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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維亞]溫柔勾情保母[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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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1:58
標題:
[席維亞]溫柔勾情保母[全文完]
溫柔勾情保母
作者:席維亞
童遙這個他聘來照顧兒子的保母,老是惹得他生氣失控,
他該反駁她的指責,卻總是默默把她的話擱進心裡,
或者該辭退她以示懲戒,卻老是偷偷期待她的身影出現。
他的感情因她而傾洩,不只親情,還有無法抑制的愛情,
她的獨特是萬中選一,讓陸其軒心甘情願只為她淪陷……
童遙覺得自己真的會被陸其軒這個僱主氣死!
他在商場上出類拔萃又如何,居然以為金錢能解決一切,
她氣不過與他理論,沒想到以自我為中心的他也懂讓步,
以為他冷默寡言,情傷低落時他竟溫柔安慰、細心關懷,
他們的距離漸漸拉近,是否兩人的心也能慢慢靠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2:43
楔 子
黑暗。
當陸其軒打開家門,發現迎接他的是滿室深沉時,濃眉微微蹙起。他不期望在接近十二點的深夜時分還會有飯菜香等著他,但至少能否在玄關留盞燈,讓他記得自己擁有一個家庭,而不是獨居在外?
就著黑暗,他脫鞋走上玄關,邊走邊拉松領帶,進到客廳按上大燈開關,客廳頓時放亮——扯著領帶的手倏地停住。
他看到四歲大的兒子陸宇丞蜷曲在沙發上,熟睡的小臉還殘留著淚痕。陸其軒的眉擰得更緊,動作輕柔地將兒子抱起,往房間走去。家裡很安靜,他可以確定除了他們父子倆以外,沒有其它人存在。
慶梅是跑哪兒去了?竟然這麼晚還把小孩一個人扔在家!
經過飯廳,用磁鐵貼在冰箱上的紙張引起他的注意。陸其軒走近,不需伸手拿下,就可清楚看見上面的字——
我受夠了!我厭倦當活寡婦,也厭倦當老媽子,更沒辦法接受你深愛一個名叫「工作」的第三者!我要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至於你,等著接你生命中的爛攤子吧!
字條底下還有張紙,印有「離婚協議書」的字樣完全沒被蓋到。「嗯……」懷中的兒子醒來,揉揉眼,發現是他,小嘴委屈地癟起,開始抽噎。「爸比……媽咪說她不要我們了,嗚……」
陸其軒看著那張字條,沉穩自持的個性在此時完全發揮了作用,他不憤怒,也不慌亂,冷靜的腦海只有一個念頭——
接下來的日子精彩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3:18
第一章
陽光普照,秋高氣爽,好天氣誘引著人心往戶外飛去。
童遙走出捷運站,被外頭的晴陽照得微瞇了眼,她抬手遮陽,心中不禁感歎.真可惜今天不是假日,還是得乖乖上班.
享受著融合金風的宜人溫度.她沿著慣走的路線前進,沒刻意避開日曬,一路上腳步輕快.清秀的臉龐即使沒笑,仍散發出一股愉悅開朗的親和力,是那種最常被人問路的無害族群。
離捷運站約五分鐘的路程,遠遠地,就可以看到兩個可愛小天使合抬著一塊招牌,高掛在同樣具有童話氛圍的大門上頭——小天使幼兒園——她工作的地方。
童遙取出鑰匙,開了旁邊小門,走進後隨即關上。
雖說早上是幼兒園展現活力迎接小朋友的熱鬧時刻,但現在時間還早,連娃娃車的隨車老師都還沒上班,她才沒傻到把門戶大開讓歹徒有機可乘。
快步走進辦公室.童遙還來不及坐下,就已把握時間先打開計算機,聽到計算機運作的聲音後,才做放包包、脫外套這些小事。
她的男友游定國三年前至加拿大攻讀碩士,因為時差的關係,她只能利用清晨和他用網絡電話小聊一下,就算只有幾分鐘也好,至少能一慰相思之苦.
因為這個習慣,她成了最早抵達幼兒園的人,理所當然接下開門的工作,即使必須每天早起,她也甘之如飴.
好不容易等到開機完成,她正要登入skypc時,門鈴響了。
童遙疑惑地抬手看表,再看看牆上的大鐘,很確定自己沒弄錯時間。還沒七點,這時候有誰會來?
她起身拿起對講機話筒。「喂?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送孩子來上課.」好聽帶有磁性的男聲傳來,卻平抑得沒有溫度。
童遙忍不住又看了下表,再看了下鐘。自她當幼教老師以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以為幼兒園是二十四小時開放的家長。
如果叫對方一個小時之後再來,他應該會抓狂吧?不想得罪家長,更不想讓無辜的小朋友多受奔波之苦,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請等一下,我馬上出去。」
是新來的學生嗎?不然怎麼會不懂規矩?但她不記得最近有招收新生啊……思忖間,童遙走出辦公室,離門前還有段距離,就可從鏤花鐵門的縫隙隱約看到來人,穿著西裝的頎長身形幾乎頂到門框,讓人很難忽視他的存在。
「你好。」她打開門,揚笑點頭招呼,用禮貌的注視掩飾了打量的行徑。
眼前的男人長得不帥,眸光太利、鼻樑太挺、下顎線條太剛硬,和俊美根本扯不上邊,組合在一起卻很有味道,是那種走在路上會吸引人不由自主朝他多看上兩眼的性格男人。
他的外型一看就知道是社會精英分子,濃眉鷹眼宣示著凡事掌握在手的自信,身上象徵文明的西裝稍稍緩和了那份霸氣,揉合出介於斯文和強悍之間的矛盾氣質,絲毫不顯突兀,反而更添與眾不同的獨特魅力。
這種人她要是見過一定會有印象的……童遙努力思索,腦中卻完全沒這號家長的存在。
「請問你是……」她試探地詢問。
陸其軒審視的目光在她身上迅速繞了一圈。
只及他下顎的身高個頭算中等,長髮、圓眼、小臉、皮膚白、雙頰有一些淡淡的雀斑——不帶個人主觀意見,他只是純粹地將眼前所見分析成特徵記入腦中,確切實際地記住接下兒子的
人的長相。
「我是陸宇丞的父親。」自我介紹簡潔有力,完全沒多說廢話。
正準備將躲在身後的兒子拉到前頭,手還沒伸,聽到對方聲音的陸宇丞已飛撲出去。
「遙遙老師我好想你——」小小人兒緊緊抱住童遙大腿,好像他們已隔了整個暑假沒見面,而不是一天。
「老師也好想宇丞——」童遙親坭地揉揉小男孩的頭,心裡頗覺困惑。
宇丞是她帶的小西紅柿班裡的學生,平常都是搭娃娃車上課,怎會今天突然由父親送來,還那麼早?
瑤?遙?謠?陸其軒再記下這個資料。隨便,反正一個幼兒園裡同時有老師取名叫遙的機率應該很難遇上,若出了什麼事絕對找得到人。
安頓好兒子之後,他還有很多事要忙——公事、找保母,還有……離婚。幽深的眸中閃過一絲煩鬱,隨即抑下。這就是他的處事態度,遇到困難從不浪費時間抱怨,只專注思索解決的方法並著手去做,處境越艱難,他越沉著。
「麻煩你了。」陸其軒微一頷首,準備走人。
就這樣?童遙傻眼。
他不覺得一間幼兒園還關著大門的樣子很值得令人深思嗎?不覺得只有他一個家長送小孩來上課的狀況很詭異嗎?沒意識到自己的時間偏差也就算了,好歹要離開之前也跟兒子說聲再見吧!
「陸先生。」喊住他,看到他轉回的臉上流露出些許不耐時,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堆起燦爛的笑容。「我們幼兒園八點半開始上課,七點半才會開門,怕你下次白跑一趟,先跟你說一下。」意思就是說,下次別再佔用她的私人時間,還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七點半?他哪有時間等幼兒園開門?陸其軒眉宇擰起,更加確定今天要找到保母的急迫性一一而且,還是個必須早上七點上班、晚上十一點才能下班的保母。
「我明白了,謝謝。」他平靜地回應,轉身邁步離開。
哇咧……以為她真的是在提醒他嗎?童遙握緊拳,把咒罵吞進喉頭。忍,這種眼高於頂的傲慢家長太多了,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宇丞來,跟遙遙老師進去。」童遙牽起小男孩的手,關門走回辦公室。「今天怎麼沒有坐娃娃車?」
被這麼一問,宇丞咬著下唇,漂亮的大眼睛泫然欲泣。「媽咪沒有回家……」
童遙這才發現他的衣服穿得凌亂,扣子扣錯了,襪子也一高一低的,看得出來宇丞的爸爸很不擅長做這種事。
原來是老婆離家出走,難怪陸先生一點笑容也沒有。她蹲下,為他把扣子扣好、襪子拉齊,還溫柔地將他頭髮拂順。
「沒關係,現在有遙遙老師陪你。」將他抱起,童遙給了他一個充滿活力的笑。「小西紅柿班看到太陽公公要說什麼?」
「臉一一紅一一紅一一」小小的拳頭振臂一伸,隨著歡呼立刻將煩惱拋到九霄雲外。
「好紅哦!」她笑著捏了下他粉嫩的臉頰。「早上有沒有吃飽飽?」
「……沒有。」宇丞羞窘地低下頭.「爸比麥片裡沒有放巧克力,我不喜歡。」
永遠搞不懂自己小孩喜歡什麼,男人吶。童遙無聲歎息,進了辦公室後,拉來椅子讓他坐下。
「吃三明治好不好?」見他點頭,她把自己的早餐拆開遞過去。「吃完以後老師泡好喝的巧克力給你喝。」
「好。」宇丞接下,開心地吃了起來。
童遙趁這個空檔戴上耳麥,登入skype。撥出後,等了一會兒才有人接起。
「HI。」
「對不起,今天有點事所以比較晚打,有等很久嗎?」童遙低聲道歉。
「沒時間的話不打來也沒關係。」另一端傳來漫不經心的回答,還間雜著「啦,啦」的急速鍵盤聲。
那聲音,好刺耳。童遙沉默。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分隔兩地,一天內只有這一小段時間屬於她,他卻連專心和她說話也做不到。
「……你在忙?」再開口,她的聲調已冷了下來。
聽出她的不高興,鍵盤聲戛然停止。「報告多,還要忙論文的事,我連晚飯都還沒吃。」沒有柔聲安慰,回復的語調像在埋怨,夾帶些許無奈。
她可以想像他在那邊皺著眉頭的樣子。童遙輕咬下唇,期待通話的好心情已被破壞殆盡。
為了這件事他們有過不少次爭執,她氣他不夠尊重她,他怪她不懂得體諒他的忙碌和辛苦,到了後來,只要爭端一起,他就自動迴避,什麼也不想多說,像是做再多解釋都只是對牛彈琴。
她知道他忙,也知道他在異鄉的壓力很大,所以她從來不曾無理取鬧去要求些什麼。情人節?算了,只要記得在她生日時寄來一封電子賀卡她就心滿意足。有心事想找人傾訴?沒關係,她摔摔枕頭吼一吼就沒事了,他太忙,別拿這種小事煩他。
她已經夠無所求了,真的。但當每日的通話逐漸成了例行公事,聽慣的嗓音變得越來越生疏,她的心就開始忐忑發慌,她只是……只是希望能找回一些從前那種不需言語也擁有滿滿默契的感覺。
不行,她不能讓通話在這種沉窒的氣氛下結束。童遙重整心神,抹去那些不安,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輕快些。「跟你說哦,我旅費已經存一半了,今年春節有我去加拿大陪你,你不用再一個人過了,我好期待!」
他笑了。「至少還有四個月了,現在就那麼興奮?」
「因為快一年沒看到你,我想你嘛……」她撒嬌低喃,杏眸浮現難掩的落寞。
男友並不是出身富裕之家,留學的學費全是他之前工作存下的,為了節省支出,連搭機返回台灣都是種奢侈。上次,是因為簽證問題不得不回來處理,不然他們沒見面的空白會更長.
「……傻瓜。」他頓了會兒才低聲回道。
以前他會一邊這樣喚她,一邊寵溺地將她勾進懷裡揉著頭。童遙漾起了笑,覺得心裡甜甜的。
「老師,宇丞吃完了。」一隻小手扯著她的衣角,黑溜溜的大眼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巧克力。憶起自己的承諾,童遙失笑。宇丞太乖,乖到都忘了他的存在。
「好,等老師一下哦!」抽了張面紙幫他擦嘴,她對耳麥另一端說道:「有家長提早把小朋友送來,我要去照顧他了。」
「你忙吧。對了,明天開始我會在研究室待很晚,可能沒辦法上線,先跟你說一下。」
很好,他越忙,就表示離他回來的日子更近了一些。童遙要自己往光明面想,無視心底那抹失落的小小雜音。
「嗯,拜拜。」結束通話,她拿下耳麥,一轉頭,看到小男孩雙眼登地閃閃發亮,這可愛的模樣逗笑了她。
她還記得宇丞剛進來時有多怕生,不哭不笑也不和小朋友玩,只自己一個人躲在牆角玩積木,她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讓他敞開心房,從一開始的置若罔聞,到會對她羞澀揚笑,再進步到會主動找她、對她撒嬌。
不過,這態度只特別禮遇她,對於其它的老師,他依然擺著一張生人勿近的酷酷小臉,這種甜蜜的依賴,教她怎麼抵擋得了?在融化他的同時,她的心也被他融化了。
「喝巧克力?」她問。小男孩點頭。「要不要有棉花糖的?」
她當初以為他是個完美的結婚對象,在外商投資銀行擔任財務分析師,收入高、外型出眾、又充滿魅力,她是貪圖他不可限量的未來沒錯,但她完全沒想到,這種人人稱羨的黃金單身漢竟是個工作狂!
「丁小姐,男人嘛,難免會以工作為重。」見氣氛越來越僵,王律師趕緊幫忙打圓場.「溝通溝通就沒事了,沒必要鬧到離婚。」
「怎麼溝通我說過很多次了,但他完全不覺得他自己有錯,不然我幹麼離家出走?結果呢?你找過我嗎?你著急過嗎?」她瞪向他,咄咄逼人。
「你手機沒開。」家人都移民美國的她沒有娘家可回,他又沒有她其它朋友的聯絡方式,與其浪費時間沿街大海撈針似地尋找,倒不如把心力拿來解決問題。
他的冷漠讓丁慶梅啞然,頓時紅了眼眶。
每一次,她要求他多點時間陪她和孩子,他都只是拋下一句沒空,甚至連吵都懶得跟她吵,他冷情得如此徹底,彷彿家庭只是個義務,而他責任已盡。
不想再被忽視,她只好以婚姻為要挾奮力一搏,並讓他深刻體會失去她的下場會有多淒慘,原以為這招殺手 可以逼出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沒想到結果卻讓她不忍卒睹。
「你好無情……」她咬牙哽咽地指控。
面對她的指控,陸其軒臉上的表情依然平穩。「從認識到現在,我沒有變過,是你選擇這樣的我。」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他都是如此。
工作是他的生命重心,至今仍沒有任何事物能逼他放棄,就算要他有一些些的鬆懈也做不到,全力以赴,這是他的處事態度和美學。
當初結識時,她溫柔婉約,燒得一手好菜,是人人口中賢妻良母的人選。他想要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所以他選擇了她,希望她能將家庭照顧好,讓他無後顧之憂地在職場上衝鋒陷陣。
他承認自己很大男人主義,這一點他從沒隱瞞過,男主外、女主內,她也相當認同。結婚五年多,他沒變,她卻變了,鮮少開伙的廚房乾淨得不染一絲油煙,有清潔公司固定打掃的家像個華麗的樣品屋,這些都無所謂,但她在享盡富裕的物質生活後,卻將當初挑上他的優點全視為缺點。
「呃、陸先生,有話好說……」見當事人臉色越來越難看,王律師又開口了。
辦過大大小小的離婚案件,他還沒遇過這樣的人,說他生氣也不像,冷靜的神態反倒像是事不關己的旁觀者,偏立場又堅定得很,連一句哄老婆的話都不肯說。丁小姐怎麼會摸不清自己老公的個性呢?隨便把離婚掛在嘴邊,這下踢到鐵板了吧!
「對一個腦袋裡只有數字的分析師有什麼好說的?」丁慶梅怒聲駁斥,憤怒的眼神卻是直射向陸其軒。「我們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數字來衡量的。」
「是嗎?」陸其軒似笑非笑,彎身撿起她方才扔來的紙團,攤放在她面前。「這紙婚姻不就被你拿來數量化了?車子、基金、贍養費,載得條理分明。」
她毫無預警地離開,造成他生活的紛亂,他必須從有限的時間裡分出心神將生活導回正軌。誠如她字條上所寫,如果這種生活不是她要的,她想反悔,他可以接受,不會硬要她過得這麼痛苦。
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改變,和她這次離家出走的訴求根本無法取得共識,就算她妥協回家,也只是埋下再次爆發的伏筆。
說他無情也罷,他無法忍受被突如其來的「驚喜」一再地擾亂生活,若要陷入這種煩人的無限循環,倒不如直接一次解決,乾淨利落。
「好,既然你連婚姻都能公事公辦,我們就來談。」丁慶梅氣到幾乎腦溢血。離就離,她沒辦法再跟這樣的人生活下去了!「小孩歸你,我要保留探視權,贍養費和該歸我的財產就像協議書上寫的,,沒辦法減。」以為他事業有成就什麼事都搞得定嗎?才一個禮拜還感受不到威力,她等著看,看他有什麼辦法當奶爸!
陸其軒沒直接響應她,反而噙著笑看向一旁的律師。「王律師,這樣合理嗎?」對數字金額有極端敏銳度的他,不可能被人海削還默不吭聲。何況;提出離婚要求的人不是他。
「這……」王律師一臉尷尬。
當然不合理,男方沒外遇也無重大過失,直接放棄監護權的她更沒資格以養小孩的名義來巧立名目,別說那些財產了,這男人要是狠一點,連贍養費都可以不用付。只不過她是他的當事人,再怎麼不利也得幫她說話。
「協議書,顧名思義就是雙方取得共識就能達成協議,所以沒有所謂合不合理,只有能不能接受。」律師不愧是律師,把話說得冠冕堂皇。
以為用這種話就能唬得住他?陸其軒冷笑,黑眸流露出鷹隼般的銳利光芒,正要發揮為公司創下高額收益的分析技巧時,桌上手機傳來震動。
「抱歉,我接一下電話。」本想置之不理的他在看到來電顯示時,轉念接起。「我是陸其軒,請說。」
手機那端的音量大到連其它人都能隱約聽見,只見陸其軒眉宇越擰越緊,最後輕吐一句:「我知道了,我會處理。」
掛上電話,他看向他們,俊傲的面容又恢復平靜。
「在你名下的財產全數歸你,贍養費每月一萬元、支付五年共六十萬,分三次付清,這是我最後的底限。請重擬一份協議書,連同離婚手續一起在今天辦好,我有事趕著離開,麻煩盡快,謝謝。」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3:43
第二章
「陸先生,不是我沒責任感,真的是……唉,我沒辦法再帶下去了。」相貌和藹的中年婦人一臉怒意,看得出沒有說出口的怨言有多激烈。
「我明白,辛苦了。」沒多做解釋及慰留,陸其軒拿出兩張千元鈔交給她。「謝謝你能留到我回來。」
「如果那孩子能乖一點就好了,這工作薪水很高……」直至外層的鏤花鐵門都關上了,婦人的碎碎念還傳了進來,足見她有多捨不得放棄。
內層的門一關,完全隔絕那煩人的聲響,陸其軒眉宇擰起,走回客廳。
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正坐在沙發上,怯怯地偷偷瞄他,一對上他的視線立刻縮了回去,低頭絞著自己的手指,像個委屈的小媳婦。
陸其軒坐上另一張單人沙發,手指扒過額發,吁了口氣,已經記不得上次被逼到想要大吼是什麼時候。
一個禮拜內,年僅四歲的兒子弄走了四位保母。
第一個,臨時找來的保母條件無法太過要求,對於她的抱怨,他聽進去了,但並沒全然相信她的說法。第二個,同事介紹了一個資歷、評價都相當不錯的保母,才兩天的時間,又給了他相同的離職理由,他開始感受到三人成虎的影響力。當第三個、第四個保母打來電話,用不著她們開口,他已猜得到她們要說些什麼。
他不知道原來四歲的小孩可以那麼聰明,只要手法一被防堵,立刻推陳出新。
先是在保母的茶裡加沙拉油:然後是不斷把食物打翻,讓保母疲於清理;更狠的是偷跑出家門躲到頂樓,害遍尋不著的保母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報警:再加上最厲害的絕招——從離開幼稚園後就扯開喉嚨一直哭嚷,完全沒人抵擋得了。
見陸其軒都沒開口,宇丞鼓起勇氣又偷偷覷他一眼,發現爸比還是看著自己,趕緊又低下頭。
陸其軒揉揉額角,覺得頭很痛。
兒子身上都是食物的髒污以及躲在頂樓所沾染的灰塵,一張小臉黑痕交錯,看得出是用髒手抹眼淚的成果。光看他現在這可憐兮兮的模樣,根本沒辦法和那些保母的控訴劃上等號,偏四個保母都指證瀝瀝,教他不信都不行。
他吸了口氣,緩緩開口:「有什麼地方覺得不滿意的,你直接說,我們來討論。」大家都是男人,直接開誠佈公,別浪費時間拐彎抹角。
陸宇丞一臉茫然地看著他,表情好困惑。
不懂?嘖!陸其軒抹了抹臉,換另一種說法:「為什麼整保母一定有你的原因,對不對?你不說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幫你。」
髒兮兮的小臉還是滿臉問號,感覺好無辜。
陸其軒詞窮了,面對再多、再高層的主管他都能侃侃而談,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對話。
「爸爸工作很忙,沒辦法一直待在家裡,那些阿姨是來幫忙照顧你的,你要聽話。」這已經是他所能說出最貼近幼兒的詞彙了。
努力得到回應,悶不吭聲的宇丞終於說話了:「可是……我不喜歡她們……」
「她們哪裡不好?」他找人雖然急,但都是經過精挑細選,並不是隨便把兒子丟給一個外人。
「我不認識。」宇丞小小聲地說,手扭得好緊。
陸其軒怔住,彷彿聽到外星語言。每個保母在還來不及跟他混熟前就被整走了,要怎麼認識?他真的沒辦法理解四歲幼童在想什麼。
「久了就會認識。」他予以駁回,不接受這個理由。
被否決的宇丞難過地紅了眼眶,隔了會兒,才囁嚅開口:「……媽咪呢?為什麼媽咪不回家?」
「她不會回來了。」此話一出,兒子先是震驚地睜圓了眼,下一秒立刻低聲啜泣起來。
該死的。陸其軒仰頭上望,覺得自己像個大混蛋,他不喜歡這種不受控制的狀況,也不喜歡只會惹哭兒子的自己。
他以為只要找到保母,孩子是最容易解決的問題。結果一個禮拜過去了,事情依然懸在這裡,只要手機一響,他就提心吊膽,怕又是保母打來辭職的抱怨電話。
事情一定有辦法可以解決的,他能夠離得了婚,也能做到不被離婚影響生活。
既然兒子那麼厭惡不認識的保母,就由他接手.公司離幼稚園不遠,趁空檔把宇丞接到公司後他還可以繼續加班。
「宇丞……」
他伸手想摸兒子的頭子以鼓勵,宇丞卻驚惶避開,往後縮在沙發,掛著淚珠的眼睛戒懼地看著他。陸其軒心頭猛然一緊,胸口梗塞,分不清是氣自己,還是氣這情景。
對突來的變故感到陌生的不只有他,四歲的兒子同樣感到不安。只是他夠成熟,能用不同的方式去排解這些煩悶,只要離開家,他面對的是更廣大的世界,足以讓他忘掉這些事。但宇丞卻不行,他的世界就這麼小,要他用什麼事物去移轉心神?
他沒後悔離婚,但他後悔沒多考慮兒子的心情,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才能讓他明白為何媽咪沒辦法再回來這個家。
陸其軒強迫自己放緩臉部線條,擠出自認最溫和的笑容。「宇丞,明天開始由爸爸來照顧你。」他再度伸手拍拍宇丞的頭,這次他沒避開。
宇丞一臉驚訝地看著他。他還以為爸比是生氣要打他,結果卻是摸他的頭,還說要照顧他?
「可是……爸比很忙……」媽咪都是這樣說的,所以他很少看到爸比。
「我會解決,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陸其軒自信宣言。他做事向來條理分明、極具效率,就不信真有事情能夠難得倒他.
