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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盈]以夫相許【下堂未婚夫之繼任者】[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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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0:23
標題:
[岳盈]以夫相許【下堂未婚夫之繼任者】[全文完]
以夫相許
(下堂未婚夫之繼任者)作者:岳盈
社交圈知名帥哥這會可栽個大跟頭
生平首次向人求婚結果以車禍收場
還被人當成謝禮送給她報答救命之恩
她雖沒有出色的外表但令他印象深刻
只是隨著丑負鴨逐漸蛻變成性感美女
他發現原本平靜的人生陷入混亂中
乍聞她有暗戀的人他嫉妒得要發狂
好不容易釐清真心所愛的人是她後
佳人卻和他劃清界線投入別人的懷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1:41
牢騷時間
岳盈
終於寫完了,這句話好像快成了我的口頭禪了。
所謂「一勤天下無難事」,所以,一懶就天下困難事了。真是金玉良言呀,岳盈有深刻的體悟。怎麼說呢?
這部作品距離《煉情》的交稿時間,約莫快一個半月,沂導市錘宓氖奔漵Ω貌壞蕉彀傘D鞘O碌畝柑煳以詬陝錚?br>;
我有寫喔,幾乎每天都會坐在電腦螢幕前,寫了一千字,呃,一百字,呃,十個字?不一定啦,總之在第二章之前,我是有坐在電腦螢幕前,可沒坐幾分鐘,我就想睡覺;想玩新接龍、傷心小棧;想有幾封信沒回,去回一回好了;想出去玩;想看小說,看自己的小說也過癮;想總之是什麼都想,就是不想寫。
九月底時季薔回來,我跟她碰面時,聊到寫作問題。
我談到弱水在寫小說時,不管是主角,還是其中一個配角,她都能把他們上從祖宗八代,下到他們這一生要怎麼過都想得清楚明白。可我不是,我在開稿時,連主角長什麼模樣、是幹嘛的都不清楚,通常腦中只有幾個零星畫面,我是為了要寫出這幾個畫面,以及我想藉這故事表達的一些意念而寫。所以我邊寫邊想,寫到哪裡想到哪裡,想到哪裡寫到哪裡,還常常回去改前面的東西。說到這裡,真的要感謝電腦文書軟體的發明,方便我隨時來個乾坤大挪移。第一章到後來不是被刪掉,就是移到第X章去了,反正在稿子交出去之前,隨時都可能有變化。
這種寫作方式,故事內容常常會被岳盈在寫作過程中,接收到的新資訊所改變。季薔說得好,我等於跟讀者一樣在冒險,因為在作品完成之前,連我這個作者都不確定寫出來的會是什麼東東。
事實上,每個故事對我而言,都是一個新的冒險。從來不因為自己的寫作資歷算算也超過五年了,寫作對我就會變得容易。我其實跟新手一樣,過程中充滿不確定感,也曾想破頭仍找不出能確切描述出自己腦中想法的句子。
但這些跟我之前說的「一懶天下困難事」有什麼關係?
有,大大的有關係。
其實我之所以會有寫不出來的時候,是因為我懶病發作,後來之所以寫作速度加快起來,也是因為我「勤」了起來。
怎會由「懶」而「勤」呢?
一來,我已經跟出版社說什麼時候要交了,眼看著交稿日期就快到了,我還能繼續懶下去嗎?二來,本來很想到新竹為一位朋友慶生,順道參觀玻璃藝術節。所謂要幫她慶生,當然得趕在人家生日之前嘛,她希望我在十月二十六日去,可那天是我預估可以交稿的日子,如果我要如她所願的話,勢必要在二十四日就寫完、校完,在二十五日交稿,二十六日才能趕去新竹。為了她這句話,我拚起命的寫稿,趕得腰酸背痛,手臂也痛,但竟給我發現曾有一天之內寫出一萬字以上的水準,頓時佩服起自己來!
後來她跟我講,她那天有事,我可以月底才去。知道嗎?我的情緒一下子鬆懈了下來,有兩天的時間加起來寫不到五千個字,也是有努力工作,但就是想不出來。看來,我得在有壓力的情況下才能思緒暢通,沒壓力我又會懶下去。
另外還發現,只要寫到對白,我的速度就會加快。每次在描述男女主角的濃情蜜意時,便又思緒打結。這讓我忍不住佩服起綠痕來。她近來的作品裡,描述的份量佔得比對白要多,而且每個句子都那麼優美,一本書加加起來的字數又是超多的,真納悶她是如何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寫出來的,只能用鬼才、奇才來形容吧。順便推薦一下,她的套書《九龍策》,我只看到第四本《問花》,這也是我目前看過她的作品中,最喜歡的一部,在文與情的掌握,顯然是最為諧調、成功的一部。
以上就是《以夫相許》的寫作心得報告。
《以夫相許》承襲《美女情婦》,同樣是《下堂末婚夫》系列。有人問我什麼叫下堂未婚夫呢?只聽過下堂妻。下堂未婚夫就是從下堂妻引申而來。對依蘋而言,她會訂婚是不得已的,既然未婚夫非她所愛,她當然要想辦法把他給解決掉、推銷掉。上一回撮合了程羲和丁鈴,這一回繼任的未婚夫更難纏,她是費盡心機才把他推銷給救命恩人,來個以夫相許。
想知道精采過程,就看故事吧。
再來,針對《美女情婦》中有獎徵答活動做個報告。
題目是:岳盈筆下的故事,除《美女情婦》裡的丁鈴外,有幾位女主角是兼職或專職從事寫作的(不一定是寫愛情小說,旅遊書、童話書、偵探小說都算)?
答案又不難,不知為何沒有人全答對?還有人認為作者是在為難讀者。我要說明,會辦這個活動當然是希望讀者能溫故知新,看新故事之餘,最好三不五時也能去回味一下岳盈的舊作,難道我會因為錢多花不完,希望大家幫我一塊花,才辦活動的嗎?人家最近也很拮据耶,雖然送的是小禮物,但總要花郵費寄出吧?請親愛的讀者們,一定要體諒作者的苦心好嗎?
其實並不困難,只要看過岳盈作品,還有點印象的,我想答對一個是沒問題的。以下為答案:《美女情婦》之前的《愛情陰謀家》,女主角曹璇出過旅遊書,也出過插畫書籍。再往前推是《A錢妙女郎》裡的陳怡孜,她寫小說。《情人掃把星》裡的楊維貞也是寫小說;《被愛擺一道》的春天,最多人猜對了;《情人黑狗兄》裡的姜顥雲是寫童書的,居然沒人注意她;還有一位被人遺忘的是《惡男的詭計》裡的宋依人,她是寫偵探類作品,我至少在兩部以上的作品中提過這點。倒是從事編輯工作的《可愛的仇人》裡的丁紫珊和《媚眼殺機》的高良玉被寫成答案,我就隨便算是對啦。
所以,這次的中獎者名單如下:玫秀中和市、陳思宇台中市、秋莉虹桃園市、RAY高雄、知更台北縣,及雅萍雲林縣,恭喜這六位在期限內寄來答案參加活動的朋友,在本書出版之前,我會把禮物寄達你們手中。
最後,來玩個有獎徵答的遊戲吧!
通關秘語是:依蘋為何會跟程夫人說,只要她兒子能當上行政院長,她再考慮要不要嫁給她兒子的事。只要寫上答案,再附上看完《以夫相許》的讀書心得,在十二月底前,寄到112北投郵局第十五號專用信箱,或是email到岳盈的電子郵件信箱:alice0504pchome..tw,yuehinl688hotmail.,前五位來信的朋友,岳盈會送上一份小禮物,寫得最有意思的朋友,則會奉上親筆簽名書一本做為鼓勵。
聊到這,如果大家想看由岳盈親自撰寫的岳色盈人電子報,歡迎上媚力站(maillist..tw)踴躍訂閱,或來信直接跟岳盈訂閱,舊期的電子報可上媚力站查閱。下本書仍是下堂未婚夫系列,咱們終結者《酷哥情夫》見,看依蘋如何深陷情網。
PS:想看岳盈古代作品的朋友,請再耐心一點,寫完《酷哥情夫》後,我會寫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2:41
序曲
看到程羲的繼母以女皇般的架式,有如摩西分開紅海般排開眾家賓客朝她父親走去時,蔡依蘋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拉著方書綸快步趕過去,正好聽見程夫人以嬌嗲的嗓音對她父親說:「您真是好福氣。依蘋不但人長得美,性情溫柔善良,體貼大方。
依蘋瞇了瞇眼,不是她多疑,雖然程夫人話裡的每個字乍聽起來都是稱讚,可敏感如「雜誌」和「婦德的典範」等字眼,讓她警覺了起來。看向父親,發現那雙濃眉越蹙越緊,果然如她所料的被觸到心中的隱痛。
偏偏那位程夫人像是根本不知道她踩痛了人一腳似的,依然唱作俱佳的說個沒完。
「是我們家程羲沒福氣,沒能娶到依蘋,您不曉得我心裡有多遺憾哩。」
「好說。」蔡萬億忍住怒氣,仍維持禮貌。
「咳咳咳」和依蘋來到附近的書綸卻不給面子的嗆咳了起來。
社交圈裡誰沒聽過程夫人跟她的繼子程羲水火不容的傳聞,她居然能當著眾人的面,語氣甜蜜的說「我們家程羲」,還說自己為程羲沒娶到依蘋感到遺憾?
依他看,她是有遺憾,但遺憾的不是程羲沒娶到依蘋,而是程羲雖然沒娶到依蘋,還是當上了蔡萬億的女婿。雖然是乾女婿,也算是得到蔡家的支持,得以鞏固他在家族及事業上的地位,這等於是打了她一巴掌。
「丁鈴這孩子也不錯。」蔡萬億微笑地道,目光寵溺地飄向愛女。
「我哪敢說她不好呀,她可是您的乾女兒。」程夫人乾笑了聲,發現依蘋的到來,立刻堆出親切的笑意。「就因為這樣,我更欣賞依蘋了。」
「謝謝。」人家說欣賞她,依蘋自然要道謝。
「不是我要誇依蘋,她真是個識大體、寬宏大量的好女孩。非但不介意程羲辜負了她,還讓丁鈴當了她的乾姊姊,玉成這樁婚事。你們看她,笑得多甜呀,一點都沒有記恨,還開心地參加前未婚夫的婚禮,當他們的伴娘哩。」
「就是呀,就是呀」周圍的賓客跟著附和。
「這麼好的女孩不能當我們程家的媳婦,莫非是我們祖上燒的好香不夠嗎?」
「程夫人,這話說得太早了,您跟程老不是還有位公子未婚嗎?」她身邊的一位太太諂媚地道。
「對喔,我怎麼忘了程航!」程夫人眉開眼笑,照照生輝的目光以一種婆婆看媳婦越看越滿意的眼光打量著依蘋,令後者脊背發涼。
「航表哥不適合吧!」優雅迷人的嗓音突然插進來。
眾人忙不迭地看過去,發現說話的人是今天婚宴裡的男儐相方書綸。
他是個俊朗迷人的男子,亮麗的黑髮在美發師精心設計下,裁剪成整齊又符合流行的短髮,兩側的頭髮貼著鬢角沿著線條柔和的瞼型往後梳,前額的頭髮微微向上梳高,給人一種乾淨俐落有活力的感覺。
鑲嵌在那張蛋形臉龐上的五官立體分明,曾被許多採訪過他的商業雜誌的記者認為,方氏主控下的集團百貨關係企業引進的名牌男裝根本毋需另找男模代言,方書綸就是最佳的代言人。若不是他出自商業世家,以他的外形踏進演藝圈,絕對是顆熠熠生輝的明星。尤其那雙似是隨時都在勾人的桃花眼,當他想要的時候,很少人能逃過他的魅力。
而那經常都是微朝上揚、噙著親切笑意的唇辦,粉嫩飽滿得讓人好想品嚐,即使是長在女人臉上都嫌太美太媚了,搭配他潔白整齊的一口美齒,更是迷倒眾生。
程夫人同樣為他著迷,書綸不僅樣貌好,會打扮,舉止態度都親切有禮,很難讓人不喜歡他。可他忽然說這種話,像是在扯她後腿,讓她忍不住微挑柳眉。
「書綸,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像是沒聽見舅媽的嬌嗔,他輕揮了一下身上那套自倫敦訂製的黑色燕尾服,彷彿有某種看不見的灰塵正礙眼的沾在上頭,俊雅的瞼客流露出一抹無辜,幾秒鐘之後,才以一種狀似漫不經心的口吻回答。
「不是聽說航表哥有意跟去年為他生了個女兒的林小姐結婚嗎?」
這話有如炮彈打在眾人之間,引起一陣喧嘩,蔡萬億更是怒火高燒。
「程夫人,令郎孩子都有了,你還要撮合他跟依蘋小姐,不對吧?」有人代他說出心中的憤慨。
「呵呵呵」之前提醒程夫人,她還有個兒子的太太發出引人注意的笑聲,等眾人的目光移向她,那雙瞇得只剩下細縫的眼睛閃著惡意的光芒,薄薄的兩片嘴唇咧開一抹不懷好意。
「論起家世和人品,那個林小姐哪及得上依蘋小姐,那種小家碧玉是沒資格進程家的門。身為程航少爺的母親,夫人當然希望讓兒子擁有最好的,才會想要依蘋小姐當媳婦呀。幾個月前的「壹週刊」不是刊說依蘋小姐願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嗎?讚她是摩登時代最具古老傳統的女性,還說她是男性心目中最理相心的妻子人選,所有企業家夫人的楷模。她那麼大人大量,老公就算有小老婆、私生女,她還是可以本著古老傳統女性的美德接受嘛!」
蔡萬億的瞼色氣得鐵青,在周圍的人們的議論聲中,怒視著說話的婦人和程夫人。這兩個女人分明是套好招故意羞辱他們父女,不可原諒!
「當然」程夫人顫巍巍地開口,雖然很清楚蔡萬億就算再生氣,也不可能當眾對她怎麼樣,但還是在他凶狠的瞪視下膽怯了起來。「依蘋一定是正室,我們可不敢委屈她!」
喝,敢情她還敢要她當小的呀!越說越過分了!這女人還真不怕死哩!
依蘋暗暗歎氣,看著老爸臉上青筋暴露,彷彿隨時都會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狠刮對方兩個耳光的表情,不禁為程夫人的愚蠢捏把冷汗。
正當她打算開口,反擊這兩個女人的挑釁言詞,並設法澆熄老爸的滿腔怒火時,一道優美的男聲平和卻充滿力量地緩緩響起。
「其實大家都誤會了。依蘋會說那些話,不是因為她度量大,而是她根本不想嫁給程羲。」
呀?依蘋訝異地挑起眉,書綸什麼時候成了她肚子裡的蛔蟲,居然把她想講的話都說了!
