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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安琪]我愛你你愛的是她【熱戀傷痕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2:35     標題: [安琪]我愛你你愛的是她【熱戀傷痕之二】[全文完]

我愛你你愛的是她(熱戀傷痕之二)作者:安琪

獨自在台北奮鬥的姜紹寧,多年來始終缺乏護花使者。
她的條件可苛啦!瘦不好、胖不行,小白臉更是甭提。
最好能長得像他──那位英勇擒賊的性格男子。
好不容易認識了,卻又被告知他其實另有所愛?!
但那又如何?多情體貼是她專長、烹飪高手非她莫屬!
他的不快樂,她要用溫柔和美食替他全數抹去……
鐵錚錚的漢子巖鎬不懼槍棍,卻始終敗倒在「她」裙下?
直到另一個女人出現,讓他終於體驗到「被愛」的感覺。
這女孩對他深情無悔,若能娶她為妻,將是何等幸運?
然而面對甜蜜可人的新歡,牽掛多年的舊愛同時向他伸手,
愛情的天秤最終究竟傾向誰?情與義下他不得不犧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2:57

楔子

  午後驕陽炙烈。

  球場上,幾道修長的年輕身影追逐著一顆暗紅色的球,很快地,那顆球落入某位球員手中,他露出得意的笑容,立即運球衝往籃下。

  這時,從後方竄出一道高大強健的身影,以不可思議的快速動作抄球,原本在對方隊員手中的那顆球,不知何時輕鬆落入他手中。他一躍而起,將球傳給正在籃下的隊員。

  「亞傑!」

  程亞傑接住球轉身上籃,順利拿下兩分,此時裁判哨聲響起,比賽正式結束。靠著剛才最後進籃的兩分,明興高中以一分之差,獲得這場校際杯的友誼賽。

  「好棒啊!」場中響起一片歡呼,許多觀賽者按捺不住奔入場中擁抱球員。

  巖鎬手撐雙膝,極力平緩急促的呼吸,一抬頭,就急忙從混亂的人群中,尋找那道即使在夢中都牽絆著他的身影。

  他很快發現宋伊芹窈窕修長的身影,見她朝場中奔來,他露出歡喜的笑容,然而下一刻,卻見她直奔到程亞傑面前,甜笑著高嚷:「亞傑,你好厲害喔!」

  巖鎬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去,留下的,是一抹濃濃的苦澀。

  他愛宋伊芹,而宋伊芹所愛的,卻是他最好的朋友——程亞傑!宋伊芹知道巖鎬喜歡她,就像無數喜歡她的男孩一樣,只可惜她不喜歡他!

  他和程亞傑是兩種最強烈的對比。程亞傑白晰俊美、斯文儒雅、玉樹臨風,而且家境不賴,父親是醫生,社會地位高。而他皮膚黝黑,身材高壯,整體看起來還滿性格的,學校也有不少女生喜歡他,但和程亞傑明星般英俊的容貌相較,終究還是太平凡。而且他實在太內斂木訥,比起口才流利、能說善道的程亞傑,很容易就給比了下去。

  況且他家只是務農的普通人家,父親早逝、母親守著大片菜田,拉拔幾個孩子長大,家世更是輸程亞傑一大截。

  巖鎬的仰慕,大大滿足了宋伊芹的女性虛榮,但他根本配不上她!不只他,其它追求她的男孩也一樣,目前她最中意的還是程亞傑。

  一陣風吹來,宋伊芹輕輕撥開落在頰邊的髮絲,笑得宛如嬌艷的花朵。

  她的笑容,令面前兩個大男孩都癡迷了。

  程亞傑突然有點感慨地說:「再過一學期,我們就要畢業了,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聚在一起呢?」

  「當然可以!無論人在哪裡,大家永遠都是好朋友。」巖鎬堅定地望著他。

  「巖鎬,你畢業後有什麼打算?會和我們一起考大學吧?」程亞傑關心地問。

  「不!」巖鎬搖頭。「我媽還要負擔我弟和我妹的學費,開銷太大,所以我不念普通大學,我想去考警大。」

  「你要當警察?」宋伊芹驚呼。

  「嗯!那是我的理想。」巖鎬沉穩地點頭。

  「巖鎬身手俐落,一定能夠勝任。」程亞傑笑著道。

  「那亞傑你呢?」宋伊芹的目光,落在他英俊的面孔上。

  「如果沒有意外,我會去念醫學系,我爸媽希望我能成為一名頂尖的醫生。」

  「沒問題的!」巖鎬真誠地說:「你成績好,考上醫學院不會有太大問題,我相信你會成為一位仁心仁術的好醫生。」

  「呵呵,希望如此!」程亞傑瞇著眼笑。

  「那我要念護理系!這樣將來你當醫生,我是護士,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宋伊芹毫不羞赧地表明追隨的意願,巖鎬聽了只能苦澀地垂下眼。

  「對了!」宋伊芹從口袋取出兩條各繫著一個小玻璃瓶的項鏈,遞給他們倆。

  「送給你們!這是我上個禮拜和爸媽去綠島玩,特地買回來的紀念品,玻璃瓶裡頭裝的是星砂喔,代表幸運,可以許願祈福,你們要好好珍藏。」宋伊芹撒嬌地甜笑著說:「不管將來如何,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喔!」

  一輩子的……好朋友!

  巖鎬握緊手中玻璃瓶,卻碰觸不到代表幸運的星砂。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會好好保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3:26

第一章

  規律的嘟嘟聲,在清晨六點鐘響起。

  幾乎是第一道嘟嘟聲響起時,雙人床上隆起的被褥裡,就伸出一隻古銅色的大手按掉床頭的鬧鐘,然後立即翻身下床。動作流暢,毫不拖泥帶水,好似經過特殊的訓練。

  高大的身影走進浴室盥洗,五分鐘後又走出浴室,取出一套深灰色的運動服穿上,開門離開臥房,準備外出晨跑。

  當男人經過客廳,伸手到電視櫃上取鑰匙時,看見一旁相框裡的合照,他略楞了楞,雙眼凝視著照片,不由自主出了神。

  那是他高中時期的合照,照片裡一共有三個人,他巖鎬、程亞傑和宋伊芹。那時他們笑得多麼燦爛,彷彿他們擁有無限美好的明天。但如今江山依舊,人事卻已全非。

  那年高中畢業後,他果然考上警察大學,成為一名執法的警察,鎮日與為非作歹的歹徒搏鬥,毫不畏懼地在槍林彈雨中衝鋒陷陣,因為表現良好,如今已擢升為雷霆小組的組長。

  這麼多年來,他心裡始終住不進其它的女子,只有宋伊芹一人。

  而程亞傑也順利考上醫學院,成為一名小兒科醫師。至於宋伊芹也順利考取護理學院,持續追隨著程亞傑的腳步。

  醫學院畢業兩年之後,程亞傑擔任某大醫院的住院醫師,決定先和交往多年的宋伊芹完成終身大事。

  婚禮當天,他擔任伴郎——世上最苦澀的伴郎。親眼看著新郎把他最愛的女子奪走,而他只能強擠出微笑,給他們真心的祝福。

  天有不測風雲,程亞傑與宋伊芹新婚才半年,程亞傑因為身體不適就診檢查,發現得了肝癌,而且已是末期,最多只剩三個月的生命。同時,宋伊芹也發現懷有身孕,原本該是喜事,卻沒有人高興得起來。

  程亞傑並沒有受太多苦,住進安寧病房兩個月後就過世了,而宋伊芹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不甘心上天奪走她的丈夫,倒地失聲痛哭。或許是過於激動,程亞傑過世不到一個禮拜,她也流產了,程家一下子痛失兩代子孫,程父、程母同時失去兒子和孫子,更是傷心得昏厥過去。

  巖鎬心疼極了,心疼伊芹失去摯愛的丈夫,更心疼她痛失自己的骨肉。

  因此辦完程亞傑的喪事之後,巖鎬跪在他的墓前向他請求,希望娶伊芹為妻,替他照顧伊芹一輩子。

  然而宋伊芹不願嫁給他!

  她如泣如訴地搖頭道:「如果你有心,多照顧我、關懷我好了,現在我的心裡還思念著亞傑,所以我不能嫁給你,那對你太不公平了。」

  「不要緊,我真的不介意!」

  然而不管巖鎬再怎麼說,她還是不肯輕點螓首。

  「對不起,巖鎬。」宋伊芹滴下了淚。

  「沒……沒關係!我不會放棄的,我會一直等待,永遠在你身後守候著你!」

  他將視線從照片上移開,拉開門步出大門,迎面撲來的冷空氣,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時序已是嚴寒的十二月,將近聖誕節又碰上寒流,氣溫降得更低,據說清晨氣溫可能只有六度左右。然而他並沒有因此退縮,拉起運動上衣的連身帽戴在覆著短髮的頭上,邁開步伐開始他每日例行的晨間慢跑。

  ***

  「呼,好冷!」姜韶寧一步出家門,便感受到六度的超強低溫,凜冽的寒風拂上她白嫩的臉頰,因溫差太大而浮現的紅暈,是最自然的腮紅。

  她是個稱得上漂亮的女孩,晶瑩清澈的杏眼,瓊鼻小巧秀氣,紅潤的菱唇微微往上勾,看起來好像永遠帶著笑容。

  她穿著一件連身白色羽毛大衣,頸間圍著一條自己親手織的花圍巾。

  真的好冷!她又呼出一口霧氣。天氣實在太冷,她被寒風給凍得幾乎想躲回屋裡取暖,別出門算了。但是……唉,她不能!

  家政系畢業的她,手藝還不錯,在附近社區開烹飪教室,專教一些婆婆媽媽或是即將當新嫁娘的小姐們煮菜或是做點心糕餅。

  今天是週末,同時也是這一季的烹飪教室成果展,學員們會邀請家人或是朋友前來品嚐他們的成果,她必須前往批發市場購買需要的蔬果和魚肉,這樣可以替學員們節省不少經費。

  她有一台小ㄅㄨㄅㄨ,以往都是開車採買相當方便,可惜前兩天她的車突然出了點問題,現在還躺在保養場裡,所以她只好搭公車前往批發市場,等買完東西再搭出租車回家。

  眼看時間不早了,要是再不去買,稍晚烹飪班的學員會沒有材料可做。所以即使再冷,她還是得硬著頭皮出門去。

  姜韶寧鎖好大門,拉高大衣的領子,忍受咻咻寒風刮過凍紅雙頰的微痛,非常賣力地一步步朝公車站的方向走去。

  她沒發現,身後有道鬼祟可疑的壯碩身影,悄悄地接近她……

  ***

  巖鎬是個喜歡計畫及規律的人,他慢跑向來循著固定的路線跑兩圈,大約花去四十分鐘的時間,回到家沖個澡、吃過早餐之後,再開車出門上班。

  可是今天他慢跑的路線碰巧道路施工,路上坑坑洞洞再加上塵土飛揚,讓人不舒服,因此他臨時改變路線,往另一邊他從未跑過的社區而去。

  他邊跑著,一邊轉頭打量四周。這一區商店較少,住宅大樓居多,感覺相當寧靜。而且社區綠化做得相當不錯,跑起來感覺滿舒服的。

  然後——他發現了她!

  首先注意到她,是因為在這隆冬的一大清早,天還濛濛亮,一個年輕女子獨自出門,難免引人側目。

  然後,是她可笑的模樣讓他發噱。

  今天氣溫冷風又大,她纖細的身體逆著風走,像快被風刮走似的,每一步都走得萬分艱辛,他忍不住好笑地勾起嘴角。

  接著他敏銳地發現,一道鬼祟的身影從某個巷弄鑽出,悄悄地跟隨著她。

  多年歷練中培養出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有問題!

  他迅速拉下覆在頭頂的連身帽,將身體貼近牆邊,不動聲色地尾隨在後。

  不到一分鐘,只見那肥碩的中年男子突然衝上前,抓住前方女子的皮包一把扯下,然後加快步伐往前跑。

  姜韶寧正專心走著,努力與強風對抗,不料一道壯碩的身影突然從身旁掠過,緊接著肩上傳來一陣被強力拉扯的痛楚,她才發現——自己的皮包被搶走了。

  她震驚得立即放聲大喊。「啊——搶劫!我的皮包……救……」

  一句救命還沒喊完,已有另一道俐落的身影從她身邊竄過,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幾個大步追上搶奪皮包的搶匪,躍上前一個擒拿手將搶匪壓制在地。

  她忘了呼喊,楞楞地看著。

  搶匪像只離水的魚極力張嘴喘氣,壓根動彈不得。

  巖鎬將搶匪的背當成椅子,壓在屁股下,然後取出手機撥電話通知附近警局的同仁過來處理。

  通話完畢,他將手機塞回口袋,轉身向還楞在不遠處發呆的姜韶寧喊道:「過來!先拿回你的皮包,等會兒會有警員過來做筆錄。」

  「噢。」姜韶寧還沒從驚嚇中回神,呆楞地緩步走上前,顫巍巍地伸手去拿皮包,這才看清恩人的模樣。

  好、好有個性的一張臉!她立即紅了粉頰。

  黝黑的皮膚像極了海軍陸戰隊員,或是海水浴場的救生員。粗黑的眉感覺有點凶、矍鑠的眼眸透著銳利的光芒、高挺的鷹勾鼻很好看,嘴唇薄而寬大……

  這不是一張英俊迷人的面孔,但卻給人一種很強烈的感覺——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覺,就只是一種很強烈、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他冷不防轉過頭,正好抓到她呆望著他的傻模樣,姜韶寧面頰紅暈加深,頭垂得低低的,感到羞窘不已。

  「你沒事一大早跑出來做什麼?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巖鎬沒來由地生起氣來。

  這女孩樣貌還算不錯,她該慶幸他正好經過這兒,而且現在是嚴寒的冬天,大大降低了歹徒的色慾,否則難保搶匪不會想在搶劫同時,順便做「晨間運動」。

  「我、我要去買菜……」姜韶寧被罵得莫名其妙,扁起小嘴無辜地說。

  「買菜?!」巖鎬更火了,這是什麼愚蠢的理由?「你家都沒人了,非得讓你一個弱女子在清晨六點出門買菜?」

  「我……只有一個人啊。」姜韶寧更委屈了。

  她獨自在台北生活,不自己一個人去買菜,誰陪她去?

  聽到她孤獨一人,巖鎬想到自己也是,他突然湧起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這才閉上嘴,不再罵她。

  「嗚……好重……」肥徒——呃不,匪徒被七八十公斤的重量壓在地上,腰都快被坐斷了,忍不住開始掙扎。

  「閉嘴!」巖鎬回身用穿著慢跑鞋的腳踢他屁股,搶匪立刻安靜下來,伏在地上假裝自己是死屍,動也不敢動。

  不到五分鐘,警車閃著紅藍燈迅速趕到。寒暄過後,巖鎬將搶匪和被害者交給警員,隨即轉身離開了。

  見他離去,姜韶寧才驚覺自己竟然忘了向他道謝,而且也還沒請教他的姓名。

  「請等等——」她想喊住他,但他已拉上連身帽,邁開步伐逐漸跑開。

  她癡望著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迷濛的晨霧之中,心裡悵然若失。

  以後,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吧?

  ***

  「唔——好好粗喔!」一名相貌清秀的女孩,以和外表完全不符的恐怖吃相,火速朝一大盤葡式蛋塔進攻。

  在她身旁,一名壯碩的男子也不遑多讓,幾乎是一口一個拚命往嘴裡塞,唯恐慢人一步就沒東西吃了。

  坐在對面的姜韶寧,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對活像幾天沒吃東西的餓死鬼夫妻,以橫掃千軍的氣勢,將滿滿一盤蛋塔逐一消滅。

  眼看著盤子上的蛋塔逐漸減少,終於只剩下最後一個。

  「嘿,被我搶到了!」李志軍搶到最後一個蛋塔,得意洋洋地大聲歡呼。

  他張大嘴,正準備把戰利品放入口中,嬌小的妻子忽然跳起來,用手勒住他的脖子,瞇起眼威脅。「給我!」

  王慎惠像是逼鵜鶘吐出肥魚的漁夫,勒緊丈夫的脖子,讓他就算咬了蛋塔也吞不下去。

  「不——唔——不要!」李志軍以身為警察的尊嚴緊抓著蛋塔,誓死捍衛他的榮譽。

  「你說什麼?!你是不是男人啊?連一個小小的蛋塔都不讓給我,你根本不愛我是不是?」王慎惠兇惡地絞緊手臂,李志軍只得揮舞雙手表示投降。

  「唔!唔……好好……給給給你——」他不是因為愛妻子才讓給她,而是被勒得快斷氣了,不得不乖乖交出蛋塔。

  「哼,這才像話!」拿到蛋塔,王慎惠惡婆娘的神態迅速一斂,又變回那個溫柔可愛的小女人。

  她悠閒地享受勝利的榮耀,優雅地輕咬一口蛋塔,閉眼感受鬆脆的酥皮與濃郁的蛋香在口中擴散。「嗯,真是太好吃了!」

  噢!她感動得幾乎快落淚了。

  李志軍看了也想流淚,心疼地看著最後一個珍貴的蛋塔在老婆口中化為唾沫,吞進肚子裡……嗚!他忍不住熱淚盈眶,好想放聲痛哭。

  姜韶寧沒想到自己做的蛋塔這麼受歡迎,忍不住好笑地告訴他們:「其實廚房裡還有一盤剛烤好的,如果你們真的這麼喜歡,等會兒我裝一點讓你們帶回去。」

  「你怎麼不早說!」夫妻倆炮口一致轟炸她。

  真是的!害他們夫妻鬩牆,還差點鬧出命案咧!

  「我不知道你們這麼喜歡吃啊!」姜韶寧眨著眼,無辜地回答。

  聽到還有一盤,王慎惠趕緊將剩餘半口蛋塔送到丈夫嘴邊,諂媚甜笑。「老公,剩下的一半給你吃噢。」

  「好好!」李志軍喜出望外,一口吞掉蛋塔,還意猶未盡地猛舔老婆手指頭。

  「哎喲!你做什麼啦?討厭,羞死人了!」王慎惠嬌羞地推了老公的頭一把。

  「噗!」姜韶寧差點噴出紅茶,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

  「還敢笑我們?」王慎惠白了學妹一眼。「還不都怪你手藝太好,蛋塔做得又酥又香又濃郁,讓我們愛不釋口,才會搶得這麼凶。」

  「奇怪!當年你們不都是烹飪社的嗎?為什麼手藝差這麼多?」李志軍百思不得其解。

  話說當年,姜韶寧和王慎惠是同校學姊妹,只不過韶寧是家政系的,而他老婆是財經系的。雖然不同系,但好歹同樣進過烹飪社,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啊,依樣畫葫蘆總會吧?

  幾年訓練下來,人家韶寧的手藝好得沒話說,而他自己老婆——唉!早在向她求婚時他就懇求過,拜託她以後千萬別下廚做菜給他吃,免得他功名未成就英年早逝,死因是:腹瀉!

  傳出去實在太可笑,他丟不起這個臉。

  「人家就是天生少了點料理細胞嘛!」王慎惠泫然欲涕,她也不是故意廚藝這麼糟的嘛。

  「沒關係啦,如果學姊真的想學,以後我教你做一些簡單的點心,包準李大哥對你刮目相看。」姜韶寧笑著說道。

  「真的嗎?」王慎惠開心不已,李志軍則抱持萬分懷疑的態度。「我看她不只沒細胞,而是根本少了料理那根筋,就算日本的料理鐵人道場五郎來教她,恐怕也會吐血而死,你真的救得了她嗎?」

  「你說什麼?!」王慎惠又發飆了。真是母老虎不發威,把她當病貓!

  「別生氣啦,學姊!」姜韶寧趕緊請她拳下留人,免得發生暴力事件。「絕對沒問題的!有些點心的做法很簡單,但是非常好吃,只要是女人……不!只要是人都會,你怎麼可能學不會呢?」

  「真的嗎?」王慎惠欣喜地將老公踢到地上,又變回嬌羞可愛的小女人。

  「當然!」姜韶寧暗自鬆了口氣,終於免於一場家暴發生。

  「韶寧,你實在是個很好的女人,漂亮又賢慧,眼看著你也快二十七了,怎麼還是孤家寡人呢?我都替你著急起來了!」王慎惠疑惑地道。

  「大概是緣分未到吧!」姜韶寧恬淡地一笑,倒是一點也不著急。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啊!」王慎惠感歎地道:「如果身旁有不錯的對象,就認真考慮、好好把握,要知道女人可是跟青春賽跑的。」

  「沒關係,我替你作媒!」李志軍從地上爬起來,嘴咧得比青蛙還大。「你喜歡什麼樣的對象,李大哥幫你留意!」

  「對啊!志軍組裡一大堆未婚的條——呃,同仁,只要你開出條件,包準這位媒公替你配得良緣。」王慎惠猛拍丈夫的胸脯,差點捶得他內出血。

  「我喜歡的對象?」姜韶寧沒來由想起那天早上,意外救了自己的那個人。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開出一模一樣的條件,找來的人也不可能會是他!她垂下眼眸,心底無比悵然。

  「對啊,你快說嘛!」李志軍和王慎惠這對耍寶夫妻還在猛催她。

  「唔……其實也沒什麼條件,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家世清白、無不良嗜好就好。」她隨口回答,胡亂搪塞他們。

  「這算什麼條件?你乾脆說只要是男人就行算了!」王慎惠猛翻白眼。

  李志軍也大聲抗議:「不行不行!韶寧,你一定得說出一個具體條件來。像是喜歡高的矮的、還是胖的瘦的、白皮膚還是黑皮膚的。你起碼得說出一個大概來,我才好幫你物色嘛!」

  「好吧!那我想想看。」姜韶寧腦中浮現一個清晰的樣貌,她不自覺按照那形貌說了出來。「嗯……要高一點,大概要高我這麼多。」

  她踮起腳尖,伸手往上,照著模糊的印象比了個大概的高度。

  「那麼高?那起碼要一百八十公分吧?」王慎惠驚呼。

  「一百八啊?沒關係沒關係,光我們組裡就有好幾個哪。」李志軍腦中已經出現幾個適合的人選。

  「然後……不能太瘦也不能太胖,要看起來很壯,但不是胖。」

  「不能太瘦,要壯不要胖?」糟糕!踢掉幾個瘦皮猴和彌勒佛,適當人選只剩下三個。

  「還有,我不喜歡膚色太白的男人,最好是……能夠稍微黑一點,感覺比較沉穩可靠。」

  姜韶寧雙頰略為燙紅,對於自己偷偷把僅有一面之緣的救命恩人當成理想對象的模板,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啊!」一口氣淘汰兩隻白斬雞,層層篩選剔除之後,現在只剩下一個人,偏偏那個人……媽呀!

  「喂!到底有沒有啊?」王慎惠見他像被狗咬到似的,忍不住皺著眉頭問。

  姜韶寧以為他大概找不到合適對象,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連忙笑著說:「沒有也沒關係,我還是感謝你們的好意。」

  「有是有啦,不過……」對像不太好搞定欸!李志軍煩惱得猛搔頭。

  「不過什麼?」王慎惠逼問。「到底是哪個啦?」老公的同事她也多少認識,只要他說得出名字,她就知道是誰了。

  「就是那個嘛!」

  「哪個?」光說這樣誰知道啊?王慎惠眉頭擰得更緊了。

  「就是那個人啊!」李志軍臉也更苦了。「你說我們組裡黑皮膚的有幾個?」

  「啊?!」王慎惠猛然明白丈夫說的是誰。「你是說——那個人?」

  「沒錯,就是那個人!」李志軍說著,還哀切地歎了口氣。

  「怎麼會是那個人呢?」

  「按照條件淘汰篩選之後,就只剩下那個人啦。」

  他們夫妻不約而同垂頭歎息,姜韶寧則是一臉莫名其妙。她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從頭到尾就只聽他們說「那個人、那個人」,聽得頭都昏了。

  「不管!既然韶寧喜歡這樣的對象,無論如何你都負責把人給我拐來,否則我絕不跟你善罷甘休!」王慎惠齜牙咧嘴地掐住他的脖子。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李志軍連忙大喊。

  唉,罷了!為了將來的口腹之慾,呃不,是為了韶寧,就算上刀山下油鍋,他也認啦!

  ***

  幽暗的房間裡,充滿了激情平復後的曖昧氣息,宋伊芹依戀地輕撫男人赤裸的胸膛,男人卻不耐地推開她的手翻身下床,走進浴室沖澡。

  片刻後男人走出浴室,宋伊芹已經擁被坐起,撅著紅潤的小嘴氣嘟嘟質問:「你不是答應我,要跟你老婆離婚的嗎?你什麼時候才要跟她提這件事?」

  男人最近對她愈來愈冷淡,她不是沒發現到,偏偏她很想嫁給他。

  他英俊有魅力,又是知名企業小開,雖然已經結婚了,但她認為那不是問題,她有自信能擊敗他的元配,成為他的下一任妻子。

  自從兩年前喪夫之後,她一直急著尋找另一張長期飯票,當然巖鎬表示過要照顧她一輩子,但她對他的想法依然沒變——他壓根配不上她!

  她要的是一個英俊體面,能帶得出去、又能供給她大筆金錢揮霍的丈夫,巖鎬對她確實好得沒話說,只可惜不夠英俊迷人,警務人員的死薪水她也不看在眼裡。

  無論他對她有多好,都彌補不了這兩個最大的致命傷。

  「離婚?」男人冷笑。「我老婆最近剛懷孕,有了孩子,怎能可能離婚?」

  男人爽快地讓她明白,想當他老婆?她這輩子別想了!

  「你老婆懷孕了?!」宋伊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面孔扭曲駭人,溫柔嬌媚的模樣不再。「你不是說你跟老婆沒感情,早就打算離婚了,為何還跟她上床?」

  男人一面穿戴衣物,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她畢竟是個年輕女人,相貌身材也還算不錯,要說躺在她身旁沒半點感覺,除非是死人——而我不是!」

  「你竟然騙我!你好可惡,騙得我好慘……」害她傷了心又失了身!「你這騙子——」宋伊芹跳下床裸身撲上前奮力捶打他,頭髮凌亂覆面,又吼又抓的潑辣相讓人倒足胃口。

  男人厭惡地擰眉,甩她一個巴掌,將她用力推倒在地。

  「你別像個瘋婆子一樣撒潑!」男人厲聲咒罵,接著從西裝口袋取出支票本,刷刷迅速開了一張支票,不屑地扔在地上。

  「這金額應該足以支付你陪我上床,以後我不會再來了,你也最好識相點,別來糾纏不休,否則當心我要你好看!」男人說完,毫不眷戀地轉頭離開。

  宋伊芹伏地啜泣,不敢相信自己做了將近一年的美夢,結果竟是被人玩弄了。

  她趴著痛哭了好一會兒,不經意抬頭看見支票,驀然想起還沒看他到底給了多少錢,連忙抹去眼淚,飛快爬過去撿起支票,期待地一看金額——

  一百萬?!

  她陪他上床一年的代價,只有一百萬?!她宋伊芹幾時變得這麼廉價了?

  她又氣又不甘心,哇地張大嘴,哭得更加淒厲。

  末了,她忿忿地抹去眼淚,不讓自己哭腫美麗的眼睛。

  「算了!世上男人多得是,少了一個我也不希罕!我就不相信,憑我宋伊芹的條件,找不到一個體面多金的丈夫!」

  她憤恨地嘀咕,忽然想起巖鎬。

  「哼!心情不好,就叫他過來逗我開心吧。」

  她說做就做,起身走到床頭櫃旁,從皮包取出手機,然後撥電話給他。

  一待接通,她立即裝出溫柔的聲音。

  「喂,巖鎬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3:52

第二章

  因為發生重大案件,雷霆小組的成員已經整整忙了一個禮拜。

  巖鎬帶領所有下屬不眠不休地搜集資料、追蹤布線、然後攻堅成功,今早終於順利逮到綁匪救出肉票,大家全鬆了一口氣,這會兒氣氛相當輕鬆愉快。

  「睡覺——等會兒回家我一定要睡到飽、睡到吐為止!」連續幾天睡眠不足,已經有人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我想先去大吃一頓!連啃了三天乾麵包,幾乎以為自己變成麵包超人啦!」那人恐懼地摸著自己的圓臉。

  「我要和女朋友約會!」另外一頭有人哀號:「我已經七天沒看見她了,我要見小苓啦!嗚嗚……」他抱著女朋友的照片嗚嗚痛哭。

  「說得也是啊,那麼久沒見面是該去看看。不知道孩子會叫叔叔了沒有?」旁邊的人假裝關心。

  抱著照片的人立刻恨恨扭頭,用蓄滿一萬伏特電流的火眼金睛狂電他。「我們只是七天沒見面,不是七年!」

  「喔,是嗎?」調侃的人搔頭裝傻。

  李志軍走到巖鎬身旁,拍拍他的肩問:「怎麼樣?案子處理好了,接下來應該有好幾天可以輕鬆吧?」

  他是巖鎬多年的好友,兩人同年進入警大,同班、住同一間宿舍,後來又分發到同一單位任職,感情比誰都好。雖然後來巖鎬因表現優異,已經破格擢升為小組長,成了他的頂頭上司,但依然未損兩人之間的情誼。

  「希望如此!治安不好,重大犯罪案件層出不窮,到底可以清閒幾天,誰也不知道。」巖鎬無奈地回答。

  「那個……」李志軍想起剛才和老婆通電話時,她三申五令要他趕快跟巖鎬敲定相親日期。

  然而他實在沒勇氣開口!巖鎬的硬脾氣還有死腦筋,李志軍比誰都清楚,要他心裡還有另一個女人存在時,接受安排去相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他寧願和十大槍擊要犯一起跳肚皮舞,也不要去捻巖鎬的虎鬚!

  「你怎麼啦?」巖鎬擰眉瞧著他,他實在很奇怪!

  「就是——」

  「嗯?」

  「我……」李志軍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要說的時候,桌上電話響起,搶走了他說話的機會。

  「慢著!等會再說。」巖鎬立即接起電話。「哪位?」

  喪失大好良機,李志軍懊惱地捶胸頓足。

  「伊芹?」巖鎬先是提高音量,馬上音階溫柔地降了好幾度,原本略嫌吵雜的辦公室立即安靜下來,大夥兒全拉長耳朵關心地偷聽……呃,聆聽他的電話。

  「怎麼突然打電話過來……什麼?妳不舒服?好!我馬上過去看你。嗯,你等我,我馬上到。」

  一掛上電話,巖鎬立刻起身,抓起披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

  「巖鎬——」李志軍知道是誰打電話來,想開口阻止他過去。

  「抱歉!志軍,我現在有急事,改天再聽你說。」他快步走出辦公室,連聲再見也無暇說。

  又來了!辦公室裡,大夥兒對看一眼,忍不住搖頭。

  只要是雷霆小組的成員,都知道宋伊芹這號偉大的人物,她可以說是他們頂頭上司的上司——因為他們聽令於巖鎬,而巖鎬卻全聽她的,所以說她不是他們的頂頂頭上司是什麼?