宇丞眨著眼,好半晌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爸比說要陪他耶……小小的心靈開始感到興奮又有些緊張。
覺得男人之間的對談有了結果,陸其軒滿意極了。瞥見兒子身上的慘狀,他略微皺了下眉。
「你會自己洗澡吧?」應該會吧?早上都會自己穿衣服了。
宇丞頓了下,然後用力點頭。
「我去幫你放水,你去拿衣服。」沒注意到兒子的遲疑,陸其軒開始分派任務。
「好。」宇丞跳下沙發,跑向自己房間。
美好的開始,瞧,照顧小孩並沒有那麼難,不是嗎?陸其軒勾唇一笑,捲起袖子往浴室走去。
要讓一群活力十足的小朋友坐下把飯吃完,是高難度的任務,而要讓他們乖乖午睡,更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好不容易把小朋友全部擺平,童遙累得像剛打完一場生存遊戲。
她躡腳在有限的空間穿梭,巡視孩子們是否有異樣之處,看到踢被的就幫忙蓋上,半睡半醒的就上前柔聲哄著入眠,繞了一圈,來到陸宇丞的位置。
童遙蹲下,看他連睡覺都皺著眉頭,手在他額上輕柔撫過,原本帶著笑容的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
自從那天陸先生親自送他過來,宇丞已經不搭娃娃車了。上個禮拜都是由保母接送,但幾乎每天來的臉孔都不一樣。
宇丞很怕生,哪裡禁得起三天兩頭換人?她很想「勸勸」陸先生,卻被同事攔阻要她別做這種吃力不討好韻事,她只好忍住,但對這種情形實在是滿肚子氣。
然後這個禮拜換成陸先生自己接送,不是和第一次一樣太早送來,就是已經到了吃點心時間才把孩子帶來。最離譜的是放學時候,常常小朋友都走光了,還剩宇丞一個人孤零零地等在那兒,聽留守的老師說,最晚的一次還曾經等到七點半。
接送不準時也就算了,反正幼稚園等同服務業,遇到討厭的家長也只能概括承受,但最讓她擔心的是宇丞在家的情形。
這幾天宇丞總是一身狼狽地來上課,頭髮東翹西翹,衣服常沾染著污漬,昨天甚至和前天穿一樣的衣服,剛剛吃午餐時還被她發現耳後、脖子卡著黑垢,氣到她很想當場打電話去罵人。要不是沒有每天幫他洗澡,怎麼有這種黑垢出現?
而且這陣子原本上課反應敏捷的宇丞注意力變得很不集中,還會打瞌睡,像剛剛其他小朋友還在那裡吱吱喳喳不想睡覺時,他已經抱著小棉被呼呼大睡了。
看樣子離家出走的陸太太八成還沒回來,才會弄成這副德行,但就算是夫妻吵架,也不能連累小孩子啊!
童遙怒抿著唇,覺得心裡很煩。她想找宇丞的爸爸好好談一談,但下班後得馬上離開的她卻一直撥不出時間,只能眼睜睜看狀況繼續惡化下去。她討厭這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情形,這會讓她覺得自己很……無能。
她歎了口氣,離開走向辦公室.
「陳老師,我去一趟郵局,小番茄班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坐回位子,她整理東西,一邊對隔壁的同事說道。
「0K,沒問題。」陳老師爽快答應,回頭看到她手上拿的東西,不禁瞪大眼。
「哇!這麼大一箱?你又要寄東西去加拿大?」
「對啊。」童遙尷尬一笑,抱著箱子想趕快離開,卻正好遇到園長和兩個老師走進辦公室.她悄悄翻了個白眼一一完了。
「童老師,你搬家啊?」果然一看到她手中的箱子,園長立刻揚聲問道。
童遙還來不及開口,陳老師已經搶著回答:「哪裡是!那全都是要孝敬男朋友的。」
「你對他也太好了吧?」坐在對面的李老師聽到拚命搖頭。「要什麼你就幫他寄什麼,當你大賣場啊?付出也要有個限度嘛!」
「這些東西加拿大買不到……」童遙乾笑,想要趁亂溜走,卻被園長旁邊的王老師一把拉住。
「童老師,別怪我們雞婆,大家都是為了你好。」已婚的王老師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勸她。「雖然現在是男女朋友,但未來會怎麼樣誰知道?太死心塌地對方反而會不懂得珍惜,多為自己想,別老是有求必應,還有還有,錢的事一定要算清楚……」
「我懂。」童遙只能笑,嘴角僵了還是硬扯出笑。她就知道一定會被炮轟,即使早有準備,但一面對這些關心摻雜挪揄的話語,她還是覺得很不自在。
她從沒跟同事抱怨過男朋友的事,只是上班時間都相處在一起,有很多事是瞞不住的。她和男友帳目不清,一直是被她們大肆抨擊的一點。
男友在出國前把銀行存款交給她處理,她買東西寄到加拿大或是幫他支付信用卡等帳單時,就直接從帳戶提。要她買的東西越來越多,他在國外刷卡的金額累積下來也不少,其實帳戶裡的錢早就沒了,他沒問過,她也就沒說,最近一年來的錢都是她在墊,連她的存款也已告盡。
幼稚園的薪水扣掉她的基本開銷後已經所剩不多,為了負擔這些額外的支出,她只好在下班後另外兼了份保母的工作,這才打平收支,還有餘錢能夠存下來計劃去加拿大。
那份兼差是園長引薦的,所以園裡的老師都知道這件事,言談間完全把她當成養小白臉的癡情女子。
其實事情根本不是她們說的那樣,她只是不想讓定國在忙於唸書時還要分心這些雜事,但她一開口解釋就被罵執迷不悟,所以後來她也學乖了,只要保持沉默讓大家念個幾句就沒事了。
「哎呀,你們不懂啦,」園長半開玩笑地嗤哼道。「人家童老師等著當碩士夫人呢,這些全都是投資,等她男朋友學成歸國就回本了。」
聞言大家全都哈哈大笑,童遙也跟著笑。忍。為了薪水,為了那份兼差,她忍。
和童遙較為要好的邱老師見大家越說越不像話,開口幫忙解圍:「咦,童老師你不是趕著去郵局?不快一點,等一下小朋友就起床了。」
「哦,好。」童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抱起箱子往外走去。
「對了,童老師。」園長喊住她。「麗娟剛打電話來說要你今天不用過去了,他們要去喝喜酒,小孩也會一起帶出門。」
童遙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麗娟是園長的朋友,也就是她兼差保母的僱主。
「好,謝謝園長。」她離開辦公室。
那她今天可以不用一下班就趕著走羅?一思及此,她的心情開始好轉。她總算可以處理宇丞的事了。
宇丞的爸爸,你、完、了!有本事再晚來呀,就算耗上整個晚上的時間,本姑娘也要在這兒等著你,就是今天,大家一次把事情做個解決!
金髮白衣的小天使在夜色的籠罩下,不像日間散發著可愛光芒,反而被一旁的街燈襯得有些落寞。
看著幼稚園關閉的大門,陸其軒實在很不想伸手按門鈴。
這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遲到?他記不得了,反正他從沒在大門還開啟的時候來接過小孩,他只知道等著他的老師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偏偏他今天還前所未有地晚到。
沒時間再耗下去了,他還得趕回公司處理事情,陸其軒歎了口氣,伸手按下門鈴。他活了三十二個年頭,過去的歎氣次數絕對無法超越這一個禮拜所累積的份量。
「請問找誰?」隔了會兒,回應傳來。
「我是陸宇丞的父親,我來接他。」
「請進。」嘩地一聲,旁邊的小門開了,對講機傳來掛上話筒的聲音。
陸其軒擰眉,並未即刻進入。通常留守的那位老師會把宇丞帶出來,然後當著他的面把門甩得乒乓作響,順道離開。
他倒寧願這樣,省得寒暄浪費時間。他又伸手按下門鈴。
對講機再次傳來聲響,對方口氣平穩地說道:「陸先生,請進,只有一間教室亮著燈,應該很好找。」
這次她話說得多了,陸其軒聽出她的聲音,早上送宇丞來時堵口會遇到她。「童老師,我還有事,麻煩你讓宇丞自己出來。」
「我想,任何事都不會比我要跟你談的事重要。」童遙輕聲笑了,卻有種不容辯駁的強勢。「請進吧,陸先生。」通話再次切斷。
明白他若不進去,對方絕對不會妥協,陸其軒只好踏進幼稚園,關門的手勁不小心甩得太大力,砰然巨響在寂靜的園子裡迴盪。
那個童老師不會以為他在下馬威吧?陸其軒輕嘖一聲,眉宇更加緊鎖。他筆直朝唯一亮燈的教室走去,推門走入,當對方聽到聲響回頭時,他確定了一一她完全認為那個關門聲是他在示威。
童遙麗顏雖然揚笑,晶燦的美眸卻燃著熊熊怒火。有沒有搞錯?現在都幾點了?來得那麼晚,對小孩疏於照顧也不懂得反省,還好意思甩門甩那麼用力!
「陸先生,你終於來了。」她再皮笑肉不笑地送上一句。
「童老師對不起,耽誤到你的時間,我以後會注意。」自知理虧,陸其軒道歉,接著對坐在一旁畫畫的兒子說道:「宇丞,走了。」
宇丞停下筆,看看他,然後又看向童遙。見童遙點頭,才走近他們,童遙卻將他拉在身旁,不讓陸其軒直接帶走。
「陸先生,請你進來不是故意在刁難你,而是真的有事要跟你談。首先,我想先讓你看一樣東西。」她拿起一條濕毛巾幫宇丞擦臉,然後是耳後、頸部。
他趕著離開,她卻還在跟他故弄玄虛?陸其軒勉強耐著性子,臉色已經有點難看。
「請看。」童遙雙手各拎一角,把毛巾攤在他面前。「請問陸先生覺得要多久的時間才能累積出這些污垢?」
看到鵝黃色的毛巾染上一片髒污,陸其軒愣住。
那啞口無言的表情讓童遙有種打擊得逞的快感。等待他來的時間,她一直忍著不幫宇丞洗澡,因為一洗證據就沒了,她才不讓失職的父母就這樣湮滅罪行。
怎麼會這樣?陸其軒擰眉。「宇丞每天都有洗澡。」
童遙挑起一眉。「可以請教你怎麼幫他洗的嗎?」難不成他還要怪她照顧不周,害宇丞在幼稚園搞得那麼髒嗎?
「他自己會洗。」陸其軒心頭火起,握拳抑壓著怒意,覺得向來自傲的冷靜已經不堪摧殘。這女人根本就擺明了一副他失職的不屑表情!
「你讓他自己洗?」童遙杏目圓瞠,忍不住提高音量。這比不幫他洗澡還可怕,要是宇丞不小心在浴室滑倒怎麼辦?
「遙遙老師……」看到她生氣,宇丞怯怯地喊。「宇丞做錯事了嗎?」
「當然沒有,宇丞會自己洗澡,很棒。」童遙立刻換上溫柔的笑,不想造成孩子的不安,她帶他回到原先的位置,柔聲哄著。「宇丞乖,你繼續畫畫,等一下給老師看哦!」
從質問轉換到聖母瑪利亞不用一秒鐘的時間,那瞬間變臉的功力讓陸其軒歎為觀止,但一想到她望向他的譴責眼神,情緒又開始有了波動,累積多日的鬱悶及煩躁猛烈升起,一觸即發。
安撫好宇丞後,童遙示意陸其軒走到教室一角。
「陸先生,四歲的小孩沒辦法自己洗澡。」一面對他,溫柔的微笑馬上被嚴厲的指責取代。「他可能被熱水燙傷、可能滑倒、可能被浴缸的水溺斃,這些都是真實案例,不是我在危言聳聽。」
「他說他會。」陸其軒下顎不悅地繃緊。
怒火直衝腦門,童遙很想踹他兩腳。「幼兒充滿表現欲,問他什麼他一定都說會,而且還會搶著做,小孩子不懂衡量自己的能力,要靠父母輔助他判斷是非,而不是他說會就把事情丟給他做。」
她的態度簡直就像在鄙夷他把過錯推到宇丞身上!陸其軒怒抿著唇,用所剩無幾的自製勉強禁錮住瀕臨爆發邊緣的情緒。他脫離幼兒時期已經夠久了,哪還記得四歲的自己會做什麼、心裡在想什麼?
「好,從今天開始我會親自幫他洗。」他冷冷地看著她。「還有事嗎?」
即使身形差了一截,即使那雙凜冽的眸子充滿懾人的氣勢,童遙依然挺直背脊,毫不畏懼地迎視他.
「當然有。」他的罪狀罄竹難書,以為她會這樣就放過他?「能請陸先生告訴我宇丞最近的生活作息嗎?」
「很正常。」陸其軒言簡意賅。他不想說太多,免得忍不住跟她吵起來,可笑的是,他幾乎已記不得上次和人起爭執是什麼時候。
昨天的高層會議?不,他用精闢的分析將所有攻詰——反駁回去,他完全沒動怒。離婚?不,他掌控局面,不到三小時的時間連戶籍都更正完畢,除了感到解脫和輕鬆,他的情緒沒其他波動。
結果他現在卻被一個長相無害、身高只到他下巴的女人逼到想要破口大罵?
「可以再詳細一些嗎?我很想聽聽你對正常的定義。」不讓他含糊帶過,童遙雙臂環胸,仰首睨他。
陸其軒深吸口氣,在心裡默數一到十。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需要用到這種冷靜方法的一天。「早上送他到幼稚園,接他下課後先帶到我公司,然後再一起回家。」
「有時早上七點送來,有時十點才送來,又是為了什麼?每天放學都讓宇丞等那麼久我就不說了,帶到貴公司之後呢?幾點回家?幾點讓他睡覺?」很好,既然他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那她也不想維持基本的禮貌了。
「因為你們七點半才開門,我必須先進公司之後再抽空把小孩送來,有兩次七點就過來,是因為我有重要會議要開,不得不提早麻煩你們。每天我都會加班到十一點才離開公司,在十二點之前宇丞會洗完澡上床睡覺,這樣的回答夠詳細了嗎?」陸其軒咬牙從齒縫進出這些回答,襯上烈火狂熾的黑眸聲勢驚人。
在和兒子完成男人與男人間的對談之後,他以為自己可以應付得來,沒想到卻是苦難的開始。
時間無法配合的接送已把他的步調打亂,更別提把宇丞帶到公司後所造成的麻煩。他會到處跑、會哭會鬧,害他必須花更多心神去達成平常的工作效率。
「十、二、點?」童遙不可置信地重複。她總算明白為什麼宇丞老是在打瞌睡了。「你竟然讓他那麼晚睡?他跟你不一樣,小孩子的活動力大,最需要睡眠啊!」
「他在等我時也會睡。」陸其軒心頭火更甚.他自認已經夠努力了,她憑什麼把他當罪人一樣盤問?
那哪夠?童遙為之氣結。「為什麼要讓他和你一起待在公司?保母呢?不擅長的事可以交給專家處理。」她不懂他在挑剔什麼,換了好幾個保母都不滿意,偏他自己根本就照顧不來。
保母?保母!她的口氣和這兩個字震斷了陸其軒緊繃的情緒,像有東西在腦中轟然炸開,把殘存的理智炸得一點不剩。
她懂什麼?這一切是他願意的嗎?他受夠這種鳥事了!
「這點你何不問宇丞?」陸其軒沉著臉朝她逼近,噴火黑眸俯瞪著她,咬牙切齒吐出的話語充滿狠戾。
「一個禮拜內他逼走了四個保母,四、個!你以為我想把事情全攬在身上嗎?我、一、點、也、不、想挑戰我的育兒天分!保母全被他整走我有什麼辦法?你告訴我啊,嘎——」
看到一張俊魅的臉瞬間逼近,還齜牙咧嘴的,那種臨場感真是令人難以想像。
童遙原本興師問罪的氣焰頓時餒了一半,不斷後退,背抵上牆。
「呃、陸先生,我明白了,你、你冷靜點。」她嚥了口口水,硬擠出笑,試著安撫他。要命,看樣子這段日子他也很不好過,但小孩是無辜的嘛……
「別叫我冷靜,我已經夠冷靜了!」潰堤的怒氣已經無法斂下,陸其軒揮手大聲咆哮。
遇到問題就著手解決,情緒化是沒有用的,他一直都是這麼告訴自己。
但當他發現向來無往不利的處理方式完全起不了作用時,要他冷靜已成了種諷刺。不管他做了什麼,兒子總有辦法把狀況轉化成麻煩,現在甚至還加上一個自命不凡的幼教老師來指謫他,他招誰惹誰了啊!
「是、是。」童遙陪笑附和,腦袋拚命思索脫身之道。媽呀,幼稚園的人全走光了,要是他真的抓起狂來,她哪裡打得過他啊?
「嗚哇!」突然一聲大哭中斷了緊繃的氣氛,他們不約而同地回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4:08
第三章
只見原本乖乖作畫的宇丞如今嚎啕大哭,眼淚鼻涕齊飛,哭得好慘。
慘了,嚇到宇丞了。童遙臉色一變,趕緊跑過去抱住他。「宇丞不哭,你爸爸不是在生你的氣,別怕別怕,好乖哦……」
陸其軒閉眼,滿腔惱怒和自責讓他很想放聲大吼,但他不能這麼做,因為兒子已經被他嚇哭了,他只能咬牙握緊拳頭,連捶牆洩憤都不行,該死的!
伴隨著抽噎聲,溫柔的低語從身後傳來,沒多久,宇丞從大哭轉為啜泣,陸其軒回頭,映進眼裡的是一幅美麗的畫面——她跪坐在地,俯身環著宇丞,凝視他的眸子滿是關愛,手在他背上輕拍,吐出輕哄詞句的唇漾著甜笑,像是世上沒有不順遂的事,讓人看著看著也會忍不住跟著揚起了嘴角。
滿腔怒火被那抹笑靨澆熄了,陸其軒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氣得失去理智了,這狀況與她無關,他卻把氣發在她身上。失去理智?他愣了下,不禁搖頭苦笑。這四個字從不曾出現在他身上,卻在今天體會到是什麼滋味。
宇丞哭累了,趴在桌上睡著了。
童遙鬆了口氣,才又是回陸其軒面前,看到那張俊魅的臉龐已經恢復平穩。她不想再挑起事端,而且從他剛剛吼出的話中聽得出他所面臨的窘境,她也有點同情他。
「陸先生,因為我太擔心宇丞了,所以口氣急躁了些,如果我的態度有冒犯到你,我道歉。」她壓低音量說道,誠心道歉。
「我也有錯,畢竟我沒將小孩照顧好是事實。」如果她質問的對象不是自己,他反倒應該為宇丞有這麼關心他的老師感到欣慰。
像剛才的激烈對峙是假的一樣,現在的氣氛變成了世界和平,這明顯的落差讓他們覺得尷尬,又覺得好笑,兩人相視莞爾,一笑泯恩仇。
憶起現實的狀況,童遙笑容微斂,斟酌著詞句開口:「我相信你也很疼宇丞,只是不曉得方法,我建議你可以問問陸太太,媽媽對孩子總是比較瞭解。」
她說得保留,其實是提供他打破僵局的方法。小孩是夫妻之間的潤滑劑,沒有母親狠得下心對孩子置之不理的,他剛好乘機說服老婆回來,皆大歡喜。
「我們離婚了。」陸其軒淡淡地說道,平靜的神態就像只是在闡述一件事實。
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童遙語塞,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呃,那個……是天涯何處無………也不是……」
看到他挑起揶揄的笑,童遙的臉整個紅透。可惡,她不想這麼語無倫次,但她哪知道會聽到離婚這個結果?上個禮拜陸太太才離家出走,這也太快了吧!
「總之,我很遺憾。」最後,她只能訥訥地用這句話當結尾。
這些日子以來難得有心情好到想笑的時候,陸其軒完全不想掩飾。他笑覷著她,突然覺得剛剛還讓他恨得想掐住脖子的女人,其實只是只人畜無傷的溫和小白兔。
童遙穩定心神,企圖展現專業的一面來挽救形象。「我想,宇丞會故意氣走保母,可能是因為環境驟變造成的,他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抗議。你要給他一些時間適應,如果他有造成麻煩的地方,別責怪他,要用耐心和關愛來陪伴他。」
她的話讓陸其軒感到內疚,他只想到兒子逼走保母帶來的困擾,卻沒顧慮到這些動作背後的原因。對宇丞而言,向來陪伴左右的母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如今被他這個父親剝奪了,小小年紀的他怎能馬上適應?
「我會盡力。」他不敢保證一定會做得很好,但他真的會盡力。
從他的瞳眸中看到真摯,童遙微笑。「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我想,我應該會比你還瞭解宇丞。」或許是他放緩眉目的表情沒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她反倒還跟他開起玩笑。
「不是應該,是絕對。」陸其軒自嘲一笑。他們是父子,宇丞對他的熟稔程度卻只比那些保母再好一點而已。突然間,她的話讓他心念一動。「童老師,你下班之後有空嗎?」宇丞很信任她,如果她肯答應兼任保母是再好不過了。
「對不起,我晚上都有事,不然也不會拖到今天才找你談。」
知道他要問什麼,童遙歉疚婉拒。「我會開導宇丞別那麼排斥保母,也會幫你留意有沒有適合的人選。」
剛剛還說得大方,結果人家一開口就打回票,顯得她很偽善似的。她也很想照顧宇丞,但她又不能不負責任地把原先的兼差直接辭掉。
希望破滅,一切只能靠自己。「謝謝。」陸其軒無謂一笑,上前將熟睡的兒子抱起。
童遙將宇丞的書包遞上。「陸先生,你等一下還要回公司嗎?」
只要想到宇丞每天都跟著他在公司待到十一點,她就忍不住想道德勸說。
「我必須去把工作告一個段落,放心吧,我一定會早點離開。」
陸其軒提著書包走出教室。
目送他們離去後,童遙動手收拾桌上的畫紙及色筆,不一會兒,大門開啟又關闔的聲音傳來,她停下動作,腦中掠過方才對話的情景。
陸先生人沒她想像中那麼壞,對吧?希望他真的能讓狀況有所改善,而不是用這麼誠懇的表情來呼嚨她。
夫妻相處之首有那麼難嗎?她和定國以後會變得如何呢?覺得心情變得低落,童遙咬唇,把那些不安的想法全都抹去,繼續整理東西。
「宇丞,老師最不喜歡會欺負人的小朋友,知道嗎?你要聽話,就算是碰到不認識的阿姨也不可以調皮搗蛋,不然老師就不疼你囉!」
當下午看到一個自稱保母的太太來接宇丞時,童遙先把他帶到旁邊耳提面命一番,才把人交到對方手上。
想到稍早的情景,已經下班抵達僱主家裡的童遙手支著下頷,在小朋友寫作業的空檔,心思開始游離。
今天早上陸先生難得準時將孩子送到,而且還是一副乾乾淨淨的模樣,看得出對方的努力,她當然也會遵守承諾鼎力相助。
如果可以,由她陪著讓宇丞習慣新保母后,再讓他和保母單獨相處會是最好的方式,只是她晚上的時間已被綁住,她只能先用安撫來穩定宇丞的反應,等到禮拜日她不用上班也不用兼差時,再去看看宇丞和保母相處的狀況。
「遙遙阿姨,你看我寫的對不對?」稚嫩的呼喚在一旁響起。
「我看一下哦。」童遙拉回心神,幫忙檢查作業。「嗯,小芬好棒,全都寫對了。」
小女孩一臉驕傲,聽到開門聲,立刻上前迎接。「爸爸——」
看到是父親回來,她高興大喊。「我作業寫完了,而且全部都對哦!」
「吳先生。」見男主人走進,童遙點頭招呼,順勢看了下牆上的鐘。已經快九點半,她可以準備走人了。
「小芬好聰明。」略胖的吳先生拍拍女兒的頭。「媽媽呢?」
「還沒回來。」小女孩靠著父親撒嬌。
「吳太太有打電話回來說今天會晚一點。」童遙解釋。僱主相當隨興,有時延長時間、有時取消都是臨時通知,多了一層園長友人的人情壓力,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睜隻眼閉只眼,盡量配合。
「哎呀,那真不好意思。」吳先生搔頭歉道,一邊推著女兒。
「小芬,時間晚了,快去刷牙睡覺了。」
「哦……」小女孩嘟嘴,拿著東西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回房間。
童遙開始整理東西準備離開,吳先生猶豫了會兒,若無其事地走到她身旁的沙發坐下。
「聽說童老師的勇朋友在加拿大啊?」他開口,聽似輕鬆閒聊的語氣帶著些許的緊繃。
他坐得離她很近,童遙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沒事的,她接這份工作已經三個多月了,吳先生不是這種人。她不斷安撫自己。
「是啊。」為了禮貌她敷衍應答著,更加快手上的整理速度。
「沒男朋友陪,晚上不會覺得很寂寞嗎?」吳先生又朝她挪近了些,大腿都快貼上她的。「你長這麼漂亮,身材又好,他都不怕你變心啊?」
她要怎麼說服自己是她多心?這種言詞和舉動已經足以構成性騷擾了!
