得有點開心而已啦.」
「……真是個怪人.不過,可以和我說話,你想必覺得很光榮吧.」
「……我老是想不透.你那自信到底是打那兒來的呢?我認為神樂你也是個怪到極點的女孩.」
「被一個怪人說很奇怪,意思也就是說我是正常人吧.這也沒辦法.」
「哪有這種負負得正的……」
鈴音說到一半,很誇張地歎了一大口氣,我則皺起眉頭.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5:27
該歎氣的人應該是我才對.為什麼我得要在又頭痛又發燒,感冒似乎惡化的狀態下,和這個怪人聊天不可呢?更何況,我可是個應該受到疼愛的美少女神樂啊.
「……我明明是個平時為過勞所苦,堅強又惹人憐愛的美少女,為什麼要和你閑聊啊?真讓人想不透.」
「堅強,惹人憐愛……?」
「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有點不服氣.看我的外表就知道了吧.」
「不,應該說只有外表……沒有,沒事.你累了嗎?」
大概因為喉嚨很干吧,我很快地喝完姜茶,接著睡意湧現.
頭不痛了,所以平時的清澈理智,讓頭腦稍微變得清晰,但還稱不上完全複原.
「這個嘛,我現在比有點累還要再累一些.」
用盡魔力的代價,就是好像沒電一樣.
兼具病弱美少女這個設定的我,身體本來就不太好.只要一疲勞,馬上就會像這樣對身體帶來強烈影響.
「……嗯,是喔.對不起,你才醒來就和你說這麼多話.」
「你不用為此道歉.不過,可以讓我休息一下嗎?」
「啊,嗯.床就隨你睡吧.」
我緩緩躺下,重新蓋好毛毯,抱住小白.就在我要閉上眼睛的時候,和不知為何笑著的鈴音四目相交.
「……有什麼事嗎?」
「沒有啦,我只是覺得你好可愛喔.」
「——大變態,你要是敢趁我睡覺時動手動腳,我會生氣喔.」
「所以,你要水餃還是睡覺?」
「…………我要睡了.」
「……嗯,對不起.總覺得現在變得很想說話.」
因為我覺得她的視線實在讓人不太舒服,我把臉轉開,背對著她閉上眼睛.
「啊,對了.你醒來後想吃什麼?我想煮個白粥或咸粥給你吃.」
「……我要咸粥.」
我頭也沒回地說,然後突然想追加餐點,于是繼績說:
「……你若能放多一點蛋,我會感謝你的.」
然後我再度閉上眼睛.
「呵呵,我知道了,我會先煮好的.晚安.」
「……咦?」
聽到鈴音這麼說,我不禁發出疑問.
「…………?喔,晚安.」
「啊,是的…………晚安.」
因為很久沒有人對我說過晚安這二個字,所以我有點驚訝,睡意全消.
心臓用力地跳著,就算我閉上眼睛,胸口仍激動了一佘兒.
好久沒有遇到一夜無夢的夜晚了.
A
我將指尖伸出的魔力絲線互相交疊,做成布的形狀.
我已經做得很順手了.所以只需一分鍾,就能像這樣做出一具兔形的外皮,但這需要高度集中力,無法在短時間大量生產,不過現在時間多得是.
「哇……好厲害喔,好漂亮.」
只不過,我不管做什麼,鈴音都會在旁發出贊歎的聲音,讓我覺得有點煩.
用魔力編織完成之後,再來就是收進稱為『口袋』的亞空間倉庫里,若有需要,就能從指定的場所適時取出.實際上是與魔力無關的東西,就算是普通的石頭或筆,也能收進這個倉庫里.但比起那些有形的物體,像兔子這類用魔力做成的創造物,和亞空間的親和度更高,進出都無須花費多余的魔力.
似乎是因為和這些透過魔力的創造物比起來,原本就存在的物品密度較高的樣子,詳細原因似乎連各界人士都有不同看法.
關于這個口袋的出入口,有幾項限制.
例如,以我的情況,出入口主要是在裙子里.因為魔術要在人類的死角,或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空問里,才能穩定運作.魔術這項技術在本質上,是操縱因願望而產生變化的瑪那.沒有人能對所有人施以魔術,卻又與一切事物毫無關聯.正因為如此,所有人都會在自己所認知的空間中,對彼此產生可大可小的影響,而這個影響會使魔術出現錯誤,將魔術反彈回去.
尤其是這種操作空間的魔術,不但很難使用,也需要細心的注意.若操作空間的魔術失敗了,很可能會發生身體的一部分被吸入異空間的情況.不過,我這個天才和那種失誤無緣.
編織好的兔子,像沒塞棉花的布偶一樣,軟趴趴地癰在我的手上.若我將魔力輸送到這具兔子上,它就會成為有立體感的傀儡,按照我的想法行動.
鈴音期待地看著我,我歎了一口氣,輸送些許魔力到兔子身上,兔子隨即像氣球般鼓脹起來,恢複原本的形狀.
我讓兔子向鈴音一鞠躬,鈴音臉上露出開心的神色.
「啊哈哈,好可愛喔,好像活的一樣.」
「傀儡操縱就是要為傀儡注入生命,讓傀儡栩栩如生地行動,若連這種程度都辦不到,其他也別談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過,你和我以前看過的傀儡操縱者很不一樣耶.」
「其他的傀儡操縱者,大多都使用咒物形式的機巧傀儡,那個雖然容易使用又很強,但需要大量魔力.我的魔力沒那麼多.」
雖然我在念絲操控上天賦異棄,但我的魔力量從以前就不多,雖然還不到令人絕望的地步,但做為一個普通的操縱者,我的魔力也少到無法與人正面交鋒.
若一只的力量不夠,就用壓倒性的數量補足,將弱兵使用在人海戰術上,這是自古以來的兵法.我努力仿效這個道理,而有現在這個結果,仔細想想,雖然魔力不足並非全然不好,不過還是有點遺憾.
「你用魔力編織傀儡,也是因為傳導性的關系嗎?」
「沒錯.若不減少一些魔力的耗損,我就完全無法戰斗.」
「呵呵,好專業喔.你准備得如此周到,真是太厲害了.」
「勝利這種東西,是要抓住女神的衣襟,她才會吐給我.若非如此,像我這種病弱美少女,怎麼可能苟延殘喘到現在,你說是吧?」
「那算是一流的想法嗎?」
「不然就只會是個三流貨色了.」
之後我又用同樣的方法編出步槍,在槍里填入銀制子彈,交給兔子.
「……咦,射出來的不是魔力嗎?」
「哎,還是以防萬一比較好,天有不測風云嘛.」
我揮動指尖,讓兔子躲進裙子里,直接把它送進口袋中.這時候會有點癢,只有這點我總是無法習慣.
好了,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呢?我想思考一下今後的打算,但還是放棄了.雖然以我現在的複原程度可以制作兔子,但離完全康複還很遠,還是別太勉強比較好.
我咳了一下,拉起毛毯.
然後我抱著小白,拿起放在旁邊的杯子,慢慢地啜飲.熱牛奶的些許甜味,稍梢緩和了我身上的痛苦.
「你喜歡兔子嗎?」
鈴音笑著問我,總覺得她有點嘲笑我的意味.
「……你好像在想什麼沒禮貌的事.」
「呵呵,我從一開始見到你時就一直覺得,雖然你冷漠,不帶感情,又愛表面恭維但話中帶刺,覺得你這個性很嚇人.不過喜歡兔子這一點就很像個女孩,很可愛.」
「……你真是個超級沒禮貌的人耶.這只是工作的道具而已,用布偶比較容易讓對方大意吧?」
「你是說,這不是你的興趣嗎?」
「當然啊.我怎麼可能會喜歡那種布偶,我又不是小孩子.」
鈴音的發言沒禮貌到了極點,就算是我這種度量大到釋迦佛祖也吃驚的人,也有點發火了.
「那,之前那個辦家家酒是怎麼回事?」
「…………你在說什麼?」
「好像是昨天吧,我買東西回來的時候,你好像放一堆兔子出來,讓它們又跳舞又到處跑——」
「我,我才沒有!」
「好奇怪喔,當我有點用力地關上門之後,你好像就匆匆把那些愧儡收拾起來……」
「你干嘛要——不是,那是要,確,確認動作……」
「咦?你剛才不是說你沒做嗎?」
「……我記錯了.你這麼一說,我記得我好像曾經想確認兔子的動作……好像也做過的樣子.可是,那才不是辦家家酒.」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5:53
「確認動作?」
「……對,確認動作.」
「總覺得這個藉口很難讓人信服,用這個當籍口好嗎?」
「……沒什麼好不好,事實就是如此,沒什麼好壞的分別吧.」
「喔?」
鈴音凝視著我,她的表情好像有點輕視的感覺.雖然這讓我十分生氣,但淑女是不會回嘴的.
最後我轉身背對她,抱緊小白,結束這個話題.
「你的耳朵好紅喔?」
「……你以為我每次都會上當嗎?」
「呵呵,你還真倔強.老實承認不就好了.」
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這女的個性真差.
「……我要睡了.」
我歎了一口氣之後說.真是不開心,這時候只能睡覺,雖然這種做法在精神衛生上來說並不好.
我如此想著,閉上眼睛後,鈴音不知為何又開心地說:
「啊,鬧別扭了嗎?」
「我沒有鬧別扭!而且你干嘛用那種對小孩說話的方式講話?」
「不過,你看起來也不成熟啊.」
「——我說啊,我也已經超————超過十幾歲的一半了.」
「…………你那是什麼含糊的說法.」
「……就是十四,五,六歲之類的,大概吧.仔細想想,我根本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出生的,總之能確定的是,我不是小孩子.」
「……這樣啊.」
鈴音的聲音中沒有笑意,我轉頭看她,她用有點奇妙的表情看著我.
「你怎麼了?」
「沒有,沒事.我只是覺得你和我一樣呢.」
「……這樣說來,你不是人類嘛.」
「對啊,對啊.因為我的記憶早就忘光光了,所以年齡和我所認知的時間對不起來,不過,我最初的記憶好像是在明治維新前後,所以我只能想像,我的年齡應該超過一百歲了吧.」
「……虧你活這麼久,居然還這麼不穩重.」
「啊哈哈,神樂你也是,虧你才這個年紀,居然這麼冷漠.」
「請說我達觀.總比像你這樣比實際年齡幼稚來得好吧.」
「因為我的外表一直都是這樣嘛,沒有必要變得老成啊.老人只是配合世人的觀感才顯得穩重,雖然也有人是因為看見了終點的緣故吧.」
「終點?」
「對啊,生命的終點.因為老人知道自己不久于世,所以就後退一步,變得達觀以守護年輕一代的成長.關于這一點,像我這種自始至終都孑然一身的生物,也沒有能守護的人——」
鈴音的話只說到一半,她眯起眼睛,仿佛遙望遠方.
「所以,我根本不需要變得達觀·」
——因為我沒有要守護的人.
鈴音說完後,有點寂寞地笑了起來.
A
這間浴室大約有五坪大,空間大得很沒有意義,不過倒是很舒適.
大概因為我之前有一陣子都只能用毛巾擦澡.這睽違數日的泡澡時間,是我非常暢快,舒爽以及放心的一刻.平常我幾乎也都用淋浴解決,因此我再次體認到,偶爾泡泡熱水才是最棒的.
只不過,這里有一個問題.
「你洗澡的時候,不帶兔子進來嗎?」
「……你為什麼在這里?」
「沒有啦,因為我想你應該會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吧,畢竟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康複.」
「……不管我的身體有多糟,都不會要你幫我洗澡,你盡管放心.」
我歎了一口氣,環視四周.這是一間鋪設了大理石的豪華浴室,除了寬敞之外,我的視線先看到的是浴室內的高級裝潢.沒想到鈴音這副模樣,居然這麼有錢嗎?還是說——
「……對了,我有一件事很好奇,這個房間是你做的嗎?」
是她創造出來的嗎?
這里確實是將空間扭曲所做出來的,當打開唯一的門時,門外就會出現想去的場所.這次也是,打開房間外出的門後,就直接通到更衣間.
「啊,嗯,是我做的.話雖如此,但也只有浴室,廁所,廚房和臥室四間而已,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東西.」
「……我覺得這已經很值得自豪了.老實說,我大吃一驚呢.」
在所有的魔術里,空間魔術是最難的.就連對我這個可謂本世紀,不,曆史性的偉大天才來說,使用空間魔術都非易事,若要我做出和這個空間一樣的東西,也是不可能的吧.
連系空間和創造空間,這兩者之間有一堵無盡的高牆.
「是嗎?能聽到你那麼說,呵呵,我有點開心唷.」
盡管如此,鈴音說話時若無其事的口吻,讓我覺得她好像認為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本想叫她注意一下態度,但還是作罷.對這女孩來說,這應該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這種事常有,有些人就是擁有比他人優越的異端才能.
熱水呈現淡淡的紅色,伴隨著香甜的氣味.鈴音加了什麼藥液嗎?還是這也是她做出來的呢?總之,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我很擅長制造自己的棲身之處喔.」
「…………棲身之處?」
「魔術也有分拿手和不拿手吧?像是如果擅長使用火的魔術,就不擅長使用水的魔術,諸如此類.」
「喔……嗯.」
喜歡的事物容易變得拿手,有一句諺語是這麼說的.
如同那句諺語字面的意思一樣,人會熱衷于自己喜歡的事物,因為有興趣,自然就變得拿手,這或許也可以套用在魔術上.
就我而言,因喜歡而變拿手的,就是操縱愧軀與各種東西,以及其他附帶的事物,像是裝傀儡用的亞空間倉庫,制作口袋之類,我在這方面的技術都比一般人優秀,但除此之外的事情,我都稱不上拿手.
許多魔術的擅長與否,跟術者個人的精神有很大的關系.因此,和普通的事情相比,差距就會很顯著.
「應該說,你具有某種才能吧.」
不斷努力之後,不知不覺間就變得很專注,正因為如此才應該稱為才能,而才能這個詞,指的就是這種異于尋常之處吧.
不管是這個女孩或是我,在這一點上都相差不遠吧.
「……呵呵,是嗎?神樂,你閉上眼睛一下.」
「……可以是可以,但為什麼——」
啪沙,我聽到水飛濺的聲音.鈴音的肩膀原本在我右邊,一瞬間就移動到我的左邊了.
「……那是,空間轉移嗎?」
我吃驚地張開眼睛.剛才還在我右邊的鈴音,現在正在我的左邊微笑著.
「嗯.我把自己所待的地方,從神樂的右邊移到左邊來了,因為我很擅長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制造棲身之處.」
使用空間操作這門魔術時,通常要畫陣形舉行儀式,才可能成功.尤其是讓自己瞬間移動,空間轉移這類能力,即使在空間操作的魔術中,也算是非常困難的.
我見過幾位對此拿手的魔術師,但還沒遇過可以如此輕松完成空間轉移的人.
「話雖如此,但也沒什麼用.通常我只會在逃跑的時候使用.」
「不過聽你說起來還滿自豪的,我也認為這技能很厲害.」
「呵呵,你那樣說我就很開心了.」
鈴音笑了之後,把身子梢微靠向我,她的肩膀一碰到我,我就心跳加速.也不先講一聲,就這樣碰觸一個少女的柔嫩肌膚,她到底想做什麼啊?我背上陣陣發冷,寒氣壓抑住我想移動的身體.不過,她只是稍微靠過來而已,推開她不太好吧.
我想起之前曾把她的手甩開,于是我抱住膝蓋.稍微寬容一下也是很重要的吧,尤其我的心中是如此充滿了慈愛.
我保持平靜,不動聲色,凝視著淡紅色的水面.對這個女孩來說,這大概,恐怕,一定不是什麼大事.若這種程度的小事,我每一件都要介意的話,總覺得有失身分,不太妥當.
「……我一直希望能在某個地方,找到自己的棲身之處.」
「…………?」
「像是家庭的一分子,村莊的一分子,國家的一分子之類的啊,我好想要那種能寬容地對待我,接受我的棲身之處.」
鈴音露出懷念過往的神情.
「可是,我不管怎麼做.都只有在做出這種東西上順利.我想要的明明不是物理性的棲身之處,而是精神上的,呵呵,可是好像總是弄不好呢.」
總覺得她的話中帶有寂寞的音色.
「……魔術就是這種東西吧.我認為魔術做成的棲身之處,沒有真正的價值.就算我會用操控人心的魔術,並為此而創造了一個棲身之處,但這不也只是徒增空虛而已嗎?」
「…………」
「而且,如果想要棲身之處,要多少就有多少吧.但是,能否接受自己的處境,也是一個問題.」
我用雙手捧起熱水,看著映在水中的自己,水中映照著我清秀如常的面孔.這張精巧,嫌細又美麗,且讓我引以為傲的臉.
簡直就像傀儡一樣——
「說得也是,不管希望與否,喜歡或討厭,只要能接受的話——」我說道.
——即便如此,棲身之處是棲身之處.
我稍微閉上眼睛,繼續說:
「就像是青鳥那樣.事實上,只要能夠有所期盼,對自己而言那就是棲身之處.也就是幸福,是個沒有實體的假象與幻想.」
熱水從我的手中流下,這次我眼中看到的是血色頗為紅潤的手掌.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6:14
「……神樂,你對現在感到滿意嗎?」
「這個嘛,怎麼說呢.也沒覺得滿不滿意.因為我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所以沒想過那種事.因為我————」
『我的願望啊,神樂————』
我想起這句話,微微笑了起來.
「——只要能愛著自己,那就夠了.」
「……你認為那樣就是幸福了嗎?」
「是啊,只要我愛著自己,不管周圍的人說什麼,都只是雜音而已吧?」
對,是雜音.為了要活出自我,我不需要其他人.
對于我生活中的一切事情,我都會行動,肯定與責難.
因為若自己很完美的話,心就不會搖擺不定.
「……好厲害喔,我做不到.」
「那是當然的,以為我是非常天才的超級美少女,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覺得問題不是那個.呵呵,不過,或許是吧.我好希望有人能認同我,溫柔地對我說話.」
「…………」
「所以,神樂你救了我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
鈴音嘻嘻笑著,肩膀也隨之晃動.她的震動傳到我這里來,我微微眯起眼睛.
「我會救神樂,或許也有一部分是出自想報恩的心情吧.不過,其實……」
「……?」
「是因為我還想再和你說話.然後,我也想過,若和你閑聊或做些無聊的事,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是因為那種原因,才被你煩成這樣的嗎?」
「呵呵,對不起啦.可是,你不覺得偶爾這樣做也不壞嗎?」
「沒什麼好不好壞不壞的.反正在我的身體複元之前,都要麻煩你了.我就心胸寬大地容許你給我添這種程度的麻煩好了.」
考量到現狀,我只能如此回答.在我的身體康複之前,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有一個安全的住處.若只是要忍耐這個長舌女孩的話,條件還挺不錯的.
大概是聽了我的話的關系吧,鈴音噘起嘴巴,微微瞪我說:
「……唔,你說話的方式好過分喔.那神樂你喜歡什麼啊?」
「你……問這個要做什麼?」
「因為只有我一個人開心不太好嘛.所以我想,是不是該做點除了我自己開心,也讓你開心的事比較好.」
「……你又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她還真是一個腦袋怪怪的女孩.
「我沒什麼喜歡的事.」
「……沒有?」
「是的,沒什麼值得一提的.」
被問到喜歡的東西,我腦中浮現的盡是傀儡的事.
除此之外,我就算想回答也不知道怎麼回答.硬要說的話,我喜歡的只有自己,不過這先暫時不談.不管怎麼樣,我都不覺得她有辦法提供能讓我開心的事物.
「那可是個嚴重的問題呢.」
「咦……?」
我正疑惑時,就聽到水濺開的聲音.我一抬起頭,鈴音已移動到我的正前方,盯著我的臉看.
「神樂你應該也有一,二個願望吧?」
「願望?」
「對啊,像是想吃好吃的東西啦,想要什麼樣的家具啦,好想去哪里看看啦之類的,應該有吧?」
「…………不,沒有.」
鈴音來勢洶洶地逼近我,我有點被她的氣勢所懾,背部靠上浴缸邊緣.
「什麼?沒有?嗯——例如想吃甜食之類的呢?」
「……那個也,沒有很想.」
「這樣不太好喔!」
「呃,是的……」
鈴音如獲至寶似地,一副『我就說吧』的樣子提高了音量.
她為何要如此憤慨啊?她突如其來的大轉變讓我嚇得驚慌失措,我不禁發出呆滯的聲音.
「神樂你缺少挑戰的精神啦!啊,做那個試試看吧,做這個試試看吧,你就是沒有這種挑戰的精神.」
「……我很明白你說的話,那個,你的臉太近——」
「這跟現在的話題有關嗎?」
「沒……不,不太有關.」
「那就沒問題吧?」
「呃,是的,沒問題,不對……也不是,那個……」
我被她的聲勢壓倒,連說話都結巴了.她離我近到連鼻尖都快碰在一起了,讓我進退兩難,只能愣愣地聽著鈴音說話.
干嘛?有必要熱切到這種程度嗎?我真搞不懂這女孩的熱情點.
「嗯嗯,我想你是個冷漠的女孩,原因一定出在這里.夢想與希望就在眼前.你居然絆倒在開始的地方.」
「我絆倒了嗎?」
「是絆倒了啊!」
我靜不下心,目光游移.相對地,鈴音更加靠近我.
「有好好教育你的必要喔.」
「……你又小題大作了.」
「不,我並沒有小題大作.這是神樂能否變得生氣勃勃的關鍵.」
「……不用變得生氣勃勃也沒關系,而且現在已經沒人這麼形容了.」
「意思有到就好了,總之,這是強制性的.你這個樣子,就算原本有勝算也會贏不了的.」
「……你到底在和什麼對抗啊?」
「和活著的事對抗啊.」
鈴音背後散發光芒般地說著,我則歎了口氣.怎麼會這樣?再怎麼說至少都算是人類的我,居然陷入被妖魔教導人生道理的事態之中.我疑惑地搖搖頭,把她推開.光是如此,就讓我跳動快速的心臓開始稍微緩和下來.
「約會吧.」
「……什麼?」
她說出我連做夢都想不到的話,讓我懷疑是否聽錯了.
可是,我好像沒聽錯.而且鈴音還一副『這真是絕佳妙計』似地,笑容滿面地說:
「等你康複之後,就先從約會開始吧?」
然後,十分理所當然地,她用笑容告訴我,我沒有置喙的余地.
◆
不管我搖了幾下,母親都沒有停下來.繩子因搖晃而發出吱嘎的聲音時,我總覺得母親看起來好像很痛,于是放棄了.
我醒來之後,便看到母親吊在天花板下了.接著母親就一直對我視若無睹,不過那也沒關系,因為母親總是無視于我的存在.但母親到了晚上既沒有出來,也沒有打我,這讓我有點開心,所以就抱著兔子發呆.我去問母親要不要吃飯,她都沒有反應,就算我煮了飯她也仍然沒吃.
我無計可施之下,只好一個人提心吊膽地吃飯,然後收拾,再像平常一樣用毛毯把自己包起來.一直吊在天花板下面的母親一句話都沒說,迷迷糊糊的我只好就這樣睡去.
平常若我擅自睡著,母親都會生氣,但她今天一句話都沒說.
我早上忽然張開眼睛,看到眼前有一位老人.我只有在電視上看過母親以外的人,所以我嚇了好大一跳.母親已經在我不知不覺間躺到床上,被單一直蓋到她的頭部.
「你……就是鏡花的女兒嗎?」
「……ㄐㄧㄥ,ㄏㄨㄚ?」
「……啊,和你一起住的人,是你母親嗎?」
「啊……是,是的.老爺爺,請問……你是誰啊?」
「我是你母親的父親……對了,我應該是你的外公吧.」
我雖然聽不太懂他說的話,總之先點了點頭.眼前的老爺爺雖然面帶笑容,但總覺得看起來好像有點悲傷.
母親打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也有點像那樣,所以我有點害怕.
「名字……你叫什麼名字呢?」
「名字?」
「……這個嘛,你母親都是怎麼叫你的呢?」
「……?她都叫我『你』.」
我一邊覺得奇怪,一邊告訴老爺爺,老爺爺隨即搖頭,向我伸出手.
他想打我.我如此想著,馬上舉起雙手道歉說:
「嗚……對不起」
我大概說了什麼讓他生氣的話吧,雖然我不知道我說錯了什麼,但一定是這樣的.不過我維持了這個姿勢好一會兒,卻沒有接收到意料中的疼痛.我不可思議地抬起頭,老爺爺的手仍然維持著舉到一半的姿勢,表情十分難過地歎了口氣.
我因不知何時會挨打而露出恐懼的神色,老爺爺注意到我看著他的手,于是慢慢把手放下.
「……對不起呐,你嚇到了吧.外公沒有想要打你,你不用怕.」
「————?」
「以後外公也絕對不會打你.我向你保證.你不相信我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可是我覺得若我不回答,他就會對我發脾氣,所以我用力抱住兔子點頭.老爺爺的眼睛,看著兔子——小白.
「你喜歡娃娃嗎?」
我再度點頭,接著老爺爺像是想起什麼事似地笑了起來.
「……你那個娃娃可以借我一下嗎?我不會對它怎麼樣的.」
我猶豫了一下下.小白是母親送給我的,是我最重要又心愛的布偶.可是我也不想挨打,所以我稍微看了母親一眼,然後把小白遞出去.老爺爺說要借他,但他只是用右手的食指指向小白,然後笑著說:
「外公是個魔法師,就是像這樣為娃娃注入生命的人喔.你要仔細看好.」
我手中的小白自己動了起來,從我手上跳下去,然後用雙腳站立,轉頭向我鞠躬.連非常驚訝都不足以形容我的震驚,我稍微往後退了幾步.
小白從來沒有自己動過.
「因為你一直很疼愛它,所以它好像很開心.它說想向你道謝喔.」
「……道謝?」
「嗯,是啊.平常只有它一個是沒辦法動的,現在外公用魔法的力量來助它一臂之力.它也能說話喔.」
小白輕盈地跳到我的肩上,然後摩擦我的臉頰.我又驚又喜,充滿搞不懂是怎麼回事的情緒,然後小白回到我的膝上,像平常那樣坐著,並抬頭看我.
我不禁緊緊抱住它,看著老爺爺.老爺爺也很開心地笑著.
「小白,會說話嗎?」
「嗯,是啊.它說它最喜歡你了.」
「……我好高興.」
小白在我的懷中蠢動著,探出頭.我第一次感到如此驚訝.
「你也想和娃娃說話嗎?」
「…………可以嗎?」
「你只要多練習,就能像外公一樣,和娃娃說話和玩游戲了喔.只要你想學,外公絕對傾囊相授.」
老爺爺笑著說完後,伸出手,摸了我的頭.