  「我實在很討厭那個女人!」一個小伙子忍不住嘀咕道。「她對組長根本不是真心的,只是想利用他!」

  「就是說嘛!整天纏著組長,卻不答應組長的求婚,害組長那麼難過,常常拉著大家喝悶酒。如果她真的忘不了死去的丈夫,那就不要纏著組長!不嫁給組長,卻對組長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到底是什麼意思?」

  以前組裡聚餐或是烤肉,巖鎬曾經帶宋伊芹出席過幾次,奇怪的是,向來愛死了美女的組員,對美麗柔弱的她卻沒啥好感,她矯揉造作且工於心計,還把老實癡情的巖鎬當成玩具,讓他們反感至極。

  「唉!偏偏組長不知道,還對她死心塌地。」另一人感歎。

  「是啊!有一回我技巧地暗示組長,她心機很深,而且感覺對組長不真誠,結果……差點被組長揍。」這人想起當時巖鎬憤怒的恐怖眼神,還直發抖咧!

  李志軍默默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宋伊芹,心裡暗自歎息。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巖鎬所受的罪!打從還在警大的時候他就見過宋伊芹,無可否認,她確實很美,但他和大家一樣,對她並無好感。

  那時巖鎬的高中好友程亞傑還在世,宋伊芹也還沒嫁給程亞傑,那時她就利用自己的魅力和偽裝出來的嬌荏無辜,將兩個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後來宋伊芹選擇嫁給程亞傑——李志軍實在不願對死去的人無禮,但他真的很想說:程亞傑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娶她!

  果然婚後不到一年,倒霉的程亞傑果真翹辮子了,巖鎬憐惜宋伊芹孤弱無依,因此向她求婚——為了這件事,他差點沒跟巖鎬幹架,只為了把他打醒。

  不過謝天謝地,宋伊芹並沒有答應巖鎬的求婚!

  他雖然暗罵她沒眼光,但心裡萬分慶幸,多虧她沒眼光,巖鎬才有機會脫離苦海,另外尋找屬於他的幸福。

  不過照她這樣三天兩頭騷擾巖鎬,巖鎬忘得了她才有鬼!

  看來,相親的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就算老婆不扁他,他也必須盡快安排,不能讓巖鎬再繼續做宋伊芹的男奴了。

  ***

  「巖鎬!」

  巖鎬一踏進宋伊芹家大門,就看見她哭得梨花帶雨,霎時心疼如絞。

  「怎麼了?」巖鎬立即將她扶到沙發上,讓她坐下休息,然後去張羅熱開水、擰濕毛巾。

  回到客廳,他先吹涼熱開水,餵她喝下之後,再遞上濕毛巾讓她擦拭臉上的淚痕。

  「巖鎬,你對我真好!」宋伊芹用濕毛巾猛拭淚,這回不是裝出來的,而是貨真價實的眼淚,因為她剛被「交往」一年的男人甩了。

  「別這麼說!照顧你是我應該做的。」巖鎬淡淡回答,心疼地凝視著她哭紅的雙眼。「到底怎麼回事?妳哭了一整天?」

  自從亞傑過世,再加上意外流產之後,她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有一回她突然半夜打電話給他,他匆忙趕過來一看,她竟然吞了安眠藥自殺。

  幸好吞下的數量不多,再加上他緊急送醫,所以她並沒有大礙,但是從此之後他嚇到了,只要她召喚,他不敢不過來,她若心情不好,他更加小心翼翼地關懷照顧,就怕再發生尋短事件。

  其實他不知道那場所謂的「自殺意外」,根本是她事先策畫好的計謀。

  那陣子他剛升上組長,因為上級要求很高,所以特別忙,忙得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不夠用,但她可不管這些,好幾次找他過來哄她開心,他都說有公事要忙不能過來,為此她很不高興——非常非常不高興。

  雖然她根本不喜歡他,卻相當享受被他奉若女王地看待、伺候著,發現在他心目中公務竟然比她重要,她相當不甘心,因此想出「自殺」這個辦法恫嚇他。

  先打電話叫他過來,等他趕到門外,再趕緊把藥丸吞下。

  這個辦法果然有效!

  自從她「自殺」之後,巖鎬再也不曾在她召喚時不到,她知道他怕她又「想不開」,所以也樂得用這種方式控制他,讓他成為她永遠的、忠誠的奴隸。

  「我心情不好啊。」她柔弱的眼眸瞅著他,哀怨地回答。

  「為什麼心情不好?」巖鎬柔聲問。

  「我——我想亞傑和孩子!」她捂著臉,哭得萬般傷心。

  眼淚是真,但想念亡夫和孩子是假!

  「唉!」提起逝去的好友,巖鎬臉上也蒙上一層哀戚。「我也想念亞傑,但是逝者已矣,讓自己陷入永無止境的哀傷之中,對我們並沒有幫助。」

  「巖鎬!」宋伊芹撲進巖鎬懷裡,感受他寬大的臂膀,溫柔而呵護地摟住她。她陶醉地閉上眼,享受被人寵愛的幸福。

  「巖鎬……」她心蕩神搖,迷醉地緩緩抬起頭,渴望獲得熱情的吻。

  然而當她睜開眼睛,看見巖鎬那張黝黑、剛毅的面孔時,立刻像被一盆冷水潑到,所有的熱情霎時化為灰燼。

  「抱歉!」她連忙跳離巖鎬的懷抱,暗罵自己哪根筋不對,竟然差點要求巖鎬吻她?難道是飢不擇食?

  幸好她及時恢復理智,否則萬一巖鎬誤以為她對他有意,又開始三天兩頭向她求婚,那豈不是煩死人了?

  然而——來不及了!

  剛才兩人相擁時曖昧情潮的波動,巖鎬也感覺到了。多次求婚被拒之後,他原本已經死心,告誡自己只能把她當朋友,可是剛才——她對他的感覺是不是已經轉變了?他的心,她終於看見了?

  他驚喜莫名,立即道:「伊芹,難道你不能再慎重考慮一次嗎?關於嫁給我的事……你知道的,我一直對你——」

  「我不要!」宋伊芹心煩至極,忍不住尖銳地高嚷。

  「伊芹?」巖鎬有點楞住,不知道她的反應怎會這麼大?

  印象中,她一直是溫柔、敏感、纖細、柔弱的,也因此他才那麼擔心她、掛念她,怕她無法與殘酷的社會競爭,怕她承受不了喪夫喪子之痛。

  宋伊芹也發現自己無意中發了脾氣,連忙將唇一咬,淚珠兒又從眼眶滾下來。

  「巖鎬,對不起!我只是……心太亂了!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是我還是忘不了亞傑啊!」宋伊芹撲倒在地,哭得肝腸寸斷。「對不起,巖鎬,如果你決定從今以後不再理我,我也不會怪你……」

  「你在胡說什麼?」巖鎬伸出大手,溫柔地拉起她。「除非你不再需要我,否則我永遠不會拋下你。」

  再一次被拒絕,他當然心痛難當,但是她的苦,他明白。亞傑才剛過世兩年,他無法要求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忘了十年的感情。

  就好比要求他遺忘對她十三年的愛戀,也是殘忍的。

  所以他不怪她,真的不怪,要怪只能怪命運吧!

  是命運讓他愛上她,而她只深愛亞傑,偏偏亞傑英年早逝……

  唉!

  ***

  「為什麼我非做這種事不可?」臭著臉的巖鎬被人半強迫地推進餐廳,兩道濃眉擰成一團,看起來更加兇惡恐怖。

  「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回頭了!如果你要離開,得先踩過我的屍體才能走。」李志軍兩手抵著他厚實的背,誓死擋住他的回頭路,預防他轉身落跑。

  「你這小人——」巖鎬氣得回頭大罵。

  剛剛下班前,李志軍突然哭喪著臉跑來,求他幫他一個忙,否則他會被老婆砍死。

  巖鎬因為一時心軟,跟著他到這間餐廳來,沒想到來到餐廳門口,李志軍才向他坦白,今晚安排了一個女孩子要跟他相親。

  他氣得當場噴火,差點沒把李志軍像啤酒罐一樣掐扁,但李志軍說:「你要掐扁我?行!不過等你相完親再動手吧,我老婆和人家女孩子還在裡頭等哪!」

  這根本是趕鴨子上架,逼人上梁山!巖鎬根本不想相什麼親、找什麼對象,但是李志軍已經先斬後奏,他怎能狠心不理,讓好友顏面掃地?

  因此即使臉很臭很臭,還是半推半就地被帶入餐廳,準備進行生平第一次——他保證也是最後一次的相親。

  餐廳裡,兩位女士已經等了很久。今晚的主角姜韶寧一臉平靜,反倒是王慎惠的臉拉得像馬一樣長,暗地裡痛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丈夫。

  他一定沒把事情辦成,所以不敢來吧?

  「抱歉抱歉,我們來遲了!」

  直到丈夫和另一道高大黝黑的身影出現,她才臉色稍霽。

  「韶寧,抱歉哪!」還來不及坐下,李志軍就先道歉,接著笑著說:「韶寧,我替你介紹一下,這位是——」

  「是你?!」驚喜的表情,完全寫在姜韶寧臉上。

  她怎麼也沒想到,居然還能再見到那天制伏搶匪、救了她的男子,而且他還是她的相親對象!

  這是上天給她的恩寵嗎?她欣喜若狂,臉上綻放出燦爛如花的笑容。

  「欸?」李志軍和王慎惠對看一眼,然後一同轉向正張大眼對望的兩人。「你們……認識?」

  「嗯,也不算認識啦……」姜韶寧紅著臉,大略把那天早晨意外被他解救的事說出來。

  「嘖嘖,原來是英雄救美啊!」李志軍調侃地用力拍擊老友寬厚的背。「唉!你這傢伙實在駑鈍,怎麼沒及早把握機會,還要我們為你牽紅線呢?」

  巖鎬的內臟快被他拍出來了,粗眉一擰,用力拍開他的手。「少囉唆!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隨便在路上跟女孩子搭訕嗎?」巖鎬嘲諷道。

  當年李志軍之所以和王慎惠相識,就是他在路上跟她搭訕。兩人一聽臉都窘紅了。

  姜韶寧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巖鎬身上,今天他穿著一件西裝式外套,裡頭是薄襯衫,下身搭配一條深藍牛仔褲,雖然簡便,但是很帥氣。

  她凝睇巖鎬那張黝黑性格的臉龐,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好像快不能呼吸似的,她不覺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以為這樣,就可以讓自己的心臟別跳得那麼快。

  她打量他的同時,巖鎬也正看著她。

  那天早上一團混亂,他並沒有細看她的模樣,只知道她長得不錯。現在冷靜下來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她真的滿漂亮的。

  說她漂亮,其實應該是端莊秀麗,和伊芹那種令人窒息的美不同,但是感覺滿舒服的,白淨的臉蛋,總是噙著笑意的美麗菱唇,還有因為笑意而微瞇的眼睛——是一張會讓人想一看再看的臉龐。

  見巖鎬望著自己,姜韶寧才想起自己那天忘了道謝,連忙點頭致謝:「那天真的非常謝謝你!那時候我太慌張了,忘了向你說聲謝謝,我一直耿耿於懷……」

  「只是一件小事,不足掛齒。」巖鎬用低沉的嗓音沉穩回答。

  姜韶寧的臉蛋兒又染上微紅,是她病了嗎?怎麼他一望向她,她就渾身發軟,而且他的聲音好好聽噢!

  「哈哈!曾經見過面更好,證明你們確實有緣分。來來,我替你們介紹一下!韶寧,這位是巖鎬,是我們雷霆小組的小組長,他驍勇善戰、黑道聞之喪膽,說起他的豐功偉業,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巖鎬粗壯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冷冷地警告:「長話短說,廢話少說!」

  「是是!」脖子還在人家手下,李志軍只得趕緊陪笑稱是。

  「嘻嘻……」他們之間有趣的互動,讓姜韶寧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她,她連忙道歉,但還是忍不住嘴邊的笑意。「對不起!但是你們真的好好玩喔!」

  巖鎬凝睇著她,她一笑,清麗的容顏霎時亮起來,看起來美麗數倍,是個很適合笑的女人。

  李志軍和王慎惠發現巖鎬直盯著姜韶寧,兩人擠眉弄眼地竊笑一番,然後換王慎惠開口了。

  「咳咳!巖組長,她叫姜韶寧,是我大學的學妹,是個烹飪老師,自己開了一間烹飪教室,手藝好得不得了。尤其是她做的蛋塔——」王慎惠想到,忍不住蘇地吸了一下口水。

  「老婆,你的口水滴下來了。」李志軍睜大眼,密切關注那條上上下下、垂下來又縮回去的粘稠唾液。

  「囉唆!」王慎惠伸手抹去嘴邊的口水,用力拍了下他的大頭。

  「看來姜小姐手藝確實不錯。」巖鎬忍俊不住,低低笑了幾聲。

  言語可以騙人,口水可騙不了人。

  「呵呵呵,是啊是啊!她的手藝真的很好,不信改天讓她做幾樣拿手點心讓你嘗嘗。」王慎惠笑得像個貪財的媒人婆,巴不得立刻把人推銷出去。

  「巖鎬,我敢用我的大頭打包票,韶寧的手藝真的是沒話說!將來誰娶到她,是那個人的福氣。」李志軍也加入老王賣瓜的行列。

  「我也很羨慕姜小姐未來的丈夫。」巖鎬淡淡地回答。

  「呃?」李志軍、王慎惠和姜韶寧三個人楞了楞,每個人心裡都在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姜韶寧想通隱藏的涵義之後,垂下眼眸,既失望又難堪。

  他的意思很簡單:她未來的丈夫很令人羨慕,但不會是他!

  李志軍搔搔頭,尷尬地呵呵笑著,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王慎惠也傻眼了,向來口齒伶俐、能言善道的她,這會兒也擠不出漂亮的話來。

  於是,她很鴕鳥又很沒道義地跳起來說:「巖組長、韶寧,你們好好聊一聊,我們夫妻還有事先走一步了。韶寧是坐我們的車來的,等會兒就煩請巖組長送韶寧回去——謝謝,再見!」

  一口氣把話說完,王慎惠立刻拉著老公——開溜。

  ***

  搞笑夫妻離開後,巖鎬和姜韶寧足足沉默了五分鐘,只是大眼瞪小眼,因為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巖鎬決定先開口打破沉寂,誰叫他是男人。

  「呃,姜小姐——」

  「請叫我韶寧。」姜韶寧微笑強調,她很希望他能喊她的名字,因為那代表他們的關係更近一步。

  「我……算了!還是叫你姜小姐比較好。」巖鎬喃喃自語,沒發現她的眼眸一黯,笑容縮減了幾分。

  「姜小姐,今天相親的事,我實在很抱歉!其實志軍事先並沒有跟我說清楚這是相親,一直到這裡他才突然告訴我,所以我——」

  他搔著短短的飛機頭,煩惱著該如何開口說,才不會傷了她的心。最後他決定明說——

  「姜小姐,關於相親……我希望你能忘了這回事,請當做志軍沒向你提過。」他禮貌地請求道。

  「為什麼?」沉默許久,姜韶寧才問。

  「我——」

  「就算相親不成功,也還能當朋友啊!你要求我忘了這件事,是因為你壓根不想交我這個朋友,對嗎?巖鎬,其實你討厭我吧?」她自嘲地笑著,掩飾心頭的難過。

  沒想到,她連當朋友都不夠格!

  「不!」巖鎬詫異地驚呼。「我從未那麼想過,看得出你是個很好的女孩,我只是純粹覺得相親的事太荒謬了,因為我根本沒有相親的打算!所以雖然對你很抱歉,但我希望相親之事,能夠取消。」

  姜韶寧沉默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悠悠歎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相親的事就當沒發生過,我會告訴學姊和李大哥,他們不會再提了。」

  姜韶寧雖然一臉平靜,但心底卻是浪潮洶湧。其實她真的滿欣賞他的,如果他想和她交往,她也會立即點頭同意。

  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有這種奇妙的感覺。像在茫茫大海中撈到了珍寶,從此再也不願放開,這種感覺——就是愛嗎?

  「那麼,我們還是朋友吧?」姜韶寧問道。

  雖說女人該有女人的矜持,但她希望以後他們還能再見面——就算是以朋友的名義也好!

  巖鎬有些驚訝,但還是立刻回答:「當然!」

  「謝謝你,願意當我的朋友。」她有些苦澀地微笑,慶幸他沒有毫不留情地拒絕。

  他的同意,或許只是表面的客套,但對她來說卻有著珍貴的意義。至少他願意讓她親近他,而不是冷漠地將她推拒在心門之外。

  雙方達成共識,巖鎬看看時間不算早了,便說:「我們該走了!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啊,謝謝你!」

  姜韶寧跟著他起身,與他到櫃檯結帳,再一同離開餐廳。

  ***

  入夜後逐漸起風,姜韶寧剛走出餐廳大門,忽然一陣狂風襲來,掀起她漂亮的粉紅色短裙,露出皎白無瑕的雙腿。

  「啊!」她倏然尖叫,急忙按住裙子,薄薄的臉皮漲得通紅。

  附近的行人都在笑,但巖鎬沒有笑,他立即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交給她,嚴肅地道:「你先用這個圍住。」

  「謝、謝謝!」她窘迫得要命,又感謝極了他的好意,立刻接過那件外套圍在腰間,將兩隻長長的袖子鬆鬆地打了個結。

  「我們走吧!」見她做好「防護措施」,不會再有走光之虞,巖鎬才又重新舉步向前走。

  發現巖鎬正帶領她朝馬路走去,她不禁疑惑地問:「你要去哪裡?」

  「我們必須過馬路,我的車停在對面停車場。」巖鎬簡潔地說明。

  「噢!」她急忙跟上他。

  走到馬路邊,這個十字路口沒有紅綠燈只閃著黃燈,巖鎬停下來查看了下左右車輛,而姜韶寧卻慌張地跨上斑馬線就要過馬路。

  「等一等!」巖鎬飛快抓住她的手臂,沉聲喝止。

  同時間,一道黃色的車影從面前呼嘯而過,如果她再上前一步,鐵定被撞上。

  原來他早發現有輛出租車高速駛來,而她卻沒看見。

  「當心一點,你差點沒命!」剛才那驚險的一幕,害他差點心跳停止。

  「對不起……」她低著頭,吶吶地道歉。

  「沒關係!現在沒車了,快走吧。」

  巖鎬拉著她的手臂,將她帶上斑馬線,小心地護在身側快步通過,並且仔細觀察左右有無來車。

  到了對面的人行道上,他先說了聲抱歉,才放開她纖細的手臂。

  「沒關係!」她紅著臉,輕輕收回自己的手臂。

  被他握到的地方還熱熱的,他手掌的餘溫像是烙鐵似的,透入她的皮膚底下,竄入骨血之中,讓她全身燥熱不安。

  「我車停在這裡。」巖鎬帶頭走入停車場,將停車券和餐廳的免費停車券交給收費員,然後很快找到自己的車。

  他打開車門回頭催促她。「快上車吧!」

  「啊,好!」她這才從飄忽的狀態回神,坐上駕駛座旁的位置,默默地看著他熟練地倒車、轉彎,然後進入大馬路。

  他似乎是個沉默的人,打從一上車,到他把她送到家門口為止,沒再開口說什麼話,而她也沒再主動找話題攀談,兩人就這麼默默地望著前方,直到旅程結束。

  回到家,準備脫衣服洗澡時,她才發現他的西裝外套還綁在腰上。

  手裡拿著那件外套,她不由得想起方纔他毫不猶豫解下外套,讓她免除尷尬的舉動,還有剛才他小心護著她過馬路的情形,都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中。

  他乍看給人一種呆板木訥的感覺,大概和他身材太過高大、而且總是面無表情有關。然而只要和他相處一陣子,就會發現他其實很細心,而且非常體貼。

  若是能夠成為他的女朋友,應該會很幸福吧?只可惜他已經拒絕她了!他們或許會是朋友,但不可能成為戀人。

  他是這麼說沒錯,而你就這麼認了嗎?你明明對他有好感,卻打算輕易放棄?心中有個聲音質問她。

  「是啊!」她喃喃回答。

  她為什麼輕易放棄?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她怎能沒做任何的努力,就宣告放棄呢?

  她將帶有他氣息的西裝外套貼在臉上,心裡凝生一抹堅定的念頭。

  她喜歡他!她——

  想成為他的戀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4:15

第三章

  將巖鎬的西裝外套洗乾淨、熨燙平整之後,姜韶寧以還西裝為借口,向王慎惠打聽到他的地址,親自將西裝外套送去給他。

  她按照地址,找到一棟半新不舊的五層樓公寓,他就住在這間公寓的五樓。

  一階階賣力地往上爬,終於來到五樓,她伸手按下電鈴。靜待了一兩分鐘,門內傳來腳步聲。

  「誰?」大門開啟,巖鎬那張性格的臉龐出現在門後,姜韶寧立即開心地露出微笑。

  他可能洗過澡了,衣著相當輕便,上身穿著一件緊身的白色棉T,下身是一條陳舊的牛仔褲。

  「姜小姐?」大概沒想到她會找到他住的地方來,巖鎬臉上滿是詫異之色。

  「晚安!」她甜甜一笑,將裝有西裝外套的紙袋遞到他面前。「前幾天你借我的外套,我忘了還給你。我已經洗乾淨了,謝謝你!」

  「噢!」他完全忘了這回事。「其實不用這麼麻煩,你交給志軍,托他轉交給我就行了。」

  他是不好意思讓她跑這一趟,但在她聽來,簡直像在暗示她別來打擾他似的,姜韶寧有點難堪,不過她還是堆起笑容又遞出另一個袋子。

  「當然沒錯,但是我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順便送一份小禮物給你。這是我親手做的蛋塔,我學姊和李大哥都很喜歡吃,今天我做的是新嘗試的咖啡口味,請你試試看。」

  「啊,這怎麼好意思?」巖鎬萬分過意不去地接下小紙袋,見她還站在門前不動,這才突然想到是不是該請人家進去坐?

  「對不起!我真失禮,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雖然屋子滿亂的就是了。」他側身退開一步,讓出一條信道給她。

  雖然明知可能打擾到他,但她還是忍不住想留下來多看他幾眼,還有看看他住的地方。

  「好啊,謝謝。」她厚著臉皮登門叨擾,道謝後進入室內。

  「請隨便坐。」巖鎬關上鐵門,到廚房準備飲料。

  姜韶寧站在客廳的正中央,舉目環伺。

  屋裡的擺設相當簡單,黑色皮質沙發,深色玻璃的方形茶几,桌上、沙發上散落著報紙,還有幾件外套掛在椅背上,茶几上則有便當空盒,還有一些筆、鑰匙、零錢等雜物。

  他的房子果然有點亂!標準單身漢的家,看來他應該是相當率性的人,不過還好,只是小亂而已,並不骯髒。

  她順手收起報紙折疊好,把四散的外套收攏在一起,然後把空便當盒扔進垃圾筒,再把桌上凌亂的小東西分別收好,當巖鎬從廚房回來時,客廳已經清爽不少。

  「你幫我收拾客廳?」巖鎬端著飲料走出來,更加過意不去。「你是客人,怎麼好意思讓你動手呢?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順手收收而已。」

  他將飲料放在她面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很久沒燒水了,現在我家只有這個能喝。」

  「呃……」姜韶寧看著黃色飲料上的一層白泡,笑得好不尷尬。「其實我不會喝酒,可是沒關係,我不渴,不用麻煩了。」

  「真是不好意思。」巖鎬有點窘迫地道歉。以後他會記得,買幾瓶女孩子愛喝的飲料放在家裡,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宋伊芹不喜歡他這兒,幾乎從來不過來。而姜韶寧大概今天之後也不會再來,他買飲料備用做什麼?他搔搔頭,怪自己腦子壞了。

  「你自己一個人住?你家人呢?」她又轉頭打量簡單的客廳,沒有發現屬於另一個人的物品。

  「我老家在南部,我媽種菜,我弟妹也都在南部工作或讀書。」他簡略回答。

  「那你家應該是在很偏僻的鄉下吧?」姜韶寧眼睛一亮,興奮地說:「我最喜歡鄉間清新的空氣,還有一望無際的綠色大地。」

  「是嗎?」巖鎬認為這只是客套話。

  「巖先生……我可以叫你巖鎬嗎?」見他對她點頭,她才又繼續道:「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為什麼沒有女朋友呢?」

  他雖然不是時下女孩喜歡的玉面郎君,但是黑黑的皮膚和純男性化的五官很性格,再說他有一份正當的職業,受人尊重景仰,而且又很會照顧人,在他身邊就很有安全感。

  她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其它女孩喜歡他?如果她早幾年認識他,不但同樣會欣賞他,而且絕對會牢牢抓住這個機會,不會讓他們兩人孤獨到現在。

  「女朋友?」

  巖鎬面孔一僵,視線不由自主轉向電視櫃上頭,那裡有一隻花梨木色澤的木質相框,相框裡有著他最在乎的人。

  姜韶寧發現他在發呆,跟隨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電視櫃上頭的相框,立即起身走過去拿起來仔細觀看。

  「啊,這是你吧?應該是很多年前照的,看起來好年輕,雖然有點矬矬的,可是好可愛喔!」她看著高中時期的他,笑得好不開懷。

  「咦?旁邊這是誰?男的很帥,女的也好漂亮喔!」沒見過這樣的俊男美女,她簡直看呆了。

  是他弟妹?她兀自猜測。嗯,完全不像!那麼應該是同學了?

  「那是我高中時最要好的兩個朋友。」巖鎬走到她身旁,凝視照片中那兩張燦笑的容顏,心中萬般感觸。

  「最要好的朋友啊?」姜韶寧聽了,更加仔細地凝睇那兩張容顏,感動地說:「人家說知己難尋,你能擁有兩個這麼要好的同學,真令人羨慕。」

  「是啊!只可惜亞傑已經過世了。」巖鎬感傷地道。

  「過世了?你是說——他?」姜韶寧指著照片中的程亞傑。

  「嗯!他和伊芹是一對戀人,兩年多前結為連理,沒想到婚後半年多,亞傑就因肝癌過世了。」

  「啊,好可憐!」姜韶寧同情地低嚷,為這樁不幸的悲劇而難過。「好同情他的妻子,她還這麼年輕,卻必須承受丈夫辭世的痛苦。」

  巖鎬點頭道:「沒錯!伊芹痛不欲生,還曾經想不開吞藥自殺,幸好我及時趕到救了她。這兩年來我守在她身旁、安慰她、聽她說心事,傷心時也陪著她,就是希望她能堅強起來,重新面對全新的人生。」

  聽到他對相片中那位美女的好,韶寧有點小小的嫉妒,但更加欽佩他對朋友無怨無尤的付出。

  「一定會的!你對朋友這麼好,她當然感受得到你真摯的友誼。」

  「那不只是友誼。」巖鎬直視她的眼肯定地說:「除了友情之外,還有愛——我愛她!」

  姜韶寧面色倏然刷白。

  「這就是我不願相親的原因,因為我愛著好友的遺孀——從高中開始直到現在,整整十三年了。」

  姜韶寧還是震驚錯愕,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你對我有任何好感,那麼我必須勸你忘了它。如果你未曾對我用情,那麼你是聰明的,因為我的心只有一顆,不可能分給第二個女人。請你千萬別傻得喜歡上我,那只會讓你受傷害。」

  他的聲明,讓姜韶寧拿在手中的相框突然變得好重,讓她幾乎無法負荷。

  她緩緩低下頭,注視相片中嬌笑如花的美麗女孩,心口擰得好疼。

  為什麼?為什麼她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而他心裡卻已經有了另一個她?

  原本的好心情像被抽乾的水井,乾涸龜裂了。姜韶寧好失望、好傷心,想哭,卻找不到理由落淚。

  他們既未曾相戀,他也沒欺騙她的感情,她有何理由哭泣?

  她只能傷懷,自己出現得太晚,而且晚了十三年!

  「我明白了!我……我還得去買點東西,先回去了。」她無力裝出笑臉,找了理由便倉皇離去。

  巖鎬送走她回到屋裡,看見放置在桌上的小紙袋,想起她說做了咖啡蛋塔請他品嚐。

  隨手打開紙袋,裡頭是一個白色的小紙盒。取出掀開盒蓋,看見裡頭躺著四個內餡晶瑩、香氣撲鼻的淺褐色蛋塔。

  他忍不住拿起一個,試探地放進嘴裡咬下一口,頓時驚奇地睜大眼。

  入口鬆軟香酥,混和軟滑的內餡,滿嘴濃郁的咖啡香氣,實在太美味了,難怪志軍說她做的蛋塔好吃得會讓人把舌頭吞下去。

  吃完一個,他不由自主伸手去拿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直到意猶未盡地吞掉第四個蛋塔,他還地不死心地梭巡空蕩蕩的紙盒,甚至倒過來檢查。

  他荒謬地猜想,會不會有蛋塔夾在縫隙中沒被發現?

  只可惜——真的沒了!

  他放下紙盒,遺憾地歎了好大一口氣。

  ***

  「呼呼!韶寧,我又來看你了。」

  王慎惠心情愉悅地再度造訪姜韶寧的香閨。

  為了怕大嘴丈夫和她搶食可口的點心,她還特地選擇老公去上班的時間,自己偷溜來找她。可是——

  她一進門就像條狗似的猛嗅,卻什麼食物的香氣也聞不到。

  「韶寧,今天沒有點心啊?」她淒厲地哀號。

  「對不起,我今天沒有做點心,如果你願意等,我可以馬上做些蛋塔給你。」姜韶寧牽強一笑,強打起精神準備走進廚房。

  「欸!等等——」

  王慎惠抓住她仔細打量,這才發現,原本秀麗漂亮的學妹,今天看起來好慘!

  精神萎靡、臉色蒼白、眼眶下有著失眠引起的黑眼圈……哇塞!她怎麼了?失戀啦?

  「韶寧,你怎麼啦?不舒服嗎?」王慎惠關心地問。

  「我……」姜韶寧沉默著,不知該從何說起。

  「那天你送外套回去給巖鎬,結果怎樣?見到你,他有沒有很高興?」王慎惠直覺她的失意和他有關。

  「高興?他怎麼會高興呢?他都已經有女朋友了!」照片中的美麗女子,她是自歎不如,也不想成為別人的第三者。

  「他有女朋友?不會吧!」王慎惠大驚。這怎麼可能?!