只見那張溫文俊雅的笑顏不顧眾人等著聽下文的急躁,優雅地轉向她,善睞的桃花眼還朝她親暱地眨了眨。
「試問,」那雙電眼充滿自信地在一張張等待的臉龐上掃過,語氣和緩而堅定,「有哪個女人能忍受跟另個女人分享丈夫的?就算她度量再大,這種事也沒辦法吧。」
在眾人紛紛點頭贊同時,程夫人冷哼一聲,「這不是因為她具有中國女性傳統的美德嗎?」
見蔡萬億一個凶眼瞪過來,她連忙道:「這是雜誌上寫的喔。」
「舅媽」他故意拉長的呼喚,甜膩得惹人心跳加速,使得程夫人毫無心理準備他接下來會那麼問:「您也是被認為深具傳統美德,您可允許舅舅討小老婆回來?」
程夫人悄瞼一變,她什麼時候被認為深具傳統美德了?書綸的話分明是譏刺,但他微笑的俊臉是那麼無辜,彷彿不曉得他的話像根針戳到她心頭的痛處她原本不過是丈夫的外室,是他的元配過世後,母憑子貴才得以繼任為程夫人。
這樁陳年往事,雖然時空流轉了近三十年,仍然是社交圈那些三姑六婆拿來談論的閒話。在場的賓客有不少人詳知這樁舊聞,眉目間彷彿正曖昧的傳遞著某種訕笑,令她頓時感到難堪,臉色陰沉了下來。
書綸卻裝做不知情的繼續道:「只要是女人,不管具不具備婦德,都無法忍受丈夫有小老婆,何況依蘋的條件這麼好,更無法忍受了。」
「可是雜誌上」程夫人的出聲筒在她身邊兩度發言的婦人遲疑地說。
「那只是障眼法。」書綸耐心地解釋。「大家都知道依蘋和程羲訂婚的事,是uncle」他似笑非笑的朝一旁的蔡萬億點了一下頭,「在她生日宴上宣佈的,事前她並不知情。本來她可以把程羲和丁鈴在一起的事告訴父親,但她心腸太好了,不忍心一對有情人因為家世背景而遭拆散,才設計這場戲,表面上說要傚法娥皇、女英跟丁鈴共事一夫,實際上是要逼程羲認清楚自己的心意,排開門戶之見,迎娶丁鈴。事後她又擔心丁鈴會遭婆家排擠,說服uncle收她當乾女兒。哎,依蘋真是用心良苦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呀。」
這番話聽得在場的賓客又是一陣議論,程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以為然。
「你是說,依蘋是為了成全程羲和丁鈴,才故意那麼說?」
「沒錯。」
「聽起來還真有那麼一回事呢。」她掩嘴輕笑,然而眼中的笑意卻是嘲弄的。「反正這種事隨人怎麼講嘛,你愛認為她是為了成全程羲和丁鈴,就是羅。」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感動又陶醉在書綸一番話裡的蔡萬億,聽見程夫人挑釁的話,忍無可忍地當場發作。
「親家公您可別惱羞成怒呀!」程夫人嬌滴滴的說,「我也願意相信書綸的說法,可坊間說的呀哎哎,我還是別講,免得惹您生氣。」
「坊間說什麼?你給我說清楚、講明白!」蔡萬億咬牙切齒地問。
「就是」程夫人眼光不懷好意地瞟了瞟依蘋,又往不遠處正在和賓客敬酒的新郎、新娘看了看。「好聽的就像我剛才說的,依蘋是大肚能容人,成全了前未婚夫嘛。難聽的可就」
「說!」
「唉,」她歎了口氣後,才慢吞吞地開口,語氣充滿曖昧。「雖然結論是一樣,但大家都說依蘋想成全的不是程羲,而是丁鈴」
「有什麼不一樣?」蔡萬億越聽越糊塗。
「親家公」程夫人再度掩嘴輕笑,「當然不一樣。前者表示依蘋是因為深愛程羲,才成全他的。後者則表示依蘋喜歡的人其實是丁鈴。她在雜誌上都說了,如果她是男的,一定要從程羲手中搶走丁鈴,這不是很明顯嗎?」
蔡萬億倒抽了口氣,怒從膽邊生,這婆娘竟敢暗示他女兒是同性戀?
「程夫人」
「舅媽」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依蘋和書綸你看我、我看你的對望。
「讓我說吧。」男性嗓音撒嬌意味濃厚地朝她拂來,同時一隻修長的胳臂搭向她肩膀,在眾人面前營造出親暱的形象。
依蘋心情忐忑外加一臉狐疑地瞅著他,搞不清楚他想做什麼。
「依蘋不是同性戀,她對丁鈴是純粹的姊妹情誼。」他朗聲宣佈。
「書綸,同性戀又不是什麼禁忌,你沒必要為依蘋掩飾了。再說,她敢講,當然也敢承認羅。」程夫人說。
「舅媽,我完全贊同你的話。但依蘋真的不是,她喜歡的是男人。」
「可是你剛才不是說,依蘋根本不想跟程羲訂婚」
「她喜歡的人又不是程羲。」
「那她喜歡誰?」
「她喜歡的人當然是我。」
這話就像一枚炸彈,炸得在場的眾人議論聲不斷,炸得程夫人表情錯愕,炸得蔡萬億心花怒放,也炸得依蘋措手不及、眼冒金星。
「其實我跟依蘋相愛很久了。」彷彿嫌他掀起的風暴不夠具威力,書綸接著補充,還用一種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視著一臉震驚的佳人,牽握起她的手,讓眾人看清楚他們交握在一塊的手指上閃爍著鑽石輝芒的對戒。
「uncle突然宣佈依蘋和程羲訂婚的事,我們都很意外,商量之後決定要先幫忙程羲和丁鈴渡過難關,再宣佈我們的事。」
「書綸,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程夫人尖聲道。
「事實上,」他清了清喉嚨,再次宣示性的舉高兩人交握的手,「依蘋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了,這就是證明。」
就算這時候再傳出美國被恐怖分子攻擊,帝國大廈、白宮和矽谷都被炸了,也不會比書綸的話更讓她震驚了。這傢伙在胡掰什麼呀!依蘋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書綸,你是說真的?」女性驚喜的叫聲比蔡萬億激動的詢問還要早一步,書綸的父母不知什麼時候來到附近。
「蔡兄,看來我們要做兒女親家了。」方父笑吟吟的向蔡萬億打招呼。
「呵呵,書綸跟依蘋呵呵,我我沒想到呀」蔡萬億可說欣喜得語無倫次了。
「蔡桑,我們得好好為他們挑個日子」方母熱絡地說。
「對對」一時間主從易位,先前挑起爭端、成為眾目焦點的程夫人成了背景,現場處處可聞對方、蔡兩家主人的恭喜聲。依蘋卻高興不起來,怒視向書綸,後者的表情仍是一臉的無辜,像是不知自己闖下了大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3:35
第一章
強烈的困意使得黃貴美頻頻打起呵欠。
很久以前聽人說過,會打呵欠是因為腦部缺氧的關係,好專門的說法喔,其實就是疲累、想睡覺。
貴美其實也沒做勞筋動骨,動腦傷神的事,不過是去探訪正在做月子的同事,聽對方說了一下午的抱怨
她努力撐著眼皮,沒忘記自己正騎著她的鈴木機車。
十字路口到了,紅燈,轉成綠燈了。
看來她的運氣不錯。
然而,就在貴美理所當然地朝前騎去時,南北方向為紅燈禁止通行的路面,卻有一輛車像是一點都不曉得紅燈是幹嘛用的,繼續往前衝,嚇得騎過一半路面的貴美渾身睡意全消,急忙煞車。可惜車子的煞車系統沒跟她的大腦連在一塊,無法想煞就煞,車子仍然往前衝去,眼看著就要撞上對方,貴美急轉把手閃避,機車不受控制地打滑,連人帶車地摔向前方。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幾秒鐘內,貴美感覺到身體飛離座墊,只來得及以單手撥了一下,在感到手掌一陣刺痛的同時,大腿先著地,緊跟著脆弱的軀體摔向地面。
「噢!」她痛呼出聲,躺在地面喘息了不知多久,才想到該翻身坐起,不料劇烈的刺痛猛然襲來,即使咬住牙關,還是隱忍不住地逸出呻吟。
糟糕,這下跌得比自己原先以為的還要嚴重,起不來了。
「你有沒有事?啊?」嬌滴滴的聲音伴隨著卡拉的輕微聲響,貴美勉強睜開眼睛望向卡拉聲響的發源處,臉部又是一陣痙攣。
她的眼鏡!
這時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掛在鼻樑上的眼鏡在跌倒時跟著摔離了。
「我會賠。」心虛的聲音出自一張圓潤可愛的小嘴,嬌妍美麗的臉龐佈滿驚慌的神情。
可惜貴美一來視茫茫地看不清楚,二來痛得沒心情理會對方長圓長扁,所以對方楚楚可憐的模樣自然打動不了她。
見騎土仍是仰躺在地面上,神情似乎頗為痛苦,聲音的主人蔡依蘋更加慌張了起來,悲痛的領悟到自己闖了大禍。
都是書綸啦,如果不是他突然對她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她也不會發呆,不會發呆就不會沒看見紅燈,看見了紅燈自然不會闖紅燈。
可是他說了,她發呆了,所以闖了紅燈!
回想著之前驚險的一幕,她的手腳還微微發著抖。
「紅燈!」
是書綸的警告聲將她從被那句話嚇到的失神狀況驚醒,但只來得及反射性地踩煞車,跟著發現駛到路口就要跟她撞上的機車。
在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刺耳聲音中,她煞住車子,衝力使得她跟書綸的身體往前衝,在安全帶的作用下,又被倒彈回椅背上,幾個起落,總算沒出事。
機車騎士卻沒有這麼好運,雖然駕駛技術不錯,但為了閃避突然冒出來的意外,機車因此打滑,連人帶車地摔倒在路面。慶幸的是,路面交通流量稀疏,其他駕駛都遵守交通規則,才沒有受到二度傷害。
餘悸猶存的她趕緊解開安全帶下車查看,衝向對方,但還沒來得及確認對方的狀況,就先踩壞人家的眼鏡。
嗚要是這個人受傷的情況像這副被她踩碎鏡片的眼鏡一樣,她要怎麼辦才好?
這思緒在她腦中一閃而過,依蘋滿懷歉疚地看向斷斷續續逸出痛苦低呼的傷患,看著長長的髮從安全帽下被灑下來。
應該是女生吧?她不敢確定,這年頭留長髮的男生也不少。
「哪裡受傷?要不要緊?不會死吧?」她蹲下身,語無倫次的說,伸出小手卻不知該往人家身上哪裡放。沒看到血,是不是表示不要緊?
貴美哭笑不得。
問她哪裡受傷?她又不是醫生,如何回答?
要不要緊?不要緊的話,會躺在地上起不來嗎?
不會死吧?她當然希望自己不會死,但她現在的情況是痛得要死!
老天爺,附近就沒有其他人嗎?若指望這女人救她,可能到明天她還躺在這裡。救命呀!有沒有其他人可以救她?
彷彿聽到她心裡的求救聲,一道好聽的男性聲音響起。
「依蘋,我來」
「你怎麼現在才來?」依蘋鬆口氣的同時,對那道姍姍來遲的男聲抱怨連連,心裡其實好想哭,但想到躺在地上的騎士急需救援,急忙讓出位置給跟著她下車的書綸。
後者動作輕柔的把騎士的上半身扶起。
咦?胸前鼓鼓的,這麼說女生的可能性比較大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書綸往人家身上摸的一隻手就
「喂,書綸,你幹什麼呀?人家是女生,你還亂摸!」
「我看她有沒有骨折。」他沒有亂摸呀,只是摸一下對方的大腿。
「這是假醫療之名,行性騷擾之實喔。」她碎碎念,見他目光橫過來,又心虛地說:「算了,你先把這位小姐移到人行道,我去找人幫忙把機車移走。」
憑她這樣的大美人,應該有人肯幫忙吧?
她輕移蓮步來到橫在路面的機車旁,無助地眨起眼。呵呵,果然有仗義的勇士前來幫忙。依蘋知道自己只需要嬌聲軟語地不住跟對方道謝,稱讚他一身蠻力驚人,好勇猛就可以了。
呵呵,好簡單的任務喔!
另一邊的書綸可不認為自己的任務簡單。
俯視著受傷的騎士,依蘋剛才說了「小姐」吧?她的體型可不嬌小,體重應該他傷著腦筋,不確定自已搬得動。萬一把人摔下來,準被依蘋嘲笑一輩子。
他先小心翼翼地把對方的安全帽解下來,溫柔地撥開散落在她瞼上的髮絲,露出一張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臉。
「小姐,你哪裡痛?」
她想說渾身都痛,卻只是咬牙將湧到嘴邊的呻吟吞了回去,勉強睜開眼,想捕捉那道低柔好聽的聲音。
當她張開眼,只覺得眼前一片茫茫,她的眼鏡掉了,還被那位魯莽的小姐給踩碎了。
但不要緊,兩人距離極近,努力集中視線,勉強能看到一個好看極了的下巴,一縷清爽的男性氣息同時撲進鼻端,接著進入眼簾的是線條柔和美好、形如果凍般質感的嘴唇,乾渴的嘴巴頓時充滿口水。
她最喜歡的食物就是果凍類的食品了。模糊想著的同時,視線飄過了挺直的鼻子,對上一雙湛黑有神的眼眸。
她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心慌意亂地合起眼瞼,怦怦怦心跳得好快。
「小姐?」
「我」她深吸了口氣,壓抑下不時抽動的疼痛,「全身痛,可能扭到腰或腳了。」
「好,我先抱你到路旁。抱你的時候如果有覺得任何不舒服,要跟我講。」
一嗯。」聽他這麼說,她的心臟又在胸腔裡猛烈跳動。
除了小時候,貴美並沒有太多被人擁抱的經驗。忽然想到自己的體重不輕,她不禁擔心起來,很怕在對方眼中看到訕笑,便緊緊地閉起眼,不敢看他的表情。
抱她的力量出乎意外的溫柔,她覺得自己好像落進了一雙安全、有力的臂膀中。在這裡她不需要擔心任何事,只要全心的倚靠他,把自己交給他就行。
這個意念令她覺得羞赧,蒼白的臉頰湧上一抹紅暈。
書綸很快把她抱到路旁。
幸好常到健身房鍛煉,否則抱不起人丟臉還是一回事,萬一把人家給摔下來,造成二度傷害就糟了。
這廂他把人給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人行道上,還提供自己的懷抱當成她的靠墊;那邊的依蘋手腳也很快。
不但將機車給移到路邊,連那輛惹禍的蓮花跑車也被她開到一旁,拿著她的香奈兒皮包,踩著一雙金色的高跟涼鞋蓮步輕移地走過來。
「書綸,她要不要緊?」
「她的牛仔褲在膝蓋處有滲血,我想一定是在摔倒時擦傷了,手掌也磨破皮。另外,她說好像哪裡有扭傷。」
「我看看。」依蘋著急地蹲下身,當目光落在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孔,心房猛烈一撞。
咦,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
專汪地辨認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容,依蘋的瞳孔不自主地收縮著,某個珍藏著重要記憶的寶庫被打開了。
「黃貴美?」她心情激動得如洪水氾濫,熱氣頓時充滿眼眶。
誰、在、喊、她?
痛得快昏厥的意識勉強打起精神,模糊的視線下是一張激動的臉。
不認識。
「你真的是黃貴美!」依蘋尖叫了起來,想笑,又想哭,尋尋覓見多年,終於給她找到了。「嗚你是黃貴美,黃貴美!我終於找到你了嗚」
痛得齜牙咧嘴的黃貴美呆了呆,這是怎麼回事?
「我是蔡依蘋呀,你不記得了嗎?十四年前,我們都念薇閣國小,你在校門口把我從綁匪手上救下來。我一直想找你,當面跟你道謝,可是你嗚人家找得你好辛苦、好辛苦喔」
抱住她猛搖兼哭得唏哩嘩啦的女子,讓黃貴美覺得快抓狂了。
她根本不記得十四年前的事!
就算記得,在重傷之下也不堪被她這麼搖呀晃的哭著。
嘶貴美痛苦地抽著氣,這檔感天動地的大團圓戲碼這位小姐還要演多久?