很不可思議地,這次我不害怕了.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6:47
第一卷 四章『似夢非夢』
「和政先生,人已經到了.」
我的親信佐伯為我推著輪椅,我從敞開的門口進入室內,接著直直走向門口另一頭的最里側,我這個坂上當家的位子.
這里是本家坂上家里的一個房間,在這被用來當做坂上家全體會議室的房間里,來了十個人.
來自坂上的有我和佐伯,葛葉,辰巳二個分家則是除了主要的老人之外,還來了一些年輕人.葛葉家的兒子不在場,大概是因為在前陣子的儀式上出丑的緣故吧,居然因為太懼怕神樂而失禁,一想到那個傀儡操縱者的模樣,我就不禁想笑,神樂也做過頭了.為了不被葛葉家的老人發現,我在口中忍住笑意.
「好了,有何貴干?想必一定有什麼有趣的事吧?沒有的話我要回去了.」
我宛如要呼出強忍的笑意般地說.好幾個人一臉嚴肅,辰巳家每個人的表情都坦然自若,相反地,葛葉家的人則表情扭曲.這次果然是葛葉家主導的.
這些老頭還真是愛把精力花在無聊的事情上,就算已經形如槁木,野心仍沒完沒了.這次特地過來,大概也是為了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吧.葛葉家的老人會陰險地對無聊事提起干勁,就像人為了生存需要呼吸一樣,若要尋求他們做這些行為的意義.那就是哲學的范疇了.至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居然說有何貴干,和政大人才這把年紀,就如此健忘了嗎?當然是要說那件事啊.希望你能別再這麼瞧不起人了.」
說話的是葛葉翁,他說話這麼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其實,從先代的當家開始就和這個老頭交惡了.這老頭的野心很大,似乎想對坂上家以臣壓君,每次都雞蛋里挑骨頭般地責難坂上家.
老頭就應該有老頭的樣子,乖乖准備身後事就好.我忍住想歎出的氣,回話說道:
「你是指神樂的事吧?如果她逃走了,你們就去找她,逮住她不就好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好說的嗎?還是說,因為你們無能,所以要我幫你們擦屁股嗎?」
「……她不在城鎮里.就算在,大概也有個藏身之處.」
「你們是白癡嗎?你以為已經過了幾天了?通常都會認為她早就在城鎮外逍遙了吧,那小鬼本來就有點小聰明.」
神樂到現在仍行蹤成謎,而且連個影子都找不到.面對愚蠢的三流傀儡操縱者之輩,萬全的愧儡師怎麼可能會坐以待斃.
雖然在為人處事上她的腦袋是有點讓人同情,但那女孩的小聰明和鬼點子倒是很多,他們這般魯莽行事,不可能抓得到她.若頭二天沒逮到,這老頭的手下就不可能找得到她了.
接下來才是問題.
「……冒昧請教一下,和政大人,您知道那女孩的所在地嗎?」
「哈,哪有可能.而且我也並不想知道.」
「和政大人又說奇怪的話了.她可是擁有坂上家血統的傀儡師喔?若出了什麼事,情況可能會變得難以挽回,就連您的立場也會變得岌岌可危呢.」
「哼哼,你說出真心話了喔,簡直像只在飼料盒前面的狗一樣.」
就我們的立場關系來說,很難得看到葛葉翁露出如此愉快的表情,他對這次的事一定很有自信吧,這也多少勾起我的興趣.
究竟這個三流的家伙,想擺布傀儡師到何種地步呢?
「那女孩雖然像傀儡一樣無趣,不過我剛才也說過了,她聰明得很.她本來就是個膽小如兔的女孩,若放著不管,兔子就會像只兔子,靠吃草過活.這種事情你們總應該料想得到吧?不過,若有哪個人在某處吊了根胡蘿葡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但我認為,就算只有些微的可能,只要有會威脅到我們的危險性,按理說就應盡力防治吧?」
「所以說,那應該是你們的工作吧?同樣的話還要我說第二次嗎?我可是很忙的.」
「忙著數錢,是嗎?」
「不然呢?你大概不知道,要讓需要看護又愛做夢的老人只靠自尊活下去,有多麼麻煩吧?若要請看護的話,需要的錢可是會讓人揮金如土喔,葛葉翁.」
老人們平時就很深的眉心皺紋,現在變得更深且扭曲了.氣氛變得相當險惡.
「……和政大人,您是在說我們嗎?」
「別對號入座了,葛葉翁.我說的是需要看護又愛做夢的老人吧?難道是我說中了什麼地方,讓你想到了自己嗎?你現在應該沒有包尿布吧?」
「你這……!」
葛葉翁口沫橫飛地大叫之後,額頭爆出青筋,猛然站起.以一個老人來說,他的動作敏捷地令人意外,這讓我有點想笑,不過我忍住笑意,定睛看著他.
「怎麼突然站起來啦?啊,是想上洗手間了吧,年紀大了真是不方便呐.」
我輕輕揮動指尖,放出念絲打開門.我對他面露微笑,葛葉翁更加忿怒地扭曲了五官,以充滿殺氣的視線看著我.真令人心情愉快.只要一句話,就能讓被尊稱為傀儡操縱者的老人,像傀儡般被操弄于股掌之間.這已經超出愉快的程度,甚至讓人覺得可笑了.
不過,這老人的臉我巳經看膩了,差不多也該找別人來頂替了.
「——我身體不適,先行告辭.你可別以為可以永遠如此強硬.」
「哼哼,貓再怎麼咆哮,也不是獅子的對手,因為獅子有尖銳的牙齒和強韌的體魄.你還是別放狠話吧,不覺得聽起來只像無用的吠叫嗎?」
葛葉翁可厭的臉孔仍然扭曲,他咒罵了幾句後,就大步走出房間.其他充場面的人,也跟著一邊戰戰兢兢地四處張望,一邊站起來.
這下,只剩坂上家和辰巳家的人留在房間里.我背對著葛葉那老頭一伙人,用鼻子嗤笑一聲,然後點燃雪茄吐出煙霧.
辰巳家的人對此不感興趣,只是在等待機會而已.這樣一來,就不構成什麼威脅.
「您剛才不會太過挑釁了嗎?」
「別那麼說,佐伯,人類被惹火之後,行動就很容易了解了.而且,情緒會顯露出一個人的本能與本質.若能將情緒操控自如,就能讓別人照自己的想法行動.」
「那就是傀儡操縱者的本領嗎?」
「呵呵,你好像誤會了.傀儡操縱者都只是用傀儡玩游戲而已,那和坂上家從初代開始就一直追求的信念雖然很像,卻又不同.不過基礎是相近的.」
這個目光銳利的高瘦男子——佐伯是我的親信,他的戰斗實力雖然不怎麼樣,不過處理事務的能力很強,因此我從以前就很重用他.我指的不怎麼樣,指的是他在操縱傀儡方面的能力不是很高,但他習武,身手很好.
佐伯比神樂那種只有一項專才的人更好用,這個男人知道我的秘密,若他背叛我,就是我的死期了.
「您是指操縱人類嗎?」
「是操縱神明.我們技術的根源是*神游與神樂.讓神明降臨在肉身*形代上,然後使形代晃動搖擺,操縱其為刀刃.進行這件事時,需要的是無意識的形代,以及操縱者的強韌意志.神明是具有強韌意念的怪物,在統率神明的龐大意念之前,要先修練操縱傀儡,進而操縱人類.但葛葉家和辰巳家的老人都不知道這一點,實在很可笑吧?」(譯注:神游與神樂,皆為日本神道教在儀式中奉獻取悅神明的歌舞;形代,神明附身的軀殼.)
「……那麼,神樂小姐呢?」
父親大人對神樂近乎溺愛.直到現在,這個問題都還沒有答案.而且,近在咫尺的事物,她應該不會沒有發現.
「誰知道呢.我不知道父親大人到底為什麼才給她取了那個名字,不過啊,從結果看來.也沒有比這更適合她的名字了.她除了能力之外,個性和對傀儡的強烈執著,都到了病態的地步了吧,你不覺得嗎?」
「——和政先生好像對此很不滿呢.」
「不滿?」
「她是個可憐的女孩.相對于此,她被陚予那樣的名字,而且,當前的神樂小姐正如同先代所取的名字一樣————」
「像個白癡一樣,真不像你會有的想法.若她的心靈繼續像這樣磨耗下去,最後就會成為形代,或許我會為此高興,絕不會感到難過.相反地,若那家伙在真正意義上覺醒成為坂上家的傀儡師的話也好,不過我很難對此抱持期待就是了.」
「那是……為什麼呢?」
「我們所駕禦的是強韌的意志,也就是情感.木偶只有小聰明,若對木偶做出太多要求,就有點太胡來了.她的技巧就算凌駕先代,也不過如此.」
神樂始終只是傀儡師,不會操縱人類.就算她是一流的傀儡操縱者,但做為一個人,卻是三流的劣等女孩,無法期望她能更進一步.
她是一只只能在父親大人的——坂上家的籠子里飛翔的鳥,就算打開籠子也不會逃走,只是站著.所以,在這時摘下她的羽翼也是一種溫柔嗎?
為了讓她不再對外界懷抱憧憬,能以籠中鳥的身分過完一生.
「算了,那種無聊事先擱到旁邊去.你認為如何?」
「是說葛葉翁的事嗎?」
「包含那個在內的所有事.老頭都那麼說了,他們應該有什麼計策吧,我想知道的是他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說得也是.若非如此,他的態度不會那麼強硬.自從神樂小姐得到了傀儡師的稱號後,在葛葉家影響下,工作變得異常地多.辰巳家那邊也增加了一些,一開始以為他們只是故意惹人不快而已————」
「打從神樂當上傀儡師,他們就開始策畫無聊的計謀,這個想法應該是正確的.」
葛葉家與辰巳家無法處理的工作,就由坂上家處理,這是三家之間的運作方式.
兩家若表示有案件無法處理,坂上家的工作必然增加.而葛葉家與辰巳家當然也有自尊,所以原本很少有工作會輪到坂上家負責,但這次不太尋常.
分家丟過來的案件數量太龐大,就連坂上家的處理能力也快到極限了,結果就是神樂的工作行程變得過于緊湊.
「最近的委托,大多都是討伐狼人.」
「啊,是的,是那樣沒錯.」
「然後,原本要處理那些事的,應該是葛葉家吧?」
「和政先生……?」
狼人主要是受吸血鬼驅使的妖魔.
雖然有段時問,狼人也曾經自成一個群體,但最近很少發現,而且一旦見到狼人,就會當場消滅.狼人的智商基本上只有能對話的程度,在現今的資訊社會中,那一點智力根本不夠用.因此它們必須要加入吸血鬼之類頭腦靈光的種族,接受該種族的庇護,並為其工作.
這次也不例外,那些狼人另有首領.
而據葛葉家所言,已經三年都抓不到那個首領的狐狸尾巴了.
雖然考量到葛葉家的操縱者技術之差,抓不到也情有可原,但現在我有了新的想法.
「……最後的委托是和吸血鬼有關嗎?那個吸血鬼在這一帶驅使狼人抓走人類,這我知道.不過還有一個,那個流浪的呢?」
「我也略有耳聞.再說要我們抓住一個無害的吸血鬼也很奇怪,實在很可疑呢.到底是誰發現那個流浪吸血鬼,並委托袪除的呢?」
「而且到最後,還要把流浪的吸血鬼交給另一個吸血鬼?整件事實在很奇怪.」
「那也是葛葉家過來的案子嗎?」
「委托人是這一帶的地主,是透過葛葉家連系到我們這里來.後來我調查了一下,地主本人根本不知道這件委托,是秘書做的,而秘書在申請委托之後就失蹤了.事情的確有蹊蹺吧?」
「……是假委托,就算那是個陷阱,也不過是對葛葉家的信譽造成一些損害吧.」
「應該要事先調查背景才對,最近很多事情都忽略掉了.」
「那也沒辦法,和政先生.最近因為那些家伙的關系,變得非常忙.」
「一想到是否因為如此,才會一只腳踩進那老頭的陷阱里,就讓人懊惱啊.說起來,那件事本身就是那老頭的無聊計謀吧.」
我笑著,叼起香煙點火.溫暖的煙經過我的喉嚨,充滿肺部後再呼出來.我並沒覺得煙味舒服或不舒服,只是藉由這個動作來緩和我的焦躁.
「……若說到他們還留有什麼招數,大概就是那個流浪的了.你認為呢?」
「恐怕是.他們可能還會精神干擾的魔術,不論如何,對方應有能操控神樂小姐的手段,態度才會那麼強硬吧.將現在的疑惑變成真實,是最快的方法.」
「總之呢,這應該挺值得調查的吧.我不認為那個小鬼是會那麼輕易就中計的家伙……不過或許會出乎我的意料吧.」
「……?」
「小孩常會同情野狗吧?別看她那樣,她好歹也是個少女.」
不管憐憫也好,同情也罷,只要給予一個會削弱合理判斷的情境,事情就沒那麼難.那個女孩,就是這麼————
「————真麼單純,單純到讓人不滿.」
A
「……我很可愛.」
我在鈴音房間里,站在廁所的鏡子前面.
我注視著鏡中自己的眼睛,對鏡中人說話.她金色的頭發又細又漂亮,五官也美得宛若天仙.客觀而言,我那句話是正確的事實.
「……我很可愛.」
我再度對她說.鏡子的另一邊,是我恍惚的臉.我嘴角上揚,眯起眼睛,鏡子另一邊的我,也跟著做出微笑的動作.臉部表情肌肉的動作方式還算不錯,我梢微調整一下眼部,為了做出漂亮的笑容而下工夫.
「我好喜歡我自己.」
我怎麼可能討厭自己.這個身體可以自由活動.不管是動作或感情,我對這個身體的期望愈大,就愈能得到回應.我比任何人都會支配自己,比任何人都會操縱自己.外表美麗且無可挑剔,又出眾,我怎麼可能會討厭這樣的自己?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實,而且從客觀角度看來,也是正確的事實.
『我的願望啊,神樂,就是你要——』
是的,沒有任何不對.
小白爬進我的懷抱,摩蹭我的臉頰.我溫柔地親吻它的額頭,然後再次看向鏡子.
「我——」
「神樂,差不多該換衣服啰?」
我嚇一跳回頭看,鈴音正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你怎麼啦?神樂.」
「……啊,沒有,沒事.我只是看著自己的臉看到出神而已.」
「……那應該不能說沒事吧……真要說的話,我覺得神樂你的腦袋很可怕而且很不得了.」
「你真是個從頭到尾都很沒禮貌的人耶,我的可愛明明就是不爭的事實.」
「啊,嗯,不過……呵呵,我也認為你的確很可愛喔.」
聽了鈴音的話,我緊緊抱住小白,把目光別開.鈴音笑著,肩膀也隨之顫動.
「嘿嘿.像你每次都自誇自己可愛,但被別人稱贊還是會害羞喔這些點.有時甚至會讓我懷疑你是故意盤算的呢.讓人有種陰險的感覺喔.」
「——你很煩耶,你這樣說只會讓我覺得你在嘲笑我.」
「你明明就很開心——不過啊,神樂的可愛,就是由這些奇怪以及容易害羞的地方構成的嘛.」
鈴音愉快地甩動頭發,接著牽起我的手說:
「好了,好了,到了梳妝打扮的時間啰.今天我想了又想才選出神樂要穿的衣服,來穿穿看,來穿穿看!」
「……你不拉我也會走.你選的是什麼衣服?真的可以讓我喬裝變身嗎?」
「當然,你就拭目以待吧.」
鈴音用力拉著我的手,我看了她之後,再度朝鏡子瞥一眼.
看了映在鏡中的自己,然後微微閉上眼睛.
到我身體完全康複,大概過了一個星期.
我來到街上,為了隱藏容易引人注目的金發,我戴上黑色的假發,並穿上鈴音的衣服,那和我往常所穿的洋裝不同.
就在鏡子中看到的感覺,至少不會被認為和之前的我是同一個人吧.要將我這光芒四射的美少女隱藏起來果然沒那麼簡單.不過只是改變服裝和發色,產生的印象就截然不同.
可是,可是.我再度看看自己的打扮,皺起眉頭.
這次的主要目的是要喬裝調查,不是要戰斗.想到這一點,就不用在意衣服有沒有能做出呼叫傀儡的門——也就是口袋的死角了.而且,就算發生戰斗,若不在意衣服破掉的話,還是有可能做出死角.
比起死角,我更在意的是現在身上穿的短褲.既不是我常穿的洋裝,也不是裙子,而是短褲.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7:10
這簡直像是在炫耀我的大腿一樣,實在很不要臉.叫一個純潔的淑女穿這種東西到底是怎樣?這宛如穿著內褲走路一樣,讓人很不安.
這世上的女孩竟然能若無其事地穿這種東西,是不是哪根筋不對勁啊?平常我在路上看到時都會這麼想,對那些女孩投以冷淡的視線;但我想都沒想到本小姐居然也會有穿上這種東西的一天.走在路上的時候,我總覺得別人在看我.
我為什麼非得穿得如此放蕩不可啊?
我搖搖頭,揮去腦中的負面想法.
『我絕對不穿!』我堅決地說了之後,鈴音強硬地說:『沒問題的,神樂穿上之後一定超可愛!超CUTE的喔!』『看吧,好適合你喔!神樂穿什麼都好可愛喔!』她看我不認同之後,就說:『嗯?你覺得難為情嗎?該說神樂太躦牛角尖了嗎?只是改變穿著而已啊?而且啊,要是不穿上讓神樂難為情的衣服,就沒辦法喬裝了吧?這是很合理的喔?』之類的話,用盡各種手法滔滔不絕地說服我,而等我讓步已經是三個小時後的事了.
簡直像洗腦一樣,她不斷說著「短褲」這個詞,讓我都快搞不懂短褲到底是什麼東西,她還不死心地一直勸說,直到精神上的疲勞讓我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放棄掙紮為止.因為這樣的緣故,現在時間已經過了正午了.
這女孩到底是有多愛穿短褲啊?
現在懊悔也無濟于事.我雖然明白這一點,但一看到走在我旁邊的鈴音臉上露出一副勝利的表情,我就不由得十分生氣.
「……你一定要勾手臂嗎?」
「哎呀,哎呀,神樂,我們這樣做,是為了偽裝成兩個來購物的普通女孩而已喔.喏,很合情合理吧?」
並肩走在一起不就綽綽有余了嗎?她對我這個問題做出的回應根本不構成回答.她以為合情合理這四個字,是個能哄過我的魔法詞彙嗎?
雖然我想抱怨,但以現在這個情況,使用合情合理這個詞確實很合情合理,不過這也確實讓我不悅.
當然,誰都不會想到,我會和別人一起走在街上,更何況還是手牽手在路上散步.這要是被認識我的人看到了,一定忍不住再看一眼吧,就算我在沒有喬裝的狀況下被看見了,對方以為認錯人而忽略我也不足為奇.
這樣想想,這麼做的確是有很大的好處,但我心里還是很不安.羞恥的感覺總讓我覺得心里怪怪的,一點都不好.
我十分忐忑不安,想抱一抱小白,但稍微沉吟一下之後就放棄了.就是因為情勢所逼才不得不喬裝,我才不會干出光明正大地抱著小白這種蠢事.
我究竟為什麼非得經曆這種事不可啊?我瞪著鈴音.
鈴音沒注意到我,她用鼻子哼著歌,一臉開心地在街上四處張望.大概是習慣外出了吧,她巧妙地消去自己身上的妖魔氣息,從旁人看來只是個普通的少女.即使是除魔者,若不仔細看應該也不會發覺.
她如此神色自若的沉著態度,總讓我感到不快,但我沒說出口.
「呵呵,沒想到可以和朋友一起在街上約會,我從以前就很向往這麼做呢.神樂你呢?」
「……除了工作之外,我不常外出.」
「那這對神樂來說,也是值得紀念的首次約會呢.哎呀——我也好緊張喔,和這麼可愛的女孩約會,真是與有榮焉.」
「……什麼約會,我們可不是出來玩的,你明白嗎?」
這次算是為了尋找愛瑟莉亞的根據地才出來搜索的,但鈴音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所以我才說了好幾次要一個人出來找,但鈴音就以二個人一起走,看起來比較不奇怪為由,對我強力勸說,最後就無奈地變成現在這種狀況.
「我明白,我明白.啊,是可麗餅店,你要吃嗎?」
「…………唉.」
我一邊後悔我這麼快就答應她,歎了一口氣後,望向大樓間的空隙.
包含吸血鬼在內,具有智慧與力量的妖魔都會使用魔術,而其中有許多魔物會將自己的根據地建構在與現實世界的重疊之處.通常它們會將那扇門巧妙地隱藏起來,但藏不住它們外出時泄露的些微魔力氣味.因此在被追捕之前,我都四處尋找那股氣味,但總是遍尋不著,所以這次才會來到之前尚未尋找過的城鎮中心.
那種根據地通常都會建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以鈴音為例,她家的出入口,就在我被逼到窮途末路的那棟大樓里.
愈是靠近街上,巡視的除魔者便愈多,所以鈴音選的地點的確比較好,設在街上簡直是瘋子的行為.因為我認為應該沒有妖魔會把根據地建在這種地方,一直沒來這里找過,可是市中心這一帶.也是狼人出沒頻率很高的地區.
會是因為這里有很多餌食的關系嗎?我曾想過這種理由.還是說,理由會出乎意料地令我大吃一驚呢?
「你要哪種口味?」
「啊?」
「可麗餅啊.」
「啊……那個,我沒吃過可麗餅,不知道哪個比較好……」
「我知道了,那我要……」
鈴音說了之後,選了二個名稱聽起來很甜的可麗餅,然後拿出錢包付帳.我愣愣地看著她,問出了湧現心頭的疑問:
「………對了,鈴音,你的錢是哪里來的?」
「啊,別看我這樣,我還挺有錢的喔.我只是把以前的古董和擺飾那些東西賣掉,就賣了這麼多錢.我也不是白白活那麼久的喔.」
「喔,原來如此,我記得你說你是明治維新前後的人嘛?」
「嗯……應該吧.因為以前除魔者的勢力更大.我是一直到最近才能走進比較大的城鎮.所以我跑遍了各個山中村莊……幫村民做些像是挖井之類的事,他們很開心,就給我很多東西,我是這樣獲得每日所需,雖然是借用神明的身分啦.」
太陽出來的時候,鈴音原本就淡薄的妖魔氣息,更淡化到連我都感應不到的程度.她的力量好像也非常微弱,但也因此看不出她是邪惡的妖魔.若她在這種狀態下施展魔法,也難怪信仰虔誠的邊境村民會視她如神明的化身.
「……這樣啊.」
而她不得已要假裝是神明化身的理由,不用說我也能明白.
「嗯,後來我曾經差點被除魔者殺了,之後睡了好久,所以我實際生活的時間也沒那麼長喔.我是最近才醒來的.」
「最近?」
「嗯,最近.我想想,大概……」
鈴音說到一半就皺起眉頭,她用手抵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
「……奇怪,到底是什麼時候啊?」
「你是老人癡呆了嗎?畢竟你也挺老的.」
「你,你好過分喔……」
鈴音噘起嘴說.她這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和我年紀相仿的少女,實在很沒出息.
我靜靜地歎了一口氣,可麗餅店店員的聲音催促鈴音過去.
「好吃嗎?」
「……馬馬虎虎.」
和我想的一樣,可麗餅中加入了甜得超乎常理的冰淇淋,我一邊吃著可麗餅,一邊再度邁開腳步.話雖如此,這種似乎會讓人上癮的甜度也不壞.
巧克力冰淇淋,鮮奶油以及可麗餅的口感,雖然很單純,但味道卻很複雜.幾種不同的甜味交錯產生的和諧感,將可麗餅提升到簡直可說是一個世界級的層次,並在我的舌尖上跳舞,刺激我的味覺.
原來如此,難怪世間婦女喜歡吃可麗餅,吃過之後就不難理解其受歡迎的原因.這個單純且纖細,但又能感受到厚重感的食物,以富有心機的甜味意圖博得婦女喜愛,而且外觀也非常可愛.
我就認同它吧.雖然味道無法讓我這個天才美少女美食家發出贊歎,但也不至于不及格.
我把可麗餅拿近嘴巴,要再吃一口時,因感受到視線而往左邊看,就看到鈴音似乎很開心地看著我,讓我皺起眉頭.
「……你笑什麼?」
「沒有啦,雖然你說馬馬虎虎,不過看你吃得很津津有味嘛.」
「是啊,應該算是及格吧,或者應該說還不差.」
「……你還真不老實耶.」
「這終歸只是女流之輩吃的東西.這種東西,能從我這里得到及格的分數,就已經是無上的榮耀了吧.」
「可是我認為,神樂你也算是女流之輩……」
鈴音深深歎了一口氣,放棄似地說出『算了』之類的話.
她實在是個很沒禮貌的女孩.
我吃下最後一口,吞下去後,瞪著鈴音開口說:
「嗯,我說啊,你到底認為我————」
「啊,那里有鯛魚燒的店喔,要吃鯛魚燒嗎?很甜很好吃喔!」
「……你別扯開話題.不過我要吃.」
「……要吃嗎?」
「你都如此特意推薦了.而且我也必須嘗嘗看,庶民都吃些什麼東西.」
如此說道後,我在鯛魚燒店店前以眼線催促著鈴香.
「好吃嗎?」
「……馬馬虎虎.」
這個味道也挺好的,不過從鯛魚燒奇怪的外形來看,實在很難想像它的口味.外皮口感酥脆,內餡柔滑,而且內餡的甜味又十分絕妙.
若說剛才的可麗餅宛如甜食的女王,那麼鯛魚燒就堪稱甜食的國王了.雖然鯛魚燒的甜度比可麗餅稍低,但味道和可麗餅相比卻毫不遜色.和把甜味一股腦兒展現出來的可麗餅相比,鯛魚燒容易讓人有較為內斂,且缺少沖擊的感覺.
但是,鯛魚燒有可麗餅所沒有的武器,那就是餅皮的口感.
名為口感的箭矢風暴,穿過甜味擺出的槍陣襲卷而來.若只注意到甜味的話,就會嘗到苦頭.畢竟它不像可麗餅有著單純明快的甜味,宛如騎馬突襲般的美麗外表.
——這雙重陷阱,散發出陰謀的氣氛.
要評判何者為上,實在困難,雙方的實力在伯仲之間,我有必要再更加仔細斟酌.
我把最後一口放進嘴里,正要再拿出一個鯛魚燒時,因感受到視線而往左邊看.
然後又看到鈴音露出笑嘻嘻的表情.