「抱歉,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童遙立刻起身,屁股才剛離開沙發,就被人扯住手腕拉了回去,跌坐在他身上。
「童老師,我很喜歡你這樣的女孩。」他貼住她在她耳旁低語,自以為充滿男人的魅力。
那噴在耳際的潮濕呼吸讓童遙都快吐了,她掙扎著想要站起,粉臉氣得脹紅。
「吳先生,請自重!」
難得有這個機會,他怎麼可能肯放?一雙成豬手忙得很,一手摟腰,一手直往她大腿摸去。「跟著我不會吃虧的,你也不用打工賺這些辛苦錢啊。」
見他存心不良,童遙也不想維持表面功夫了,抓住他的小指頭正想用力把它扳斷時,一聲呼喚頓住了他們的動作——「爸爸,人家睡不著,可不可以等媽媽回來再睡?」抱著娃娃的小女孩從房間走了出來。
吳先生趕緊將童遙推開,深怕被女兒撞見會告狀。「不行,趕快去睡。」他故作若無其事地斥喝,臉上堆滿了慌張。
童遙乘機抓了背包和外套,頭也不回地開門奔出。
「啊,童老師等等,童老師……」
那人又喊了什麼她完全不管,連電梯都來不及等,直接奔下樓梯。
出了大樓,她拼了命地一直跑一直跑,跑到腰間抽痛也不敢停,直至看見人來人往的捷運站才緩下腳步,急促喘息。
意識到路人詫異的眼光,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慌到連鞋子都來不及穿。難怪她覺得腳底板好痛……察覺自己安全了,緊繃的神經突然鬆懈,全身力氣彷彿被瞬間拙走了一般,童遙靠著階梯坐下,方才來不及去想的恐懼和憤怒整個浮現心頭。
「王八蛋!」她突然爆出大喝,把經過的人都嚇了一跳。
以為她缺錢就沒有人格了嗎?要找女人不會上酒店找,只敢趁老婆不在對她毛手毛腳,也不想想自己的女兒在家,憑什麼為人父母,什麼爛榜樣嘛!
感覺眼眶開始濕濡,童遙咬唇,硬將眼淚逼回去。
不,為這種人渣哭不值得,她要把力氣省下來揭穿他的獸行。她深吸口氣,用憤怒掩蓋了恐懼,挺直背脊站起,走進捷運站。
「陸先生,我沒辦法了,我最多只能幫你看到今天晚上,拜託你另請高明吧!」
晚上七點的一通來電,宣告好日子終結。
結束通話,在跑步機上的陸其軒看著手機,怎麼也想不到這兩天的平靜,原來只是老天爺給他的緩刑。
這個林太太昨天不是還對宇丞的乖巧讚譽有加嗎?早上來接宇丞去幼稚園時,不是還笑咪咪的嗎?現在卻毫無預警地投下這顆震撼彈。
「哇靠,怎麼又大跌?」一旁的同事一邊跑步一邊拿著遙控器切換頻道,在各國股票行情間遊走。「法蘭克福你長進點啊,這樣叫我報告怎麼弄?」
陸其軒按停跑步機,抽起毛巾用力擦去汗水。「我先回辦公室。」
「這麼快?」同事驚訝地問,在看到他的臉色後,語音頓時凝住。「保母又出問題了?」
「嗯。」陸其軒不想多說,提起東西往淋浴間走去。
這裡是公司的健身房,屬於完善的員工福利之一,資方希望他們在工作之餘不忘強健體魄,不過,更正確地說,應該是希望他們在閒暇之餘也不忘工作。
健身房各個角落都設置了螢幕,連線各國最新的期貨及股市行情,讓他們得以將空檔時間利用得淋漓盡致。
傍晚來這裡運動一個小時再回辦公室處理公事,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在宇丞介入後只好暫停下來,好不容易在以為一切趨於平順時重拾習慣,結果波折又起。
扭開蓮蓬頭,他任由冷水淋瀉而下,隨著水流在精瘦的肌理流過,一起將煩鬱壓下。現在動搖心神完全無濟於事,當務之急是把握保母還在的時間先將工作處理好,要煩等回家再煩。
沐浴完畢,陸其軒俊傲的臉上只留下自信從容的神情,專心一志地投入獲取無限成就感來源的數字戰場台灣時間晚上九點半道瓊指數開盤,狀況和他預測的一樣,陸其軒觀察一陣,再綜合歐洲各國盤勢予以分析,將結果存入電腦後,他才下班離開公司。
一進家門,不用他開口問,所見情景已清楚告知他狀況有多慘烈——保母身上全髒了,雙手滿是抓痕和咬痕,一臉哀怨地看著他。
「陸先生,不是我在說,你兒子真的很皮啊!」林太太氣急敗壞地控訴。「他一路哭回來也就算了,還在捷運站跑給我追,餵他吃飯把東西全倒在我身上,要幫他洗澡又抓又咬,我不過是賺你幾個錢,沒必要讓你們這樣糟蹋!」
「很抱歉,你的醫藥費和衣服我會負責。」雖然對方態度不是很好,陸其軒只能道歉,事實擺在眼前,他不能護短也不想護短,只是他不懂情況為何會突然急轉直下。「我可以請問今天發生什麼事嗎?」
「我哪裡知道?」聽到有襝補償,林太太的怒氣緩和了些。「下午去幼稚園接他的時候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我本來還想忍一忍的,但實在是沒辦法只好打電話給你,我從來沒遇過……」
「辛苦你了。」問不到重點,陸其軒直接掏出皮夾付錢打斷她的解釋。他明天送宇丞去幼稚園時,順便問一下童老師還比較快。
看到超出預期的金額,林太太眉開眼笑地停了抱怨,拿了家當就要離開,臨走前想起一事。「對了,小朋友說他不要去幼稚園,你明天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這個消息簡直就是晴天霹靂,陸其軒當場愣在原地,連門關上了都不自覺。
兒子上學的這段時間是他唯一可以完全放心喘息的美好時光,他竟然不想去幼稚園?
惱怒一起,他立刻走向宇丞房間準備問個清楚,視線在瞥向床上的小小人兒時,正要開口喚人的舉止猛然頓住——他看到兒子蜷成一團小球縮在床角,緊抱著被單的動作透露出他連在家都極度缺乏安全感,即使睡著了,臉上的表情還是佈滿了不安。
陸其軒倚靠門框,眸中的怒焰被歉疚滅得不留一點火花。他想做什麼?把小孩吵醒後再加深他的恐懼嗎?
他吁了口氣,卻吁不出梗在胸口的沉窒,再靜靜地看了宇丞一會兒,他才悄步退出房間,將房門虛掩轉身離開。
清晨一到,苦難即刻來臨。
「我不要去、我不要我不要——」宇丞死抱著桌腳,幼童特有的尖叫幾乎把陸其軒的耳膜穿破。
「不去幼稚園怎麼見得到童遙老師?」陸其軒沉著臉,趕著去公司看加拿大多倫多綜合指數的他已沒時間和他好好溝通。何況能和宇丞溝通的只有童老師,在兒子心裡他根本和一個外人差不多。
聽到童遙的名字,宇丞更是哇地放聲大哭。「遙遙老師……我不要啦……」
怕粗魯扳手會傷到他,陸其軒只好把桌子整個抬起,直接將桌腳從他懷抱中抽走。宇丞愣了下,不明白依靠怎麼會突然消失,陸其軒趕緊乘機抱起他,抓了東西出門。
「啊啊——啊啊啊——」發現被帶出家門,一路上宇丞又哭又叫,連被他扛上肩膀都還猛踢他的背。
陸其軒不得不佩服那五位宣告陣亡的保母,光是這一段路,他就有種想把孩子抓起來用力搖晃的衝動。
上班時間的捷運站人潮洶湧,全都張大眼看著他們父子,在車廂的那段時間更是直接考驗他的臉皮厚薄程度,除了廣播外,宇丞刺耳的哭叫是密閉空間裡唯一的聲響。
他很驚訝,居然沒有人會覺得他是在綁架小孩。
好不容易來到幼稚園,陸其軒已快筋疲力盡。
門口站了兩位老師在迎接小朋友,但並沒看到童遙的身影。
「請幫我叫一下童老師。」他上前對其中一位老師說道。
遠遠聽到哭喊聲就已經引起她們側目,在看到他肩上的宇丞,兩位老師的表情同時僵凝。
「呃,她、她沒上班耶……」被問的老師一臉尷尬,瞄了隔壁同伴一眼。
「她今天請假?」陸其軒擰眉。這下好了,其他的老師搞得定他嗎?
「不是。」另一個老師猶豫了會兒,才開口說道:「……童老師離職了。」
「什麼?」饒是個性沉穩,陸其軒也忍不住驚喊。「怎麼會突然離職?」那前兩天說那些話是在誆他嗎?幫什麼幫?人都離職了!
見他臉色難看得緊,最先被他問到的老師根本不敢開口。另一個則是像在考慮什麼,正要說話,在看到從裡頭聞聲趕來的園長時,微啟的唇又閉了回去。
「那個……陸先生是吧?」園長笑得熱絡不已。「沒關係,把宇丞交給我們,沒事的。」
「童老師什麼時候辭職的?」陸其軒沉聲問道。這個變化不僅宇丞感到生氣,他比他更氣上百倍!難怪宇丞死都不肯來上學。
「啊?這……她昨天就沒做了。」被這麼一問,園長有點支吾其詞,趕緊轉移話題。「我們園裡其他老師也都很優秀,你放心,小番茄班已經由陳老師接手了。」
「我兒子哭得像要進龍潭虎穴,要我怎麼放心?」陸其軒臉色更加冷凝,將扛在肩上的宇丞抱到胸前,宇丞卻一反常態地緊緊抱住他的脖子不肯下來。
「小孩子只是一時怕生,很快就會習慣的。」不想流失學生,園長連忙在那個慌得不知所措的老師背後一推。「陳老師,還不趕快把宇丞帶進去?」
昨天已經吃盡苦頭的陳老師面有難色,硬著頭皮上前。「宇丞乖,跟老師進去。」她伸手抱住宇丞的腰,卻抱不下來,急忙用眼神向園長求助。
「宇丞乖嘛,放手……」園長也上前幫忙,想將無尾熊似的宇丞扯下。
陸其軒既氣她們對待宇丞的強硬態度,卻又沒辦法開口阻止,他只能忍著斥喝的衝動,任由她們將宇丞抱下。
被陳老師帶向教室的宇丞拚命掙扎,驚懼失措地看向他,縱橫的淚像在控訴他無法保護他。這一刻,他恨自己。
「陳老師對小孩子比童老師還厲害,您不用擔心,我們會處理的。」園長抹去額上的汗,企圖用笑粉飾太平。
他很想將孩子帶走,但理智制止了他。自責讓陸其軒完全不想多說什麼,直接轉身離開。
一出大門,他立刻放緩腳步,把情緒摒除後專心思考。今天因為狀況太突然,他無計可施,明天他絕不能讓這個場景再次重演。
但接下來該怎麼處理?對方願意把離職老師的聯絡方式告訴他嗎?
「陸先生——」身後傳來叫喚。
他回頭,看到剛剛那個欲言又止的老師追了上來。
「這是童老師的電話,她現在沒工作,你可以打給她。」她急急地塞了張紙條給他。
「她怎麼會突然離職?」園長一直避而不談的態度讓他覺得有異。
「你直接問她比較好。」她苦笑。在這群同事裡,她和童遙感情最好,看到童遙遭受不公平的對待,她沒辦法挺身相助,只能私下這樣幫她。「我要回去了,不然怕被其他人看到。」丟下話,她快步跑了回去。
那張寫有數字的宇條成了一切的解決之道,陸其軒勾起笑,邁步離開,同時將號碼輸入手機電話簿。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4:30
第四章
回到承租的小套房,童遙直接坐在地上,將頭臉埋進床墊裡,動也不想動。
早上連續的兩場面試讓她疲累不已,但最累的是她的心,像被打到無底深淵,爬都爬不出來。
「童小姐,你的學經歷都很不錯,但我們只是個單純的幼稚園,不想招惹一些是是非非,抱歉讓你多跑一趟。」第一家幼稚園這麼說,話裡的語氣和看她的眼神都意有所指。
「在通知你面試之後,我們有打電話向小天使幼稚園詢問你的工作狀況,我想每間幼稚園在應徵老師時應該都會這麼做。我是比較建議你要不要轉換跑道?畢竟和學生家長有所牽扯在我們這行是個大忌,知道這件事之後沒人敢用你的。」另一家則是開門見山說得明白。
她不知道是這個業界圈子太小,還是園長散播謠言的速度太迅速,她勾搭學生家長的劣評已經整個傳開,投出的履歷多是石沉大海,唯一的面試機會得到的是難堪的對待。
昨天,她才上完第一節課,就被叫進園長室。
「我信任你才把你推薦給我的好朋友,結果你卻趁她不在勾引人家的老公,你要我怎麼跟她交代啊?你馬上給我離開這裡,我請不起你這種老師!」園長拍案大罵,說吳太太指責她引誘丈夫,並提出監視錄影帶為證。
她昨晚還一直斟酌要怎麼跟園長開口,沒想到對方卻惡人先告狀。她不敢相信,老婆裝了監視器竟沒讓老公知道,居心何在?更不敢相信那些畫面看在她們眼裡,竟能將受害者當成了加害者!
她試圖解釋,卻被園長用咒罵和怒喝打斷,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直接收了東西離開幼稚園。
出了大門,她越想越嘔,忍不住哭了起來。她不是心虛,她也很想據理力爭,但事實擺在眼前都能被她們加以扭曲,和她們纏鬥又有什麼意義?
這些都無所謂,她可以把悲憤轉為力量,她相信憑她的學經歷絕對找得到工作,然而,最讓她感到難受的是男友的反應。
她昨天一回到家,滿腔的難過只想找人傾訴,網路電話沒人接,她轉打他加拿大的手機,在這種心情糟到爆的時刻,越洋電話費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我現在在忙,沒辦法講電話。」一聽是她的聲音,男友急著想掛斷。
委屈混和哽咽一湧而上,她低聲說道:「我被fire了。」
聽出她的泣音,游定國總算察覺到狀況不對。「裁員嗎?怎麼這麼突然?」
不能讓他知道她缺錢兼差的事,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差點被玷污的事,她只能選最後的結果說:「園長把錯賴在我頭上,要我背黑鍋。」
「這種主管多得很,我老闆也是這種人啊,抓到一點小事就無限放大,沒關係啦,工作再找就有了,幼稚園到處都有,又不只有那一家。」
童遙緊咬著唇,眼淚無聲流下。她想聽的不是這些說教的話,她只是想聽他說,說他相信她不會犯錯,安慰她,而不是把她遭遇到的不公平當作小事。
她以為他會懂她的……想到昨天不開心的通話,童遙手緊攢著被單,臉埋得更深,不受控制的淚又奪眶而出。
她一直告訴自己,雖然她和定國相隔兩地,心還是緊密相貼,但那一刻,她清楚意識到她和他離得好遠,時空的分隔讓他們變得不懂彼此了。
悶悶地哭了一會兒,童遙抬頭,拭去淚水,深深吸了口氣。
她這麼想對定國並不公平,他不知道實際發生什麼事,會有那種反應也無可厚非。都是陷入低潮的她拚命在鑽牛角尖,才會覺得看什麼都不順眼。
別哭了,再怎麼自怨自艾現實問題依然存在,她現在是無業遊民,要是不趕快找到工作,到時候她連哭都哭不出來。
童遙用手指把嘴角強撐起笑弧,像是這麼做心裡的失落和悵然也都能一筆勾消,她起身打開電腦,準備上網繼續找職缺。
等待開機時,她順手從皮包撈出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未接來電讓她怔了下。面試時她習慣將手機轉震動,沒刻意留意很容易就忽略了。
不會是打來通知她面試的吧?陌生的號碼勾起了希望,童遙心一喜,立刻按下回撥鍵。
電話接通,她壓抑緊張,把聲音裝得沉著。「請問有人打這支手機嗎?」
「童老師,你終於回電了。」另一頭傳來男子略帶揶揄的磁性嗓音。「我還以為你不想接電話。」
對方怎麼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我把手機轉震動沒注意到,請問你是……」
「我是陸宇丞的父親。」
「啊……」童遙掩唇低喊。
接踵而來的煩惱和雜事分去了她的心神,她都忘了,她臨時被辭退,小番茄班的孩子一定慌成一團,尤其是宇丞,怕生的他會更難適應這突來的狀況。只是……陸先生怎麼會知道她的電話?
「陸先生,抱歉,我沒在小天使工作了。」她用保留的語句試探他知道多少。
「請等我一下。」旁邊有人找他,他低聲交代完後,才又開口:「我今天早上送宇丞去幼稚園時,有人告訴我了。」
「不是由保母送嗎?」童遙疑惑地問道。怎麼會是由他自己送小孩上學?
「被宇丞氣走了。」陸其軒苦笑。「你對宇丞的影響力無遠弗屆,我想你昨天應該沒待到下班才離開吧?」
童遙聽得出那含蓄修辭裡所隱藏的慘烈畫面,這表示宇丞從昨天就開始大鬧,才會把保母氣走。
「……嗯。」若要說對不起,這不是她的錯,若要全然置身事外,這狀況有絕大部分是她造成的,童遙不曉得該說什麼,只好輕應了聲。
她可以想像她離開後宇丞會有多害怕,家裡的改變已讓他適應得如此辛苦,連唯一信賴的老師都突然棄他而去,要他怎麼接受?
此時,另一頭又有人跟陸其軒說話,童遙等著,聽到那頭好像陷入十萬火急的狀況,她輕吐了下舌,覺得自己這通電話打得很不是時候。
「不好意思。」陸其軒回到線上。
「你好像在忙,我晚點再打給你好了。」她想結束通話,怕耽誤到他的時間。
「沒關係,因為不管任何時間打來都是一樣的狀況。」陸其軒溫醇的嗓音帶著點自嘲的笑意。「言歸正傳,我打電話找你是因為我想請你當宇丞的保母,月薪三萬五,其他的開支實報實銷,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一點,我希望能全年無休,這是比較嚴苛的地方,但如果你有需要休假可以先跟我討論,我盡量安排時間。」
「陸先生,等等……」從閒扯突然跳到薪資及工作內容,童遙一臉錯愕,急忙喊停。「你要聘請我?」在她被一堆幼稚園拒絕後,卻有伯樂自動找上門來?
「沒錯。」回答簡潔有力。「沒你在,宇丞不肯上學,我今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丟到幼稚園去。」
那麼慘?童遙揉揉額角,開始同情起其他同事。只要一個小孩哭,其他的孩子很容易跟著哭,有宇丞在,小番茄班會成為最棘手的班級。
「你……知道我被辭退的原因嗎?」她相信他找上她絕對與她和男僱主勾搭的傳聞無關,但他不會因為這不實的指控而懷疑她的能力嗎?
「我不知道,如果你覺得可以說,我願聞其詳。」
他無謂的態度讓她覺得訝異,童遙不禁追問:「你不怕我是因為做出什麼危害小孩的事才被辭退的嗎?」
陸其軒停了下,像在認真思索,而後沉徐開口:「我相信你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你可能會得罪家長、得罪園長,但絕對不可能會和自己的原則相牴觸,我信任你。」
雖然是在回答她的問題,卻不著痕跡地對她之前找上他理論的行為暗諷了下,童遙想笑,結果卻先紅了眼眶。
那些話只是平穩的敘述,醇厚的嗓音卻透進了耳膜,將環繞住她的難過緩緩化開,讓她冷得發顫的心暖和了起來。他信任她,不用知道前因後果,不想問來龍去脈,只憑著自己對她的瞭解就全然地給予信任。
不需要多說什麼,只要信任她,她想要的就這麼簡單,她沒想到這份感動竟是由一個不熟的學生家長給她的。
沒得到回答,陸其軒等了一會兒,打破沉默:「童老師是覺得薪資待遇不滿意嗎?還是你已經另有生涯規劃?」
「不是……」一開口,發現帶著濃濃鼻音,童遙臉一紅,趕緊用清喉嚨掩飾。
她剛剛忍哭都來不及了,哪有辦法開口?「我還沒找到工作,而且陸先生開的薪水很優渥。」雖然乍聽之下覺得工作時數很長,但扣掉宇丞在幼稚園的時間,一天根本工作不到八小時。
「那……童老師是答應了?」頓了下,陸其軒試探地問道,很怕是自己誤解了。
「嗯。」
太好了!在公司的陸其軒嘴角才剛揚起,卻又被她接下來的話凍僵了笑。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
從雲端重摔地面,那期望落空的滋味會讓人很想摔電話。陸其軒擰眉,努力維持平心靜氣。「什麼問題?」
「我到小天使接送宇丞可能會有些……尷尬。」童遙為難地說道,他就是因為工作太忙沒辦法接送才會找保母,光這一點她就不符合他的需求了。
「沒關係,轉學。」陸其軒很乾脆。原來是這點小事,害他緊張了一下。
「但……這樣註冊費就沒了!」學期還沒過一半,雖然不是她的錢,還是很讓人心疼。
「沒關係。」他答得堅定,完全沒有猶豫。「不過找新幼稚園的事得麻煩你。」
童遙好感動,僱主如此為她著想,她再不答應就說不過去了。
「當然,沒問題!」她欣然應允,又想起一事。「那今天……」
「我……」話到了嘴邊,陸其軒猶豫了。
他可以抽空去接宇丞,但想到早上的恐怖經歷,他就頭皮發麻。他既不能把兒子帶到公司,帶回家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他也沒辦法那麼早下班,這個問題還真是難解。
聽出他的顧慮,童遙開口:「我去接宇丞。」
「你確定?」她肯答應,陸其軒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演那些「這樣不好,還是我去」的客套戲碼。
「我請和我比較熟的同事幫一下忙,沒問題的。」他已經夠配合她了,這點小事就由她來想辦法吧,要是被園長撞見她也認了。「那今天就算我第一天上班囉?」一掃方才進門的低落,童遙現在心情好到可以開玩笑。
「沒錯。」問題解決,陸其軒也輕鬆地笑了。「你接完宇丞先來跟我拿家裡的鑰匙,晚上等我下班回去,我們再詳談細節。」
他在報完公司的地址後,結束通話。
握著手機,童遙還是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本來以為生路都被斷絕了,上天卻幫她開了一扇比之前還要寬廣的門。
看著電腦螢幕,麗顏揚起開心的笑,她連上網頁,開始尋找各家幼稚園的資料去也。
接下來的日子,童遙忙得很。
哦,當然不是宇丞給她添了什麼麻煩,宇丞可愛又聽話,就像個小天使,在她面前,她永遠都見不到他小惡魔的一面。
她是忙著找幼稚園,陸先生不計較學費,也沒設定上限,只開出一個條件——適合宇丞就好,還加上一句:「我相信你的專業。」
這種知遇之恩,叫她怎能不竭盡所能呢?她找幼稚園的認真程度,甚至還做了張優劣評分表,挑出四間分數最高的幼稚園帶宇丞去試讀,最後選定一間以教學活潑著稱的雙語學校。
但她不是送完幼稚園就沒事,宇丞開始上學的前兩個禮拜,她每天到幼稚園陪讀,讓宇丞適應陌生的環境和對像後,才慢慢把陪讀的時間縮短,一天、半天、兩節課、一節課,直到現在,字丞已經可以自己留在幼稚園裡上課不需要她陪了。
每天早上六點多就出門,晚上十一點多才回到家,她忙到只能用MSN丟離線訊息給男友,雖然忙、雖然累,卻忙得很快樂,反倒是宇丞適應幼稚園生活後,她開始有點無聊了。
「遙遙阿姨,我要鴨鴨。」宇丞浸在他個人專用的小浴缸裡,指著掛在毛巾架上的橡膠玩具。
「好,鴨鴨來囉——」童遙站起將黃色小鴨取下,模仿飛機飛翔的模式降落宇丞懷裡,立刻逗得他格格直笑。為了讓他和新幼稚園裡的老師做區分,她要宇丞改口叫她阿姨。
「噗啾、噗啾!」
宇丞捏著小鴨玩得不亦樂乎,童遙拿著海棉球幫他洗澡,細心地將每個部位都洗得乾淨。在看到他屁股上的疤痕時,一她的眼神盈滿了心疼。
第一次幫他洗澡時,她臉上的凝重表情還害宇丞誤以為她在生氣,她知道她嚇到了他,但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那時他的屁股和背有數點瘀青,面積有大有小,已經變成暈散的黃褐色,卻更顯得觸目驚心。左右大腿也各有幾道像是被東西擦傷的舊疤痕,後腰有一塊燙傷的痕跡,雖然都已經痊癒了,也教她疼擰了心。
宇丞說那都是他不乖受的傷,她要再細問,宇丞卻一臉快哭出來的模樣,怕他以為她在責備他,她只好停止追問。
那些傷痕都在衣服覆住的地方,平常很難發現,不然在幼稚園時,她早就約談宇丞的媽媽要她多留心一點。
小男孩頑皮在所難免,而且這段時間她和陸先生聊過一些,知道陸太太是個專職的家庭主婦,應該有更多心力去照顧他,可是卻把孩子照顧成這樣,未免也太粗心了!