「依蘋,你冷靜一點。現在最重要的是送她去看醫生。」又是那道如天籟般的男性嗓音在她快被搖昏、痛昏前及時響起。
「好好」依蘋連忙點頭回應。「我去叫計程車,你看著她喔。」
那陣叩叩叩的腳步聲很快遠去,沒多久,貴美就聽見她的呼喚。
「書綸,快抱她過來。我招好計程車了。」
書綸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依蘋站在一輛計程車旁朝他招手。
他重新抱起人,小心地將傷患安置在後門敞開的車座位上,方直起身,便被粗魯地推開,手上被塞進跑車的搖控鎖。
「機車找人來拖去修理,我的那輛蓮花跑車也麻煩你開回去,換輛大車到我姨爹那裡接我們」鶯聲壢壢的嬌啼出自依蘋粉潤的小嘴,她坐進計程車後座,朝他擺著手。
「等等!」書綸及時阻止車門關上,懊惱地瞪她。
這個過河拆橋的女人到底把他當成什麼,苦力?司機?秘書?
「等什麼呀?」
明明有滿腔不滿的,但在她的瞪視下,嘴上說的卻是另一番話,而且沒骨氣地溫柔似水。
「你抱不動她,下車時要怎麼辦?」
「姨爹那裡自然有人可以幫忙。」對他的關心,她只是不耐煩地以眼神示意他放開車門,等他不情願的退開,她立刻關好車門,指示司機開車。
目送著計程車遠去,一種被拋下來的落寞在書綸心中油然升起。
需要他時,就嘴巴甜得像什麼似的;不需要他了,便把他像垃圾一般地拋下。但即使被這樣對待,他還是
沒辦法怪她呀。
或許是上輩子欠她的,這輩子才會如此無法怨、也不想後悔地任她使弄。
輕喟了聲,目光悠悠地飄向那輛耀眼的紅色跑車,書綸瞼上的憂鬱豁地開朗。
依蘋一向視這輛車如命,即使是親兄長的逸駿也不給碰,她肯把愛車交給他,表示在她心中他比逸駿還要讓她信任?
一定是這樣沒錯。
他傻兮兮的笑了起來,俊致的臉容在冬日的陽光下煥發著美麗的光彩。
「貴美姊要不要緊?」依蘋小臉上佈滿焦慮。
「除了有多處擦傷外,背部、腰部和腳踝分別有拉傷或扭傷的情況。我想就這樣啦。」年約五十歲的李培倫從椅子上站起身,踱到角落的洗手台洗手,依蘋則跟在他身後嘰嘰咕咕的進一步詢問。
貴美沒留心他們的談話,她悄悄鬆了口氣,原本以為必然是摔斷骨頭才會這麼痛,醫生卻說僅是擦傷和扭傷,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目光在所處的這間診療室裡游移,她發現裡頭的設備一應俱全。回想起最初被帶來這裡的心情,頓時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離開那雙鎮定、安全的臂膀,陪在身邊的是之前情緒激動地抱著她哭叫的女孩,加上身上無處不疼,難怪她一路上提心吊膽著。
倒是依蘋,一反之前抱著她哭喊時的激動,上車後表現得冷靜、有條理,沿途小心翼翼地扶穩她疼痛的身軀,輕聲細語地安撫她,並仔細地指示司機方向,拿出行動電話撥號。
車子在她的指示下從寬敞的道路駛進僻靜的巷子,開進一道巍峨的景觀大門內,車道盡頭是一楝中國式的平房建築。
計程車一停妥,立刻有人抬了擔架過來,貴美發現自己被兩名男子小心翼翼地抬進去,納悶應該被送進醫療機構的她,怎麼會來到像是住家的地方。
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並沒有來錯地方,裡頭不但有醫生、護士,還有完善的診療室。
今天不是星期天嗎?不但診所有開,連護士都有上班,這是什麼樣的診所?
「噢!」突如其來的刺痛打斷了貴美的回想,引發她的低呼。
「怎麼了?」依蘋著急地旋身,發現診療床不知什麼時候被一道布簾隔住,連忙掀開布簾往裡看。
「沒事。」正抓住貴美的手指清理傷口的護士,一瞼無辜地回答。
「玫姨,輕點嘛。」看見貴美痛得齜牙咧嘴,依蘋好心疼。
「我已經夠輕了,傷口受到刺激本來就會痛。」言下之意,就是她太大驚小怪了。
「可是」她咬箸下唇,畏縮地從血肉模糊的傷口處挪開視線,顫抖抖地問:「一定要這麼做嗎?」
「傷口全都沾了泥沙,要是不清理乾淨,萬一細菌感染可麻煩了。」
「可是」貴美都痛得眼眶裡淚花亂轉了,她好不忍心。
「依蘋,別在那裡妨礙你玫姨,我們到客廳喝茶。」李培倫在診療室門口朝她招手。
「姨爹,您是醫生耶,怎麼可以放著病人不管去喝茶!」依蘋不滿地道。
「我沒有不管呀。只是清理傷口、打針、冰敷這種事交給你玫姨就好了,不需要我。」
「您說除了清理傷口外,還要打針?」天呀,光是清理傷口,貴美就痛成這樣,打針?發現那張淒慘的臉龐上又多添了一抹驚悸,依蘋好同情。
「一劑破傷風預防針是有必要的。我剛才問過了,這位小姐以前沒打過破傷風針,體內沒有這種抗體,萬一傷口上沾有此類病菌,會很麻煩。」
「可是打針很痛耶。」
「總比得破傷風,傷口發炎要好吧。」李培倫說,「不管是大傷小傷,最要注意的是細菌感染的問題。先要用乾淨的水,如開水或消毒藥水清洗或噴洗傷口,接著以適當的藥膏敷在傷口上,再用清潔無菌的紗布覆蓋其上,以利揉人傷口的髒東西順利排出體外。一會兒,我會讓你玫姨準備一些藥品,讓病患回去後,可以自行換藥。」
「我又不會換。」依蘋說。
「你們住在一塊嗎?」李培倫略感詫異。
他當然知道依蘋這個千金嬌嬌女處理不來照顧傷患的事,但她的說法讓他很意外。董貴美自有她的家人,需要依蘋照顧嗎?
「之前是沒住在一塊。可是貴美姊是被我撞傷的,同時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可以不管她,當然要照顧她嘛。」
「被你撞傷?」李培倫驚愕地繞高兩道眉,他知道蔡萬億有多寶貝這個女兒,雖然買了一輛車給依蘋當生日禮物,但嚴格規定她得在駕駛經驗豐富的朋友陪同下才能開車,怎麼依蘋還會撞到人?到底是誰陪她開車的!
他有種想把那個人找出來,好好揍一頓的衝動。
「你怎會撞傷人?」他臉色陰沉下來。
「還不是要怪書綸。」依蘋鼓起頰,埋怨道。
「這跟書綸有什麼關係?」
「要不是他突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讓我失神,我也不會闖紅燈,撞到貴美姊呀。但也幸好這一撞,才讓我找到尋覓了十四年的救命恩人哩。」說到後來,她不禁有種冥冥之中自有天數的感覺。
李培倫越聽越糊塗。
「書綸說了什麼話讓你失神?」正為貴美包紮傷口的玫姨好奇地問。
「他說他喜歡我,要娶我!就是聽了這種話,我才會驚慌地失神呀!」她忿忿不平地回道。
李培倫和妻子面面相覷,忍俊不住地噗哧笑出聲。
貴美則聽得好氣又好笑,她萬萬想不到依蘋是因為這樣而闖紅燈。有帥哥示愛,應該是件開心的事,怎麼反而驚慌失神?會不會是高興得忘記自己在開車了?
「你們笑什麼?」依蘋懊惱地嬌嘎。
「咳咳依蘋呀,」李培倫咳嗽了聲,椰愉地道:「雖然說書綸不該在你開車時跟你求婚,但你因為這樣而失神,不像你耶。姨爹以為你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怎麼會被書綸的求婚嚇著?」
「這可比泰山崩於前還要嚴重。」依蘋自嘲道。
「怎麼會?」玫姨詫異不已。「你跟書綸是青梅竹馬,他跟你求婚很正常呀。」
「就因為這樣才不正常!」她咬了咬下唇,「我當他是兄長,他突然跟我這麼表示,我一點心裡準備都沒有!」
「書綸向來對你千依百順,不是對你有意思,幹嘛那麼寵你?我就不信你感覺不出來。」玫姨不可思議地搖頭,完成了所有傷口的清理包紮後,她起身準備藥劑,要為貴美施打破傷風預防針。
「人家思想單純,只當他是哥哥,他怎麼可以有非分之想!」依蘋懊惱地道「依蘋」李培倫蠕動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考慮了一下,還是把話嚥回去。
感情的事非是局外人插得了手的。
他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看了疼愛的外甥女一眼後,綻出慈祥的笑容。
「來吧,這裡不需要我們了。陪姨爹到客廳裡喝茶,我已經讓管家準備好點心。」
「貴美姊打完針就可以了嗎?您不用幫她推拿或做針灸治療嗎?」依蘋仍很擔心。
「你這孩子,姨爹以前要教你醫術你都不肯,現在才有這麼多錯誤的觀念。」李培倫沒好氣地說。
依蘋伸了伸舌頭,能得到學貫中西的名醫李培倫看中,原本是件很光榮的事,無奈她雖不至於看到血就昏倒,但一想到解剖、內臟、出血、屍體,以及難聞的藥水味,胸口便開始發悶,頭也暈了起來,故而對他的好意只能敬謝不敏了。
「拉傷和扭傷最常出現淤血腫脹的現象,必須先用冰敷或冷敷來減輕,等到腫脹消退了,才可以施以針灸及輕柔的按摩。一般來講,依傷害發生時間的久暫,可以分為三期,治療方式並不相同,原則上是熱痛時用冰敷,酸痛時用熱敷。那三期是」
「姨爹,我們還是去喝茶吧!貴美姊一定也肚子餓了,我去看有什麼好吃的點心」依蘋可不想害自已頭痛起來,連忙打斷李培倫正要展開的長篇大論,拉著他往外走。
「噢!」貴美低呼出聲。
「你按著綿花,別揉。我去拿冰袋。」玫姨交代後,很快拿冰袋回到她身邊,分別墊在貴美受傷的腰部、背部及足踝。
「嘶」微微的抽氣聲從那張粉白的小嘴裡逸出。
「會痛是嗎?忍耐一下就好了。」從那張堅毅的臉龐,玫姨看得出來貴美是努力地在隱忍生理上的不適,她微微感到心疼,語氣輕柔地解釋起治療的過程。
「冰敷大概要三十分鐘。腰、背的肌肉拉傷比較輕微,冰敷之後,我會外敷青草藥膏,以彈性繃帶固定好,足踝部位也是這麼處理。剛才李醫生不是跟依蘋提到治療拉傷、扭傷分為三期治療嗎?分別是急性期、亞急性期和慢性期。依李醫師的診斷,你並沒有傷到骨頭,快的話,可能第二天就可以從急性期轉到亞急性期,到時候可以用熱敷,輕柔的按摩及針灸來治療,就不會這麼痛了。」
希望是這樣,貴美苦澀地牽起嘴角。
「對不起,讓你受這種罪。依蘋從來不莽撞的,她會撞傷人,真嚇了我們夫妻一跳。」
「您是李醫生的太太?」
「是啊。」她俏皮地朝她眨眼,那雙有著細紋、依然美麗的眼睛,跟依蘋有些相似。「是有二十幾年經驗的李太太喔。」
貴美被她的說法逗笑,心防一下子撤去,開朗地跟她閒聊了起來。
「原來您是依蘋的阿姨吧。我還在奇怪一般診所不是星期日都休息嗎?您這裡卻開著,原來是有這層關係。不過,診所開在這裡,病人不容易找上門吧?」
「我們還嫌這裡不夠偏僻,病人太容易找來呢。」
「什麼意思?」
「李醫生是中研院的院士,只有下班才會回到兼當診所的家。我們那些親朋好友不管大病小病、習慣看中醫還是西醫的,都喜歡找他。李醫生索性搞了套完整的設備,一方面提供親友們更佳的服務,一方面便利和學生們做研究。先前把你抬進來的兩位勇壯的青年,就是李醫生的學生。」
「原來如此。」貴美恍然大悟,她就覺得奇怪,怎會有人把診所建在深宅大院裡,這樣要如何招攬病人。
「依蘋過世的母親是我姊姊。」玫姨的語氣一轉,臉上的神情帶著抹謹慎。「她從小就失去母親,加上長得機靈可愛,我們這些長輩全都很疼她。但依蘋不是個驕縱的女孩,你應該看得出來,她也為撞傷你的事很自責吧?」
這番話有為外甥女道歉兼袒護的意思,貴美自是聽得出來。
「我知道。」
「你怪不怪她?」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貴美坦率的說,「遭到這種無妄之災,說不介意未免矯情,但依蘋我不知道,可能是還沒心情想到這點吧。」
「黃小姐,我們保證會治好你,你所受的損失,我們也會賠償,只希望你不要怪依蘋。」玫姨像個急於保護孩子的母親誠懇央求著。
「您」貴美神情複雜,要她承諾絲毫不怪依蘋,被撞得這麼慘痛的她,豈能甘心哩。但若要怪她,心裡又隱隱覺得不忍,畢竟依蘋並沒有逃避責任,還把她送到這裡來治療。
「黃小姐」
挨不住玫姨懇求的眼神,貴美輕喟了聲,「我知道了,我不會怪她。」
「謝謝你。」玫姨感激道。「對了,剛才依蘋提到你是她尋覓了十四年的救命恩人,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當時我痛得厲害,聽見她邊哭邊說什麼十四年前薇閣國小我在校門口把她從綁匪手上救下來什麼的還說她找得我好辛苦」
「啊!」玫姨在震驚之餘,眼中有抹恍然。「你就是十四年前救了依蘋的女孩?怎麼這樣巧?」
「我怎麼知道,」貴美躁鬱地回答。
她問她,她要問誰呀?她可一點都不希罕這樣的巧合!
「咦?難道你不是?」
「我是念過薇閣國小沒錯,但十四年前?當時我才小學四年級,根本記不得了。」
「我想應該就是你了。」玫姨審視了她一會兒後說,「救依蘋的女學生就是念小四。」
「憑這點認定是我,太武斷了吧!」貴美不以為然。
「不只如此。」玫姨意味深長地說,「依蘋跟學校要了一張你的照片,跟現在的你有七分像。」
貴美怔了一下,首度覺得這件事是有可能的。她這張臉自小到大幾乎沒什麼改變,幾天前在淡水碼頭,還被國中時的同學喚住,當時她根本認不出對方來,對方卻能一眼認出來她來,還說她都沒什麼變。
照這樣來推理,她的確很有可能是依蘋說的那個人。但都十四年前的事了,依蘋和玫姨還能記得她當時的模樣,也太厲害了吧?