「……你笑什麼?」
「沒有啦,雖然你說馬馬虎虎,不過看你吃得很津津有味嘛,神樂.」
「是啊,因為味道還算好吃.嗯,還不差啦.」
「……神樂,你還真的很不老實耶.你的感想和剛才一樣,可是又要伸手拿第二個,這種狀況下不應該說出那種評語吧?」
「別說得我好像很愛吃似的,你真沒禮貌.」
「很好吃吧?那就老實說好吃就好啦……」
「我不是說及格了嗎?這不過是女流之輩的食物.要說評價————」
「……真不老實耶.」
「你不肯老實接受我的評價才有問題吧,我只是說出我的想法而已.」
「是我的錯嗎!?」
「不然呢?難不成你想說是我的錯嗎?」
「……不,該怎麼說呢.我只是想不透,你為什麼能那麼有自信.」
我用眼角瞄了歎息的鈴音一眼,把鯛魚燒送入口中咀嚼.
「嗯,馬馬虎虎.」
我笑著說了之後,接著又咬了一口.這東西果然還滿好吃的.我做出如此判斷後,點點頭.
「神樂,你看,你看!」
這個女孩為什麼這麼有精神啊?我聽到身旁傳來異常充滿朝氣的聲音,歎了不知道是第幾口的氣.
「……請別拉我的手.我自己會走.」
我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啊?我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一邊被鈴音拉進店里.
我們去了小吃攤,咖啡廳,服飾店,這次是去飾品店.不知是因為好奇心旺盛還是什麼緣故,鈴音比平常還要興奮.我不懂她為何如此開心,四處張望的眼神閃耀著光芒.
「……你不是常一個人上街嗎?」
「嗯?」
「這些東西明明都很常見,可是你還逛得那麼開心.」
「那是當然的嘛!和神樂一起逛,一定比一個人逛要好啊!」
鈴音笑著說了之後,稍微沉思般地把手放在額頭上.
「而且,一直到不久之前,這種店都還很少嘛.之前若想逛街,也是有一些百貨公司或商店街之類的地方,不過還是無法和現在相比呢.就連便利商店也是啊,之前沒有這種店吧?」
「……我說啊,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有便利商店了耶.你說的不久之前,到底是多久啊……」
「……咦?你說多久,應該就這一年……」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7:33
鈴音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說著,我才要感到不可思議吧?
「你到底是在什麼樣的鄉下啊?至少四,五年前,便利商店就已經多達每公里一間了.」
「不,不是啦,因為,之前我如果要買東西,都只能到商店街或百貨公司之類的地方……」
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已經過了十年以上,這女孩的腦袋好像還停留在八A年代.我皺起眉後,鈴音噘著嘴說:
「唔,只是認知有點不同吧……」
「我認為不是認知不同,而是你的記性太差.」
我歎氣地說了之後,鈴音變得有點生氣,她迅速地靠近我.
「……你干嘛說得那麼過分?」
「誰……誰叫你老是說些讓人驚訝的蠢話.」
遭她逼近,我也跟著退了一步,而鈴音突然表情一變,開心似地眯起眼睛.
「……你,你干嘛?」
「呵呵,沒事.」
鈴音說完,愉快地嘻嘻笑了起來.總覺得好像被她耍了,這讓我感到十分生氣.
「喏,不管那個了,你不覺得這間飾品店很棒嗎?哎呀,我是想說神樂你應該還是會喜歡這種東西的吧.」
被她這麼一說,我這才看向店里的陳設櫃,櫃子里擺放的是卡通人物的商品,與其說是以女性為主,似乎更像是以低年齡層的少女為對象.
我環視四周,一些和我同年或比我小的少女們,一邊散發興奮的神情,一邊物色商品.
鈴音又在嘲笑我了嗎?我心中想著,瞪向鈴音,不過鈴音正開心似地拿起一個商品把玩.
「……那個.」
「你看到什麼好東西了嗎?」
「……沒有,請等我一下.」
是我想太多了嗎?我以為鈴音會像愛麗絲夢游仙境里的柴郡貓一樣咧嘴笑著看我,使我有點亂了腳步.
我看向商品.架上都是不常見到的商品,像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蓬松生物,以及眼睛大得莫名其妙的布偶鑰匙圈.我拿起來看,觸感清爽,摸起來其實還滿舒服的.這些商品在視覺上也及格,應該可說是不差吧.
我仔細深思,若是我想太多,那就必須要重新思索該采取的行動.鈴音是為了我,才特地帶我來到這間店,要是我不看看這里的東西,她就太可憐了.
是的,她很可憐.沒辦法,雖然我對這些東西沒有什麼興趣,但我必須為了鈴音而假裝仔細欣賞.
「……真沒辦法呢.」
我第一個看到的,是那個蓬松生物的鑰匙圈,似乎是想藉著軟綿綿的舒服觸感讓使用者放松.它的顏色有黑白二種,分別有五種不同表情,總共有十只.
原來如此,可因細微的差異來增加種類,並刺激小女孩內在的收集精神,以商業戰略來說應屬上等吧.可是,那種騙小孩的手法對我無效.
但是,在這之中只挑一只也無妨吧.白色,黑色,應該挑哪一種比較好呢?還有應該挑哪種表情比較好呢?
猶豫到最後,我選擇保留.我把十種鑰匙圈都放進小小的購物藍中,接著看下一樣商品.若只隨便挑一只的話,總覺得其他的很可憐,而且挑選那一只也要花很多時間;除此之外,萬一在我猶豫時被別人買走了怎麼辦?為了不讓這種蠢事發生,當然要把十種都留下來.
我忽然看到一個商品架,那里似乎是兔子商品區.
有布偶,徽章,發圈等等.原來如此,這些商品的外觀在設計上,很符合小女孩及少女的喜好.我嘛,雖然前面冠上了稀世美女這個前置形容詞,但以外觀來說是歸在少女一類,而且我工作上所使用的道具,也是模擬兔子做成的布偶傀儡.
雖然我是為了讓對手大意,才選擇使用兔子的外形,但是也必須注意最近的流行趨勢吧.我不需要買這種東西做為個人的賞玩品,不過是否該買一些做為造形設計的參考呢?
我把商品放進購物籃後,籃子一下就爆滿了,我只好再拿一個籃子,把東西放進去.可是,我對著一個布偶皺眉,它是約三十公分大的布偶,大得放不下購物藍.
那個布偶放在架子上方,這種造形的兔子好像僅此一只,沒有其他一樣的了.我只好把籃子放下,踮腳尖伸長手去拿,可是還是拿不到.這種不是以我為基准的高度設計,實在非常不親切.那令我想要向消費者保護處申訴這間店的商品擺設方式,不過在那之前,我換個姿勢再度挑戰.果然,那個高度我碰不到.
該怎麼辦才好呢?我思索著,突然靈光一閃,讓我的嘴角上揚.
我深深彎曲膝蓋,再往上一跳.我的指尖稍微劃過布偶,感覺到布偶的觸感.我不能在這種大街上的店里使用魔術,既然如此就只能這樣做了.
我用指尖稍微觸碰布偶,慢慢地將它拉過來.一次不夠就多做幾次.我不斷重複這土法煉鋼般的攻擊.不管是多麼堅固的要塞,它的對手可是我這天才美少女神樂,無論多少阻礙,對我而言都如無物.
我重複了七次,布偶已經開始晃動了,這場勝負我已勝券在握,就在我笑意漸濃時——
「神,神樂,你在做什麼啊……?」
我停下動作,臉上的血色盡褪.
「……什麼事?」
「沒有啦,因為你那樣一直跳——」
「……我是在做伸展運動,因為最近身體變得有點遲鈍了.」
我雙手拿起放在地上的籃子回頭看,鈴音正用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著我.過了幾秒.我還在說明的時候,她望向我雙手提著的籃子——
「這,這是那個,我要拿來做為兔子造形的參考……!」
鈴音爆笑出來.
「……嗯,呵呵,我明白,我明白啦,所以沒關,噗——」
大概忍不住了,鈴音身子彎成ㄑ形,渾身顫抖地蹲了下來.然後她在店內通道的正中央,按住腹部扭動身體.
我愣愣地看著鈴音好一會兒,她漸漸停住了笑,肩膀也不顫抖了,然後她迅速站起來.她的表情也一反先前那樣目瞪口呆,臉上浮現溫柔的微笑,看著我.
「……你,你買了好多喔.好啦好啦,我會幫你把布偶拿下來~」
總覺得她刻意語帶關懷,動作也不自然,簡直像在哄一個生氣的小女孩一樣.激烈的怒氣開始取代我的羞恥心.
「喏,這是你好想要的兔子喔?你好,神樂是乖孩子,不能哭喔?來嘛,笑一個——」
鈴音對著我這個傀儡師,班門弄斧地用爛的要死的技術操控著那只兔子,想逗我開心.
我的頭腦一片空白.
「——我,我才沒哭!別把我當成小孩對待,你這個……笨蛋!!」
我的怒氣超越沸點,會爆發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事實上,我扯開了嗓門,用前所未有的大音量喊叫著.
A
「神樂,你還在生氣嗎……?」
「……我沒生氣.」
「可,可是你的語氣聽起來超憤怒的……」
鈴音放低姿勢,偷看似地由下方抬頭瞄我.
「我若說沒生氣,就是沒生氣……一直耿耿于懷也很蠢.」
「啊,是喔?那我也不放在心上啰!」
「……隨便你,不過你說得那麼干脆,不知為何似乎又讓我怒火中燒了.」
「嘿嘿,別氣,別氣.沒有啦,我剛才不是故意要耍你,應該說是神樂你太可愛了,讓姊姊我有點吃驚呢.」
「……那根本沒什麼變.」
我搖晃著雙手提著的袋子,看了看街上,然後不禁喃喃說
「…………有點玩過頭了呢.」
來到街上後,已經過了多久了呢?
現在還沒有碰到會讓我覺得不對勁的異樣氣氛.
會讓人類的意念稍微行為失常的魔力,感覺起來會宛如搖晃的波浪.
所謂的魔力感知,就是在水面上找出淺淺漣漪的能力.由水沫或魚造成的漣漪,與由風或月球引力引起的波浪相比,搖晃的感覺較為不同.就算只有一點點,只要能感覺到並發現的話,就能鎖定那個漣漪的出發點.
雖然會有點扭曲,不過那是因為漣漪是由內向外擴展的緣故.
話雖如此,在它們不會外出活動的大白天,判斷起來極為困難.隨著時間過去,魔力擺蕩的漣漪會消失在波浪之間.考慮到黎明前是它們回到根據地的時間,再兼顧風險考量,在早上尋找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我現在仍被除魔者追捕,在行人往來較少的時間外出,實在不是明智的決定,那也是無可奈何的吧,想到這里我歎了口氣.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7:56
只能慢慢找了,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旁邊的鈴音喃喃地說:
「……我果然很礙事嗎?」
鈴音有點寂寞般地說.
「你那樣逼著我做東做西,現在竟然還敢說這種話.」
「沒有啦,我只是湧出了一點罪惡感而已.果然還是晚上或早上比較好吧?」
「……這個時段的確很難發現,但考慮到我現在的狀況,這個選擇也不壞.畢竟我現在離萬無一失還有點遠.」
我稍微別開視線,對她說:
「……我沒有想要你把話收回去的意思.今後的一段時間,我上街時還要請你作陪.」
說完之後我就有點後悔了.光聽剛才那番話,總覺得我像是個無法坦率應和的小女孩.那女孩聽了這些話,一定又會擺出一副嘲弄我的表情.
雖然我這麼想,但出乎意料,鈴音只是驚訝地張大眼睛,然後笑了起來.
「……呵呵,謝謝你.」
「……我並不是要你道謝才那麼說的.」
「不是啦,我就只是想向你道謝而已.」
鈴音笑著說,我再度別開視線.
我們沒有交談地走著.不可思議的是,我居然覺得心情不壞.
藍天中有幾朵白云,神奇的是深灰色的街道感覺起來不如往日蕭瑟,而像是一幅風景,看起來簡直像不同的地方,但卻又是往常的街道.
我正認為自己的想法很怪時,身旁的鈴音忽然開口說:
「你是在找吸血鬼嗎?」
「對,就是這一帶狼人的飼主,襲擊你的狼人應該也是那只吸血鬼的.她好像從幾年前就在這一帶晃來晃去,但我們卻遲遲掌握不到她的行跡.」
「哦?」
「我就是因為那只吸血鬼,才落到被追捕的困境.她好像和我們的分家有什麼交易.」
「你說分家……難道說,神樂你是哪里的大小姐嗎?」
「這個嘛,你聽過除魔六家嗎?」
「是知道啦……然後呢?」
「我這個天才美少女傀儡師,就屬于主宰這個國家西邊除魔協會,最高位家族中的坂上家,姑且算是啦.」
「……您府上真的好厲害喔.不過,為什麼說『算是』?」
「因為坂上是個觀念不符時代,重視血統的家族.」
我說到這里,指了指我隱藏在假發下面的金發.
「……是喔.」
「是的,那里的人腦袋都怪怪的.像我這麼可愛,宛如從繪本中跑出來如妖精一般的美少女,他們居然不放在眼里.」
「……雖然是事實,但還真虧你能說得這麼臉不紅氣不喘.」
「當然啊,因為這是事實嘛.」
我說完後,忽然冒出一個疑問,于是我望向鈴音.
「這樣說來,你到底是什麼啊?」
「咦?」
「你不是個普通的吸血鬼吧?雖然大致上應該可以歸到那一類.」
「喔,你是指那個喔.沒有啦,雖然也可以說是吸血鬼啦……不過,若要說我是普通的吸血鬼話,或許也有一些語病呢.」
鈴音說了之後,露出思考的表情,一會兒繼績說:
「……你知道HONEY BLOOD嗎?」
「…………是聽過.」
這個耳熟的詞彙,讓我皺起眉頭.
所謂的HONEY BLOOD,是指某個特異的妖魔,他們被稱為紅花血族.
那是吸血鬼一直尋求的妖魔,這種妖魔宛如魔術師的賢者之石,會生出無限的魔力.因為妖魔的血不但極其美味,喝下之後還能獲得非常強大的魔力.
這種事聽起來像是都市傳說之類的故事一樣,很令人質疑.
「……我以為那只是個胡說八道而已,是真的存在喔?」
「呵呵,應該稀有到可以列入天然紀念物的程度了吧?我還沒遇到過其他的紅花血族.」
鈴音說了之後,又擺出沉思的姿勢.
「話雖如此,本質上依舊是吸血鬼.只是,和普通的吸血鬼比起來要有效率得多.還能把血液轉換為魔力.」
「有效率?」
「……嗯,哎呀,有效率這種說法,或許有語病吧.我若吸血,就能把血液中的魔力提升好幾倍.」
「那……也就是說……」
「沒錯,只要有另一個人在,我就能制造出無限的魔力.我先吸血,然後別人再吸回去,接著我再吸回來.只要這樣循環就好了.」
很厲害吧,鈴音接著說完後,笑了起來.
「……好厲害,居然有這種事……」
魔力——也就是瑪那,這種東西有二種存在方式.
一種是浮游瑪那,另一種是生體瑪那.
浮游瑪那如字面所示,是漂浮在自然界中的瑪那統稱.若能使浮游瑪那從屬于自己,把它當成自己的魔力來操控,基本上就能使用魔術.
此外是生體瑪那,是生物體內湧出的瑪那統稱.這原本就是從屬于自己,可自由支配的瑪那,但若只有這一種瑪那,無法發揮出什麼力量.
如果想像成幫浦的引流水,就會比較容易明白.浮游瑪那不會枯竭,就像是取之不盡的地下水,若要引出地下水,就需要以引流水做成一條水的通道,而那個引流水,就是生體瑪那.透過生體瑪那結合浮游瑪那,我們才能使用魔術.
在如此性質上,理所當然地,若魔術師失去生體瑪那,就會完全無法操控魔力.若是精靈或妖魔失去生體瑪那,那就是生死交關的問題了.
精靈或妖魔必須要有一定份量的瑪那,才能維持它們的軀體.所以若失去瑪那,當然就會像前陣子的鈴音一樣,走向死亡——也就是消滅.
所以吸血鬼這些妖魔,靠著吸取人類的血液補充生體瑪那,為了維持自己的身體,它們必須要吸血,而其他妖魔也得以不同的方式來補充生體瑪那.因為它們不是生物,無法自體形成生體瑪那.
「……你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我?」
這麼一想,鈴音的力量非常龐大.她能給妖魔,不,不管是不是妖魔,她都能給予所有生物龐大的力量,簡直就像賢者之石一樣.
「呵呵,我也不知道耶.」
「你也太隨便了吧.要是說給壞人聽,對方就算馬上把你囚禁起來也不足為奇.」
「可是,神樂你不會做這種事吧?」
「……你也太信任我了吧?我們見面之後,頂多才過了一個月.」
「是嗎?我認為我還挺有識人之明的.」
鈴音笑嘻嘻地看著我,她握住我的手稍微用了點力.
「信任和信賴這種事,不是時間能評斷的.當然,也不能說和時間長短全然無關,只是那並非絕對的指標.」
「……」
「我只是直覺認為,啊,告訴神樂的話就沒關系,所以才跟你說.我對其他人沒有這種感覺,不過也可能我的直覺有誤.但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覺得這樣做並不壞,因為我已經決定要信任神樂了嘛.」
「……你這想法實在讓人難以認同.」
「你只要想想你現在在這里的理由,就應該不至于難以認同吧?」
「……理由?」
「對啊,理由.因為你在直至今天為止的生活中,已經好幾次陷入了生死交關的危機之中呀.事實上,只要我想殺你,我隨時都能取你性命;就算不殺你,也能吸你的血,讓你成為我的奴隸.」
「那是……」
「你認為我不會做出那種事吧,那就表示你也信任我.我這樣揣測你的想法,是否太自以為是了呢?」
鈴音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她說完後,我歎了一口氣.
「……是很自以為是,真的很自以為是.」
「咦?你這話很出乎我的意料.」
「尤其你想揣測我的想法,這實在很自以為是.」
我說到這里之後停頓一下,又接著說:
「我並沒有特別信任你,而是在那種狀況下,我沒有其他辦法,若不是那樣,我現在也不會在這里,只是這樣而已.」
「喔……所以你全盤否認啰?」
「是的,至少我不會單憑直覺,就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別人,我還是會仔細盤算的.」
「喔,原來如此,我還挺能理解的.」
「對吧————!?」
鈴音突然把我拉過去,讓我張大眼睛.
幾秒之後,我才發現我被她拉進巷子里.比起那個,我注意到眼前鈴音的表情,讓我倒抽一口氣.
「你干嘛……」
「哎呀,哎呀,你還真粗心大意呐.我再怎麼說也是個吸血鬼,你還像這樣和我手牽手約會,在某種意義上,不就是把性命交給了我嗎?我是這樣認為的啦.」
我嚇了一跳,手中的購物袋全掉到地上.我的背部僵硬,並把視線別開.
鈴音抓住我的雙手,讓我動彈不得.我的呼吸有點紊亂,心臓開始狂跳.
「可是,神樂會這麼做,應該不是太過大意,而是單純地信任我吧,這樣想想,就讓我感到很光榮.」
「……你真的非常壞心耶.」
「呵呵,還略遜你一籌,你認為呢?」
「……總之,請你先放開我.」
「你想要我放開你?」
「……是的,馬上.」
鈴音放開我的手之後,我腰部以下無力癱軟,眼看著就要站不穩滑下去.
就在我認為我要跌下去了的時候,鈴音又撐住我的身體,她手部的觸感讓我眯起眼睛.
「……你害怕被人碰觸嗎?」
「……我只是不擅于應付而已,一開始就講過了吧?」
「那你會討厭嗎?」
「…………也沒有到討厭啦.」
「這樣啊,太好了,太好了.」
鈴音笑著,直接用力地抱住我.我肺部的空氣被她擠出來,讓我有一點點難受.
「……你想做什麼啊?」
「就是想緊緊抱住你而已嘛.因為神樂實在是太可愛了.」
「……請別說出這種理所當然的事,變態.」
我歎了一口氣後,氣息被鈴音的肩頭擋回來,讓我感到一陣溫熱.雖然不至于感到不愉快,但我覺得好熱,而且好難受.最重要的是我十分心神不甯.
我稍微閉上眼睛,慢慢地調整呼吸,然後對她說:
「……你真的是個很壞心的人耶.」
「是嗎?」
「……對.我明白了,就像你所說的,我的確也信任你.我收回之前說的話——這樣你滿意了嗎?」
「嗯,就是那樣.一開始這樣說不就好了嘛.」
雖然是事實,但親口說出來,還是讓我心中湧現一股羞恥之意,不禁皺起眉頭.
「……剛才說的話也是真的,我並沒有說謊.」
「可是,你故意用那種會讓人誤會的說法,實在很壞心耶.這就是神樂的缺點.你就坦然地接受人家的感謝不就好了,干嘛還故意做出會讓人誤會的舉動………………啊,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難為情嗎?」
「……請不要隨便臆測,這讓人很不愉快.」
我說完後歎了一口氣,鈴音又笑了起來.
「呵呵,我就是喜歡神樂這種看起來好像很精明,但又不精明的地方.你看起來好像很了不起,可是卻又不擅于與人親近,這給我一種純真的感覺,讓我非常羨慕.」
「……你又把我當笨蛋了,請別隨意妄想.」
「我才沒有想把你當笨蛋的意思.不過我覺得我說中了耶~因為你總是不坦率,所以才會說出多余的話.」
鈴音滿意似地點著頭.接著放開我的身體.
不舒暢的感覺梢微舒緩了一些,我開始調整呼吸.
「……我還是覺得你根本就在耍我.」
「呵呵,那是稱贊,是稱贊啦.認為察覺別人話中帶刺是稀松平常,你不覺得這樣人生很不愉快嗎?我認為說話是一件很開心的事,而話也應該隨自己的喜好掌握它的涵意喔.」
鈴音豎起食指,頗有自信地說.
「……蠢斃了,你的論點過于極端.話是話,事實是事實,要探尋對方的真意才能發現真理.若隨自己喜好掌握涵意,結果並非對方的真意,那就純粹只是無知的幸福而已.」
「或許吧.不過,幸福本來就只存在自己心中喔,而真相其實沒人知道它是什麼,所以我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來想像對方的心情,獨自沉浸在喜悅中,這就已經很足夠了.說起來,幸福本來就不需要真相.」
歪理.我想如此斷言,但我找不到什麼能用來反駁的話.我心中有好幾個反駁的論點,但都沒說出口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神樂究竟是不是個好女孩,而且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除非我會讀心,否則是不可能看得到人心的.」
鈴音開心地笑著,繼績說:
「但如果神樂是個超棒的女孩的話我會很高興的,而我也認為你是個超棒的女孩,所以如此相信著.對我而言那樣我會比較滿足,我也覺得這樣很幸福.」
然後她繼續開心地牽起我的手,親吻了一下.我嚇了一跳,肩膀為之一顫,手也癢得使我扭動身子.
鈴音說的話確實有點道理,而且對她來說那就是事實吧.我總覺得非常不愉快,但仔細想想,也不能說她的想法奇怪.
我皺起眉頭,歎了口氣,因無話可反駁而焦躁的我,凝視著鈴音說:
「……我從第一天起就這麼認為了,你真的十分愚蠢.」
「你又投出一個超級直球.總覺得只有現在,我才窺見了神樂的真正心意呢.」
「那真是太棒了,畢竟我想和你進行不那麼煩人的對話.」
「啊,是對我的特別待遇嗎?總覺得好開心喔.」
「……你果然是個笨蛋.」
這有什麼好笑的?我斜眼瞧著笑嘻嘻的鈴音,歎著氣仰望天空.太陽已在不知不覺間開始西斜,離日落不遠了.日落之後,就是狼人的時間,除魔者也必然增加.是個成效很大,危險性也很大的時段.
該怎麼做才好?我思考了之後,搖搖頭.
想都不用想,我不能讓旁邊的鈴音曝露在危險之中.現在這個時候急著行動也為之過早,再過幾天,等到追兵認為我已經逃走之後再行動吧.若要大膽行動,到時也比較方便.
幸好我有住的地方————和一個愚蠢的說話對象.先不管愉快與否,但用來排遣無聊的話還可以.就在我心里這麼想時,忽然感覺到一股視線,于是我轉向旁邊,鈴音看著我,臉上浮現惡作劇般的笑容.
「……什麼事?」
「呵呵,我是在想,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呢?你滿臉笑容喔.啊,如果是在想有關我的事,我會很高興喔.」
我不禁把手放上臉頰,接著下一秒,我注意到鈴音的笑容愈來愈大,于是皺起眉頭.
她惡作劇似的笑容變得更強烈,伴隨著某種討人厭的感覺.我注意到這一點,瞪著鈴音.總之她又在套我的話了吧.
「瞧你那個反應,我說中了嗎?」
「……隨你高興怎麼想,你只要獨自沉浸在喜悅中就滿足了吧?」
「啊哈哈,如果你不想辯解的話,我就當做是那樣啰.」
「你這個……!」
我把頭撇向一旁,她挽過來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鈴音那張很開心的笑臉,讓我十分生氣.
我有想過把她的手甩開,但那好像很小題大作,不太妥當.
我思索著有沒有更聰明的做法,但光用想的就煩了,于是我歎了一口氣,順便把不愉快的心情吐掉.然後,我單手拿起地上的購物袋,搖搖頭.
「…………唉,隨便你,今天就回去吧.你老黏我黏得這麼緊,讓我靜不下心來.」
「小鹿亂撞嗎?」
「你還真愛耍嘴皮子耶,我真想把你的嘴巴縫起來.」
「我天生如此嘛.」
我都不知道今天歎了幾次氣了,而鈴音又露出讓我想歎氣的笑臉.她那張臉,真的,真的讓我不愉快到了極點,可是,總覺得————
「怎麼啦?」
我仿佛快要看到某種東西,卻把視線移開了,我再度搖頭說:
「……沒有,沒事.」
然後我就這樣跨出步伐.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8:20
第一卷 五章『夢醒』
我確認神樂睡著之後.走到外面.
稍冷的空氣很清澈,缺了一半的月亮在漆黑的夜空中十分顯眼.
我平時總覺得這情景有種無生命的寂寥感.和廢墟的氣氛很配,但很不可思議地,我今天沒有這種感覺.
應該說,最近都是如此.
原因顯而易見,是因為我請神樂到家里來的緣故.不管明天要去哪里看看或是想做什麼,光是這樣想就讓我感到十分幸福,大概就是因為我品味著如此幸福的心情,才覺得一切都很美好吧.我如此想著,微微笑了起來.
乍看之下,她似乎是個表面上謙虛有禮,內心卻傲慢不已的人,自我中心又自戀,是很不可理喻的女孩,但其實她只是個害羞內向,很容易臉紅而且超愛兔子的少女.