「遙遙阿姨,你看!」宇丞捏住鴨鴨,從鴨嘴裡激射出一道水。
「哇,鴨鴨會吐水耶!」童遙柔笑回應,把不好的情緒斂下。
現在由她來照顧宇丞,她絕不會再讓他受傷了。
「鯨魚也會哦——」宇丞把另一個玩具也裝了水,開心展不自己的發現。
「宇丞有沒有看過真的鯨魚?」童遙順口問道。
燦笑的小臉黯淡下來,他搖搖頭,失望地說:「媽咪說爸比太忙,不能帶我去看。」
童遙的心被那落寞的表情揪緊。她接下這份工作,對宇丞不曉得是利是弊。
因為陸先生放心地把孩子交給她,重回他忙碌的生活,這段時間宇丞幾乎都沒見到父親,陸先生回來時,他已經睡了,早上陸先生離開時,他還沒醒,她見到陸先生的時間反倒比他還多。
因為缺乏父愛,加上陸太太可能不太會照顧小孩,所以造成了宇丞無法適應變化的怕生個性,雖然從她這裡得到的照顧緩和了他的不安全感,但以後呢?她能陪伴他多久?
為了宇丞的未來,她必須讓他學著獨立,學著敞開胸懷去接受外在的事物,而父親的關愛是幫助他成長茁壯的最佳養分。
「宇丞喜不喜歡爸比?」
一般小孩聽到這個問題,都是忙不迭地大喊應是,宇丞卻是想了好久,才遲疑地輕輕點頭。「喜歡……但是爸比不喜歡宇丞。」那無助的模樣讓童遙好想緊緊抱住他。他渴望父愛,但面對陌生的父親卻又感到恐懼,崇拜和推拒的情緒讓小小年紀的他感到好為難。
「哪有?爸比很疼宇丞的。」童遙揚起開朗的笑,將他帶出浴缸,用浴巾把他裹住,幫他擦拭身體。「他只是太忙了。」
「可是媽咪說是因為宇丞不乖,爸比才不喜歡回家。」宇丞低頭悶悶說道。
童遙很想罵髒話。有什麼不滿不會直接去找老公溝通,幹麼這樣傷害小孩的心靈?「那是因為爸比真的很忙,可是你看哦,他那麼忙,之前還是特地來接宇丞,這樣哪有不喜歡你?」
宇丞想了想,憂鬱的小臉才綻開笑容。「爸比真的喜歡宇丞?」
「嗯。」童遙用力點頭,幫他穿好衣服。「洗完澡我們要吃飯噦,今天吃豬排飯和沙拉好不好?」
「好!」聽到自己喜愛的菜色,宇丞更開心了。
童遙微笑,帶他走出浴室,心裡下了決定。
不管是宇丞或是陸先生,都需要親情的滋潤,她一定要好好想想辦法,看要怎麼改善這對父子的生疏狀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5:05
第五章
陸其軒打開家門,看到玄關點亮的燈光,柔和的光芒帶來暖意,讓他唇畔不自覺地揚起了笑。
找來童遙當保母已經快一個月了,不諱言,有了她的生活帶來許多好處。
她不但把宇丞照顧得很好,還會順手幫他打掃家裡,而且他發現她弄給宇丞吃的東西都是她親手煮的,而不是買堋成的外食,有次他忙到沒吃晚餐,回家後看到冰在冰箱的奶油燉湯,還偷舀了一碗熱來吃掉。
想不到他理想的家庭生活,居然是在離婚後才體會到,只不過是換了個保母,卻讓原本冷冰冰的家多了溫暖的氣氛,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這樣很好,不會有人要求他去付出什麼,沒了顧慮,只有輕鬆,他很滿意現在的狀況。
脫下西裝外套,他走進客廳。
「陸先生,你回來了。」正在看電視的童遙聞聲回頭。
「今天沒什麼事吧?」陸其軒拉下領帶,順口問道。
「沒事。」童遙笑應,拿起遙控把電視關掉。
陸其軒等著她起身說再見,好一會兒卻沒動靜,他回頭,發現她看著他,靈燦大眼眨呀眨地,臉上堆滿了示好的笑。
不是說沒事?陸其軒不動聲色地提醒她:「你可以下班了。」
「哦,好。」雖這麼應著,她還是沒動,眨呀眨的大眼依然充滿善意地看著他。
她的態度很好,但無聲透露出來的訊息卻和那次要他進幼稚園談的時候一模一樣。陸其軒走到離她最遠的沙發坐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說。」
她就說陸先生是個好人嘛!他的聰敏讓童遙笑瞇了眼。
這些日子改變了她原先對他的惡劣印象,其實他並不像她之前以為的那麼冷漠無禮,他只是懶得迂迴、實事求是,用最直截了當的態度解決問題,難免給人無情的誤解。
除了太忙於工作之外,沒什麼好挑剔的了。要不是她已經有了男朋友,她絕對會捉住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把這麼好的對象攻下。
她不懂,為什麼陸太太會想放棄這麼優異的人?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需要用離婚來收場?每次想到這些她都會為他覺得悵然。但畢竟她不是當事人,無法明白其中的苦,或許有些東西是必須身在其中才能感受得到。
發現自己心思偏移了,童遙趕緊定神提了回來,對他笑得好燦爛。「我想請問陸先生大概都什麼時候吃晚餐?用餐時間多久?」
「找大概都七點去員工餐廳吃飯,半個小時左右。」雖然不懂她為什麼問這個,陸其軒還是據實回答。
知道他的個性,童遙也不浪費時間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
「那我想在每天七點到七點半之間,帶宇丞去找你一塊用晚餐好嗎?」
「為什麼?」陸其軒擰眉。
「你可以回想看看自從我來了之後,你對宇丞說過幾次話。」
童遙解釋。「我發現宇丞對你還是很陌生,我希望能讓他有多一點時間和你相處。」
「我沒有空。」陸其軒的口氣變得冷峻,直接回絕。「他沒鬧就表示他能接受,從小到大,我和他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是這樣。」
他彷彿回到過去被前妻纏著要他多為家庭付出一些的煩人夢魘之中。怎麼女人都一個樣?在他覺得生活開始平順之後就妄想要他改變,連小小的保母也不例外,那麼地自以為是!
哎呀呀,這果然是他的地雷,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摸清工作在他心裡的份量有多重了。
「再怎麼忙,還是要吃飯嘛!你放心,我不會讓宇丞煩你的。」
察覺到他的防備與不悅,童遙趕緊換上輕鬆的語調。「吃完飯我馬上就把他帶走,絕對不會耽誤到你的時間。」
「才短短三十分鐘,何必特地跑這一趟?」他冷哼。這種事慶梅之前也做過,一進公司卻一直吵著要他結束加班陪他們去逛街,當場被他趕回家。
「因為只有這種空閒時候才不會打擾到你啊!」無視他的鄙夷,童遙依然笑嘻嘻的。「而且一起用餐最容易增進親子間的感情,時間雖然短,所造成的影響是你想像不到的。」
陸其軒要自己別被她誘騙,但望著那張甜美的笑臉,像有種魔力將他的心溫暖包圍,冷硬的防備在不知不覺間被慢慢軟化。
「是嗎?」他又低哼了聲,口氣卻和緩了些,腦中開始認真考慮她所說的話。
「爸爸回家吃晚飯」這個口號好像不管什麼年代都聽得到,她卻因人制宜,為了他改成「陪爸爸一起吃晚飯」?他不禁莞爾,冷板的臉部線條緩和了些。
「我只是想利用時間讓你們有多些相處的機會,雖然宇丞現在有我可以依賴,看起來沒什麼事,但實際上他還是很缺乏安全感。我擔心我如果辭職的話,宇丞又像之前那樣大吵就麻煩了。」
既然他忙,就由空閒的他們來配合他,這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方式了,既不會打擾到他,又可讓宇丞和他有所互動。
「你想離職?」一聽到這兩個字,陸其軒神經整個提懸繃緊。
他不願承認,但她的存在讓他的生活比過去愉悅許多。不只是因為她把宇丞照顧好的關係,她帶給他的感受已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忙碌了一整天之後,有張明亮笑靨對他揚起微笑,心頭的壓力及疲累都會被溫柔拂去。
「我只是假設而已,總不能等事情發生再來煩惱嘛!」他的緊張讓她忍俊不禁。「用這種方式讓他自然而然地習慣你,我能保證之前那些狀況絕不會發生。不過,如果陸先生連這點小小的改變都不肯為宇付出,我真的會認真考慮這份工作值不值得我再做下去。
聞言陸其軒悄悄地鬆了口氣,察覺到自己的反應過度,不禁有些詫異。他太在乎她了,對於一個保母而言,這樣的在乎有些過了頭,他該執著的是誰能照顧好宇丞,而不是為了自己。他暗自提醒,卻仍因她並沒離職的打算而彎揚了唇。
「你在威脅我?」他挑起一眉斜睇她,卻是戲謔比質問的意味還多。
「你說是就是囉。」童遙冷淡聳肩回應,嘴角抑壓不住地微微上揚,他的退讓讓她欣喜萬分。
「好,明天開始。」姑且信她一次吧,陸其軒終於頷首答應。
「你還記得我公司的位置嗎?」
「記得記得!」交涉成功,童遙好想高呼萬歲。
她那點頭如搗蒜的樣子逗笑了他。「這樣你肯離開了吧?當心搭不到捷運。」
「我馬上走,不打擾你休息。」童遙抓起外套和皮包跑向玄關,突然又停下腳步,誠懇地看著他。「其實宇丞最需要的不是我,而是親情的關懷,因為對小孩而言,父母才是陪伴他一輩子的人,別小看你對宇丞的重要性。」
她的眼角眉梢全漾滿了笑,散發著溫柔的光芒,那麼的耀眼,莫名地撼動了陸其軒的心。
「陸先生再見。」笑語未落,她已開門離開。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陸其軒仰靠沙發椅背,覺得有某種難辨的情感滲進了胸懷,啃蝕著心頭一角,不痛,卻絲絲麻癢,讓他的心跳顯槨如此清晰,一下又一下。
他環顧四周,即使人已經離開,但收得整齊的報章雜誌、空氣中隱隱飄著的食物味道、還有陽台晾曬的衣服,都留著她待過的痕跡。
她的溫柔能有多深?若有朝一日她離職了,這些就會離他遠去了吧?
意識到這樣的念頭充滿了佔有慾,陸其軒一驚,隨即自嘲一笑。他在想什麼?
人家有一個在加拿大留學的男朋友,這些對她而言都只是工作罷了。
而且現在這樣很好,不需要任何束縛,也能感受到家庭的溫暖。他起身,準備進房的路線在瞄到冰箱時改變了主意。
打開冰箱,看到裡頭有一小鍋味噌湯。他取出加熱,不一會兒,熱湯的香氣飄散開來。
將湯倒進碗裡後,他一口一口慢慢喝著,陸其軒沒發現,他向來平靜無波的黑眸深處,因這份溫暖起了陣陣的漣漪。
宇丞手握小湯匙,看著餐盤裡的兩塊紅蘿蔔,小臉好苦惱。
「我不敢吃。」他可憐兮兮地看向身旁的童遙。
「不行。」什麼都好說話的童遙,唯獨對挑食這件事一點也不接受討價還價。
宇丞不得已,只好看向對面的爸比。
感受到兒子求助的眼光,陸其軒悶不吭聲,繼續低頭吃著自己的餐點。教育的事他尊重專家的意見,不會輕易唱反調。
「爸比……」以為爸比不知道自己在看他,宇丞小小聲地開口。
被直接點名,陸其軒沒辦法再裝死,只好抬頭。「……要吃紅蘿蔔才不會近視。」千古名言,每個小孩都聽過。
「可是戴眼鏡很帥。」宇丞還在努力掙扎。
陸其軒啞然失笑,發現一旁的童遙投來告誡的眼光,只好輕咳了聲掩飾笑意,再度子以駁回。「就算這樣還是要吃紅蘿蔔。」
宇丞失望地嘟著嘴,小湯匙撥著盤中的紅蘿蔔,還是很不想送入口中。
已用餐完畢的童遙揚笑在旁看著,雖然宇丞因為挑食不聽話,她還是覺得感動又高興。
來陪吃飯已經一個禮拜了,他們父子從一開始的相對無言到慢慢熟稔。隔閡沒那麼快消除,但現在宇丞只要遇到開心的事,都會念著要告訴爸比,像剛剛被她拒絕後,宇丞會轉向對陸先生撒嬌,表示在他心中父親已經佔有一定的份量。
再繼續下去,他們父子的感情會越來越好,無話不談,到那時候就不需要她了。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被這個場景排除在外,她不禁有些落寞。
瀟灑個性的丈夫,可愛活潑的兒子,什麼時候她才能擁有一個像這樣的家庭?
發現自己的視線一直鎖在陸其軒的臉上,童遙臉一紅,趕緊別開視線。
要命,這陣子她老是盯著陸先生瞧,還好沒被他逮到過,不然就糗大了。她暗斥自己,腦海浮現他看著宇丞的表情,心微微悸動。
她喜歡看和宇丞相處時的他,冷漠中帶著內斂的溫柔,很……誘人。不過,她只是純欣賞而已,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宇丞還在跟紅蘿蔔培養感情,不肯把它吃下,撥著撥著,不小心把旁邊的水壺撞倒了,水壺滾到後面的座位底下,童遙起身去撿。
見狀,陸其軒不動聲色地將筷子一伸,一次一個,在盤子裡滾了好久的兩塊紅蘿蔔立刻不見蹤影。
宇丞瞪大了眼,只見爸比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他趕緊低下頭,卻忍不住一臉欣喜的笑意。
原來只要一點小小的舉動,就能讓彼此關係向前跨進一大步。陸其軒凝視著兒子揚笑的可愛小臉,再落到周圍的其他座位,湛黑的瞳眸蘊上溫暖的笑意。
每天看到這景象,他就覺得很想笑。這裡明明是與工作無法切割的員工餐廳,四周充斥著討論財經消息的聲浪,他們卻旁若無人地上演天倫之樂,與週遭氣氛那麼地格格不入,卻又比想像中還要簡單自然。
同事們從錯愕到習以為常,隔了幾天甚至還有人傚法,老婆帶著小孩來陪吃飯的小團體不斷地冒出來,像現在,在他們的左前方就有一家四口正在開開心心地用晚餐。
童遙撿了水壺回來,看到盤子空了,再看到宇丞作賊心虛的表情,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紅蘿蔔呢?」她故意問。
「……吃掉了。」不習慣說謊,宇丞不禁偷偷瞄了爸比一眼。
幫他還拖他下水?陸其軒夠鎮定,若無其事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破綻。「對,吃掉了。」誰吃的他可沒說。
童遙又好氣又好笑,想不到他也是個會寵兒子的人。
「這種犯罪共構行為最好別太常發生。」她意有所指地睨他一眼。
陸其軒不置可否地挑眉回應,抬手看表。「我該回辦公室了。」
「宇,跟爸比說再見。」童遙輕推宇丞。
宇丞臉上立刻浮現依依不捨的表情。「爸比byebye。」
那可愛的模樣讓陸其軒也覺得有些不捨。「byebye。」他輕應,起身正要離開,身後突然傳來的招呼聲拉住他的腳步。
「其軒,好久沒看到你了。」一個魁梧男人熱絡地拍著他的肩頭。「調了單位之後就很難遇到。」
見到是之前同部門的舊同事,陸其軒站起微笑寒暄。「是很久沒見了。」雖然都在同一棟大樓,但職員太多,若沒業務上的往來實在很難遇到。
「哎喲,我們公司八卦消息也太離譜了。」瞥見一旁的童遙和宇丞,那個男人哈哈大笑。「居然還有人說你離婚?怎麼傳的啊!
看你們一家和樂融融的,而且嫂夫人看起來比以前年輕呢!」
「我是離婚了。」陸其軒微笑地淡淡說道。「她是保母。」
「啊?可是……」那人一臉錯愕,視線不斷在陸其軒和他們身上游移。
又來了。童遙心裡無聲輕歎,揚起客套的笑。「你好,我姓童,宇丞的保母。」
這種誤會發生過很多次了,這種時候她就很佩服陸先生臨危不亂的反應,少了情緒擾事的禮貌態度能輕易穩定狀況,化解掉不少尷尬的氣氛。
果然,被陸其軒營造出的氣氛影響,對方很快就恢復鎮靜。
「對不起,我誤會了。」他笑著道歉。
「沒關係。」童遙回以微笑。
「我先回辦公室了,我們下次遇到再聊。」陸其軒說道。
「好,找個時間約出來好好吃頓飯。」那人率先離開。
陸其軒端起餐盤也要離開,卻聽到兒子童稚的嗓音——「爸比不要太累哦,byebye。」一回頭,看到宇丞害羞地揮手和他道別,陸其軒揚笑,揮手回應後才轉身離去。
直到他走出餐廳,宇丞才收回視線,一臉崇拜。「遙遙阿姨,我好喜歡爸比哦。」
「因為爸比也很喜歡宇丞啊!」童遙摸摸他的頭。
想到被人誤認成女主人,礙於當事人在現場不得不隱忍的胡思亂想,此時全浮上心頭,童遙按住雙頰,俏臉又紅又燙。希望陸先生是真的不以為意,而不是以為她這麼積極是有什麼非分之想。
他們這樣的組合也真的很匪夷所思,一邊是單親家庭,一邊是有男朋友跟沒有一樣的無聊奼女,在外人眼中看起來,卻成了甜蜜的家庭。
從宇丞口中她多少猜得到陸先生離婚的原因,工作是主因,加上陸先生不是會說甜言蜜語的人,於是,陸太太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婚姻生活。
但夫妻相處不就是這樣嗎?試著磨合,找出最適合的相處方式。或許是外人體會不到當事人的苦,在她看來,她是比較站在陸先生這邊的。
他說話雖直,同時也代表他不會虛與委蛇:他重視工作,對其他事也都負責對待:他太過冷漠,但在遇到事情時,這種沉穩反而成了安全感。其實缺點和優點都是一體兩面的事,以偏概全對他太不公平了。
他們的離婚,陸太太必須承擔一半的責任,陸先生不是那麼自私的人,陸太太自己應該要多做努力,而不只是一味地要求對方為她改變。
不像她,再怎麼想辦法,也改變不了陷入泥沼的狀況。想起自己,童遙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
前陣子她忙,停了每天早上通網路電話的習慣,定國也不會主動找她,現在他們只靠MsN的離線訊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是他們已步入倦怠期,還是三年的分離已造成無法挽回的影響?
她開始有種這段感情走不到盡頭的感覺。
她一直避著不去想這些,怕想太深心情會變得低蕩,她只能把所看心思投注在陸家父子身上,看著他們感情日益轉好,會讓她有置身幸福的錯覺。
定國生日快到了,她己算好時間寄去生日禮物,裡頭還放了份由陸先生提供攻考國內外各類證照的教戰手冊,希望這個驚喜能改善他們目前的關係。
如果不行,那她也無能為力了……這一天,童遙送宇丞去幼稚園後就待在家裡。
因為今天是男友的生日,她等著時間一到,晚十二個小時的加拿大跨過凌晨時,第一個給他祝福。
他收到禮物了吧?喜歡嗎?接到她的電話會很開心嗎?她不斷在腦海裡設想場景,好不容易終於看到指針走到十二點的位置,她立刻拿起電話按下他的號碼。
「Hello?」
電話一接通,正要開心喊出的生日快樂硬生生堵在喉頭,因為鑽進耳裡的是帶著睡意的女子聲音。
她按錯號碼了嗎?童遙覺得手在發冷,想要說服自己。
沒聽到回應,對方又急又快地念了一串,童遙來不及聽,只想說聲I』m sorry後掛斷重打,此時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Hello?」
童遙握著電話的手收得好緊,彷彿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是誰?」
那頭沉默了,只有女子碎碎念的英文當背景音,然後,那聲音也停止了。
「我一直想跟你說,但都找不到適當的時機。」他再次開口,四周變得好安靜。
「說什麼?」童遙不敢相信她居然還能這麼冷靜,發冷的指尖、狂跳的心都好像與她無關。
他歎了口氣。「我在這裡遇到別的女孩了。」
「所以……你要分手?」為什麼她哭不出來?她應該很難過啊!
他默認。
「多久了?」哪裡錯了?為什麼她都沒發現?
「七、八個月了吧。」他又歎了口氣。「你等了我那麼久,我真的不希望是這樣的結局,只是……」
「我不想聽這些。」她打斷他。說這些有什麼用?他還是劈腿了,不是嗎?
「我只能說我很抱歉。」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為難,就像之前爭執他重不重視她的時候一樣為難。
童遙覺得眼眶發熱,眼淚卻落不下來。其實她早就察覺到了,他越來越冷淡就是最好的徵兆,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歎人。
見場面一直僵著,他只好開口:「我們分手吧。」
「好。」她答應得這麼乾脆,他應該會開心吧?這才是他最想要的生日禮物。
「小遙,別這樣……」她平靜的反應讓他擔心。
「我很好,分手吧,放彼此自由。」走到這裡,這段感情對她早已沒有意義。
一直以來,她必須獨立,必須承擔,她嘗不到甜蜜,只有苦澀和悵然將她包圍。
分手後和之前的生活會有什麼變化?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是人家問起時,她從有男朋友變成沒有男朋友而已。
「你幫我墊的錢,開張清單出來,等我手頭松一點我會還你。」
他的聲音帶著尷尬。
童遙譏誚揚笑,笑自己的傻。他是真的找不到時機跟她提分手,還是捨不得放棄這些便利故意隱瞞拖延?他一直都知道,卻默不作聲地利用她對他的好。
她閉起眼,強迫自己把那些念頭抹去。不要想,他是何居心已經不重要了,那都是她心甘情願去做的,別讓負面的情緒染黑了心思。
「不用了,算不清的。」要怎麼算?她付出的關懷和牽掛又該怎麼算?計較那些反而顯出自己的悲哀。「我會把你放在我這裡的東西全部寄到你家。」
「我會還你的,我不是要佔你便宜……」他還想再解釋。
「生日快樂。」帶著微笑說完,她切掉電話。
手頹然落下,揚起的笑弧僵在唇邊,童遙握著話筒,怔怔地坐在床頭,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原來要結束一段感情是這麼地簡單,從今天起,她自由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5:26
第六章
晚上接近十一點的時間,陸其軒踏進家門。
童遙像往常一樣,關掉電視,拿起外套和包包準備離開。「我回去了。」
「先別走。」陸其軒沒像平常一樣道再見,而是出聲喊住她。
「今天……有什麼事嗎?」
童遙愣了下。「沒有啊。」今天晚餐時宇丞不是還和他有說有笑的,他怎麼會突然這樣問?
「我不是問宇丞。」陸其軒知道她誤會了,這也難怪,他們的話題通常只會繞在宇丞身上。「我是問你,因為你今天心情好像有點不太好。」
「真的嗎?」童遙驚訝地問,直覺伸手摸臉,突然覺得這樣很蠢,趕緊放下。
這個問題宇丞下午的時候就問過了,因為小孩很敏感,所以宇丞這麼問她並不訝異,但她沒想到竟然連他都看出來了。奇怪,她明明也是有說有笑的啊。
她沒有否認,等於間接證實了他的猜測。
「需要找人聊聊嗎?」他一向是個獨善其身的人,不想深入別人的內心,但看到那張總是綻放明亮的笑靨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就有種衝動,想做些什麼將那層影子抹去。
他不是對她另眼相看,而是不想讓他和宇丞之間的氣氛因為她而受到影響。他為自己多事的舉止做了註解,卻刻意忽略了他若不去注意她,根本就不會有任何影響的事實。
他都忙到分身乏術了,竟然還留意到她不開心……越是瞭解他的個性,越明白他這個舉止有多難得,童遙驚訝之餘,也為他的關懷感動不己。她覺得好過多了,這世上還是有人重視她的。
「沒什麼事啦,只、只是……」很少和人聊這麼私人的事,童遙有些羞窘地撥撥頭髮又摸摸手,好半晌才擠出尷尬的笑,努力想要說得輕鬆。「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他不是還在加拿大?」陸其軒擰眉,在沙發坐下。「你們的生活沒什麼變化,怎麼會突然分手?」
不好意思讓他仰首看她,童遙只好也跟著坐下,雙手交握,覺得很難啟齒。
怪了,做壞事的人又不是她,她慚愧個什麼勁啊?她心一橫,深呼吸,一股作氣說了出來——「因為他劈腿被我抓到。」一旦起了頭,像開啟了捆鎖,原本說不出口的話也就跟著自然傾吐。「有個女生晚上十二點還待在他房裡,幫他按電話。」
沒安慰過人,一時之間陸其軒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手指抵著下顎,俊魅的臉龐難得出現苦惱思索的表情。
見他這樣,童遙即使心情不好,還是忍不住笑了。
「沒事啦,反正我們本來就已經陷入低潮期了,我多少有些預感,所以並沒有太難過。」她還反過來安慰他。
陸其軒擰起了眉,她故作無謂的笑沒瞞過他。如果真的沒事,她今天就不會連微笑都流露出鬱鬱寡歡的神色。
「分手是件好事。」把腦中想說的話整理好,他開始一一分析:「你看,他取得學位至少還有半年的時間,他還要考cFP、CFA、CNA。這些證照,要是沒考過他就算從加拿大回來在職場上也不會有勝算,這些他又得花去幾年的時間?現在的他一點價值也沒有,未來也不一定會成為績優股,綜合所有的風險管理評估,分手對你是利大於弊。」
童遙先是傻眼,然後無法克制地狂笑了起來。哪有人連這種事都條列分明的?
他真以為是在做分析報告嗎?職業病也太重了吧!