玫姨見她默不作聲,低著頭似乎在思考,便進一步的說明當時的情況,希望能勾起她的記憶。
「依蘋提前一年念小學,當時才六歲。因為比同學都小,她爸爸格外的不放心,便要管家放學時親自去接。沒想到這麼防備了,依蘋還是被綁匪給盯上。那天依蘋看到一輛很像家裡的車子,以為是管家開車來接,便衝出校門口,結果被綁匪逮著。正當她被綁匪強抱著要帶進車子裡時,你聽到她的呼救聲,不顧自身的安危衝出來阻擋」說到這裡,她的語氣竟有些哽咽,深吸了口氣,才又繼續說下去。
「雖然你只是個小孩子,但多虧有你的阻擋,依蘋才有機會從綁匪手中掙脫,校警也才能及時跑出來救援。綁匪發現事跡敗露,落荒而逃,你卻為了救依蘋而被綁匪推倒在地受傷。事後,依蘋央求她爸爸帶她去探望你,誰知你已經搬家了。我們詢問了校方,才知你早就辦理轉學,那天是你最後一天去學校上課。由於學校也人知道你轉去哪裡,我們無從打探起,只知道好像是你爸爸的生意出了問題」
「別說了!」不堪的往事因這番話而撞至心頭,貴美像以往一樣急著想迴避。
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事不管如何逃避,到最後仍然逃避不了。都十四年了,蒼天就不能饒了她嗎?
「黃小姐,你」
玫姨臉上驚愕的表情,讓貴美領悟到自己的口氣太急躁了,於是變換語調說:「對不起,我的傷口很痛,不想再回想十四年前的事了。過去就讓它過去吧,就算我救過她,也是很久以前的事。」
「就算再久,依蘋都不會忘記。」
「她」貴美欲言又止,無法確定玫姨的意思。
「依蘋一直記掛著你的救命之恩。每年的十月十九日,她都會把你的照片慎而重之的取出來,告訴自己一定要找到你,親口跟你說聲謝謝。現在你明白,為何依蘋在與你重逢時,能很快認出你來吧!我又為何認出你就是依蘋珍藏又珍藏的那張照片裡的人,因為每一年我們都要重看你的照片一次!」
貴美頓時覺得胸口發燙,騰騰熱氣滿溢過喉頭,往腦門上衝卷,眼睛裡充滿熱潮。
她不值得,不配擁有這樣的感激,她
「貴美姊,我拿點心來給你」
隨著那聲音嘩啦啦地傾洩而來,診療床上的布簾被人拉開,貴美措手不及下,只能睜著一雙濕潤的眼眸,氤氳的目光裡浮現著蔡依蘋嬌美可人的臉龐,她眼裡閃爍的溫柔與關懷,像一道陽光照亮她陰冷的心谷,胸坎裡的熱度更高,燒得淚水沸騰。
「咦,你的眼睛怎麼冒汗?」
有如天外飛來一筆,貴美眼裡的悸動頓時轉為愕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5:20
第二章
「眼睛怎麼可能冒汗?」玫姨納悶的看向外甥女。
「你們沒聽過天天天藍嗎?就是那個誰唱的呀!」依蘋眨著眼說。
「是出汗吧!」貴美喃喃道雖然她也忘了「那個」的名字,歌詞倒記得很清楚。
「出汗?冒汗?」依蘋思咐著...
「差很多吧!」玫姨一副無法苟同。
好好一個美麗的詞句,被她硬是改成「冒汗」,詩意全消。
「反正我就是那個意思啦!」依蘋賴皮地說,精靈般的美眸轉了一轉,落到貴美瞼上。「貴美姊剛才眼睛有出汗嗎?」
貴美尷尬的迴避她的注視,對自己竟然會在她面前掉淚的表現感到羞愧。
以前不管經歷什麼,她都會忍住不在人前落淚,今天卻屢次有掉眼淚的衝動。早先是痛得想哭,現在則是面對依蘋的關懷,她既感動又心虛,明明是沒資格接受的,又像一朵向陽的花朵,渴望靠近她陽光般閃亮的溫暖關懷,她真是不應該。
「貴美姊,你是在難過嗎?」
「不是,我只是傷口痛。」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依蘋懷疑地看向玫姨,後者投給她一個不要緊的眼神,便起身離開診療室,留下兩人獨處。
依蘋也不多問,旋身從推進來的餐車上取了一碗甜點,語氣輕快地道:「貴美姊,這些都是姨爹家的廚師伯伯精心準備的下午茶點心喔。現在都差不多五點鐘了!你也餓了吧。來,先喝一口熱熱的紅豆西米露,清爽不甜膩。」
精美的骨瓷湯匙在她說話時舉到她嘴邊,貴美只得張嘴含住滿滿的香甜。
「好吃吧。」
「嗯。」混雜著軟綿的紅豆和細滑的西米露一入喉,貴美發覺自己餓壞了。
「貴美姊,這個也很好吃。來,張開嘴。」
新鮮的鮭魚三明治、香濃酥脆的芋頭餡餅、入日即化的葡萄乾烤餅、鬆軟的起司甜點,隨著依蘋重複著同樣一句話,一道道餵進貴美嘴裡。
「我吃不下了。」口腔裡仍充滿奶香薯球的香甜滋味,看見依蘋從小竹籠裡又了另一道點心,貴美連忙捂著膨脹的胃部搖頭。
「別這樣嘛。這道酸櫻桃蒸餃大飯店才有賣,廚師伯伯去吃了兩次,才捉摸出作法的,比飯店做的還好吃呢。」
「呃,那」
嘴巴才微微開啟,立刻被襲擊,得逞的依蘋開心地咯咯直笑。
面對那張天真無邪的嬌靨,貴美怎樣也無法生氣,只能被迫咬下她塞進嘴的酸櫻桃蒸餃。味道出奇的爽口,櫻桃酸甜適中的滋味,以及馬鈴薯獨特的口感,讓她以為再撐不下任何食物的胃袋豁然又開啟了。
「好吃對不對?」依蘋滿意地笑問。
貴美在點頭的同時,別開臉,口齒不清地說:「我不能再吃了。」
「噢!」依蘋的笑臉垮了下來,嗜吃美食的她同時也喜歡把認為好吃的料理分享給好朋友,聽見才吃了七道點心就說吃不下的貴美這麼說,不免有些失望。
回到診療室差不多有一分鐘的玫姨,被她沮喪的表情逗笑,寵溺地道:「別勉強貴美了。你去陪你姨爹,玫姨要幫貴美把冰袋拿開,替她敷上你姨爹調配的青草膏。」
「好。」一想到青草膏刺鼻的氣味,依蘋腳底就像抹油般,溜得比誰都快。
她推著餐車還沒走出診療室,便見李培倫迎面而來。
「依蘋,你看誰來了!」
不是她多心,姨爹的笑容有點曖昧喔。
眼光懶懶地飄向他身後,只是為了和嗅覺的印象做個確認,依蘋其實是不需要看的。拂面而來的空氣中瀰漫的古龍水味道,對喜歡它的人是愉悅的氣息,對鼻子極端敏感的人則成了嗆人的味道,依蘋非常遺憾出自己屬於前者,以至於無法昧著良心做出掩鼻閃躲或是噴嚏連連的樣子。
ChristianDior的EauSauvageExtreme,正是那人最常用的古龍水品牌,柑橘花香調的氣味一如成為她目光焦點的男子般高雅,有著令人無法忽略的迷人魅力。
哼哼,可惜再令人無法忽略的迷人魅力,也無法讓她熱情的迎上前去歡迎。
「不就是姍姍來遲的方大少嘛!」她站在原地,從鼻孔哼出她的不悅。
「生我的氣呀!」俊美的笑顏俏皮地從李培倫身後探出。
「你做錯什麼了?」依蘋的語氣甜如蜜,目光卻銳利如倚天劍般迅速的掃過男子年輕健實的身軀。
殺殺殺,想像著他一身華貴的衣料在目光下成為碎片,呃,那會不會太色情了?她可不想看他裸體的樣子,事實上,也沒有太多可以期待的,書綸只穿條泳褲的樣子,她看得不要看了!
「咳咳」被她凌厲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的書綸以咳嗽掩飾心虛,「我」
「哦」她拉長聲調,視線在他咖啡色系背心衣褲搭配白襯衫的裝扮上下打量,鼻子故意聳了聳,「換了衣服嘛。我知道,你穿著燕尾服四處跑不方便,所以回家換車時,想到該換套衣服,順道洗了個香噴噴的美人浴」
「戰鬥澡。」他插嘴更正。
依蘋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洗好澡後,再順便把整瓶古龍水灑在身上?」
「哪有這麼誇張!」他聳肩,「頂多灑半瓶!」說著,還對她拋媚眼。
這傢伙!依蘋氣得暗暗咬牙。
「我是要你回去換輛大車來接我們,可沒有要你洗澡、換衣服、噴香水!」
「我知道你們沒這麼快。」他一臉無辜,「我早來也是在這裡等,索性把自己弄得乾淨點,再來見你。依蘋,你說我是不是很尊重你?」
「尊重我?」她翻了翻白眼,語氣不肩。
明明是他自已有潔癖,還要扯上尊重她,真賴皮!
「依蘋,書綸說得也沒錯。」怎麼聽都覺得是外甥女的嗓門大了點、氣焰高了些,李培倫忍不住為弱勢者說話。「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別怪他了。」
「我沒怪呀。」她不情願地收斂脾氣,乖巧地道。
本來想借題發揮,以嬌蠻的壞脾氣讓他這個自以為是的情聖在消受不了的情況下打退堂鼓,可惜這招在長輩面前施展,徒然讓自己變得可憎,反倒讓書綸得到同情。看來,得另想他法。
「沒怪就好。」李培倫滿意地頷首。
「李叔說黃小姐在做冰敷,情況怎樣了?」書綸問。
「玫姨正在幫她敷青草膏,包紮一下就好了。」她以目光指向身後十遠處布簾圍著的區域。「我說,你要是再慢個一時半刻,我們就自己叫計程車走人!」
說來說去,就是為了他回家洗澡、換衣服的事生氣。
書綸無奈地輕喟出聲,難道愛乾淨也是項罪惡?
也不想想是誰把爛攤子丟給他收拾!在抱起那位小姐時,他身上不曉得沾到多少灰塵,回去洗個澡算過分嗎?
書綸心裡雖這麼念,語氣卻是溫柔的,「幸好我及時趕到,來得及接你們。對了,我帶來黃小姐的背包。將機車送修時,正好聽見隱隱約約的鈴聲,便自作主張地以她的車鑰匙打開車座下的置物箱,發現裡頭有背包,順便接聽電話。是黃小姐的母親打來的,我告訴她,黃小姐出了車禍」
「你說什麼?」聽到這裡,貴美再也按捺不住,匆忙拉好衣服,揚聲問著布簾外的人。
「貴美姊」依蘋幾個箭步溜進布簾裡,發現貴美只剩腳踝的傷處在包紮,索性拉開布簾,招呼書綸。「快點過來跟貴美姊講清楚。」
雖然沒戴眼鏡,但貴美還是認出了站在不遠處的美男子就是先前抱過她的男人,心跳怦怦響動。
儘管他手上拎著的背包是一個一百元的地攤貨,但貴美有種錯覺,彷彿那咖啡色的背包被他這麼一拿,便像鑲金鍍銀般,有了不凡的身價。
她納悶為何會如此,眼前的他似乎比記憶中還要俊美,隨著他越走越近,她的視線也越發清晰。換穿休閒式服裝後,除了依然擁有無與倫比的高貴氣質外,他更瀟灑了。時髦髮型自然的往後梳,露出寬闊的前庭,俊朗的眉目閃爍著某種促狹,她連忙移開眼光,落進眼裡的那雙果凍般的嘴唇,令貴美心頭火熱,頰膚灼燙了起來,慌亂下只能垂下眼睫掩飾無來由的驚慌。
這動作卻讓書綸感到有趣。
女性的仰慕對他並不陌生,但像她這麼害羞的,他是第一次遇見。
「黃小姐。」他忍住笑,禮貌地打招呼,低下視線在她垂下的髮瀑裡尋找空隙,想看清楚她羞紅臉的模樣。
「貴美姊,就是書綸把你抱進計程車裡的喔。」依蘋對那張淹沒在發瀑裡的臉介紹,不明白她幹嘛低著頭,忍不住伸手撩起遮住她整張臉的長髮。
咦,她的臉怎麼紅成那樣?
「貴美姊,你的臉好紅,是不是發燒了?要不要讓姨爹給你瞧瞧?」
「不不用了。」她急忙搖頭,試著平撫內心興起的異樣情緒。
該死的,她又不是沒見過帥哥,為什麼看到這個漂亮的男人就發嗯,燒呢?
一定是因為他的嘴唇讓她想到果凍,忍不住想吃不行再想了,明明肚子吃得好脹了,她不該再想吃果凍不對,就算肚子一點都不脹,也不能把他的嘴唇當成果凍想吃下去呀!想到拿他的嘴唇當果凍吃,血氣便拚命似地往上冒,所以不能再想了,這樣就不會臉紅了,不會臉紅了
像是要催眠自己似的,她不斷地在心裡重複,至於有沒有用
書綸得緊咬著牙,才能阻止直逼咽喉那股想大笑的衝動。這女人太有趣了,居然可以臉紅這麼久,讓他不禁要開始擔心繼續下去的話.她將成為第一個因為害羞而腦充血的人了。
「咳咳黃小姐,我剛才說到接了令堂打來的電話,你不是想問清楚這件事嗎?」運用每一分自制力將笑意壓抑下,他紳士地提醒她。
「呃,對」該死的,她怎會忘了這件事!貴美沒空再理被挑起的怪異情緒,顧不得臉上的紅潮未退,急急忙忙地追問:「你真的跟我媽說我出車禍了?她」
「你放心。我跟伯母講,你應該只是皮肉傷。」他邊說,邊梭巡她從手臂到膝蓋、腳踝的各式包紮,語氣不確定了起來。「是這樣吧?」
「是這樣沒錯。」像是不願意他擔心,貴美用力的點頭。
「才不呢!貴美姊的腰、背都有拉傷的現象,腳也扭傷了。」依蘋卻否絕了她的答案。「書綸,貴美姊的媽媽還有沒有說什麼?」
「她是有點擔心,但我安慰她,一等我趕來跟你們會合後,會撥電話告訴她結果,黃小姐的母親留給我她的電話號碼,拜託我要盡快」
「人家都要你盡快了,你居然還有心情回家洗澡、換衣服?方書綸!你實在」
「哎哎哎,我知道錯了,別用你的龍爪手掐我!喂,這件襯衫很貴的,是最新一季的樣品,台灣還沒有進口」
「掐一下又不會破,小氣鬼!」依蘋像是不甘心地又打了他兩下才住手,一旁的貴美看得目瞪口呆。
甜美可人的依蘋,溫柔地餵她點心的依蘋,跟眼前這個凶巴巴又粗魯的依蘋是同一個人嗎?
「呵呵呵」玫姨掩嘴輕笑,朝貴美擠眉弄眼地道:「你看習慣就好,這兩個人老喜歡這樣打情罵俏的。」
「誰跟他打情罵俏!」依蘋氣鼓鼓地說,發現在場的人全都以一種自以為瞭然的眼光看她,不免暗叫糟糕。看來,她再說什麼都只是越描越黑。
「算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打電話給黃媽媽報平安。書綸,還不快撥電話!」
在她的催促下,書綸很快拿出手機撥號,他才餵了一下,手機便給依蘋奪去。
「您是黃媽媽嗎?我是依蘋啦。就是我把貴美姊撞傷,真的好對不起」說到後來,甜沁如蜂蜜般的聲調轉為惹人憐愛的哭腔,書綸納悶在這樣的聲音下,有誰狠得下心來生氣。
「我沒哭,我只是好抱歉謝謝您不怪我。什麼?貴美姊很好,她的傷處都受到妥當的包紮了嗯,您要跟貴美姊講話,好,等一下。」
依蘋很體貼地拿著手機放到貴美耳上,後者迫不及待的喊了聲:「媽,我」
「貴美,你還好吧?」
「我很好。」聽到母親的聲音,她忍不住熱淚盈眶。「我等一下就回去了。」
「你一個人可以嗎?要不要媽媽去接你?」
「不用了。」她趕緊道,儘管心裡好希望能立刻見到母親,但還是理智的說:「今天是星期天,店裡的生意一定很好,我還擔心您忙不過來呢。」
「這裡有你雄叔在,媽不會忙不過來,倒是你」
「我不要緊,搭計乘車就」
耳際的壓力一輕,貴美怔了一下,聽見依蘋的聲音接著響起。
「黃媽媽,您放心,我會把貴美姊平安送回去不會啦,是我把貴美姊撞傷的,貴美姊以後的事都交給我負責,您放心好了。」
這番話聽起來是很義氣、負責任,但會不會有點不倫不類?