不知道她是不是以為沒有人會注意到,雖然她像個洋娃娃一樣面無表情,但見到那張臉紅成那樣,旁人也能充分了解到這點.她在這方面的反差感,可愛得令人難以招架.
像今天那樣悄悄躲進被窩里的模樣,也讓人拍案叫絕,我試著想像她明天的反應————
「——!」
突然出現一股黏稠的氣息,把我如此開心的妄想在一瞬間吹得煙消云散. 一輛黑色的轎車開進廢墟的土地,開車的男子熟練地從後車廂拿出輪椅,讓後座的男子坐上去.
男了對我招手,要我過去.雖然我期待他叫的其實不是我,但遺憾的是,這里沒有別人.而且,我好像感到魔力纏繞上來的觸感,還有仿佛把周圍一帶都包覆起來的結界的顏色.他的目標顯然就是我.
我思考著逃走的可行性,轉瞬間就判斷可行.
結界是利用*塞之神做出的簡單界線,其效果為斷絕試圖通過境界的魔力.只要跨越那道境界,應該就能自由逃脫吧.(注:神道教中,設于村落外圍防止惡靈入侵的神明.)
這個結界只是劃分境界內外而已,不管是內部的東西要待在里面,或外部的東西要去外面,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若有什麼萬一也能逃出去.這樣的話,就還不需驚慌.
我關上通往家中的入口後,呼了一口氣,縱身一躍.
對于非人類的我來說.跳下七層樓的高度不費吹灰之力.
「喔,流浪的——你是叫鈴音吧?你好像很關照我們家的傀儡師大人嘛.」
在我眼前的是一名坐在輪椅上,蓄著胡子的壯年男子.
男子身材魁梧,目光銳利,穿著三件式的黑色西裝,有種上流階級的感覺.可是撇開那些印象,他散發出的威壓鎮懾住我,讓我無法移動腳步.
站在他旁邊的西裝男子,也充分地具備了可稱為一流的風格.盡管如此,輪椅男子身上的氣氛卻強大到讓我看不清旁邊那位西裝男子.
「你……是誰?」
我壓抑住內心的震撼問道,我的喉嚨因緊張而干渴.
「我是坂上和政,我是你照顧的那個神樂的————這個嘛,算是血緣上的舅舅.」
我聽到他說的話後,倒抽了一口氣.這讓我明白他不是普通的除魔者.他視線中的壓迫感讓我快喘不過氣,龐大的魔力使我呼吸不順.
神樂說過,她只有一位血緣上的舅舅.就算具備各種要素,但以血緣來說她是坂上家的女兒,而且和這個男的有血緣關系.既然如此,這個男的必然是自古以來的除魔六家中,坂上家的當家.
「……你是來抓神樂的嗎?」
與他對戰是個愚蠢的選擇.不管情況如何,我都不可能贏的吧.我該思考的是如何避開朝神樂降來的星星之火.
這樣一想,我的能力就十分有用了.在我眼中,千里距離等同無物.
「你不用那麼害怕,我既不是來殺你這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也不是特地來把那家伙帶回去的.」
「那你想怎樣?」
「該怎麼回答你才好呢?喂,佐伯,你有什麼想法?」
「就算您問我,我也想不到.」
「……你還真是個無趣的家伙.若有來世的話,希望你能有至少說上一句廢話的才能.」
「您不期待我今生有此才能,實為萬幸.」
西裝男子平淡且不感興趣地回應和政的話.他們是在拌嘴嗎?不論如何,能確定的是這對話讓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那個,如果沒什麼話要說,我可以走了嗎?」
這二名男子突然開始的對話,讓我覺得有點不知所措,于是催促他們.這個名叫和政的男子身上擁有出類拔粹的魔力,他光是在這里就讓我心神不甯.
和政從西裝內側口袋拿出香煙,西裝男子為他點火.盡管他們剛才的對話那麼輕佻,但彼此間仍存在明確的上下關系.
「哼哼,別那麼急.對了,正確地說,我是來窺探後台的.」
「後台?」
「操縱者被安排在哪里,舞台裝置會在什麼時機運作,整出戲是否會演完,只有去到後台,才能明白這些事吧?」
「……我聽不太懂你想表達的意思.」
「你不懂也無所謂.只是因為你問,所以我才回答的吧?」
我只覺得他在耍我.
「不好意思啊,你們最近的所有行動都受我們監視了.那女孩的手機是我給她的,在她消失不見之前,不論她在哪里,都可以用GPS鎖定.」
「……為什麼特地告訴我這件事?」
「你的人類擬態做得非常好,至于那女孩,在喬裝這方面嘛……哼哼,也做得十分成功.我不過是告訴你,你們的行動沒有可疑之處.」
和政似乎覺得很麻煩似地,一邊吸煙一邊繼續說:
「那家伙終歸是除魔者,所以就算知道會被我發現她在哪里,她也不會舍棄手機.你明白這意思吧?」
我微微垂下目光.那種事,就算他不說我也知道.
「看你這樣子似乎十分清楚.那麼,既然你知道這一點,為什麼還要繼續藏匿她?她也不是個會讓人感到有趣的對象.」
「那只是因為你有眼無珠.看到你就不難明白,神樂為什麼會如此異常地不信任人類.她以前待的地方真是太殘酷了.」
「你說的話倒還挺自以為是的,她可是被母親厭惡到差點親手掐死的孩子喔?」
「咦……?」
「她沒說嗎?不,她應該不會說吧.她是我那被斷絕親子關系的蠢妹妹在外頭生的女兒.我父親將她帶回來的時候,她身上有被重覆施加的虐待痕跡,頸部也有全新的傷痕,在在都成為眾人的話題.呵呵,大概有心理創傷吧,直到現在她好像都不敢在脖子上纏一條圍巾.」
男子似乎很愉悅地說著.他像在講故事一樣,笑著道出別人的過去.
「……你這個人真是差勁透頂.」
「你在稱贊我啊.一想到是和傀儡混在一起的流浪狗說出的話,就不會太過驚訝.你就算生氣也不出手,這點簡直就像只狗.面對打了也沒有勝算的對手,你也只能咆哮而已了吧?」
「……!」
他故意用激怒人的方式說話,然後笑著吸了一口煙.
我無法反駁他所說的話.看到現在的狀況,就能明白他說的是事實.
「當那個連出生都不受祝福的女孩,可以像那樣穿著衣服說人話時,你不覺得是奇跡嗎?除此之外,你還期待些什麼?」
男子不理會我的沉默,繼續說著.我都還來不及回答他的問題,他就接著說下一句話:
「不,或者說你要的或許是真正的那個呢.」
他的話,宛如將我的想法直接傳達出來似地.
「你所期望的,應該是像初生的雛鳥那樣的東西吧?」
「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妖魔在想什麼,你也開始想有自己的伴侶了吧?原來如此,這樣想的話,那的確很適合她.因為只要對她好一點,她就會變成像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我的心臓跳動著,格外劇烈且用力,仿佛在顯示我的內心.
「這樣我也能理解,為何你知道她是除魔者,卻仍不放手了.你只要討好她,她就會把你當成她的父母,像只笨雛鳥一樣.她在我的眼中,實在是個可厭的女孩,但從那種角度來看,她那個樣子,或許也可以成為一個十分可愛的賞玩動物.」
「我才……」
「哼哼,你臉上閃過一絲興奮喔.看你的樣子,我說中了嗎?」
「……別說那種蠢話.我————」
我才沒那麼想.在我如此斷言前,他打斷了我的話.
「不需要隱瞞,我並沒有要責怪你.應該說,撇開除魔者的立場,以我個人觀點來看的話,你的想法像人類一樣自私自利,深得我心呢.」
不,說起來,我有辦法篤定地說我完全沒那麼想嗎?
我的話語被打斷,連思維也隨之被削去,我只能搖頭,為了不被他駁倒而編織言語.
「……沒想到你能強詞奪理說到這種地步,在某種意義上,我很尊敬你喔.」
「什麼?我的嘴巴只說真話,我天生討厭說謊.」
「!……你這個……!」
「啊,對了對了.如果你想讓那小鬼當奴隸的話,趁她睡著時下手比較好吧.她再怎麼差勁,畢竟也是個除魔者,若不這麼做的話,她遲早會離開你的喔?」
「……我怎麼可能做得出那種事?」
「是嗎?說到感情,向來都是自私的.」
他一邊笑著,一邊輕視地說.他那模樣讓我感到怒不可遏,可是我無法做出任何行動,我咬著嘴唇,懊惱自己的軟弱.
「……不過,最主要的好像是你呢.我大概了解了.」
「最主要的……?」
「對,最主要的,在這次的無聊策劃里.」
「什麼……意思?」
「你最近在哪里做過什麼事?」
「什麼……事?」
「在遇到神樂之前啦.我想問你在哪里做過什麼事,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我————」
我忽然開始思考著.
我察覺到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樣說來,以前神樂問我的時候,我也想不起來.從我醒來到被狼人襲擊,遇見神樂為止,到底做了什麼事啊?
我好像想逃離什麼,想就此消失.我為什麼會有那種想法呢?狼人為什麼要追我呢?
事情到底是從哪里開始的——
「……果然被我料中了.若是如此,恐怕葛葉已經和對方事先商量好,而且看來還來往了很長一段時間.佐伯,回去之後再調查一次.」
「是的.」
和政直接轉動輪椅的輪子,讓輪椅回轉.
他們大概要走了吧,我在和政背後叫住他.
「……等等.你知道什麼嗎……?」
「大致上知道了.事情全貌,你的角色,那小鬼的位置,還有其他關系.多虧了你,我大致上了解了.」
說了等于沒說,男子的話里沒有內容.
我壓抑住焦躁的心情瞪著他,他笑著說:
「……只要能看到這里,後面的就簡單了.」
他眼帶笑意地說.
「你到底是……」
「我一開始就說明過,我是什麼人了.」
「……你明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那個吧?」
「呵呵,別那麼生氣.開個玩笑罷了,你這麼認真我會很為難的.」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8:42
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然後笑著繼績說:
「你知道那女孩在追捕吸血鬼吧?」
「……我知道.」
「你如果想找出那只吸血鬼的巢穴,就再像今天一樣,趁著那小鬼入睡之後一個人出來.」
「……一個人?」
「……對,一個人.我也因為一些苦衷無法出面啊.」
和政笑著說完,頭也不回地坐進車內.
另一個人——那個穿西裝的男子和來的時候一樣,把留在車外的輪椅收起來,對我一鞠躬,然後坐進駕駛座.
排氣管發出重低音的聲響,然後那二名男子就這樣驅車離去.
我感覺到在黑色玻璃的另一邊,和政似乎又笑了起來.
A
回到房間後不知過了多久,說不定過了一個小時.我恍惚到連這種事情都不確定.
我聽到房間里充滿了安穩的睡眠呼吸聲,以及規律的心跳聲.我的感覺很敏銳,仿佛連神樂體內血液流動的聲音都聽得見.
我回過神來,接著我注意到的,是睡在床上的神樂.
我像被引誘似地坐在她旁邊,然後她的頸部——那白皙的肌膚吸引我的目光.
像雪一樣,我的腦海中浮現這種平庸的形容,讓我暗自笑了起來.可是因為那實在太美麗了,簡直像像沒有生命的物體,所以那種感想也沒錯.只是,如涓涓細流隱藏在那肌膚里的生命脈動,讓我知道她確實活著.
我感慨地輕歎一口氣.
她現在抱著兔子側躺,蜷縮得像一個幼兒,絲毫感覺不出平時有點老成的沉穩氣息.她完全安心的可愛睡臉,誘發出我內心強烈的保護欲,同時——激烈的支配欲也像蛇一樣悄悄竄起.
這個感覺,也可以說是獨占欲吧.
『啊,對了對了.如果你讓那個小鬼當奴隸的話,趁她睡著時下手比較好吧.她再怎麼差勁,畢竟也是個除魔者,若不這麼做的話,她遲早會離開你的喔?』
我的呼吸不由得變得有點急促,心臓在胸口內噗通噗通地大聲跳著.
我對著她光滑的頸子露出獠牙.
只要這樣做,眼前的少女就會變成我的.
我的喉嚨發出一絲聲音.
並非因為饑餓,才想要血.
是強烈的欲望,希望我用牙齒剌穿她的頸部.
我可以過著如此開心又幸福的日子,是因為有她在的緣故.
怎麼樣都無所謂.如果到處都沒有我的棲身之處,那和就此消失並無差別吧.
我之前明明那麼想,現在卻希望盡可能和她相處久一點.
等事情結束,我就無法再見到她,這的確令我恐懼.
若有個確實可行的方法,我為什麼不用呢?
就像那個男的說的一樣.
我用手撥開垂掛在她頸部的金色發絲,慢慢地將嘴唇靠過去.只要刺傷白皙的肌虜,將我的欲望混入鮮紅的血液里,那樣一來一切就完成了.
我的心跳劇烈得像是胸口要破裂一樣,喉嚨極度干渴,指尖發顫.
『這樣我也能理解,為何你知道她是除魔者,卻仍不放手了.你只要討好她,她就會把你當成她的父母.像只笨雛鳥一樣.她在我的眼中,實在是個可厭的女孩,但若從那種角度來看,她那個樣子.或許也可以成為一個十分可愛的賞玩動物.』
「……不對.」
在我的嘴唇觸碰到她的那一刹那,我想起了那個男人的話,猛然將嘴唇抽離.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嗯……」
還在睡覺的神樂翻了身,我用手指輕輕地碰觸她的臉頰,然後她微微睜開睡眼惺忪,用藍色的眼眸朦朧地望著我.
「鈴音……?」
在我想出藉口之前,她溫暖的手指碰了我.她的手指溫柔地和我的手指交縛,力道非常輕.
力道很弱,但又不容拒絕.
「熬夜不好喔.」
一瞬間,我以為她發現我剛才的舉動而冒出冷汗,但看到她迷糊的樣子,我知道是我多心了,于是放心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我總算稍稍平複了混亂的心情.
「我也算是夜行性……」
「……不行.我睡覺的時候就要睡覺.」
我勉強說出那句戲謔,但神樂的回應聽起來好像還沒睡醒.平常的神樂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然而那句話里,似乎有種不容分說的語氣.
「……那個,你好像還沒睡醒,說的話有點怪怪的喔?」
「我很清醒,所以我說不能不睡.」
神樂說著,臉上露出好像不開心似的生氣表情,指尖更加用力.依這個情況看來,最好先照她說的去睡覺.我如此想了之後,說聲:「知道啦,知道啦」之後,正要按照著她的希望走向沙發睡覺,但她仍握住我的手.
我很不可思議地輕輕揮開她的手,可是她還是不放開,于是我看著她.
「……不能不睡.」
她像一台壞掉的錄音機一樣重覆那句話,我終于從她握住我的手中,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直接鑽進被窩.她不開心的表情稍微緩和,怒目而視的眼睛也閉上了.
她慢慢地將手放到我的背上,接著再度發出輕微的睡眠呼吸聲.
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被夾在舒服與不舒服的縫隙之間,讓我的心情有點不太安穩,但我看了她的睡臉,歎了一口氣後,也和她一樣閉上眼睛.
真是的,我好像變得怪怪的.一定是我一時混亂了.我壓抑住胸中忐忑的心跳,稍微平穩心情.我怎麼會去考慮那種事呢?
無法言喻的不安令我發寒,我也抱住神樂.透過這樣的動作,我發覺不安的心情稍微減緩了,于是我用力閉上眼睛.那時候,像只野獸一樣欲望熏心的我,臉上露出的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我想著想著就害怕起來,所以閉上眼睛不去思考.
這麼做,身心都一點一滴地平靜下來.
然後,那天我就在不知不覺間,失去了意識.
A
街上還是沒變,還是一樣熱鬧,車也很多,感覺不到任何異狀.
「今天挺安靜的呢.」
然而我卻發出如此感想,那是因為走在我旁邊的鈴音和往常不同.
「咦?」
明明每次就算沒拜托鈴音,她也都自顧自地講話,今天她卻很稀奇地沒怎麼開口.鈴音剛才大概在發呆,聽到我說的話之後才嚇一跳似地抬起頭,發出呆呆的聲音.不過她平常就呆頭呆腦的.
然後鈴音不知為何慌張地東張西望,我看她這樣後歎了口氣.她好像真的傻了.
「我說的是你啦,鈴音.你平常老是像只小鳥一樣不斷講話,今天卻很安靜,如果身體哪里不舒服的話————」
「啊,沒有啦,只是在想點事情,像是昨天神樂好可愛喔之類的.居然說『我睡覺的時候就要睡覺』,呵呵.」
「……那是你睡迷糊產生的妄想吧,至少我的記憶里並沒有這回事.」
「你的頭腦還真配合你,我也好想要有那種頭腦喔.」
「你是指我說謊嗎?」
「我沒有說喔?」
我們彼此互瞪了一會兒,最後我先把視線別開.以結果來說,我們是睡在一起,這個事實難以忽視;而且我的的確確抱著小白和鈴音一起睡,這可說是無可改變的現狀.
「哎,其實是我正要走去沙發睡覺時,你就抓住我的手————」
「……先撇開我們一起睡在床上這件事實不說,可沒有證人能證實那種胡說八道喔.別人我是不知道,但我這種美少女是不會做那種事的.」
「……和那沒有關系,而且你很不干脆耶.啊,不過那些事應該可以成為參考資料吧?我想應該有必要聽下去喔?」
「關連性很低,沒有那種必要.」
「不,神樂究竟是加害者還是被害者?若神樂是加害者的話,是計劃犯罪或是突發犯罪?——以鄙人的拙見,要厘清這些真相,那些應該是重點.」
「……你一開□就很煩人耶,或許還是安靜一點比較好.」
「後悔莫及,覆水難收,世上充滿了令人扼腕的事喔.」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9:03
鈴音開心地笑著說.
「……干嘛說得好像你懂了的樣子.」
雖然平時的鈴音很煩人,但她今天愁眉不展又一語不發,對我的精神狀況上來說也很不好.尤其被譽為愛,正義與溫柔化身的我,纖細的內心會不自覺地被別人情感中的微妙之處吸引過去,我是如此溫柔,連自己都沉醉不已.不過,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做才好呢?
問題可說已經解除了.這樣想想,便覺得雖然沒那麼在意,但每個人都會經曆這種思考過程吧.盡管單就個人的角度來看是無關緊要的事,但除了個人的身分之外,天才美少女神樂我更是一名公務員,好歹也有義務得傾聽老百姓的煩惱.
我深思熟慮了一會兒,斜眼看了鈴音好幾次,為了不讓她消沉,我盡量自然地營造出讓人能輕松說出煩惱的自在感,開口說:
「那個……所,所以,你有什麼煩惱嗎?」
我問了她,然而過了許久,鈴音都沒有回答,我看了她一眼,她笑容滿面,似乎很愉快.
「……你笑什麼?」
「……神樂真的好可愛喔.」
「在這種情形之下,我若認為那不是稱贊而是嘲笑,這樣是否比較貼切呢?」
「哪有,哪有,沒那回事啦.我只是純粹認為你真的好可愛喔.」
「……我果然還是覺得你好像在耍我.」
我瞪著鈴音,她搖搖頭後又笑了起來.
「就說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了嘛.不過啊,神樂太可愛了,這確實也可以說是我目前的煩惱呢.」
「……你又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
我說到一半,感覺到了搖晃的水面與漣漪的感觸,距離不遠.我的頭腦在瞬間切換,用魔力搜尋這股搖晃的中心點.
雖然要斷定還言之過早,不過從魔力的感覺來看,應該不是除魔者,既然如此那就是妖魔了.可是,在吸血鬼的地盤里,除了吸血鬼的同伴外,應該沒什麼妖魔進入才是.
命中的可能性極高.
「……大概就是了吧,現在也已經是日落時分了.」
天空一片暗紅,夜晚的帳幕即將籠罩世界,進入妖魔橫行的時間.白晝與黑夜的界線,現實與夢境交錯的時間,也就是逢魔時刻.這個時間,特別適合使用空間魔術.
例如,將構築在精神空間中的城堡開啟或關閉之類的.
「……根據地真的會在這一帶嗎?」
這里是大街上,而且還是人潮聚集的鬧區.當然,巡邏的除魔者也很多,應該沒有哪個笨蛋會在這種地方築巢吧.我以前就是這麼想,才轉而尋找其他場所.這里就在坂上家的據點附近,不可能會有妖魔在.
「……葛葉和愛瑟莉亞.」
可是,如果妖魔有可能在這里的話——思考到最後,當然會得出這種結果.
吸血鬼的城堡在這種地方,應該不可能會漏掉的吧,而負責巡邏這一帶的是分家葛葉家.他們之前就互相勾結,這麼想應該最妥當吧.
「……沒想到,這麼簡單.」
打從我領命以來,半年來都一直在找吸血鬼的根據地,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該說是當局者迷嗎?話雖如此,這也不是件壞事吧.
然而,很不可思議地,我心中感覺不到喜悅.
為了找出這個根據地,我到底受了多少苦呢?沒有休息,就算身體不適也仍要外出尋找.可是盡管如此,現在找到之後,心中湧現的情緒既不是喜悅也不是安心.
浮現在心中的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其他感情.
理由是什麼呢?我微微搖頭,歎了一口氣後望向身旁.我看了鈴音一眼,以不帶感情的口吻說:
「那一帶是鬧區吧.」
「嗯,是啊.」
「我想走近一點可以嗎?」
「……當然.」
我如此說道,但那之後我沒有去看鈴音的臉.我稍微加快腳步,走在鈴音前面.
心跳很不規律.我現在的舉動,就像是第一天出來工作一樣.
理由是什麼呢?面對自己的二度提問,我又搖搖頭,只顧著往前走.我知道我的確切目的就是完成任務.
可是,既然如此,我為何如此迷惘?
「……今天只是去確認,只是走近一點而已.」
我不帶感情地如此說道.
因為這是我在什麼都不想的情況下,所能做到的事.
以直線距離來說,大概不到一公里吧.
從主要干道走過來,經過好幾條馬路後,就來到鬧區的所在位置.漣漪的中心——也就是愛瑟莉亞城堡的玄關口,就在鬧區一棟有各種行業入駐的雜居大樓里.我在有點距離的舊公寓屋頂上放低身子觀察周邊地形,于是我明白並確信,對愛瑟莉亞這只吸血鬼來說,這的確是個合理的位置.
那棟雜居大樓的後門通往小巷,小巷很長,而且岔路也很多.只要對進出的正常住戶下暗示——或將其殺害排除的話,就沒有比這里更適合做為藏身處的地點了.
我監視了大約一個小時,有五名男子走出來.大概是狼人變成的吧,那五人的眼睛像野獸一樣目光炯炯.
「應該不會錯,就是那里.」
「是……啊.」
「你要怎麼做?」
鈴音問了我這個問題,我轉頭看她,她面無表情,至少我看不出她的情緒.我想了一下,緩緩開口說:
「像我之前說的,今天還不行.從明天開始,我要監視幾天,因為我想盡可能地鎖定狼人全部外出的時間.」
「原來如此,你真謹慎.到時候……我還是別跟來比較好吧?」
「……嗯,因為說不定會開戰.而且若是監視的話,只有我一個人也比較方便.」
我最少需要三天來觀察狼人出沒的時間,制作成簡易的時程表.雖然觀察的期間愈長愈好,但礙于現在被除魔者追捕,無法花太多時間.
如果葛葉家與愛瑟莉亞互相勾結,他們應該會十分注意我這個不確定要素才對.我確認到除魔者零星散布在附近的位置,他們離愛瑟莉亞的巢穴這麼近,不可能沒發現吧.
他們恐怕是傀儡操縱者.雖然我不認為,葛葉家所有人都知道葛葉家和吸血鬼有掛勾,但和他們有關的事絕對都是黑的.一旦出了狀況,他們很可能會成為敵人,我必須先做好心理准備.
在這種有除魔者介入的狀況下,帶鈴音來會有很多風險.考量到這些層面,果然還是單獨行動並迅速了結為上.
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難免讓人有點性急.
「這樣啊.我明白了,那你來這里的時候,我會乖乖待在家里.」
「嗯,那樣最好.今天這樣就夠了,回去吧.」
「啊,嗯.」
我轉身往前走,但沒聽到鈴音跟上來的腳步聲,于是我回頭看.鈴音低著頭站在原地.
「那個……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我默默點頭,鈴音噗嗤一笑後,寂寞地笑著繼續說:
「如果你討伐了愛瑟莉亞的話,你還是會回去除魔家嗎?」
「那個……」
「呵呵,沒有啦,對不起.我都明白的,你別放在心上.」
她的話語和表情不一致.她並沒有像平常那樣,露出開玩笑的笑容.
「……你剛才煩惱的就是這件事嗎?」
「……對.因為神樂你太可愛了,我就不像自己似的不知不覺地憂郁起來呢.」
鈴音似乎裝著若無其事,但表情卻有點悲傷.
「因為我想以後一定不會再遇到像你這樣的女孩了,所以覺得有點寂寞.想說……唉,又要變回一個人了嗎?」
——我明明應該已經習慣了才對.
鈴音笑著說完,仿佛要切斷我的視線般地低下頭.我才想開口說點玩笑話,就閉上嘴,靜靜地仰望夜空.
「……那樣的話,我會背叛除魔者呢.」
幾番猶豫之後,我說出這種像藉口似的話.
「……因為那樣,所以就連考慮的余地都沒有嗎?」
「對不起,我這樣說實在太厚臉皮了.」鈴音接著說完後,似乎有點傷心地笑了起來.
我微微閉上眼睛.
——這是當然的吧.你在說什麼啊?你抓了我這個美少女,竟然還如此口出狂言,你腦袋有問題嗎?
回答的話語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像平常一樣張開嘴巴.然後我輕輕搖頭.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說出這種話.
啊,好討厭.我歎了氣後,反覆想著鈴音的話.到現在為止,只有一個人對我說出那種話.撇開場面話,老實說她的話讓我非常開心.
而同時,強烈的罪惡感圍繞著我,我垂下視線,呼出一口氣.
『……在這條操縱傀儡的路上,正因為你比任何人都要優秀,所以想必也會很辛苦.雖然不自由,卻能讓你過著平穩的女孩生活也好,神樂,由你選擇,而我會為了你竭盡一切……我希望,你能做出最能讓你幸福的決定.』
——盡管如此,我只想為了你而存在.
我是什麼時候,對外公——我的師父說出這句話的呢?當時,我不是做出覺悟了嗎?若我當時做出的覺悟淺薄到會因那種話而困惑,或許就不會看到師父那麼悲傷的表情了吧?
師父從來沒有說過希望我成為傀儡操縱者,師父給了我很多選擇,而我總是選擇這個.