「哈哈哈!」她笑彎了腰,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卻不知怎麼地,眼淚越流越凶,怎麼也停不下來。
積鬱一整天的情緒像在此時才找到出口,整個傾洩而出,她再也忍耐不住,臉埋在大腿上,雙臂緊環著膝蓋,獨處時都無法落下的淚,此時卻潰堤滂沱而下,讓她哭得泣不成聲。
她沒出聲,但不住顫抖的纖細肩膀完全透露出她哭得有多激動。見她把難過釋放出來,陸其軒不捨她的遭遇之餘,也放下了心來。聽到一旁有些微聲響,他循聲回頭,看到被吵醒的宇丞站在房門口一臉擔心地看著他們。
陸其軒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先回房。
宇丞看看她,再看看爸比,小小的心靈衡量著該不該將安慰遙遙阿姨的任務交給爸比,最後,對爸比的信任戰勝一切,他乖乖地退回房間,將門關上。
這種心意相通的感覺讓陸其軒勾起了笑,斂回視線,看到童遙還在哭時,眼中的笑意轉為心疼。他起身走到電視旁的酒櫃取出一瓶干邑白蘭地和兩個高腳酒杯,為她和自己斟了淺淺一層。
童遙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當心神回籠時,只覺眼睛酸澀,褲子膝蓋的部分都濕透了。意識到目前的狀況,她不禁無聲呻吟。她在搞什麼啊?為什麼他只是說了段那麼好笑的話,她卻哭成這樣?糗斃了,她一點也不想在他面前哭啊!
不能一直這樣埋著當縮頭烏龜,她只好勇敢面對現實。童遙抬頭,正想打哈哈矇混過去時,眼前的酒杯頓住了她的話。
「這是?」要她借酒澆愁嗎?
「用生命之水釀成的干邑白蘭地,味道醇美厚實,喝下它就像在品嚐人生,用它來慶祝你的重生再適合不過了。」陸其軒手指握住酒杯杯腳,舉杯朝她一敬,然後將杯子輕晃了圈,就口啜飲。
自認識他以來,這是她從他口中聽過最夢幻的一段話了。生命之水?有沒有那麼玄吶!童遙又覺得想笑,但他溫醇的嗓音和優雅的舉止彷彿都帶有魔力,讓她不由自主地跟著拿起酒杯,小小地喝了口,酒精濃度偏高的嗆味讓她整個人都醒了。
「這幾度啊?」平常只有一罐台啤酒量的她沒嘗試過這種成熟的層級,童遙又好奇地試了口,溫和的口感很好入喉,但濃濃的酒味還是讓她想皺眉。
「百分之四十。」陸其軒徐緩品酒,沒再開口和她聊天。
雖然他就這樣沉默著,連找話安慰她都沒有,但從他身上自然散發出一種鎮定人心的氣息,讓她覺得好輕鬆,彷彿他真的帶領她品味著人生的各種滋味。
她一口又一口地喝著,把杯裡的酒喝得涓滴不剩,原本沉宕的心,開始變得飄飄然。
「我跟你說哦,他真的不是個稱職的男友。」她微瞇著眼看他,麗顏泛上了微醺的紅潮,神秘的表情活像她要說的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樣就醉了?她的酒量讓陸其軒啼笑皆非。不習慣這種烈酒要說,居然還把它喝光了?
「我很不苛求啊,只要通個電話我就心滿意足,結果他還覺得不耐煩!」即使沒得到回應,童遙還是掏心掏肺地說。「很不公平對不對?講個幾句話而已嘛,他一天裡和同學講的話比對我多很多好不好!還有啊——」
可能是他沒擅自發表意見的態度讓她感到開啟了心防,也可能酒醉真的會讓人吐真言,這些話,她從沒跟人抱怨過,現在卻纏著他哇啦哇啦拚命地講。
陸其軒繼續沉默地聽著,他現在只擔心她待會兒要怎麼回家。
「你為什麼都不說話?」總算發現都是自己在唱獨角戲,童遙對他的反應感到不滿意。「還是你也覺得都是因為我太煩,他甩掉我是應該的?我就知道是我的錯……」說著說著,她就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我沒這麼想。」陸其軒趕緊表明立場。她男友——不,是前男友——聽起來就是個不重視她的混蛋,她竟然還把錯攬在自己身上?
「一定有、一定有……」她拚命搖頭,下一秒卻頓住哭泣,抬頭看他。「你離婚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啊?」
掛著淚珠的晶燦杏眸閃耀著好奇光芒直盯著他,陸其軒難得有想翻白眼的時候。就算喝醉了,她的動作和思想也別這麼跳脫吧!
「我前妻怪我只重視工作,冷落了家庭。」雖然面對的是一個醉鬼,他還是很認真回答。
「厚。」童遙重重地歎了口氣,然後伸手用力拍他的肩,還對他豎起大拇指。
「你很好,工作表現優秀,而且也很有心,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爸爸。那是因為你信任她,才會放心把家裡的事都交給她,她不懂你的用心良苦,是她沒福氣啦!」
對於這樁婚姻,她是第一個跟他說他沒錯的人,在看盡他對宇丞的缺乏關懷後,還能夠誠摯地誇獎他是個好爸爸。
明知這是醉話,陸其軒還是被她那番話撫慰了心。迷離的眸光凝視著她,完全無法自她酡紅的麗容上別開。為什麼他遇到的人不是她?她沒有柔美婉約的形象,心卻比任何人還溫柔,她細心觀察一切,體貼地為別人著想。
他竟嫉妒起那個從未謀面的男人了。念頭一掠過腦海,陸其軒驚訝地發現向來冷靜的他,竟然有種想要揍人的慾望。那個男人有幸擁有如此難得的寶物,卻不懂珍惜,反而用傷害來回報她。
童遙當然不知道她的話造成了什麼波動,她只是拚命地宣洩情緒,話匣子停不下來,又哭又笑,然後還又喝掉四分之一杯的酒。
接下來,陸其軒除了偶爾被她硬逼答個幾句,其餘的時間一直沉默微笑地注視著她,直到她不勝酒力地倒臥在沙發上睡著了。
望著她醺紅熟睡的面容,溫柔的情緒盈滿胸臆,陸其軒覺得曾經有過的隱隱騷動又爬上心頭,讓他想為她拂去頰畔的髮絲,想……吻上她的唇。
他一震,趕緊別開了視線,怕再看下去真的會忍不住動手去做。她剛剛還在跟他哭訴失戀的痛苦,他卻動了這些齷齪的念頭?
「爸比……」刻意壓低的呼喚拉回他的心神,宇丞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一旁。
「遙遙阿姨睡著了哦?」
感謝兒子的出現讓他更能夠凝聚理智沒做出什麼不該的舉動,但一看到時鐘,陸其軒不禁擰眉。
「你怎麼還沒睡?」都十二點半了。
「因為遙遙阿姨哭哭,我睡不著。」宇丞嘟嘴嘀咕著,伸手輕摸童遙的額,擔慮之情溢於言表。「阿姨不回家了嗎?」
知道兒子對童遙的感情,陸其軒淡淡勾唇,沒再責怪他。
「嗯。」她醉成這樣,連要問出她家住址都有問題。「讓阿姨睡客廳吧。」沙發對她來說夠大了,應該會很好睡。
一聽要讓童遙在家裡過夜,宇丞眼睛都亮了起來。「可不可以讓她睡我房間?」
「你床那麼小,怎麼擠兩個人?」睡他房間還差不多……發現自己心思又偏移了,他趕緊定神捉回。
「那、那……」宇丞眼睛不斷地眨著,閃著期待的光芒。「我跟爸比睡?」
「你想跟我睡?」話才剛說完,立刻看到宇丞拚命點頭。
陸其軒突然發現從小到大他從沒跟宇丞一起睡過。這樣的親子關係正常嗎?他是個好爸爸嗎?她對他充滿信心的評價讓他覺得好羞愧。
「好,阿姨睡你房間,你跟我睡。」過去習慣己久的一些模式,他可以試著去改變。
「好棒好棒——」宇丞開心地又叫又跳。
陸其軒低笑,眼中帶著柔情,又摻雜著一些些的失落。他想要的是一個像這樣的家庭,可愛的孩子、體貼的老婆,如今這個美好擺在眼前,卻有一部分不屬於他。
看到陸其軒把童遙抱起,宇丞這才想到他亂叫亂笑會吵到阿姨睡覺覺,趕緊摀住嘴,不敢再發出聲音,悄步跟在爸比後頭進了房間,看到遙遙阿姨躺在他的床土,他好開心。
為她覆上棉被,陸其軒站在床畔,她帶著微笑的美麗睡顏拉住他的腳步,讓他不想離開。原來她有雙菱唇,即使不笑時唇角也是上揚的,慷慨地把她的溫暖及溫柔帶給他人。
「我的熊熊借阿姨。」宇丞熱心地把陪他睡覺的熊熊塞到童遙身旁。
「那你呢?」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知道兒子少了熊熊會睡不著。
「我有爸比啊!」宇丞笑得燦爛,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掌心傳來小小軟軟的觸感,顫動了陸其軒的心。
他感謝有她的出現,讓他明白親子之間不是只有養育之責,孩子回贈給父母的感動,那是工作上再多的成就感都無法比擬。
「來吧,我們去睡了。」再深深望了童遙一眼,陸其軒握住宇丞的手,一起離開了房間。
「媽呀,怎麼那麼重……」
童遙使盡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才連推帶滾地把一個大紙箱弄到電梯口,她雙手撐住膝蓋,氣喘吁吁。
直起身子,感到一陣頭暈,她乾脆一屁股坐在箱子上,抬手抹汗。想到今天早上的情景,臉不禁紅了起來。
她睡得不省人事,還是宇丞來叫她起床的,當從宇丞手中接過毛巾和牙刷時,她窘得只想躲到床底下,打死別出去面對陸先生。
誰說醉鬼會記不得自己幹了什麼蠢事的?為什麼她全都記得一清二楚?死拉著人家碎碎念,拚命發酒瘋,連人家不想回應她還氣沖沖地對他說教。噢,搞不好還是她自己爬上宇丞的床佔地為王不肯回家咧!她的形象全毀了啦……偏偏天真的小朋友一點也不明白成人的難處,一直興奮地催促她去刷牙洗臉。
出來跑總是要還的,加上她真的也很想上廁所,只好硬著頭皮走出房門。
想到這,她又不得不佩服陸先生的沉穩個性了。
當她梳洗完畢從浴室出來,剛好遇到從房間走出的陸先生,他只淡笑地道了聲早,其他什麼也沒說,自若的神態就像沒事人一樣,彷彿她只是一如平常上班時從大門進來,而不是一臉宿醉模樣從他家浴室出來。
被他特有的安穩氣息感染,原本濃到想奪門逃跑的尷尬逐漸化為烏有,讓她有種錯覺,彷彿她昨晚不過只是做了件稀鬆平常的事,平常到根本不值得一提,要不是陣陣的頭痛依稀提醒著她,她真的會被他無謂的態度催眠。
接下來,就回歸平日的正常模式,陸先生去上班,她帶宇丞去幼稚園,回家好好洗了個澡。洗完澡,精神回來了,她突然充滿幹勁,開始整理屬於前男友的東西,從早上忙到下午,裝成了屁股底下這麼大一箱。
可能昨晚的情緒宣洩真的有用,也可能三年的分離和已經趨於冷淡的相處關係當了緩衝,衝散了該有的執著,整理時,看著一樣又一樣與他有關的物品,出乎意料之外,除了勾起一些回憶之外,她竟沒有任何的不捨和難過。
感謝陸先生給她的那杯酒,雖然她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她的悲、她的苦,全在昨晚的又哭又笑間全然釋放了。
童遙站起身,看著那個大紙箱,臉上的笑容明亮開朗,毫無芥蒂,「前」男友,byebye——她已經一點也不在乎了!
「嘟、嘟——」對講機的聲音從她敞開大門的屋裡傳來。
啊!約好取件的貨運來了,童遙趕緊衝進屋內,抓起話筒。
「喂……對,我有叫貨運,東西已經搬到電梯口了,麻煩你上來收,好,我等你,謝謝哦。」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心裡裝滿愉悅和期待,就如陸先生所說的,她重生了。
自那一夜起,他們之間有一些東西悄悄地改變了。她和他的關係,他和宇丞的關係,都起了微妙的小變化。
每天碰面時,除了寒暄之外,童遙開始會和陸其軒聊一些有的沒有的,因為那次酒後談心讓她對他多了分莫名的熟悉感,雖然他話不多,卻常常會說到她心坎裡,很懂她,和他聊天很舒服,沒有負擔。
宇丞更愛他的爸比了,有些時候還被童遙發現他偷偷和陸其軒咬耳朵,問他什麼事,卻緊閉嘴巴不肯說,結果後來自己說溜嘴,原來是宇丞喜歡同班的小女孩,怕童遙以為他移情別戀,所以不敢讓她知道。
童遙不禁哀怨自己被他們父子組成的小圈圈排擠了,身為女人的她無法參與他們的Man』s talk。
而陸其軒雖然維持一貫的忙碌生活,但他的心境一點一滴在改變,和他們相處時的快樂,成了支撐他專心工作的泉源。
他開始覺得三十分鐘的晚餐時間不夠,主動提出他們可以提早三十分鐘過來,在健身房陪他運動。他還是以工作為重,卻盡力想多撥點時間和他們在一起。
有越來越多的同事以為他們是一家人,因為他們相處的情景是那麼自然愉悅,聽到只是單純的主雇關係都覺得很難相信。
遇到有人問時,陸其軒都會平靜地表明他和童遙之間的關係,但內心深處總有抹聲音在微微喊著,希望那些誤傳能夠變成事實。但,只要一響起,立刻就被他捺下。
才剛脫離婚姻的他不想那麼快又走入一場賭注,而還在治療情傷的她可能也不想那麼快再投入一段感情,他怕只要一旦做了什麼,就會崩毀現在的平衡。
他很滿意目前的狀況,只要別想太深,他可以盡情享受幸福的包圍。所以他寧可在她不注意時,悄悄地將她的美麗斂入眼裡,假裝他們之間真的有感情存在。
「我想問一下,這個週末你撥得出時間嗎?」
這一天晚上,陸其軒下班一回到家,童遙就開口問他,那雙水眸眨呀眨的,和字丞若有所求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你有事嗎?」他都忘了,她接下這個工作已經一個多月,都還沒有休過假。
他當初是說過希望全年無休沒錯,但這樣太辛苦她了。「這個禮拜你放假吧,宇丞我會帶到公司。」現在他和兒子已經很熟了,才兩天的時間他應付得來。
「我沒有要放假,是宇丞。」他的大方讓童遙覺得高興,只可惜她想說的不是這個。「他下禮拜二生日,去年他許了一個生日願望.希望爸比可以帶他去兒童樂園玩,快一年了,我想幫他實現願望。」
陸其軒沉默,心裡有些沉甸甸的。童年應該充滿四處遊玩的回憶,他都不曾帶宇丞出去玩過。他為宇丞做的還是不夠,連這種生日的事,都要由別人來提醒,他甚至不記得宇丞生日的正確日期。
「只要一個下午就好了。」童遙以為造成他的為難,趕緊說出安排。「圓山那裡有個兒童樂園,搭捷運就可以到,你陪他玩幾項遊樂設施之後就可以回公司去上班,最多不會超過三小時。」
陸其軒莞爾,她沒怪他連假日都忙於工作,而是站在他的角度,一心為他想著要怎麼做才能讓他當個稱職的好父親。
都沒得到回應,童遙悄悄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偏偏他似笑非笑的樣子讓她猜不出是什麼意思。
「不然兩個小時也可以。」她主動降價協商。只要能讓宇丞有個快樂的回憶,時間長短不是那麼重要。
她偏頭偷偷瞅著他的可愛表情,終於讓陸其軒忍俊不禁地低笑出聲。「那就禮拜天吧,各國股市都休市,也不會有時差開盤的問題。」
他都是趁禮拜天的時間整理過去一周的走勢,再綜合各國重大財經消息做出完整分析報告,只要禮拜一上班之前做出來就行了,比起平日得時時留意股市波動的最新狀況更容易調配時間。
「太好了!」童遙好想舉手歡呼,但怕吵醒宇丞,只好忍住。
「對了,別跟宇丞說哦,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她對他眨了下眼。
「你呢?你只顧著為宇丞著想,不想為自己要求一個假期或是其他的福利嗎?」他保留了一部分沒說出口,她為他做的,他永銘於心。
「你這是在鼓勵我要求加薪嗎?」童遙掩嘴輕笑。「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比現在更輕鬆的工作了,白天可以在家睡大頭覺,晚上就陪宇丞看電視看到你回來,假日還可以帶宇丞去逛街、去和朋友聚餐,我每天都在玩啊,哪需要放假啊?」
陸其軒知道她所做的並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她是知足、樂觀,所以把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
「有需要時記得跟我說。」他等著,希望能有換他幫助她的時候。「你快回去吧,晚了。」
「好,那禮拜天先和你說定噦,bye!」童遙告別,拿起東西離開。
出了大樓才覺得冷,童遙把拿在手中的外套穿上後,往捷運站的方向走去。想到他答應禮拜天的邀約,再想到他主動問她要不要休假,唇角不由得勾起了笑。
其實她不在乎那些,因為她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和她的生活如此相融,她完全感受不到工作的壓力。
而且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玩成人版的扮家家酒,她是媽媽,他是爸爸,還有個可愛的小孩,但就和小時候一樣,每天時間到了,就得回到現實的生活——她依然是單身一人。
好奇怪,明明不是情侶,卻過著像夫妻般的生活,差別只在於晚上不同床而已……發現自己的思想開始不純正,童遙臉一紅,趕緊把脫韁的思緒拉了回來。
真是的,想什麼呀!她對自己皺了下鼻。就算僱主充滿男人的魅力又怎樣?平常看一看養眼就算了,還是別抱著什麼非分之想才不會自討沒趣。
他條件那麼優秀,應該很快可以交到新女朋友吧?到時候,在晚餐之約的成員就要換人了,他也不用老是被人誤會和她有所牽扯。
一想到自己將被摒除在那情境之外,童遙胸口有些悶悶的,卻說不上來是因為掛念宇丞,還是捨不得和陸其軒相處的愉悅感覺。
她吁了口氣,仍吐不去那淡淡的鬱悶,只好把所有的念頭一併抹去,要自己什麼都別想。
希望到時候他所選擇的人也能疼宇丞,那時,她一定會開心地給予滿滿的祝福,然後功成身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5:53
第七章
禮拜日,天氣好得不得了,適合全家大小一起出外遊玩.
假日的兒童育樂中心,人潮比童遙想像的還多。加上園方剛好又舉辦一個秋季活動,找來數名小丑熱鬧同歡,整個園區幾乎可用人山人海來形容。
不過就算人擠到不行,遊樂設施要排隊好久,依然無損宇丞的興奮心情,因為這是爸比第一次帶他到兒童樂園,他想了好久好久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我要坐馬馬、我要坐轉轉杯、我要坐飛龍——」宇丞自己幫遊樂設施改了名,拉著爸比坐過一項又一項。
陸其軒相當配合,噙著淺笑一一滿足了宇丞的要求。
今天是特地為他們父子倆安排的,童遙完全將陪坐的殊榮拱手相讓,在底下拿著相機要他們對鏡頭招手,為他們記錄這開心的一天。
童遙倚著欄杆,看到他們坐在環狀飛旋的龍形車列裡,宇丞緊抓欄杆地驚叫大笑,陸其軒自後環住小人兒給子保護,那情景讓她的心都融化了。
剛抵達這裡時,她看到那麼多人,不禁擔心他會不會覺得在這裡人擠人是浪費時間,他卻沒有絲毫不耐煩,而是牽著宇丞的手,排完一排又一排的人龍。
「遙遙阿姨,好恐怖哦!」從遊樂設施下來,宇丞一臉興奮地對她報告心得。
「宇丞好勇敢,都沒有哭。」童遙微笑地說,遞上剛剛買來的果汁。
玩得汗流浹背的宇丞渴了,接過後立刻咕嚕咕嚕認真喝了起來。
一抬頭,童遙發現陸其軒在看表,才想到他們已在裡頭待了好久。
「宇丞應該玩夠了,你回去忙吧。」她靠近他,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他能這麼配合,她已經無法再苛求了。
「我是在想,差不多是吃下午茶的時間。」看到她驚喜地瞠大眸子,陸其軒眼中不由得也含上了笑。
他主動額外加碼讓童遙喜出望外,忍不住希望他還能留下來陪他們吃晚餐。不行,她不能這麼得寸進尺,一次要求太多會嚇到他,要節制一點,以後他才會答應再陪宇丞出來玩。
「那你什麼時候要回公司?我幫你注意時間。」喝下午茶就好,她會知足。
「不回去了,我的工作進度已經達到了。」這是他給她的小小驚喜,接下來的時間,全是屬於他們的。
童遙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洶湧的感動在心頭漫開,讓她覺得眼眶發熱。
「你……是因為這樣所以遲到?」他比約好的一點半晚了十五分鐘才來,她那時還以為他失約,在心裡拚命罵他。
「對不起,我會用下午茶和晚餐陪罪。」能趕在中午前完成已竭盡他所能,他忙到午餐都沒吃。
美夢成真,童遙好想緊緊抱住他。
不可以!冷靜一點,幫宇丞高興也要有個限度。她忍住激動的情緒,拚命告誡自己別這麼失態。
「十五分鐘換來這些,值得了。」她朝他俏皮地皺鼻一笑,不肯承認心裡的喜悅是因為可以和他度過愉快的一天。
在朗朗晴陽下,她的笑容如此耀眼,緊攫住陸其軒的視線,四周的嘈雜全然褪去,只有對她的想望如此明顯,在血液裡流竄,引他身體發疼,想吻她,想將她的甜美納入他的懷中擁有。
「爸比要帶我去吃蛋糕嗎?」旁邊的宇丞聽到對話開心地大喊,將他拉回現實。
這裡是兒童樂園,今天是兒子的日子,就算他真的想做什麼事也不能是現在。
沒讓無法獲得滿足的懊惱表現出來,陸其軒彎唇一笑。
「你想吃什麼都行。」他寵溺地揉揉兒子的頭,轉而徵詢童遙的意見:「這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好好坐下來休息?宇丞玩那麼久,應該累了。」這裡人太多,連要找個位置坐都有困難。
「去台北故事館好不好?那裡有露天咖啡座,很像待在童話小屋旁邊。」在等他時,宇丞看到對面那棟鵝黃色的可愛建築,一直喃喃念著希望爸比下次能帶他去那裡,如果在同一天裡實現願望,將會是個好大好大的驚喜。
「那,走吧。」陸其軒拉著宇丞的手,和她一起往大門走去。
「小丑來了把歡樂和幸福分送給大家——」隨著大聲公的愉悅放送,定時巡場的小丑又出現了,像強力磁鐵一樣把遊客全吸了過去。
怕被人潮衝散,陸其軒將宇丞抱坐手臂,另一隻手牽住童遙,英勇地帶著他們穿過人群。
那強而有力的執握讓童遙的心漏跳了一拍,臉驀地紅了。
他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怕她跟丟了而已……明明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她的心卻越跳越快,快得幾乎要衝出喉頭。童遙咬唇,猶豫了下,緩緩曲起手指回握住他的,讓他的體溫完全熨貼著她的掌心。
擠過了人潮,要守護的一大一小都還在身旁,陸其軒很滿意,卻突然發現自己竟逾矩地握住她的手,還握得那麼緊。
「來,宇丞下來。」他藉著把宇丞放下的動作不著痕跡地鬆開了握持,雖然那柔軟的膚觸讓他捨不得放,但怕她覺得他是在乘亂揩油,他不得不做出違心之舉。.即使手放開了,童遙狂跳的心還是停不下來,趕緊裝忙掩飾那讓她也無法理解的心思。「我幫你們在門口拍一張照吧,來的時候急著進去玩,都忘了拍。」
「爸比,快!」單純的宇丞完全察覺不到兩人之間交流的暖昧情愫,拉著親愛的爸比猛擺Pose,拍完後,又開心地大嚷:「遙遙阿姨,我也要跟你照!」
「我幫你們拍。」陸其軒走近她。
一見他靠近,那俊魅的面容讓她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童遙,冷靜點!只不過剛剛牽了下手而已,沒必要把場面搞得那麼難看。
「哦,好。」她低頭把相機手繩從腕間拉出,還是不敢看他。
「啊,要不要我幫你們拍啊?」有個聲音插了進來,一轉頭,一位太太笑嘻嘻地看著他們,後頭還站著老公小孩。「在門口如果不拍全家福就沒意義了嘛!」
「不用了,謝謝……」童遙尷尬地婉拒。偏偏他們不是全家福啊……突然被逼著面對現實,失落的感覺悄悄在心裡漫開。
「不用客氣啦,我拍照技術很好的!」太太很熱心,一直朝她伸手要拿相機。
見那位太太一副不拍到照片誓不罷休的模樣,陸其軒莞爾,直接從她手中抽出相機交給那位太太。「謝謝。」
按個快門就可以迅速解決,總比解釋半天來得省事,何況和勞苦功高的保母一起照張相,也沒什麼不對。陸其軒走回宇丞身邊,挑眉用眼神邀請她。
童遙臉又紅了,低著頭踱了過去。只不過拍張照而己,她忸怩什麼啊?他一定覺得她很小家子氣了,她暗歎口氣,在宇丞身邊站定。
「耶耶耶——」第一次和最愛的爸比、遙遙阿姨一起拍照,宇丞一手拉住一個,雀躍不已。
「小朋友太矮了,爸爸要不要把他抱起來啊?」太太看著觀景窗提出建議。
陸其軒彎身將宇丞抱起,原本隔開兩人的空間變得突兀,童遙只好挪站過去,意識到他就站在旁邊,離她好近,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心又開始狂跳起來。
「近一點、近一點,來,笑、笑開一點——」太太自己演得很高興,忙了好久快門還沒按下去,她等在一旁的老公忍不住翻白眼。
陸其軒低頭,看到她就站在他的身旁,陽光籠罩著她,映亮了她杏眸裡的溫暖,帶著笑弧的唇勾撩著他的心緒,讓他視線緊鎖在她的身上,轉移不開。
等了好久,童遙和宇丞的笑容都僵了,偷偷地把上揚的嘴角降下一些,撐大的眼也眨了好幾下。怎麼還不拍?