以後的事都交給她負責?
難道對方結婚、生子、買房子、換工作她都要負責?又要怎麼負責?
書綸搖頭歎氣,但一點都不影響對著話機講得興高采烈的依蘋。
「我也想見黃媽媽哩。您放心,我很快就會帶貴美姊回去。嗯!就這樣,待會兒見。」她合起手機,遞給書綸,轉向一頭霧水的貴美。「貴美姊,我現在就送你回家喔。」
「不用了,我」
「書綸,備車!」
她根本不給人拒絕,旋身看向她的姨爹和姨媽,聆聽有關傷患需要注意的事項。
「玫姨,你這裡有輪椅可以借我們啊?太棒了,這樣明天我帶貴美姊來複診就方便多了。」
什麼?貴美懷疑她聽錯,她不但要送她回家,明天還要帶她來複診?
心裡交錯著複雜的情緒,一方面是感動,一方面是
不該接受她的好意,她沒資格,不配呀!
「你真是天才!」
尖銳的叫聲還在耳際迥響,緊接著臉頰被柔嫩啃了下,但他還來不及領略其中的旖旎,那道翩然的身影便如蝴蝶般投向他開來的那輛休旅車。
「你怎會這麼聰明!」左右兩手分別捂在泛紅的兩頰上,一雙精靈的美眸裡燦起了讚歎的星光,讓她看起來是那麼天真無邪的美麗。
書綸暈陶陶地注視著她,一天下來,這還是依蘋第一次讚美他,雖然是為了他的車,但他已經很滿足了,畢竟這表示他終於取悅了她。
其他人則為眼前如偶像劇般的唯美畫面悸動不已。
此時夕陽西下,天色已暗沉下來,庭園燈投射出橙黃的光線,將氣氛營造得浪漫唯美,女主角天真爛漫,男主角溫柔深情,此情此景是如此動人呀。
貴美忍不出輕聲歎息。她就跟每一位對愛情懷著浪漫憧憬的女性一樣,在看到俊男美女演出柔情款款的一幕時,一顆心總是緊緊地被畫面所傳達出的情真意摯所捉住,並從中得到難以言喻的滿足,連不時抽動的傷痛都能暫且遺忘。
雖然因為近視的關係,眼前的畫面顯得朦朧,卻一點都不影響她欣賞的心情。目光逗留在男主角修長優美的身軀,記起那雙有力的男性臂膀曾幾度穩穩地圈住她,最近的一次還是幾分鐘之前的事,他將她從診療床上抱起,安置在玫姨準備的輪椅上。那動作是那麼溫柔,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脆弱、受到珍視的寶物。想到這裡,貴美悄悄紅了臉頰,心跳再度不受控制地加速。
「我可不可以開開看?」依蘋的聲音充滿渴望地傳來。
「不行!」強烈的拒絕出自三張不同的嘴,分別是書綸、李培倫和玫姨,就連貴美也有點頭附和的衝動。
「為什麼?」依蘋不依地嬌嗔。
「因為你要照顧黃小姐。」書綸圓滑地道。
他很清楚若說他們害怕她再駕車肇事,依蘋準會不高興,便拿貴美當擋箭牌。
果然,一聽見他這麼說,依蘋立刻愧疚地奔到輪椅旁。
「對不起,貴美姊。我一個興奮,把你給忘了。」
「沒關係。」
「貴美姊,你真好,人家好喜歡你喔。」
因住她肩膀的女性臂膀帶著令人不設防的溫柔,一下子攻陷貴美的心,引起一陣蝕痛。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很想告訴她,她其實沒她想像的好。她不好,一點都不好。但在她能開口前,依蘋便放開她,繞到身後推動輪椅,把她推到休旅車旁。
書綸已經把車門打開,他走到貴美面前,果凍般誘人的美麗嘴唇微微上揚,湛黑的眼眸裡充滿友善。
「我抱你上去。」他朝輪椅上的她彬彬有禮地彎下身,一手托住她背部,一手繞到她大腿下,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貴美的心咚咚敲著,雖然被他抱過好幾次,但那種心醉神迷的感覺依然不減。
她不是很確定那種感覺是什麼,懂事以來,今天還是第一次有被異性擁抱的經驗,在帥哥懷裡的感覺讓她既覺新奇,又感到刺激。
若要確切地形容這種心情,只有情竇初開時被所欣賞的異性意外碰觸的經驗可以比較,那是種在心慌之中夾雜著莫名期待的感覺。儘管這樣的期待無異是癡心妄想,然而,是人就有作夢的權利,偷偷地作個小夢並不會傷到任何人,不是嗎?
這一刻,她只想捕捉待在他懷中短短不到一分鐘的美好感覺,烙印進神魂裡,留到以後慢慢回味。
令人留戀的男性手臂妥善地將她安置在事先調整成平躺的座椅上,讓她能舒適地躺在上頭,依蘋則從另一側的車門上來,從書綸手上接來一張毯子為她蓋上。
「貴美姊,這樣可以嗎?」
「嗯。」她滿足地輕聲回應。
此刻她方領悟到依蘋稱讚書綸天才、聰明的意思了,一股泉水般的溫暖熱流流淌在胸腹處。方書綸不僅俊美迷人,連心思都細密體貼。他一定是考慮到她受傷的身體在平躺時會最舒適,才會開這輛休旅車來接人。
看出她臉上的疲倦,眼皮幾乎都快閉上了,依蘋體貼地說:「你好好休息,到了再叫你喔。」
「嗯。」她口齒不清地應了聲,合著眼任意識浮浮沉沉。
依蘋搖下車窗,嗓音甜美地對車外的人喊道:「姨爹、玫姨,我們走了。」
「小心開車。」李培倫格外慎重地對駕駛座上的書綸叮嚀。
「我會的。李叔、玫姨,再見。」
「晚點打電話給你們。」依蘋在書綸將車駛出時,熱情地朝外頭招手。
「好,一路小心。」
閉著眼休息的貴美這才想到她忘了跟李醫生夫婦道謝了,然而眼皮沉重得難以撐開,只能放任這思緒溜走。朦朧問,耳邊隱隱約約地飄起輕柔的樂聲,沒多久,一陣如夢似幻的歌聲應和地響起,像一隻溫柔的手撫觸著她疲憊的靈魂,誘哄她沉進夢鄉。
「糟糕,我好像忘了問貴美姊她家裡的地址了。」
喃喃的低語滲進迷離的意識裡,是依蘋在說話嗎?
「貴美姊,貴美姊」
想回應,可好累,好累
「討厭啦,都是你放恩雅的歌,讓貴美姊睡著。」
「你不是很喜歡這張牧羊人之月嗎?」男性優雅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
「對呀,可是恩雅的歌聲,還有這種樂聲,會讓人想睡覺。我忘了問貴美姊家裡的地址,剛才也沒問黃媽媽,你看要怎麼辦啦!」
「我問過黃媽媽了。」溫柔的聲音絲毫不受依蘋的撒賴所影響,仍是那麼平和。
「你問過了?」
「放心,我知道怎麼走。從這裡到富基漁港」
「富基漁港?貴美姊的家在那裡?」
「大概吧,黃媽媽是這麼說的。」
「富基漁港在富貴角附近嘛,我去過耶,居然沒遇上過貴美姊人生真是好奇妙」
「誰說不是呢?」書綸感歎的嗓音裡有著掩飾不住的寵溺。「到那裡大概要四十分鐘到一小時左右,為了程羲和丁鈴的婚宴,你也累了一整天,何不睡一下?」
「你一個人」
「放心,我不會打瞌睡。」
「我不是擔心這個。」
「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依蘋沒回答,車廂裡只剩下不斷飄送的樂聲歌聲,吸引人的神魂沉淪。就在貴美的意識快被睡意完全征服時,耳畔傳來低微的呢喃。
「書綸討厭對不起」
心弦像被什麼用力撥了一下,貴美驚醒過來,別轉過頭看去。昏暗的光線下,她可以辨識出依蘋的輪廓。那張甜美無邪的臉容在睡夢中顯得更年輕,她盯著那雙粉嫩的唇瓣,平靜得就像未曾開啟。
剛才是自己的幻聽,還是依蘋的夢話?
她無法確定,目光移向前座,只能勉強看到椅背,卻看不見駕駛座上的人。
車子平穩地行駛,樂聲歌聲依然是惑人入眠的甜美,但她的睡意已悄悄溜走。
當車子抵達富基漁港,她聽見書綸以免持聽筒跟她母親通話的聲音,在她母親指示下,尋找明顯的路標。
他一定是以為她睡著了吧,貴美心中泛起一陣暖意。
默默在心裡品味他體貼的行為,直到車子終於停下來,書綸喚醒依蘋,貴美知道與他倆的緣分旅程到了終點。
該說再見了。
不是應該在送她下車後,彼此道聲珍重,從此各奔天涯嗎?
為什麼依蘋和書綸會跟著她們走進位於餐廳後面的住家?
貴美一個頭兩個大,打一開始她就想避免這種情況,可她忘了知會母親,結果毫不知情的她,輕易就被依蘋的熱絡所迷惑,在禮貌的招呼把女兒送回來的兩位貴客到屋裡奉茶,對方也不推拒的情況下,形成了這幕賓主和樂融融的畫面。
「黃媽媽,原來你們在這裡開餐廳。富基漁港我以前來過,但只有買過海產,沒在附近用過餐。早知道貴美姊住這裡,我挨家挨戶也要找到她。」依蘋對著正為女兒的傷勢心疼不已的黃母親熱的說,後者的表情明顯帶著問號。
「黃媽媽,您不知道,貴美姊讓我找得好辛苦!」她跟著解釋。
「你找貴美?」聽的人是越聽越糊塗。
「對呀,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怎麼沒聽貴美提起過?」黃母轉向愛女求證,發現後者臉上只有像是抽筋的苦笑和無可奈何。
「十四年前,我跟貴美姊都讀薇閣國小時,貴美姊把我從綁匪手裡救下來。後來我有去找她,可是你們搬家了。如果不是剛巧撞到貴美姊,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她呢。哎,不得不讓人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數呀,該你的就是跑不掉!」
這句話是這麼用的嗎?書綸忍不住嘴角抽搐。看貴美的表情比較像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一個逃了多年的罪犯最後還是在終極警探鍥而不捨的追捕下落網。
雖然這樣的比喻荒謬了點,但貴美的樣子還真的有那麼點像。
「都這麼久的事了,難得蔡小姐還記得。」黃母感歎道。「如果不是你提起,我都不記得貴美念過薇閣國小。當年要不是她爸爸做生意失敗,我也不用為了躲債,帶著貴美四處奔波,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幸好貴美懂事,體諒我,不然我」
「媽,您別說了。」貴美侷促的說。
往事對她而言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傷心傷情記憶,她不想也不願去回想。
「過去就讓它過去,我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她擠出一抹笑容。
「說得也是。」看出女兒的心事,黃母沒再多說什麼。
「黃媽媽,您不要喊我蔡小姐了,喊我依蘋就好。」依蘋以撒嬌的語氣說。
顯然黃家母女不想重提以前的事,可是,她想幫忙,所以必須問清楚。她沉吟了一秒鐘,以輕快的語氣接著問:「債務問題都解決了嗎?要不要我」
「謝謝你的好意,三年前我們就把債還清了。」黃母那張歷經風霜的瞼容上隱隱浮現一絲驕傲,「差不多是十年前,我跟貴美在這裡落腳,跟朋友合夥開餐廳,就是那種幫人現煮海鮮的餐廳,由於生意不錯,陸陸續續還了債務,後來還有儲蓄,在半年多前,又開了這家餐廳,走的是高級路線。當然,在你們眼裡也許」
說到後來,她的語氣有些不好意思,依蘋連忙表明立場。
「黃媽媽,你心千萬不要這麼說。其實我覺得您好了不起喔,不但還清債務,還建立了自己的事業。這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有許多人,一旦跌倒就爬不起來,您不但爬起來了,還走得更挺更好,這點很值得人敬佩哩。」
「哪裡。」
這番話說到黃母心坎裡,這些年來,她在生活壓力下,只能埋頭苦幹地打理生意,並沒有多少時間停下來思考。依蘋的話卻將她這些年來的艱辛和成就全都道盡,頓時讓她覺得血汗都沒有白流,因為有人懂得她。
她的激動全都看在書綸眼裡,視線落向將手伸向母親安慰的貴美,從兩人的神情可以看出依蘋的話對她們的影響,他忽然有了領悟。生活對黃家母女而言並不容易,就算這時候的她們已經苦盡甘來,但從兩人相似的臉型仍可以看出端倪。
貴美跟她的母親都有一張稜角分明的臉,彷彿曾被一把無形的刀嚴厲地刻鑿過似的。那把刀叫歲月,叫滄桑,叫生活。然而,即使曾被歲月的刀磨礪過,即使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兩人都沒有被打倒,同樣明亮的眼眸裡充滿信念,堅強得讓人動容。
他的視線從那張年老的移向年輕的。在短暫的相處之後,貴美充滿個性的堅毅臉容逐漸在他記憶裡加深。她的外形或許不搶眼比不上依蘋的嬌,丁鈴的媚,書雅的帥氣,及他認識的其他千金小姐的時髦,但看起來他不太會形容,總之,他知道以後不管隔多久再見面,他都能很快地認出她來。
「黃媽媽,我看店裡的生意不錯,您跟」
「碧雲,聽說貴美」
依蘋正想打探更多貴美這些一年來的生活狀況,卻被一道粗魯的聲音給打斷,視線裡闖入一條粗壯黝黑的身影,濃眉大眼裡溢滿濃烈的關切,她想當然耳的熱情招呼道:「這位一定是黃伯伯吧?黃伯伯,您好,我是依蘋」
男人銅鈴般的大眼瞪來,神情顯得怪異,就在依蘋感到不解時,貴美輕咳了聲介紹,「這位是我母親的合夥人吳偉雄先生。雄叔,我不要緊,讓您擔心了。」
依蘋的喉嚨發癢,瞪著搔著頭、顯得不好意思的無尾熊?呃,她以最大的自制力壓抑下往上冒的笑意,警告自己別想歪了,人家的名字一定不是那個無尾熊嘛!
「對不起,雄叔,我是看您對貴美姊這麼關心,還以為您是她爸爸呢。」她不好意思地說。
「沒沒關係!」那張黝黑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目光偷偷地往黃母的方向瞄。
咦?書綸心裡一動,兩人間有點曖昧喔。
「阿雄對貴美一直很關心的。」黃母的神情維持平靜。「對了,你們一定還沒吃晚餐吧?要是不嫌棄的話,我請廚房做幾道菜」
「那怎麼」
咕嚕咕嚕的聲音不曉得從哪裡發出來,截斷了依蘋的客套話。她懷疑地微挑起柳眉,似笑非笑地看向書綸,後者俊臉上浮起一層紅暈。
「你知道我中午沒吃什麼。」他尷尬地解釋。
是喔,身為男女儐相,的確沒什麼時間卯起勁來吃,可她也是呀!