「……可以讓我考慮考慮嗎?」
根本無需考慮,然而我卻選擇了拖延這個選項.
我抱住手臂,仿佛要填補小白不在的空缺.
「……可以嗎?」
我點頭之後,鈴音的臉上綻放出喜悅的神采.我為此感到開心,但同時胸口也感到一陣疼痛.
「……讓我考慮到討伐愛瑟莉亞為止.在那之前,我會給你答覆.」
我在逼不得已之下,以除魔者的身分說出這句話.
「……我明白了.還有啊,全部結束之後,那個……先不管要怎麼做,只有一次也好,我想再和你一起出門…………呵呵,對不起,我的願望這麼奇怪.」
我點頭,鈴音便露出花朵般的笑容,我也不禁笑了一下.
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于是像往常般打趣地說:
「真拿你沒辦法.不過到時候,你還要再請我吃可麗餅喔.」
「……嗯,我答應你.」
鈴音說著,有點寂寞地輕輕笑了起來.
我也像配合她似地,也或許是受到她的影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A
以我現在的魔力,要維持身體機能其實綽綽有余.我並非因為肉體方面的需要而尋求血液,這是無庸置疑的.若是如此,這是精神方面的需求嗎?
我啜飲著已經冷掉的紅茶,一邊呆呆地看著神樂的睡臉,一邊坐在椅子上.到今天已經監視了三天,明天就要去除魔,神樂是這麼說的.我聽了之後,心情變得焦躁起來,和當時發現愛瑟莉亞的根據地時一樣.
神樂到底打算怎麼辦呢?這幾天,我們之間的對話明顯變少.是為了不去碰觸那個話題嗎?還是說,神樂也猶豫不決呢?
「……神樂.」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9:25
我喃喃地叫著她的名字,並不期待她會回應.但我對她的愛慕之情,卻仿佛呼應那個名字一樣,湧上我的心頭.
而愛慕之情滿溢我的內心,讓我想起往事,胸口一陣疼痛.
我在深山中醒來,四處流浪,在前往幾個村子的途中,我發現自己不是人類.
我的外表和人類一樣,但本質上卻不同.那讓人感到敬畏,以及純粹的恐懼.比人類優異的容貌充分印證了我們的不同,超越常人的力最鞏固了他們的認知.
即便我欺騙他們說我是神明的化身,但卻不住在村莊里,因為只有人類才能住在人類的社會中.所有生物都有其所屬社會,而且那些社會不認同異端.
妖魔也是如此,與其說我是妖魔,我比較接近精靈,但若說我是精靈,又有點太過汙穢,甚至汙穢到讓人害怕.
不論是妖魔或精靈,皆起源于人類的信仰.
對死者複生以及對未知夜晚的恐懼造就了吸血鬼,對山川與自然的敬畏與崇拜而塑造了精靈.多數人的認知,給予我們這些生物被創造出來的機會.
因為人類將妖魔想像成是帶來災禍的象征,于是有了妖魔.
因為人類將精靈想像成是帶來恩賜的象征,于是有了精靈.
其中有失去信仰,沒有棲身之處的精靈,也有相反的例子.像妖魔一樣將仇恨做為原動力,成為降災的厄神便是如此.
而我的存在,大概就近似于那種東西吧.我甯可沒有理性,那就不用如此煩惱了,但不知為何我的心神很正常.
我嫌惡地閉目沉眠,然後絕望地醒來,慨歎居無定所的自己並四處行走.
——我渴望和別人在一起.
我歎了一口氣,看著床上.神樂和平常一樣,將兔子抱在胸前,毫無防備地躺在床上.只要我有那個意思,隨時都能奪走並支配她,讓她只屬于我.
如果沒有社會能接納我,我可以自己建造一個社會.用一名少女做為代價,為了享受至死方休的快樂.
為了我的幸福.
「……我變得好不對勁.」
心臓跳得幾乎發痛,傳達出我興奮與卑劣的心情.我的心在呐喊著,要我現在馬上刺穿那柔嫩的肌膚,注入我的欲望,把她變成我的東西.那股沖動既卑賤又邪惡,且無可救藥.她想必不會拒絕吧,因為她猶豫了,所以她一定會接受的.然後她會用醒悟的眼神,以失望的神色凝視著我.
看著背叛了她的純真的我.
啊,或許那樣也不錯,我有點認真地這麼想,這想法讓我渾身顫抖.
我覺得自己變得很恐怖.
我又要再做那種事了嗎?要親手將或許能得到的重要棲身之處,沾滿汙泥嗎?即使事情無法順利照著我的期望發展,我也應該確實的留下回憶才是.
我留下只剩半杯的紅茶,站起來走向門口.
我想呼吸一點外面的空氣——
『你若要找出那只吸血鬼的巢穴,就要再像今天一樣,趁著那小鬼入睡之後一個人出來.』
——真的是就那樣而已,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這里是沒在使用的廢棄大樓,也是已經不再被需要的棲身之處.我靠著屋頂的欄杆,遠眺明亮耀眼的街道,心中非常冷靜.
從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人類與妖魔的界線,看到這景色時,心里會變得沉著安定,所以我喜歡來這里.
在這里,我可以背對著明亮的世界.這里有我對村莊的憧憬,羨慕,以及確切的現實.沒有人會到這里來,而這里不方便襲擊人,對人類來說,這個地方也有點可怕.只有像我這種沒有棲身之處的人,才會來這里吧.
仔細想想,我也是在這里再度遇見神樂的.當時神樂被除魔者追捕而逃進來,十分痛苦地靠著牆壁.
我會救她,並非出自善意.
因為,我發現那樣的神樂時,心中浮現的是高興的情緒.
『你所期望的,應該是像初生的雛鳥那樣的東西吧?』
那個男的所說的話,肯定沒有錯吧.
即便能騙過他人,我也沒精明到能騙過自己.
「……我真是個壞女孩.」
「但對我而言很方便,實際上也挺不錯的.」
我聽到聲音之後,還來不及發問——
「——」
——我就突然失去意識了.
◆
我和平常一樣,獨自待在宛如禁閉室般的房間中.我一直待在這里操縱傀儡.
我把指尖的絲線綁在小白身上,然後小白再把指令傳到其他兔子身上.
人類的思考有限.要移動自己以外的東西,當然要將思考化整為零,現實中,我能處理的兔子頂多只有五具.那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首先,只要在兔子身上放入能自律行動的邏輯即可,讓它們知道,若面臨某種狀況,就要做出某種行動.若對方要射擊,盔甲兔就要擋住射線;若發現空隙,大刀兔就要撲上去.
我在扮家家酒之中,學會了賦予兔子的角色,然後把那個角色該有的動作放入兔子身上,讓它們能判斷出自己的行動.這是我最初的構想起源.話雖如此,但我並不認為它們當作武器時也能夠像這樣輕易移動.
「……怎麼了呢?師父.」
我感覺到有人的氣息,于是收回其他兔子,留下小白,仍把它抱在胸前.
雖然我覺得抱著兔子很難為情,但因為已經習慣了,所以我要是不抱著兔子,就無法看著對方的眼睛.
盡管以學術的觀點論述這是自衛本能的表現,但並不代表這毛病就能夠改善.我要是振作起來,並不是不能設法控制,但若不抱著兔子,就無法冷靜.因為也有人笑我這是小女孩的興趣,所以我在外不常這麼做,但師父溫柔地允許我這麼做.
我最喜歡這麼溫柔的師父了.
「稍微來看一下你的樣子.」
「呵呵,您又說這種話了,您明明每天都來看的.今天有什麼工作嗎?」
我問了之後,師父露出有點悲傷的表情,注意到這一點的我也感到胸口有點疼痛.
師父對我要做一個傀儡操縱者進行除魔者的工作,並不是很高興.
我知道這一點,可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其他可以報答師父的方法,所以盡管如此,我還是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一如往常地等待師父說話.
「……還是放棄吧,神樂.你可以不用勉強自己.」
「才沒有勉強,我是因為喜歡所以才做的.」
「……你本來有很多條路可選,是我關閉了那些選擇.你的才能讓我一時糊塗,蒙蔽了雙眼——奪去了你幸福平穩的道路.」
「我這樣就很滿足了喔,師父.師父救了我,養育我,我才有今天這條命.被疼愛的傀儡是很了解主人的.」
我說著,撫摸小白.小白宛如活物一般眯起眼睛,開心地放倒耳朵.賦予高度智力的傀儡,簡直和生物沒兩樣.
「你不是傀儡,是一個人啊.不管誰說什麼,你都是我心愛的外孫女.」
「我和傀儡是一樣的.若您給了我自由,我就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了.只有為了師父,和這些孩子一起工作,我才會幸福.」
「你只是閉上眼睛不去看而已……一定是的.」
「我已經看了很多人了喔.」
我總是令人作嘔,厭惡,嫌棄,沒有人用像外公這般的愛情對待我.別人告訴我,我是一個流著肮髒血液,沒有心的傀儡,那大概是最接近的說法吧.
要怎麼做才會被別人喜歡,要怎麼做才會被討厭呢?
畢竟我是連這種事都不知道的人呀.
「但是,我還是無法打入他們之間.做為一個人,我欠缺了好幾個部分.一定是因為如此,我才會像現在這樣.」
不知何時開始,我變得只擅于讓人討厭,接著我知道如果那樣做,就能輕易操控人,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于是我離人們愈來愈遠.
而人們也離我愈來愈遠.
不管是過去或未來,留下來的都只有師父而已.
「師父沒有錯.要說錯的話,打從一開始,錯的就是我,因為以人來說,我是一個廢物,所以我才像現在這樣.而現在————」
——只要能受師父重視,我就很幸福了.
我接著說完,笑了起來,飛撲進師父的胸懷.師父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那癢癢的觸感讓我眯起眼睛,把身子依偎在師父身上.
被師父如此對待的時刻,是我最幸福的時刻.
「從今以後,我也會一直為師父而活.只要您對我抱持期許,我就會覺得很幸福.求求您別說您不需要我.」
師父抱住我,我感到身體好溫暖.只有師父允許我撒嬌,只有這個時候,我覺得我幸福得像個人,像個單純的女孩.
不知師父是否知道這一點,師父默默地,溫柔地抱著我,接納我.
「……神樂,我不會活很久.」
「那到時我也要和師父一起走.」
我說完,用手環抱住師父的腰,用力抱緊.夾在中間的小白,被擠成一副苫瓜臉.
對不起,我在心中道歉,然後傾聽師父的話.
「……你對我說的話,讓我十分高興.但是,這樣的話,你能聽聽我此生最大的願望嗎?」
「……不管是什麼事,我一定終生不忘.」
「……謝謝你.不管是以前,或是以後,你都是我最愛的外孫女喔.」
師父在此停頓了一下,接著繼續用沉穩的聲音說:
「我的願望啊,神樂————」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19:47
第一卷 六章『傀儡師』
『鈴音在我這里.想要她的話,就一個人來城堡.』
這張紙條放在出口.簡單樸素的內容,不會讓人誤會成別的意思.
鈴音被抓走了,我馬上明白這一點.可是,她為什麼會被抓?這讓我產生了一點疑問.對方怎麼知道鈴音?又是如何,為何要抓她呢?
疑問產生之後,答案也很簡潔.
因為鈴音本來就和愛瑟莉亞有關.我不知道鈴音是受到愛瑟莉亞的暗示,還是被她操控,不過,鈴音本來就是愛瑟莉亞的手下之一,這種想法應該無誤吧.我很難想像鈴音是心甘情願的,因為若是如此,她之前早就下手剝奪我的自由意志了.
『不,不是啦,因為,之前我如果要買東西,都只能到商店街或百貨公司之類的地方……』
現在想想,她的話語中到處都有奇怪之處.我之前以為她只是單純地失去記憶,或是因為以前住在鄉下,所以沒看過便利商店那些建築物.但她如果不是失去記憶,而是記憶有缺失的話——
「……有人刻意讓鈴音接近我.」
事實恐怕就是如此.
無論如何,從那里可以推測——不,推測這種說法存在著不確定性.
這毫無疑問,是個陷阱.
對方一定是用某種方法監視我們的行動.既然如此,對方一定也已經設想到我接下來會去救鈴音了吧.若只有吸血鬼——愛瑟莉亞的話就算了,要是再加上和她似乎有合作關系的葛葉家,我就沒有勝算了.
我拿出手機,打開通話記錄.通話收發的對象,都只有和政一個人而已.我正要按下通話鈕,可是——
一個人來城堡,我再度看著這句話.我咬住嘴唇,抱起小白.
我在想什麼蠢事?不可能,太瘋狂了.鈴音終究是妖魔,不是人類.反正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們就要分離了,既然如此她死了也無所謂吧.
別人怎麼樣都與我無關,我不就是一直這麼壁壘分明地活到現在的嗎?
若講道理,就沒有情面;若講情面,道理就無用武之地,所以我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了師父而存在.
『我的願望啊,神樂,就是你要喜歡自己.你並沒有像你說的那麼壞.你聰明伶俐,溫柔又可愛,是我自豪的外孫女.』
『……我一點都不聰明伶俐,既不溫柔,也不可愛.』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所以這才是我的願望啊.就算是說謊也無妨,只要心中如此想著並說出來,我想對你來說,這世界一定會有所改變.』
『……師父.』
『你可以試著愛自己,思考自己的幸福,按照自己的意思生活看看嗎?』
我看著房間里的穿衣鏡,正確說來是看著鏡中的自己,然後呼出一口氣.
「……什麼我的幸福?您不在之後,早就什麼都沒有了.」
小白摩蹭我的臉頰,我閉上眼睛.幸福那種東西,是假象,是幻想,是只存在記憶里的東西.
我是傀儡師.不管我如何愛自己,稱贊自己,都只是在操控自己.我只是在操縱著一個叫做「愛自己的我」這個傀儡罷了.
師父所希望的,一定和這個不同.
「我果然是個沒用的孩子,小白還比較聰明呢.」
我對小白笑著,然後小白探出臉,爬上我的頭.
「小白……?」
小白沒有回答我.這是當然的,它沒有說話的功能.它只是爬上我的頭,然後溫柔地撫摸我的頭.
連傀儡都來安慰我,這情況讓我大笑起來,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我的眼中,浮現鈴音的笑容.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啊?居然會為這種事迷惘.我明明就知道我非做不可.」
小白從我的頭上跳到地板上,看著我的眼睛,然後它一揮手,我的裙子動了一下,里面跑出一只毛瑟槍兔.
毛瑟槍兔瞄准了我扔在地上的手機,等候小白的指示.
小白也和它一樣,看著我等候指示.
我屏住呼吸.
這孩子的舉動,我並非不明白.
但那樣做十分不妥.
唉,不過要是是師父的話,總覺得他也會那麼說,我不禁微微笑起來.
「……可以下手喔,小白.那應該也就是我真正想做的事吧.」
我對小白說了之後,馬上聽到破裂的聲音.手機被打得粉碎,小白像個從電影中出來的紳士一樣,右手放在身前一鞠躬,彬彬有禮地向我行禮.
「呵呵,你還真像個人類呢.」
這樣一來,我就不能回頭了.我知道那是一個陷阱,這個行動非但不正確,更是愚蠢至極.
說起來,一開始耍小花招戰斗的人是我.假裝疏忽,露出空隙,引誘敵人過來攻擊.只用最低消耗,這樣我才能維持續戰能力.即使從正面闖入,我應該也能打倒愛瑟莉亞,可是若葛葉家的傀儡操縱者也在那里的話,一切就完了.
這是一場沒什麼勝算的賭局.我歎了一口氣,笑了起來,然後抱起小白.
還珍惜什麼生命呢?這條命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我一直這麼想.我從來沒有遇到值得開心的事,就算我照著師父所說的,操縱自己說出來,情況也一直沒有改變.
不過,遇見鈴音之後,起了一點變化.
「……雖然她是個讓人不快到了極點的女孩.」
我無法將她棄置不顧.
既然如此.我去救她就合情合理吧.至少,這個做法非常自然,像個人類會做的事,而且並不壞.若照著平常的做法,一切就只會像平常一樣.
若是不跳脫框架,那個一直不斷重覆的循環依舊會存在.
『你可以試著愛自己,思考自己的幸福,按照自己的意思生活看看嗎?』
師父不在了之後,我一點都不幸福.
我不明白師父期望的是什麼.然而,既然我明白現在和師父的期望不一樣,我就必須要有擲骰子的勇氣吧.不管挪出幾點,都必須朝向變化邁進.
我點點頭,呼出一口氣後,張開眼睛打開門.
「走吧,小白.就讓我難得地將一切托給運氣.」
我說著,嘴角微微一笑.
A
漣漪的中心.是雜居大樓的一樓,從里面數來的第三間房間.
房間門上布滿了空間轉移與誘導暗示的魔術,門沒有鎖,只散發出一股誘惑人進入的氣味.這個誘使一般人在無意識下進入的陷阱,魔術師一眼就能看穿,除魔者更不可能看不出來.
葛葉家果真與愛瑟莉亞有掛勾吧.
我歎了一口氣,打開門.我知道這是陷阱,愛瑟莉亞一定是把鈴音當成人質,想讓事情照她的意思推展吧.那樣一想,便能了解到這是多麼愚昧的選擇,而我是在理解這些後采取行動的.
我不做有勇無謀的事,我也算是有些能力,能讓事情朝著對我有利的方向發展.剩下的,就是祈禱葛葉家的人別來搗亂.只要有能逃走的空隙,一切就能順利進行.
我打開門走進室內,里面是宛如童話故事般的中世紀風格大廳,室內裝潢燦爛奪目,結構穩重大方,地上的紅地毯一直鋪到階梯前.
位在中央的階梯上放了一張豪華的椅子,愛瑟莉亞一臉不可思議地用手撐著臉頰,斜眼看我.
「……真意外,沒想到你會如此有禮貌地從正面走進來.」
「我是登門拜訪,只有小偷才會走後門.」
「話是這樣沒錯啦……」
愛瑟莉亞皺起眉,歪著頭問:
「你來做什麼的?這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我不太清楚你到這里來的目的.」
「……?你在說什麼?你把鈴音——」
「對了,鈴音啊.你把那女孩藏到哪里去了?」
這次輪到我皺起眉頭.既然還特地留了字條,所以我認為愛瑟莉亞把鈴音當成了人質,想藉此擾亂我的心思,但是情況看起來有點奇怪.
「……原來如此,我們完全被騙了.」
「……似乎是.托你的福,我沒事了,告辭.」
在我往回走的同時,大門緊緊關了起來,我低歎了一口氣.當然,我不認為她會讓我回去.
「你以為你可以說走就走嗎?」
「不,我只是在測試你是否是個徹底的笨蛋.」
「你瞧不起我嗎?」
「哎呀,你不知道嗎?你的頭腦還真是既傻又天真.」
我說完這句話後,愛瑟莉亞不悅地用鼻子哼了一聲.
「……真是個令人厭惡的小姑娘,你還挺會振奮別人情緒的嘛.我透過鈴音看到你之後,原本覺得你是有點懦弱且膽小.」
「呵呵,因為我擅長隱藏本性和操縱自己.你是透過鈴音看到我的呀,我還在猜想你是否對她施加了暗示或是催眠之類的呢.」
「沒錯,即便到你闖進來之前,我都還在猶豫要不要把你抓過來呢.」
「不過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真是糊塗.」
「是啊,一想到連你也被設計進來,就讓我開心到流淚了.看你那樣子,以為是我搶走的吧?」
「是啊,那真是個精致的陷阱.竟然騙過我這個天才美少女.」
可是,鈴音是被誰抓走的呢?
為了將有合作關系的吸血鬼(愛瑟莉亞)和我一網打盡,所以葛葉那幫人設下了這個陷阱嗎?很有道理.若這是為了讓坂上家垮台而設的陷阱,同時除掉和葛葉家有肮髒勾結的愛瑟莉亞,對他們往後也不壞,是個好計策.
可是,這個女人會允許那種蠢事發生嗎?
這個女人大概為了獲得狩通場和安全的棲身之處,利用狼人為葛葉家的利益進行暗殺或引發意外,這點很合理.既然她有能與除魔家族交涉的本領,也有實績,由此可知她確實是活了很久的吸血鬼,如此狡黠的吸血鬼.不可能參不透這種程度的計謀.
恐怕我的棲身之處和鈴音的存在,她都不清楚,至少我不認為她會犯下讓鈴音被搶走的失誤.
這樣一來,還有另一個人嗎?可是,我想不到理由.如果是和政的話,他為什麼要用如此迂回的手法呢?
如果想殺我的話就殺啊,他有那個實力和權力,也擁有情報.
「你心里有譜嗎?像是你那些葛葉家的同伙之類的.」
「沒有,葛葉那幫狡猾的狸貓,我當然都再三叮矚過了.」
「我想也是.順便問一下,這次的報酬是什麼東西呢?就讓我聽聽你死前最後的願望吧.」
「……你竟然敢大放這種違心之論呢.說是死前最後的願望還太早了,不過是類似的東西.要我告訴你嗎?」
「您的心胸真是寬大,我之前認為您就是如此優秀的吸血鬼.」
「……你實在讓人厭惡到想殺了你呢.」
「呵呵,很遺憾常有人這麼說我.要說什麼請盡管說吧.」
愛瑟莉亞瞪了我一下後,放棄似地歎了一口氣.
「鈴音是我養的.當然,是食物兼寵物.」
「我大致上猜到了.」
「是喔,那就好講了.可是呢,那孩子無論如何都不吸血,這讓我很傷腦筋.要是她不吸血,就無法發揮她真正的價值了.所以我只給予她不至于死的魔力,並且對她用上很多手段.」
「……很多手段?」
「對,很多.我讓鈴音養貓和小孩,然後以殺死他們來威脅她,或在她面前讓他們痛苦.啊,當然我也曾經要她去當狼人的對手等.在那女孩身上施加痛苦喔?可是不管怎麼做,她就是不吸血,讓我很困擾呢.」
我的背部值硬,臉上血色盡褪.只有心臓激烈地跳著.
「看樣子,她好像絕望地心灰意冷了.因為那些都沒什麼效果,所以事情就變成現在這樣.我一度消去她的記憶,想讓她和某個人建立關系,然後把那個人抓來當人質,而那個人就是你.葛葉說你很礙事,而我也認為有個有實力的人來當手下也不賴.對你來說鈴音是人質,對鈴音來說你也是人質,你們這種關系其實配合得挺好的,不過……」
——事情變得有點棘手了呢.
愛瑟莉亞嘲諷般地笑了起來.
她的語氣很隨便,仿佛這是一件十分無關緊要的事,簡直像在說昨天的晚餐如何之類的事一樣.
過度不愉快也會讓人面無血色嗎?與其說我怒火中燒,不如說我的頭腦比平常還要清晰.我仍努力保持不將感情顯露出來,緩緩呼出一口氣,重新抱好小白.
「原來如此,托你的福,我大致上理解了.」
「是嗎,我很高興能幫上忙.」
「呵呵,不過,這還是第一次呢.」
「什麼事?」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純粹地想殺死某個人.沒想到我會有這種情緒,連我自己都有點吃驚.」
我說完笑了之後,靜靜地深呼吸,冷靜且透徹地觀察對方的態度.
操縱傀儡不需要感情,從頭到尾只需思考要如何攻擊對手,打倒對手,並取下首級.
「小白,起來.」
我小聲地私語,然後再度看向愛瑟莉亞.
「你還挺有自信的嘛,竟然以為一個人就能打贏我,別忘了我還有狼人.」
「當然啊?我可不會笨到用火焰噴射器打蚊子喔.只要我一個人二只手就綽綽有余了.」
「……你好像很瞧不起我嘛?」
「是的,你終于明白了嗎?」
我用輕視的語氣笑著說,引發對手的不悅.我要用印象和聲音,擾亂對手的心思.我以冷靜的心,感覺對手受到自己的話語晃動的情緒.
「……算了,我也不討厭訓練你這種孩子,訓練起來挺有價值的.」
愛瑟莉亞還能如此從容地掩飾自己的情緒,這表示愛瑟莉亞的怒氣還不足以對戰斗產生影響.
「什麼訓練,我可不記得有讓你當我的飼主喔?」
我太天真了.光靠言語,不足以讓這個女人激動.
「當然啰,畢竟是從現在開始.」
愛瑟莉亞彈了一下手指,那大概是個暗號,在周圍待命的狼人,陸續從走廊和門口進入這個大廳.
總共有二十三只.狼人的數量這麼多,若起正面沖突,就連我也會當場敗北.
「抓到你之後,就讓你暫時當他們的對手吧.你那傲慢的嘴巴,訓練個一年之後,應該也會變得老實一點吧?」
愛瑟莉亞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那麼從容不迫.
「你真是既性急又有耐心呢.我很驚訝你竟然說得好像已經贏了一樣,而且還想花一年來訓練我.」
不過,那也要我和他們起正面沖突再說.
我看著狼人.它們看到主人被鄙視都沒露出不悅的神色,也沒有斗爭的意思,只是忠實地等待指示,像經過徹底訓練的狗.
它們和我第一次遇到鈴音時的那只狼人不同.它們沒有意志,也沒有決定權,這種像傀儡的狗,和我上次看到愛瑟莉亞時——在巷子里看到的狼人一樣.
「你才是自信滿滿呢.你有辦法處理這種狀況嗎?」
訓練得真好.在某種意義上,這個女人也算是一名操縱者吧.
——然而正因如此,才有可趁之機.
「……當然.所有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喔,從開始,中間的過程,到結束,每件事都沒有偶然,所有的一切都只有必然.只要能掌握事情的趨勢,一切都會在映在*拉普拉斯的惡魔瞳孔中.」(譯注:法國數學家皮埃爾·西蒙·拉普拉斯在機率論中假設有一個「智能」能知道所有公式理論,能經由計算得到所有的結果,所以此智能等于全知全能,並能預測未來,後人稱之為拉普拉斯的惡魔.)
「你是說你已經能預見這場戰斗的結果了嗎?」
「嗯,到了這里後,我已經再度確認過我不會輸了.」
重要的是狀況——我一邊說,一邊揮動念絲,對小白下指示.
在我說話的同時,大廳中饗起尖銳的爆破聲.
「戰斗開始之前的階段是很重要的,自己在開戰前能占多大的上風,是能否戰勝的關鍵.」
有六具毛瑟槍兔從我這里飛出,同時響起的爆破聲有六聲,然後,倒地的狼人有六只.
沒有什麼能比典型的突襲更讓人愉快的了.
「你……」
「呵呵,請別說我卑鄙無恥喔.寡本來是不敵眾的,而所謂的戰術,就是要用技術理論來扭轉這個天意.若只是要分出勝負,並不需要公平,就像你打出人海戰術一樣.」
我再度揮舞指尖,從洋裝裙擺中叫出六具新的毛瑟槍兔,再度制造六具尸體.