「好了。」誰知預期的倒數聲沒來,反倒是完成任務的宣告響起。
他們三人一陣錯愕,沉默地相視對望,傻眼之餘又覺得好笑。
「一二三咧?」宇丞一臉困惑地小聲發問。
「噓。」怕傷害對方的一片好意,童遙扯了下宇丞的衣服要他噤聲,看到陸其軒轉頭假裝咳嗽壓抑笑意,她不禁也是一臉要笑又不好意思笑的強忍表情。
「你沒說什麼時候要拍,人家怎麼知道要看鏡頭?」旁邊的老公終於看不下去了,把相機搶了過來。「不好意思,我再幫你們拍一張。」
「哦,好,麻煩你。」童遙趕緊站好,再次綻放燦爛笑靨。
把懷中的兒子抱得更貼近自己,陸其軒看向鏡頭,盈滿於心的幸福讓他露出有生以來最溫柔的笑容。
「 一、二 、三」
藍天白雲,美好的午後,為他們一起留下溫馨快樂的第一張合照。
從熱氣蒸騰的浴室走出,童遙一邊擦拭頭髮,一邊走向電腦。
晚上她帶著-一身疲累進了家門,立刻洗了個舒服的澡,獲得放鬆的肌肉已經癱軟了,精神卻還處於亢奮狀態。
因為今天真的是多采多姿的一天,去台北故事館喝完下午茶後,他們居然又殺到淡水去看夕陽,沿著老街和堤岸吃了一圈才打道回府。
在回程的捷運上,體力不支的宇丞趴在爸比肩上睡著了,而他則是微笑地對她說了聲謝謝,要她直接下班回家。
當到了台北車站時,她看著換線的他們走出列車,心頭滿溢的喜悅彷彿也被帶走了一半,換成了落寞。
搞什麼?她今天真的很奇怪啊!童遙煩躁地撥散頭髮,為心情乍起乍落的自己感到生氣,還睡不著的她,決定做別的事轉移心思。
她將相機連結到電腦,把裡頭的相片傳輸過去後,開始整理照片。直式橫放的照片把它轉正,手殘晃到的就把它刪掉,看著一張張載滿快樂的照片,今天的情景一幕幕在腦海重現,她的唇畔也不自覺地跟著勾起了笑。
突然間,她停了動作,那張佔據螢幕的照片,讓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這是那位太太拍失敗的第一張合照,宇丞閉眼睛了,她的笑容也不夠多,但這些全都不重要,因為照片裡的他,正深深地凝視著她。
她從沒看過他那種眼神,即使只是透過圖像,仍讓人感受到裡頭滿盈的真摯情感。像無意之中窺見了極大的秘密,童遙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既覺得想笑,又覺得想哭,矛盾的情緒在胸口猛烈撞擊。
她從不知道他對她有這種感覺,那為什麼平常他都是擺出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溫柔的笑只給宇丞,而不給她,像在無言表明他們只是主雇關係。
是他偽裝得太好,還是他覺得她不值得讓他打破這層關係?
凝視著螢幕裡那雙幽邃的眼,童遙無法分清楚心裡的起伏是因為驚喜,還是難過。
原來要愛上一個人,可以那麼悄然,連自己都無法察覺。
她的心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繫在他身上,所以才會想多和他相處一些時間,多和他聊一些事,她卻還自欺欺人地拿宇丞當擋箭牌。
你在猶豫什麼?她無聲輕問,手指撫過螢幕上那張性格韻面容,他卻無法給她回答。
自那一天起,每次和陸其軒獨處時,童遙都覺得很不自然。
因為她會忍不住想再次從他眼中真實地看到那種眼神,會期待下一次見面他會不會對她說些什麼,但每一次她都失望了。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讓她覺得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只能將察覺到的感情更加隱晦地全然藏在心裡。
幾天後,一場突發狀況完全引走童遙的心思。
宇丞居然出麻疹了!先是高燒不退,帶到醫院診斷出是麻疹之後,她愣住了。
現在的小朋友應該都接種過疫苗,怎麼還會得麻疹?
翻看宇丞兒童健康手冊裡的預防接種時程及紀錄表,她差點沒暈倒——裡面漏了好幾項沒有打,麻疹、腮腺炎、德國麻疹混合疫苗都是!
宇丞的媽媽怎麼會那麼疏忽?幼稚園都會發通知單提醒,她卻連這最基本的保護都沒放在心上!不想在宇丞面前詆譏他的母親,她忍著沒罵出口,只是專心一志地照顧宇丞。
從病發到痊癒,童遙幫宇丞向幼稚園足足請了一個禮拜的假。
這段期間,宇丞感受到的不是生病的痛苦,而是被人呵護在掌心的幸福。遙遙阿姨一直陪在他身邊,還會讓他喝好喝的果汁,爸比也都會提早回來看他,晚上還陪他睡覺,他好希望病都不要好。
只可惜,現代醫學很發達,不適的症狀都痊癒了,紅疹也完全消退,快樂的日子宣告結束,宇丞又開始得每天去幼稚園上課。
結果這一天晚上,當看到陸其軒踏進家門時,童遙全身血液都涼了——他臉上佈滿發燒的潮紅,更恐怖的是上面還出現一點一點的小紅點!
「你沒出過麻疹?」她只覺得這一切荒謬至極,都快絕跡的麻疹居然接連出現在他們父子身上!
「我忘了。」陸其軒掩唇不住地咳嗽,看起來很難受。
「那你還每天陪宇丞睡?」而且出疹前應該就已經開始發燒、喉嚨痛了,他卻什麼也沒說,還每天加班到那麼晚。
「我以為麻疹只有小孩會得。」陸其軒努力想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沉重的呼息和痛苦微擰的眉頭卻破壞了一切。
「那是因為一般人通常在小時候就得過麻疹,就算沒得過,也不會忘記要遠離病人。」童遙又急又氣,拉著他不由分說地往外走。「走,去醫院!」
「醫院門診時間過了。」她的力道無法撼動他,陸其軒文風不動。「而且不能把宇丞一個人丟在家。」
「當然是掛急診,不然你捨得空出上班時間去看醫生嗎?」他的話提醒了她,不能丟下宇丞,也不能把生病初癒的他帶到醫院,童遙轉而將他往外推。「你自己去看醫生,我會留到你回來。」
「睡一覺就會好了。」為了這點小病就掛急診,有沒有搞錯?
「麻疹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氣他不懂得照顧自己,童遙急到紅了眼眶。
「它可能會並發肺炎、感染整個呼吸道和腦部,甚至會死!只是看個醫生真有那麼難嗎?」
那雙盈淚的眸子揪緊了他的心,陸其軒輕輕地歎口氣,妥協了。他不想看到她為了他哭。
「好,我去。」他從牆上的掛鉤取下車鑰匙,往外走去。
「你身體不舒服還能開車嗎?」童遙追出玄關。他平常為了方便都是搭捷運上下班,如果是怕看完病回來太晚沒捷運可搭,他可以直接坐計程車去比較安全。
「沒那麼嚴重,我神智很清醒。」陸其軒給了她一個保證的微笑。「我會快去快回,好讓你能早點回家。」
目送他離開,童遙還是忍不住擔心。明明都三十好幾了,卻比宇丞還不聽話。
他不會只是開車出去晃了一圈,沒看病就回來了吧?還是拿了藥回來,卻沒有按時服用?
越想越覺得放心不下,童遙在原地站了會兒,擔慮不安的眼神轉為堅定,突然旋步走向宇丞的房間。
先確定宇丞仍安穩地熟睡著,她趕緊拿了皮包和鑰匙,用最快的速度衝到樓下的便利超商買完簡單的盥洗用品,再衝了回來。
今晚她不回去了!
醫生說,麻疹在台灣境內幾乎已經絕跡,幾例個案都是由國外帶回來的病源。
他會得病,很可能是出遊的那一天宇丞從處於潛伏期的觀光客身上感染到病毒,隔了幾天又傳染給他。
醫生又說,如果及早就醫,症狀會減輕很多,但他拖太久,呼吸道都發炎了,若不請假在家好好休息,燒會很難退。
最後,醫生還補充說,雖然麻疹患者以小孩居多,但成人一旦感染到,症狀會比小孩更嚴重,要他有個心理準備。
醫生的說法果然應驗了,當翌日早上張開眼睛時,陸其軒只覺腦袋昏沉得像一塊熔鐵,身體重到連要坐起來都很困難。
如果你不請假在家好好休息,燒會很難退。昨晚醫生告誡的話浮現腦海。
不行,他不能請假,例行性的分析和年度報告都等著他。他勉強撐起身子,才挪坐床沿,已經耗去他所有的力氣,冷汗沁上背脊,差點又躺了回去。
「爸比,起床了……」宇丞進來叫他,看到他蒼白的臉色,語音頓時凝住,轉身往外奔去。「遙遙阿姨,爸比不舒服啦——」
驚慌的喊聲一路奔向客廳。 .「等……」陸其軒想叫住他,但才吐出一個音節喉嚨就痛得像有刀在割,他懊惱地閉上眼,很不想面對即將來臨的畫面。
她昨晚留在他家,就睡在客廳沙發。雖然她推說是因為沒有捷運的關係,但他知道她是擔心他,還自己設定了鬧鐘,每四小時就來叫他起床吃退燒藥。
聽到腳步聲,陸其軒沒抬頭,因為他不想看到她臉上擔心害怕的表情,也不想和她爭執該不該留在家休息的問題。
童遙一進房間,就清楚感受到他全身散發出拒絕溝通的氣息。她早就猜想到了,除非他真的病到昏迷不醒,不然就算用爬酌,他也要爬進公司。
她咬唇,不發一言地轉身快步走出。
雖然兩人都沒說話,連眼神都沒對到,氣氛卻比大吵一架還要凝,他的眉頭鎖得死緊,他氣自己,也氣她的關懷。
為什麼這個爭論要一再地出現在他的生命裡?難道她之前的體諒只是在容忍嗎?和他的前妻一樣,在他終於覺得可以信任她時,就開始妄想干涉他的思想和行為。
越重視她,想從她那裡得到認同的期待也越大,在發現以為不存在的問題仍然橫亙在他們之間時,那種懊惱也就更加難以承他重視工怍又如何?這是他的選擇,她們憑什麼指使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身體的不適放大了煩躁,陸其軒握拳,滿腔的憤怒讓他想把眼前看到的東西全部毀掉。
「砰」地一聲,半掩的房門被突然推開,陸其軒直覺地抬頭看去,所見情景讓他當場怔愕——他看到童遙一手抱著他原本放在書房的電腦主機,一手抓著液晶螢幕,臂間還掛著滑鼠、鍵盤晃啊晃的,威風凜凜地走了進來。
「不舒服還不躺著?」見他還坐在床邊,童遙怒睨他一眼,然後把主機放在地上,開始接線。「只要有網路,你還是可以工作對吧?不一定要到公司去。」
她不是要強迫他休息,而是幫他想辦法怎麼讓他繼續工作?
陸其軒震驚不已,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高燒過度產生了幻覺。
「原始檔……在公司。」他忍著喉嚨灼痛,萬分困難地開口。
「可以請你同事幫你寄mail來。」童遙連這一點的對策都想好了。
「你……」腦中有一堆想問的話,卻亂成一團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陸其軒難得有啞口無言的時候。「……為什麼?」最後,他只吐得出這三個字。
為了說服他,童遙想用強硬的氣勢來輔佐壓制,但看到他病弱的模樣,冷板的表情已經無法維持,她歎了口氣,緩緩地揚起了笑。
「我們都知道生病要好好休息,但我們也都知道,這一點你絕對做不到。如果要讓你勉強去上班、最後暈倒被人送進醫院,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讓你舒舒服服地在家工作?」
那抹笑帶著惹人心疼的苦澀,還有引人傾心的溫柔,然而最烙進心坎的,是她的體貼。她並不想強迫他改變,而是尊重他的意念,包容他,讓他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陸其軒覺得胸口被某種情緒填得滿滿的,讓他的心怦然地悸動著,迅速蔓延的熱潮比疾病引起的高溫更火燙、更熾人,把他的情緒和思想全都捲進燒熔了。
這一刻,他確定了——他愛她,他再也遇不到比她更美好的女人。
「如果你還是堅持要去上班也可以,不過你要考慮到後果哦,要是你真被送到醫院,可是連電腦都沒得用,那才是真正地浪費時間。」不想造成他的壓力,童遙故作輕快地分析。「怎樣?你要選哪一個?」她側頭睇向他。
陸其軒沒說話,但乖乖躺回床上的舉動已回答了一切。
他等不及想改變兩人之間的關係了,不過,在這之前他必須趕快把病養好,他不希望在他們第一次接吻時,印入她眼中的是張佈滿紅疹的大花臉。
他答應留在家裡工作讓童遙高興得心都快炸開了,小巧的紅唇一直笑,拚命笑。
「等一下哦,我馬上幫你把工作站弄好。」
她忙進忙出,拉來了網路線,幫他在腰間墊了兩個枕頭讓他坐得舒適,還搬來宇丞的小折疊桌架在床上讓他放螢幕和鍵盤,手機、保溫杯、擤鼻涕的面紙盒全都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看到自己被一堆物品包圍的景象,陸其軒不知道該笑還是該佩服她的細膩心思。他相信就算他病重到下不了床,也能苟延殘喘地靠在床頭拚命工作。
只是有一點,說什麼她都無法代勞。陸其軒不得不忍著喉嚨的痛,斷續地開口——可以先幫我……把桌子搬開嗎?我想我得……先去趟廁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6:17
第八章
這一病,讓陸其軒向公司請了四天假。
其實看完醫生後,除了因麻疹所引起的症狀而感到不適之外,情況全在控制之中,但因為童遙幫他架的工作站功能太完善,完全沒影響到他的工作進度,所以他也就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享受這難得悠閒的工作經驗。
童遙只有留宿過那一個晚上,見他狀況穩定了,她就放心地每天回家。不過白天她送宇丞去幼稚園之後,都會回到這裡。
回來後,她沒有進房煩他,而是待在客廳看電視、整理家務和煮煮中餐、晚餐,只在他主動叫她時,或是時間到了要吃藥、送餐食,她才會進來。她給了他很大的自我掌控空間,並沒有用自以為是的關心去限制他。
在藥物的控制下,兩天後紅疹已經消褪,再過一天,不適的症狀也都解除,只剩下喉嚨殘餘些微疼痛,懲罰他沒及早就醫。
陸其軒斜靠床頭,點擊滑鼠切換視窗,上網瀏覽各國的財經新聞。
像在慶祝他的康復似的,今天各國股市都非常風平浪靜,不用提心吊膽地一直盯著,依他的經驗推測,這份平靜會持續到收盤。
目前是下午兩點多,宇丞還在幼稚園,家裡只有他和她,而現在的他精神飽滿,健康狀態良好,和前幾天的萎靡虛弱已不可同日而語。
天時、地利、人和,這麼好的時機一旦錯過就很難再出現。
陸其軒俊容平靜無波,然而手指輕敲滑鼠的舉動,無言地透露了他的猶豫。最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把橫跨他大腿的折疊桌搬開。
他拿起手機,按了速撥鍵。「可以麻煩你進來一下嗎?」
童遙擔心他大聲叫喚會傷害喉嚨,要他有什麼需要時就用手機叫她——現在,他有需要了。
「好。」接起電話的童遙應了聲,切斷通話。
陸其軒靠回枕墊,覺得心跳開始加快。
他沒什麼不良居心,他只是想趁這個機會把狀況說開而已。
他不斷為自己的行為開脫,卻無法解釋腦袋裡那些偶一掠過的綺想畫面是為了什麼。
不一會兒,童遙進來了,把帶入的保溫杯放在床頭櫃上。得麻疹最需要補充水分,怕他不好意思使喚她,她也怕太常進來會打擾他工作,因此她每次進來時都會順便幫他更換熱開水。
「什麼事?」童遙看到他把桌子搬開,不禁有點疑惑。他想去上廁所嗎?還是想去哪裡?他現在已經有體力自由走動,何必叫她她就站在床邊,站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陸其軒的心情沸騰澎湃了,只覺得向來以理性掛帥的思想,突然很想放縱,想知道讓心狂跳是什麼滋味,想知道不再預先分析情勢會有什麼結局。
「你得過麻疹嗎?」他的聲音變得異常低啞,卻分不清是因為生病,還是因她而起的猛烈火焰灼啞了他的聲線。
「早得過了。」童遙噗哧笑出,促狹地睨著他。「你特地把我叫進來就為了問這個?」
「我怕傳染給你。」醫生說麻疹多由飛沫傳染,他接下來想做的事,會大大增加傳染的機率。
「現在問你不覺得有點太晚嗎?要傳染早就傳染了。」童遙還是覺得好笑。
「因為我想吻你。」
低醇的嗓音才剛傳進耳裡,童遙還來不及理解他的話,就被他勾住後頸輕柔攬下,溫熱的唇覆上她的。
他剛說什麼?吻?他在吻她?她的僱主在吻她這個保母?童遙瞠大了眼,看著近距離放大的低垂眼睫,那麼地濃密綿長,她的腦海裡空白一片。
勉強禁錮的情感一旦釋放後就再也無法斂回,陸其軒發現到她的怔愕,即使他覺得自己像在趁人之危,也不想放手,反而將她整個人拉進懷裡,吻得更深。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後腦,吞噬她所有呼息,童遙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本能地回應他的汲取。他的體溫比她還高,火熱的唇舌、游移的大掌,都像團烈火將她緊緊包圍。融化了她的理智,狂放地將他的熱焰焚燒到她身上。
當他離開時,童遙竟覺得懊惱,她希望他能再吻他,對她做更多事。意識到自己大膽的念頭,她不禁嫣紅了臉,環住他的手臂卻捨不得收手。
陸其軒撐起身子看她,呼吸變得沉重紊亂。他發誓,他真的只是想輕輕吻她而已,結果身體卻不受他控制,反而主動將她扯到床上,對她上下其手。
「我……有話想跟你說。」他的聲音更啞了,跨在她身上的姿.勢是如此暖昧,但他一點也不想離開,只想緊緊地將她鎖在身下。
「……嗯?」凝視著他的微瞇美眸氤氳情潮,襯上那近乎呢喃的輕應,充滿了無邪的誘惑。
她不敢相信,剛剛她待在客廳時,還忍不住哀怨這幾天的獨處都無法改變兩人之間的關係,沒想到才過了一下下,進度突然跳那麼快。
不行,必須先談正事。陸其軒咬牙,發揮高超的克制能力,強迫自己對她的勾魂媚艷視若無睹。他深吸口氣,緩緩開口——「我離過婚,我還有一個四歲的兒子,我忙到連假日都必須到公司加班,除了物質生活外,我沒有辦法給你更多,包括甜言蜜語、呵護陪伴我都給不起,跟我在一起,必須學會獨立和忍受寂寞。我知道很不公平,但我希望你能接受這樣的我。」
又是這樣,連告白都弄得像在口頭報告似的!童遙想笑,卻被他話裡隱藏的涵義惹得眼眶發熱。他愛她,而且也希望她能愛他,但又恐懼會傷害到她。
「你一定要這麼危言聳聽把我嚇跑才甘心?」她板起臉嗔道,眼中的笑意和柔情卻讓她的心意昭然若揭。「認識你這段時間,這些我還不清楚嗎?」
望進她的眼,陸其軒惶惶不安的心定了下來,但依然有一小簇的擔慮無法化去。「你能忍耐多久?」會不會有一天,她會對他說她後悔了?說她以為愛情可以讓他為她改變?
「我忍功很差。」此話一出,立刻看到他臉色黯了下來,童遙既感心疼又覺好笑,伸手戳他的胸口。「誰叫你自己幫我下定論?
我之前不是就說過了?你很好啊,跟你在一起怎麼會是用「忍耐」
兩個字來形容?和我忍功好不好根本就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一樣,之前你只當我是老闆,以後是要把我當男朋友,兩者之間的標準完全不一樣。」陸其軒低聲說道。
他恨自己那麼理智,為什麼不能先將她留在身邊再去考慮後續的發展?即使她到時候厭倦了,至少他也擁有過一段幸福。但他並不想這麼做,因為這樣她就會再一次承受分手的痛苦,他寧可先把事情全都說清楚,由她自己選擇。
童遙狀似擰眉思忖,卻是悄悄地將他難得露出緊張不安的神態全數斂進眼裡,心裡好甜好甜。
教她怎能不愛他?能讓他突破自己抑壓許久的防線向她傾訴,足見他有多希望和她在一起,卻怕她只是一時迷惑,會害她平白浪費感情和時間,他不但不說漂亮話包裝自己,還拚命潑她冷水,要她想清楚。
「有什麼不一樣?」她眨眨眼,綻開柔美的甜笑。「我還是每天和宇丞去陪你一起吃晚飯,晚上等你下班回來後,還可以再單獨相處一會兒,一直以來不都是如此?有多少男女朋友可以像我們這樣每天見面的?唯一不同的是,我不用再叫你陸先生了。」
激動的喜悅在體內衝撞,陸其軒喜不自勝,但內心深處的疑慮仍存在著,他不得不強力克制上揚的嘴角,怕自己高興得太早。
「如果你是因為宇丞的關係才接受我,我們父子倆不值得你犧牲那麼多。」這個問題在他心裡低回好久,怕她只是愛屋及烏,只要一想到就狠狠打擊他的自信。
厚!他是想把她,還是想勸她脫離苦海啊?童遙氣結,直接勾下他的脖子,給了他一個熱辣辣的吻當作回答,結束時,兩人的呼吸都亂了。
「我吻你時,完全沒想到宇丞,別把他扯進這限制級的畫面裡。」她媚眼如絲地睨他,說完,再度勾下他輕緩挑逗地吻著,輕嚙著他的唇、他的頸,纖手探進他的睡衣裡,撫過他肌理分明的胸膛。
終於摸到了,平常看他在跑步機上,汗水沿著他的頸項流進他的衣領裡,她都好想知道像這樣用掌心輕滑過他胸膛是什麼感受。
她的主動完全瓦解了他的防線,陸其軒奪回主控權,渴切地吻住她,大掌貪婪地探索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傾洩而出的情潮將他們淹沒,他們忘了所有的事,眼中只有彼此,只想滿足這段時間裹足不前的苦抑。
突然,陸其軒起身拉開床頭櫃的抽屜翻找東西,卻見他動作一僵,寬闊的肩頹喪地垮了下來,就這麼靜坐床沿沒再回來。
「怎麼了?」背對的姿勢讓童遙看不到他的表情,她疑惑地問道。
「……沒保險套。」陸其軒很悶。
工作太忙加上關係冷淡,他和前妻已經很久沒上床,連保險套用完了都沒發現。他懊惱地扒過額發,不敢回頭,怕一看到她誘人的模樣,就再也無法喊停。
「今天…先這樣,以後時間還很多。」
什麼?童遙杏眸圓瞠,對這樣的結局感到不可置信。
箭在弦上都能硬生生喊停,他的意志力也太驚人了吧?會不會他現在只是因為生病燒壞了腦子,所以一時情不自禁?要是他恢復正常,會不會又退回去那把所有情緒都隱藏得不露痕跡的表相之後?她才不要以後,她要現在,她要現在就得到他!
「給我五分鐘,等我,不准熄火!」她從床上跳起,一邊將被他脫掉一半的衣服拉好,一邊往外跑去。
陸其軒錯愕回頭,人已經不見了,只有大門砰然關上的聲響顯示了她的十萬火急。
另一邊,童遙旋風似地跑進大樓底下的便利超商,隨便抓了一盒保險套衝到櫃檯前排隊。看著店員慢吞吞地幫前面的阿伯結帳,她的腳尖不耐煩地點呀點的,覺得火都冒上來了。
哪有女孩子自己衝來買保險套的?好像她久旱末逢甘霖似的,陸其軒應該不會被她嚇到吧?