「你肚子餓喔?」她明知故問。
「對呀,都七點多了。在李叔那裡時,我只吃了塊酸櫻桃蒸餃,就被你催著離開了。」
這麼說,好像是她虐待他。其實她也只比他多吃了五、六道點心而已呀!
依蘋不悅地噘著嘴,還想說什麼時,聽見雄叔說:「就留下來吃飯。我去拿菜單,看你們喜歡吃什麼。」
「不用客氣了,雄叔。您出主意就好,我相信您介紹的一定是最好吃的料理。」依蘋嘴甜地道。
「好好。」說著,他咧嘴笑了笑,轉向黃母,「你招呼他們,飯菜很快就來。」
「謝謝你,阿雄。」
「應該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5:56
第三章
雄叔走了後,客廳裡又剩下他們幾個,氣氛有些窒悶,依蘋忍了許久,最後還是問了。「怎麼都沒看到黃伯伯?」
黃母眼光一黯,「十四年前他就拋下我們母女離開了。聽人說,好像在大陸,我們也沒有刻意打聽。」
「啊。」依蘋頓時覺得自己孟浪,「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都過去了。」
「男人啊!」依蘋似嗔非嗔地斜睨向書綸,「抗壓性反倒不及女人。怪不得有人說,二十一世紀是女性的天下哩。同意嗎?」
「同意。你說的話,我有哪句不同意?」書綸識相地舉起雙手投降。
「難說喔。」她哼了聲,將注意力重新轉回黃家母女,發現黃母眼光憂慮的停留在愛女身上,連忙道:「黃媽媽,貴美姊的傷只要妥善照顧,很快就會沒事了。這次都是我不好,撞傷了貴美姊,不過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還您一個活蹦亂跳、光鮮亮麗更甚從前的女兒,」
「不用了。」貴美緊張地拒絕,「你已經照顧過我,這點小傷我自己可以處理。」
「貴美姊!」依蘋扁起小嘴,眼眸汪汪地泛起水意,「你該不會是嫌我笨手笨腳,沒把你照顧好,所以!」
「不是!」她一向是最不會拒絕人的,尤其是拒絕這麼一雙楚楚動人的眼眸。「我只是覺得」她抓著頭髮,努力想謅出一個不傷害依蘋感情的好藉口,以表明自己不需要她照顧。
「我知道,你一定是怪我把你撞傷了。對不起,人家不是故意的,你打我、罵我好了,就是不要拒絕我。」
「不是這樣。」她笨拙的說。「我真的不需要你照顧,事實上,我已經覺得好多了,明天還打算去上班呢,」
「貴美,你傷成這樣還要去上班?」黃母不表贊同。
「媽,我沒事」
「貴美姊,你在哪裡上班?」
沒料到依蘋會突然轉移話題,她怔了一下。
「貴美在北投的萬邦商業銀行上班,她每天都從家裡騎機車過去,現在傷成這樣,根本沒法騎車。」黃母憂心仲仲的說。
「貴美姊一直在北投工作?」依蘋聽後激動不已,「天呀,為什麼我都沒碰上貴美姊!萬邦銀行附近我有時也會去」
「依蘋,這不是重點。」見她把話題扯遠了,書綸出言提醒。「黃媽媽是希望我們勸勸黃小姐。她的機車還在修理,這裡搭公車又不方便,應該在家裡休息。」
這些道理貴美當然也知道,問題是
「對呀,貴美姊,你就請假嘛。我家跟書綸家都是萬邦銀行的大股東,你要是有難處,我們可以幫你擺平。」
「不是那個問題。」她搖頭道,「我只是不想請假,好不容易都快年底了,眼見今年度的全勤紀錄可以保持下去,我不想在這時候功虧一簣,這樣年度的全勤獎金就沒了。」
原來是為了錢,那好解決。
「獎金有多少?」
「這跟獎金多少沒關係。這是我辛苦保持的紀錄,我不想就這麼失去。」她試著想讓他們明白她的堅持。
「可是你現在的情況」黃母憂心地說。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堅持是一回事,有沒有能力做到又是另一回事。看著自已受傷的腳,別說騎車了,就連走路都有問題,貴美頓時備感挫折。
「我有法子了,」依蘋用力拍了一下手,眉眼都飛揚了起來,「貴美姊就住我家吧,一來方便她去我姨爹那裡看病,二來我也可以照顧貴美姊,送她去上班。」
「不不行啦!」貴美最不想要的就是繼續跟她牽扯下去。
「為什麼不行?」依蘋泫然欲泣地瞅著她,「貴美姊就這麼討厭我,連個讓我彌補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尢難的道。
「既然貴美姊不討厭我,就表示願意給我彌補的機會。太好了,等會兒我就打電話回家,要管家為貴美姊準備房間。」
「我沒有答」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黃母猶豫地問。
「媽!」
「不會啦,黃媽媽。我家很大。再說,貴美姊住我家,不僅方便我照顧她,我們也可以彼此做伴呀。您不知道,家裡就只有爸爸、哥哥和我,他們幾乎每天都有應酬,我一個人好寂寞。現在貴美姊來了,我就有伴嘛。」
「可是我」
「那就麻煩你了。」
「黃媽媽太客氣了。」
貴美氣惱的閉上嘴巴,這兩個人竟然不聽她的抗議,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她的去向。該死的,她不要去,不能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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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她還是去了。
為了不讓母親操心,為了不加重她的負擔,也為了怕她追問她堅持不去的理由,所以她去了。
躺在舒適的座椅上,她的眼睛是閉起的,依蘋很體貼的沒吵她,風鈐般嬌脆的聲音輕輕柔柔的飄送向前方,跟駕駛座上的書綸那唱歌般的悅耳男中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兩人的聲音協調得如鋼琴與小提琴的協奏,一如他們登對的外形,相當的家世。
而她,明明與他們同車,距離卻遙遠得如讀者與故事書裡的人物的關係。
他們是童話裡的公主與王子,她則是看他們故事的人,從來沒想過要走進他們的世界,卻在毫無預警下就這麼走進去,成為傳奇的一頁。
想來奇妙,雖有憧憬,但也無端害怕了起來。
是擔心越美的好夢,同時也最容易破碎、驚醒嗎?
這些意念不斷在她腦海裡發酵,成了苦酒滿杯,幾乎要從酸澀的眼裡滿溢出來。貴美咬了咬唇,試著揮去心頭的沉重,重新捕捉屬於依蘋的甜柔嗓音。
「貴美姊家的海鮮料理真好吃,下次我們約書雅、孟琳和曉君要不是鈐姊現在懷孕了,程羲盯她緊得很,人家也想找她去。總之,下次去的時候、不能讓黃媽媽和雄叔請了,你要付錢喔。」
「是。」回答的男聲裡滿溢著濃濃的寵溺,不但沒有當冤大頭的醒覺,還像把付錢當成是個榮耀。
「黃媽媽和雄叔對我們太好了,不但招待我們,還拿了五六隻螃蟹要我帶回去嘻,那些螃蟹真好吃,爸爸最愛吃這個了對了,人家本來要付錢,可身上只有兩百塊,還有信用卡你那時候怎麼不幫忙付錢?讓黃媽媽送我們,真是不好意思。」
「我要是掏錢出來,黃媽媽反而不高興。反正貴美需要我們照顧,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就對她好一些。」
「我當然會對貴美姊好啦,但不是因為那個原因喔。貴美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湧泉以報的。」
「怎樣湧泉以報?」書綸的聲音帶著笑意。
「嗯」長音拉了好幾秒,顯然依蘋正慎重的思考這個問題,接著,她逸出咯咯的笑聲,「把你送給她。」
靜
「開什麼玩笑!」壓抑的男聲尖銳的爆發。「我又不是東西,怎麼可以送人!」
就是嘛!被依蘋的話嚇到的貴美一張小臉發燙,暗暗嗔惱她亂說話,徒然擾亂一池嗯,渾水?
「又不是隨便送人!是送給貴美姊耶。」那位大小姐的語氣居然還是理直氣壯的。
「小說、戲劇裡常常有這樣的情節,受人恩惠就以身相許。如果我是男的,一定娶貴美姊;如果貴美姊是男的,我就嫁給她。她身手好棒,在那麼緊急的情況下還能閃開我的車,跌倒時也只受到輕傷。黃媽媽說,她練過跆拳道和國術!怪不得小時候能從綁匪手中救下我。可惜,我跟她都是女人,彼此又沒有同性戀的傾向,害我不能以身相許,才把機會讓給你。」
「這種機會我寧可不要!怎樣也輪不到我以身相許,你不要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什麼叫輪不到你?一飯之恩也是恩,你白吃了人家一頓!要你以身相許!還是你佔便宜!娶了貴美姊,以後去她家的餐廳吃飯都可以不用付錢。」
「為了這種事結婚太荒謬了!」他激動地反駁。
「不會比你說要娶我荒謬吧!」咕咕噥噥的埋怨幾乎是含在嘴裡的,跟依蘋坐在同排座位的貴美只能勉強聽到,駕駛座上的書綸則根本沒聽清楚。
「你說什麼?」
「我說」她停了一下,「跟你開玩笑的,反應那麼大幹嘛?」
「這種玩笑不好笑!」
「不好笑我也說了,你要怎樣?」
「我」
你是不能怎樣,不過至少要表達一下你對她不但不認錯,還賴皮地問你要怎樣而不認同、受傷害、憤慨等,反正就是要表現一下你的男子氣概,別讓依蘋吃定你!
可他卻在「我」之後,長歎了聲,憂鬱地說:「依蘋,別用這種玩笑試煉我,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哎,真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這下貴美可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方書綸愛死依蘋了,才會被她這樣吃定。
「好嘛,既然你不想以身相許,那車子要借我開喔。」
貴美一怔,差點跟不上依蘋轉話題的速度,敢情她是乘機揩油。
「我跟你說過不行!你下午才出車禍,我要是把車借給你,準會成為那些寶貝你的親友的公敵,uncle跟逸駿都不會原諒我!」書綸的聲音再度轉為強硬。
「爸爸跟哥哥又不知道,除非你告密!方書綸,你很大嘴巴!」
相對於她的怒氣,書綸的聲音則顯得平和。「把你的車開回去時,林嫂一直追問我發生什麼事,我只好說了。不過我有交代,在uncle主動問起之前,什麼都不要說」
「還不是一樣!」
「如果一樣,我們早就接到uncle和逸駿打來問罪的電話了。我想,他們應該還沒主動問起,大概是以為你跟我約會吧。」
「你」
「紙是包不住火的,就算我不說,林嫂不說,李叔也不說,你把貴美帶回去,uncle就不會問嗎?到時候你要編什麼理由瞞他?」
「我自然可以想到好藉口。」依蘋嘟嚷道,「書綸,你最好祈禱爸爸什麼都不知道,要是被他知道我闖紅燈撞到貴美姊的事,只會罵你沒看好我,可不會罵我。」
什麼話嘛!開車的人是依蘋,被罵的人為何是方書綸?貴美心上落下一個大問號,但她隨即有所領悟。記起之前在李醫生家時,李醫生夫妻聽到依蘋說撞到她時,責怪的人也是書綸。他們這一家子未免太護短了!她忍不住為書綸抱屈。
「總之你這輛車要借我」得了便宜還想賣乖的嬌蠻女以命令的語氣說。
「依蘋,我說過」
「我才不管你講過什麼呢!貴美姊現在腳受傷,坐這輛車最舒服啦。而且中午我還要給她送飯,有比這輛車更適合當餐車的嗎?」
喔敢情依蘋借車還是為了她?
「我還是不」
「大不了我另找司機來開,要是這樣你還不放心,乾脆連你一塊借我。」
「我明天有一堆會要開,沒辦法」
「既然這樣,我不勉強你當司機,你把車借我就好。」沒聽到他的回答,依蘋委屈地嘟唇道:「人家已經很讓步了,你不可以不答應喔。大不了我寫切結書,如果你的寶貝車子有任何損傷,我賠你一輛全新的嘛!」
書綸的態度軟了下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麼說,你答應了!」依蘋歡呼一聲,嬌潤的嗓音蜂蜜般地傾倒一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可不是嗎?貴美暗暗附和,嘴角不自禁地朝上彎起,心裡流淌著暖暖的滿足。
兩人的對話把她上車時心上的烏雲全都驅散了,替代的是晴朗的愉悅。聽他們講話,像在聽一場廣播劇,劇裡是一對冤家在鬥嘴,男方一直說不,最後仍在女方伶俐的口齒下俯首稱臣,拿她沒辦法。
貴美納悶誰有本領拿依蘋有辦法,她不只嘴甜,兩片花蕾似的唇瓣能將正反兩面恣意玩弄,就算你的意志力再強韌,還是被她的話弄昏頭,不自覺地落進她的陷阱裡。而領悟到這點的你,卻一點氣都生不出來,最多只說一句「我真是拿你沒辦法。」這樣捨不得責難的話。
視線悄悄的投向她,昏暗的車廂裡,那張美麗的臉龐上有抹得意的笑,忽然,她帶笑的眼朝她調皮地眨了眨,貴美頓時感到困窘。
「貴美姊醒得正是時候,我家快到了。」依蘋輕快地說。
貴美尷尬地微扯唇角,知道依蘋一定早就洞悉了她裝睡的事,只是顧全她的面子,沒點明吧。這讓她胸臆間再度潮湧著一道道暖流,這個女孩一再讓她感到驚奇,她一會兒溫柔可人,一會兒又伶俐得讓人難以招架,不管是哪一面,貴美明白依蘋對她是純粹的好意。
只是這樣的好意,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久,在她心上形成甜蜜卻也難以負荷的情感重量。她對她越好,她就越覺得心虛。
不夠資格擁有這樣的好,更害怕一旦真相揭曉,所有的好全變成一股反噬的力量將她銼骨揚灰。
害怕,憂慮,這樣的心情她可明白?
「不好!」依蘋忽然低叫出聲,嚇了貴美一跳。
「書綸,我看你是在劫難逃。」她話說完,書綸也把車子停穩了,一道黑影如火車頭般地撞來。
「爸」依蘋按下車窗,還來不及說什麼,連珠炮的聲音便射了來。
「蘋蘋,你怎樣?爸聽說你出車禍了!有沒有事呀,爸爸剛回到家,正想打電話書綸,你到底在搞什麼?怎會讓蘋蘋出車禍!你這小子,我女兒要是有個」
「爸,我沒事,先讓我下車好嗎?」依蘋及時阻止父親對書綸發火。在車上坐了四、五十分鐘,連她這個沒受傷的人都覺得腰酸背痛,貴美一定更不舒服。
「書綸,你先拿下輪椅,抱貴美姊下車。」
「蘋蘋」蔡萬億像只哈巴狗般繞著愛女,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力。
「等一下啦。」依蘋推開他靠過來的身體,眼角餘光掃到站在一旁看熱鬧的管家和兄長,「林嫂,這裡有一桶活跳跳的螃蟹,是我拿回來給爸爸吃的。」
「蘋蘋,你真是孝順」蔡萬億頓時感動不已,先前被女兒推開的挫折感都不見了。
「哥,過來幫忙提行李。」她邊招呼兄長,邊伸出一手輕拍老爸的手安撫。
「我?」蔡逸駿一瞼狐疑。
「對,就是你。書綸在忙,林嫂要拿螃蟹,孔武有力的你忍心要你嬌弱的妹妹,與尊貴的老爸去扛那麼重的旅行箱嗎?」
說得太有道理了。蔡萬億又是激動的頷首。
「逸駿,快照蘋蘋的話做。」
「好好,我去搬。」受不了兩父女一鼻孔出氣,逸駿只好去當苦力。「噢,怎麼這麼重?」
「哪裡會重,」依蘋不以為然地嬌斥,「人家雄叔輕輕鬆鬆就搬上車。哥,你欠鍛練喔。」
被書綸安置在輪椅上的貴美同情地看著這一幕,在戴上備用眼鏡後,她的視線清晰了不少,也對依蘋的嬌氣和頤指氣使看得更瞭然。
依蘋是趁她母親幫她洗澡時,幫她收拾換洗的衣物,當她看見那鼓鼓的旅行箱時卻被嚇了一跳。她不過是去依蘋家暫住幾天,又不是搬家,可看旅行箱膨脹的樣子,依蘋像是把她衣櫃裡的衣服全都塞進去了。
幸好雄叔自告奮勇地幫忙將旅行箱抬進書綸的車上,要是書綸來拿想到這裡,她就感到不好意思。體重有六十七公斤的她,被書綸抱了好幾回,雖然他一句埋怨的話都沒說,但她真的很難為情!