  「千真萬確!我親眼看過照片,那女人好美,我望塵莫及。」她閉上眼沉痛地道。

  「照片?」王慎惠馬上聯想到是誰,立即問:「你該不會看到宋伊芹那個妖婦的照片吧?」

  「妖婦?」姜韶寧聽了略微一楞,隨即氣惱地大嚷:「你知道那個女孩子?學姊,你怎能這樣!明知他有女朋友了,還介紹我和他相親,這不是逼我去當人家的第三者嗎?這樣讓我很難堪——」

  「不是的!韶寧,你誤會了。」王慎惠趕緊將巖鎬和宋伊芹之間長達十三年的情怨糾葛,全部解釋得仔仔細細、明明白白。

  「就算你和巖鎬相戀,你也不會是第三者!雖然巖鎬對宋伊芹是真心的,但宋伊芹那妖婦根本不是真心的,只是在利用他罷了,把他當成哈巴狗耍得團團轉,大家看了都很生氣。偏偏巖鎬非常頑固,而且很死心眼,我和志軍實在看不過去,再加上你開出的條件,他正好符合,所以我們才想說替你們作媒,牽牽紅線嘛!」

  聽了她的解釋,姜韶寧這才釋懷,忍不住苦笑道:「學姊,你怎麼罵人家是妖婦?如果宋伊芹或是巖鎬聽到,一定會很生氣的。」

  「如果宋伊芹聽到最好!我跟我老公一直找不到機會,好好痛罵她一頓。」

  都怪巖鎬太保護她,根本不讓任何不友善的人接近宋伊芹,害她苦於沒機會發洩心中的怒氣。

  「不過如果是巖鎬,那就……嘿嘿!」不太敢惹了。

  和老公相戀五年,結婚一年多,雖然不敢說很瞭解巖鎬,但他的性子好歹也摸熟了七八分。沒事的時候,他可說是個好好先生,體貼有禮、好說話,雖然稍嫌木訥了些,不會舌粲蓮花討人歡心,但保證百分之百正直、百分之百真誠。

  不過若是牽涉到他最心愛的宋伊芹,或是惹惱了他,那可就會像川劇中的知名鉅作「變臉」一樣,當場從白臉變黑臉,從溫和變色龍搖身一變成為噴火大恐龍。

  那情景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因此雷霆小組的成員,沒有一個敢隨便激怒他——除非那人已經保了巨額保險,或者不想活了,否則大家都盡量避免去引爆地雷。

  姜韶寧默默不語,垂著眸,認真思索著剛才學姊告訴她的事實。

  原來巖鎬心中確實已有一名心愛的女子,但是那名女子卻不愛他,他一直陷入單戀、苦戀之中,無法自拔。

  他很痛苦吧?

  就像她知道他已有愛戀的女人時,也覺得好難受,心底嗒然若失,整日愁眉不展,對什麼都失去興趣。

  他愛了宋伊芹十三年,他的痛苦,應該是她的好幾倍吧?她好心疼,為他的癡心、還有他得不到回報的愛。

  「怎麼樣?韶寧,我看得出來,你也很在意他?那你現在知道他只是單戀,願不願意繼續和他交往,給彼此一個機會?」王慎惠仔細觀察學妹臉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

  「我……」剛開始姜韶寧還有一點點遲疑,但幾乎是立即的,答案清晰地浮現在她心頭。

  她怎麼可能拒絕呢?

  現在的他就像陷入泥沼,難以自拔。她看見他的痛苦掙扎,怎能不伸出自己的手、怎能忍心不幫他呢?

  她想救他——這麼說或許太過自我膨脹、太自以為是,但她是真的想幫他!

  讓他跳脫宋伊芹的迷咒,讓他明白除了她,還有許多人更愛他、更關心他。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喜歡他,她愛他!所以她不能任他繼續痛苦下去。

  他一定是個很有毅力的人,才能執著地戀著一個不愛他的女人,而且一愛就是十三年。

  所以,她也會用與他相等的毅力,讓他明白她的真心。

  她想,她做得到!

  「我願意!」她有些羞澀地告訴王慎惠。「我確實很喜歡他,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讓他愛上我。」

  看著學妹嬌羞的笑容,王慎惠也笑了。

  「我相信你辦得到的!韶寧,你長得漂亮手藝又高超,只要你願意,沒有男人抗拒得了你。」

  「巖鎬雖然剛硬木訥了點,但確實是個負責任的好男人,將來也一定會是個疼愛妻子的好老公,我期待你們盡快傳出好消息。」

  嘿嘿,宋伊芹,我們韶寧要出馬啦,你快蹲到一邊涼快去吧!因為啊——

  你連韶寧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

  那晚巖鎬把話挑明之後,以為這下姜韶寧必定死心了。

  雖然有點遺憾以後吃不到那麼美味的點心,不過至少解決了一個很大的困擾。

  他不喜歡傷害別人的感覺,因為他瞭解被人傷害的痛苦,所以他不想說出一些難聽的重話,去傷害姜韶寧或是其它女人。

  但是他的心只有一顆,而他所愛的女人一直是宋伊芹,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給她們希望,就等於是傷害她們,所以他才不惜先把話說明白,讓她們斬斷這份不該產生的感情。

  他這個辦法應該有效,因為自從那天之後,姜韶寧不曾再和他連絡,看來是放棄了。

  才這麼想著,忽然樓下部門的同僚在門口喊他:「巖組長,有人來找你。」

  誰?他疑惑地抬頭往門外望去,只見姜韶寧緩緩從那位同僚身後走出來,對著坐在辦公室最後頭的他點頭微笑。

  「是你——」他砰地站起來,然後停住,臉上滿是詫異與驚慌之色。

  他怪異的舉動引起辦公室其它組員的注意,大家狐疑地瞧著陌生的女子,整間大辦公室陷入詭譎的沉默氣氛中。

  「我可以進來嗎?」領她上來的人走了,李志軍好像也不在,辦公室裡沒人招呼她,她有點尷尬,只好厚著臉皮自己走進來。

  「你怎麼來了?」她的聲音喚醒了處於石化狀態的他,連忙大步走過來。

  「我早上教學生做咖哩酥,因為做了很多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想說這裡人多,所以拿過來請大家嘗嘗,便道幫我消耗掉這些存貨。」

  她將一個大紙盒放到無人使用的鐵製辦公桌上,纖纖小手打開紙盒,一陣濃郁的香氣立即飄散開來。

  「那是什麼?」

  「好香喔!」

  誘人的香氣立刻將一群饞鬼兼蝗蟲吸引過來,大家一看到金黃香酥的小點心,口水立刻氾濫成河。

  「請問……我可以吃嗎?」有個饞鬼忍不住開口要求。

  「當然,請用!」姜韶寧笑著邀請。

  那人小心地拿起一塊咖哩酥,小心地觀察半天,再小心地送入口中……一咬下雙眼立即張得老大。

  「唔——」他嘴裡滿是酥松的餅屑,一開口就會噴出來,無法說話,只能瞪大眼,痛苦地咿咿唔唔。

  原本蠢蠢欲動、想傚法先烈的組員們急忙跳開,火速離開那盒咖哩酥起碼兩尺遠,恐懼地瞪著那些看起來可口的小點心,心裡大呼好理加在。

  原來是中看不中吃啊,幸好他們沒吃!

  「喔——」那人終於吞下嘴裡的咖哩酥,眼角淌出淚水,感動地朝天大吼:「太好吃了!」

  「欸?!」原本落荒而逃的同仁,全瞪大眼瞧著他。

  只見那位身先士卒的英雄,二話不說又伸手到紙盒裡,取出一塊咖哩酥塞進嘴裡,然後兩手忙不迭地各抓了一塊,貪婪地握在手心裡。

  這樣的舉動比任何言語更有說服力,原本躲得遠遠的膽小鬼立即像聽見戰鬥號角響起的勇士,爭先恐後地往前衝。

  「我要!」

  「走開!我也要……」

  「喔,好好吃!」

  「唔……真好吃!」

  一時間,紙盒旁擠得水洩不通,姜韶寧看著原本人模人樣的雷霆小組成員們,宛如七月半出關的好兄弟一般,為了一桌祭祀的貢品你爭我奪,既驚訝又好笑,但也很滿足。

  每回見到大家對她做的東西如此捧場,那都是對她最好的鼓勵,所以她喜歡下廚,更喜歡吃得盤底朝天的空碗盤,讓人非常有成就感。

  「你也吃一個,嘗嘗味道如何吧?」她拿起一個咖哩酥,笑吟吟地轉頭詢問巖鎬。

  巖鎬遲疑了一會兒,伸手接下咖哩酥,但卻沒有立即享用,而是陡然沉默了起來。靜默了一會兒,巖鎬把咖哩酥放回紙盒裡,拉著她轉身走出辦公室。

  「你跟我來一下!」

  巖鎬緊拉著她的手,但是她無暇害臊,因為他渾身緊繃,捏著她手的力道也好大,姜韶寧緊張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氣了?會不會大罵她不要臉,然後把她趕出去?

  拉著她來到無人的會客室,巖鎬才放開她的手,轉身面對她。

  「你為什麼來這裡?」

  「我說過,是因為——」

  「咖哩酥是熱的!可見剛出爐沒有多久,那並不是早上剩下來的,對嗎?」巖鎬一針見血地點出事實。

  姜韶寧啞口無言,她忘了他是警察,推理算是他的專長之一,她怎會以為瞞得過他呢?

  「好吧!我承認,咖哩酥是我剛做好的,唯有拿它當借口,我才有理由過來找你。」她羞窘地認罪。

  「為什麼?」巖鎬不解。

  是他說得不夠清楚?還是她誤解了他的意思?那天她明明喪氣離去,為什麼又不死心地跑來?

  「因為我喜歡你!」姜韶寧面頰燙紅,但是她鼓起勇氣直視他,毫不畏懼。

  「呃?!」巖鎬錯愕至極,剛毅的臉上出現滑稽可笑的表情。

  「你沒聽錯,我確實喜歡你!」姜韶寧溫柔一笑,噙著笑意問:「沒有人對你說過喜歡你嗎?」

  「沒——」巖鎬整張黑臉透出暗紅,正要搖頭說沒有,忽然念頭一轉,心想:我何必告訴你?

  於是他沉下臉,低沉地質問:「你不該喜歡我!那天我說得很清楚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

  「但她也喜歡你嗎?」姜韶寧反問。

  果然,巖鎬倏然一僵,陡然沉默起來。他無法回答肯定的答案,因為他不想說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她愛不愛我不是重點,我愛的是她,這才是最重要的。」

  姜韶寧聽了心口一擰,脫口而出。「那我也是!」

  「你說什麼?」

  「你有選擇欣賞對象的權利,而我也有。你可以繼續喜歡那位宋小姐,我無法阻止你,但你同樣無法阻止我喜歡你,心長在我身上,我要喜歡誰是我的自由,不是嗎?」她笑得好溫柔、好甜美,巖鎬卻宛如看到怪物般瞪著她。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

  「我知道!你和她的事情,學姊都告訴我了,但我還是決定喜歡你——無論你愛不愛我。」

  「你——」她的宣言令他震驚。

  「或許你覺得我很厚臉皮,也或許你會討厭我的主動,但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今天抱歉打擾你了,你繼續忙吧,再見!」

  「欸,等等!你聽我說——」

  巖鎬還想對她洗腦,要她趕快放棄這個愚蠢的念頭,但她只是回頭朝他一笑便轉身離開。

  目送她下樓之後,他搔搔煩惱不已的腦袋瓜,心事重重地回到辦公室。

  一開門,只見圍成一團搶食點心的人早已鳥獸散,只剩一個不死心的傢伙,把頭埋進空蕩蕩的紙盒裡,試圖從角落裡挖出一點殘餘的碎屑。

  咖哩酥沒了?!

  「你們……」巖鎬臉色倏然一變,渾身顫抖,他用力深呼吸,極力想忍耐,但實在忍無可忍!

  「你們這群混帳!我連一個都沒吃到,你們竟然全吃光了!」

  「哇!組長抓狂了,快逃啊——」

  「給我滾回來——」巖鎬怒火狂飆,四處追殺抱頭鼠竄的下屬,李志軍外出回來,看見的就是這副亂象。

  「怎麼回事?」他莫名其妙,急忙拉著抓狂的巖鎬,先拯救同袍再說。

  「這群混蛋——」巖鎬氣得只說得出這句話。

  「別氣別氣!就算他們犯了什麼天大的罪過,好好說就行了,有必要這麼生氣嗎?」

  「是啊是啊!」眼角含淚的眾人忙不迭用力點頭。

  「你們到底做了什麼,讓組長這麼生氣?」李志軍疑惑地轉頭問。

  一個躲在櫃子後的可憐蟲,發出微弱的聲音解釋。「就是那個……有個漂亮小姐送了一盒點心給組長,因為太好吃了,大家忍不住就——」

  「等等!哪個漂亮小姐?什麼點心?」李志軍臉色驟變,急忙問巖鎬。

  「姜韶寧送來一盒咖哩酥,但被他們吃光了。」巖鎬簡潔地告知他事情經過。

  「啊——你們這群混蛋!」李志軍發出淒厲的怒吼,隨即加入追殺的行列。「今天不宰了你們,我誓不為人!」

  「哇——」原以為找到救星的組員們,沒想到救星轉頭一變竟成了魔星。

  他們好不容易喘口氣,又開始四處逃命。

  「救郎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4:46

第四章

  巖鎬向來不是一個愛歎氣的人,因為他認為歎氣於事無補,只會讓自己更加沮喪,讓事情變得更加無法收拾。

  但最近他不但學會歎氣,而且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歎氣——只要想到姜韶寧。

  就像現在,他揉著額角,想起這陣子她的「凌厲」攻勢。雖說凌厲,但她其實什麼歹毒卑劣的手段也沒使,只不過天天拎著親手做的小點心來找他罷了!

  如果他在家,她會親自送到他家,如果他不在家,她就會送到這裡來。

  他應該討厭她——偏偏她每回送了點心,總是很快就離開了,既不癡纏,也不黏得讓人反感,讓他想討厭她都沒辦法。

  每一次,他都想狠下心拒絕,不讓她進門,然而只要她一亮出萬用通行證——點心,他就像著魔似的乖乖開門讓她進來。

  而每回她要離開的時候,他都鄭重告訴她,請她不要再送東西來了,因為他不可能改變自己的心意。可是她彷彿聽不懂,第二天還是照常出現,亮出香噴噴的點心,他又像被下咒的呆瓜,傻傻地讓她進門……

  如此週而復始,她沒有步步進逼,他卻守得萬般辛苦。

  她絕不卑劣,但鐵定很狡獪,懂得掐住他的罩門逼他投降。

  他不只一次猜測,她是不是在點心裡放了罌粟種子,他才像染上毒癮似的,抗拒不了那些美味的點心。

  他實在不懂,她為什麼喜歡他?他又不像電視上那些帥到讓女人尖叫的白馬王子!

  他既不英俊、也不白皙,身高是夠高,但是太壯了——他的手臂幾乎和她的腿一樣粗。甜言蜜語他不會說,討女孩子歡心的招數他也不懂,最重要的是,他沒有萬貫家產!

  雖然擔任警職這麼多年,薪水加上破案獎金滿豐厚的,再加上他生活儉樸,物質慾望不大,因此存款還算不少,有一台性能不錯的車,也買了一層公寓。但他還是巖鎬,並沒有鍍金包銀啊!

  這麼多年來,也曾遇到幾個女孩紅著臉暗示想和他交往,不過在碰過幾次軟釘子,又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之後,她們很快就放棄了。

  像姜韶寧這麼頑強的對手,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唉……」他又無聲地歎了口氣。他該慶幸她只是喜歡他,不是跟他作對的歹徒。

  這時,一名組員悄悄靠近他,渴盼地問:「組長,請問姜小姐今天會來嗎?」

  她上回做的菜頭酥——噢,真香!他光想就快流口水啦。

  巖鎬掃他一眼,淡淡地回答:「應該不會吧!我昨天告訴她——」

  「組長,姜小姐來了!」話還沒說完,就有人前來通報。

  辦公室裡當下響起一陣歡呼,個個口水狂流,只有巖鎬滿心煩躁,而且灰心沮喪。她就不懂得什麼叫放棄嗎?

  他跳起來,高大僵硬的身體蓄滿怒氣,筆直往門口沖。

  原本歡欣鼓舞的組員們,見苗頭不對,紛紛收起鼓噪的聲浪,靜默而謹慎地密切觀察下一刻的劇情發展。

  巖鎬衝到門邊,用力拉開門,立刻對上姜韶寧燦爛的笑臉。

  「你好!我做了些點心來給大家吃。」

  巖鎬惡狠狠瞪著她,不理會她的笑容和好意,準備毫不留情地冷硬拒絕。「你不必——」

  「是我最拿手的蛋塔喔。」姜韶寧柔柔地補充。

  「……」他的嘴張得極大,拒絕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兩條腿像有自己意識似的自動往旁邊讓開。

  「謝謝!」姜韶寧笑得更甜,優雅走進辦公室。

  門內早已經列隊歡迎,雷霆小組的成員邊流口水邊拍手,李志軍搶先排在第一個。「韶寧,今天帶來的是蛋塔啊?你做的蛋塔最讚了,真是世界第一,無人能及啊!」

  李志軍諂媚地緊跟著她——不!是那盒蛋塔,唯恐離得太遠,等會兒連碎屑都搶不到。

  巖鎬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又輕易放行,懊悔之餘不由得痛斥自己,他簡直像放清兵入關的罪人吳三桂!

  差別只在吳三桂是為了女人喪失理智,而他卻是為了那些該死的蛋塔。

  雖然怨怪那些害他失了心魂的蛋塔,但他還是趕緊回辦公室,深怕晚了就搶不到。

  果然,大家早就狼吞虎嚥起來,幸好善體人意的姜韶寧已經替他預留幾個蛋塔下來,就放在他桌上。

  他沉默一會兒,還是悶悶地道聲謝,接受了她的好意。

  她滿足地看他大口吃著她做的蛋塔,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我經常送自己做的東西過來,不知道會不會打擾你們上班?」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巖鎬沒說話,倒是旁邊一堆博浪鼓邊搖邊替他回答。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一直擔心經常不請自來,會被人討厭——」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有人討厭你呢?」嘴裡塞滿可口點心的人,自然不可能討厭她。

  她的好手藝,成功地拉攏了大家的心。

  「太好了!我好怕有人嫌我厚臉皮——」

  「誰敢說你厚臉皮,我第一個扁他!」有義勇之士迫不及待跳出來大嚷,慷慨激昂、義憤填膺還餅屑亂噴。

  巖鎬抬起頭來,淡漠地掃他一眼,那人立即像遇見貓的老鼠,脖子一縮,乖乖窩回去啃蛋塔,假裝自己剛才什麼都沒說過。

  姜韶寧噗哧偷笑,眷戀的晶亮瞳眸緊盯著心儀的人。

  「巖鎬,你明天想吃什麼點心?我做好替你送過來。」她好溫柔地問。

  「不用麻煩了,這幾天我都不在。」巖鎬雙眸低垂,萬分專注地吃著蛋塔,連瞧都沒瞧她一眼。

  「不在?你要去哪裡?」姜韶寧驚訝地問。

  出差?不!他幾乎從不出差,就算有案子要忙,不能回家,也總會回辦公室,不可能這兩個地方都不待吧?

  巖鎬繼續沉默咀嚼,故意忽略她的問題,擺明了無可奉告。

  她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麼圓場時,這時李志軍替他回答了。「他要回老家。」

  「老家?」

  「沒錯!」李志軍不理會巖鎬投來警告的白眼,繼續抖出更多內幕。「巖鎬老家的菜田要收成了,每當這時候巖鎬就會請幾天假回去幫忙。這回他請了三天假,從明天開始。」

  「噢,原來如此!」知道巖鎬的去處,讓姜韶寧安心了,不過想到起碼有三天看不到他,她又有點悵然若失。

  雖然他或許並不樂意見到她,但至少這陣子她天天出現在他面前,他沒惡言惡語地開口趕過她,所以她才有勇氣繼續厚顏來找他。

  如今,他要回南部三天,那麼這三天她就見不到他了!她低喟了聲,難掩心頭的失望。

  愈和他相處,她愈喜歡他,只要看見他,她就覺得很高興,看他享受地吃著她親手做的東西,更讓她滿足。

  可以想見,這三天她一定會很寂寞。

  彷彿看出她的失意,李志軍立刻建議。「韶寧,你可以一起去玩啊!」

  「去巖鎬老家?」姜韶寧愣了愣。

  巖鎬立即賞他一記凌厲白眼,隨即轉身回到辦公桌後,埋頭處理自己的公務,當他說的話是放屁。

  「是啊!」李志軍暗暗咬牙,故意大聲說:「你沒去過巖鎬的老家吧?那裡很棒喔——」

  「夠了!」巖鎬猛然起身,阻止李志軍繼續煽風點火、妖言惑眾。

  「姜小姐,你可能還有事要忙,我送你下去。」他轉向姜韶寧,語調客氣,但態度堅定不容反抗。

  「噢……不、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了!」姜韶寧覺得自己好像被人驅趕,窘迫地紅了臉,捏起肩上的皮包,飛快向門口走去。

  「你嚇到人家了!」李志軍用不贊同的眼神瞪他,但巖鎬根本不理他,默默地走出辦公室,跟在姜韶寧身後堅持送她下樓去。

  姜韶寧知道他就走在自己身後,但她沒有回頭——因為不好意思,再加上剛才的事讓她尷尬,所以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繼續往樓下走去,但還是刻意放慢了腳步,捨不得太早讓這段幸福的旅程結束。

  可惜再長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她跨下最後一級階梯,惋惜地暗歎了口氣。原以為巖鎬會立即掉頭離去,不料他卻突然從身後喊住她。

  「姜小姐?」

  「什麼事?」她立即轉回頭,有些詫異,但有更多欣喜。

  「你想去嗎?」巖鎬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咦?」去——去哪裡?

  「我南部的老家。」

  當他平靜地說出答案時,姜韶寧卻驚喜得快瘋了。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她不斷地問,深怕這只是個誤會,或是他故意捉弄她,讓她鬧笑話。

  「當然!如果你有興趣,明天早上我過去載你。」

  「好!」這回她沒去細想他突然開口邀約是否有詐,忙不迭地點頭答應,露出開懷的笑容。

  巖鎬的唇角也詭異勾起,但樂壞的姜韶寧並沒有發現。

  他突然變得親切好客,真心邀請姜韶寧去他家玩嗎?當然不是!

  平時他確實是個親切好客、而且正直無比的人,然而必要的時候,他也可以很有心機、很狡詐的。

  他已經想到一個好辦法,讓她主動知難而退。

  哼哼!

  ***

  「哇,天氣好好喔!你看天空好藍、白雲像棉花糖一樣,真不愧是南部,台北絕對看不到這樣透藍清爽的天空。」

  很少出來玩的姜韶寧打從台北出發,一路上都這麼雀躍、亢奮。

  巖鎬專注開著車,沉默不語,心裡卻在冷笑。

  笑吧!趁現在還笑得出來,你儘管笑吧,再過不久,當你瞭解鄉下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時,包你想笑也笑不出來!

  沒錯!這就是巖鎬的心機,也是正直的他這輩子所耍過最歹毒的心眼——帶她回老家,讓她這個嬌滴滴的都市小姐,親眼見識農家子弟刻苦清貧的生活,然後把她嚇跑!

  姜韶寧完全不曉得他「惡毒」的計謀,依然興致勃勃望著窗外與都市截然不同的風光。

  車到嘉義,巖鎬方向盤一轉下高速公路,跑一段省道之後,再轉入更偏僻的鄉間。

  高樓大廈逐漸遠去,四周也看不見整排的樓房,甚至連建築物都愈來愈少,只有一畝又一畝的農田,和綠油油的農作物。

  「好棒喔!」姜韶寧忍不住打開車窗,呼吸新鮮空氣,對於空曠的藍天綠地感到心曠神怡。

  巖鎬怪異地瞥她一眼,心想她怎麼還那麼高興?難道她沒發現四周幾乎都沒房子了?還是她以為前頭會有百貨公司?

  以前伊芹來過一次,之後就打死不來了,她說她害怕四下無人的恐懼感。

  算了!他咕噥了聲,兀自加快車速,轉眼已到村子口。

  所謂的村子,也不過是零零散散、分落在農田四周的一些紅磚瓦房,姜韶寧充滿興味地探頭瞧著,不管看到什麼都很新鮮。

  當一輛牛車迎面而來時,她忍不住瞪大眼,欣喜地拍掌高嚷:「牛車?!是牛車耶,好棒噢,好想坐一次喔!」

  巖鎬大掌掐緊方向盤,面頰陣陣抽搐,額頭上悄悄浮現青筋。

  現在是怎樣?她真以為她是來觀光的?

  終於,汽車在一棟起碼有四五十年歷史的三合院前方緩了下來,巖鎬方向盤一打,轉入曬穀場,在紅磚牆邊停好車。

  巖鎬宣佈:「到了,下車吧!」

  中控鎖一開啟,姜韶寧立刻鬆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舒展長途旅行的僵硬筋骨。

  當她看見以往在圖片中才能看見的三合院時,不由張大了嘴。

  「哇!」她難掩震驚地轉頭詢問正提著行李下車的巖鎬。「巖鎬,這就是你家嗎?」

  「沒錯。」巖鎬仔細觀察她臉上驚駭的表情,心裡得意不過」棟陳年老宅就嚇著她。

  沒想到下一刻,她卻綻開大大的笑容,欣喜地讚美道:「好漂亮喔!」

  「呃?!」

  「對啊!你看——」她指著前方的風光說:「紅磚色的房子坐落在綠色的農田之中,旁邊有灌溉溝渠的水潺潺流過,還有白鷺鷥翱翔其間……好像一幅美麗的鄉村寫意圖喔!」

  美麗?漂亮?巖鎬膛目結舌,真想問她:你沒看見嗎?這裡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百貨公司,也沒有電影院和KTV!

  但姜韶寧沒發現到他震驚的臉色,依然興致勃勃地掃視四周,忽然她看見一位矮小微胖的婦人一手拎著蘿蔔,一手抓著顆高麗菜,從三合院外走了進來。

  巖鎬沒看見婦人,只有姜韶寧略歪著頭,猜想這位婦人是誰?

  嗯!她想,應該是巖鎬的親戚吧?

  正這麼想著,那位婦人已經看見巖鎬,臉上滿是喜悅的表情,不過看見她時,又冒出滿臉問號。

  見婦人直盯著自己,顯然納悶不解,姜韶寧立即露出微笑,揚聲打招呼:「您好!」

  巖鎬這才知道後頭有人,回過頭看見婦人,立即喊道:「媽!」

  「媽?」姜韶寧看看矮小的婦人,又看看高大的巖鎬,不敢相信他們是母子。

  「我像我爸。」巖鎬簡單解釋。然後回頭對母親說:「媽,這是我朋友,跟我下來玩幾天」

  知道婦人是巖鎬的母親,姜韶寧更有種親切感。「伯母,我叫姜韶寧,不好意思,來打擾你們啦!」

  「不會不會,歡迎歡迎!」巖母是個親切好客的鄉下人,立刻笑著說:「來來來,進來坐啊!我正要回來準備午飯。」

  見她兩手都拎著飽滿沉重的蔬菜,姜韶寧立即上前表示。「伯母,很重吧?我來幫忙拿好嗎?」她伸出手,想接過巖鎬母親手中的東西。

  「這……不用了啦!」巖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些菜剛摘下來還沒洗,髒髒的,會弄髒你漂亮的衣服……」

  「伯母,不要緊的,我不怕髒!在台北我也常去傳統市場買菜,帶土的蔬菜感覺特別新鮮。」姜韶寧笑著說道。

  「可是——」

  巖母還有點遲疑,巖鎬突然開口說:「沒關係!媽,就給她拿吧。」

  「欸?!」巖母震驚地看著兒子。

  「對啊!伯母,您別客氣,別看我瘦瘦的,其實力氣很大喔。」姜韶寧笑嘻嘻地主動接過她手上的高麗菜和蘿蔔,轉身快步走向屋內。

  巖鎬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臉上滿是複雜詭譎的表情。

  巖母忍不住數落道:「阿鎬,你怎麼可以叫人家拿東西?姜小姐難得從台北來玩,人家是客人——」

  「她不是!」巖鎬臉色陰霾地堵住母親的話。

  「啊?!」

  「這幾天有什麼工作,儘管吩咐她做,不必客氣。」愈多愈好,最好累死她,讓她再也不敢靠近他!

  陰沉地叮囑完,巖鎬快步走到最前頭,領著姜韶寧走進屋內。

  巖母楞在原地,呆呆地望著兒子高大的身影沒入一扇紅磚的拱門內,心想:

  他到底哪根筋不對勁?

  ***

  「這裡真的好古樸,好特別喔!」

  姜韶寧一進入三合院的大廳,又開始像個好奇的孩子,到處東看看西瞧瞧,什麼都很新鮮。

  巖鎬的臉色更加陰沉,為了她沒被嚇著而暗自惱怒。

  屋子裡隨便一樣東西都說得出歷史,以前宋伊芹和程亞傑來玩過一次,嬌弱的伊芹就被這個偏僻的鄉村和古老的房舍嚇壞,當天晚上就要求巖鎬載她到附近小鎮住旅館,隔天就忙不迭離開了。

  如果連溫柔善感的伊芹都無法忍受這些古老陳舊的東西,還有誰能忍受呢?他一直這麼認為,沒想到……

  他正懊惱時,聽到母親說:「姜小姐,你先坐一下,我去準備午飯——」

  姜韶寧立即跳起來表示。「伯母,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來幫您好不好?」

  「可是你是客人,這怎麼好意思……」

  「媽,讓她去!」巖鎬靜靜喝著麥茶,淡淡地道。

  「欸?」這個兒子,到底怎麼回事啊!

  「既然她有心,您也不必客氣。」她很快就會發現,自己的決定是錯的!

  巖鎬永遠記得,上回伊芹看到廚房那日大灶時,險些沒昏倒,他想姜韶寧也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但是——

  「哇!是灶耶,好好玩喔:我以前只在電視劇裡看人家用過,伯母,這該怎麼用啊?您教我好不……」

  聽著廚房傳來姜韶寧興奮宛如小麻雀的驚呼聲,巖鎬忍耐地閉上眼,握著茶杯的手愈來愈緊,差點沒將茶杯「啪」一聲捏破。

  這女人簡直氣死人!

  哼哼!不過她很快就會發現,自己來這兒度假的想法太天真,真正辛苦的還在後頭,包準到了明天早上,她就會哭喪著臉要求回家了。

  到時他會好心載她到車站,讓她搭上最近一班火車,逃離這個窮鄉僻壤。

  然而——

  他又錯了!

  而且,錯得很離譜。

  ***

  隔天一早,巖鎬慢吞吞地跟在姜韶寧後頭,瞇眼瞪著前方蹦蹦跳跳、開懷不已的窈窕身影,一張臉比路邊的牛糞還要臭。

  這女人……究竟有什麼問題?為什麼她所有的反應,都跟他的期待完全相反!