但就算丟臉她也不管了,她不要因為這個中斷讓他又退回冷靜自持的界線之後,她要他把情感釋放出來,想看他為她失控的樣子。終於輪到她,童遙把保險套往桌上一放。
「麻煩快一點,我很急,謝謝。」
那個下午,童遙不僅如願以償看到他為她失控的模樣,整個過程還遠遠超過她的想像。
她不知道,原來平常那麼自抑內斂的人,一旦掙開枷鎖會是如此狂野,像這幾天的病弱模樣全是他裝出來的一樣,他源源不絕的體力把她累壞了,就這麼窩在他懷裡沉入了夢鄉。
熟睡中的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醒來時旁邊的床位已經沒人在,窗外的天色轉為橘黃一片。她慌張地接起手機,居然是陸其軒打來的——他去幼稚園接宇丞,正在回程的路上。
即使已過了好幾天,她只要想到還是覺得很丟臉。
她不但睡死到不曉得他離開,還要他打電話回來通知她起床湮滅罪行。她不敢想像若是宇丞回家發現她睡在爸比床上,那場面要怎麼解釋。
那一天之後,他們在宇丞面前還是像平常一樣,但一到了夜深人靜的成人時刻,他們會自動切換到情侶的相處模式,只要陸其軒下班回來,就會和她一起窩在沙發上,把握這短暫的獨處時光,聊著聊著,常會不小心擦槍走火,滿室旖旎。
像今晚,原本兩人只是相偎說著童年往事,卻不知為什麼演變成倒在沙發上擁吻。
他的襯衫扣子開了,她的裙擺撩起露出一截美腿,兩人軀體親密相貼,渴望彼此的美好氛圍將他們緊緊環繞。
「今晚別回去了……」他在她耳畔低哺,企圖用撩人的嗓音勾誘她。
「不行……」童遙的理智已所剩無幾,仍不忘堅持原則。她不希望宇丞一早醒來看到她和他爸比睡在一起,對他而言她只是遙遙阿姨,要是他提出疑問,她要用什麼立場去解釋?
知道她的顧慮,陸其軒繼續突破她的心防:「宇丞如果知道你睡在我們家,只會覺得高興。」
「但要是再大一點,他就會覺得不對勁了。」童遙還是搖頭。
小孩的世界那麼純真,她不想讓大人的複雜提早混淆了他。
他歎了口氣,只好放棄,原本攻城掠地的大掌改為幫她將凌亂的衣服拉好。「你該走了,再晚就趕不到捷運了。」
「不能得逞就趕我走?」童遙嘟唇,半嗔半笑地睇他。「捷運沒了可以搭計程車,你就算要拆橋至少也得等過了河吧?」
她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顧慮到宇丞在隔壁房間,雖然不能像那天下午那麼縱情聲色,但咬著他肩頭忍住呻吟另有一番情趣。
「太晚還是有危險。」每次看到她累得都快睡著還要打起精神離開,他都很想把她拖回床上。
怕危險是其中一個原因,但他更怕讓她覺得委屈。做完愛就必須離開,好像他只是在她身上發洩,連溫存的擁抱都給不起。
「電話叫車怎麼會有危險?」童遙低笑,見他連自己的衣服都穿好,不禁扮了個鬼臉。「真的不要?」她仰起下頷睨他,給他最後反悔的機會,他的體貼讓她心甜又懊惱。
「我送你去捷運站。」陸其軒不為所動,探身抓起桌上的鑰匙。
「不、用、了。」以前都不覺得她走夜路有什麼不妥,結果現在卻每天煩她,和她爭論該不該送她。「我不會因為和你談戀愛就魅力大增引來一堆色狼,基本上,從你家到捷運站這段路熱鬧得很,一點也不用擔心。」
「我只做得到這件事。」握住她的手,陸其軒眼神轉柔。
在這段關係中他付出的太少,雖然她不在意,他還是希望能在己身所能的範圍裡多為她做一些什麼,即使相較於一個情人所該給予的程度,還是那麼地微不足道。
童遙漾起笑,在他唇上輕啄了下。
「我是獨立自主的新女性,別讓我學壞。」她戲謔地說道,手撫過他的臉頰,突然轉向伸到他胸前把他推倒。「大忙人,你趕快去洗澡準備面對寂寞長夜吧!」
乘機離開沙發,她朝他送了個飛吻,笑著走出客廳。
陸其軒莞爾,起身走到玄關,看到她正彎身穿鞋,他就這麼靜靜地凝視著她,將她的美好完整地刻放心上。
慶幸有她,讓他知道即使再忙仍能享有感情;讓他知道生命中所重視的事物可以同時存在,不一定要犧牲其中一項才能成就另一項;讓他知道感情裡施與受的立場不是完全固定的,柔弱的不一定是女方,必須負責呵護的也不一定是男方。
童遙穿好鞋,拉開門,回頭柔笑地看著他。她不知道他和她是否能夠一起走到盡頭,但她好希望這麼幸福的日子,能永遠地持續下去。
「明天見噦。」門關上了,隨著伊人離去,彼此間的距離也被拉開,他們的心,仍緊密熨貼。
因為某些政策影響,香港恆生指數今天一開盤就大幅震盪,為此陸其軒忙得無暇他顧,專注心力在工作上,隨時當機立斷做出最佳決策,以防相關的投資專案受到波及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
到了下午,狀況總算趨於穩定,但擔心會再有變數,他仍不敢掉以輕心。正當他在做綜觀整理分析時,桌上分機響了。
「請說。」接起電話,他仍忙著在走勢圖上下註解。
「如果不打你公司電話,我可能別想聽到你的聲音了。」對方口氣又輕又柔,藏在語裡的諷刺卻相當明顯。
聽出是前妻丁慶梅的聲音,陸其軒擰眉,翻找出被文件淹沒的手機,才發現有數通末接來電。
「我在忙。」就算明白她在暗指他避不接電話,陸其軒也懶得浪費時間解釋。
「什麼事?」從離婚到現在,兩人之間並沒有聯絡,她怎麼會突然打來?
「忙?」丁慶梅嗤笑了聲。「你以前也是這樣跟我說,忙到沒空陪我們母子倆,結果你現在卻有時間另結新歡?」
被她打擾無法處理公事已讓他覺得不悅,再加上她講的話,陸其軒的眉擰得更深。她怎麼會知道?他們之間幾乎沒有共同的朋友。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沒必要對她交代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只想趕快把這通電話結束。
那頭傳來深呼吸的聲音,隔了半晌她再開口,語氣已平靜許多。「這段時間我到美國找我爸媽,他們認為我們離婚離得太草率了,都沒顧慮到宇丞,我考慮過後,覺得或許我們都該給自己一個機會。」
這一刻,陸其軒完全確定他當初執意要將離婚手續一次辦好的果決是對的,讓她再也沒有反覆的機會。她曾指責他自私,但她不也是如此?要求世界繞著她轉,隨意在別人生命裡造成動盪,仍能大言不慚地希望一切重新來過。
「不需要,宇丞現在過得很好。」他毫不留情地粉碎她的奢望。若真的在乎孩子,她不會丟下宇丞自己離家出走,完全不聞不問。
「你以為有個保母女友就不用擔心了嗎?」本想用低姿態好好談,但被這麼冷情回絕,丁慶梅也不想採取低姿態了。「她根本就不是真的愛小孩,而是想找張長期飯票,專挑有錢的家長下手,她就是因為惡行被人揭發才會讓幼稚園踢走!」
「你從哪裡聽到她的事?」陸其軒沉聲追問。
見挑撥成功,丁慶梅心中竊喜。「幼稚園裡的人全都知道這件事,她心機重得很,趁女主人不在引誘學生家長……」
「我是問,你從哪裡聽到我和她交往的事?」陸其軒冷冷地打斷她。童遙是什麼樣的人他最清楚,就因為她在他面前所展現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才會讓他如此傾心,別人怎麼說她,他根本不在乎。
知道她當初離職的理由,他只覺得憤怒,想揪出那個害她背負委屈離職的男人狠狠教訓一頓,但現在最讓他在意的,是慶梅為什麼知道他們的事,他不喜歡這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你們那麼高調,公司哪個人不知道?連吳副理老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本來還在等,等他吃盡苦頭後低聲下氣地求她復合,卻兩個月都沒消息。
耐不住性子的她不想示弱,想起之前陪他參加公司餐會時曾留下他同事老婆的電話,想先從旁人那兒探探口風,沒想到卻得到位置已被佔走的惡耗,一查之下更是大為震驚——他的新歡居然是幼稚園裡的童老師!
母親不斷罵她笨,說她白白將大家垂涎的位置拱手讓人。她怎麼知道忙到有家都不想回的他會那麼快找到新的對象?又怎麼知道有人會想要一個工作狂?她趕緊從美國飛回台灣想要力挽狂瀾,結果他卻回她一句不需要!
原來如此。聽到她得知消息的管道,陸其軒放心了。他比較擔心的是慶梅會找徵信社去監視她的生活,如果因為他而害童遙遇到這些麻煩,他絕不會坐視不理。
「我想,這些事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他不在乎自己在旁人眼中的評價,反正行端坐正,他俯仰無愧。
離間無效,還被劃分成外人,丁慶梅氣得不顧形象大吼:「你以為她是特別的嗎?別傻了,天底下的女人全都一樣,沒有一個女人受得了被人冷落,我忍了你五年,我看她能忍受你多久!」
將耳畔的怒吼置若罔聞,陸其軒唇畔揚起溫柔的笑。
他很清楚童遙和她不同,她從沒要求他勉強自己去做什麼,但回顧這段時間,她還是改變了他,淡淡地、自然地、輕鬆地,他依然保有自我,他的原則仍然固守,生活卻帶來美好的變化。
「沒其他事了吧?我還要忙。」這就是兩人最大的差異處,童遙絕不會在他工作時打擾他,還擺出一副她的事最重要急迫的姿態。
丁慶梅努力調節呼吸,把怒火壓下。不行,她不能就這樣放棄,她還有最後的王牌。「我要見宇丞,我是他媽媽,行使我的探視權不為過吧?」既然他心腸那麼硬,那她就從兒子那裡下手,再怎麼說也是血緣關係最親。
她要打擾他的生活到什麼程度才甘心?這突來的要求讓陸其軒覺得惱怒,他沉住氣,不讓思慮受到情緒影響。
母親想見兒子,這一點他沒辦法拒絕她,何況母親的地位無可取代,就算有童遙的陪伴,宇丞應該還是會想見媽媽。
體諒到兒子的心情,陸其軒心軟了。不過,他要讓她明白,他不會切斷她和宇丞的關係,但他也不會給她任何奢望的機會!
「好,那就這個禮拜天,你可以和宇丞出去,而我,絕不作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6:50
第九章
陸其軒對童遙說了謊。
他說禮拜天他想和宇丞培養父子之間的感情,也想讓她放假好好休息一下,要她不用過來。
如果只是說要放她假,童遙當然不會接受,但聽到他想和宇丞獨處,她笑得好高興,還列了張表給他,寫了一些宇丞想去的地方,建議他們可以去那裡度過一個快樂的午後時光。
望著那張全然給予信任甘勺笑靨,陸其軒覺得內疚。他不想出此下策,但他擔心如果童遙得知此事,會造成不必摹的誤會。
要是她以為他和前妻舊情未了怎麼辦?要是勾起了宇丞對親生母親的思念,他是不是就會少了對童遙的依賴?如此一來,重『遙會不會因為宇丞的疏遠而受到傷害?
或許是他想太多,但防患未然,他寧可先將保護網築起,把風險降到最小,也不想亡羊補牢。
他重視這段關係,所以也就更加小心呵護,他會的,再過一段時間,等她和他及宇丞之間更穩定明確之後,他會對她坦誠。
他不想讓前妻再次踏進他的生活範圍,於是他和丁慶梅約好時間、地點,把宇丞帶過去。
可能太久沒見,當宇丞看到她時,愣在原地,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陸其軒在他背後輕推了下,才低頭走過去。
那張小臉佈滿了複雜的情緒,有羞怯、有期待、有茫然、又有一些害怕,他仰起頭,微帶哽咽地對她喚了聲媽咪,握在身側的小手動了下,像是想要抱她卻又不敢唐突。
陸其軒看到之後頗感自責,若不是離婚,宇丞也不會因為和母親分離太久而變得有點怕生。但勉強維持的婚姻只會讓狀況更糟,望著兒子,他在心裡默默允下承諾——他保證一定會給他一個更好的未來。
「要讓宇丞回來的時候,再打電話給我。」
留下話之後他就離開前往公司工作,直到傍晚丁慶梅打電話要他去接小孩,才步出公司。
接了宇丞,他們父子倆搭乘捷運回家,一路上,宇丞都沒有說話,低頭扭著手指,這些日子在他臉上常見的開朗笑容消失了,小嘴緊抿著,一臉鬱鬱寡歡。
出了捷運站後,陸其軒將他抱坐在手臂上,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段路,陸其軒打破沉默——「你還喜歡遙遙阿姨嗎?」他不是要引起兒子的罪惡感,他只是想提醒他就算母親不能一直陪在他身邊,還有童遙會愛他。
字丞咬唇,用力點頭,大眼睛有點濕潤濕潤的。「嗯,我喜歡遙遙阿姨,她今天會不會來?」
「她今天放假,不會來了。」知道兒子沒忘記她,陸其軒欣慰地笑了。「你和媽咪去了什麼地方?」
聽到他的問題,宇丞幾不可見地瑟縮了下,傾身抱住他的脖子,將頭靠在他的肩上。「……百貨公司,還有一間房子。」丁慶梅住的地方他不知道要怎麼形容。
「別跟遙遙阿姨講你和媽咪出去好嗎?」想到自己的卑劣,他不禁汗顏,但他必須先和兒子串供,免得露出破綻。「就說是爸比帶你去百貨公司。」
「……好。」宇丞緊緊抱著他,頓了會兒才低聲說道。
「你會希望遙遙阿姨當你的新媽咪嗎?」陸其軒試探地問。
結果宇丞身子一僵,搖了搖頭,小腦袋在他肩頭滾動。
陸其軒苦笑。他心急什麼?宇丞還在難過與母親的分別之苦,他卻在這麼不適當的時候提出這個問題。
「這件事,也別跟遙遙阿姨說,知道嗎?」
或許,他們都還需要一些時間吧。
星期一,童遙送宇丞去幼稚園時就覺得怪怪的,他小像平常會一直和她講話,就連笑都笑得不燦爛,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下午接他回到家,童遙準備幫他洗澡,放水時,宇丞蹲在旁邊讓他的玩具排排站,期待和它們一起洗澡,看起來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昨天遙遙阿姨沒看到宇丞,好想你哦!」她用手指撥弄他的發旋,皺著鼻笑道。趁著昨天的假期,她回台中去看父母,雖然人不在台北,心還是掛在他們父子身上。
「字丞也好想你。」宇丞鑽進她的懷裡,撒嬌低道。
「因為想我所以心情不好嗎?」她原本等著他主動開口,因為宇丞要是有什麼心事都會告訴她,但直到現在,他都沒說到任何有關的事,只好由她來引導。
好不容易揚笑的小臉又黯淡下來,宇丞搖了搖頭,背過身去排他的玩具。
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童遙擰眉。如果有什麼狀況的話,其軒應該會告訴她,但他什麼都沒說啊……「宇丞,衣服脫掉噦,要洗澎澎了。」不想造成宇丞的壓力,童遙用輕快的語氣轉移了話題,打算之後再不著痕跡地套他話。
「嗯,好。」宇丞開始脫衣服。童遙起身關水,並幫他把小鴨鴨、小海豚放進浴缸,一回頭看到宇丞的身體時,她不禁倒拙了一口冷氣——他的手臂和大腿上佈滿數片瘀青,有大有小,和她第一次幫他洗澡時看到的情形好像,但當初看到的時候傷已快痊癒,現在在他身上的卻是新傷,紅紅紫紫的映在細嫩的皮膚上顯得如此可怖。
「宇丞,你的手手和腳腳怎麼會這樣?」她心好疼,像是自己受了傷。
看到她氣急敗壞的表情,宇丞一臉驚慌,囁嚅地說:「……宇丞不乖……亂跑撞到了……」
「怎麼撞的?爸比沒有保護你嗎?」如果只撞一次不會這麼嚴重,其軒明明不是粗心的人,怎麼會讓他傷成這樣?「你們昨天去哪裡?」
他不會是帶他去親子堡那稀地方玩吧?在那裡小孩一玩瘋起來就不知節制,父母若沒跟在旁邊很容易受傷。但,其軒會知道親子堡那種地方嗎?童遙越想疑惑越多。
「百貨公司。」宇丞小小聲地說,然後苦著小臉對她哀求:「遙遙阿姨,不要告訴爸比好不好?」
「不跟他講,他怎麼知道你受傷了?」不告訴他,他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哪裡疏忽了,「這是爸比的錯,他沒把你照顧好。」
「不是爸比不好,是宇丞不乖啦,你不要跟他講……」宇丞急得一直搖頭,眼淚滾了出來。「拜託拜託,拜託拜託……哇……」
和那次一樣,宇丞手足無措到大哭了起來。
「不哭,宇丞很乖啊,不要哭……」童遙趕緊將他摟進懷裡溫聲哄著,心裡卻充滿了不安。
到底怎麼了?這些真的都是跌倒、撞到受的傷嗎?宇丞那麼聽他爸比的話,在他面前應該會更力求表現才對,怎麼可能會調皮搗蛋?而且為什麼她在的時候都沒有,只是讓他們父子獨處,這許久不見的傷就回來了?
宇丞為什麼會那麼害怕她告訴爸比?是怕爸比知道會責怪他太頑皮,還是……怕被爸比知道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別人?這個念頭一閃過腦海,童遙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不會的,是她多想了,他不是那種人,若他真的那麼冷血,不可能在忙碌之餘還為宇丞做那麼多。她不斷安慰自己。
但……或許他做這些全都只是為了討好她呢?若真的疼小孩,他之前為什麼都對宇丞不聞不問?越是要自己別去想,不該有的念頭越拚命浮現,童遙用力咬唇,強硬將那些念頭全部壓下,卻怎麼也克制不住逐漸變得冰冷的指尖。
「不要跟爸比說,我會乖,拜託……」宇丞小手揉著眼睛,哭得好傷心。
童遙心裡陷入掙扎,她想問,想把事情弄清楚,但另一方面』她又強烈恐懼,如果事實是她無法承受的,她該怎麼面對?
她抿著唇,閉上了眼。她必須信任其軒,她愛的人不會是那種虐待小孩的人渣,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她不能把這些質疑套在他身上。
「好,遙遙阿姨答應你不告訴爸比。」最後,她答應了。
在允下這個承諾時,她為了可以不用問他而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像在姑息養奸而隱隱感到自責。
不,她還是會處理的,雖然她不會明說,但她會叮嚀他以後要更小心照顧宇丞,她相信提醒他之後,這些傷就不會再出現了,她確切地這麼相信著。
「昨天你有幫宇丞洗澡吧?」晚上,坐在沙發上的童遙向後靠在陸其軒身上,狀似不經意地問起,背對他的姿勢,讓她可以順利隱藏自己帶著不安的表情。
「有啊,你發現哪裡洗得不乾淨嗎?」陸其軒答得很自然。慶梅說她幫宇丞洗過了,所以回來後他就沒再幫宇丞洗澡。
童遙頓了下,輕輕搖了搖頭。
那些瘀青只要脫掉衣服就會看得見,若幫宇丞洗過澡,他不可能聽不懂她在暗示什麼,但他與平常無異的輕鬆口吻又聽不出任何心虛。
他是真的不知道宇丞有受傷,還是演技高超到讓她看不出來?察覺自己又不自覺地起了這些念頭,童遙的心整個擰緊,她閉上眼,要自己別亂想。
或許宇丞是後來自己在房裡撞到的,他真的不知道……「宇丞說你們去百貨公司,人很多嗎?」她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像在閒聊。
「假日哪裡人不多?」陸其軒輕笑著回答。
「人越多越要小心把宇丞保護好,不然很容易受傷。」這樣的叮嚀已經夠明白了,她不想再看到宇丞身上出現任何傷痕。
「放心,我會的。」她問得越深,他就必須說更多的謊來圓,不想一直騙她,陸其軒勾過她的臉吻她,想將話題結束。
只讓他在唇上印了一下,童遙立刻將頭轉迴避了開。她的心情讓她沒辦法和他那麼親暱,雖然相信他不會做這種事,但她還是需要時間平復。
「怎麼了?」她的抗拒雖細微,陸其軒依然察覺到了。會是宇丞不小心說了什麼嗎?他的心開始忐忑,卻又不能不打自招。
「沒有啦。」童遙強裝出無謂的笑。她不能讓他知道她的胡思亂想,那樣的指責太重,等於是將他這段時間的努力全然抹去。
「我人不太舒服。」.「哪裡不舒服?」他擔慮地撫過她的臉頰。
「就、就……MC……」把這個拿來當借口,她臉都窘紅了。
但這也不算在騙他,因為她MC真的來了。
陸其軒頓住。
「……真的很不舒服?」從未經歷過的他,沒辦法理解那是什麼感覺。
「睡一覺就會比較好了。」捨不得他擔心,童遙柔柔地微笑。
「那你還待在這兒?」他立刻趕她回去休息。「我開車送你回去。」
「沒舒服到不能走路啦!」童遙啼笑皆非,心裡的懷疑一絲絲地褪去。她怎麼能把那種想法套在他身上?他對她和宇丞的感情,她應該再清楚不過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送她離開家門之後,陸其軒走回沙發坐下,仰首靠著椅背,徐長地吁了口氣。
今天下午慶梅又打電話來約了這禮拜天要和宇丞見面,這代表他必須再一次說謊騙童遙。
這種罪惡感他能忍受多久?但宇丞從母親那裡離開之後的反應,讓他無法對童遙說出事實。
難道外人付出再多的感情,都敵不過血緣的連繫嗎?並不是他想說前妻壞話,但他可以察覺得到慶梅對小孩的關心是有所缺乏的。
像宇丞健康手冊上預防針的空格,還是童遙帶著宇丞把它們補齊。既要考慮到哪些疫苗施打的日期不能太接近,又要擔心施打之前的空窗期會不小心感染病菌,她是真的把宇丞當成自己的小孩在疼。
如果只因為血緣關係就抹滅了她對宇丞的愛,對她而言太不公平了。陸其軒又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由衷期盼宇丞能夠明白誰才是真正關懷他的人。
當陸其軒第二次要她放假讓他們父子單獨相處時,童遙整天都坐立不安,好幾次忍不住想打電話給他,但手機一拿起,心頭掙扎許久,她還是放下了。
她要怎麼問?他若說他們在某個地方玩得正高興,她能質疑他嗎?答應讓他們培養感情的她,能臨時反悔說要加入嗎?她只能忍著,一直忍著。
隔日一接宇丞下課,她立刻把他帶進浴室說要幫他洗澡,甚至等不及宇丞自己脫衣服。
結果,才剛脫掉他的上衣,所見情景讓她必須緊緊咬唇,才能不哭出聲。
因為她看到他的身體上,除了上禮拜那些她做過治療已經快要消褪的舊傷之外,又添了新的傷痕,甚至還有一條條像是被東西抽打的痕跡。
她忍不住蒙著臉啜泣了起來。要她怎麼再告訴自己這只是她的多想?不管小孩再怎麼頑皮,也不會撞出這種傷痕!
「遙遙阿姨……」看到她哭,宇丞慌了,小手不斷地幫她抹眼淚。「不要哭,宇丞會很乖,你不要哭……」
「阿姨不哭,宇丞真的很乖。童遙抬頭對他微笑,淚水卻說什麼也停不住。
不想讓小小年紀的他承受舉發和維護父親之間的自我責難,她沒再追問宇丞,因為她心裡已經有了底。她不想相信,但種種跡象逼得她無法再欺騙自己。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事業有成,目前生活也都很平靜,為什麼會突然動手?不管過去如何,但至少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曾做過這些事,不是嗎?
是因為這段期間他的情緒真的得以平靜?或是那只不過是他在勉強抑壓?但為什麼現在又突然故態復萌了?難道是因為和她交往,造成了他不得不宣洩的壓力?
依他的聰明,怎麼會以為她不會發現?還是他根本不在乎她會發現?他又是怎麼做到面對她仍能維持泰然自若的模樣?他在想什麼?她真的不懂……越多衝突的疑問,她越問不出口,她害怕面對那個時刻,當看著深愛的男人對自己承認他犯下惡行時,她該如何自處?該用什麼眼神怎麼看他?只要一想到,她就怕得全身發顫。
她知道只要有她在場,宇丞不會有事,在他提出下一次和宇丞獨處的要求之前,她可以放心宇丞的安全。所以她一直拖延著,一邊猶豫要如何讓他認罪,一邊充滿鴕鳥心態地給自己緩刑。
但她沒他的本領,她笑不出來,更沒辦法和他有什麼親密的互動。她不斷找借口,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以往他下班後讓人期待的密會時間,變成了一種折磨。
陸其軒當然察覺到她的疏遠,也發現到她的笑都是強撐出來的,但只要他一問,她就說沒事,眸色卻變得更加黯淡,甚至不願直視他。
那築起防備的態度讓他心疼又自責。她一定發現了什麼,卻不肯跟他說。
這幾天,宇丞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臉上找不到笑容,而他和她的關係陷入了僵局,他氣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團糟,卻在此時,慶梅又打電話來訂下一次的約。
他知道想見兒子不是她的錯,但他忍不住對她頻繁的打擾動了怒氣。至少在她出現之前,一切都很好!