「書綸,你還不推貴美姊進去,外頭好涼,萬一她感冒了怎麼辦?」連串的嬌嗔又起,也將眾人的注意力帶到貴美身上。
「蘋蘋,這位是」
「她是貴美姊。貴美姊,這裡依序是我爸,我哥,以及管家林嫂。」
「蘋蘋」
「爸,有什麼話我們進屋裡再說啦,人家會冷耶。」
「好,快點進去。」
進屋之後,蔡萬億急急地道:「蘋蘋,爸一回來就聽林嫂說你出車禍!去你姨爹那裡,我打電話給你姨爹,他說」
「爸!」事情既然曝了光,依蘋毋需再花腦筋為貴美的到來找理由,她愛嬌地偎向父親,「人家闖紅燈,撞到」
「你有沒有怎樣?」蔡萬億緊張地打斷她的話,不顧她的抗議繞著愛女心疼地檢視,在確定她安然無恙後,轉向書綸發飆。「方書綸,我真是看錯你了!我慎而重之的把依蘋交給你,你卻讓她闖紅燈,你這樣教我怎麼放心把依蘋的終身托付給你?原本我已經跟你爸媽商旦裡好讓你們早點訂婚,現在我要考慮了。」
「uncle,我」
「這不是他的錯!」
一男一女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正盤算著該不該乘機打落水狗,藉此打消父親亂點鴛鴦譜的決定的依蘋,倏地睜圓眼睛,像發現什麼奇觀似的瞪著貴美瞧。
「我的意思是」貴美瑰頰似火,在好幾雙眼睛瞪視下,腦中一團混亂。
先前是基於義憤才脫口而出,現在是趕鴨子上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是個意外!不應該怪方先生。」
「你是」
「爸,貴美姊都這麼說了,你不要怪書綸啦。」依蘋順水賣人情地說。
「蘋蘋」
「反正我沒事,車沒事,書綸沒事,倒是有事的貴美姊都不計較了,您還有什麼好說的嘛!」
「蘋蘋」
「一定是老天爺知道我對貴美姊的救命恩情念念不忘,才安排了這場車禍。爸,您知道貴美姊是誰嗎?她就是我尋尋覓見了十四年的救命恩人耶!」
這麼巧?蔡萬億滿眼狐疑。
「您還記得十四年前,我差點被綁架的事吧!救我的人就是貴美姊!您說,這是不是個很美麗的意外?如果我沒有闖紅燈,就撞不到貴美姊了,這是上天的安排呀。」
蔡萬億忍不住抬頭看了看挑高三樓的天花板,是這樣嗎?
「可是」
「呵」依蘋掩手覆住嘴巴,優雅地打著呵欠,「不早了耶,我跟貴美姊都累了一天。還有書綸,他也累壞了。」她柔媚地轉向被她點名的男子,「貴美姊我來照顧就好,你早點回去休息,明天要上班呢。」
「依蘋」書綸對她突然的溫柔體恤受寵若驚。
「快回去。」她輕推著他往外走,趁她爸爸還在發呆前,一口氣護送他到玄關處,以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你欠我一次喔。如果不是我機警,你少不得挨爸爸一頓臭罵。大恩就不用謝了,只要別忘記把你那輛車借給我。」
這丫頭就不能讓他多感動幾秒鐘?敢情她之所以幫他,只是為了要他出借休旅車?
書綸頓時好氣又好笑,拿她沒法子。
「快走!」毫不溫柔地將人推出門外,隨手附上一記閉門羹,當依蘋重新面對客廳裡的其他人時,臉上掛著一彎清新如森林小溪的甜美笑意。
「哥,麻煩你幫我把貴美姊的行李送到四樓喔。」
「蘋蘋,爸爸還有事」
「爸,女兒臉上的疲累線條都跑出來了,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好嗎?」她眨巴著眼,可憐兮兮地說,「要是錯過了美容覺的時間,女兒會變得不美耶!」
「還不到十點。」
「差十分就十點了,人家還要送貴美姊上床,然後洗個澡,保養細緻的皮膚哎呀,再扯下去,人家會趕不上十一點前上床啦!有話明天講,晚安了,親一下。」
在父親頰上草草一吻,依蘋身輕如燕地飛到貴美的輪椅後,推著她走進電梯門。
電梯,貴美的嘴巴張了又合。她初時只覺得蔡家很豪華,客廳比起她跟母親居住的空間加起來都大,聽到四樓,然後又是電梯,不禁要感歎人各有命了。有人有錢到回房間要搭電梯,有人卻窮無立足之地。
走出電梯門,來到四樓的空間,玄關處給人明亮雅致的第一印象,她被推進客房,那是間比她家裡的房間還要大上兩倍有餘的房間,佈置得簡潔宜人。
「蘋蘋」逸駿放下沉重的旅行箱,轉向妹妹想說話,但立刻就被她給打斷。
「哥,晚安了。」
看出妹妹的堅持,逸駿只好聳聳肩,轉身走出房外。
「貴美姊,你應該累壞了吧。我扶你到浴室盥洗,早點上床睡覺,明天我們得起早點,我會先送你到姨爹那裡換藥,再送你去上班。」
「太麻煩你了。」
「這句話好沉重喔。要不是我撞到你,貴美姊也不需要我照顧嘛!所以客套話就別說了。來,我們進浴室。」
盥洗過後,貴美在依蘋協助下換上輕便的運動服當睡衣,被安置在舒適的被褥裡躺好。
「貴美姊,晚安。」
「等一下,依蘋。」有些話要是繼續擱在心裡,她擔心今晚會睡不好覺。「方先生人很好,你不應該對他亂使脾氣。」
「貴美姊心疼他呀。」依蘋似笑非笑。
「你別胡說!」貴美漲紅臉,「我是覺得你們很相配,方先生脾氣好,對你也很好,你這樣欺負他,不怕把他嚇跑?」
「我巴不得。」
「什麼?」貴美一臉的不明白。
「沒什麼。既然貴美姊幫他講話,以後我對他好一點就是了。晚安了。」
「晚安。」她喃喃道。
依蘋關上大燈,只留了盞光線溫和的小燈便踱離房間,貴美躺在溫暖、透著一股宜人香氣的被子下,想著遇到依蘋後的點點滴滴,仍有種作夢的感覺。
這個夢什麼時候會結束,又將發展出什麼樣的情節?
貴美很想弄個清楚明白,但她太睏了,體力都被傍晚發生的意外掏空了,很快就屈服在睡意下。
「在想什麼?」男性嗓音如絲綢般溫柔地滑過耳際,伴隨著的是灼熱的吐息。
貴美從沉思中驚醒,渾身因書綸的靠近而微微輕顫。
這些日子來,兩人接觸的機會頻多,但每當他靠過來,貴美依然如初次見面瞼紅心跳,為他的魅力傾倒。「沒什麼。」她平緩激烈的心跳,試著擠出一抹笑容。「只是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
「第一次見面。」書綸喃喃道,目光悠遠了起來。
那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了,那時候他的心情是那麼意氣風發,篤定依蘋一定無法拒絕他的求婚,卻沒料到他才開口表示,她就被他嚇得失神,闖了紅燈,才會撞到貴美。
當時的他並沒有想過,這樁意外會改變什麼,而現在他不確定,好多原本都篤定極了的事,在此刻變得毫無把握,對於依蘋,自己的感情歸向,以及造成他對所有的事沒把握的貴美。
目光緩緩地游移在那張偏轉向他顯得粉嫣動人的臉龐。
在髮型設計師的巧妙設計下,那頭烏黑的長髮以長短不一的層次感修飾了她凸出的六角臉,配合最新一季的流行彩妝,強化了貴美五官的優點,使得整張瞼顯得狂野性感。
而她的身材,在塑身有成後,呈現出誘惑人心的魔鬼身段,輕易便吸引男性的興趣。
最大的改變是她的神情,充滿自信的眼眸隨時都是那麼熠亮生輝,當她掃過你時,你會有種被電擊中的感覺,電流襲遍全身後,只能目眩神迷地跟隨著她的身影,難以轉移目光。
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不起眼的女人了,隨著時光飛逝,一日比一日動人,現在的她已經蛻變成性感迷人、光芒四射的尤物。
書綸心臟一陣抽緊,體內有道液體的火焰在流動。他比誰都清楚這一點,看著她的改變,他只能遺憾讓她蛻變的人不是他。是依蘋發掘出她的美麗,不是他。
但為何意亂情迷的人是他?
「依蘋呢?」
就算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貴美仍是被他熾熱的目光看得渾身像著火似的。
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了,女性的直覺告訴她,書綸對她是那種感覺嗎?欣喜、貓疑、罪惡感等的情緒一一在方寸間流過。
書綸會喜歡她嗎?她想,又不敢想。像他這樣的男人,怎會喜歡上自己?尤其他已經有了依蘋這麼好的未婚妻了,又豈會看上自己?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期待了起來,儘管心裡是唾棄自己的,責怪自己怎麼可以對好友的未婚夫生出非分之想來。依蘋待她那麼好,她不該的,然而感情非是理性所能約束得了的,一個不留神,非分之想便又冒出頭來。
這使得她時時懷著罪惡感,偏偏依蘋總是一聲不響的溜走,留他們兩人獨處,在基本台步都學會後,教練也不來了,這幾天就只有書綸陪她加緊練習,以準備明天的綵排。
「她不曉得跑哪去了,也許溜去找Jason了吧。」書綸心不在焉的日答,目光仍癡迷地膠著在貴美身上。從V字領的襯衫領口可以窺見她深窄的乳溝,以及她健康的蜜色皮膚,他感到喉嚨發乾。
「也該回來了。」他們此刻是在方氏亨導的百貨公司大樓的公關部所屬的區域,貴美這些日子來,都是在這裡接受特訓。
「明明就是她說要看我們兩個練習的,自己反倒溜掉。」貴美的語氣像是在埋怨,其實是因為心情緊張,才這麼說。「現在好了,也不曉得今晚練習的狀況好不好,明天就要綵排了,我」
「別緊張。」書綸安慰她。
「叫我怎麼不緊張?」她苦笑,「這是我第一次上台耶,想到要在一堆人面前走台步,我就忍不住全身發抖。」
「放心,我會陪著你。」
又不是一輩子。她垂下眼瞼,苦澀的想。
「可是」她吸了吸鼻子,「我從來沒上過台。說到這裡,我不免有點怨依蘋了,怎會出這樣的主意?萬一因為我的關係砸了服裝秀,你怎麼辦?這次的服裝秀對你很重要,對不對?」
「不必擔心這點,我對你有信心。」
「對我有信心?」她在錯愕中,不禁有些飄飄然。
「我本來是不贊成這個主意,但這些日子陪你練習,我漸漸認為依蘋的眼光獨到」
原來是對他的未婚妻有信心,不是對她有信心。貴美苦笑,但等她聽完他的話,心情又由苦轉甜。
「你的確是很有潛力,做什麼學什麼都認真。我想,兩個月前的你,也很難想像自己會有今天吧?從一個平時不打扮的普通女人,轉變成眼前艷光四射的性感尤物,還要參加服裝秀,這樣的轉變連你自己都始料未及吧?」
「的確。」他說她艷光四射、性感呢!貴美心裡一陣竊喜。「如果不是依蘋說服我,我還是那個不起眼的黃貴美吧。」
「她究竟是怎麼說服你的?」
書綸的疑問像一顆石子投進她心湖,歎息就像漣漪擴散的聲音,貴美思緒幽幽地轉回兩個月前,這一切要從她搬進蔡家的第四天說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6:40
第四章
這天過得跟過去的兩天沒什麼不一樣,至少在下班前,貴美是這麼認為的。
依蘋每天都親自接送她上下班,中午則乘坐方家管家開的休旅車到她工作的銀行接她到車上享用有如五星級飯店高級美味的餐點。這樣的接送,很快引起銀行裡的同事的好奇.....
「每天來接送你的勞斯萊斯,還有中午接你去吃飯的休旅車,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呀。」貴美試著輕描淡寫的解釋。「不就是我星期天出了個小車禍,肇事的那位小姐對我不好意思,承諾在我傷勢痊癒之前,要負責照顧我嘛。」
「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喔。被小撞一下,能受到這麼棒的招待也不錯嘛。」同事甲開玩笑地說。
「是呀,我巴不得把這等好運讓給你。」
「貴美,你好死相!」對方啐道。
誰死相呀!貴美翻了翻白眼,明明對方話裡的意思就是羨慕,她才會那麼說,現在倒怪她死相了!