  昨天中午吃過簡便的午飯後,他不顧母親的斥責,要求她和他一起下田采收蔬菜,看得出她很累,但是從沒吐出半句怨言,勤奮地將他和巖母拔起來的蘿蔔堆進大竹簍裡,然後用推車推到田埂邊放著。

  曬得紅通通的俏臉總是笑咪咪的,反而是他於心不忍,拿了頂斗笠要她戴上,這才彎腰繼續采收。

  傍晚回到家,簡單地梳洗過後,姜韶寧立刻跟著他母親到廚房張羅晚餐,他一直以為母親是個羞澀畏生的婦人,沒想到母親跟她竟然那麼談得來,廚房裡不時傳來她們倆的說笑聲。

  姜韶寧指導巖母幾個作菜的小秘訣,最後還小露身手下廚煮了兩道菜。為了爭奪兩道菜最後剩下的「菜尾」,晚上剛放假回來幫忙的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差點大打出手。

  其實他也很想去搶,但是礙於大哥的尊嚴硬是忍住了。她不但做點心的手藝很好,做菜的廚藝也是一級棒,好吃得沒話說。

  農村的夜晚除了看電視,完全沒有任何娛樂,原以為她會抱怨連連,沒想到弟妹們很快就與她混熟,還吆喝她一起玩撲克牌,整個晚上笑聲不斷,最後連他都忍不住加入戰局。

  晚上就寢時,他將她帶到他家的客房——一間有著一張大通鋪的古老房間,充滿歷史痕跡的斑駁牆壁、早該成為古董的木頭窗欞(還有那張佔據了房間三分之二的大木床。

  原以為她會尖叫著要求去住旅館,沒想到她一見到那張床就雙眼發亮,立即脫掉鞋子開心地爬上床去,東翻翻、西滾滾。

  「呵呵,怎麼滾都不會掉下去耶,真好玩:」

  這也好玩?巖鎬抖著唇,已經快笑不出來了。難道就沒有什麼嚇得著她的嗎?

  蔬菜的采收,得在天色未全亮之前就開始,他本來認定第二天早上她一定爬不起來,也打算拿這件事來當做拒絕她的借口,沒想到當他梳洗完畢來到客廳,發現梳洗妥當的她也出現了。

  她穿著簡便的T恤和耐磨耐髒的牛仔褲,微卷的栗色頭髮綁成兩束粗辮,看起來像極了可愛的小村姑。

  為了把握時間,他們沒吃早餐就直接到高麗菜田里采收高麗菜,等到太陽大出之後,才暫時停工,回家吃早飯。

  早餐是簡單的地瓜稀飯和小菜,除了一些基本的醬瓜、麵筋,姜韶寧挑了顆剛采收的高麗菜大火快炒,又從院子前摘了九層塔做出香噴噴的煎蛋,當然很快就被大家搶食一空,只差沒拿起盤子來舔。

  「韶寧,你實在大會做菜了!我看你乾脆嫁給我大哥,當我們大嫂好了,這樣我們就可以常常吃到你做的好菜了。」巖鎬的大弟巖銘涎著臉道。

  不過半天時間,他的弟妹們已經和她熟稔到直呼對方的名字了。

  姜韶寧一聽立即紅了臉,不過只是羞澀地低下頭,沒有開口說不。

  巖鎬凝著臉斥責弟弟。「你少胡說!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

  「是嗎?」巖銘瞧了瞧姜韶寧倏然黯淡的小臉,不禁搖頭大歎哥哥是頭死腦筋的笨驢子。「既然你們只是普通朋友,那就表示我可以正大光明追她羅?這個主意不錯!嘿嘿,韶寧既漂亮又賢慧,當不成大嫂,來當我老婆更好!」

  「好個頭!」巖鎬心頭浮現一種怪異的、很不舒服的感覺,忍不住賞了一臉色相的大弟腦袋一掌。「你少一廂情願,先問問人家喜不喜歡你吧!」

  「韶寧,你不喜歡我嗎?」巖銘扁著嘴,裝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問。

  「不會啊,我很喜歡你。」姜韶寧認真回答。

  「真的?!」巖銘聽了樂不可支,開始做起與姜韶寧同結連理的美夢來。

  聽到姜韶寧說喜歡巖銘,巖鎬的臉色沒來由沉了幾分,出口的話語也多了幾分諷刺。「你好像很容易喜歡一個人?」

  沒多久前才說喜歡他,現在又喜歡上他弟弟。哼!

  「這樣不好嗎?」姜韶寧一臉受傷望著他,滿心委屈。「我不喜歡討厭別人,所以我喜歡巖銘還有大家,這樣不對嗎?」

  原來……原來是那種喜歡!巖鎬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種鬆口氣的感覺,但是聽到她喜歡每一個人,而不是只愛巖銘時,他的心情突然變好了。

  「韶寧姐喜歡我們是好事啊,我們也很喜歡她,大哥,你幹嘛罵人?」小弟巖鋒跳出來主持正義。

  「對啊!凶巴巴的,咿。」小妹巖馨也看不過去,對他吐舌頭,扮了個醜陋的鬼臉。

  「你們——」巖鎬本來已經打算道歉,卻被弟妹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啦!別吵了。」巖母白了幾個孩子一眼,最後視線停在大兒子身上。「菜都采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明天早上再做就好,下午沒事,韶寧難得來玩,你帶她到處走走。」這是太后諭令!

  「我知道了。」

  這趟姜韶寧過來,確實什也沒有玩到,都忙著幫他們工作,因此他也有點歉疚,所以才願意答應帶姜韶寧到處看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5:13

第五章

  巖馨鬼點子最多,立即提議道:「大哥、韶寧姐,我們去挖地瓜,等會兒來烘窯好不好?」

  「烘窯是什麼?」姜韶寧這個都市土包子連聽都沒聽過這個名詞。

  「就是在田里利用土塊堆起一座窯,燒紅之後把食物包好丟進去,再把燒紅的土塊覆蓋在食物上頭,利用餘溫慢慢把食物燜熟。」巖銘詳盡地為她解釋。

  「烘窯的東西很好吃喔,我最愛雞蛋、地瓜和烤雞了。」巖鋒邊說邊流口水。

  「大哥,好不好?」巖馨轉頭問巖鎬。

  巖鎬轉頭去看姜韶寧。只見她一臉渴望,晶亮的眼像渴盼主人疼愛的小狗般,眨巴眨巴地望著他。他根本無法對那樣的眼睛說不,於是點頭道:「好,我們就去烘窯。」

  「耶!」除了巖鎬之外,每個人都跳起來歡呼。

  帶了一隻殺好的雞、蛋和地瓜,一行人蹦蹦跳跳來到休耕的田里,巖鎬開始分配工作,男人負責堆土窯,女人則去水渠邊清洗地瓜。

  姜韶寧蹲在水邊,心不在焉地清洗地瓜,聽著巖馨碎碎念。

  「韶寧姐,你真的不是大哥的女朋友啊?我聽了好失望喔!我就知道,他還喜歡宋伊芹那個女人——」

  話說一半像想起什麼似的,她猛然閉上小嘴,瞅著姜韶寧毫不驚訝的臉龐,才又問:「你已經知道宋伊芹啦?」

  「嗯,聽過她和巖鎬的事,但是沒見過她。」姜韶寧垂眸撥弄水面,濺起幾許水花。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痛快地說啦,不然我真的會憋死!平常我根本不敢在大哥面前說,他啊,寶貝宋伊芹寶貝得要命。唉!其實大哥對人很好的,也會是個好丈夫,只可惜愛錯人了。」

  巖馨抽出錫箔紙,將清洗好的地瓜一個個包起來,繼續說道:「其實宋伊芹只來過一次,不過待不到半天就走了,連我家都沒摸熟哪,因為她不習慣鄉下落後又不方便,所以跑去住旅館了。我本來對她印象還不壞,但是她來過之後,我開始反對大哥喜歡她,她根本不適合大哥嘛!」

  聽到宋伊芹的事,姜韶寧握著地瓜的手不知不覺鬆開了。

  「不只我而已喔,二哥和小弟也都不喜歡她,我媽媽是不會在背後說人家閒話啦,但她也很擔心,宋伊芹瘦不拉嘰的,如果真的嫁給我大哥,不知道生不生得出孩子……」

  巖馨不經意抬起頭,隨即大聲嚷叫:「韶寧姐,你的地瓜漂走了!」

  姜韶寧正在發呆,聽到她的尖叫,下意識拉長身子去撈,沒想到地瓜沒撈到,她卻因為緊張,倒栽蔥跌進水裡。

  溝渠裡的水看起來很淺,其實很深,偏偏她不會游泳,才一跌進去整個人就咕嘟一聲沉下去,雖然很快又浮上來,但就是這樣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愈沉愈深。

  不巧得很,巖馨也不會游泳,只能在水旁伸手試圖拉她,並且轉頭朝正在不遠處堆土窯的男人們求救。

  「韶寧姐引大哥,救命!你們快來——韶寧姐掉下去了,快來救她啊!」

  巖鎬聽到妹妹撕心裂肺的狂喊,心頭倏然一驚,急忙拋開手中的土塊,三步並兩步跑向溝渠旁,撲通一聲躍下去,抓住正開始下沉的姜韶寧。

  他從小就會游泳,就讀警大時還是游泳比賽的冠軍,救個人根本難不倒他。他一手架在她的腋下,一手撥水劃上岸,飛快將她放在地上。

  她閉著眼,巖鎬緊張地用力拍打她的臉。「姜小姐?姜韶寧?」

  叫了幾聲沒有反應,再伸手一摸鼻下好像沒有呼吸,他立即決定進行急救。

  這時候他無暇去想什麼男女之別,俐落地用拇指推高她的下巴往後仰,讓她的嘴微張,保持氣管的暢通,隨即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張嘴完全罩住她的小嘴,準備將氣灌進她的胸腔裡。

  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的唇貼上她的這一秒,姜韶寧突然睜開眼睛,在幾秒的混沌之後,猛然瞪大眼,震驚地瞪著緊貼在她唇上的巖鎬。

  巖鎬也錯愕地瞪著她,活像看見死人復活,再下一秒,他宛如觸電般迅速地跳開,整張臉爆紅像關公。

  原來姜韶寧是昏過去沒錯,但只是一時岔了氣暈了,並沒有到達需要急救的地步。

  想起兩人嘴貼著嘴,錯愕互瞪的情景,實在——

  很糗!

  ***

  週日傍晚,長途旅行的兩人回到台北。

  巖鎬開著車,直接將她送到家門口,並且替她把他媽媽送的一大堆蘿蔔和高麗菜搬進屋裡去。

  中午在巖鎬老家吃過午飯後,大家得知他們要回台北,都很捨不得——當然是捨不得姜韶寧!

  「韶寧姐,你真的要走嗎?」巖馨依依不捨地問。

  「韶寧姐,一定要再來玩喔!」巖鋒愛死了她煮的菜。

  「韶寧,打電話給我吧!」巖銘早已準備好自己的電話號碼準備交換。當不成情人,當朋友也很好嘛!

  「你少打歪主意!」巖鎬狠狠賞了他的腦袋一掌。

  「韶寧啊,巖伯母沒什麼好東西送你,這些高麗菜和蘿蔔是我們自己種的,很新鮮,如果你不嫌棄,就全帶回去吃吧!」巖母裝了一大箱自家種的蔬菜給她。

  「謝謝伯母:」姜韶寧開心極了。「你們種的高麗菜好甜,蘿蔔也好吃極了,我準備回去醃幾罐又辣又好吃的泡菜。」

  「泡菜啊……」旁邊一堆人的嘴角早已淌滿口水,眼裡透出渴望的光芒。

  「如果你們喜歡吃泡菜,等我做好,會用冷藏的宅急便寄一罐給你們嘗嘗。」她笑著允諾。

  「真的嗎?那我們就不客氣啦!」

  大夥兒樂得眉開眼笑,巖鎬卻頗不是滋味。

  近期內他可能沒空再回來,她把泡菜寄來,一定很快就被這幾個傢伙吃光,連片菜葉都不剩,讓他連一口都嘗不到!

  心情不怎麼好地上路,上了高速公路偏又遇到大塞車,原本只需要三個小時的車程因為塞車,拖了將近五個小時才到。

  到達台北時,天都快黑了。

  巖鎬放下東西,謝謝她這幾天的幫忙,她笑著說沒什麼,要他趕快回去休息,雖說他習慣長途奔波,不過她總是怕他累嘛。

  巖鎬搖搖頭說:「你先休息吧!我得先去一個地方,然後才能回家。」

  姜韶寧臉色微微一僵,知道他一定是要去看宋伊芹。他回去三天,她就連打了兩天電話催他回來,現在他回來了,哪有不立刻去看她的道理呢?

  她心口好酸,卻沒有嫉妒的權利,只能硬擠出笑容,眼睜睜地看著他——

  奔向別的女人。

  ***

  從巖鎬老家回來之後,有些事情沒變,有些事情卻變了。

  沒變的是,姜韶寧對他的心意依然執著,也依然經常帶著可口的點心去看他。

  變的是,巖鎬無法再狠心將她視為生疏的陌生人,雖然他愛的人依然是伊芹,不過他想他們可以成為跨越男女界線的好朋友。

  畢竟,她真的是個很好相處的女人!溫柔、和善、有耐心、關懷別人,最重要的是手藝絕佳!他悄悄嚥了下口水。

  他的工作十分繁忙,大約每隔幾天才有空過去看伊芹一次,不過他卻天天期待姜韶寧送點心過來。

  她沒抓住他的心,倒先抓住他的胃。唉:他低聲歎了口氣。

  「巖鎬,下個週末你排休吧!」李志軍突然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道。

  「為什麼?」巖鎬一臉莫名其妙。

  幹嘛無緣無故要他休假?無事獻慇勤,非奸即詐。

  「欸!那是什麼表情?我會害你不成啊?」李志軍氣得想揍他一拳,竟敢污篾他的人格!

  「那為什麼要我休假?」巖鎬仍是一臉提防。上回誤信他的妖言,結果被騙去相親,惹來了甩不掉的麻煩——呃,雖然這個「麻煩」其實還滿可愛的,並不惹人討厭,甚至還有許多人每天期待「麻煩」上門包括他在內。

  但李志軍還是個不可信賴的傢伙,有了前車之鑒,巖鎬當然會對他產生防備之心。

  「我只不過騙了你一次,你別因此拿我當匪諜看待。」李志軍哭笑不得地翻開他桌上的行事歷,指著下個週末的日期問他:「你看看這是什日子?」

  巖鎬一看才恍然大悟。「我的生日?」

  「沒錯!所以大家想讓你休個假,好好過生日。」當然,他也會通知韶寧,偷偷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啦。呼呼!

  「生日嗎……」他心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宋伊芹,在這個特別的日子,他自然希望能和她一起度過。

  於是他立即取出手機先和她訂下約會。宋伊芹正準備外出,沒時間和他多說,便胡亂答應了。

  掛上電話,巖鎬臉上是掩不住的欣喜,想到能夠有心愛的人兒陪伴共度生日,不禁喜上眉梢,樂得咧開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李志軍默默看了一會兒,暗自歎息著走開。

  看來他還中毒很深,短時間內不會清醒,希望哪個好心人趕快幫他把毒解開,別再讓他被心機深沉又虛偽的女人耍得團團轉。

  一整天,巖鎬都心情極佳,對於宋伊芹毫不猶豫的應允,更讓他對兩人的未來充滿希望。

  會不會她終於感受到他的好,或是他的癡心感動上天?在愛她即將邁入第十四年的同時,讓他長年的等待得到一個美好的結果?

  他當然並不知道,他所有的揣測都只是美麗的幻想,他哪知道宋伊芹已經尋覓到新的獵物,上任地下戀情剛結束不到兩個月,她又交了新的男朋友。

  這次對像雖然沒有上任小開那般富有,但也差不到哪去,對方是美國華僑,同時也是連鎖餐廳的老闆,年紀稍微大了點,四十出頭,但樣貌還算不錯,老婆帶著孩子在美國,她有自信能夠誘惑他甩掉老婆,讓她繼位。

  所以這陣子她忙著套牢他,幾乎天天和他約會,答應巖鎬的事一轉頭就拋諸腦後,等到巖鎬生日當天——

  當巖鎬興致勃勃地上門來接她外出用餐時,她才想起自己答應過的事。

  「你要出去?」巖鎬錯愕地問:「可是你不是答應今天要陪我一起過生日?」

  「這個……今天恐怕……」她的眼神心虛地左溜右轉,支吾著不知怎麼解釋。

  她原本有幾許愧疚不安,但是後來轉念一想——那位華僑今天可是要帶她去參加一場上流社會的商業聚會,出席的人物可都是老闆階級的,要是能夠多認識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對她的未來也比較有保障。

  和那些能帶給她光明未來的富豪人物相比,她根本不喜歡的巖鎬,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巖鎬在她傷心失意時確實很好用啦,但只要她能巴上一個有錢的富翁,就不需要巖鎬啦。她才不會笨得為了一塊石頭,放棄閃亮亮的黃金呢!

  「我突然臨時有事嘛!怎麼,只准你過生日,不准我臨時有事啊?」他的語氣透著質問,宋伊芹也不滿了。

  巖鎬驚訝地看著她,像是難以置信,這種冰冷譏諷的話,怎會是從溫柔軟弱的她嘴裡說出來的?

  宋伊芹頓了頓,也察覺自己語氣不好,雖然她並不愛他,但好歹是十幾年的老朋友,再加上說不准什麼時候還需要他,所以她連忙擠出笑容,佯裝柔弱地道歉:「對不起嘛!人家最近心裡好煩,情緒變得好糟,醫生說我可能有憂鬱症,所以才會情緒失控。」

  「你——怪我對吧?可是正因為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讓你不開心,所以才故意答應朋友的邀約,不想破壞你難得的生日啊!」她無辜地辯解著,迷濛的雙眼幾乎快滾出淚珠來。

  「我沒怪你。」他只是失望,深深地失望!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最包容我了!」宋伊芹得意地堆起絕美的笑容。「害你失望,我真的很抱歉,不過我想這沒有關係吧?你有很多朋友可以幫你慶祝,不缺我一個,等過幾天我有空再請你吃飯。啊!時間到了,我得走了。」

  說完,宋伊芹急急忙忙走了,巖鎬呆立著,許久沒有動作。

  伊芹變了!他無法明確說出哪裡不同,但他感覺得出來,她真的和以前不同,變得詭異又神秘。

  有時候她非常粘他,無論他人在哪裡、正在做什麼,她也非要他趕到她身邊不可,不惜用眼淚逼他屈服、妥協。

  但有的時候,他又感覺她在躲著他,不但不打電話給他,甚至連他來看她都找不到人,神秘得令人起疑。

  他不止一次懷疑過,她是不是有了新的交往對像?然而她總是否認說沒有,他愛她,因此選擇信任她,但他還能相信多久?

  黯然佇立了一會兒,他才失意地轉身離開。

  ***

  離開宋伊芹的住處之後,巖鎬哪裡也沒去,而是直接回自己家。

  他的朋友是不少,大家也全嚷著今天要替他慶生,但他早已決定要和伊芹共度,因此全部回絕了。

  沒想到,他會在生日這天被放鴿子:在無處可去的情況下,當然只能回家。

  整晚賴在沙發上看球賽,或是打電話叫個披薩來吃,勉強算是慶祝了。

  巖鎬回到家,鬆開領帶,將自己丟進沙發裡,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懶洋洋地起身,一面解開藍色襯衫的鈕扣,一面走回臥房,準備換件舒適的衣服然後叫披薩。這時——

  電鈴忽然響起。

  「是誰?」巖鎬停下腳步,眉頭擰得死緊。

  他的朋友都知道他今天有約,不可能來吃「閉門羹」,如果不知道他今天有約的,就不是他的朋友。

  難道是推銷員?

  巖鎬不怎麼情願地將鈕扣扣回去,擰著眉頭轉身走向大門。他發誓,如果真是不識相又煩人的推銷員,他非一掌劈了他不可!

  他用力把門打開,遺憾的是,他沒有機會磨練他的空手道,因為門外站著的,不是那些煩死人的推銷員。

  「是你?!」巖鎬張大嘴,瞪著門外的女人。

  姜韶寧手上提著大紙袋,身上穿著一襲削肩的白色短洋裝,美麗而羞怯地對他微笑。「你好!」

  「你怎麼跑來了?」

  「我來這裡,只是想拿一些東西給你。」姜韶寧解釋完,有點緊張地看著他。「我可以進去嗎?我不會待太久的!」

  「噢,請進!」巖鎬趕緊退開一步,請她進門。

  來者是客,更何況她向來是個非常受歡迎的客人,一直都很好相處。

  她走進屋內,巖鎬關上門招呼她。「請隨便坐。你要喝什麼嗎?」

  「呃——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給我一杯咖啡嗎?」姜韶寧笑得好燦爛,眼中有一絲祈求。

  「我只有即溶咖啡,如果你不介意等的話,我現在就去燒水泡咖啡。」

  「麻煩你了!」姜韶寧歉然笑道。

  巖鎬轉身走向廚房,一等到他的寬大背影消失,她立刻跳起來,從大紙袋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物品,開始佈置起來。

  這些東西是她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精心準備,特地送過來給他的生日禮物,想給他一個驚喜。

  她很快準備就緒,而巖鎬還在廚房專心泡咖啡,等他端著咖啡走出廚房,發現客廳一片漆黑,正疑惑是不是突然停電時,突然發現黑暗中有一圈圓形的燭火。

  搖曳的燭光雖然微弱,但是可以隱約看出這些燭光之中,是一個蛋糕。

  「這是……」巖鎬呆愣住,差點打翻手中的咖啡。

  「生日快樂!」姜韶寧巧笑倩兮地對他說道:「雖然我知道今天一定很多人對你說過這句話,但我還是要再說一次,祝你生日快樂!」

  驚愕過後,一陣驚喜與感動湧上巖鎬的心頭。

  她知道他的生日,還特地送了蛋糕來!

  一股暖流通過他孤寂失落的心田,總算——在生日當天還有人來陪他,而不是他孤單一人寂寞度過。

  「韶寧……謝謝你!」巖鎬深深動容,忍不住喊了她的名字。

  姜韶寧高興得喜出望外,唇畔的笑容也更甜更溫柔。這就夠了:聽到他喊她的名字,忙碌大半天為他準備美食的辛勞,全都有了回報。

  「宋小姐等會兒會來吧?趁著她來之前,我先告訴你我準備了哪些食物。」

  姜韶寧走過去打開電燈,叨叨絮絮地介紹她所帶來的食物。「這是我親手烤的核桃蛋糕,不甜不膩,很好吃喔!另外我還準備了烤牛肉、菠菜雞肉派,味道也很道地,還有一瓶氣泡香檳,如果等會兒宋小姐過來,你們可以一起吃生日晚餐。」

  姜韶寧知道,在他生日這天一定只想和宋伊芹一起過,所以她放下東西就打算離開。

  巖鎬靜默一會兒,吐出痛苦的低喃:「她不會來。」

  「咦?」姜韶寧楞楞地看著他。

  「今晚她有事,所以不會來了!」巖鎬神情倏冷。

  「她怎麼可以這樣?」姜韶寧聽了非常生氣。「難道她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她知道,但是她另外和人約好了——」

  「難道不能推掉嗎?除非那個人也是今天生日,否則無論如何她都不該拋下你,這樣實在太過分了!」姜韶寧為他的深情感到不值。

  「沒關係,我不怪她!」因為太愛她了,所以他早已學會不去怪她,責備只會使他們疏遠,苛責無法讓他得到她的心。

  他想掩飾失望而竭力裝出的笑容,讓她看了心疼又心酸,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巖鎬不想再討論宋伊芹的事,朝她笑了笑,轉移話題問:「你準備的食物太多了,如果你正巧沒事的話,願意留下來陪我一起享用這頓生日晚餐嗎?」

  「當然好!」

  姜韶寧欣然應允,從廚房取出餐具分配食物,巖鎬則負責開香檳倒入酒杯。等一切全部擺放妥當之後,他們拉開椅子坐下來,享受起豐盛的生日大餐。

  「生日快樂,乾杯!」姜韶寧首先舉杯祝賀。

  「謝謝!」巖鎬面露微笑,舉杯輕撞她的杯緣,然後啜飲一口。「好喝。」

  「嘗嘗這個烤牛肉,我有用錫箔紙保溫,可能有點涼了,不過味道應該還是不錯。」

  巖鎬切下一塊品嚐,立即驚歎地睜大眼。「肉質軟嫩,口感鮮甜,外酥內嫩,這塊牛肉烤得恰到好處,好吃極了!」

  「也試試看菠菜雞肉派吧!」姜韶寧眉開眼笑,慇勤地切下菠菜雞肉派,放入他盤中。

  「謝謝。」巖鎬嘗了一口雞肉派,幾乎想陶醉地閉上眼。「真好吃!」

  「真的嗎?那你多吃點。」姜韶寧高興極了,拚命把食物夾進他的盤子裡。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望著盤子裡滿滿的食物,巖鎬迷惘了。

  他真的不懂!如果說是因為她喜歡他,那他早已說過,他心裡住著別人,而且還三番兩次要她死心放棄,她為什麼還要為他做這麼多?她難道一點都不生氣,不難過嗎?

  「因為我們是朋友嘛!」姜韶寧有點淒楚地笑著說道:「沒錯,我還是很喜歡你,喜歡到……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忘了你。但我今天來,只是單純的想幫你慶祝生日,所以你不必過意不去,把我當普通朋友就行了。」

  她的深情還有善良體貼令人感動,但卻令巖鎬惶恐,他根本無法回報!

  對於她一波又一波的柔情攻勢,他荒謬地覺得恐懼。

  說出來會笑掉人家大牙,堂堂雷霆小組的組長,天不怕地不怕,即使和歹徒徒手搏鬥也不曾退縮,居然會畏懼一個女人的柔情!

  巖鎬突然站起來說道:「謝謝你今天特地過來,請你回去吧!」

  「啊?」姜韶寧錯愕的表情,就像突然被打了一巴掌。「為……為什麼?」

  「因為我無法接受你的感情!你的深情,我無以為報。」

  巖鎬轉身背對她,不忍看她臉上震驚失望的表情。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他不願改變!

  沒錯!他察覺得到一切都變了。他和伊芹之間的感情變了,他對韶寧的感覺也有點微妙的變化。

  韶寧愈來愈體貼可愛,他也愈來愈無法忽視她的付出,以前他可以視而不見、冷漠拒絕,然而愈是深入瞭解她,他愈說不出狠心傷人的話。

  他怕再這麼下去,他會完全無法抗拒地愛上她!

  一個他愛戀、追逐了十四年,卻依然不肯表態的女人,和一個剛認識幾個月,就堅定說愛他的女人,應該選擇誰,答案似乎很明顯。

  然而他是癡心而執著的,很多人說他頑固,他不否認,對於他在乎的人事物,他確實很固執,一旦認定便不會輕易改變,不會因為另一個女人更好,便輕易愛上她。

  愛上伊芹確實不好受,做一個默默等待、永無止境守候的男人也確實很痛苦,但這是他的決定——早在高中時就做好的決定。

  他不會改變,也不想改變!所以他只能再次狠下心,不惜傷害姜韶寧,把她推到安全範圍外。

  姜韶寧定定望著他的背影,瞠大的眼睛裡浮現霧氣,霧氣不斷聚集,開始凝結成水氣,直到眼眶盛載不了這麼多水氣,才化為淚水,一滴滴落下。

  「我愛你!」她的嗓音略帶哽咽,卻說得萬般堅定,絲毫沒有半點遲疑,巖鎬倏然一震,雙手緩緩捏緊,忍著不做任何反應。

  「我只是想愛你,並沒有要求你的回報啊,只要讓我在你身邊,看著你、陪伴你,難道這樣也不行嗎?」她不想哭,淚水卻失控地流下。

  「我早就說過,我愛的人一直是伊芹——」

  「但是她並不愛你,不是嗎?你愛了她十幾年,問題是她根本不愛你啊!」姜韶寧為他的癡情感到心疼。

  「她只是無法忘記亞傑!」巖鎬猛然回頭,有些惱怒地辯駁。「她不是個無情的人,這麼多年來,她心裡始終只有亞傑一個人,偏偏亞傑已經不在了,所以她才如此痛苦。我愛她,不在乎她心裡只有亞傑,就算她永遠都不會愛上我,我還是願意陪伴在她身旁,守候著她!」

  巖鎬低下頭,沉痛地道:「現在的我是感情上的殘障者,我的眼睛只看得見她的身影,我的耳朵只聽得到她的聲音,我無法再接受其它感情,你明白嗎?」

  「完全明白。」姜韶寧淒楚一笑,苦澀地回答。

  她竭力擠出笑容,偏偏臉頰上還垂著淚珠,看來分外惹人憐惜。

  「所以——」巖鎬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說:「如果可以,請你不要再來了。你的感情,我承受不起:」

  「我……知道了!」姜韶寧轉身背對著他,不讓他看見再次墜落的淚水。「我很抱歉,這陣子帶給你這麼大的困擾,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無論如何,我還是深深祝福你,祝你……得到真正的幸福!」

  姜韶寧哽咽地說完,打開大門衝下樓,巖鎬只來得及追到門口,只見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樓梯間,連想送她都來不及。

  望著空蕩蕩的樓梯間,想到以後不會再看見她的身影出現在這裡,他竟有種怪異的疼痛與惆悵感,他揪緊自己的胸口,彷彿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重要的東西?怎麼可能?除了家人,他此生最在乎的女人就是宋伊芹,雖然他並不討厭姜韶寧,甚至可以說還滿喜歡她的,但那只是朋友之間的感情而已,對吧?

  他忍不住要想,他是因為宋伊芹的存在,所以才會硬下心腸拒絕韶寧,如果他從來不曾愛上伊芹,那麼他會不會愛上她?

  答案似乎很清楚,畢竟現在他跟自己的心抗拒得如此辛苦,如果抗拒的理由不在,他豈能逃脫得了她撒下的綿密情網?

  再說如果沒有伊芹,他也根本不必逃吧!順應心意與她交往,他想自己會很幸福。

  他悵然回身走進屋內,放在餐桌的蛋糕上,依然燃著三十根燦亮耀眼的臘燭。

  看到韶寧準備的蛋糕,巖鎬的心霎時柔軟起來,對她的歉疚也更深了。

  她是真心對他好,而他卻不能回報她,說到底,他也是個自私無情的人啊!望著溫暖的燭火,他歉疚地歎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5:38

第六章

  晚春微涼的深夜,一個高大而全身濕透的身軀,醉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伊……芹……」

  巖鎬醉醺醺地抓起酒瓶,瞇著視線模糊的雙眼,對準酒瓶狹窄的瓶口,努力想看清楚酒瓶裡還剩多少酒。

  酒瓶裡當然半滴酒都不剩了如果瓶裡還有酒的話,早就灑出來潑得他一身濕。但他醉糊塗了,沒想到這個道理,拚命瞇著醉昏的眼,努力想看清楚。

  因為始終看不清楚,所以抓起酒瓶在耳邊猛搖,確定半點液體流動的聲音都聽不見,這才死心放棄,憤慨地將空酒瓶扔到一旁。

  「伊……芹!」他心痛地閉上眼,溫熱的淚水從眼角流出。

  他沒想到,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多年的愛戀,竟然只是一場空!