「你們在干嘛!?快躲開!」
愛瑟莉亞總算回過神來.
到這里都和我預測的一樣.我將每六具兔子排成一列,總共組成二列隊伍,然後再召喚六具兔子出來.
狼人不像之前那樣呆呆杵著,盡管無法確實減少數量,但排成三列的毛瑟槍兔仍殺傷了二只狼人.
這樣一來,總共剩下九只狼人,數量減少至此,我就可以用兔子輕松解決.
我叫出二十七具大刀兔,以及十八具盔甲兔,將它們分成五具一組,各面對一只狼人,操作上則指定它們透過自律行動相互合作.因為是組成一定的型態,就算每具兔子的程度都不高,但若有五具,要殺死它們也沒那麼容易.
由于魔力使用量遽增,讓我產生些微頭痛,不過還在容許范圍之內,在戰斗上不會有任何問題.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20:08
「一轉眼,戰況就不分軒輊了呢.呵呵,怎麼樣,你有什麼感想嗎?」
第一列兔子完成魔力彈填裝的工作之後,瞄准了愛瑟莉亞.毛瑟槍兔打出一發子彈後,到下一發填裝完畢要花十二秒,時間都耗費在填彈藥和清理上.
現在的狀況,是讓三列毛瑟槍兔來循環,一列擊發後到下一列擊發之前,誤差大約有四秒.
這是為了維持魔力彈的威力所需的儀式之一,也是我設計的一個陷阱.
重要的是魔力彈發射之後,會產生四秒的空檔,讓愛瑟莉亞能安全行動.
——然後,若愛瑟莉亞察覺到這段空檔,就決定了勝負.
六發子彈一齊射出,愛瑟莉亞輕松閃過,然後瞪著我.
「……你判斷錯誤了喔,即使如此,我的優勢並沒改變.」
「說得也是,只是現在這種情況,會那麼想也不奇怪.」
「少耍嘴皮子了……!」
兔子再度射擊.愛瑟莉亞一面閃躲第二列兔子射出的子彈,一邊大聲叫喊:
「散開包圍!」
接受指示的狼人,一邊與兔子戰斗,一邊修正位置以便包圍我.一只狼人離群朝我揮爪,我跳向一旁躲開了.
我看到我剛才所站的地方,被狼人的爪子鏟出大片傷痕,讓我嚇得膽顫心驚.盡管以單一物體來說,狼人是個令我不費力的對手,但它們一擊就能輕松奪去我的性命.只要操縱兔子時有分毫失誤,我就玩完了.
我深呼吸之後,再度確認狀況.當然,剛才愛瑟莉亞突如其然下的指示,對狼人的戰斗行動產生些許阻礙,接著又有二只狼人命喪黃泉.
狀況傾向于對我有利的局面.
愛瑟莉亞氣急敗壞.
兔子屠殺目標後,我一邊變換它們的位置,一邊因情勢扭轉而綻開笑容.
不管再怎麼努力保持冷靜,一旦憤怒的情緒爆發出來,就會影響後面的所有行動,是因為我的奇襲奏效了吧.若殺意愈來愈強,不論是誰都會失去冷靜.
愛瑟莉亞緩緩接近,然後在一瞬間精煉龐大的魔力,並在身上施放強化身體的術式,接著她操作血液使其硬化,讓指甲延長,形成紅色的利刃.
「我好久沒使用這麼多魔力了,你應該要感到光榮喔?」
她的魔力龐大到讓我產生壓迫感.
「呵呵,即便是從蚊子變成蒼蠅,也只會增加不快而已,怎麼可能感到光榮.」
可是,一想到那只是她單純地顯露憤怒,我的從容就不會瓦解.
「……你真的是個讓人厭惡的女孩呢.正因為如此,我十分期待後績發展喔.」
愛瑟莉亞用舌頭舔著嘴唇,大概在幻想自己即將勝利吧.然後在這一刹那間,第三列毛瑟槍射出子彈,如我所預期地,愛瑟莉亞輕松閃避了.
「呵呵,我已經看穿你的攻擊了.」
愛瑟莉亞說出這句話.讓我也確信勝利在握地笑了起來.
准備已十分周全.我確認這點之後,眯起眼睛.
三列兔子會產生四秒鍾的射擊空檔.當對手明白這一點之後,當然就會看准這個空檔,接近並發動攻擊.
愛瑟莉亞在不知不覺間,被我制定的這不存在的四秒規則所束縛.
而愛瑟莉亞中計的同時,就注定了她將會敗北.
狼人剩下六只,兔子的數量雖然也減少了,但在狀況上,兔子仍占優勢,至少現況沒有問題.總之,之後只要注視愛瑟莉亞的動向就好.
「真遺憾,你的期待好像永遠都不會到來呢.」
「你就趁現在狂吠吧……?」
愛瑟莉亞縮短了距離,到大約十五公尺的位置,離第一列兔子還有七公尺.
我朝愛瑟莉亞放出三具新的大刀兔之後,又叫出二具毛瑟槍兔來射擊.
愛瑟莉亞用長長的利爪一砍,就撕裂了三具大刀兔,接著她直接壓低身子,一邊避開魔力彈一邊加速前進,瞄准第一列的毛瑟槍兔.
在這時候,完成填裝的第一列兔子開始射擊,子彈僅掠過愛瑟莉亞的身體,沒有直接擊中,接著四具毛瑟槍兔就被她一擊砍斃.她沒有理會剩下的二具兔子,加快了速度.她大概認為那二具兔子要花十二秒才能擊出下一發,所以不構成問題吧.
我在不被愛瑟莉亞察覺的情況下,微微揚起嘴角.
根據那個判斷,在第二列兔子進行射擊之前,她就能趁隙擊潰它們.她這步棋並不壞,但也並非正確解答.
愛瑟莉亞再度用藉由鮮血增長的指甲揮砍,使第二列兔子全軍覆沒.但是,我新放出的十三具盔甲兔,擋住了通往第三列的道路.
她會如何判斷呢?是會試著突破,還是選擇回避?
「哎呀,讓我好害怕喔.」
愛瑟莉亞往旁邊一跳,避開正面對決.
「至少和待在傀儡圍欄里的你比起來好多了.而且————」
最後一列兔子扣下板機.雙方距離不到五公尺.全身都被子彈擦傷的愛瑟莉亞露出無畏的笑容.
「這下是你輸了.」
然後,她彈了一下手指.
在四周戰斗的狼人一聽到那聲音,不顧包圍住它們的兔子,全向我跳了過來.仿佛配合著愛瑟莉亞似地,狼人以趨近極限的力量用力踩踏地板,使盡全身的彈力加速跳躍.
第一列兔子還有二秒才能射擊,愛瑟莉亞明白這一點,所以使出殺手锏.她預測自己的動作會比第一列兔子更快,而且能在我放出新兔子之前就打倒我.
所以我張大眼睛,露出驚愕的表情給她看.
愛瑟莉亞看到我的表情後,臉頰上揚.
「結束了!」
她斬釘截鐵地說完後——
「的確,就此結束了.」
愛瑟莉亞仍笑著,接著她的側腹部被子彈打穿,然後彈飛到一旁.
愛瑟莉亞的腹部開了個洞,身子痙攣,我斜眼看了她一下,從袖口和裙擺叫出毛瑟槍兔擊斃三只狼人.
擊倒愛瑟莉亞的,是最前面二具兔子的實彈.
「呵呵,從頭到尾都如我所料,幸好你這個人很好懂呢.」
事情的發展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的表情從剛才的驚愕轉變為滿面笑容,我看著愛瑟莉亞說:
「毛瑟槍兔使用的是魔力彈.按照你的想像,為了維持魔力彈的威力,毛瑟槍兔應該必須要花上十二秒來准備——我故意做這麼麻煩的事,也是有原因的.」
我說著,豎起三根指頭.
「第一個,是和金錢有關的經濟原因;第二個,是因為我的魔力沒那麼多,無論如何都不能亂用.錢和魔力,要是不節省一點,很快就會用完了.然後是第三個原因,就是這種做法,剛好適合用來抓住你這種笨蛋……」
接著,我嘲笑她說:
「因為有人會像你一樣,瞄准那容易看穿的弱點,所以為了你這種人,我讓好幾只兔子填裝實彈.那是連發式的實體子彈,我讓子彈從外表上看起來難以分辨,在現在這個時代,要做出這種玩具並不難.」
和十二秒無關,只要我想讓兔子射擊,一部分兔子就會擊發子彈.然而愛瑟莉亞卻擅自判斷兔子在那十二秒內不會攻擊,這自以為是的推測讓她陪上性命.
愛瑟莉亞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銳氣,她痛苦地嘔血,發出苦悶的聲音.
兔子填裝的是銀彈,銀彈對妖魔而言就是毒物,造成的傷害和一般的傷口不同,無法輕易複原.
也就是說,這愚蠢的垂死模樣,就是這女人的盡頭了.
「這樣一來,就要閉幕了.呵呵,這麼愚蠢的死狀,真適合你呢.」
我說完後,又叫出一具毛瑟槍兔.
A
我看著愛瑟莉亞化為灰燼的尸骸,終于呼出一口氣.
本來毛瑟槍兔該精確地使用,我卻使用過度,濫用魔力而產生的疲勞感重壓在身上.不過因為對手是等級很高的吸血鬼,所以會有這種程度的疲勞也在所難免,話雖如此,也是因為我的體力很差,身體才會變得如此不靈活.
我還有進步的空間吧,我微微地笑了起來.
我站了起來,但稍微一個踉蹌————
「……畢竟只是個妖魔.果然不論何事,考慮使用最壞的手段才是正確之道.」
然後我聽到仿佛好幾百片玻璃碎裂般的聲音,在那些聲音之中,傳來一個明確的老人聲音.
充滿愛瑟莉亞濃厚魔力的世界,突然被其他異質魔力侵入.
我眼前的老人是葛葉家的首領.
「……葛葉翁.」
「久違了,傀儡師大人.見您如此朝氣蓬勃,實為欣喜.」
葛葉翁粉碎愛瑟莉亞的結界,以純色的結界取代.他的手法相當熟練,宛如除魔者常用的結界侵食的典范.
他大概事先准備好了吧,看到他穿著一身黑大衣的退魔裝扮,就能明白他是認真的.那是在討伐吸血鬼或鬼怪之類強大妖魔時,所穿著的儀式服裝.
而這里是吸血鬼的巢穴.表面上打著大義的名頭,十分站得住腳.
「呵呵,哎呀,已經是前·傀儡師了吧?我們已經包圍這里,你應該明白自己插翅難飛了吧?」
「說得也是,不過,這事態多少也在我的預料之內.」
當然他不可能單獨前來,外面應該有為數眾多的傀儡操縱者在待命吧.雖是如此,但我的魔力幾乎用罄,體力也所剩無幾.
這豈止是陷阱,根本是被騙又做白工,從最後結果來看,我實在像個笨蛋一樣.
「你來的時機還真是恰到好處,要是能再多給我幾分鍾緩沖就好了.」
「我還沒那麼糊塗,會讓到手的獵物逃走.入口也加裝了監視器,那對于你們這種只仰賴魔術的呆子來說,實在是很好用的工具呢.」
「呵呵,是嗎?真是獲益良多.我會記住,以便日後參考.」
盡管如此,現在輕言放棄還太早了.停滯真的只會死亡而已.
我要從某處撬開結界逃走.從結界侵食開始之後還沒過多久,現在這時候結界的某處仍可能出現破綻.
還是說在入口集中火力,強行突破?至少對方現在只有一個人,若我卯足全力,出去之後再聽天由命的話,這部分以機率而言並不糟.
若選擇撬開結界,就無法從入口殺出,因為對方的人數一旦增加就完了;若選擇從入口殺出重圍,一擊失敗的話,也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該選哪一邊才好呢?
「呵呵,該說你勇氣可嘉嗎?小姑娘.不過,哎呀,真是遺憾,曆代最年輕的傀儡師,如此榮華竟然這麼快就要終結于此了.」
在我思索時,忽然察覺到一件事,我慢慢眯起眼睛.
「無論如何,你的結論似乎挺正確的呢.你眼前還不曾出現過像我一樣的天才傀儡師吧?」
原來如此,仔細想想的確如此.實在太愚蠢了.
「不過,要是像你這種老家伙當上當家的話,那可糟了.」
實在太過愚蠢,那種死期不適合我.
「你這女孩真讓人不愉快,這一點和你舅舅像極了.」
「——你才讓人不愉快哪,老家伙.」
一個聲音從葛葉翁後方傳來.
輪子喀啦喀啦地轉動,香煙的煙霧飄散出來.
「竟然拿我和這臭小鬼相提並論,你是白癡嗎?不偷快也是有程度之分的.」
「唔!……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葛葉翁用一臉厭惡的表情詢問和政.
「什麼為什麼,你應該知道吧?老家伙.」
然後,葛葉翁當場身首異處.
他的頸部像噴泉一樣噴出鮮血,頭顱則像球一般滾落地面.
「……無聊的把戲結束了.」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應該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吧.就連有心理准備的我也沒能看明白.
原因出在和政身邊的那具機巧傀儡.
那具機巧傀儡,簡直像個人類一樣.它身著紅衣,一頭長發,臉戴*般若面具,佩帶白色刀鞘的長刀.它沾染上老人如噴泉般溢出的鮮血,身上的紅色和服變得更紅,佇立在原地.(譯注:日本能樂的面具,是頭上長角,張大嘴巴且眉頭深皺的鬼女面容.)
「……櫻花,招鬼.」
那是坂上家的奧秘,被譽為機巧傀儡的頂級傑作,是傀儡操縱的至寶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但是我只需看一眼就明白了.
——這和一般的機巧傀儡不一樣.
「……好久不見了,舅舅.」
我努力佯裝平靜,隱藏內心的撼動.
「的確,快一個月了吧.雖然我沒那麼想看到你這張臉.」
「我也沒有那麼開心地想看到你這張臉.」
「哼哼,你真是個沒禮貌的臭小鬼.」
和政揮動念絲,把葛葉翁的軀體推到一旁,並將其壓扁.
念絲會因施術者的魔力,而產生很大的變化.在坂上家中,和政所擁有的魔力量大得驚人,在他面前,我的魔力量根本微不足道.
假設我與和政正面交鋒的話,我連萬分之一的勝算都沒有.
「……然後呢?你打算做什麼?還特地拐彎抹角做這種事.」
「你還不明白嗎?這是一個測試.」
他舉起手後,佐伯和嘴里塞了異物的鈴音出現在他身後.
雖然這場景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20:36
「我對你很失望,沒想到你真的單槍匹馬就來了,而且連這種顯而易見的陷阱都沒發覺.友情游戲讓你迷惑了嗎?想反駁的話就盡管說吧,像只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
「……是的,舅舅所言甚是.我也這麼認為.」
和政驚訝似地歎了一口氣,用手抵著額頭瞪我.我用力抱住小白,毫不反抗地接受他的目光.
「既然如此,改善才是正道.為了善盡除魔者的任務,我認為現在馬上殺了這家伙才是正確的判斷,你覺得呢?」
縱向點頭表示同意,橫向搖頭表示否定,連小孩都明白這個道理,但我卻怎麼也做不出來,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辦不到.」
靜默與迷惑了一陣子後,我的喉嚨里發出否定的話語.和政皺起眉頭,眯起原本就目光銳利的眼睛.
「是我聽錯了嗎?說不定我是聽到風的聲音.我沒聽到,再說一次.」
「……我,辦不到.」
「做不到……是做不到嗎?」
突然,和政露出笑容,接著張大嘴巴拍膝大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那麼好笑,他捧著肚子笑到全身顫抖,然後望向後方的親信.
「——喂,你聽到了嗎?佐伯.果然被我料中了啦,呵呵,這小鬼現在腦筋好像變笨了喔?」
佐伯沒有說話,表情也沒變,只是微微歎一口氣.
「喂喂,這可不得了,你居然讓我發笑,這可是一生中難得發生一次的事啊.你明白嗎?這是和神明開天辟地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大事喔.」
「………」
「你好像十分中意這只流浪狗嘛.呵呵,想想你對男人沒興趣,原來是喜歡那種的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父親大人也煞費苦心呢.」
「……你還是一樣——」
「不過啊,不管怎麼說,你好像總算變得像人類了.你也做了件讓我挺愉快的事.對吧?」
和政笑著望向鈴音.
鈴音好像有點害怕,她肩膀發顫,視線往下.
「……你打算對鈴音怎麼樣?」
「我在調查這次事件的過程中,得知心愛的外甥女和妖魔在一起,讓我好擔心呢.這理由很容易明白吧?」
「……如果說話的人不是你,話中的外甥女不是我的話,這理由的確很容易明白.」
我瞪著和政,和政又露出平時鄙視人的笑容.
不過,總覺得今天——
「哼哼,那我換個說法.雖說是木偶,但要把我的道具給別人,我是不會允許的.更何況是要給妖魔當手下,做為一個除魔者.我不能對此置之不理.這個理由很容易明白吧?」
雖然我感到不愉快,但沒有回嘴,只是靜靜地抱住小白,壓抑心中的怒氣.
「區區木偶居然忤逆我的意思,你變得還挺會模仿人類的嘛.這次你是因為誰的話而起舞的?這只流浪的嗎?」
「……!」
和政拉扯鈴音的頭發,直接單手將她往上吊起.我聽到鈴音發出含糊不清的痛苦聲音,于是反射性地喚起毛瑟槍兔射出子彈.
但櫻花招鬼瞬間出現,用刀擋下了魔力彈.我咬住嘴唇,瞪著和政.
「……請你放開鈴音.」
「……你還真的變得像個人類了,你就這麼重視這家伙?」
對于和政的問題,我起了一絲猶豫.
「但說無妨,難不成你以為騙得過我嗎?」
「……很,重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還挺迷戀這只流浪狗的嘛,終于將感情從父親大人身上轉移開了啊.」
和政忍住笑意,不過還是露出往常那嘲諷般的淺笑,他繼續說:
「那表示你不僅要違背坂上家,還要背叛除魔者啰?」
「那是……」
「你終于想從父親大人的亡靈中解放出來了嗎?雖然我認為現在為時已晚,不過我也認為這一天遲早會來.」
和政拋開鈴音.鈴音毫無防備地直接掉到地上,痛得讓她皺起眉頭.
我叫了鈴音一聲,她只是搖頭,好像在警告我,別和他打.
和政從口袋里拿出香煙,放入口中,然後佐伯為他點火.
和政吸了一口煙,再吐出來,接著揚起嘴角.
「對你好一點,就那麼開心啊?你就是想要什麼都不想地活著,照某個人的話去做,任人擺布的人生,對你而言很舒適吧?」
「……才沒有.我——」
「當然有.你完全無法自己做主,不倚靠某個人就活不下去.你就是這樣倚靠父親大人,才一路活過來的吧?什麼選擇都不做,固執地只遵從父親大人.這次,你只是把對象換成這只流浪的妖魔,不是嗎?」
「那是——」
「無法否認嗎?因為你就是這種人.」
和政心情很好似地吞云吐霧,定睛看著我.
「你和這只流浪的相遇並非偶然,一切都是計劃好的.不過,這件事你應該知道了吧.」
「是葛葉和愛瑟莉亞共謀的吧?」
「是啊.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什麼結果?」
「和字面一樣,就是結果啊.」
和政說著,眯起眼睛.
「你和這家伙在命運的安排下邂逅,由于彼此都有痛苦不幸的過往,所以跨越種族的藩籬,意氣相投.就在此時,那只吸血鬼抓住流浪的妖魔,這突如其來的事態,使得純情少女驚慌失措,劇本原本應該是這樣寫的.聽起來雖然是三流情節,但看到現狀後,你不認為角色分配得很完美嗎?」
聽到和政嘲笑般的聲音,我咬住嘴唇瞪著他.
「……哼哼,你這副蠢樣,就是被趁虛而入的主要原因.做那種無聊的夢,也難怪會有這種結果.」
「………!」
「別用那麼恐怖的眼神看著我.呵呵,不過你可是徹底上當了喔,傀儡師.居然被傀儡操縱者擺布,可謂坂上家之恥.扮家家酒很好玩嗎?」
「……有什麼好笑的嗎?」
「當然好笑啊?一個丑角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丑角,實在是太可笑了,而且你還讓縱容你這個廢物的父親大人顏面掃地了.」
「我——」
「我今天呢,不是來和你聊一些無聊事的.我是來告訴你,只能受人擺布的木偶,就別再做白日夢了.」
和政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戴著般若面具的櫻花招鬼,單手持刀站在和政身旁.
機巧傀儡原本是以人為材料制成的,我聽過這個傳說,但似乎確有其事.和服縫隙間露出的肌廣質感,簡直就像人的皮膚.
和政用右手五根絲線操控自己的雙腳,左手五根絲線操控機巧傀儡,盡管和政十指全纏上了操縱線,但雙腳不方便的和政,等于失去了一半的力量.而且,這個男人在這種狀況下,還發下豪語說要贏過我.
他對這具機巧愧儡那麼有自信嗎?
不過,我只明白他並沒有輕視我的實力.
「不管是母親也好,外公也好,還是最後的吸血鬼也好,你應該明白吧?你沒有自我.你總是向某個人尋求理由,依存某個人,總是懷抱著像寄生蟲一樣的期望而活.」
和政仿佛確認似地揮動了指尖幾次,繼續說:
「你才十五歲,就能自在操縱超過百具傀儡,在操縱傀儡的技術上,你的確超越了我和父親大人,但也僅止于此.你知道為什麼嗎?」
面對和政的問題,我喉嚨里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我只是愣愣地等他繼續說.
不知為何,我覺得和政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悲傷.今天這個男的似乎和平常一樣,但又好像哪里和平常不一樣.不對勁的原因,到底出在哪里呢?
「小白,起來.」
我沒有回答,而是向小白宣告.我搖搖頭,驅散腦中的思考,我該想的不是那個吧.總之,現在我們是敵人.既然如此,我該思考的,只有要如何超越對手,奪去他的戰斗能力而已.他不會拿鈴音當人質,我知道和政不是那種人.
既然如此,這里就只有我們二人,除此之外,無須顧及他人.
身體自然地動了.我從裙子里陸續放出兔子,纏上絲線賦予生命.
兔子宛如活物般栩栩如生,但是,其實————
「傀儡能操縱的,充其量也不過是傀儡.我們將心靈賦予形代,令其升華為人,然後達到更高的極限.為此所必備的是激烈的情感,以及約束那股情感的理性啊,神樂.」
我再度搖頭,將思維揮散.我的內心無法冷靜如常,我抱著小白調整氣息.操縱傀儡不需要心,操縱傀儡所必備的,是像傀儡一樣無我無心.
迷惘的心會使手指遲疑,打亂動作.心不迷惘,充耳不聞,以至無心.
如此,才是真正的傀儡師.
「如此,才是坂上家的傀儡師.」
和政說話的同時揮動右手,櫻花招鬼以比眨眼還快的速度,一瞬間穿越十公尺的距離,並揮刀往下劈.我往後跳以避開這一擊,但櫻花招鬼的刀鋒一轉,繼續追擊.我立時以毛瑟槍兔牽制它的攻擊並閃避,同時讓大刀兔加入戰局.
轉眼間出現三道閃光,三具兔子瞬間消失,我也莫可奈何.往橫向展開的五具毛瑟槍兔,從邊緣開始以微小的時間差,對和政本人進行攻擊.
只要能有一絲空隙就好,對手畢竟只有一具機巧傀儡,不可能保護操縱者.
勝負已定.
我如此心想.但射出的子彈只有二發.有三具兔子在子彈擊發之前就斷成兩截,潰不成形.
櫻花招鬼的速度比我想得還快,讓我大吃一驚,馬上修正資訊.它從加速到最高速,沒有時間延遲;至少半徑五公尺內都是它的確實攻擊范圍.
和政不急不徐地閃躲子彈,然後再度揮動指尖,對櫻花招鬼下指令.在電光石火的瞬間,櫻花招鬼再度揮砍,我用盔甲兔的盾來防禦迅速揮下的刀刃.
我對于操縱兔子之後的行動速度很有自信,但櫻花招鬼的速度更快,它看准了兔子之間的縫隙迅速接近.
我應該如何是好?要縮短與和政間的距離嗎?還是要拉開距離呢?大概只有毛瑟槍兔才能在這個距離直接攻擊他吧,其他兔子還沒靠近他就先被砍壞了.可是只靠毛瑟槍兔,能射中他嗎?實在很難說.
反過來拉開距離,先解決這個礙眼的櫻花招鬼,我這個想法也在我的選項中.只要打倒它,和政就輸定了.
我回溯記憶,然後從看過的景色中,讀取房間內部構造.兩側有通道的入口,愛瑟莉亞坐的寶座上方,有一個二樓的夾層.樓梯可能是通往那個夾層吧,不,就算不是也沒關系.
我後退到那個入口前方.既然櫻花招鬼的速度這麼快,那只要讓它沒有施展的空間,應該就可以打中它了吧.首先要把櫻花招鬼引誘到窄處,讓它無計可施.
其實,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我盡量裝作自然地後退,繼續用盔甲兔閃躲揮來的刀刃,並用大刀兔牽制,等到來到入口前面時,我大大地往上一躍.
我走進來的地方,是上下左右都被牆壁包圍的樓梯.我跳過樓層差距上到二樓夾層,然後櫻花招鬼也宛如被牽引地跳起來,接著被毛瑟槍兔的彈幕打中.
那是沒有遮蔽處物的封閉場所,它的速度當然無用武之地.十幾發子彈打中它的身體,它噴出鮮血後當場倒下.
「血……?」
那不是油,是血液.我雖然滿頭疑問,但現在沒空管那些事.
我迅速跳過櫻花招鬼,下到一樓,直接沖向和政.
和政拿出手槍射擊,我用盔甲兔的盾擋開,朝他逼近.操縱傀儡的施術者本人會避免使用槍械,但和政毫不猶豫地用了.
因為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應付起來很輕松,也不會影響到接下來的行動.
而我接下來的行動,應該就能結束一切了.
「——!?」
可是,在我取出大刀兔時,我注意到和政臉上露出笑容,于是大大地往旁邊一跳.切斷空氣的利刃,在我剛才的所在位置揮下.
我馬上重整姿勢,用毛瑟槍兔對出現在眼前的櫻花招鬼進行壓制射擊.
然而,櫻花招鬼這次沒有避開.
就算身中數槍,櫻花招鬼仍像沒事一樣,緩緩地朝我接近.它身上被子彈打穿的孔洞迅速閉合,身軀宛如地面上升的熱氣般搖晃著.
「別把櫻花招鬼拿來和你的爛東西相提並論,它們在本質上就不一樣.」
我放出大刀兔,砍下櫻花招鬼的手腳,但它果然還是沒躲開,而且迅速長出新的手腳,被砍下的手腳則煙消云散.