對於丁慶梅的要求,他答應了,但同時也下了決定。這一次讓宇丞和慶梅見過面後,他會先好好地跟宇丞談一談,然後,他會將一切全部告訴童遙。
如果宇丞無法接受童遙成為新母親的人選,他會給予她支持,陪著她一起努力。
如果宇丞可以接受,他也不會禁止慶梅來看孩子,但他不會再瞞著童遙,他會帶著她一起接送宇丞,讓慶梅徹底明白不管是在他心裡、或是宇丞心中,她都已無立足之地。
禮拜臼下午,童遙抵達了陸其軒公司樓下。她仰頭上望,午』後的日陽照得她瞇了眼。
他前天又提出要她放假的要求,她沒說什麼就答應了。
今天,獨自在家的她一直強迫自己放空心思,等著時間流逝,直到下午她才拿起電話撥打。
她先撥了他家的電話,沒人接聽。然後她撥了他在公司的專線,他才接起餵了聲,她就掛掉電話,在放下話筒的同時,她的心也冷了。
施行家暴的地點不會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而言,少數幾個隱密的地方,除了家裡,就是公司。而說要帶宇丞出去玩的人,目前人在公司。
童遙再次望向他目前身處的大樓,深吸口氣,把所有心痛難過全都抑下——就是今天,她要讓他再也沒有辦法用任何理由騙她。
她拿起手機,按下他的專線。
「喂?」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我。」她的指尖和她的語調一樣冷。「可以下來嗎?我在你公司樓下。」
那頭的他沉默了會兒,然後像是輕輕地歎了口氣。「我會通知警衛,你直接搭電梯上來。」
童遙走進大樓,跟警衛換了出入證,搭電梯到了他辦公的樓層。電梯門一開,看到他倚牆站立,無言地看著她。
平常該是人來人往的通道,現在只有他們倆沉默對視,靜得可怕。
「宇丞暱?」隔了會兒,她緩緩開口。他心虛了嗎?所以乾脆什麼話也不說?
「你怎麼知道的?是宇丞對你說的?」他就知道瞞不過。接到她的電話時,雖然東窗事發,他的心頭卻覺得坦然,因不需再騙她而悄悄地鬆了口氣。
童遙全身血液變得冰冷,整個世界好像在轉讓她站不住,她卻必須強忍著,定定地站在這兒接受他殘忍的直承無諱。
「你怎麼會以為我不會發現?」她不想哭,但幾將心絞碎的疼痛仍讓她不禁哽咽。「宇丞呢?把他交給我!」然後她要帶宇丞去驗傷,再通報婦幼保護專線,讓宇丞遠離他的殘害!
「他不在這裡。」陸其軒開始覺得不對。她蒼白顫抖的麗容和她急欲見到宇丞的神態,都讓他有種他們剛剛在答非所問的感覺。
如果童遙知道慶梅和宇丞見面的事,應該會急著要他把宇丞帶回來,而不是要他現在就把宇丞交出來。
「遙,怎麼了……」他伸手想安撫她,她卻驚駭地後退,像他正要對她揮拳相向。陸其軒愣住,不懂這之間出了什麼差錯。
「你把宇丞打成那樣,還敢闖我怎麼了?」擔慮他是因為把宇丞打得更嚴重所以遲遲不肯讓她見面,童遙著急地四下尋找。「宇丞快出來,遙遙阿姨來帶你了,快出來——」
怕驚動其他加班的同事,陸其軒趕緊將她拉住。此時他口袋裡的手機卻大鳴大唱,無暇接聽的他直接切斷電話。
「你說清楚,為什麼說我打宇丞?宇丞怎麼了?」他沉聲問道,無法弄清楚發生什麼事的不明狀況讓他有些動怒。
那染著焦急的眼神不似作偽,童遙茫然了,不知道該相信他,還是相信自己在宇丞身上所看到的傷。
「每次你帶他去玩,隔天他身上不是瘀青就是被打的紅痕,一次比一次還嚴重……」在看到陸其軒倏變的臉色時,那冷凜的氣勢讓她不由自主地噤了口。
該死的丁慶梅!他還以為她是真的想見宇丞,竟然還親自把孩子送到她手上!
陸其軒黑眸噴火,抽動的下顎肌肉顯示出他洶湧的憤怒。他拿起手機,找到丁慶梅的電話就要撥出,按下通話鍵時卻剛好接到一通來電。
「陸先生嗎?陸先生是吧?」對方著急地喊著。
一心只想盡快帶回兒子的陸其軒根本沒空接別的電話,正要直接切斷時,對方急吼而出的話頓住了他的動作——. 「怎麼會把小孩丟了就走?他傷很重,會死人的!陸先生?到底有沒有聽到啊…」
「你說什麼?」陸其軒急忙把電話放回耳邊,一邊按下電梯開關。「小孩怎麼了?是陸宇丞嗎?」
那段大吼童遙也聽到了,嚇得小臉慘白。他接起電話後,對方的聲音還是隱約從手機裡傳了出來,卻聽不清楚在講什麼。
童遙心焦地看著他,慌得不知所措。宇丞不是和他在一起嗎?怎麼會是別人打電話來通知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只見陸其軒一直沉默聆聽,臉色愈漸鐵青,電梯門一開,立刻拉著她進去。
「我馬上到。」
他終於掛上電話,童遙立刻著急追問:「宇丞出了什麼事?」
電梯抵達一樓,陸其軒不發一語,握住她的手急往大門走去,連她跟得踉蹌也絲毫沒有緩下腳步。
「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啊!」那弄痛她的箝握和他戾氣四進的表情都讓童遙好害怕,偏偏他的唇緊抿著,完全不開口。
一出大樓,他立刻招來計程車,和童遙接連坐了進去。
「到台大醫院,請快一點,我兒子現在狀況很危險。」
聽出情況緊急,司機問也沒問,直接一踩油門衝上了馬路。
他的話讓童遙如遭雷擊,瞠大的眼驚惶無助地看著他,一瞬也不瞬。醫院?危險?為什麼這些字會和宇丞扯上關係?
意識到她的視線,陸其軒拳頭握得死緊,深鎖的眉宇不斷抽動,須臾,他才緩緩開口——「宇丞現在在手術室急救中,他的顱內出血、脾臟破裂,目前昏迷指數只有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6-25 01:07:25
第十章
手術室外的長廊,陸其軒和童遙隔了一個位於坐著,兩人靜默無語,在這個氛圍裡,時間像是停止流動,只有在醫護人員急奔而過或是醫院的廣播響起時,才讓人感覺到時間依然在走。
不堪心頭的煎熬,童遙緊摀住唇,無聲地啜泣起來。
即使聲音再細微,陸其軒還是聽到了,但他並沒有出聲安慰她,因為他自己也很不好過,他的情緒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那麼憤怒激動,他怕只要一開口,就會忍不住飆髒話。
宇丞還在裡頭急救,情況危急。
護士說,有個小姐把孩子送到急診室後,填完資料就不見蹤影,資料表上留的是陸其軒的姓名和電話,所以他們才會打電話給他。
他剛剛試著聯絡丁慶梅,但她的手機關機,電話都進入語音信箱。想到宇丞遭遇的一切,陸其軒倏地握緊拳頭。該死的!宇丞是她的親生兒子,她竟下得了手!
「你什麼時候開始發現的?」他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問得平抑。
「…剛當保母時就發現他身上有傷……」童遙哽咽,淚湧得更凶。「之後都沒再發生什麼事,是上上個禮拜一才又……你之前不是幫他洗過澡,應該也會看到啊……」
「宇丞說那是他自己撞到的,我以為小孩子都會這樣。」他一臉沉痛地低聲說道,那時他只看到一些快消褪的瘀青,聽宇丞那麼說,也就不疑有他。「這次你發現他傷得那麼重,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陸其軒不想指責她,但口氣仍不禁變得嚴厲。如果早知道慶梅有傷小孩的前科,他不會放心讓宇丞和她獨處。
「我以為……是你下的手……」想到自己的隱瞞造成了什麼後果,童遙淚水決堤而下,要是她夠信任他,直接毫無芥蒂地提出疑問,狀況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在你眼中我是這樣的人?」緊抑的情緒因她這句話爆發了,他不敢相信會從她口中聽到這句話.「我是失職沒錯,但我不是禽獸,在這之前說我是好爸爸全是假的嗎?都是在安慰我的嗎?結果你在潛意識裡卻擅自把我定了罪!」
「那是因為你騙了我啊!」童遙哭喊,他的譴責加深她的罪惡,同時也點燃了她的憤怒。「你說你要和宇丞獨處,根本沒提到你的前妻,要我怎麼能不把他身上的傷歸咎到你頭上?你如果老實跟我說,會有這個誤會發生嗎?在你心裡,你不也一樣不信任我?」
「因為我怕你胡思亂想,想等適當一點的時機再說。」陸其軒憤怒地說道。「但宇丞受傷的事非同小可,你怎麼能隱瞞?要是他……」
意識到即將吐出的詞彙有多傷人,他猛然停住。他很清楚這不是她的錯,他完全沒責怪她的意思,只是……他太急了,氣得口不擇言。
即使話未竟,童遙也知道他要說什麼,強烈的難過和自責將她的心狠狠絞成碎片,痛得她無法呼吸,她將臉埋進手掌裡,泣不成聲。是她的錯,如果宇丞真的有什麼萬一,她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置於膝上的雙手交握,陸其軒俊容佈滿痛苦的神色。他不僅保護不了自己的兒子,還傷害了深愛的女人。
「宇丞在裡面和死神搏鬥,我卻只顧著推卸責任。」他自嘲地苦笑,眼中的哀慟讓人不忍目睹。「我憑什麼咄咄逼人?在你出現之前,我沒陪他出去玩過、沒和他好好聊過天,我甚至不知道他有多高多重。」
童遙雙肩因哭泣而不住顫抖,想到宇丞可愛的小臉,想到他們一起去遊樂園的情景,她好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讓一切重來,而不是因為他們的猜忌與疏忽讓宇丞那麼痛苦。
腳步聲從走廊那一頭響起,兩名警察走到陸其軒面前。
「陸先生嗎?我們接獲虐童案的通報,有幾個問題需要你詳細回答,請跟我們回警局。」
陸其軒略定心神,依言站起,但並沒有立刻邁步。「我兒子還在手術室裡,在知道結果前我不能離開,要問請在這裡問。」
他的沉穩氣勢震懾了對方,兩名警察對望一眼。據護理人員的說詞,這位先生似乎不是下手的人,沒必要把他當嫌犯一樣看待。
「好吧,那,還是麻煩一下,旁邊談。」看了童遙一下,警察走到較遠的位置,等著他過去。
自那兩名警察出現,童遙就一直看著他,擔慮的神色全寫在臉上。
陸其軒知道,視線卻不曾往她的方向望去。她擔心他,也擔心尚未脫離險境的宇丞。關於自己的事,他可以確定不會有什麼問題,但關於宇丞,他只感到深沉的無能為力。
連他都無法說服自己宇丞會沒事,又要怎麼說出違心之論安撫她?所以,他不敢看向她,強迫自己無視她的慌亂直接走向警察。
童遙的視線一直沒有收回,直到他站在警察旁邊開始低聲交談,即使淚模糊了眼,她還是看著,不曾稍瞬。
他們……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吧?欺瞞和懷疑已造成難以彌補的裂縫,那麼深、那麼重永遠地留下痕跡。
她咬唇,摒開一切雜緒,雙手交握,在心中誠摯祈禱。只要宇丞能度過難關,她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求了。
經過搶救,宇丞終於遠離了鬼門關。
在宇丞意識較為清醒時,警方從他的形容中推斷出丁慶梅住在某間五星級飯店裡,立刻前往追查房客名單,果然發現她的住房紀錄。
當警方找上門時,丁慶梅一臉錯愕。她以為宇丞年紀小不會記得飯店位置,還安心地躲在裡頭,想等幾天風頭過了之後再離開台灣,沒想到才兩天就被抓到了。
被帶回警局後,丁慶梅本來還態度囂張地否認全部罪行,但當警方拿出飯店提供的監視錄影畫面時,她啞口無言,只好坦承一切。
大小姐心性的她需要人呵護,卻嫁了個不解風情的丈夫,她又必須維持賢妻良母的假象,這重重的壓力讓她只要心情一不好就把氣出在宇丞身上。因為她都挑地方打,加上陸其軒工作又忙,一直以來都沒被發現。
這兩次她帶走宇丞,原是想叫宇丞多多幫她在父親面前說好話,但宇丞一和她相處就展露出畏縮怯懦的表情,更讓她煩憎,忍不住又動手打小孩。第一次還心存不安,但在以為沒被發現之後,第二次下手更重了。
就在第三次的那一個禮拜日,她要把宇丞帶回飯店時,才一下計程車宇丞就大哭起來,不管她怎麼打、怎麼罵就是不肯進去,她一氣之下,把宇丞推出馬路,直到傳來碰撞的巨響,她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怕被人當場抓住,她趁在場眾人都還來不及反應時直接抱走宇丞,自行搭上計程車趕往醫院,然後留了陸其軒的資料就跑,沒想到飯店的監視器卻拍下了他們在路旁的一切情景,成了如山的鐵證。
陸其軒聽完警方的轉述,表情雖然平靜無波,實際上心裡的憤怒已逼近臨界點。
他還以為丁慶梅對宇丞多少有一些留戀,結果她只是在利用宇丞,自私地想為自己多贏得一些籌碼。幸好宇丞的狀況已趨於穩定,而且不會留下後遺症,否則不用等到法官判刑,他會先親手殺了她!
「陸先生,接下來如果有需要你和丁慶梅對質的地方,我們會再通知你。」該交代的都說完了,警察離開。
陸其軒站在原地,努力調停自己的氣息,把怒火全然自體內抑下後,才旋步走回病房。
今天宇丞終於可以離開加護病房,清醒的時間也比昏睡的時間多了許多,他不是醫生,沒辦法加速他康復的速度,但至少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別再造成宇丞心情不好的影響。
進了房間,他看到童遙坐在床邊握著宇丞的手。
「……以後不管是誰,只要有人害你痛痛,一定要跟爸比或是遙遙阿姨說,知不知道?」童遙叮嚀著,只要一看到他小小的身軀纏繞繃帶、插著點滴,她就忍不住鼻酸。
「可是……媽咪說那是宇丞不乖……」宇丞低哺,眼神好迷惘。「她說不能跟別人講,不然就沒有人要疼宇丞了……」
那被扭曲深植的自卑思想,讓陸其軒疼擰了心。他走到床旁蹲下身子和他平視,大掌溫柔地撫過他的臉。
「那是因為媽咪做了壞事,不敢讓別人知道,才會這樣騙你。
字丞是爸比看過最乖、最勇敢的小孩,別再說你自己不好。」
一旁的童遙紅了眼眶,其實宇丞從一開始就用他的肢體語言在無聲表達他所受的苦,他怕生、他缺乏安全感,這些她都知道,卻只看到事情的表象,而忽略了他發出的求救訊號。
「那為什麼媽咪不喜歡宇丞?我很聽話,可是她還是打我……」
在父親的溫柔包圍下,他脆弱地哭了,背負秘密的小小心靈終於敞開。
直至此時,陸其軒終於明白宇丞這些日子以來的情緒。
他對會虐打他的母親感到恐懼,卻又渴望母愛,每一次的相聚都讓他期待破滅,將他傷得更深。他不敢跟他說,也不敢跟童遙說,只能自己放在心裡,這些負荷把他臉上的笑容全都毀去。
「沒關係,爸比不會再讓她接近你,這種媽咪我們不要了。」
這是宇丞受傷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他會對法院申請禁制令,號奪她對宇丞的探視權。
「真的?」宇丞驚喜地張大了眼。這一次,母親對他的傷害已讓他完全心死。
「那我還會有新的媽咪嗎?」弛期待地看向一旁的童遙。
童遙不知道該說什麼,更害怕聽到陸其軒的回答,她低頭,找了個借口離開。
「冰袋的冰都融了,我去換。」她拿了宇丞冷敷瘀傷的冰袋急急地走出病房。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陸其軒歎了口氣。宇丞醒來了,他和她的關係卻陷入更僵的局面。
他們的眼神不曾交會,他們的對話裡除了宇丞的事情外,再也沒出現其他話題。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像陌生人一樣沉默著,彷彿有堵無形的牆將他們隔開。
他想打破僵局,想回到之前的關係,但歉疚讓他說不出口。
他知道他那句沒有說出口的話傷害了她,隱瞞沒有告知慶梅的事,也等於是不信任她對他的感情。
「爸比,為什麼遙遙阿姨都不笑?」宇丞咬著唇。「是不是她在生字丞的氣?」
「不是,她很愛你,怎麼會生你的氣?」陸其軒苦笑。「她是在生爸比的氣。」
他怕她再也不會原諒他,現在只是為了宇丞不得不勉強留著,所以他怯懦地拖著時間,不願面對事實。
「那我叫她不要生你的氣。」宇丞嘟嘴。「如果她一直生你的氣,就不會想當我的媽咪了。」
「可是你之前不是說不想要阿姨當你媽咪嗎?」難道是他弄錯了?
「因為我以為媽咪都會打人,所以我希望她只當阿姨,不要她當媽瞇。可是醫生伯伯說不是變成媽咪就會打人,那就沒有關係了,如果阿姨當了媽咪,還可以住在我們家,都不用再回去了。」宇丞拚命地解釋著。
院方在治療傷勢的同時,也有小兒科的心理醫師來評估宇丞的心理狀況,並開導他的觀念,努力將家暴所造成的陰影抹去。
「那你要幫爸比多說一些好話,好嗎?」陸其軒輕摸他的額頭,頓了下,立刻又自己否決了。「不要,宇丞。別在遙遙阿姨面前提起要她當媽咪的事,答應爸比。」他不希望用小孩來逼迫她,就算她答應,也只是在贖罪,而不是真的想嫁給他。
「為什麼?」宇丞不解地擰眉。
「因為阿姨有權利決定她該不該愛爸比。」一看到宇丞的表情更為困惑,陸其軒笑了。這種話,四歲的孩子怎麼聽得懂呢?
「現在宇丞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不要煩惱這些。」
其他的,就只能交由時間來安排了,是苦是喜,他都會承受。
因為宇丞受傷,陸其軒向公司請了長假。當生命中的重要元素相衝突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任何事物都無法取代的親情。
為了不造成公司業務上的困擾,他抽出一個下午前往公司與代理職務的同事交接,這段時間,就由童遙守在醫院照顧宇丞。
「……於是呢,青蛙王子和公主從此之後就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靠坐床沿的童遙和宇丞一起看著童話繪本,把故事讀完。「好啦,這本看完了,宇丞要先睡午覺噦。」
「哦。」宇丞應了聲,視線仍看著繪本。「遙遙阿姨,你什麼時候也會和爸比這樣?」他指著青蛙王子和公主結婚的圖案。
水眸染上黯澤,童遙沒回答,只是對他笑了笑。「睡覺了。」
她把繪本收走,幫他把床降了下來。
「可是……你都會和爸比像青蛙王子和公主一樣親親耶!」宇丞鍥而不捨。
童遙一怔,臉驀地赧紅。「你、你怎麼知道?」他們從沒在他面前做出什麼親暱的舉動啊!
「我有一次起床尿尿,看到你們在親親。」宇丞嘿嘿笑,有點不太好意思。「遙遙阿姨也很喜歡爸比,對不對?」
童遙既覺得尷尬,又被他的話引起了愁緒,胸口翻騰的複雜情緒讓她泛紅了眼。她咬唇強忍,硬把盈眶的淚逼回去。不行,她不能老是在宇丞面前愁眉苦臉的,這樣會影響到他的心情。
「但是阿姨做了壞事,爸比可能不會原諒我。」她低啞地說道。
他為宇丞付出多少努力她是最清楚的,卻用不信任把他所做的一切輕易地抹殺掉。她知道,說再多的如果都無法改變過去,但她好恨自己,如果她多相信他一點,更堅定一點,她就不會傷他如此之深,也不會害宇丞臥病在床。
「可是爸比說你在生他的氣。」宇丞被搞混了。大人好煩哦!
爸比和阿姨說的都不_樣。
「我沒有……」童遙感到驚訝不已。難道,他這幾天對她視而不見的態度,不是因為氣她,而是……顧慮到她的心情?
見她愣住,宇丞拿過繪本,翻到最後那頁結婚的畫面。「那你想不想跟爸比這樣?」他指著繪本期待地看著她。
青蛙變王子,公主披白紗,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想到他和她窩在沙發上的甜蜜情景,童遙緊抿著唇,怕哽咽會忍不住衝出喉頭。她能嗎?她和他還能擁有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這件事應該由爸比自己來問。」突然,陸其軒的聲音自後頭傳來。
「我沒有問阿姨要不要當我媽咪哦!」看到爸比,字丞趕緊摀住嘴,躺下裝睡。
童遙回頭,看到他就站在身後,強抑的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對不起,我不想把那樣的罪名加在你身上,但我好害怕,我不敢問,所以就自己胡思亂想,把真正的你都給掩蓋了……」
無法說出的歉意一直荷在心頭,成了難以承受的壓力,一旦脫口而出,情緒也隨之崩潰,她像個小女孩般無助地哭了起來。
陸其軒歎了口氣,輕柔地將她攬進懷中。「對不起,我應該把慶梅的事告訴你,我該更信任我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會那麼輕易地受到影響。」
他溫暖的環擁和柔緩的嗓音讓童遙不想再拘禁自己,她靠在他懷裡,放任眼淚奔流,把所有的情緒全都宣洩而出,在他的呵護之下,緊繃多日的心總算緩緩地放鬆下來。
哭了好久,終於停了。
「……那我們扯平了嗎?」她將臉埋在他胸前,聲音帶著好重的鼻音。
「除非你要我賠罪。」擁住她嬌小的身子,陸其軒無聲地喟歎。從她開始察覺到不對勁時,就迴避著不讓他這樣擁著她,暌違許久的軟馥讓他不想放手。
「好,扯平。」童遙再度宣告,吸了吸鼻子,才抬頭看他。「為什麼不讓宇丞問我要不要當他媽咪?」
陸其軒笑覷了宇丞一眼,正瞇著眼偷看的宇聽到扯上自己,趕緊閉起眼裝睡裝得更像,卻豎起耳朵偷聽。
「我不希望他造成你的壓力,讓你因為內疚而答應嫁給我。」
見她臉上還殘留著淚水,他伸手為她抹去。
童遙直接低頭在他衣上一抹,然後揪著他的衣襟心急地問:
「那你呢?你只是想幫他找新媽咪,還是因為我而讓你動了結婚的念頭?」
「為什麼你對小孩都很有耐性,只要一遇到我的事就急得跟什麼似的?」連該他的求婚戲分都搶走,這樣教他男人的地位要如何自處?陸其軒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他在笑她買保險套的事,童遙臉一紅,乾脆豁出去了。
「因為我太在乎你,怕你退縮、怕你跑掉,所以一發現你動過這些念頭,當然要厚臉皮巴了上來啊!」
「呆子。」陸其軒低笑,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柔情。「求婚是我唯一能展現浪漫的地方,現在也沒了,這種無趣的男人你還要嗎?」
「要、要、當然要!」童遙拚命點頭,就怕頭只要點得遲了,人就會跑掉。「……知情不報的事真的不計較了?」懸宕多日的恐懼即使化解了,還是難免有些擔心。
「這件事的決定權在宇丞。」陸其軒帶著她來到床邊。「宇丞,你要不要原諒爸比和遙遙阿姨?」
宇丞原本緊閉的眼睛倏地睜大,看看爸比,又看看遙遙阿姨。
「什麼是原諒?」他疑惑地眨著眼,看到他們牽著手的樣子,開心地笑了起來。
「因為爸比和阿姨沒有把你保護好,害你痛痛,你會不會生我們的氣?」童遙解釋。
「厚,宇丞沒有生氣啊!」宇丞小大人似地埋怨著。「都嘛是你們在亂生氣,煩死了!」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童遙歉疚地說,被他的模樣逗笑。
「對不起。」陸其軒也認真道歉。
「沒關係。」宇丞大方地接受了他們的道歉,還補了句:「以後要相親相愛哦!」然後他又體貼地閉上眼,繼續裝睡。
童遙依偎在陸其軒身旁,一起看著那張可愛的小臉,看著他呼吸漸漸規律,沉入了夢鄉。
「我會疼他,比任何人都還要疼他。」童遙輕聲說道。
「我相信,你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陸其軒將她環進懷中,在她耳畔低喃。
曾有的波折更加映襯出他們所擁有的幸福有多甜美,他們會更懂得珍惜,為孩子、為彼此,守護屬於他們的一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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