  比起失戀之苦,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被欺瞞的痛——昨天,他發現伊芹瞞著他交了新的男朋友。

  其實他不該驚訝,早有太多徵兆告訴他不對勁,但是他選擇相信她,從不曾懷疑過,因此當他親眼看見時才會那麼驚訝。

  自從他的生日過後,她的行蹤更加神秘,不但一連好幾個禮拜連通電話都不打給他,甚至連他想見她時都找不到人。

  十次去她家找她,有九次她都不在,昨天他終於鐵了心,站在她家樓下的隱蔽處。

  從下午等到深夜,終於等到了她被一個陌生男人用高級轎車送回來了。

  她下車後,還鑽進男人打開的車窗裡,毫不避諱地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他熱情吻別。

  震驚地離開她的住處,巖鎬像遊魂似的到處飄蕩,直到天空下起大雨他才一身濕淋淋地回到家,翻出家裡所有的酒放縱地喝個精光,任由酒精麻痺他的腦子,帶走他的傷痛。

  全身濕濡地醉倒在地板上,不知躺了多久,他開始覺得全身發冷,頭痛、喉嚨痛,他屈起雙腿縮成一團,開始劇烈顫抖。

  半醒半昏迷之際,聽到電話鈴聲大作,他努力睜開眼,卻立刻被突然映入眼簾的強光刺得立即閉上眼。

  原來已經天亮了!不知道幾點了?他該去上班了嗎?

  電話鈴聲持續響著,他爬不起來,只能緩慢挪動身軀,試圖移向茶几接電話。

  「唔……痛……」這一動他才知道,自己渾身疼痛不已,手腳四肢像被人肢解過又縫合一樣。

  他一定病了!因為他從未這麼虛弱,連舉手的力氣都沒有。他慢慢地蠕動著爬向茶几,伸出顫抖的手想接起響個不停的電話,卻因氣力不夠,只抓到電話線,匡啷一聲巨響,他把整具電話扯到地上去了。

  他砰然倒下,逐漸失去意識。

  陷入昏迷之前,他聽到掉落在不遠處的話筒裡傳來熟悉的呼喊聲。

  「巖鎬,你怎麼沒來上班?巖鎬,你在嗎?巖鎬……」

  ***

  「……然後刷上一些楓糖增添光澤和香甜度,好吃的可頌就完成了。」姜韶寧面帶淺淺笑容,講解完食譜上的最後一道步驟,隨即對幾位上課的學生問道:「還有沒有什麼疑問,或是不清楚的地方,需要我再講解一次的?」

  雖說是學生,但個個年紀都比她大,三四位媽媽級的主婦一致搖頭說沒有。

  姜韶寧是個很細心的好老師,她教課會以初學者的角度來指導,不會劈哩啪啦地說一堆,管你能不能吸收。

  「那麼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大家可以把自己做的成品帶回家。」她瞄了眼烤箱,急忙又道:「還有今天我又不小心烤了太多點心,我一個人吃不完,等會兒你們分一分,全部拿回去吧!」

  幾位歐巴桑當然很高興,但還是有人忍不住問:「姜老師,最近你怎麼常常送我們點心?以前你不是都拿去請朋友吃嗎?」

  姜韶寧略為一僵,擠出笑容淡淡地說:「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你們帶回去給家人吃吧!」

  幾位歐巴桑分光了她做的泡芙,道了謝,開開心、心地走了,留下姜韶寧一個人默默收拾善後。

  收好桌面,她扭開水龍頭,用力刷洗滿坑滿谷的器具,鍋碗瓢盆、量杯量匙、篩子打蛋器,全部清洗得乾乾淨淨。

  即使存心讓自己忙碌,忙到無暇去想,眼淚依然無可抑制地落下來。

  她為何還要落淚呢?她抹去眼淚,哀傷地問自己。難道她還想不透,還不死心嗎?

  那天的事,讓她既傷心又難堪。她真心付出的感情,竟被他視為麻煩與困擾!

  你的感情,我承受不起。

  這句話宛如一把鹽,灑在她受傷的心口上,讓她疼痛不已,常常一個人躲著掉眼淚。

  而最令她痛苦的是她仍然愛他!然而就算愛他,她也沒有再承受一次傷痛的勇氣了。

  她雖然有膽量表達自己的感情,但她並非一個不知羞恥的厚臉皮女生,三番兩次藉故接近、主動示好,卻又被硬生生推開,已經用光了她這輩子所有的勇氣,如今她再也沒那勇氣主動靠近他了。

  正思緒紊亂地胡思亂想時,忽然手機鈴聲響起,她趕緊在圍裙上擦乾自己濕漉漉的手,然後接起手機。

  「韶寧?你在上課嗎?」王慎惠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

  「沒有,已經下課了。」她微笑回答。

  決定放棄巖鎬的事,她已經告訴過學姊,那時學姊陪著她一起傷心痛哭,把巖鎬的死腦筋數落一頓,還把天下所有的男人全罵了進去——包括她的老公。學姊對她的關懷,她一直很感激!

  「噢,那就好……沒有在忙就好。」

  她真的很奇怪,好像有點語無倫次,姜韶寧忍不住問道:「學姊,你找我有事嗎?」

  「啊……是!不——不不,其實也沒什麼事……」

  「學姊!到底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嘛!」她這樣若說沒事,姜韶寧可不相信。

  「其實真的沒什麼重要的事,不過……韶寧,你想不想知道巖鎬的近況?」王慎惠小心翼翼地試探。

  「不!」姜韶寧尖銳地拒絕,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他的事,她怕知道之後,又是一陣難以承受的心傷。

  「這樣啊!」王慎惠的聲音聽起來顯得很失望,嘟嘟嚷嚷地自言自語:「那也不能怪你啦,只是可憐他病得這麼重,又無人照顧……」

  「你說什麼?他生病了?!」姜韶寧聽了,立即提高音量,慌張地問。

  王慎惠聽了,暗自露出竊喜的笑容。「是啊!他好像親眼看見宋伊芹和其它男人在一起,大受打擊吧,淋了雨又喝了一整夜的酒,結果昏倒在客廳的地板上。幸虧我老公破門而入把他送醫,不然我看啊……」她故意不把話說完,存心讓姜韶寧緊張。

  姜韶寧果然又緊張地追問:「那他現在要緊嗎?」

  「他呀,發高燒到四十度,醫生說是重感冒差點並發肺炎,現在經過治療已經退燒,也可以回家休養了。但是……」

  「但是怎樣?」姜韶寧的心又被吊起,怎樣也放不下來。

  「唉,沒人照顧他啊!他孤家寡人在台北,現在又這麼虛弱,醫生要他回家養病,可是萬一他半夜發高燒或跌下床爬不起來,那怎麼辦?」王慎惠在電話那頭裝模作樣地歎息。

  「那……找他最心愛的宋伊芹照顧他呀!」姜韶寧咬著唇道。

  「哎喲!那妖婦拐到新男人啦,約會都來不及,怎麼可能來照顧他呢?說起來巖鎬只是一個被人欺騙的大傻瓜啦!」王慎惠歎息得更大聲了。「我看,乾脆請個歐巴桑好了!只要肯花錢,總有人肯來——」

  「不用了,我去照顧他!」姜韶寧突然開口阻止道。

  「真的?」王慎惠好像早就料到似的,笑得好不開心。「那你趕快準備一下,我老公的車就停在門外,我們可以順便載你去巖鎬家。」

  「你們——」

  姜韶寧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早有預謀!

  ***

  巖鎬知道自己病了。

  雖然從醫院回來之後,身上的惡寒已經消除,但他還是像小嬰兒一樣脆弱,全身僵硬酸痛又軟綿無力,整顆腦袋昏昏沉沉,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沉睡。

  寤寐之間,他似乎感覺到有一雙微涼的小手,依戀地、心疼地撫過他的臉頰。緊接著,一條溫熱的毛巾宛如夏日的和風般,溫柔地撫過他的臉龐、脖子和汗濕的胸膛。

  他不知道那是誰,但直覺不是宋伊芹。鼻端飄著渾雜了甜點的香草氣息,是那麼地熟悉,他立即伸出手,試圖挽留那道微甜的香氣。

  「別亂動。」那雙小手輕柔地握住了他,只聽見一個柔聲道:「你需要休息,再多睡一會兒吧!」

  這句話奇跡似地安定了他焦躁不安的神經,因為他知道她在這裡,身心鬆懈之後,他很快又沉沉入睡。

  這次他一睡,就像是失去意識似的,壓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一直在作夢。等到他終於有力氣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滿身是汗,但是感覺好多了,體力似乎逐漸回來了。

  他下意識轉頭環視自己的臥房,房裡半個人影都沒有。

  原以為韶寧來了,原來只是一場夢啊!

  他已經狠狠拒絕她了,她一定氣他又恨他,怎麼可能還會來這裡呢?

  他嘲諷地苦笑,疲憊又孤單地閉上眼,忽然,一陣模糊不清的說話聲隱約從門外傳來,他立即睜開眼驚奇地側耳傾聽。

  真的是從他家客廳的方向傳來的,是誰呢?

  因為好奇,他不加思索掀開被褥,撐起還有點虛浮癱軟的雙腿,扶著牆壁和櫃子,一步步慢慢走到臥房門口,他不需要太費力就能聽到外頭的談話——感謝王慎惠有副大嗓門。

  「什麼?!你用嘴餵他吃藥——」王慎惠在客廳尖叫。

  巖鎬聽了有點不悅,用嘴餵他吃藥又怎樣?王慎惠的聲音聽起來,活像他是愛滋病患或麻瘋病人。

  「學姊,你小聲一點啦!」姜韶寧尷尬極了,深怕被巖鎬聽到。

  「拜託!韶寧,他有重感冒欸,還差點並發肺炎,躺了兩天都無法下床,病毒一定超級厲害,你幹嘛傻得用嘴餵他吃藥,不怕被傳染喔?」王慎惠說話的聲音是收斂了點,但還是很震驚。

  「問題是他不肯吃啊!」姜韶寧無奈地道:「這兩天他一直睡得很不安穩,不停做惡夢,常常夢囈或是掙扎,每回我一端著開水和藥丸靠近他,就被他打翻,後來我實在沒辦法,才用嘴餵他吃。」

  「便宜那顆又臭又硬的大石頭了!」王慎惠噘嘴嘀咕。

  她只是要韶寧照顧他,好製造機會讓他們兩人獨處,可沒要她如此犧牲,平白便宜了那個昏睡不醒的傢伙!

  韶寧真的來了!巖鎬滿心震驚,緩緩走回床邊坐下。

  他對她的感情視而不見,三番兩次拒絕她,她不但不氣他、怪他,還願意來照顧他,冒著被傳染的危險,用嘴餵他吃藥……她真是——

  太善良了!

  他說不出心中激盪的悸動是什麼,感謝?感動?或者……是一種心折!他真的被她只求付出、從來不求回報的寬大無私胸懷折服了。

  看著她,他彷彿看見自己的影子,她對他的用心,不就像他對伊芹的感情一樣嗎?對她,他不自覺多了一分憐惜。

  失意地大醉大病之後,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好像沒那麼淒慘,還是有人關心他、在意他。心上被宋伊芹劃破的傷口似乎不那麼痛了,就和他的重感冒一樣,正在逐漸康復中。

  「咦?你醒了?!」姜韶寧送走了前來探病的李志軍和王慎惠,回到巖鎬的臥房,發現他竟然坐在床沿。

  「怎麼起來了呢?醫生說你不可以起來,要多休息才行啊!」她慌忙走過來,替他拍松擺好枕頭,要扶他躺下。

  巖鎬默默不語,只是定定凝視著她擔憂著急的神色。

  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他覺得今天她特別美,不是伊芹那種楚楚可憐、讓人揪心揪肺的絕美容顏,而是一種溫柔與纖細的獨特神韻,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而且她善良又仁慈,心美的女孩,總讓人覺得很美。

  「等一等。」他按住她的手制止她,暫時不想躺回床上。

  他溫熱的肌膚碰觸到自己的手,姜韶寧立刻紅了粉頰,想立即抽回手,但又不好意思,只能紅著臉,任他繼續按著。

  她紅著臉的模樣更迷人,巖鎬微微一笑,瞧著她的眼神更加迷濛。

  「謝謝你!」他真心誠意地道謝。「我沒想到你會來照顧我,畢竟我之前對你並不是那麼地……」他窒了窒,歎息著道:「你不計前嫌過來照顧生病的我,我真的很感激!」

  「不,沒有這種事!」姜韶寧臉更紅了,開始搖起小腦袋。「你並沒有做錯什麼呀!你只是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並且對我坦白而已,拒絕我並不代表你錯了,你千萬別這麼想,否則我反而會過意不去。」

  「是嗎?」巖鎬又深深看了她好一會兒,握著她的手逐漸收攏,原本按著的姿勢變成親暱的握姿。「無論如何,我還是感激你。」

  姜韶寧臉蛋爆紅像辣椒,熱燙得可以煮蛋,她慌張得想抽回手,但他卻握得更緊,絲毫不肯鬆手。

  「上回你帶蛋糕來幫我慶生,我卻不留情面地趕你走,你一定很傷心吧?」他凝視她臉上每個細微的表情,

  「還……還好啦!」她確實傷心,不過是傷自己的心,因為是她不夠好,而且出現得太晚了,所以他才無法喜歡上她,不是嗎?

  「那麼你生我的氣嗎?」巖鎬急忙又問。

  「我?沒有啦!」她怎麼會生他的氣?因為那也不能怪他啊,他無法喜歡她,難不成要逼他喜歡她嗎?

  「那你……還喜歡我嗎?」他繼續追問道,但是語調轉輕,眼神也變得謹慎又溫柔。

  「我……」姜韶寧剛回復正常顏色的臉蛋兒又染紅了,她沒有正面回答,只顧左右而言他地低喊:「對了!我幫你煮了稀飯,我去端來——」

  她想起身,但是小手依然被巖鎬牢牢抓住,就是不放人。

  「那可以等一下!現在先告訴我,你……還愛我嗎?」

  「我……」姜韶寧頓了頓,心想反正也不是沒被拒絕過,再說一次又何妨,於是便轉過頭,深吸口氣回答:「是的,我還愛著你!」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巖鎬突然捏緊她的手,握得好緊好緊,她疼得微擰了下眉頭,卻忍著沒有喊出聲音。

  然而巖鎬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無法控制地大喊出來。

  「嫁給我。」

  「咦?!」

  望著她,巖鎬真心誠意地,又求了一次婚。

  「請你嫁給我!」

  「瘋了,你們一定都瘋了!」

  即使胸前別著媒人的胸花,而且今日的主角之一——新娘已經站在自己面前,王慎惠仍是不敢置信地大嚷。

  她是想撮合他們沒錯,但不是以這種閃電速度啊!

  「你們該不會是承受不了失戀的打擊,所以早就精神不正常了吧?兩個感情受創的人正好湊成一對,變成——」神經病夫妻?

  「老婆,今天可是巖鎬跟韶寧的大好日子,你怎麼講話這麼難聽?」李志軍代替好友向老婆抗議。

  「學姊,你別懷疑,我和巖鎬真的要結婚了!而我們頭腦都很清楚,誰也沒發瘋。」姜韶寧微笑轉身安撫她,象牙白的典雅婚紗與曳地的細緻頭紗,將她妝點得宛如天使般聖潔美麗。

  「可是……巖鎬兩個月前還抗拒你,一個多月前我才知道你們在交往,怎麼一轉眼,你們就要結婚了?」王慎惠怎麼想怎麼慌,巖鎬是滿有行動力的,但不需要連結婚也這麼有魄力吧?

  「因為巖鎬向我求婚,而我也想嫁給他,所以就結婚了。」姜韶寧溫柔且甜蜜地回答。

  「這太冒險了!你不怕他只是在……利用你?」利用她報復宋伊芹?

  「人生本來就是一連串的冒險,我既然決定嫁給他,當然就選擇信任他。」她的笑容裡充滿體諒與包容。

  現在的她如此篤定,但在一個多月前她也曾經慌張錯愕過——就在巖鎬向她求婚的時候。

  「為——為什麼想娶我?」

  巖鎬向她求婚之後,她呆楞地看著他許久許久,才輕緩地吐出疑問。

  「有很多原因。失意、孤單、感動與被愛的渴望,每種因素都包含了一點吧,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那是他的肺腑之言,在孤單這麼久之後,她讓他嘗到了溫暖與柔情。他一直以為自己只要愛著伊芹就能夠永遠滿足下去,現在他知道他錯了!

  他再怎麼堅毅強悍,終究也只是個凡人,需要被愛。單方面的付出,無法讓他真正感到幸福,這種感覺在遇到韶寧之後更加鮮明敏銳,因此他才迫不及待想逃離她。

  那時他還想繼續欺騙自己,告訴自己他只要愛著伊芹、默默守候那個不愛他的女人,就能夠快樂滿足。

  然而事實證明,那是不夠的,在體會到韶寧對他的付出,與被人關愛的美好之後,他怎麼捨得再放手?

  「那宋伊芹怎麼辦?你不愛她了嗎?!」

  「如果我現在很果決地告訴你,我已經不愛她了,你一定不會相信,那也大虛偽薄情了,一個愛了十幾年的女人,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遺忘的。但是——」

  「但是?」

  「但是這回我是真的下定決心,要放棄這段感情了!或許你已經知道,伊芹交了新的男朋友,原來她不是不能再愛,只是單單不能愛我,這個發現讓我終於死心了。」他苦澀一笑。

  「放棄長達十四年的感情,你不惋惜嗎?」姜韶寧沉思地望著他。

  「不!既然已經決定對這段感情死心,我便不會再回頭。當然,我和她還是好朋友,但我已經開始努力遺志對她的愛,現在我還無法肯定地告訴你,需要多久才能完全遺忘她,但是我向你保證,我會很努力去做。」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娶我?」

  就算不愛宋伊芹,也未必要娶她吧?

  「因為我受夠了一個人孤單生活,我渴望家庭的溫暖,你是個很好的女孩,我知道和你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而我終於確定,自己要的就是這份。真實的幸福,所以才向你求婚。」

  「你——愛我嗎?」

  「我想愛你!」他難得露出些許靦腆的表情。「目前也正努力嘗試中,你願意讓我愛上你嗎?」

  那時,姜韶寧本來還有一些遲疑,但是她聽見心底有個聲音質問她:

  你在遲疑?還需要遲疑嗎?你所深愛的男人向你求婚了,他將允諾你的一生、給你幸福。你曾經為了失去他而傷心哭泣,現在他主動來到你身邊了,你為什麼還要遲疑?

  是啊!與其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何不面對挑戰、勇敢接受?或許這是上天給她的一場試煉,若是她能通過這場考驗,就能得到最終的幸福。

  所以她勇敢接受挑戰,而交往這一個多月來,她每天都很快樂,幸福得讓她無從後悔。

  「你真的想嫁給他?」王慎惠凝視她的小臉,其實根本不用問,她臉上的喜悅與滿足,已經說明了一切。

  「嗯,是的!」姜韶寧抬頭直視她,肯定地點頭。「我真的想嫁給他,因為我愛他!」

  知道她不是把自己的婚姻當兒戲,王慎惠這才安心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好奇。「我想知道,你到底喜歡巖鎬哪一點?」在她看來,他不過是個黑臉魁梧、感情低能的傢伙罷了!

  「因為他是個很好的男人啊,」姜韶寧粉頰染著淡淡粉紅。「長得也很性格好看,而且對感情又很專一,最重要的是他很體貼。如果下了大雨,他只有一把小小的傘,他會毫不猶豫把傘給你。如果兩個人都肚子餓了,但是只有一塊麵包,他也會把那塊麵包給你。如果今天飛機要墜落了,但是機上只有一個降落傘,他也一定會把那個降落傘讓給你。」

  「聽起來像個新好男人。」王慎惠一沉思地道。

  「他是!」這就是她愈來愈受他的原因。

  「好吧!你們得到我的祝福了。」王慎惠終於露出大大的笑容。

  「謝謝你,學姊!」姜韶寧笑得更加開懷了。

  「韶寧!」

  這時,巖鎬走進休息室,視線立即被身著白紗的美麗身影吸引過去,愛戀的眼再也轉不開。

  姜韶寧看見他,一雙大眼倏然亮了起來。今天他穿著一套黑色西裝,英挺帥氣得宛如皇家指揮官。

  「你怎麼進來了?」望著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男子,姜韶寧嬌羞地紅了粉頰。

  「準備好了嗎?我來通知你,典禮即將開始。」他將挽著她的手走過紅毯,並和她共度剩餘的人生。

  他屈起手肘,等待她將纖細的手臂伸進他臂彎中。

  「我早就準備好了!」姜韶寧趕緊走到他身旁,毫不猶豫勾住他的手,那是屬於她的位置。

  「那我們先出去,請他們放音樂!」李志軍拉著老婆,飛快跑出去。

  趁著這個空檔,巖鎬低頭搶先偷了個新婚之吻。「你好美!」

  今天她格外美麗,他的眼睛幾乎離不開她。

  「你也好帥——不,是更帥了!我喜歡你穿黑色西裝,特別好看。」她溫柔地笑著,替他整理有點歪掉的領帶。

  「我帥?」巖鎬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從來沒有人說我很帥,老婆,你的眼光可能有問題喔。」難道她對醜男有偏好?

  「誰說你不帥?我就覺得你很好看,雖然不能說英俊,但是很有味道聽。」誰敢說他不帥,她就和他拚命!

  「很有味道?」巖鎬眼中出現一抹異樣的神采,緩緩朝她低下頭。「原來你喜歡我的味道……」

  姜韶寧紅著臉兒,微仰著頭,迎接他的吻。

  「可以了,一切都準備好了!」李志軍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看見新人正像接吻魚一樣,雙唇依戀地牢牢相貼,忍不住大翻白眼。

  「你們不能再忍一忍嗎?十分鐘後,保證讓你們親個過癮。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新人啦——上陣吧!」

  他將兩人推往紅毯,結婚進行曲同時響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6:07

第七章

  這是一場成功的婚宴,用完新娘親手製作的美味點心之後,完美的婚禮正式畫下旬點。

  喜宴過後,一些親朋好友全圍過來,向新人獻上幾句誠摯的祝福。

  這時出現一位不速之客,讓現場的氣氛霎時冷了下來。

  「巖鎬。」宋伊芹穿著一襲酒紅色低胸晚禮服,華麗的鑽石首飾和精緻的妝容大有把新娘比下去的意圖。

  只可惜姜韶寧臉上的幸福和喜氣,是再多化妝品或飾品也比不上的。

  見到她,巖鎬略為一愣,但很快恢復正常,禮貌地點頭致謝。「謝謝你出席參加,我以為你不會來。」

  上個禮拜他打電話通知她的時候,她說她很忙,親口回絕邀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的關係這麼親密,你結婚我怎能不出席呢?」宋伊芹低垂蟯首,語調萬般誠懇,但是一雙眼卻哀怨地打量一對新人。

  她還以為巖鎬八成只能娶個丑胖粗俗的村婦,沒想到姜韶寧遠比她所想的漂亮纖細多了,一抹強烈的不甘心霎時湧上心頭。

  上個禮拜巖鎬打電話給她時,她的新男友正好在她房裡,為了怕男友誤會,所以她毫不猶豫地回絕出席的邀請。

  沒想到僅隔三天,那男人的老婆從美國回來,她立刻發現自己巴上的男人完全變了,變得像隻老鼠,怕老婆怕得不得了,連她的電話都不敢接。

  後來她才知道,他所有的財產——包括那幾間店面,全都是他老婆娘家給的嫁妝,而且都是登記在他老婆名下,要是離了婚,他可能連一台車也拿不到。

  她如夢初醒,痛恨自己又看錯了人。最令她無法接受的是,她以為永遠不會跑的備胎居然要結婚了!

  她失戀了,要是連巖鎬也拋棄她,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所以她才特地盛裝出席,想和巖鎬的新婚妻子較量看看,讓她羞慚而死。

  沒想到,巖鎬的妻子比她料想的還要出色太多,這更挑起了她的競爭心,她就不信自己比不過這個女人!

  她打量姜韶寧的同時,姜韶寧也正默默看著她。

  她剛出現時,姜韶寧並沒有認出來,是巖鎬突然緊繃的神情,還有四周陡然寂靜的詭異氣氛,才讓她想到這個容貌絕美的女人是宋伊芹——巖鎬愛戀了十四年的女人!

  她比照片中還要美,那明媚的大眼睛,秀美的瓊鼻,光澤誘人的玫瑰色唇瓣,還有楊柳般柔弱的纖姿、楚楚可憐的神情……難怪巖鎬會迷戀她這麼久,她實在美得令人屏息。

  姜韶寧忍不住尋找巖鎬的手,將自己的小手伸進他的大掌中,這時候她需要無言的鼓勵。

  一碰到她,巖鎬的緊繃奇跡似的消失了,默默握緊妻子柔嫩的手,低頭對她一笑。

  別擔心,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姜韶寧也無聲地微笑回答,兩人緊握著手,相視而笑的溫馨氣氛讓所有人感動不已——只除了宋伊芹。

  她撅起紅灩灩的小嘴,不甘心地在心裡冷哼,她得不到幸福,巖鎬和這女人憑什麼得到?

  她藏起不屑的冷笑,擠出善良和善的笑容對姜韶寧說:「你知道嗎?我和巖鎬是從高中一直到現在,整整十四年的好朋友,我和他的關係——非比尋常,比一般的好朋友還要好喔!」

  她眨著睫毛纖長的大眼睛,無辜地說:「而且他很照顧我,好得非常誇張,因為他對我太好,所以常常讓人家誤會,以為我們是一對情人。我怕你誤會,所以才先來打聲招呼,向你解釋一下,免得你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呢!」

  她說得萬般真誠,宛若從心口掏出的肺腑之言,但姜韶寧卻從她示威般的眼神中捕捉到挑釁的光芒。

  「這根本不是打招呼,而是宣示所有權吧。」姜韶寧喃喃自語。

  忽然,週遭的人群又出現一陣騷動,姜韶寧跟著大家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幾位氣質高貴、衣著不凡的男女穿過人群走上前。

  圍著新人的親友不由自主全部退開,自動讓出一條路,讓那幾人筆直來到新人身邊。

  ***

  「沒想到連你這石頭般頑固的傢伙也﹃想婚﹄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那幾人爽朗地笑著向巖鎬恭賀。

  「你們真的來啦?我還以為你們這陣子都在國外忙,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大概不會出席。」看見他們,巖鎬很是驚喜。

  「開玩笑!你結婚我們怎能不來?」其中一名高挺俊美的男子拍拍巖鎬的肩,真誠地道:「恭喜恭喜!老婆漂亮又賢慧,喜宴最後那道點心真是棒極了!」

  「對啊!好好疼愛人家哪,從今晚開始好好努力,祝你們早日做人成功。」另一名嘻皮笑臉的男子眨眼調侃,巖鎬聽了,竟像個小男孩似的紅了臉。

  姜韶寧好奇地打量這幾位「貴賓」——不用問也知道,這些人鐵定出身不凡,一身名牌服飾所代表的財富,與舉手投足間不經意顯露出的貴族氣息,讓人知道他們非富即貴。

  這麼多人同時出現,若是不知情的人見了,說不定還以為是哪國皇室成員出巡呢!

  她忍不住拉拉丈夫的袖子,輕聲問:「巖鎬,他們是誰啊?」

  低頭看見新婚妻子疑惑的臉龐,巖鎬才想起忘了向妻子介紹自己的朋友。於是對妻子歉然一笑後,立即替妻子介紹自己的神秘友人。

  「韶寧,他們都是我的多年老友,是在我念警大的時候認識的——這位是歐陽琛,他是個知名服裝設計師。旁邊這個叫藍牧威,目前經營家族事業,曾結過一次婚但目前單身。而這個斯文的男人名叫馮君翰,旁邊的是他的妻子曉風。」

  「恭喜你們!」馮君翰的妻子親切地對她點頭微笑,姜韶寧立即報以更大、更和善的笑容。

  「謝謝!」

  巖鎬對妻子鼓勵地一笑,繼續介紹他那些太子黨的好友。「這沒什麼表情的男人叫做向凌雲,目前是企業負責人,已經結婚一年多了。最後這個叫苗天祐——」

  不待巖鎬說完,苗天祐立即拿著他的「彈簧名片」上前嚇人。

  「大嫂你好!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教。」

  「噢,謝謝!」姜韶寧一拿起名片,便發現名片厚得像電話簿,打開來就像彈簧一樣抖啊抖的,不由得露出驚駭的表情。「這是……」

  幾位熟識的朋友紛紛爆出大笑,連巖鎬也忍不住笑了,趕緊向她解釋:「別緊張,這不是整人玩具,天祐喜歡開店,這些店都是他開的。」

  姜韶寧膛大了眼。「這麼多?!」

  「巖鎬,你是怎麼認識這些朋友的?」宋伊芹忍不住插嘴問。

  老天!這麼多尊貴、出色的男人,巖鎬怎麼從來不曾介紹給她?