我背脊一展,往後方大步跳開.
這是我第一次純粹因恐懼而拉開距離.
「這不是人,也不是傀儡.是原本被稱為神的一個靈體喔,那個靈體降落到我們坂上的土地上,然後就被制作成你所看見的這尊機巧傀儡.這就是真正的神樂(神道).」
那不是單純的機巧傀儡——不是咒物,而是藉由高密度的魔力形成,沒有真實形體的東西,和我的小白與其他兔子是同類的東西.不過,它們的等級懸殊,拿來相比實在很不自量力.
有很多詞彙可以用來表示這種東西,像是精靈或神靈,不過那的確是——
「以人為形代,讓神降臨並加以操縱.呵呵,你是不是認為坂上家也很陰險呢?神樂?」
古時稱之為神,是受人崇拜的靈體.
透過櫻花招鬼的外形,我所看到的,是龐大的魔力,以及凶狠的怨恨意念.
「……這種東西,你怎麼能操縱?」
所謂操縱,是靠念力威壓來支配,而念力威壓是由操縱者的堅強意志形成的.操縱物體,就是要連精神本身一同操縱,也就是必須要有適合那個物體的明確指令.
可是,神明是由許多人的情感,願望和欲望產生出來的,換句話說,就是願望的化身.祂們是為了達成人類所辦不到的事而存在的,所以祂們的強大意志決非人類所能匹敵.
畢竟祂們原本就做為超越人類的存在,由人類的期望而產生.做為一個操縱者,我能明白和政的力量很大,可是我不認為他能夠操縱神明.
一定有什麼手法.
「……你從來沒對自己的名字抱持疑問過嗎?這名字在一般的家庭里,甚至會因為有點奇特且古典而受到評價呢;然而在仍實際留有神樂這項儀式的坂上家中,你被賦予了神樂這個名字.」
「…………?」
「這個以前也叫神樂,你應該也見過吧?」
櫻花招鬼把手放在它的面具上,然後緩緩拿下.
我見過面具下的那張臉.我來到坂上家之後,沒多久就不在了的——那個人.
那是保持著昔日模樣的和政的妻子.
「坂上家有兒位媳婦,最心愛的那位,以正室的身分奉獻給神明成為形代,側室則要傳宗接代.我們透過將心愛的物品做為祭品奉獻給神明,來操縱櫻花招鬼——也就是神明.要超越人類的領域,當然需要這種代價.」
和政的妻子——櫻花招鬼,以不帶情感的眼睛睥睨著我.
這副景象讓我說不出話來,甚至感到身體發冷.說出這些話的和政,臉上十分平靜.
「為了不削弱血統,因此都由家族里的女人擔任媳婦.你——對了,我若生了男孩,你說不定會被許配給他吧,算了,總之你明白你那名字的由來了嗎?」
「……那種事……」
那瘋狂的想法浸透了我的全身,這事情一點都不尋常.
可是,和政的表情和平常一樣,沒有變化.
「那才是人類的本性.有感情才叫人.然後,我們傀儡師,則以操縱來表現那股深刻的瘋狂.這些事情,都是那位你敬愛的,我的父親大人教給我的.而就如同你的名字一樣,你也被視為那個道具,得到了個還挺不錯的名字吧?」
我的腳不禁往後退.這是我的身體無意識地,擅自在不知不覺間,對那些話做出的動作.
「真正恐怖的是人的作為.父親大人擺出一副善良老人的臉,其實打算若無其事地把你當成祭品來奉獻喔.我告訴你一件事吧,神樂.」
和政稍微笑了一下,繼續說: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求回報的善意這種東西————當然,不論是你的外公,或是這個流浪的妖魔都一樣.」
聽到和政的話,被佐伯制住的鈴音驚嚇地震了一下肩膀.然後她和我在那一刹那四目相交,接著馬上轉開視線.
「人是具有經濟行為的生物.人類的一切行動,都是基于利益這二個字,差別只在于是肉體上或精神上.呵呵,不過那老頭大概也糊塗了,在最後的最後還表現得像個擔心外孫女的外公,那也是他一種自我安慰的贖罪方式吧.」
在我思考之前,手指先舞動了起來,我將毛瑟槍兔散開並擊發子彈.和政滿不在乎地用櫻花招鬼擋下那些子彈,笑著說:
「喂喂,你都知道那是別人的妻子了,還這麼不留情啊.」
「……你才是,拿自己的妻子當盾還笑得出來.」
「因為我是愧儡操縱者啊,你應該很能理解這點才對.」
和政露出嘲笑般的眼神說.可是他看的不是我,我察覺到這一點,稍稍皺眉.
我已經是第幾次感到不對勁了呢?和政的樣子,和平常很不一樣.
「坂上家在很久以前,就窮盡了傀儡操縱的奧秘,並傳承下來.正因如此,我們才能名列除魔六家中.父親大人是如此,在他之前是如此,我和你也不例外.」
沉靜的,響亮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中,震撼我的耳朵.還伴隨著一個不對勁的感覺——那不像和政原本的聲音.
「操縱自我,受自我操縱,身為人類又舍棄人類,如此才是傀儡師啊.我們所有人都是拋棄人類的身分,活在這個名為瘋狂的任務之中.」
「我——」
「哎呀,把你拉進來真是失禮了.你認為這個世界看起來美好得像花圃吧?你根本沒有認真地在當一個人嘛,神樂.那讓我覺得很愉快————」
——但也讓我失望.
和政笑著說.可是,他的眼中一點笑意也沒有.
「風車靠風旋轉,風鈴靠風奏出音色,所有的事物都有自己的角色,盡了本分之後才會開出花朵.神樂啊,你不這麼認為嗎?」
看到和政這個樣子,不知為何,我腦海中浮現出師父寂寞的笑容.
今天早上剛見到的,在夢中的師父.
『你可以試著愛自己,思考自己的幸福,按照自己的意思生活看看嗎?』
『……自己的,意思?』
『是啊,神樂.你說自己是傀儡,我的願望,就是你要找到身為人類的幸福.』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21:12
『身為人類的,幸福……?』
『以後還會發生許多事,我希望你能不被打倒,好好活下去,看許許多多的事物,遇到許許多多的人,然後可以的話,找到愛你的人…………神樂,不要因為一點點的人生就否定一切,我希望你能找到許許多多的幸福.』
「……我是個廢物嗎?」
「是啊,是啊,你很明白嘛.我還在想,都這樣費盡口舌你還不懂的話,該如何是好呢?」
『……那就是,師父的願望嗎?』
『是啊,我……被囚盡在有形的物體里,從遙遠的過去到現在為止,做錯了許多事,舍棄了許多真正重要的事物,真的好多,好多啊.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走上那樣的人生.不要被其他事物左右,要靠自己的選擇與決斷來生活.』
『可是……除了現在這種方法,我不知道其他的生存方式,一定會搞錯的.』
『那樣就可以了,神樂.我認為,追求幸福這條路上是沒有錯誤的.你以後就繼續編織夢想,追求幸福地活下去吧.不需要被任何事物絆住————』
——因為你不是什麼廢物,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人.
師父的確那麼對我說,我把那席話放在心中,活到現在.現在這個狀況,師父會怎麼解釋呢?師父為什麼要對我說那些話呢?
在我想這些事時,和政繼續說話,他露出輕浮且像紙糊般的笑容.
那簡直像我平常映在鏡中的笑容.
「話雖如此,我和你還是有一定的緣分.要知道主人的度量,你唯有把握這次機會.你只要現在馬上收拾掉這只流浪狗——」
心情變得很不可思議.仿佛雨過天青一般,突然有種東西從我身上消失.
「————我辦不到.」
我打斷他的話.然後,和政的笑容消失了.
這種事,光用想的是沒用的.誰都無法理解別人的內心.
頂多能從言行舉止中所獲得的資訊來推測.
「……你真的看到花圃了哪.」
「……會夢想世界是花圃才算是人類,這是我學到的.」
我看著鈴音.鈴音也看著我.我對她笑了一下,她驚訝地張大眼睛.
對方的心情和想法,都只能用想像去猜測.所以任何事都能隨自己高興去解釋,鈴音曾笑著這麼說.
「現在才逃避現實,實在很難看.」
我說鈴音的話是胡扯.
「不過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我只會耍嘴皮子,完全沒有自主性,個性也極為扭曲且惡劣,這所有的一切我都明白.」
可是她的話中,讓我看到了無藥可救的人性.
我變得十分討厭自己.
「如你所言,與其說我是人,不如說是傀儡.,與其說我是生物,不如說是無生命的道具還來得正確.就算我覺得不滿,仍沒有考慮其他的生活方式,只是順從別人的說法與期望而已.嗯,是的,就是那樣.」
「然後,這次你成了父親大人那個老糊塗的贖罪道具,真是個傻瓜.」
「是挺傻的.不過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都很愛師父,而且和師父一起度過的那段時間,我心中只愛著師父.如舅舅所言,師父或許真是那麼盤算著,為了利用我才對我那麼好.」
我挑釁般地瞪著和政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氣並吐出來,光是這樣就減輕了我的不安,內心也恢複往常.
「……可是,那又怎麼樣.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把師父對我做的那些事全部抹煞掉吧?」
「哼哼,話雖如此,不過……」
和政沒有吸已經點燃的香煙,他叼著煙將煙灰抖落,笑著說:
「你還是一樣滑稽,說得很有自信嘛?」
「沒辦法,因為照舅舅的說法,我是個廢物.」
我露出輕笑,呼了一口氣.魔力枯竭讓我頭痛,身體因站起來就頭暈的姿態性低血壓而搖晃.
櫻花招鬼恐怕是擁有接近不死之身性質的機巧傀儡,以最低條件來說,我的魔力根本不足以打倒它.輸定了吧,至少再這樣下去,我幾乎沒有勝算.
即使明白這一點,但我的心情仍然愉快,這讓我感到不可思議而笑了出來.
真的很奇怪.事到如今,我覺得是生是死都無關緊要了.我瘋了嗎?還是有其他原因呢?不管如何,以結論來說這結果還不壞.
總之,我的心情很好.
「……我得感謝舅舅呢.」
「……什麼?」
「我現在第一次有活著的感覺,這是我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我把小白從胸前放下,輕輕閉上眼睛.
「我想和鈴音在一起.這是我的真心話,我一定是打從心底這麼想.這和規則或道理都沒有關系,我只是因為想和鈴音在一起,才選擇幫助她並逃走.」
「……你認為行得通嗎?」
「……應該行不通吧.呵呵,不過就算沒辦法也無妨.重要的是,這和他人無關,是我自己的選擇.」
師父一定也希望我這麼做吧.
我看著小白的眼睛笑了起來,然後定睛看著和政.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以我自己的意願所做出的決定.這麼一想,結果什麼的就都無足輕重了.」
和政微微張開眼睛,然後深深歎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若笨到這個地步,就無法挽救了.重視過程,不顧結果,你這是弱者才有的想法,連傀儡操縱者都不是.」
「無所謂.仔細想想,這一切全都愚蠢透頂.所謂的結果,最終就是死;不用等什麼結果,結果早已一目了然.盡管如此,人生在世不就是為了讓過程產生價值嗎?」
總覺得很想笑,我的肩膀微微顫抖.
啊,對啊,其實很吻合呢.活著這件事本身並沒有意義,而在最後以死亡終結之前,這過程就是人生.
然而,就因為知道那是無法逃避的結果,就因為明白那一點,才要在過程中發現意義,以迎向更好的結果,人類一定都為此而煩惱著吧.
「……強詞奪理,你那是墮落的想法.」
「呵呵,所謂忠言逆耳.只要自己深深玩味,放在內心一角就夠了.」
「……你還是老樣子,是個狂妄得讓人厭惡的小鬼.」
和政丟掉煙頭,揮動手臂.櫻花招鬼踏著輕盈的步伐前進.
「不過啊,這樣就結束了.我在最後讓你做了很多夢,你很開心吧?我要仁慈地把你送到父親大人那里去了,感謝我吧.」
「這樣啊,不過我覺得放我走也不錯.」
「我對你可沒那種情義.現在你可是坂上家活生生的恥辱,沒辦法讓你活著.如果你不動,我就一口氣砍斷你的脖子.」
「說得也是,掙紮也無濟于事.不過我有一個願望,你可以幫我嗎?」
「什麼事?」
「你殺了我之後,可以就這樣放鈴音走嗎?這是你可愛的外甥女此生唯一的願望.對你來說,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吧?」
「雖然我沒有道理那麼做,不過,好吧,我會丟下她.」
「……謝謝你,這樣我就了無牽掛——」
「嗯,你就受死吧.」
緩緩地,一步又一步,那具機巧傀儡——先代的神樂邁出步伐,朝我走近.
距離剩三步,二步,一步.
在櫻花招鬼揮刀的瞬間,我揚起念絲,將身體大大往前傾.
我盡全力加速沖刺.
和政現在正疏于防備,這可說是我的優勢.在刀刃即將砍到我之前,我將念絲纏上刀子,趁隙突圍,瞄准和政.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能這麼做了.雖然我不知道我的魔力是否足以讓我這麼做,不過有時賭賭運氣也不壞.
要是死在這里,也算是我的命,不過是如此罷了.若無法突破這個狀況,我也無法再活下去.仔細想想,這也一種投機冒險.
我讓魔力平靜下來,嚴密地抑制住晃動,使其安定得仿佛一絲漣漪都沒有的水面.
機會在一瞬間,只有一次.
我若不抓住勝利女神的前襟,祂是不會將勝利帶給我的.
「——!?」
「白癡,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我眼前已看不到櫻花招鬼.
它的氣息在後面.可是不管是已經行動的身體,還是手指都來不及.
——這樣就,結束了嗎?
這種死法真是蠢斃了.就在我如此心想,並閉上眼睛的這一瞬間——
「咦?」
我感到身體被抱住,于是睜開眼.
「你們二個別亂擅自讓事情進行下去啦,還把我一個人丟在旁邊.」
「……鈴音.」
我看到的是樓梯上的二樓夾層.櫻花招鬼靜止在我剛才所在的地方,保持揮刀的狀態.
鈴音用了空間轉移.我明白現況後,張大眼睛.
「……喂,臭小鬼,這和之前說的不一樣,這個小角色的魔術還挺厲害的嘛.」
「就算是小角色,也會有一件拿手的事啊.因為你們二個一直叫我小角色,所以我才想露一手.」
和政從下面仰望我們,說出那句話之後,鈴音得意地笑著回答.
「……嘖,佐伯,你要好好壓住她啊.」
「我也沒想到,她居然會那種魔術啊.」
佐伯舉起雙手,笑著搖頭,和政嘖了一聲,搔著頭.
佐伯的聲音,聽起來不太認真,他微微朝我們這里看過來.
他的眼神,似乎想說什麼.
可是,在我思考之前,滴滴答答的水聲讓我轉頭望向鈴音.
「鈴音,血……」
鈴音左手裂開一道大傷口,血從那里滴落.大概是在抱住我的瞬間,被刀刃劃傷了吧.
「……嗯,啊,只是看起來很嚴重啦,不要緊的.而且這樣很方便.」
「……方便?」
「嗯,對啊.」
鈴音晃動肩膀笑著,凝視我的臉.我的視線有點游移不定,不過我還是設法看著她的眼睛.
「……因為神樂說了很多讓我好開心的話,所以我有點感動,呵呵,神樂你真是個大笨蛋耶.」
「……笨是會傳染的,就像感冒一樣.」
「嘿嘿,雖然你說的很過分,可是我覺得很開心喔.」
「大變態.你真是個笨蛋耶.」
唉,我歎了一口氣後,繼續說:
「……可是,或許就是因為那樣,我才會被你吸引吧.」
「…………」
「我一直都不怎麼開心.總是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活,只是不斷重覆著疲勞與休息.雖然還不至于到不愉快,只是,我漸漸厭倦了,甚至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盡管如此,我還是只能繼續如果維持下去.
因為我沒有勇氣選擇其他想要做的事.
「在和你度過的這一段時間,充分地刺激了我這一點.雖然你既笨又呆而且讓人不快,是個頭腦很有問題的人.」
「……我不過是默默聽著沒表態,但你說的話真的很過分耶.」
「呵呵,因為那是事實嘛.不過,大概因為你是那樣的人吧,現在想起來真的覺得很開心.甚至令我覺得居然就要這麼結束了,讓人有點寂寞.」
「……真讓我感到無上的光榮.」
「是吧?感謝我吧.」
「…………嗯.」
鈴音點頭,她那樣子讓我有點忍不住笑出來.
她好像真的很感動,鈴音邊笑邊哭的模樣很好笑.
「別笑啦,我是真的覺得有點感動嘛.」
「你一臉蠢樣,我當然會笑啊?我剛才已經決定,該笑的時候就要笑,該生氣的時候就要生氣,要像這樣隨心所欲地放任自己.」
「……我覺得和平常的你沒什麼差別,不過,也好啦.」
鈴音笑著眯起眼睛,然後用有點嚴肅的聲音繼續說:
「我可是妖魔喔?」
「沒關系,因為我是博愛主義者.」
「你說不定會因為我的緣故,被很多人攻擊喔.」
「我是超強的天才,那不成問題.而且,真的無計可施的時候,就把鈴音你交出去吧.」
「什麼嘛,好過分.虧我剛才還救你脫離那個超大的危機.」
「你總會有辦法的吧?我不認為你甘冒如此風險,只是為了和我聊天而已.」
鈴音晃動肩膀嘻嘻笑著,然後把還在滴血的左手,伸到我面前.
「……你的魔力不夠吧?」
「要我舔嗎?」
「嗯.」
「……你真的是個大變態耶.」
「只要想到神樂你現在要做的事,就覺得隨便你怎麼說都無所謂.」
「……你真的讓人很不高興耶.」
我說了之後,用舌頭舔了一下鈴音滴著血的指尖.味道有點甜,和我的血有點不一樣,很不可思議的味道,我對于自己做出的異常行為沒什麼嫌惡感.
雖然剛才還說些無聊的玩笑話,不過鈴音實際上應該沒有那麼從容.鈴音的臉色蒼白,她的形體和流出的血量成反比,愈來愈稀薄.
當然,只要用我的魔力保持她即將消失的身體就行了,她體內血液中蓄積的魔力並沒有很多.
足以繞行體內一周的魔力回到我的體內後,我點點頭,看著鈴音.
與血液有強烈關系的妖魔,不可能不會操縱血.
鈴音回應我似地止住了血,微微呼出一口熱氣.
「我總覺得很討厭你那打從心底開心的模樣,你這個變態.」
「……好過分.不過我的確是有『神樂那麼漂亮又可愛的女孩伸出舌頭舔舐的情景,在視覺上來說非常淫靡,很不錯呢~』的想法啦.」
「……你天生就是個變態呢,等一下我得好好跟你談談才行.」
「……呵呵,是啊,我會滿心期待地等你的.快點回來喔.」
就在我把手放在扶手上,正要走下樓時,忽然靈光一閃.我把放在扶手上的手收回來,湊近鈴音的耳邊,小聲耳語.
若直接這樣下去挑戰,結果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吧,和政說結果就是一切,我想起他的話,那麼為了產生更好的結果,就要從有限的選擇中挑出最好的對策.
「……那樣太陰險了吧.」
「因為那個人說過,不這樣做的話就是墮落,所以應該沒關系吧?」
更別說對方也都認同了.
「想要以小搏大,本來就得用些卑鄙的手段才行.從我的觀點來看,一開始就很強的舅舅才卑鄙呢.」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啦,不過若以人的觀點來看,不知道怎麼樣呢?」
「呵呵,除了人類的身分之外,我更是一個聖人.我已經超越了人類的境界.」
「……你很喜歡那句話耶.好吧,慢走喔.」
「好,我去去就回.」
我躍過扶手跳下來,厭倦似地伸了一個懶腰,然後看著和政的眼睛.
「……說完了嗎?你讓我等很久呢.」
「托你的福.不愧是舅舅,你都沒有做出強行打岔這種沒規矩的事,實在很有風度呢.」
「我只是覺得麻煩而已.而且,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不,若你認為現在還能贏過我的話,可就大錯特錯了.」
「不管你的魔力有沒有恢複,對我來說都不足掛齒.」
「不過,雖然對舅舅而言是如此,但對我來說可不同.若你認為現在的我和剛才一樣,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我倒一直都覺得你的腦袋有問題.」
在和政說話的同時,櫻花招鬼膝蓋微彎,擺出*踏進的姿勢.相對于此,我揮舞指尖轉了一圈,用無數條念絲做成一堵牆.(譯注:劍道姿勢,以右足凌厲而有力的向前踏進.)
小白在左邊的斜前方,是櫻花招鬼的射程之外,位置還不錯.
「也罷,隨便你愛怎麼做吧.」
「是,我樂于接受你的好意.」
和政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驚人的鋒利砍擊,櫻花招鬼從最短的直線距離襲來,第一刀就砍破了念絲做成的牆壁,反手又是第二刀.我稍微將身子向後仰,閃開了要將我的身體橫切二半的刀鋒.
櫻花招鬼的踏進都很淺,雖然招招致命,但想躲的話還躲得開.果真如此,我點頭想著,然後將思考轉為進攻.
盡管如此,櫻花招鬼的速度還是快得多.在戰斗中,取得絕對領先的優勢,比擁有其他所有優勢都要來得強大.剛才與櫻花招鬼過招時,我根本無法超越它.
既然如此,那就尋找有利時機,搶先下手.剛展開的毛瑟槍兔射擊櫻花招鬼的右手.不管櫻花招鬼是多麼無敵的傀儡,也算是血肉之軀,在物理法則中屬于生物.雖然我的攻擊不會對它造成損傷,但櫻花招鬼的斬線受到影響,讓我成功閃過第二刀.
接下來,櫻花招鬼立刻修複傷勢,揮砍第三刀.在刀子即將砍到我之前,我進入刀刃的半徑內側,順勢將它推倒.
然後我抓住它的頭,利用念絲進行物理干涉.
櫻花招鬼是將和政的妻子奉獻為祭品做成的,雖然同樣使用五條念絲,但使用的魔力量,操縱的意志,以及對于對象的支配力都有很大的差異.盡管比力量對我不利,不過這也在我的設想之中.
我瞄准刀柄,發射魔力彈打飛它,然後直接跳到和政下方.雖然和政揮動指尖,讓櫻花招鬼追著我,但櫻花招鬼在我的干涉之下,動作不像剛才那麼俐落,接著它雙腳互絆,跌倒了.
我沒有奪去它的功能,可是光是封住它的動作,就綽綽有余了.
在此同時,我確認到後方清理完毛瑟槍的兔子已填裝好魔力,再度將魔彈塞入槍中,做好了下一發的射擊准備.
距離有五公尺.這距離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可說是百發百中.
「小白!」
在我叫喊的同時,小白揮舞右手,然後宛如回應小白的動作似地,三具大刀兔從我的裙下躍出.毛瑟槍兔從後方進行掩護射擊,大刀兔則在掩護下牽制對手的動作.子彈阻斷了和政的動作,一具大刀兔砍傷了和政操縱自己身體的左手.
念絲是非常纖細的魔術,操縱念絲時,甚至必須將所有神經都傾注到指尖才行.
僅僅一瞬間,和政因此失去力量,致使身體歪斜,不過他切斷右手連接櫻花招鬼的念絲,轉而操縱自己的身體.剩下的二具大刀兔被他猛力一踢而煙消云散,砍傷他左手的兔子也被手槍擊破.
可是,就現在的情況而言,那可說是致命的空隙.
剩下的距離大約還有三公尺.
對手就在眼前,不過這個距離足以讓和政重新用念絲連系上櫻花招鬼,把我砍成兩半.恐怕和政也料到這點吧,所以才那麼神色自若.
若失敗的因素齊備了,不管怎麼做都贏不了.
那是世間的道理,亦是理所當然的事.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22:22
「鈴音!」
既然如此,只要顛覆那個前提就好了,利用意料之外的卑鄙無恥手段.
藉由鈴音的空間轉移,一瞬間就讓櫻花招鬼和鈴音互換位置.
這景象讓和政張大眼睛.和政是以堂堂正正,一對一的前提在戰斗,這種狀況變化出乎他的意料.
當然,和政伸到櫻花招鬼身上的念絲揮了個空.然後——
——妨礙我獲勝的障礙物消失了.
「你這個臭小鬼——!」
和政大叫著,拿出手槍.可是我的動作比他更快.
在他開槍時,我往前加速奔跑,然後以那力道撞飛和政.
即使我身材嬌小,體重又輕,但這伴隨慣性運動的沖撞,也很難輕易擋下.和政失去平衡,而姿勢也不是很穩的我就這樣躍到政身上.
我用膝蓋壓住和政的肩膀關節,接著馬上從袖子里放出毛瑟槍兔瞄准他的額頭,然後我的臉頰上揚.
「將軍,舅舅.」
「……將什麼軍.」
「隨便你愛怎麼說.反正我贏了,舅舅你輸了.說應當重視結果的人,是舅舅吧.」
「……你說話真是前後不一,剛才你不是還說結果不重要嗎?」
「因為舅舅的話感化了我.哎呀,誠實真是種美德呢.」
「……你真的是個討人厭的小鬼.」
「隨你高興怎麼說,這就是喪家之犬的吠聲吧.」
我笑著說完,撤回兔子,放開他的肩膀.
我站起來,拍拍洋裝上的灰塵.
「……還是說,如果我老老實實面對你的話,你就滿意了?」
「……」
「果然如此.」
我總覺得今天的和政怪怪的,他故意說些惹我生氣的話,而且之前他都沒對我說出坂上家的事,今天卻告訴了我.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我擅自揣測後,發現某個關鍵.
「……你自顧自地明白什麼東西?」
「……很多.像是今天你為什麼要說那些像是要挽留我,諸如此類的話語,你平常明明都啰啰唆唆地,叫我趕快滾出坂上家.」
雖然我有著平庸又無聊的想像,認為他會是在擔心我嗎?
朝我襲來的刀刃上,的確有股殺意,若我判斷有誤,就會當場命喪黃泉.可是,他卻完全沒有對我用上真正的狠招,所以我只要想躲就躲得過,我也因此才得以接近他.
就在剛才,我才發覺他對我手下留情.
若他真的有心想殺我,鈴音肯定不可能活著.而那一擊若要殺我,下手也實在太輕了.
和政的每一招都不致命,他的戰斗方式,簡直像是在測試我會如何應付一樣.容許鈴音行動的佐伯,應該也是如此吧.佐伯當時的眼神,一定是那個意思.