  「這個說來話長,那是我念警大二年級時的事……」他把和這些富家公子相識的過程說出來。

  巖鎬原本和這些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可是有一次他放假時外出,不經意撞見兩名歹徒綁架一名高中男孩,滿腔的正義感讓他不顧自己安危,衝上前徒手與持刀的歹徒搏鬥,雖然掛了彩,但是終於制服歹徒,救出被綁架的人質。

  後來他才知道那名被綁架的高中男孩,是創世紀百貨苗總裁的第四個兒子——苗天祐,他意外成了企業少東的救命恩人。

  苗總裁為了報答他,也為了讓兒子學會基本的防身術,所以高薪聘請他教導兒子武術,而經由苗天祐的輾轉介紹,他認識其它不同階層的富家子弟,叫人感動的是,他們不曾嫌棄他的出身,什麼好處都算他一份,最後結為莫逆之交。

  「說到這大嫂,拜託你勸勸巖鎬那顆石頭腦袋,趕快把他的股票和紅利領回去吧!老是擺在公司的保險櫃裡,真怕哪天被偷或是失火怎麼辦?」那個名叫歐陽琛、長髮俊美的男子不耐煩地要求道。

  「啊?什麼股票和紅利?」姜韶寧完全沒聽巖鎬提過。

  藍牧威耐心替她解釋:「就是當年我們年輕好玩,幾個毛頭小子各自拿了一點零用錢籌組一間小科技公司,大家撥時間共同經營。原本只是好玩,沒想到事業愈玩愈大,最後還搞出一堆分公司來。」他無奈的語氣中,大有玩火自焚的遺憾。

  「畢業後大家忙自家事業,分身乏術,只好將公司併入凌雲家的公司底下,紅利和股票照領。結果巖鎬他——」

  「不肯拿?」

  「沒錯!」馮君翰瞥了眼頑固的老友,無奈地猛搖頭。「當初明明共同出了資本,可是後來卻不肯領回紅利和股票,這不是讓大家為難嗎?」

  「當初我才出了一點錢,而且經營之事從來沒有盡力,沒有資格領取。頂多我拿回當初投資的錢就是了。」巖鎬正經地說道。

  「你看,他就是這種死腦筋!」苗天祐哇啦哇啦大叫。「真的讓人很想扁他對不對?」

  「你可以扁看看。」巖鎬故作不經意地拉高袖子,露出強壯結實的手臂。

  苗天祐只瞄了眼,就畏懼地吞了吞口水,嘿嘿乾笑道:「不了!你好歹當過我的防身術老師,像我這種有為上進的青年,怎麼能扁自己的老師呢?」

  「無所謂,我正好驗收成果。」巖鎬依然慢吞吞地道。

  「不好啦!我最崇尚尊師重道的美德了,絕對不能扁。」而且扁不得,除非他太厭惡自己的長相,想徹底「改頭換面」,否則他才不去惹巖鎬呢!

  不用想也知道,鐵定被打得像豬頭!

  一直在一旁聆聽的宋伊芹忍不住問:「那些累積的紅利和股票,應該有上百萬吧?」

  「不止。」歐陽琛冷笑著瞥了眼未伊芹,這女人就是巖鎬暗戀多年的女人?不過爾爾罷了,那小子的眼光真差!

  不過還算有進步啦,瞧他娶的老婆就好多了。

  「不但不止,而且多得多了。」苗天祐忍不住驕傲地道:「那間公司可是我們這些商界金童共同經營的,全世界共有二十幾間分公司,巖鎬分到的股票和紅利是最少的,但起碼也有——」他沒說話,只比了個「二」的手勢。

  「兩千萬?」宋伊芹暗自咋舌,原來巖鎬有這麼高的身價。

  「錯了,是兩億。」藍牧威好笑地回答,看這矯揉造作的女人驚駭得掉下巴,實在是件有趣的事。

  「什麼?!」不只宋伊芹快昏了,連姜韶寧都很驚訝。「巖鎬,你那些紅利股票真的值兩億嗎?」

  巖鎬苦笑地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前幾年還只有八千萬而已。

  那些錢比老鼠還會生,轉眼就多了一倍多,簡直像是惡性腫瘤,滋生得又快又猛,真可怕!

  姜韶寧難掩震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仰起頭嚴肅地對丈夫說:「我看那些股票還是不要領回來好了,這麼多錢放在家裡,連睡覺都不安心。」

  現場頓時響起一片笑聲,巖鎬也笑了,只有幾位貴賓的苦笑看來有點滑稽。

  宋伊芹沒有笑,她懊惱得笑不出來。

  她從不知道,巖鎬是一頭大肥羊,而她這個牧羊人,竟傻得把他當成不值錢的瘦羊,讓給了別人!

  太可恨了!枉費她認識巖鎬十幾年,竟然從不知道這件事,怪只怪巖鎬太平淡務實了,而她又從不關心他……

  不過沒關係!哼,她相信巖鎬心中最愛的女人還是她,就算他結婚了,也影響不了她,只要她願意,巖鎬還是會回到她身邊。

  她勾起性感的唇瓣,露出自信的微笑,下定決心要奪回屬於她的人。

  被眾人包圍的巖鎬和姜韶寧都不知道,他們才剛結婚,但已經有人打算破壞他們的婚姻。

  清晨,和煦的陽光映入室內,海風吹動紗簾,陌生的浪潮聲喚醒了巖鎬。

  他睜開迷濛的眼,映入眼簾的是頗具東南亞風味的褐色小木屋,這裡是——害裡島?對了!他和韶寧來度蜜月,一共五天,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右手臂上傳來異樣的沉重感,他將頭部緩緩向右轉,看見躺在他懷中酣睡的人兒,不自覺溫柔地笑了。

  他的新婚妻子——韶寧!看著她,便有種溫暖滿足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睡得好熟,長長的睫毛眨也不眨,可愛的小嘴微微張開,白嫩的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

  瞥見她露出薄被外的肌膚上,東一塊西一塊「紅疹」,他頓時為了夜晚的貪歡感到羞赧歉疚。

  他把她累壞了吧?他不捨地輕撫她紅潤的小嘴,胸中漲滿難以言喻的柔情。

  愛上她,似乎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自從決定用真心待她之後,他對她的感情一日比一日更深,相信不久的將來,他一定能夠對她說:我愛你!

  「嗯……」姜韶寧動了動身子,蓋在身上的薄被往下滑,露出誘人的身段,巖鎬的黑眸立即冒出火花,剛升起不久的歉疚,轉瞬被慾望的火花取代。

  姜韶寧仍在睡夢中,卻覺得身體愈來愈熱,而且躁動不安,努力撐開愛困的雙眼,看見覆在她身上,眼中滿是濃烈慾望的巖鎬時,瞌睡蟲霎時全嚇跑了。

  「你——」

  她沒有機會把話說完,因為南一開啟雙唇,便被他熱情的唇蓋住,接下來又是一場火熱的纏綿。

  激情剛剛止息,兩人的氣息依然不穩。

  巖鎬聽見臥房外頭有人走動的輕緩腳步聲,知道是服務人員來準備早餐了。

  住這種獨棟別墅Villa好處還真不少,不但有屬於自己的隱密空間,還有專用的廚房、花園和游泳池,每天有專人到他們的廚房為他們做早餐,還有專屬導遊全天作陪,帶他們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今天你想上哪兒去玩?」他柔聲詢問,翻身面向她,愛憐地親吻她滿是紅暈的臉龐。

  「不要了,玩了三天,我有點累了。我們住的這棟Villa很棒,乾脆留在這裡享受悠閒的時光,游游泳、聊聊天,或是喝喝下午茶都很棒,你說好不好?」姜韶寧興奮地提議。

  「你說好就好。」他吻了下她可愛的唇,曖昧地眨眼。「如果真的無聊,我也會想辦法讓我們不無聊。」

  「你——討厭啦!」姜韶寧的臉兒紅得像柿子,嬌俏地嘟嘴咕噥:「沒想到你是這種滿腦子色情思想的大色狼!你看起來道貌岸然,人家還以為你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結果……」根本是頭慾求不滿的猛獸,她被騙了啦!

  「只要是男人,都一定滿腦子色情思想,如果不是,鐵定是他對眼前的女人沒興趣!」巖鎬理直氣壯地回答。

  「那宋伊芹呢?你對她也這麼熱情嗎?」不經思索的話一出,巖鎬立即變了臉色,姜韶寧也懊悔極了,連忙搖頭說:「你不要回答,我不想知道!」

  如果不知道,她可以欺騙自己他對她是特別的,萬一答案是她不想聽到的,她怕自己會因嫉妒而發狂。

  然而不管她想不想聽到,巖鎬還是說了。「沒有!」

  「啊?」

  「我對她從來沒有這樣的熱情,我甚至不曾吻過她。因為在我的心目中,她是個柔弱可憐的女人,我憐她惜她,卻從來不曾有對一個女人的慾望。」

  聽了他的答案,姜韶寧的心情一瞬間轉好了,她跳下床抓起床邊的浴袍穿上,然後頑皮地拍拍他的屁股說:「快點起來啦,我肚子餓了,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就一個人把早餐吃光!」

  寵溺地目送她心情極好地鑽進浴室裡,巖鎬又笑了。

  他大方地在床上伸展赤裸的身軀,將手枕在腦下,悠閒地轉頭望向窗外。

  天空好藍,簡直像是人工調出來的夢幻色彩,美得不像真的。而他的心情也像天空一樣,好得不像真的,生平第一次,他體會到平凡的幸福。

  僅僅像現在這樣,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藍天,他就感受到無比的滿足,深深覺得自己既幸運又幸福。

  真的希望,這種平凡的幸福可以一直延續下去——

  永遠地延續下去!

  ***

  結束蜜月旅行回到台灣,還來不及進家門喘口氣,麻煩就找上門了。

  「你——」

  巖鎬提著大旅行箱下車,一看到等在門前、雙眼紅腫的女人,手中的行李箱砰地落地,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只是楞楞地望住她。

  她……她又哭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畢竟是真心喜歡了十四年的女人,看見她的淚,他依然會心疼。

  「怎麼了?是誰來了嗎?」

  姜韶寧付完計程車錢走過來,見他呆楞宛如石像,再看到哭得梨花帶雨的宋伊芹時,整個人倏然一怔,臉色驟變。

  不過僅是幾秒鐘,她又恢復正常,大方地上前打招呼:「你好!你是來找巖鎬的吧?歡迎你!」

  接著她笑著轉頭輕斥巖鎬:「你也真是的,朋友來找你,怎麼不趕快請人家上去,反而楞在這裡呢?」

  「噢,請進……」巖鎬這才回神,開口邀請宋伊芹上樓。

  到了五樓,打開門,宋伊芹看見重新裝潢過,變得溫暖、有品味的房子,與過去寒酸簡單的模樣大大不同,心裡更酸更嘔。

  以前她不知暗示過多少次,要他把這間破房子整修一下,因為這樣她比較願意過來,但他總說能住就好,沒空找人裝潢,可是要娶姜韶寧進門,他就不惜大費周章全屋裝潢。哼!

  「宋小姐,請坐!抱歉我們才剛回來,家裡沒什麼飲料,我去泡茶。」姜韶寧說完,隨即走進廚房準備飲料,讓他們私下談談。

  巖鎬逐漸恢復鎮定,望著宋伊芹,直截了當地問:「你怎麼來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嗚……巖鎬!」宋伊芹像是見到母親的委屈孩子,直奔進他的懷裡哭泣。

  「你——你別這樣!」巖鎬謹記自己已婚的身份,不想再與她做太過親密的接觸,但是沒辦法,她抓得太緊,除非他用蠻力,否則根本拉不開。

  他只好委婉地說:「伊芹……請你別這樣抱著我。」

  「為什麼?」大的淚珠從宋伊芹漂亮的眼睛滾出,花瓣般的紅唇微微顫抖,可憐兮兮的模樣說有多惹人憐愛,就有多惹人憐愛。

  巖鎬的心抽痛了下,趕緊別開頭,逃避地閉上眼。

  「理由很簡單,我已經結婚了。」因為已經結婚了,所以他失去安慰她、呵護她的資格,也沒有權利傷害信任他的妻子。

  「可是以前即使我一再拒絕你,你依然那麼疼我關心我,為什現在你結婚了就不行?還是連你也不要我了?」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不斷從她美麗的臉龐墜落。

  「也?伊芹,你的意思是——」巖鎬瞪大眼問。

  「我和他分手了!」提起那個沒用的男人,宋伊芹的眼淚飄得更凶了。「他從頭到尾都在欺騙我,原來他早就結婚了,他怕老婆知道,立刻把我甩了,我被他拋棄了!」

  「這實在太過分了!」巖鎬忍不住咒罵起那個男人。

  伊芹是他捧在手心、呵護了十四年的女人,曾經深愛卻得不到的寶貝,那個男人有幸得到她珍貴的感情,為何如此輕踐,隨手拋棄?

  「巖鎬,我好後悔!我不該拒絕你!」宋伊芹柔弱地趴在他懷中,哭得全身顫抖。「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會放棄你,你是最愛我的人,如果是你,一定會好好疼我、愛我,絕對不會讓我傷心,對不對?」

  「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巖鎬狠下心推開她。「你已經做了選擇,我也結婚了,有些事一旦做了決定就無法反悔,我們再也不能回頭了,你懂嗎?」他不願傷害其它人,特別是韶寧。

  「那你為什麼要那麼快結婚?如果你沒有結婚,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呀!」

  居然怪起他了!巖鎬無言苦笑。

  這時,姜韶寧端著托盤走出來,假裝沒看見宋伊芹哭花的臉蛋。

  「宋小姐,這是冰鎮洛神花茶,還有我做的洛神花蜜餞,如果不嫌棄的話,請嘗嘗看。」姜韶寧將托盤上的冷飲和一碟色澤鮮艷的蜜餞放在桌上。

  「你試試看,韶寧手藝很好,做的東西都很好吃,我不愛吃太甜的東西,但是她做的洛神花蜜餞不會太酸也不會太甜,真的很好吃。」

  招呼過宋伊芹之後,巖鎬端起細長玻璃杯裡的洛神花茶喝了一口,隨即笑著對姜韶寧說:「很好喝!」

  「真的嗎?我好高興你喜歡。」姜韶寧溫柔地瞇眼微笑。

  他們之間如家人般的溫馨互動,讓宋伊芹更加不悅,但她虛假地笑著,端起飲料喝了一口。唔,果然好喝。

  再試一口蜜餞……嗯,確實爽口好吃!

  宋伊芹嫉妒姜韶寧的賢慧,不過她告訴自己,這根本不重要。就算她手藝糟糕透頂,她還是勝過姜韶寧一百倍!

  她對自己的美貌充滿自信,巖鎬不是瞎子,她相信他會知道,誰才是最好的女人。

  「巖鎬,和你談過之後,我好多了,我要先回去了。韶寧,謝謝你的招待,你的手藝真好,改天有空,再來向你討教廚藝。」她裊裊地起身告辭。

  她今天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雖然姜韶寧這女人的反應出乎她意料的平靜,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出現,已經對她造成某些影響。

  高明的獵人不需要操之過急,只要設下陷阱、撒下誘餌,耐心等待,總有一天獵物會自己掉進陷阱裡。

  她不必急躁,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你怎麼過來的?」早已習慣照顧她的巖鎬關心地問。

  「我是搭計程車過來的。沒關係,我自己回去就——噢!」她突然顛了一下,巖鎬急忙上前扶住她。

  「怎麼了?」

  「我頭好昏。」

  她順勢靠在他身上,巖鎬尷尬極了,但又不好立刻甩開,只能一直回頭看姜韶寧,深怕她生氣動怒。

  幸好她沒有大發雷霆,只是默默看著他們,鎮定冷靜得讓人驚訝。

  她這麼有修養又明事理,巖鎬總算稍微安心了,歉然對她一笑道:「她身體不舒服,我送她回去好了。」

  「嗯……路上小心。」

  「我知道。」巖鎬拿了鑰匙,扶著宋伊芹走出家門。

  送他們到門口,姜韶寧望著巖鎬小心攙扶宋伊芹下樓的背影,難以克制心底那種不舒服的感覺。

  而且說真的,宋伊芹給她的感覺實在很不好,女性的直覺告訴她,宋伊芹是個表裡不一、心機深沉的女人,而且對她充滿了敵意。

  為什麼?她不明白!

  難道是為了巖鎬?可是……是她自己不要巖鎬,一再拒絕他不是嗎?

  她實在不瞭解宋伊芹,她想巖鎬應該也不瞭解真正的她,所以才會被她利用至今——剛才宋伊芹差點暈倒的伎倆,實在太假了,她一看就知道是裝出來的,她只是不想當場拆穿罷了。

  唉!不知道巖鎬何時才能認清她的真面目呢?

  ***

  撇開宋伊芹這顆隱藏的地雷不談,姜韶寧和巖鎬的新婚生活過得相當甜蜜。

  每天一早,巖鎬照常起床去晨跑,回來後沖個澡,這時才起床梳洗的姜韶寧會準備一頓營養豐盛的早餐,餵飽他的肚子,然後善盡甜蜜妻子的職責,送他到家門口,還不忘獻上一個香吻道別。

  巖鎬上班之後,韶寧照常到烹飪教室上課,沒有教課的時候,她就留在家裡整理打掃,或是研發新食譜,如果有了不錯的成果,就會送到巖鎬的辦公室,讓他和下屬們一起共享。

  晚上巖鎬回到家,她通常已經準備好晚餐,趁他洗澡的時候,她將色香味俱全的菜餚擺上餐桌,等他穿好衣服出來,就可以用餐了。

  飯後巖鎬會幫忙洗碗,韶寧則利用這個時間去洗澡,等她香噴噴地走出浴室,巖鎬也把碗洗好了。

  夜晚的時間是悠閒寧靜的,有時他們會一同欣賞好看的影片,有時則是放點抒情音樂,然後依偎著閒聊談心。

  深夜上床後,巖鎬會用長滿粗繭的大手,點燃她的熱情,讓她一次次在他懷中燃燒。

  巖鎬休假時,姜韶寧通常不開火,她會央求巖鎬帶她到處走走逛逛,順道在外頭用餐,遍嘗美食也是她找尋靈感的方法之一。

  這樣的生活都讓他們感到滿足。姜韶寧臉上的笑容愈來愈甜美,以往總是神情緊繃的巖鎬,剛硬的面孔也和緩不少。

  有了賢慧妻子的打點,他的衣著愈來愈有品味與個人風格,大家都覺得他嗯,愈來愈帥啦!

  幾乎所有的人都為他們高興,也真心給他們祝福,但有的人就是見不得人家比她好,在他們愉快享受新婚生活的時候,宋伊芹也正努力挖掘陷阱,準備讓姜韶寧栽個大觔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6:34

第八章

  這天晚上,他們正在愉快地享用晚餐時,巖鎬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哪個不識相的傢伙敢打擾他一早受美食?巖鎬蹙起濃眉嘀咕,抓起餐巾擦淨雙手,拿起手機一看,臉色微變,有點不自在地對韶寧說:「我先接一下電話。」

  「嗯。」姜韶寧已經猜到是誰打來的,但她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點頭。

  看著巖鎬拿著手機走到陽台去講電話,這個不經意的舉動讓她感到傷心。

  他們是最親密的夫妻不是嗎?為什麼他們之間會存在無法讓對方聽到的秘密?有什麼事是她不能聽的嗎?

  她想巖鎬不是故意的,或許他自己也沒發覺,但是在面對宋伊芹時,他下意識地把她排拒在外,不讓她接近。

  她想愛他、關心他,但他似乎並沒有完全打開自己的心——他還在乎宋伊芹!

  接了手機沒多久,巖鎬歉然回到餐桌前,繼續吃晚餐。

  但是他的胃口明顯減低許多,顯得心事重重,草草吃過晚餐,姜韶寧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笑著招呼他一起看影片。

  但是他動也不動,苦著臉沉思片刻,才為難地開口:「韶寧?」

  「嗯?」姜韶寧臉上仍掛著笑,但心裡已經覺得不太對勁。

  「我想……我想去伊芹家一趟,前陣子她剛失戀,最近精神狀況好像不是很穩定,剛才她又哭著打電話來,所以我……我想去看看。」

  提出這樣的要求,巖鎬也很愧疚不安,他不希望讓韶寧難過,但是又不放心伊芹獨自在家哭泣,怕她萬一想不開又做傻事,那怎麼辦?

  「好啊,朋友失戀傷心,你去看看也是應該的。」姜韶寧說得體貼大方,其實心裡又酸又疼。

  她當然不希望他去見宋伊芹,她不要他和曾經愛過的女人往來過分頻繁,但是她不斷告誡自己:別當個小氣的女人啊!

  即使是夫妻,也有各自交朋友的權利,她既然嫁給他,就該百分之百信任他,不該疑神疑鬼,甚至阻攔他的行動,讓他感到為難。

  「謝謝你!」她的體諒,讓巖鎬大為感動。

  他暗自告訴自己,只去一下就馬上回來,剩餘的時間他要在家好好陪妻子。

  可是沒想到,宋伊芹的精神狀況比他想的還要糟,她一見到他就抱著他哭得肝腸寸斷,一下子說想念亡夫,一下說思念流產的孩子,一下子又說欺騙她感情的男人多可惡……

  等她終於平靜下來,在他懷中睡去,都已經十一點多了。把她抱回床上,替她反鎖家門匆匆離開,回到家也將近十二點了。

  走進家門,韶寧還沒睡,還坐在客廳裡。

  「你在等我?」巖鎬內疚得要命。「對不起!我本來想馬上回來的,但是伊芹她……」

  「沒關係!你回來就好,早點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她把話帶開,不想聽到他說宋伊芹如何如何。

  「啊,那我去刷牙。」

  做完睡前的清潔工作,巖鎬一躺上床,便伸出雙臂將妻子摟進懷中,想藉由肢體的溫存好好地安慰她。

  可是姜韶寧渾身一僵,立即將他推開。「不要!」

  「韶寧?」巖鎬疑惑地撐起一隻手肘看她。

  結婚以來,她從來不曾拒絕他的求歡。

  「你身上都是香水味,我討厭那味道!」那是屬於宋伊芹的,他抱她了!他抱她了吧?姜韶寧嫉妒得快瘋了。

  巖鎬低頭聞聞自己身上,的確好像有一股陌生的香氣,他著急地趕忙解釋:

  「韶寧,你別誤會!我到伊芹家的時候,她」見到我就抱著我痛哭,我不好意思推開她,所以……這味道可能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我沒有對不起你,相信我!」

  姜韶寧凝望他許久,然後垂眸回答:「嗯,我相信你。」

  巖鎬很高興,立即跳下床說:「那我再去洗一次澡,你等我一下。」

  巖鎬奔進浴室,從頭到腳洗了一遍,把不屬於韶寧的味道全部洗去後,這才圍著短浴巾走出浴室。

  可是姜韶寧背對著他,已經睡著了!

  他有點失望,解開浴巾披在椅背上,然後套上睡褲,摸摸鼻子上床乖乖睡覺。

  床頭燈熄滅後,姜韶寧才悄悄睜開眼,望著漆黑的空間沉思。

  好寂寞……

  以前她一直認為,孤獨一個人才會寂寞,兩個人在一起就不會寂寞了。

  現在她才知道,就算身旁有人陪伴,還是會寂寞。

  為什麼她的丈夫就躺在自己身旁,她卻有種說不出的蒼涼與空虛呢?

  他們之間的火花,這麼快就燃燒殆盡了嗎?

  拜宋伊芹所賜,姜韶寧再也沒享受過剛新婚時那般甜蜜的家庭生活,因為宋伊芹開始像陰魂不散的女鬼一樣纏著巖鎬不放。

  她想索討的當然不是巖鎬的命,而是韶寧的婚姻。

  姜韶寧願意把世界上所有的東西讓給她,唯獨最愛的丈夫,她說怎麼也不肯退讓。偏偏宋伊芹這女人的劣根性,就是得不到的東西,她愈想要。

  但她也聰明,絕不會上門跟姜韶寧正面交鋒,而是從巖鎬下手,她知道巖鎬心軟又憐惜她,因此只要裝病裝鬱悶,巖鎬就會乖乖到她身邊報到。

  哼,她就不信巖鎬真能忘得了她!誰都知道,他是在得不到她的情況下才隨便湊合娶姜韶寧的,既然現在她願意回頭,那麼姜韶寧有什麼資格死霸著巖鎬?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檢討過,自己要搶的可是別人的丈夫!

  然而她的計策是成功的,在日復一日的驅喚下,巖鎬儼然成了她老公似的,只要她一聲召喚,再裝出可憐的哭泣聲,他就會匆忙趕來。

  姜韶寧原來並不想和宋伊芹計較,她知道宋伊芹心懷不軌,但因為相信巖鎬,所以她一直用寬容的態度去看待這件事,心想等她膩了自然就會死心。可是沒想到她非但一點都不膩,還有愈來愈過分、愈來愈囂張的傾向。

  不但巖鎬在家時經常奪命連環call,就連他去上班,宋伊芹也打電話去哭訴,有時姜韶寧打電話問巖鎬會不會準時回來吃晚飯,卻發現他已經提早下班,趕到宋伊芹家裡去了。

  她悲哀地發現,自己簡直像和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似的,更慘的是,身為元配的她像是見不得人的小老婆,而身為第三者的宋伊芹卻像大老婆一樣,理直氣壯地跟她搶人。

  姜韶寧不願失了風度,百般容忍她的挑釁,還得跟巖鎬的工作以及宋伊芹爭奪丈夫,每天只分得到一點點時間,好像連他的模樣都沒能好好看清楚,他又要出門了。

  原本一直告訴自己別介意的,隨著宋伊芹愈來愈強的佔有慾,她忍不住愈來愈在意。

  這是她一直避免的情況,因為她知道那正好中了宋伊芹的詭計,而且只要一在意,隱忍數個月的不滿就會像猛烈的潮水,衝破堤防、逐漸滲透侵蝕,最後終至全面潰堤。

  她不願那樣,所以一直拚命忍耐,可是她愈來愈不快樂,現在連她都控制不住自己嫉妒的情緒了。

  終於,她承認自己不是聖人,她只是個深愛丈夫的妒婦。

  於是她問巖鎬:「你能不能別再去看宋伊芹了?我不希望你去,我不要你和她在一起!」

  巖鎬露出驚訝的表情,大概是他從沒想過,向來支持自己的妻子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吧!

  「韶寧,你生氣了?我知道我花了太多時間在她身上,但是我可以保證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和她在一起。你別再去她家,如果可以——最好永遠不要再見面!」不能怪她說出這種話,她受夠了,她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

  「韶寧——」巖鎬震驚地看著她,不敢置信地大喊:「她是我的朋友,我們認識十四年了!」

  「這點我很清楚,你不必一再提醒我。」那是她來不及參與的十四年,她深深嫉妒,卻無力追回。

  「既然知道,你就應該瞭解,我不可能丟下伊芹不管,我們從高中一年級相識到現在,十幾年的情誼就像家人一樣,你可以要我不理朋友,但是你能要求我拋棄家人嗎?」

  「事實上,她根本不是你的家人不是嗎?」家人會像她那樣處心積慮介入,意圖搞破壞嗎?

  「韶寧!」巖鎬瞪大眼,警告地提高音量。「伊芹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每次我去看她,回來時她都要我代替她向你道歉,說佔用你的時間很不好意思,她一直很顧忌你的感受,你不應該把她當仇人。」

  「如果她真的這麼抱歉,那就請她不要再佔用我們夫妻的時間了,可以嗎?」姜韶寧衝動地回答。

  不能怪她氣得失去風度,她的丈夫都快被宋伊芹搶走了,那個虛偽的女人還得了便宜又賣乖!

  「你怎能說出這種話?」巖鎬用」種生氣又失望的表情瞪著她。「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溫柔善良、懂得體貼的女人,沒想到你不但不包容伊芹的處境,反而說出這麼過分的話!」

  他失望又譴責的眼神,彷彿利刃般劃破她的心,鮮血淌流,痛楚難當。

  「我再過分也比不上她,想搶走別人丈夫的人是她,不是我!」她哭喊出聲,隨即哽咽地轉身跑進臥房。

  結婚半年,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

  看見她的淚,巖鎬也心疼了,他後悔說了那麼重的話,害她傷心哭泣。

  他頹然坐下,重重地歎息,心煩意亂地不斷用手撥發——雖然他的頭髮已經短得不能再短了。

  靜坐許久,他逐漸冷靜下來思考,等到心情恢復平靜,才起身走到臥房前,敲門輕問:「韶寧,我可以進來嗎?」

  裡頭沒有回應,巖鎬試著轉動門把——門沒鎖,於是他逕自開門走進房裡。

  外頭天色昏暗,房裡連一盞燈都沒有,他拍亮頭頂的主燈,沒看見她的蹤影,但是床上有一坨隆起的被子。

  他好笑又無奈地走過去,坐在床沿,望著那團微微蠕動的被子,清清喉嚨,低啞地問:「你還在生氣嗎?」

  被裡悄然無聲。

  他歎了口氣,又說:「我們別爭執了好不好?我不喜歡跟你吵架,那種感覺讓我很難受。」

  「我也不喜歡跟你吵架啊。」被團裡傳來韶寧濃重的鼻音。

  「那我道歉,我們言歸於好好不好?」他悄悄掀開被窩一角,往裡頭揮白旗。

  又沉默了一會兒,姜韶寧鑽出被窩,眼睛鼻頭都哭得紅通通的。

  「你怎麼把眼睛哭成這樣?都腫起來了。」巖鎬心疼地輕撫她紅腫的眼皮。

  「誰叫你要說那些話惹我傷心?」她委屈地嘟起小嘴。

  巖鎬又重重歎息,道:「我知道有時候伊芹的要求過分了些,她實在太依賴我了,但是我無法拒絕她。伊芹不只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同時也是亞傑的遺孀,亞傑與我情同手足,他不幸過世,我替他照顧在世的妻子,也是身為朋友該做的,更何況伊芹流過產,心理的創傷更大,所以我才不能拋下她不管啊!」

  「問題又回到原點了。」她嘲諷地一笑。

  「別這樣,韶寧!我答應你,會再和她好好談談,幫助她拓展生活圈,試著一個人獨立生活。她很聰明,我相信她辦得到的,再給她一點時間好不好?」

  「我能說不好嗎?」姜韶寧淒楚地苦笑。「如果我說不好,你是不是就厭惡我到骨子裡,連理都懶得理我了?」

  「你別這麼說!我不會討厭你的,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討厭你。」巖鎬連忙道。

  「別說得這麼肯定,如果有一天我逼你必須在我和她之間選一個的時候,你就會恨我了。」

  「韶寧……」巖鎬苦著臉喊道。

  「算了!未來的事別想那麼多,過去的事也沒什麼好計較的,人要活在當下才對嘛。我肚子餓了,去弄點東西來吃吧!」她躍下床,輕快地朝房門口走去。

  她看起來好像沒事了,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但巖鎬還是無法安心。

  他覺得她好像只是把問題藏在心裡,不肯說出來而已。

  但是至少,他們目前是和平、沒有爭執的,所以他也鴕鳥地繼續逃避,不願挑起彼此的不愉快。

  或許過一陣子會比較好!他想。

  他沒想到,有些問題就像疾病一樣,愈拖延愈糟糕,等到爆發大問題時,往往已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星期四上午,韶寧沒上課,便在家中打掃清理環境。

  那天的意外爭執,算是和平落幕了,雖然問題依然沒有解決,但至少他們不再討論這件事,免得又再引發爭執。

  時序已過中秋,該把夏裝收起,把冬裝拿出來了。

  她像只忙碌的蜜蜂,一直忙到下午,整個衣櫥和寢具終於全面換裝完畢,她開始清理五斗櫃,裡頭大都擺著巖鎬比較少穿的衣服,她也很少幫他整理,今天心血來潮,順道清理一番,把陳舊的衣服丟掉。

  她一個個抽屜拉開,一件件檢查審視,直到拉開最後一個抽屜,意外發現衣服底下壓著一個小紙盒。

  她知道不該沒有告知他就暗自打開,猶豫了一會,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拿出紙盒打開一看,幸好裡頭沒有什麼恐怖驚人的東西,只有一條以小玻璃瓶為墜子的項鏈。

  「這裡頭裝著什麼?」她拎高玻璃瓶,仔細瞧了半天,才看出那乳白色、一顆顆星狀的小東西,正是所謂的星砂。

  「原來是星砂嘛!」巖鎬不像會買這種東西的人,大概是誰送的紀念品吧!

  她笑著將項鏈放回紙盒裡,忽然一個念頭竄入腦海:如果只是普通的紀念品,他幹嘛這麼寶貝,不但收進盒子裡珍藏,還藏在衣櫃最底層?

  一個敏銳的直覺告訴她,這可能是「那個人」送給巖鎬的,他怕她瞧了心裡不舒服,或是為了其它原因,所以才偷偷藏在衣櫃裡。

  她放下紙盒走出臥房,繞進書房裡,她記得巖鎬過去的照片都放在書架上。

  巖鎬不是個喜歡拍照的人,成長至今的照片才不過兩本相簿而已,她翻找他學生時代的照片,果然很快找到和剛才的星砂一模一樣的項鏈——就掛在宋伊芹的脖子上。

  她猜想,那條項鏈八成是「她」送的,巖鎬才會這麼寶貝地珍藏著!

  她的心陡然往下沉,一顆心涼了半截。

  她咬著柔軟的唇,兀自猜測:他們結婚都半年多了,他還沒忘了她嗎?

  還是她太貪心了?她不該才和他結婚半年,就妄想佔有他全部的愛?

  正傷懷地沉思時,客廳傳來聲響,她將相簿放回書架上,走出去一看,竟是巖鎬回來了。

  「你回來了?」她好高興,因為他很少像今天這樣提早回來。

  「嗯,今天去警政署參加一場會議,散會得早,我就先回來了。」

  「餓不餓?我今天做了蟹肉燒一買喔,我去拿來。」

  「謝謝你!」巖鎬朝她笑了笑,轉身走向臥室準備先換衣服。

  看他走進臥房,姜韶寧忽然想起那瓶星砂,於是立刻跟進臥房。巖鎬沒看見放在桌上的紙盒,正面向著衣櫥更衣。

  姜韶寧的眼光閃爍了下,從紙盒裡拿出星砂捏在手心,然後親蔫地靠上前,用撒嬌的軟甜語調喊道:「巖鎬?」

  「嗯?」巖鎬換好衣服,轉頭看她。

  「這個送我好不好?」她甜笑著舉高手裡的星砂項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一看見那個星砂項鏈,巖鎬立即變了臉。「你從哪拿來的?」

  「就在五斗櫃裡啊,下午整理衣服時發現的。我很喜歡,可不可以送給我?」她試探地問。

  「不行!」巖鎬下意識脫口。

  「為什麼?」她咬著唇,悶悶不樂地問:「我看你放在五斗櫃裡好像不要了,為什不能送給我?」

  這下她更肯定,這條星砂項鏈絕對是宋伊芹送的!

  「因為——」巖鎬一時語窒,好一會兒才吶吶地說:「那是一位老朋友送的,有紀念價值,不能隨便送給別人。」

  「真的?」姜韶寧故作無知地問:「是誰送的呀,這麼寶貝?」

  「呃……」巖鎬突然像啞了似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姜韶寧心碎地閉上眼,再也偽裝不下去。

  「我知道,是她對不對?這是宋伊芹給的吧?」她冷笑著問。

  「你怎麼——」怎麼知道引巖鎬無法偽裝,因為震驚全寫在臉上。

  「你的心思不難猜。」她緩緩睜開眼,凝視明顯窘迫不安的男人。「為什麼不肯把它送給我?它只是一樣小東西!」

  「我說過,它有紀念價值。」巖鎬迴避她的視線。

  「如果我保證絕對不會弄壞呢?給了我,你一樣能夠經常看見它,就和藏在櫃子裡一樣,物盡其用不是更好?」她仰頭望著他堅毅的下巴,急切地說服。

  她並非真的這麼喜愛這瓶小星砂,只是想「測試」!她在試驗,她和宋伊芹,在他心目中究竟誰的地位高一點。

  如果他肯把這瓶星砂轉送給她,雖然不能因此證明巖鎬愛她多一點,但至少她和宋伊芹是處於平等的地位,占的份量誰也沒有多一點。

  可是……他拒絕把星砂給她!

  是了,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對巖鎬來說,那一小瓶星砂代表他和宋伊芹共同擁有的回憶,那是她無法跨足的世界,他也不希望她踏進一步。

  即使他們是夫妻,即便他對她再好,他心裡始終保留一個角落給宋伊芹,她根本無法介入!

  她累了!

  不知什麼原因,最近她特別容易累,真實的宋伊芹,與躲在巖鎬心中的宋伊芹一同圍剿她,讓她身心俱疲。

  半年多的婚姻生活,還有婚前幾個月的追逐,對於巖鎬始終不肯打開的心門,她感到萬分無力。

  「巖鎬,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她疲憊地垂下眼。「你愛我嗎?」

  姜韶寧一問,巖鎬的臉色立刻變得不太自在。

  「為、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他轉過身,迴避的意圖相當明顯。

  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但是突然這麼被問起,他毫無心理準備,於是不斷在腦中慌亂地問自己:我愛她嗎?我愛她嗎?我愛她嗎……

  本來簡單的答案,因為遲疑得愈久,愈是難以回答。

  「夠了,你不用回答了!」因為答案她已經非常清楚。「巖鎬,我想……我們真的不適合在一起,對於這段感情,我累了。」

  「什麼意思?」巖鎬瞠大眼珠緊張地問。

  「我們離婚吧!」她淒然一笑。

  「不!」巖鎬驚惶地大吼。「你答應給我時間的!」聽到她要離開他,他整個人都慌了。

  「我確實說過,但是對不起,我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堅強!我每天看著你躺在我身邊,心裡卻想著另一個女人,我無法承受……」她閉上眼,熱淚悄悄落下。

  「我沒有——」

  「你有,巖鎬。或許你以為肉體的背叛才叫外遇,但若是心上永遠牽掛著另一個女人,那和肉體的背叛又有什麼不同?我一直告訴自己,應該支持你的任何決定,但是我……真的辦不到!」

  她淒楚一笑,輕聲道:「過去我太天真了,以為只要耐心等候,就能得到真摯的情感。但我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看到丈夫每天到另一個女人的住處,安慰她、擁抱她,而我必須和另一個女人分享他的關懷、他的疼愛,我就——」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搖頭。她每天都難受得想尖叫,再也無法忍受聽到宋伊芹的名字,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巖鎬這才知道,自己傷她有多深!他確實一直以為,只要沒和伊芹發生任何曖昧,就沒有對不起她,他不知道僅僅是將另一個女人放在心上,也算是背叛。

  他又內疚又恐慌,和失去伊芹相比,失去韶寧幾乎是無法想像的,那好像將他生命中的色彩全部抽走,他的世界將只剩下灰濛濛一片。

  「不要離婚!」巖鎬恐懼,但是力持鎮定。「你不給我一次機會,就直接要求離開我,這太不公平了!」

  「我給過你機會了,巖鎬!」她笑得更淒涼。「記得嗎?上次我們吵架的時候,你就答應我會好好勸宋伊芹,別再那麼依賴你,但是這麼多日子過去,並沒有任何改善啊!」

  巖鎬聽了,心虛地垂下眼。「你知道,伊芹有時候很頑固,並不好說服……」

  「所以,我注定永遠和她共享丈夫,謝謝你和她好心讓我加入,但是我沒那麼慷慨,請原諒我無法再參與這場遊戲,我們好聚好散吧!」

  「不要!」巖鎬驚恐地怒吼。「我絕不答應離婚,我保證這次真的會好好和她說清楚,以後只要下了班,我就留在家裡陪你,不會再到她那裡去了,相信我!」

  巖鎬語調轉柔,小心翼翼的表情幾近哀求。

  「你捨得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嗎?」姜韶寧幽幽地問。

  「我——」巖鎬略微一愣,便堅定地點頭。「我可以!你說得對,我已經結婚了,確實不應該再像過去一樣,花費那麼多心思照顧她,我應該把時間放在你身上才對。這回我真的想清楚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姜韶寧靜默地凝睇著他,很想相信,但是諷刺的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不該再給他一次機會。

  「現在我心情太亂,無法好好思考,我以前租的房子還留著當烹飪教室,我想我先搬過去住一陣子。」

  她是要——分居?!

  巖鎬陡然瞪大眼,想也不想地說:「不行!你別離開我,韶寧,我絕對不會答應的,夫妻本來就該住在一起,你別再提起分居或是離婚的事了,好不好?」

  「我們是夫妻嗎?」姜韶寧問他,也問自己。

  她傷懷地搖頭輕笑,淡淡地說:「你不願分居也無所謂,但我要先搬到客房。還有,我想離婚的心意依然沒有改變,你好好考慮!」

  說完,她轉身走向臥房,在關上門之前,聽到客廳傳來巖鎬堅定的聲音。

  「無論你問幾次,我的答案都一樣,我不會答應離婚的!」

  姜韶寧倉皇關上門,無助地貼在門上,心都亂了。

  她不知道,還有更令人慌亂的意外即將發生……

  ***

  「惡——」

  姜韶寧蹲在馬桶邊,直到吐光胃中最後一滴液體,這才虛弱地起身,搖搖晃晃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呃,可以這麼形容一個意外的小生命嗎?在她已經決定離婚的同時,卻發現自己懷孕了,這能算是驚喜嗎?還是孩子阻止他們離婚的無言表示?

  洗過臉,審視自己虛弱蒼白的面孔,她無奈地笑著搖搖頭,開門走出浴室。

  巖鎬正在客廳裡,用一種擔憂的表情打量她蒼白的臉龐。「你又吐了?」

  他們已經分房而居,但是最近這個禮拜,經常聽到外頭這間浴室傳來嘔吐聲,他非常擔心,不知道她是不是生病了?

  「你要不要緊?我現在就送你去看醫生。」巖鎬緊張地道。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她平淡地回答,然後深深打量他,試探地問:「現在你願意跟我離婚嗎?」

  巖鎬倏然一僵,低吼:「不可能!」

  姜韶寧微歎一口氣。「我就知道!」既然如此,那只好照實說了,否則等到肚子大起來,就算想瞞也瞞不住。

  「老實告訴你,我之所以嘔吐,是因為我懷孕了。」她冷靜地告訴他,等著看他的反應。

  也許會很高興,但有可能會很懊惱,因為或許他不喜歡小孩。

  「你說什麼?!你懷、懷……懷孕?」巖鎬震驚得都結巴了,片刻後突然咧開大嘴,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直瞪著她還很平坦的腹部。

  「真、真……真的?」

  他那憨傻可笑的表情,讓姜韶寧不由得笑起來,至少她不必擔心孩子的父親不愛他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驚喜過後,巖鎬開始煩惱。「住院嗎?」一直住到生產為止?

  他慌張的模樣逗笑了姜韶寧。「巖鎬,生孩子的時候才需要住院,現在才剛懷孕,只需要檢查,不必住院的。」

  「好好,那我馬上帶你去醫院檢查!」巖鎬跳起來抓起車鑰匙。

  「你不用上班嗎?」她問。

  自從分房之後,姜韶寧就不再過問他上下班的時間表。不過奇怪的是,她不過問之後,他在家的時間反而增加很多,看來他是真的有心挽回這段婚姻……

  姜韶寧發現,自己想離婚的決心逐漸崩盤。

  「我今天休假。來,大門在這裡,小心一點。」巖鎬把她當成易碎的瓷娃娃,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

  「我可以自己走。」姜韶寧抗議。

  「不行!」巖鎬立即否決。「萬一跌倒怎麼辦?還是我扶你。」

  「你真是——」看他這麼重視孩子,姜韶寧忍不住笑了。

  前往醫院的路上,巖鎬一路上聒噪不停,他這輩子從未一次說過這麼多話。

  「韶寧?」

  「嗯?」

  「等會兒看完醫生,我們就去買東西。小寶寶需要什麼?衣服?」

  「現在大概才兩個月左右,買衣服還太早。」他的緊張使她忍不住好笑。

  「那買嬰兒床?」

  「也太早了,還有八個月的時間,慢慢挑也不遲啊。」

  「奶粉尿布?」

  「一樣啦!」她快昏了,他到底對懷孕生子的過程有沒有概念啊?

  「玩具?」

  「你太誇張了!等他能玩玩具,起碼得好幾個月大才行。」

  「那麼故事書?」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7:01

第九章

  巖鎬變了!

  姜韶寧欣慰地發現。

  除了正常的上下班之外,他所有的閒暇時間,幾乎全用在她和孩子身上,只要醒著,視線絕對不敢離開她太久,呵護得比玻璃娃娃還小心謹慎。

  傍晚陪她散步、每個月陪她產檢、假日陪她去挑選購買嬰兒用品,只要醫生說什麼營養素是孕婦所需的,他立刻跑去買一堆回來給她吃。

  本來他還希望她暫停烹飪課,是她堅持自己沒那麼脆弱,一再保證絕對沒有問題,他才不得不同意她繼續上課。

  還有,她又搬回主臥房了,雖然為了孩子,他一直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是感情反而更好。

  孩子成為他們之間最大的共同話題,光是幻想孩子的長相,或是計畫孩子的未來,他們就可以躺著聊上一整夜。

  而宋伊芹彷彿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了!巖鎬再也沒去看過她,她知道宋伊芹一直不死心,不斷打電話給他,但是他都硬下心腸拒絕。

  她好高興他的轉變,那代表他把心思放在這個家、放在她和孩子身上。

  她好幸福,這輩子從來不曾如此幸福過。原以為幸福的日子會一直延續下去,但是她低估了宋伊芹的心機和毅力。

  沒搶回巖鎬,她怎麼甘心?

  在姜韶寧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宋伊芹使出了殺手鋼——尋死絕招,她就不信巖鎬狠得下心不管她。

  「什麼?!伊芹,你別做傻事!」

  看見巖鎬跳起來,對著電話大吼,姜韶寧眼中出現痛苦的神色,她知道自己以為已經消失的問題,又再度出現了。

  「我馬上過去,你別想不開!」

  巖鎬掛上電話,轉過身正想向姜韶寧開口,但她想也不想地朝他大喊:「我不答應!你不要去,如果你去了,我再也不會理你了!」

  這陣子的日子太幸福,她不要再過那種和別的女人共享丈夫的生活!

  巖鎬為難地擰起了眉。「伊芹她說活著沒意思,所以……我不能不管她啊!」

  「為什麼?你又不是她父親,她也不是你的媽媽或妹妹,為什麼不能不管她?就是因為她每次只要一喊自殺,你就十萬火急的趕去,所以她才一再的以死來要脅你,如果你不理她,她還敢整天喊自殺嗎?」

  姜韶寧實在很討厭宋伊芹用這種方法搶她的丈夫。

  「韶寧!」巖鎬的眉頭擰得更緊。「你不明白嗎?她說她要自殺,而她真的會呀!」

  「那也是她的決定,不是嗎?既然她活得這麼痛苦,三番兩次想尋死,你為什麼要千方百計阻攔她?乾脆讓她稱心如意,說不定她會更感激你。」她冷笑著譏諷。

  她壓根不認為,宋伊芹那種心機深沉的女人會真的想自殺。

  「你說什麼?!」她冷漠的言詞,一讓巖鎬大感震怒。「韶寧,你怎能說出這種話?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伊芹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拋下她不管,我們以後還要做一輩子的夫妻,如果你沒有容忍我照顧朋友的雅量,將來日子怎麼過下去呢?」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你都不肯放棄她?」豆大的淚珠在眼眶滾動,姜韶寧的心再一次被擊碎,大概情緒起伏太大,小腹也陣陣抽疼起來。

  「她是我的朋友,你真的不能理解嗎?」巖鎬閉了閉眼,神情煩躁。「我現在先趕過去,有話等我回來再說!」

  他轉身想走,姜韶寧想也不想地拉住他的手臂。「不要!你不要去!」

  她有種感覺,他這一去,這些日子的平靜與幸福就會化為烏有。

  「韶寧,你——」巖鎬萬分為難,但也不忍心推開她。

  然而想到宋伊芹的情緒如此不穩定,一直嚷著要自殺——說不定現在已經做傻事了!這麼一想,他便狠下心用力扳開她的手。

  「你冷靜一點,別想太多,我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奔出家門。

  「巖鎬——」姜韶寧追過去,小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疼痛,她慌張,急忙朝樓下喊道:「巖鎬,我——我的肚子好痛!」

  正在下樓的巖鎬聽見了,停頓了下,但他以為她想用這種方法騙他回去,所以又轉身繼續下樓,沒有回去看她。

  「好……痛!」姜韶寧痛得彎下腰,肚子這麼痛,難道是要生了?

  不可能啊,才五個多月而已!

  不能再遲疑了,肚子抽痛的頻率愈來愈高,她整個人縮成蝦狀,像個八十老嫗般,痛苦顫抖地走向電話。

  她抖著手拿起電話,直覺撥了巖鎬的手機號碼。

  巖鎬很快接起電話,她又痛又害怕,立即哭了出來。

  「巖鎬,我的肚子好痛……你快回來……」

  巖鎬真的有點不耐煩,她怎麼像個幼稚的孩子,用這種方法騙他回去呢?

  「那你趕快回房躺著好好休息,我現在正在開車,不方便講電話,我很快就回去,你乖乖在家等我!」

  說完,他不等她說話便切斷通訊,順手關掉電源,免得她一直打來。

  姜韶寧不敢相信他掛了自己的電話,再撥一次,電話已經不通了。

  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肚子的疼痛讓她幾乎快要昏厥,在意識模糊之際,她撥了另一通電話。

  現在也只有他們能幫她了……

  凌晨時分,巖鎬疲憊地走出宋伊芹的住處,揉著酸痛的肩頸走向自己的汽車。

  折騰了大半個晚上,伊芹終於肯放人了。

  冷靜下來後,他認真思考韶寧的話,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某些話確實有道理。

  伊芹打電話哭嚷著要自殺,他不顧韶寧的阻止趕到她家,桌上確實放了一把水果刀,但是他也發現,她穿著一件非常漂亮的洋裝,頭髮化妝都精心打理過,甚至還灑了香水——一個一心想尋死的人,還有心情噴香水嗎?

  後來她甚至還拿出香檳,千嬌百媚地拉著他訴說心事與其說訴說心事,倒不如說試圖誘惑他吧!

  整個人粘在他懷中、不停地貼著他摩挲……他愈想眉頭皺得愈緊。

  伊芹好像變了!以前的她雖然活潑大方,但是言行舉止還算滿有分寸的,然而今晚的她變得……好像蕩婦!

  他的心情沉重,感覺青少年時期的自己又死去一半——另一半在亞傑過世時,就跟著死去了。

  他開車回到家,停好車,爬樓梯上樓,忍不住煩惱起來。

  韶寧睡了嗎?出門前和她發生爭執,還把手機關機,不知道她會不會很生氣?他不由得開始構思道歉辭,不知道要怎麼說,她才會原諒他?

  爬到五樓,轉身正要掏出鑰匙開門,卻發現他家這小偷了!

  他的大門被人撬開,鑰匙孔上方被挖空一個大洞,當然門已經打開,屋裡黑漆漆、空蕩蕩的,寂靜得令人發毛。

  「韶寧?!」發現大門被人撬開,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妻子。她人在哪裡?要不要緊?

  「韶寧!你在哪裡?韶寧——」他衝入屋內,打開燈,直接奔向主臥房,但是裡頭也沒有人!

  他再衝出來,看見他對面的芳鄰正在洞開的門前探頭探腦。

  「巖先生?你太太不在家啦,她被送到醫院去了。」歐巴桑告訴他。

  「什麼?!」巖鎬聽了,嚇得心魂俱裂。「她怎麼了?小偷闖進來傷害她嗎?」

  「不是啦!」歐巴桑有點好笑地說:「是她突然肚子痛,好像要生還是怎樣,朋友和救護車趕來,門卻鎖著,他們只好又請消防隊派人來把門撬開,才把你太太送到醫院。」

  「要生?!」不可能吧?韶寧才懷孕五個多月啊!還有——「朋友?是什麼樣的朋友?」

  「嗯……我不認識啦,只知道是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好像是夫妻吧。」

  「夫妻?」巖鎬很快想到是誰,匆匆跟歐巴桑道謝後,他再度轉身衝下樓,一面取出手機,開機後打給李志軍。

  電話很快被接起,李志軍什麼也沒說只對他吼:「我們在XX醫院,你馬上給我趕過來!」

  巖鎬急得沒心思去管他的態度,駕車直奔醫院,找到李志軍夫婦時,韶寧已經轉入觀察室,但是還沒甦醒。

  「你這渾蛋!」李志軍一見到他,就先給他一拳——很用力的一拳。高大的巖鎬幾乎飛出去,整個人往後顛了三步然後摔得四腳朝天。

  巖鎬知道自己該打,並不怪他,他只擔心妻子的狀況。

  「韶寧怎麼樣?她還好吧?」他爬起來抹去嘴角滲出的血漬,忙不迭問。

  「哼!你還記得自己的老婆?我還以為你眼中只有宋伊芹那妖婦!」王慎惠冷冷地諷刺。

  「拜託你們告訴我!」巖鎬不在乎被打、被羞辱,他只想知道韶寧好不好。

  李志軍冷眼看了他許久,最後才說:「她流產了,現在還沒醒來,起碼得調養一兩個月身體才會逐漸復原。」

  「流產?!」巖鎬震驚悲痛,眼眶瞬間染紅。

  他怎麼也沒想到,才一出家門,他就失去自己的孩子。

  「醫生說可能情緒起伏太大,或是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總之已經盡力搶救,但孩子還是沒保住。」李志軍簡短地道。

  「韶寧一定很難過,她多期待這個孩子出世啊!」王慎惠紅了眼眶。

  這點巖鎬比誰都清楚,她不是一個愛喝牛奶的人,但為了補充鈣質,她每天都強迫自己喝兩大杯牛奶,只要醫生說怎麼做對孩子比較好,她都乖乖照做,再辛苦也不怕。

  巖鎬不敢想像,如果讓她知道了……

  「她不會原諒我的!」巖鎬怔仲失神,恐懼地喃喃自語。

  他可以想像她知道失去孩子的反應。

  她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無論巖鎬事先做好什麼樣的心理準備,他還是承受不了姜韶寧對他的恨。

  打從她醒來,知道失去孩子大哭一場之後,就不肯見他一面,後來雖然沒再阻止他進病房,但是壓根當他不存在,即使他和她說話,她也充耳不聞,當然更沒有任何回應。

  這種情形維持到她出院那天,她終於開口對他說了第一句話。

  「我要離婚!」

  「不!你別離開我!」巖鎬抓緊她的手,首次不顧尊嚴地哀求。「求求你!你可以罵我、打我、怪我、恨我,但是求你別放棄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巖先生,你的信用太差,早就破產了!」姜韶寧尖銳冷笑。「你一次次要求我給你機會,但你根本斬不斷根深蒂固的心魔,拋不開對宋伊芹的依戀,這輩子注定被她牽制。去找她吧,放了我,讓我退出這場可笑的婚姻。」

  「它並不可笑!」巖鎬僵硬地低吼:「我愛你!韶寧,看到你躺在病床上,我才知道我愛你——真的!我早就愛上你了,但是我一直沒有發覺——」

  「原來只要我躺在病床上,你就發現自己愛我了?」姜韶寧諷刺一笑。「那我真後悔,沒有在新婚第一天就趕緊躺上病床,不然你現在早就愛我愛得要命了!」

  她的眼神告訴他——她不相信!他所說的話,還有那所謂的愛,她半個字都不信。

  早在他不顧她的不適堅決離開家門,並把電話關機的同時,就已經把她的愛全部砍殺殆盡,她的愛和她的孩子一樣,都已經死了。

  「不是的!我想我早就愛上你了,但是我一直抗拒這種感覺,因為我以為我只能——」他啞著嗓子,說不下去了。

  過去他是多麼頑固,固執地以為自己只能愛宋伊芹,除了宋伊芹,沒有別的女人能夠帶給他幸福。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實在錯得太離譜:

  過去的他犯了太多錯,愚昧、貪心又自私,以為自己在享受韶寧的愛同時,還能分神去照顧伊芹。

  就算不可能和伊芹結婚,他仍天真地妄想,自己能夠照顧她一輩子,永遠做她心裡最重要的人。

  結果呢?他的貪心、愚蠢與自私害死了無辜的孩子,也讓韶寧恨透了他。

  現在想想,過去的他實在太可笑了!

  他不怪韶寧怨恨他,因為這是他咎由自取。他只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有機會彌補對她的傷害。

  「怎麼不說了?」姜韶寧冷冷地盯著他。「你不說我也知道,因為你只能愛宋伊芹對不對?為什麼不敢說呢?這是事實啊!從頭到尾你只愛她一個人,像你這麼癡心的男人世間還真是少見,你該感到光榮才是!」

  「不要這樣!」她的諷刺字字句句都像耳光刮在他臉上,巖鎬苦著臉低聲請求她,心裡更是懊惱悔恨得想殺了自己。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再得到她的信任。

  「我要離婚!」她依然冷漠如冰,再次重複道。

  「不!」巖鎬白著臉,眼中出現堅定無比的決心。「你恨我吧!除非我死了,否則我絕不離開你!」

  在他的堅持與罕見的強勢之下,她被迫回到那個充滿甜蜜與痛苦回憶的家。

  巖鎬對她很好——比以前任何時候都還要好,凡事都堅持親自照顧她,煮飯、打掃、洗衣,只差沒伺候她沐浴洗澡。

  為了照料她尚未完全復原的身體,他堅持和她一起睡,但她都背對著他睡到最遠的角落,和她的心一樣抗拒他。

  任何要求,只要她開口,他就算傾家蕩產也不惋惜,一定達成她的心願。偏偏她什麼話都不跟他說,唯一開口的還是只有那句話。

  「我要離婚!」

  「不!」他語調溫柔,但眼神堅定。

  他是如此愛她,絕對不會讓她離開的。

  姜韶寧垂下眼眸,恨恨地咬唇。

  他不答應離婚,她自有辦法讓他答應!

  「韶寧,晚餐想吃什麼?我去煮。」

  傍晚,姜韶寧坐在窗前的單人沙發裡看書,天色漸暗,巖鎬走過去替她拈亮檯燈,順便問道。

  「麻辣火鍋。」她頭也不抬地回答。

  她明知道巖鎬胃腸不好,不能吃太辣,所以故意說要吃麻辣火鍋。

  「好,我馬上去弄。」巖鎬馬上出門到超市買火鍋料,一回家就鑽進廚房裡忙去了。

  熬麻辣湯頭、切肉、洗菜、下魚餃,眼看著火鍋就快煮好了,姜韶寧又突然喊道:「巖鎬?」

  「韶寧,你叫我?」巖鎬簡直比當年服侍慈禧太后的小李子還勤快,一轉眼就出現在廚房門口。

  「唔。」姜韶寧態度依然冷淡,瞧也不瞧他一眼。「我突然不想吃火鍋了,想吃炒飯和玉米濃湯。」

  「可是……」巖鎬愣了愣說:「火鍋已經快煮好了。」

  「那你自己吃吧,我不吃了。」她板起臉將頭扭開,像被寵壞的小女孩,任性得叫人想抓狂。

  然而巖鎬完全不生氣,只緊張地說:「你不能餓肚子,我馬上去炒飯煮湯,你再等一下。」說完,又回到廚房裡去。

  見他完全不生氣,姜韶寧反而更加憤怒。

  他為什麼不生氣?如果他生氣,她就可以和他大吵,等他受不了,自然就會答應和她離婚。可是他完全不生氣,叫她跟誰吵去?

  她氣得看不下書,把書甩開,兀自坐著生悶氣。

  二十分鐘之後,巖鎬把炒好的火腿蝦仁蛋炒飯和熱騰騰的玉米濃湯端上桌,招呼她過來吃飯。

  因為最近經常煮飯下廚的緣故,他的手藝愈來愈好,炒飯配料豐富粒粒鬆軟,玉米濃湯色澤誘人、香味撲鼻。

  「來,坐下來吃吧!」巖鎬將炒飯送到她面前,並拿了根湯匙給她。

  姜韶寧沉默不語,舀起一匙炒飯送進嘴裡。

  好吃!她在心裡讚歎。炒飯好香,以非專業人士來說,這樣的炒飯可以拿九十分了。

  她情不自禁又舀了一匙放進嘴裡,不經意抬頭,看見巖鎬含笑凝視她的表情,她立即清醒過來,羞惱自己竟然忘了刁難他,還大口吃起來。

  「難吃死了!」她立即用力將湯匙扔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然後推開椅子起身。「你想毒死我嗎?這麼難吃的東西,你也敢端出來?」

  她毒辣的評語讓巖鎬傻住。

  在廚房時他曾經試吃過,覺得味道還不錯啊,況且剛才她不也吃得很高興,還一連吃了兩口?

  看見她臉上表情,他驀然明白了。他的炒飯沒有問題,是她故意找碴。

  他也立刻推開椅子起身,溫和地說:「如果我煮的東西不合你的胃口,那我們出去吃吧,你想吃什麼都依你。」

  他真的去拿車鑰匙,準備帶她到外頭吃飯。

  他的脾氣好得像機器人,臉上連一絲憤怒的表情都沒有,倒是姜韶寧又氣惱又愧疚。

  她氣他幹嘛逆來順受都不發怒,又愧疚自己這樣要他折磨他。

  懊惱地嘟嘴站了一會兒,她又拉開椅子悻悻然坐下。

  「算了!其實……你煮的東西也不是那麼難吃,勉強還能下肚,出去吃太麻煩了,況且我也不想浪費食物。」她吶吶地提出一堆「合理解釋」。

  「是嗎?」巖鎬暗自偷笑,把鑰匙掛回去,然後繼續吃飯。

  這個計畫失敗了!姜韶寧「郁卒」地低頭吃著炒飯,努力構思下一個計畫。

  為了避免自己再次被傷害,她非逼他答應離婚不可!