「……師父對我說,要先愛自己,再尋找做為一個人的幸福.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也從來沒想過,所以我一直緊跟在師父後面.因為我認為,跟在師父後面,就是我的幸福了.」
我瞬間閉了下眼睛,把小白叫過來,抱起它.然後我緩緩呼出一口氣,繼續說:
「我不斷工作,工作,但生活並沒有變得比較輕松,而且我也無法感到喜悅.盡管我這麼想,但因為我不知道其他的生活方式,所以就自甘墮落.就在那個時候,發生了這次的事.」
「真是愚蠢.」
「……是啊,我之前真的那麼想.可是,我現在卻認為那樣很好.」
因為若非如此,我就不會遇到她.
「從我遇到鈴音到現在,頂多才一個月,可是她一不在,我就變成這樣.我的舉動如此愚昧,連自己都大為吃驚,呵呵,我之前可都只為工作而活.你不覺得很驚人嗎?」
「……不過才做幾年而已,你還真敢說自己為工作而活.也罷,不過,你還真是個容易得手的女人,只要有人對你好,誰都無所謂嗎?」
「……隨便你要怎麼說啦,我自己也有點這麼認為.」
我歎了一口氣,瞪了和政一眼說:
「和鈴音在一起之後,總覺得心情很舒暢.雖然我沒有能說明原因的明確理由,但不管怎樣,說不定那就是幸福吧,我有點這麼想.」
「對一個妖魔嗎?」
「是的.因為我是博愛主義者.」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是什麼時候變成博愛主義者的?」
「呵呵,就在剛剛,不行嗎?」
我好像第一次看到和政露出有點目瞪口呆的表情,接著他笑了起來.
他這次的笑聲好像真的很愉快,聽起來仿佛打從心底發出來的聲音.
「呵呵,哎呀哎呀,真不簡單,我以為你只是很會強詞奪理而已,沒想到現在還會說無聊的廢話了,父親大人應該也會含笑九泉吧.」
「你也管太多了吧.」
我說了之後,停頓一下,繼續說:
「……你說師父嗎?所以,你——」
「等你有男人之後,再去臆測別人的想法吧,小鬼.實在讓人不愉快至極.」
「要隨自己的喜好,去解釋別人的話,這是鈴音教我的.」
「無聊小鬼就有無聊朋友,物以類聚就是這個意思.」
「……或許吧,我也被她傳染了.雖然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本來就是那種人.」
但很不可思議地,那就像早晨的被窩一樣令人舒暢————
「……不過,我也想過,師父所期望的應該不是這種事吧.」
「……無聊.」
「……是嗎?」
我歪著頭,然後笑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我也落魄了呢,居然會輸給你.」
「你沒有想贏的意思吧吧?我認為會輸也是難免的.而且我還暗算你.」
「白癡,我才沒有打算要輪.我是讓你只要能設法逃走就可以了.」
結果卻變成這副蠢樣——和政一邊笑著說,一邊摸著胸口.
「輪了就是輸了——我是輸給意料之外的手段.這表示我終歸只是二流.而雖然我不想去想,不過把自己的妻子當成祭品奉獻出去,更顯得我不是一流.」
「……你愛她嗎?」
「當然.若非如此,留在那里的就只是空殼而已.我,父親大人和以前的人,都以坂上家的傀儡操縱者的身分,完成了這項職責,不,我不算吧.」
——否則,我就沒有理由像這樣趴在地上了.
和政笑著說了之後,用那宛如深海般黑暗渾濁的眼睛望著我.
將坂上家的傀儡操縱者形象具體呈現出來的和政,怎麼看都不幸福.
「那個臭小鬼也長這麼大了呢,不過仍然是一個臭小鬼.只是我想都沒想過,我竟然被你如此由上往下蔑視啊.」
然後,他像是在警告我別步上他的後塵般地說:
「但是,你果然……不適合待在坂上家.隨便去哪里都好.反正,這個血脈就要斷絕在我的手上……而且,在想成為人卻待在拋棄人類身分的修羅道上,應該是不會幸福的吧.」
這對我而言,比任何話語都要沉重.
「……你也拋棄了人類的身分嗎?」
「若非如此,我就不會把神樂(那家伙)奉獻為祭品了啊.像你母親鏡花一樣逃出坂上家,才是身為一個人該走的正確道路吧?我和父親大人,老早就都拋棄人類的身分了.」
關于母親的事,我只知道一點點而已.
總覺得和政的話語和往常不同,充滿了親愛之情.
「鏡花把神樂(那家伙)當成親姊姊一樣愛慕.她比任何人都反對把那家伙當成祭品,當她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之後就跑掉了.真是個笨女孩,不,若要說笨,真正笨的應該是我們吧.」
「然後,母親她……」
「然後,她最後還是哭著央求坂上家,所以那家伙仍然是個笨蛋.父親大人會去你那里,是因為鏡花向父親要錢的關系,他那時才知道你的存在.我總認為,對你來說,當時就死去或許還比較幸福.」
「……我現在很幸福喔.」
「什麼?」
「我第一次看到舅舅露出那麼溫柔的表情.呵呵,人生中會出現什麼事實在無法預測.就像師父——外公說的一樣.」
我無意間從嘴巴說出這些話,不過我是自然地說出真心話.和政驚訝的表情,讓我看了覺得好笑,這意外的收獲讓我產生濃濃笑意.
「……說什麼蠢話.」
「我以前一直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所以一定漏看了很多東西吧.我原以為舅舅是冷酷無情的人,沒注意到你是表情如此豐富的人.」
很多東西,我都沒有去看.認為自己看不到而放棄去看,認為那是雜音而假裝聽不見,到底有多少事物,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我遺漏了呢?
說不定,所謂的世界本來就在這里.
「人生就是這麼有趣的東西.」
「不過才十幾歲,別說得好像頓悟了一樣,臭小鬼.你馬上就要面對現實了.」
「可是,我曾經這麼幸福的事,一定會成為回憶留在心上.然後就會想,以後若也能像那樣幸福就好了.」
「隨你高興.往後的人生是你的,我管你是要笑得傻呼呼過活還是要是要自己去踩地雷都隨你.」
「……好,那我就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了.」
我說著笑了起來,抱著小白向和政鞠躬.
「還有,你也快點長大,別再像小孩一樣抱娃娃了.」
「……仔細想想,你一直都沒有對此表示過強烈的意見.」
「……只是覺得麻煩而已.」
「呵呵,我就當做是那樣吧.我會努力,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成功.」
我慢慢撫摸小白的頭,歎了一口氣後繼續說:
「因為我已經習慣這個觸感了.」
「你已經找到一個擁抱你的人了,沒有必要再抱它了啊.這樣一來,就能從小鬼變大人了.」
和政的話,讓我的血液稍微集中到臉上.
「……你若沒有平心靜氣地說這種話,我是真的很尊敬你的.」
「每個人都是從這種不隨便提及的行為中誕生出來的,這沒什麼吧.」
和政哼哼笑著,直起上半身,看著自己的手掌.
他的眼神看起來似乎很遙遠.
然後,和政好一陣子沒有看我,說道:
「……你走吧,你的臉我已經看膩了.」
「……是的,至今受你關照了,還有……」
然後我轉身,再度向他鞠躬說:
「……能在最後的最後喜歡你,我真的非常高興.」
——我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幸福許多.
說完之後,我笑了起來.
◆
『……神樂,我————』
『不要緊的,因為你的緣故,我十分地幸福.只是一想到以後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容,就有點寂寞.』
神樂說完,笑了起來.她總是很拘謹,只有笑容很純真,宛如花朵綻放.
『……我以後也會一直待在你的身旁,和政大人.所以請你不要如此悲傷.』
『……抱歉.』
『呵呵,但你要是移情別戀的話,我會很傷腦筋的喔?我嫉妒心很重的,所以……』
神樂臉上浮現笑容,用力抱住我的腰.
『所以,你只能愛著我一人,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惹你生氣是很可怕的呢,沒想到我居然會怕老婆.』
『哎呀.你是因為我很可怕,所以才聽我的話嗎?』
『……因為那是心愛妻子的請求,這樣行了吧?』
『嗯,呵呵,我好幸福.我也很愛你喔,不論是以前,或是將來.』
回頭想想,那一定是我的轉捩點吧,無法挽回的轉捩點.
而我的選擇錯了.
那女孩,是對的.
我選擇了以一個傀儡操縱者的身分生活.
那女孩選擇了以一個人類的身分生活.
在真正的意義上,那女孩並非關在坂上家這個籠子里的鳥,我們才是.
我和父親大人,還有以前的人,我們都注意到籠子的門是開著的,可是卻沒有從那里飛出去.我們沒有那個勇氣.
所以父親大人才會把那女孩——
「哼哼,多想無益.」
我唯一明白的,是我當時若有斷然拒絕的意思,那家伙現在就會在我旁邊.我明白的只有這件事實而已吧.
「……人生無法盡如己意啊.」
「您對我這個年輕人說這種話,我也只能回答,嗯,對啊,您希望我能說出其他回答嗎?」
「我沒有期待你的回答,只是自言自語罷了.」
我吸了一口煙再吐出來,抽煙對我來說並沒有好或不好,我只是想冷靜下來而已.我把手槍交給佐伯,對他指了指自己的頭.我已經活夠了,現在時機正好.
正好適合清算一切.
「要一發命中喔.」
「……由我來嗎?」
「你是我的親信吧,忠犬就該遵從主人的指示.」
「這太沉重了,您為什麼又要如此呢?是因為讓好不容易拉拔大了的可愛小姐離巢單飛,你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嗎?」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22:50
「鈴音!」
既然如此,只要顛覆那個前提就好了,利用意料之外的卑鄙無恥手段.
藉由鈴音的空間轉移,一瞬間就讓櫻花招鬼和鈴音互換位置.
這景象讓和政張大眼睛.和政是以堂堂正正,一對一的前提在戰斗,這種狀況變化出乎他的意料.
當然,和政伸到櫻花招鬼身上的念絲揮了個空.然後——
——妨礙我獲勝的障礙物消失了.
「你這個臭小鬼——!」
和政大叫著,拿出手槍.可是我的動作比他更快.
在他開槍時,我往前加速奔跑,然後以那力道撞飛和政.
即使我身材嬌小,體重又輕,但這伴隨慣性運動的沖撞,也很難輕易擋下.和政失去平衡,而姿勢也不是很穩的我就這樣躍到政身上.
我用膝蓋壓住和政的肩膀關節,接著馬上從袖子里放出毛瑟槍兔瞄准他的額頭,然後我的臉頰上揚.
「將軍,舅舅.」
「……將什麼軍.」
「隨便你愛怎麼說.反正我贏了,舅舅你輸了.說應當重視結果的人,是舅舅吧.」
「……你說話真是前後不一,剛才你不是還說結果不重要嗎?」
「因為舅舅的話感化了我.哎呀,誠實真是種美德呢.」
「……你真的是個討人厭的小鬼.」
「隨你高興怎麼說,這就是喪家之犬的吠聲吧.」
我笑著說完,撤回兔子,放開他的肩膀.
我站起來,拍拍洋裝上的灰塵.
「……還是說,如果我老老實實面對你的話,你就滿意了?」
「……」
「果然如此.」
我總覺得今天的和政怪怪的,他故意說些惹我生氣的話,而且之前他都沒對我說出坂上家的事,今天卻告訴了我.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我擅自揣測後,發現某個關鍵.
「……你自顧自地明白什麼東西?」
「……很多.像是今天你為什麼要說那些像是要挽留我,諸如此類的話語,你平常明明都啰啰唆唆地,叫我趕快滾出坂上家.」
雖然我有著平庸又無聊的想像,認為他會是在擔心我嗎?
朝我襲來的刀刃上,的確有股殺意,若我判斷有誤,就會當場命喪黃泉.可是,他卻完全沒有對我用上真正的狠招,所以我只要想躲就躲得過,我也因此才得以接近他.
就在剛才,我才發覺他對我手下留情.
若他真的有心想殺我,鈴音肯定不可能活著.而那一擊若要殺我,下手也實在太輕了.
和政的每一招都不致命,他的戰斗方式,簡直像是在測試我會如何應付一樣.容許鈴音行動的佐伯,應該也是如此吧.佐伯當時的眼神,一定是那個意思.
「……師父對我說,要先愛自己,再尋找做為一個人的幸福.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也從來沒想過,所以我一直緊跟在師父後面.因為我認為,跟在師父後面,就是我的幸福了.」
我瞬間閉了下眼睛,把小白叫過來,抱起它.然後我緩緩呼出一口氣,繼續說:
「我不斷工作,工作,但生活並沒有變得比較輕松,而且我也無法感到喜悅.盡管我這麼想,但因為我不知道其他的生活方式,所以就自甘墮落.就在那個時候,發生了這次的事.」
「真是愚蠢.」
「……是啊,我之前真的那麼想.可是,我現在卻認為那樣很好.」
因為若非如此,我就不會遇到她.
「從我遇到鈴音到現在,頂多才一個月,可是她一不在,我就變成這樣.我的舉動如此愚昧,連自己都大為吃驚,呵呵,我之前可都只為工作而活.你不覺得很驚人嗎?」
「……不過才做幾年而已,你還真敢說自己為工作而活.也罷,不過,你還真是個容易得手的女人,只要有人對你好,誰都無所謂嗎?」
「……隨便你要怎麼說啦,我自己也有點這麼認為.」
我歎了一口氣,瞪了和政一眼說:
「和鈴音在一起之後,總覺得心情很舒暢.雖然我沒有能說明原因的明確理由,但不管怎樣,說不定那就是幸福吧,我有點這麼想.」
「對一個妖魔嗎?」
「是的.因為我是博愛主義者.」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是什麼時候變成博愛主義者的?」
「呵呵,就在剛剛,不行嗎?」
我好像第一次看到和政露出有點目瞪口呆的表情,接著他笑了起來.
他這次的笑聲好像真的很愉快,聽起來仿佛打從心底發出來的聲音.
「呵呵,哎呀哎呀,真不簡單,我以為你只是很會強詞奪理而已,沒想到現在還會說無聊的廢話了,父親大人應該也會含笑九泉吧.」
「你也管太多了吧.」
我說了之後,停頓一下,繼續說:
「……你說師父嗎?所以,你——」
「等你有男人之後,再去臆測別人的想法吧,小鬼.實在讓人不愉快至極.」
「要隨自己的喜好,去解釋別人的話,這是鈴音教我的.」
「無聊小鬼就有無聊朋友,物以類聚就是這個意思.」
「……或許吧,我也被她傳染了.雖然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本來就是那種人.」
但很不可思議地,那就像早晨的被窩一樣令人舒暢————
「……不過,我也想過,師父所期望的應該不是這種事吧.」
「……無聊.」
「……是嗎?」
我歪著頭,然後笑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我也落魄了呢,居然會輸給你.」
「你沒有想贏的意思吧吧?我認為會輸也是難免的.而且我還暗算你.」
「白癡,我才沒有打算要輪.我是讓你只要能設法逃走就可以了.」
結果卻變成這副蠢樣——和政一邊笑著說,一邊摸著胸口.
「輪了就是輸了——我是輸給意料之外的手段.這表示我終歸只是二流.而雖然我不想去想,不過把自己的妻子當成祭品奉獻出去,更顯得我不是一流.」
「……你愛她嗎?」
「當然.若非如此,留在那里的就只是空殼而已.我,父親大人和以前的人,都以坂上家的傀儡操縱者的身分,完成了這項職責,不,我不算吧.」
——否則,我就沒有理由像這樣趴在地上了.
和政笑著說了之後,用那宛如深海般黑暗渾濁的眼睛望著我.
將坂上家的傀儡操縱者形象具體呈現出來的和政,怎麼看都不幸福.
「那個臭小鬼也長這麼大了呢,不過仍然是一個臭小鬼.只是我想都沒想過,我竟然被你如此由上往下蔑視啊.」
然後,他像是在警告我別步上他的後塵般地說:
「但是,你果然……不適合待在坂上家.隨便去哪里都好.反正,這個血脈就要斷絕在我的手上……而且,在想成為人卻待在拋棄人類身分的修羅道上,應該是不會幸福的吧.」
這對我而言,比任何話語都要沉重.
「……你也拋棄了人類的身分嗎?」
「若非如此,我就不會把神樂(那家伙)奉獻為祭品了啊.像你母親鏡花一樣逃出坂上家,才是身為一個人該走的正確道路吧?我和父親大人,老早就都拋棄人類的身分了.」
關于母親的事,我只知道一點點而已.
總覺得和政的話語和往常不同,充滿了親愛之情.
「鏡花把神樂(那家伙)當成親姊姊一樣愛慕.她比任何人都反對把那家伙當成祭品,當她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之後就跑掉了.真是個笨女孩,不,若要說笨,真正笨的應該是我們吧.」
「然後,母親她……」
「然後,她最後還是哭著央求坂上家,所以那家伙仍然是個笨蛋.父親大人會去你那里,是因為鏡花向父親要錢的關系,他那時才知道你的存在.我總認為,對你來說,當時就死去或許還比較幸福.」
「……我現在很幸福喔.」
「什麼?」
「我第一次看到舅舅露出那麼溫柔的表情.呵呵,人生中會出現什麼事實在無法預測.就像師父——外公說的一樣.」
我無意間從嘴巴說出這些話,不過我是自然地說出真心話.和政驚訝的表情,讓我看了覺得好笑,這意外的收獲讓我產生濃濃笑意.
「……說什麼蠢話.」
「我以前一直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所以一定漏看了很多東西吧.我原以為舅舅是冷酷無情的人,沒注意到你是表情如此豐富的人.」
很多東西,我都沒有去看.認為自己看不到而放棄去看,認為那是雜音而假裝聽不見,到底有多少事物,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我遺漏了呢?
說不定,所謂的世界本來就在這里.
「人生就是這麼有趣的東西.」
「不過才十幾歲,別說得好像頓悟了一樣,臭小鬼.你馬上就要面對現實了.」
「可是,我曾經這麼幸福的事,一定會成為回憶留在心上.然後就會想,以後若也能像那樣幸福就好了.」
「隨你高興.往後的人生是你的,我管你是要笑得傻呼呼過活還是要是要自己去踩地雷都隨你.」
「……好,那我就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了.」
我說著笑了起來,抱著小白向和政鞠躬.
「還有,你也快點長大,別再像小孩一樣抱娃娃了.」
「……仔細想想,你一直都沒有對此表示過強烈的意見.」
「……只是覺得麻煩而已.」
「呵呵,我就當做是那樣吧.我會努力,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成功.」
我慢慢撫摸小白的頭,歎了一口氣後繼續說:
「因為我已經習慣這個觸感了.」
「你已經找到一個擁抱你的人了,沒有必要再抱它了啊.這樣一來,就能從小鬼變大人了.」
和政的話,讓我的血液稍微集中到臉上.
「……你若沒有平心靜氣地說這種話,我是真的很尊敬你的.」
「每個人都是從這種不隨便提及的行為中誕生出來的,這沒什麼吧.」
和政哼哼笑著,直起上半身,看著自己的手掌.
他的眼神看起來似乎很遙遠.
然後,和政好一陣子沒有看我,說道:
「……你走吧,你的臉我已經看膩了.」
「……是的,至今受你關照了,還有……」
然後我轉身,再度向他鞠躬說:
「……能在最後的最後喜歡你,我真的非常高興.」
——我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幸福許多.
說完之後,我笑了起來.
◆
『……神樂,我————』
『不要緊的,因為你的緣故,我十分地幸福.只是一想到以後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容,就有點寂寞.』
神樂說完,笑了起來.她總是很拘謹,只有笑容很純真,宛如花朵綻放.
『……我以後也會一直待在你的身旁,和政大人.所以請你不要如此悲傷.』
『……抱歉.』
『呵呵,但你要是移情別戀的話,我會很傷腦筋的喔?我嫉妒心很重的,所以……』
神樂臉上浮現笑容,用力抱住我的腰.
『所以,你只能愛著我一人,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惹你生氣是很可怕的呢,沒想到我居然會怕老婆.』
『哎呀.你是因為我很可怕,所以才聽我的話嗎?』
『……因為那是心愛妻子的請求,這樣行了吧?』
『嗯,呵呵,我好幸福.我也很愛你喔,不論是以前,或是將來.』
回頭想想,那一定是我的轉捩點吧,無法挽回的轉捩點.
而我的選擇錯了.
那女孩,是對的.
我選擇了以一個傀儡操縱者的身分生活.
那女孩選擇了以一個人類的身分生活.
在真正的意義上,那女孩並非關在坂上家這個籠子里的鳥,我們才是.
我和父親大人,還有以前的人,我們都注意到籠子的門是開著的,可是卻沒有從那里飛出去.我們沒有那個勇氣.
所以父親大人才會把那女孩——
「哼哼,多想無益.」
我唯一明白的,是我當時若有斷然拒絕的意思,那家伙現在就會在我旁邊.我明白的只有這件事實而已吧.
「……人生無法盡如己意啊.」
「您對我這個年輕人說這種話,我也只能回答,嗯,對啊,您希望我能說出其他回答嗎?」
「我沒有期待你的回答,只是自言自語罷了.」
我吸了一口煙再吐出來,抽煙對我來說並沒有好或不好,我只是想冷靜下來而已.我把手槍交給佐伯,對他指了指自己的頭.我已經活夠了,現在時機正好.
正好適合清算一切.
「要一發命中喔.」
「……由我來嗎?」
「你是我的親信吧,忠犬就該遵從主人的指示.」
「這太沉重了,您為什麼又要如此呢?是因為讓好不容易拉拔大了的可愛小姐離巢單飛,你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嗎?」
作者:
Arsha
時間:
2014-6-14 22:23:41
第一卷 幕『開端』
『……我還是完全無法理解你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我?』
「沒有,我總覺得應該打通電話給你比較好.我們正好要離開城鎮.」
電話另一端傳來不愉快的哼聲,我用對方聽不見的聲音微微笑了一下.
『什麼解決啊?因為你的關系,你知道我善後得多辛苦嗎?先不說處理葛葉老頭那一幫人的事,你知道在除魔的本部會上,我被那些人挖苦到什麼地步嗎?你現在就自己提頭來見我,臭小鬼.』
「雖然你向來如此,不過還真虧你能對親外甥女說出這麼過分的話,我覺得舅舅你還是去參加社會禮儀講座之類的東西比較好.」
『誰是我外甥女了?你這個坂上家之恥.你還有什麼事?打電話來不會只是為了這個吧.』
「啊,沒有啦——我想說去遠一點的地方,可是想來想去,不知道該往西還是往東走比較好,所以就想找舅舅商量.」
『……你好像打從心底瞧不起我哪.快說你在哪里,我現在馬上就去逮人,把你和那只流浪狗一起交給本部會.』
「果然還是去沒有除魔者的東邊比較好嗎?」
我不管和政的回話,繼續說了下去,他感覺麻煩似地嘖了一聲,回答說:
『…………不,去西邊.這樣的話,過不到一年我就會再次看到你的臉.』
這個國家以中部地區為界,劃分為東西二股勢力.
西方現在是除魔六家的勢力范圍.
而東方——是鬼怪家族的勢力范圍.
若要帶著非人類的鈴音一起走,比起除魔者的勢力范圍,應該還是由古老妖魔掌控的東方比較容易居住吧?對于以逃走的形式離開坂上家的我來說,與其待在西方,不如待在東方比較明智.
「果然是這樣呢,哎呀,或許這種事根本不用問.」
『你這個白癡.你不知道東方有多麼恐怖.要是在那里大搖大擺地走,不出三天就會變成狗的食物了.』
「那就是說還滿適合悄悄地安靜過生活的.」
『……算了.你打電話到底要干嘛?我打從心底開始感到厭煩了,掛掉啰.』
「啊,不是,說一句就好.」
『……什麼事?』
「謝謝你.在那個時候,還有以前,我都忘記對你說這句話.」
『沒有什麼事比現在這樣更浪費時間了.白癡.』
「不,對我來說這是有意義的.」
『……哼.』
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我把公共電話的話筒掛好.鈴音正茫然地張開眼睛,愣愣地看著我.
「那是……你的舅舅吧?」
「嗯,我想離開前應該要和他打聲招呼.」
「呵呵,不過他好像完全不領情.」
「大概因為他這個人很不坦率吧.」
「……物以類聚,這句話大概就是用在這種時候吧.」
「……總覺得你這種說法很沒禮貌.」
「你們二個人很像,或許這種說法比較正確吧.」
鈴音輕笑起來,開心似地閉上眼睛.
「和第一次見面的印象截然不同呢.」
「反正它一定對你說了十分令人討厭的話吧?」
「……嗯,不過,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多虧了他,我才能思考許多事.」
現在想想,他之前是擔心神樂吧?——鈴音說著,笑了起來.
「因為神樂身上有一只壞蟲,所以他才感到不安,跑來看情況.雖然嘴巴說出像剛才那麼難聽的話,呵呵,你們真的很像呢.」
「我還是覺得你好像有輕視我的意思.」
「沒有,沒有,連一丁點兒都沒有喔.不說那個了,我們果然還是要往東走嗎?」
鈴音毫不掩飾地突然轉變話題,我雖然對此感到有點不滿,但還是無奈地順著她的問題回答:
「……東方比較好吧,就隨便找個地方啰.哎,我是覺得船到橋頭自然直.至于住的問題,因為你會空間魔術的關系,暫時不用擔心.」
「呵呵,了解.等到了那邊之後,就得再去買東西了.尤其是神樂的衣服,我得好好幫你打扮一下才行,不然我覺得好暴殄天物.」
「……我喜歡簡單的衣服,既輕松又不麻煩,而且我的衣服也不難——」
「最近便利商店前面都會出現穿著整套運動服的女生,那種想法已經在她們身上蔓延開來了!就我而言,總覺得神樂好像會效法她們,說出:『就算穿整套運動服,我依舊很可愛』之類的話,讓我覺得好害怕喔.」
「……你在擔心什麼啊.」
我歎一口氣,鈴音牽起我的手.
我感到血液流到臉部,把頭撇開,又歎一口氣.
「……那個,可以別牽手嗎?」
「神樂之前明明還抱住人家的說.」
「請把那個當成幻覺,就像白日夢一樣——」
帶有溫度的視線,讓我的頭部後方感到熱熱的.
我無奈地把剩下的話咽回去,回握住那只握著我的手.
「……你真的很討厭耶,隨便你啦.」
「很好,我就等你這麼說.」
鈴音露出足以讓人神魂顛倒的美麗笑容,她說完後,往前邁步.
柏油路上,月亮之下.
這已經看習慣的景色,平常總覺得有點寂寥,但不知為何,今天看起來卻完全不同.
「……鈴音,今晚的月色好美喔.」
「啊……嗯?呃,是啊,月姑娘非常美麗呢.」
而那就是我今後將看到的世界.
「……?」
「……沒事,沒什麼.」
我說著,竊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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