  第二個計畫出爐——

  姜韶寧知道巖鎬節儉不浮誇,心想他一定很討厭虛榮貪婪的女人,於是故意變成「台灣敗金女」,讓他受不了自動提出離婚。

  要當敗金女,首先呢,一身的行頭首飾自然不能缺。

  於是她開始像被包養的貪婪情婦,整天帶著他出入各大精品店,凡是看得順眼的東西就纖手一指。

  「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除了吃飯,她的嘴只會吐出兩個字:「要」和「買」。

  她買的東西愈來愈多,也愈來愈昂貴,姜韶寧原以為他會難以忍受,沒想到無論自己看上什麼想買什麼,他都笑著說:「很好看,很適合你。」然後立刻掏錢付帳。

  他的紅利股票已經領回來,但是一直沒有去動它,最近開銷太大,他得開始賣股票了,但他卻花得毫不心疼。

  心愛的女人嘛!只要韶寧喜歡,即使花光最後一毛錢,他也感到滿足。

  「你幹嘛什麼都買?」姜韶寧忍不住質問他。

  他不會拒絕,好讓她有理由跟他吵架嗎?

  「因為你喜歡啊!」他滿眼寵溺地回答。

  姜韶寧嘴角抽搐,說不出話。

  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她買東西買到手都軟了,房間也快堆不下了,看來只好改買其它更高價的東西。

  可是除了衣服皮件飾品,敗金女還缺什麼?她煩惱地想了想,倏然眼睛一亮。對了,車子!

  或許買衣服首飾那些東西都還算是「小錢」,所以他不放在心上吧,若是要他買一台昂貴的名車,相信他一定會哇哇大叫。

  她不知道什麼車最貴,打聽之後聽說法拉利的車都不便宜,就隨口說:「名車好炫,尤其法拉利最棒,我想要一台法拉利。」

  「法拉利嗎?」

  巖鎬沉吟了會,然後便低下頭沒有說話,她心想這下他應該受不了,暗自笑得好得意,沒想到幾天之後,他拿了一本目錄給她。

  「法拉利的車國內不容易買到,得直接從國外訂購,我特地請朋友從義大利寄目錄回來,你看看喜歡哪一台,我請他們運到台灣來。」

  「欸?」姜韶寧錯愕得掉下巴。

  他真的想買給她?神經啊!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烹飪老師,開車出門通常都是去菜市場,她要一台法拉利幹什麼?

  好吧,這招也行不通,她再換一招!

  唔……除了衣服皮件飾品和名車,敗金女還缺什麼?

  啊,有了!想當敗金女,豪宅當然是絕對不能少的。她也夠狠,一開口就要求陽明山的別墅。

  巖鎬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總算讓她嘗到痛快的滋味。哼,知道我有多討人厭了吧?趕快跟我離婚啊!

  然而高興沒幾天,他就將一份房地契約書和拍攝屋裡內外的照片給她看。

  「我托人找了幾天,目前只有這棟房子要賣,雖然稍微舊了一點,但是房子有兩百坪大,庭院也有五百坪,價值九千萬。如果你喜歡,買下之後我會請人重新裝潢。」

  「咦?」

  巖鎬的表情認真到不行,姜韶字卻是滿臉震驚。他——不是認真的吧?

  她終於發現,巖鎬寵起女人來,是完全沒有理智的!

  敗金女計畫——徹底失敗。

  姜韶寧沮喪了好幾天,但是很快的,她又發現另一個折磨他的方法。

  話說請了幾個禮拜的長假之後,韶寧的身體狀況大致復原了,巖鎬便回到工作崗位,繼續為治安衝鋒陷陣,姜韶寧整天在家閒閒沒事,最大的樂趣就是打電話給他。

  這天下午閒來無事,她又打電話給「未來的前夫」。

  電話接通,話筒那端一片吵雜,好像有幾十個人在吵架,最嚇人的是巖鎬可怕的咆哮聲:「是誰?!」

  他們昨天抓的銀行搶匪,居然在移送的過程中脫逃了,他正在大發雷霆。

  姜韶寧沒被嚇到,因為她知道他再怎麼生氣,也不是對她生氣。她也沒對後頭那些吼來吼去的「背景音樂」嚇到,因為他身旁本來就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上回她打給他的時候,還聽到砰砰砰的槍擊聲,原來他們正在和躲在屋內的歹徒進行槍戰。

  「巖鎬?」她輕輕柔柔的聲音傳來,巖鎬立即「退火」。

  「韶寧,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

  這時「背景音樂」忽然消失,滿室的吵雜陡然靜止,討論得吵起來的眾人一致轉過頭,瞇眼瞪著滿臉驚喜的巖鎬。

  現在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嗎?!

  「巖鎬,我現在很需要你,你回來幫我一個忙好不好?」她一面踢動小腳,一面軟軟要求。

  「可是我現在在開會。」巖鎬恨不得立即飛回去,但是公事……

  「是嗎?那就算了。」姜韶寧也不生氣也不撒潑,只是靜靜掛上電話,這就夠讓巖鎬心神不寧了。

  他無法開會,滿腦子只想著韶寧。

  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正在等待他的幫助?他始終無法忘記上回自己的疏忽,所導致的嚴重後果。

  最近她對他的態度稍微好一點了,他不能再冒這種險,讓她又生他的氣。

  他突兀地起身,對著會議桌前的眾人說:「我有事先請假外出,請副組長李志軍代理我的職務,我盡快趕回來。」

  「欸?!」大夥兒都傻了眼。「組長——」

  他竟然溜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7:32

第十章

  「韶寧?」

  風塵僕僕地趕回家,巖鎬推開門,兩眼焦急地搜尋她的蹤影。

  他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找到她,因為她就坐在固定的位置上看雜誌。

  「噢,你回來啦?」看見他匆匆忙忙趕回來,其實姜韶寧心裡有點感動,但她仍舊翻著雜誌,保持冷淡的神情。

  「你急著找我回來,發生什麼事了嗎?」巖鎬看了看屋子內外,一切平靜毫無異狀,不像有危險的樣子。

  「喔,是的。」姜韶寧像想起什麼似的,放下雜誌起身,把他帶進臥房,指著收在衣櫥上面的一個大紙箱對他說:「我要那個箱子,你幫我拿下來。」

  「什麼?!」巖鎬瞪大眼,不敢置信地問:「你特地把我叫回來,就是為了拿那個箱子?」

  「對啊!因為我現在要用嘛。」姜韶寧無辜地回答。

  「你明知道我在開會,怎麼可以——」想到自己拋下那些夥伴趕回來,卻是為了這種芝麻蒜皮的小事,巖鎬幾乎忍不住要動氣了。

  「你生氣了?」計謀得逞,姜韶寧聳聳肩,滿不在乎地笑著說:「覺得我很可惡,對吧?如果受不了,你大可和我離婚啊!」

  「離婚?」巖鎬銳利的眼一瞇,驀然明白了。「我知道了:這就是你最終的目的吧?你以為激怒我,我就會答應跟你離婚?韶寧,你死心吧,我是不會答應跟你離婚的。」

  「為什麼?」姜韶寧咬著唇,忍不住高聲吶喊道:「我們之間明明已經沒有愛了,一對沒有愛的男女,為什麼還要勉強維持夫妻的關係,被束縛在一個屋簷下,這不是讓兩人都折磨嗎?」

  「你錯了!」巖鎬滿臉痛苦地笑著。「我們之間不是完全沒有愛。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是愛你的!你不愛我沒關係,過去你愛得夠多了,以後換我來愛你,我會用雙倍的愛來彌補不足的部分,我們兩人加起來的愛,還是一樣多。」

  巖鎬說完,又匆忙離開家趕回去上班,姜韶寧愣愣地跌坐在床沿,深深地被他剛才那席話所撼動。

  過去你愛得夠多了,以後換我來愛你,我會用雙倍的愛來彌補不足的部分……

  她的臉熱熱癢癢的,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流淚了。

  你怎麼了?曾經讓你傷透心的他,才說兩句甜言蜜語,就讓你忘了他曾經對你的傷害?

  還有那個可憐的孩子——醫生說她送醫太遲,如果他接到她的電話馬上折回來送她到醫院,孩子可能有救,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低下頭抱緊自己的身體,輕聲啜泣起來。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能不能原諒他!

  之後幾天,姜韶寧整天渾渾噩噩地,為了該不該原諒他而煩惱。

  這天晚上,巖鎬過了平常的下班時間還沒回來,過去他也經常這樣,沒什麼特別需要擔心的,但不知怎麼回事,那天她特別煩躁,從下午開始就坐立不安,彷彿有什麼不幸的事要發生……

  到了八點多,她確定巖鎬不會回來吃飯了,便決定下廚為自己煮碗麵,剛走向廚房,電話就響了起來,她又走回客廳接電話。

  她猜想,大概是巖鎬打電話來說不回來吃飯吧!

  「喂?」接起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卻不是巖鎬,而是慌張惶恐的李志軍。

  「韶寧!不好了,巖鎬出事了!」

  「出、出事?他出了什麼事?」姜韶寧以為自己不在乎,但她發現自己連聲音都在抖。

  「前幾天有個搶銀行的歹徒脫逃,我們找到他的藏匿地點,今天進行攻堅,沒想到他有火力強大的同夥,大家立刻還擊,也遠回那個脫逃的搶匪。但是……」

  「但是怎麼了?」他說得吞吞吐吐,姜韶寧都快急瘋了。

  「巖鎬為了搶救一名私自闖入的記者,不慎被歹徒擊中……」

  「那他要不要緊?」她尖銳地急問。

  「我們已經把他送醫急救,但是醫生說……很不樂觀!歹徒火力強大,子彈穿破防彈衣,卡在胸腔裡,醫生正在開刀,他說如果巖鎬撐不過去,可能就……」李志軍的聲音聽起來快哭了。

  「怎麼可能?」她眼前一片昏暗,身子搖搖晃晃地顛了下,跌坐在沙發上。

  巖鎬怎麼可能受這麼嚴重的傷?她想大罵他騙人,但李志軍哽咽的聲音,是怎麼裝也裝不出來的。

  「巖鎬……巖鎬!」她要去看他!

  她跳起來,問清巖鎬被送到哪間醫院,回房換了件外出服,隨即趕往醫院。

  到達醫院,巖鎬還在急救,她眼眶泛紅,但仍堅強地坐在手術室外等候。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了。

  巖鎬的手術還算成功,但是尚未脫離險境,若是感染或是引起其它併發症,還是有可能讓他喪命。

  他連續昏睡了幾天,從沒有醒過來,姜韶寧一直守在病房外,除了回家洗澡更衣和被趕去用餐,她幾乎黏在加護病房前的椅子上,連晚上都不肯回去。

  第一次開放家屬探視病人那天,姜韶寧穿著無菌衣進入加護病房。看到他宛如消氣的氣球,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變得消瘦又憔悴,全身插滿管子和儀器,正和死神拔河,她的眼淚立即落了下來。

  這時候她才發現,她還是深愛著他:無論她過去有多麼氣他、恨他、埋怨他,她都不要他死。

  她寧願他好好活著,就算他要愛宋伊芹,她也願意無條件退讓,只要他活著就好!

  她在床邊蹲下,握著他的手,隔著口罩親吻他的耳垂,和他說話,不管他聽不聽得到。

  「巖鎬,你醒過來好不好?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原諒你嗎?我答應你!只要你醒過來,我就原諒你,再也不會怨你,也不會提出離婚,只要你好起來,我什麼都答應你。但是——」

  她吸吸鼻子,央求的哀怨語氣一轉,哭紅的眼充滿了威脅。

  「要是你敢死掉,我就隨便找人嫁掉,不管他是不是像你一樣愛我,也不管他會不會比你更疼我,我都隨便嫁!我要讓你連死都不能安心,誰叫你要狠心拋下我!聽到了嗎?」

  護士小姐在玻璃外比手勢提醒她時間到了,催促她離開。姜韶寧抹去眼淚,又依依不捨地看了巖鎬一眼,這才忍痛放開他的手,起身走出加護病房。

  她不知道,當她的手放開的那一剎那,原本毫無反應的大掌居然動了——為了拉住她抽離的手。

  當晚,醫院便傳來巖鎬甦醒的好消息。

  ***

  「來,喝點果汁。」

  姜韶寧端著一杯現打的綜合果汁走到客廳,巖鎬正半臥在籐椅上看書。

  他出院休養已經快一個星期了,為了讓他打發時間,不至於無聊得發瘋,她特地到租書店借了一大堆武俠小說,夠他看到兩隻眼睛長繭。

  「謝謝!」巖鎬放下小說,微笑接過果汁。

  姜韶寧很自然地在他身邊坐下,眼神溫柔地看他慢慢喝光果汁。「快傍晚了,晚上你想吃什麼?」

  「你也知道我不挑食的,你煮什麼我都吃。」他望著她的眼裡滿是愛意。

  他在醫院待了二十天,她天天到醫院照顧他,出院回家休養,她更是照拂得無微不至,過去那段冷漠對立的日子,彷彿從未存在過。

  巖鎬不知道她在他昏迷時立下的誓言,因此對她的溫柔體貼是既高興又惶恐,一方面感激她不計前嫌地照顧他,一方面又恐懼她會不會在他傷勢完全康復之後,又嚷著要離婚。

  出院之後,她總是對他這般溫柔客氣,他只好更溫柔客氣地回報她,而因為他更溫柔客氣,她只好再加倍地溫柔客氣……

  弄到最後,兩人都有點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深怕這種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溫馨和諧又被打破。

  「好,那我就炒幾樣清淡的菜,另外煮一鍋鱸魚豆腐味噌湯,讓傷口復原得快一點。」她迅速擬出菜單。

  「不必特地麻煩,我已經差不多好了。」巖鎬解開睡衣的鈕扣,胸前的傷口已經癒合,新生的肉透著淡淡的粉紅色。

  「無論如何,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我還想回去上班了呢!昨天回診時我問過醫生,醫生說只要不勉強,就可以恢復正常的工作和日常生活了。」巖鎬是天生勞碌命,一天都閒不下來,更何況停工快一個月,他覺得身體都快生銹了。

  「但是他也說,最好再多休息一個禮拜不是嗎?你還是忍耐點吧!」姜韶寧輕拍他的腦袋瓜,要他安分一點,多躺一個禮拜。

  巖鎬咧嘴笑了笑,有點無奈,但是沒說什麼。

  這時,電鈴聲響起,他立刻起身說:「大概是志軍他們又溜出來探病,麻煩你去幫我開門,我先去換睡衣。」

  「好,你去吧。」等他走進臥房,姜韶寧才去開門。

  然而站在門外的人不是李志軍或別人,而是一個許久未曾出現,他們也沒想到她會再出現的人。

  「宋小姐?」姜韶寧愣了愣,但是很快恢復鎮定。「請問有什麼事嗎?如果你是要探——」

  「巖鎬不在吧?」宋伊芹大搖大擺走進屋內,一雙滴溜溜的眼不停地轉。

  她最近打電話給巖鎬,無論怎說他都不肯去見她,所以她才主動找上門來。

  「啊?」姜韶寧又楞住了,原來她不知道巖鎬受了傷在家休養。

  「最近巖鎬常常不在,對吧?你難道不想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這陣子她常常暗中觀察他們家,尤其最近這幾天她天天都來,卻沒見到巖鎬的車,她以為巖鎬又去抓哪個亡命之徒忙得無暇回家,所以才敢跑來胡說八道。

  「我知道啊。」前陣子他在醫院,這個禮拜則在家裡,沒離開過她的視線。

  「他一定告訴你他忙於工作無法回家對不對?哼,老實告訴你吧,其實他都在我那裡。」

  「欸?」巖鎬何時練了分身術,她怎麼不知道?難道是看了那些武俠小說練的神功?

  「不過你也別太難過,雖然他都在我那裡,但是我們只發生幾次關係而已,因為他太強太猛,多來幾次我受不了。」

  姜韶寧聽得目瞪口呆,壓根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無法想像胸前被打了一個大洞的人還能勇猛地嘿咻,那根本不是神功,而是神跡了。

  「還有啊,他已經跟我說好,等他這趟回來就要跟你提離婚,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希望你主動提離婚,等他來趕你那就太難看了,更別想死咬著他不放,那只會使他更厭惡你,」

  既然她都有臉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話,姜韶寧自然不會跟她客氣。

  「如果你來這裡的目的是要逼我跟他離婚,那我告訴你,我是不會退讓的。」

  以前她只會傻得躲起來哭,現在她要勇敢地迎戰妄想介入她婚姻的——呃,妖婦!

  「你說什麼?」這個懦弱無脾氣的姜韶寧,居然敢這樣說:

  「你以為巖鎬愛你嗎?告訴你,他根本不在乎你!當初跟你結婚,是因為我有了男朋友,他一時無法接受,才賭氣娶了你,後來你懷了身孕,他為了孩子,才勉強跟你維持婚姻。不過幸好孩子流掉了,你再也綁不住他了!」

  姜韶寧憤怒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她竟然說出這種毫無人性的話來。

  「宋小姐,你也曾經懷孕過,也跟我一樣失去孩子,你怎能這樣說?你自己經歷過流產的痛苦,為何不能將心比心呢?」

  「呵呵,因為我根本沒流產啊!」她笑得好不得意。

  「什麼?」姜韶寧滿頭霧水。「可是巖鎬說你懷過孕——」

  「我是懷過孕沒錯,但那孩子不是自然流掉的,是我去醫院拿掉的。」

  「啊?!」姜韶寧萬萬沒想到,那孩子竟然是被她拿掉的。「你太冷血了,那是你的親骨肉啊!」

  「拜託!我的丈夫過世了,我拖著一個只會花錢的拖油瓶做什麼?帶著孩子,我能嫁到什麼好男人!」

  「你從那時候就想再婚了,那你為什還在巖鎬面前裝出悲傷的樣子,說你忘不了你死去的丈夫呢?」

  「蠢蛋!我若不這說,巖鎬會乖乖聽我的話,隨傳隨到、任我使喚嗎?」宋伊芹完全露出真面目,得意地尖聲狂笑。「順道告訴你,我也沒想過要真的自殺,說什麼憂鬱症、要尋死,都是控制巖鎬的手段!」

  「你真的很可惡!」姜韶寧氣得忍不住想甩她一巴掌。

  「謝謝誇獎!」宋伊芹才不在乎別人吠什麼呢,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那你為什要告訴我實情,難道你不怕我告訴巖鎬嗎?」姜韶寧覺得奇怪。

  「他那麼迷戀我,根本不會相信你的片面之詞,只會認為你在撒謊而已!」誰叫她戲演得好嘛!哈……哈哈……哈——

  「那可很難說!」

  突如其來的男性嗓音,把正得意暗笑的宋伊芹嚇了一大跳。她急忙回頭一看,發現巖鎬從臥房走出來。

  「你、你怎麼在家?!你的車不在樓下啊!」就算看到鬼,表情都比宋伊芹好看。

  「他受了槍傷,住了二十天的院,還在家休養一個禮拜了,你都不知道吧?我們是坐計程車回來的,他的車還放在警局的停車場。」姜韶寧好心替她解釋。

  「那你……」都聽到了?!

  宋伊芹問不出口,巖鎬卻已經明白他想問什麼。

  「是的,我全都聽到了。」巖鎬望著她漂亮的臉蛋窘迫漲紅,奇跡似的完全不再有任何感覺。

  「巖鎬,你聽我解釋!剛才的話全是我跟你老婆開玩笑——」

  巖鎬對她搖搖頭,雖然笑著,但是他臉上冰冷鄙夷的表情,讓宋伊芹心驚。

  「你不是開玩笑的,我知道!」沒有人會開這種玩笑,他或許曾經愚蠢,但絕不是白癡。

  「伊芹,我想我必須向你澄清一件事——一件好幾個月之前,就該好好跟你說清楚的事。」

  「我不想聽!」她不承認自己輸了。

  巖鎬不理會她,逕自說:「其實我早就不愛你了!以前我真的很迷戀你,不管大家如何罵我、點醒我,我依然執迷不悟,也以為終有一天你會愛上我。幸好老天讓韶寧出現,她用無私的愛情感動我,將我從幽暗的迷霧中救出,我才能看見美好的藍天。」

  他轉頭望著心愛的妻子,而她也用盈盈水眸凝睇著他,他深情地對她一笑。

  「我愛韶寧,真心愛她!我想你大概無法明瞭吧?因為你誰也不愛,只會利用別人,我真同情亞傑,唯一可以延續他生命的骨肉,也被你無情地謀殺了。」

  「那是因為……」宋伊芹拚命在腦中思索,該說什麼才能再讓巖鎬相信她,可惜無論她再說什麼,巖鎬也不會聽了。

  巖鎬走到她面前,緩緩伸出手,掌心朝上打開手掌。寬大的掌心裡躺著一條項鏈——是高中畢業那年,她送給他的星砂項鏈。

  「這條項鏈我珍藏了十四年,一如我珍視對你的感情,現在我將它還給你。」

  他在宋伊芹發呆之際,拉過她的手,逕自將項鏈塞給她。

  「巖鎬……」姜韶寧好意外,她沒想到巖鎬竟然會把珍藏那麼多年的項鏈退還給宋伊芹。那代表——

  宋伊芹瞪著手中的星砂項鏈——那條她早已遺忘的項鏈,冷冷地問:「你現在是想和我決裂?」

  巖鎬沒有正面回答,只用很平淡的語氣說:「祝你幸福。」

  宋伊芹惡狠狠地瞪著他,被他這種人「拋棄」,實在丟臉!

  「你若要跟我決裂,那也無所謂!老實告訴你吧,像你這樣的男人我根本看不上眼,又黑又壯,像頭大猩猩,粗魯不文,像個草地莽夫,一個小小的警察,憑什麼得到我的青睞?」

  想起那價值兩億的紅利和股票,她心疼地咬了咬唇。

  「說明白點,我根本不可能愛上你!若不是為了你投資賺的兩億元,我連靠近你這個人壯腦笨的莽漢都——」

  啪!突來的清脆巴掌聲,打斷了她痛快的謾罵。

  宋伊芹和另外一個人同時楞住,錯愕地看著行兇的「兇手」——姜韶寧。

  「你這妖婦,給我閉上嘴!」姜韶寧這輩子從來不曾對人動過一根手指頭,但是這回真的被她氣到發狂,連眼眶都發紅,聲音也哽咽了。

  「巖鎬是個多麼好的男人!你根本不明白,憑什麼這樣批評他?在你眼中他只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男人,但是對我而言,他是我的全部!我愛他,好愛好愛他,而你永遠也不可能體會這種感覺,因為你是個自私又無情的女人!」

  「韶寧……」巖鎬感動極了,但又不忍讓她太激動,所以趕緊走過去,安撫地將她摟進懷裡。

  「她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傷害你?!」姜韶寧哭出來,趴在他懷中低嚷。

  巖鎬輕拍妻子纖瘦的背脊,低聲安撫她;然後抬起頭堅定地對宋伊芹說:「請你回去吧!」

  巖鎬開口趕她,更讓宋伊芹下不了台,她昂起頭忿忿地說:「有什麼了不起!姜韶寧,這種男人你要就讓給你吧,我多得是人追,不愁找不到好對象,我也懶得跟你們糾纏了,以後看見你們,我也會當成沒看見,最好永遠別見了!」

  說完,她宛如高貴的公主般仰著下巴,高貴地退場。

  屋內,巖鎬和姜韶寧相視一笑,緊緊相擁,互訴情衷。

  「韶寧,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愛我?好愛……好愛我?」巖鎬微微顫抖著,問了,卻害怕聽到否定的答案。

  「當然是真的!你以為我像宋伊芹一樣,隨意撒謊面不改色啊!」姜韶寧依偎在他懷中撒嬌。

  「我也是……我愛你,好愛好愛你!」巖鎬好感動,眼裡薄霧迷濛。「但是過去我那麼愚昧,為了只會騙我的女人讓你傷心,還失去孩子,我實在沒資格——」

  「停!」姜韶寧伸手蓋住他的嘴,不高興地噘嘴道:「既然我們都彼此相愛,就不要再提過去的事了,只看未來就好。老是懊悔過去,不會讓我們更幸福,你說對不對?」

  「你說得對。」巖鎬感動她的寬宏大且裡,發現自己更愛她了。「以後我不會再提這些事,但是我會好好愛你,加倍的愛你,讓你明白我的懺悔之心,我——」

  姜韶寧的小嘴突然堵住他的,很有效率地阻止了他的長篇大論。

  深夜

  巖鎬一躺上床,已經先上床的姜韶寧立即翻身投入他懷中。

  巖鎬楞了楞,因為打從她流產之後,就不曾這麼靠近過他,他害怕流產的陰影還留在她心上,所以一直不敢太接近她。

  「巖鎬,你的傷口真的全好了?」姜韶寧解開他的睡衣,嬌媚地眨著眼問。

  「嗯!」他有點緊張地看著她,不知道她突然靠近他做什麼。

  「你的肌肉又慢慢回來了,這裡——變得好壯喔。」她的纖指輕戳他的胸膛,然後用柔嫩的小手來回撫摸著。

  「韶寧……你怎麼……還不睡?」巖鎬精神緊繃、渾身僵硬——尤其是某個部位。

  「我在等你啊!」她嘟著小嘴,哀怨地看著他。

  「等我?為什麼?」巖鎬茫然地看著她。

  姜韶寧微微抬高身子,誘惑的唇貼在他的耳邊,低聲呢喃:「等你再給我一個孩子。」

  「什麼?!」巖鎬震驚得差點跌下床,但是興奮的血液已開始在血管中加速奔流,因為過度壓抑,全身微微顫抖。

  「可以嗎?韶寧,我真的……可以嗎?」

  姜韶寧有點受不了地翻翻白眼,然後以最有效的方法說服他——

  吻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7-7 00:38:04

尾聲

  黃昏時刻,姜韶寧正在偌大的廚房裡忙得不可開交,因為她的丈夫就快回家吃晚飯了。

  巖鎬最後還是換了一棟新房子,不過並不是為了滿足她當「敗金女」的要求,而是——

  「老婆,我回來了!」

  聽到巖鎬的聲音,她立即綻開笑顏。

  「大嫂,我們來打擾了!」

  毫不意外的,巖鎬的屁股後頭跟著一大票蝗蟲。就是為了容納這些不定時入境搶食的蝗蟲,巖鎬不得已才買了一間「容量超大」的房子。

  這些雷霆小組的成員們一進門就先卡位,各自找個方便搶食的位置,然後像乞丐一樣拿出自備的碗筷,渴望地盯著廚房。

  千呼萬喚,終於姜韶寧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口。「吃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你們哪位來幫我搬一下?」

  「我去!」

  兩名勇夫自告奮勇衝進廚房,端出一大桶白飯和一大鍋紅燒牛肉,以及像山一樣高的各類食物,香氣四溢的美食讓人食指大動。

  巖鎬喊了聲「開動」,現場立刻亂成一團。巖鎬急忙把懷孕的妻子往後拉,免得被那些可怕的餓死鬼撞倒。

  「大嫂,好好吃喔!謝謝你請我們來,你懷孕還為我們煮東西,真是不好意思!」大家全忙著吃,但仍不忘開口道謝。

  「沒關係,我喜歡做菜啊!」姜韶寧笑著說:「今天去賣場看到牛肉特價,就多買了些請大家過來吃飯,畢竟平常大家都把巖鎬當成大哥,配合他、聽從他的指示,我該替他謝謝大家。」

  「沒有啦,大嫂!是組長把我們當兄弟啦!」大家感動地吸吸鼻子回答。

  感動沒幾秒,突然有人怒然大吼:「欸?!你怎麼帶便當盒來?」

  大家順著聲音望過去,果然有個無恥的傢伙偷偷把空便當盒帶來,吃飽還想打包外帶。

  「太過分了!我們都怕吃不夠,你居然還想帶便當回家?!」

  「嘿……嘿……」那人面色窘紅,被大家瞪得受不了,最後忍不住跳起來指著最後方的角落說:「那有什麼,還有人偷偷把老婆帶來呢!」

  大家再順著視線望過去,只見一名嬌小的女子真的躲在丈夫壯碩的身材後,偷偷地進食。

  姜韶寧定睛一看,忍不住驚呼:「學姊?!」

  「嘿……嘿……」王慎惠從角落走出來,搔搔頭,不好意思地說:「我老公說這是組裡的聚會,叫我別來,可是我好想吃韶寧做的料理,所以就……」她可是連午飯都沒吃,就等晚上飽餐一頓了。

  姜韶寧忍不住搖頭大笑。「學姊,你別再搞笑了!快過來這裡,烤箱裡頭有點心,我去拿出來。」

  「耶!」聽到有點心,那些蝗蟲興奮地大叫。

  半個鐘頭後,當大家都吃飽喝足癱在沙發上,動也不想動的時候,巖鎬才慢慢進食,同時陪妻子以及李志軍夫婦閒聊。

  「巖鎬,宋伊芹真的沒再來找過你了?」李志軍不放、心地問。

  「沒有。不過——」他和妻子對看一眼,才說:「我前兩天陪韶寧去產檢的時候,在婦產科診所門口碰到她。她也大著肚子,應該是結婚了吧,一個像她丈夫的男人,開著跑車送她到診所。」

  「那可真不錯啊!沒想到那妖婦竟然能釣到金龜婿,這世界真是太沒天理了:」王慎惠憤恨不平地大吼。

  「可是……那男的看起來不怎麼好耶,流里流氣的樣子,像個紈褲子弟。後來他們還在門口大吵。」

  「為什麼吵架?」王慎惠好奇地問。

  姜韶寧回憶道:「好像是宋伊芹要她丈夫陪她產檢,而她丈夫不肯,趕著要去哪裡玩吧,宋伊芹氣不過,兩人就大吵起來。宋伊芹她——呃,很凶呢!」

  姜韶寧從沒看過那麼凶的女人,尖銳的吼聲和刺耳的叫罵聲,整條街的人都聽見了,看得出大家都嚇呆了。

  「她丈夫不顧她的叫罵,還是開車走了,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裡。」

  宋伊芹轉頭看到她和巖鎬,整張臉都漲紅了,羞赧地快步走進婦產科。

  「哈哈!我就說嘛,惡人怎可能沒有惡報?上天還是長眼的!」王慎惠忍不住幸災樂禍。「她一定以為自己踢到寶,沒想到踢到一顆爛石頭。」

  「而韶寧呢,一心想撿石頭,卻讓她撿到寶,瞧瞧巖鎬對她多好啊!」李志軍眨眼調侃。

  寬大舒適的房子、精緻好開的汽車、更別提她喜歡的東西,他哪樣不想辦法替她買來?雖說她很少開口要求。

  「巖鎬真的對我很好,我一點都不後悔當初主動追求他。」望著丈夫,姜韶寧真心地說道。

  他不但愛她、疼她、寵她、體貼她,還給了她一個最渴望的孩子!她輕撫圓滾滾的肚子,笑得好滿足。

  「韶寧……」不管聽幾次,巖鎬還是一樣感動。

  「哎喲!人家夫妻要談情說愛了,咱們這些不識相的電燈泡該滾了。」李志軍拉著老婆站起來,吆喝那些屁股像生了根的傢伙滾蛋。

  然而……

  「喂,鍋子呢?是誰把鍋子搬走了?」

  「渾蛋!鍋子裡只剩一點碎屑,連那也不放過嗎?快把鍋子拿回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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