哎,這些人只會羨慕旁人光鮮亮麗的一面,可一點都沒想過這樣的光鮮亮麗是用多少不足為外人道的血汗換來。真要他們用同等代價來換,一個逃得比一個還快。
但也因為他們的好奇,貴美警覺到這樣的接送太醒目了,這天下班,她在依蘋扶她坐進車內後,忍不住道:「我的腳傷已經不要緊了,你不用這麼接送我。」
「嗚貴美姊已經開始討厭我了。」依蘋像怨婦般將手捂在眼瞼下做啼泣狀。
明曉得她是假哭,貴美仍然感到不忍。
「我沒那個意思。只是這輛車子太顯眼,我」
「你嫌它顯眼,那明天開我的蓮花」
「那輛車更顯眼,好不好?而且你爸爸也不會讓你開的。」
自從星期天出了那場車禍後,依蘋就被她父親暫時禁止開車了,為了這件事父女倆還在飯桌上吵了起來,但不管依蘋如何撒嬌,蔡萬億就是不鬆口。
「那開哥哥的積架,或是爸爸的賓士,總行了吧!」
「那有什麼不一樣?」貴美沒好氣地說。
「廠牌不一樣,性能有所不同,價錢也不一樣。」
還真的有夠不一樣!貴美無奈地翻了翻白眼,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辯嬴依蘋,反正過幾天她的腳傷就好得差不多,到時候她可以搬日自己的家,離依蘋和這些名車遠遠的。
「貴美姊,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呂昆霖呀?」
「咳咳咳,你說誰?」貴美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得被口水嗆著,驚愕地瞪大眼。
「就是你那個經理呀。他不是叫呂昆霖嗎?」
「你你怎麼知道?」
「隨便打聽就知道了。你不是說他是你的經理,我」
「你怎麼可以打聽他?」一種受到侵犯的不舒服感覺油然而生。
「我好奇」
「你不能因為好奇就去查人家隱私,這麼做是不對的。」
「名字算隱私嗎?」依蘋被她的反應嚇到。「呂經理的名字只要隨便問一個行員都可以問到,我毋需刻意打聽。」
「話是沒錯」發覺自己的反應過於強烈,貴美的語氣虛軟了下來。
「我是關心你,才去問他的事,對他並沒有惡意。貴美姊!你不要誤會我。」
「我沒有誤會你,我是」她備感挫折地搖著頭,語氣無力,「我跟他只是很單純的下屬跟上司的關係,你不要亂想。」
「我觀察了你三天,除了第一天外,後兩天我們都到得比較早,你磨磨蹭蹭地不下車,直看到呂昆霖走過去,你才肯下車。貴美姊,你別想瞞我了,你喜歡他,對不對?」
天呀,貴美沒想到她的反應全都落在依蘋眼中,頓時漲紅一張臉,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其實我反正」
「其實你喜歡他,反正你也喜歡他,對不對?」依蘋很天才的自動演繹她的話。
「不對!」貴美掩著臉,羞窘得不曉得該怎麼解釋。「他是我們銀行裡大部分女同事的偶像,所以我反正他每天上班都經過那條路,我就順便偷偷看他幾眼。」
「你在暗戀他?」
她幹嘛把話說得那麼白?貴美不禁有些怨恨。
「要那麼說也可以。總之,就這樣啦。」
「你沒想過化暗戀為明戀嗎?」
「既然是暗戀,就表示這種感覺只適合存在於暗,不適合敞在陽光之下。呂經理跟我是不同世界的人,只適合用來偷偷仰慕。」對,就是這樣。貴美很得意自己能說出這番道理,事實上,她一直用這點來提醒、安慰自已。
「不同世界的人?敢情他是生活在科幻小說裡的次元世界嗎?」依蘋故意裝傻。
貴美被她的話弄得啼笑皆非,為什麼她一句好好的話,會被她解讀成這麼可笑?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是知道你的意思。」依蘋臉色一整,「你把人依照學歷、家世、財富等物質條件區分成不同世界的人。貴美姊,我沒想到你這麼勢利!」
「我才沒有!」她愕然,有種被冤枉的委屈。
「你剛才的話就是那個意思。因為呂昆霖是你上司,是長春籐盟校的畢業生,有錢、有家世,你就認為他跟你是不同世界的人。那麼對於那些學歷不如你,又沒在銀行工作的人,譬如雄叔啦,你也會認為他跟你不同世界嗎?」
「我沒那麼說。」她困窘地回答。
「你是沒那麼說,可是你剛才講的話就是這個意思呀!」依蘋挑高眉宇,「你以外在條件來區分誰是同世界的人,誰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她被問得啞口無言,儘管清楚自己並不勢利,從來沒有以外在條件來評斷一個人的價值,但被依蘋這麼一說,她好像真的成了那樣的人?
「貴美姊,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傷人?一個人的外在條件好不表示他就該被排除在某個圈子之外,被認為是高高在上,跟某些人是不同世界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想跟你同個世界,並不想被你這樣排拒在外?」
「你說什麼?」她震驚地望住她從那雙明亮、慧黠的眼眸裡看到了一抹脆弱,及深受傷害,心房頓時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揪了一下。
「你也把我劃分成是不同世界的人,這幾天來,不管我對你有多好,你只是勉強自己忍受我,不是真心地接受我,是不是?」
「我依蘋」
「在你眼裡,我只是個不事生產又驕縱的富家女。你打心裡瞧不起我。」
「我沒有不是這樣子的!」貴美激動地為自己辯白,「我沒有瞧不起你,相反的,我喜歡你、欣賞你,甚至是羨慕你!我感激你這樣對我,只是覺得自己不配。你那麼好,而我什麼都不是!依蘋,你相信我,我真的」
「你別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討人厭,哪裡有資格讓你喜歡、欣賞,甚至是羨慕呢。」
「不,依蘋,你不討厭,我真的喜歡你!」
「那欣賞、羨慕呢?」
「也是,我」
「你喜歡我、欣賞我、羨慕我哪點?」
「我」她怔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在哄我。」依蘋眼圈一紅,捂著瞼低泣了起來。
「不是啦,是有太多了,我要想一下。」她絞盡腦汁地說。「你聰明、美麗、善良、會說話、善體人意總之,有太多優點說也說不完。還有,你有那麼多疼愛你的家人,有漂亮的家,這些都是很值得人羨慕。」
「你也有很多說不完的優點,而且黃媽媽跟雄叔也很疼你,有必要羨慕我嗎?」
「嗯」總不能說自己沒有優點,沒人疼吧?貴美沒料到她這麼不好哄,急忙又道:「你還有個對你千依百順、很愛你的男朋友方書綸呀!你看,光這點你就贏過我,讓我很羨慕。」
「你是說,你羨慕我有書綸這樣的朋友?」她故意避重就輕。
「方書綸無論外形、家世都跟你很登對,最難得的是他很愛你,對你千依百順。」
這點,她就先不予置評了。依蘋偷偷地扮鬼臉。
「你也有個暗戀的呂昆霖呀!」
貴美自嘲地說:「是我暗戀他,人家可連我是哪根蔥都不清楚,不像書綸對你是真心真意。」
「可書綸有比那個呂昆霖強嗎?」
貴美倒是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比較。
「我知道啦,在你心裡,書綸比不上呂昆霖。嗚還說羨慕我這點,根本是哄人啦!」依蘋嗔惱地說。
「不是啦,」她慌張起來,「書綸當然比呂昆霖強很多嘛!論外形,他是我生平見過最帥的男人。論個性,他溫文有禮。而且你說過書綸他家是萬邦銀行的大股東,而呂昆霖不過是個分行經理,所以羅,當然是書綸比較強。」
「如果你也這麼認為,為什麼你暗戀的是呂昆霖,不是書綸?我知道了,你只是在說客套話敷衍我。」
「不是的!」這種事哪能這麼比較的?「我認識呂昆霖在先,所以」
「可是你現在認識書綸了!也覺得他的條件比呂昆霖優很多,為什麼還要繼續暗戀那個呂昆霖?」
叫她怎麼說?
「反正是暗戀嘛,變來變去應該沒關係,為什麼你不肯暗戀書綸?」
「為什麼你一定要我暗戀書綸?」貴美這輩子沒遇過如此荒謬的事,哪有人強迫別人要暗戀自己的男朋友的!
「因為」這次換依蘋傷腦筋了,難道要說她是在試探她是否有可能會愛上書綸,好讓她嗯嗯,這麼說準會嚇跑貴美。「你剛才說他比呂昆霖強,現在卻說不能暗戀他,就表示在你心裡還是呂昆霖比較好,書綸比較差。」
「話不能這麼講,我是」兩個人為什麼會扯上這種話題?還有,蔡家距離銀行不是只有幾分鐘的車程,為什麼走這麼久還沒到?貴美看向窗外。
「貴美姊,你是什麼,快點說啦!」依蘋不給她喘息機會的逼問。
外面的風景有點
「好好好」被依蘋搖得骨頭都快散的貴美,只得全神貫注地回到話題。「因為他是你的男朋友,我怎麼可以暗戀朋友的男朋友?那太不道德了!」
「貴美姊」她說她是她的朋友耶,依蘋頓時好感動。
「再說,所謂暗戀就是懷著希望的憧憬,我都已經很確定方書綸不可能會喜歡我了,我幹嘛還浪費時間去暗戀他?」
「可是呂昆霖也有女朋友呀。」
「他不只一個女朋友。」差點被問倒了,貴美鬆口氣,急忙又道:「而且也沒有論及婚嫁,但你跟書綸卻要訂婚了。」
「又還沒成定局。」依蘋悻悻然地辯駁。
「反正是快了,昨晚你爸爸不是還跟你談這件事嗎?」
提起這事,依蘋那張終年都是笑語如花的嬌靨頃刻便攏起了烏雲。
昨晚蔡萬億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跟女兒談這件事,卻遭到依蘋的頑抗。
「你方伯伯、方伯母和我都認為,雖然你跟書綸已經有了口頭上的婚約,但還是該熱熱鬧鬧地辦個正式的訂婚儀式。」月份有個日子還不錯,蘋蘋」
「爸,你明知道書綸之所以會那麼講,是為了要堵住程夫人的嘴,他根本沒跟我求過婚,更沒有私訂終身這種事。」
「可是你手上明明戴著他送的鑽戒」
「他說男女儐相戴配對的飾品整體感會比較好,並希望能順便替即將上市的這款對戒做個宣傳,我才戴的。」
「我不管什麼原因、理由,反正這件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這個婚你非訂不可!」
「爸!你已經給我亂點鴛鴦譜一次,現在又來這一套?你就這麼討厭女兒,想盡快把我掃地出門嗎?」
「是訂婚,又不是結婚,爸爸也捨不得把你這麼早嫁出去呀!再說,書綸跟程羲怎麼相比?你跟書綸青梅竹馬,兩人沒事就湊在一塊,感情好比蜜裡調油,怎麼說是爸爸亂點鴛鴦譜?蘋蘋,像書綸這麼優秀又對你癡情、能容忍你脾氣的好男人,你是打著燈籠也很難找到第二個了。」
「反正」
「我已經跟書綸的爸媽說好了,你們是非訂婚不可,日子就訂在一月」
「不行啦。」
「為什麼不行?」
「因為」她妙眸轉了一轉,落到貴美身上,令後者背脊骨冒起涼意。「太趕了,我要照顧貴美姊,沒時間準備訂婚的事。」
「這種事自有專人幫你處理。」
「那怎麼行!人家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樣急就章,人家的訂婚宴要熱鬧華麗,不可以那麼隨便啦。總之,爸爸如果非要我訂婚不可,就得給人家時間好好準備!」
「那」
「二月也不行喔。那時候快過年了,而且書綸要為他們公司引進的幾個男裝品牌做宣傳,會很忙的。」
「那就三月,不可以再拖了。」
「三月就三月。」依蘋不情願地嘟嘴同意,反正在那之前,憑她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想出辦法來解決。
解決,解決辦法卻不是立刻可以想出來的,隔了一個日夜,依蘋仍是半個主意也沒有。
「那件事我現在不想談。貴美姊,其實我想說的是,既然你欣賞呂昆霖,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去追求?說不定呂昆霖也喜歡你。」她將話題繞了回來。
貴美本來還為她不再逼她暗戀書綸而鬆口氣,沒想到她會迸出另一個尖銳的話題。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暗戀是一回事,真的跟對方戀愛又是另一回事。呂經理所交往的對象全都是身材嬌小,長相甜美的千金小姐,像我這種高頭大馬、臃腫,長相既不甜又不美的,根本不是他的類型。」
「貴美姊,你太小看自己了。天底下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你只是疏於打扮,不表示你在外貌上不如人。」
「謝謝你的安慰喔。」貴美苦笑道。
「我是說真的。只要稍稍改變一下,貴美姊也可以很迷人。」見她神情依然消沉,依蘋繼續鼓起如簧之舌想要說服她。「就算你甘於暗戀好了,但有沒有想過,要是能得到對方一兩個驚艷的眼神,讓他看到你,真正地看到你,而不是把你當成背景物一樣晃過去,那會是多大的喜悅呀!這不就是暗戀者想得到的一點點快樂嗎?能被喜歡的人注意,就算你們之間不可能有更多交集,但能讓他知道你這個人,甚至在意起你這個人,那種感覺不也是很棒嗎?」
心動搖了,貴美眼中湧起一陣渴望。可能嗎?呂經理有可能對她驚艷嗎?有可能注意到她,不再是只將她當成諸多女性行員中的一名,視而不見的看過去?
「貴美姊,你聽我的就沒錯。」
「改變自己?如何改變?」她的聲音裡帶著抹急切。
「可以把眼鏡改成隱形的,其實你的眼睛很漂亮,被眼鏡遮任太可惜了。還有髮型,適當的造形可以修飾你過於有稜有角的臉型喔!」
依蘋指向窗外,貴美跟著看過去,發現轎車停在一家髮型美容中心前面,她不禁一怔。
「晚點我們再去配隱形眼鏡。這裡是我常來的美容院,貴美姊也進去試試吧。」
她忽然有種上當的感覺,敢情依蘋打一開始就決定帶她來這裡?怪不得她會覺得車子繞來繞去,始終開不回蔡家。
「我剛才不確定貴美姊會答應我來這裡,便要司機多兜幾個圈,貴美姊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坦白從寬,依蘋很老實地招認。
「你實在是」
「很可愛對不對?」她厚瞼皮地接口道,逗得貴美噗哧出聲。
確定了她並沒有生她的氣,依蘋開心地扶她下車。兩人一走進門內,立刻受到慇勤的招待。
在打量了一遍裡頭的裝演後,貴美的心情開始忐忑了起來。她最想知道的不是自己會不會變得美麗,而是這裡的消費會不會很貴?
「這邊的層次再修得分明一點對,就是這樣,右邊這裡嗯,楊姨,您的手藝越來越棒了喔。」
「是我的手藝好,還是你指揮的好?」被依蘋稱呼為楊姨的髮型設計師幽默地道。
「當然是您手藝好。」
楊姨被她的話逗笑,在完成最後的整理時,忍不住道:「依蘋,你沒從事這行業太可惜了。你的眼光獨到,心思靈活又具創意,能根據客人的臉型、氣質、職業,抓出最適合他們味道的髮型出來。可惜你」
「當個蹺著二郎腿領乾薪的股東也不錯啊。」依蘋聳肩道。「楊姨,別把我想的太偉大,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人對很多事都是三分鐘熱度,又吃不了苦,除了千金小姐這行業外,我還真想不出自己適合做什麼。」
「千金小姐也算是種行業嗎?」貴美在離座去沖洗頭髮時,訝異地問。
「怎麼不是!」楊姨戲諺地附和。「要當千金小姐可不容易。不過,依蘋說她只能當千金小姐我可不以為然,她還有千金少奶奶這一行等著她呢!」
「楊姨,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玩。」
在嘩啦啦的水流聲中,貴美聽見依蘋鬱悶的嬌嗔,接下來她們說什麼,她都沒聽清楚。沖完頭髮回到座位,才聽見她說:「我才二十歲,就算要結婚也是好幾年後的事。」
「你不擔心方家少爺等不了?」
「他能等就等,不能等更好。」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貴美越聽越懷疑。她一直有種感覺,依蘋對這樁婚事並不像其他人這麼熱中,難道她不想嫁給書綸嗎?可書綸無論是哪一方面都跟她很速配,依蘋為什麼不想嫁他?
「依蘋,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楊姨同樣困惑。
「反正事情還早得很,以後就知道了。」她含糊地回應,「楊姨,你快幫貴美姊整理頭髮,看看還有沒有哪裡該修。」
「好。」
幾分鐘之後,當貴美重新望著鏡子,一顆心不自主地往上飄,不確定鏡子裡的人是她。
視線朦朧了起來,從青春期開始,她就夢想自己有一天會變得漂亮,可這個夢很快就醒了。這張臉,不醜,它只是太稜角分明,它只是跟傳統的美人瞼型一點邊都沾不上。有段期間,她以為只要多吃一點,臉上的肉會多一些,也許可以把過於銳利的稜角修飾成圓,但她發現,臉型並沒有真的變圓,倒是太多贅內使得臉型變成長方型,更醜怪了。
可是現在,同樣的一張稜角分明的六角臉,經過楊姨的改造之後,變得特別。原本及腰的頭髮被剪成層次分明的半長髮,只到肩膀。前額的部分削成有長有短,利用發膠抓出凌亂的感覺,但這種凌亂卻使她看起來狂野有個性。
這是她嗎?那個平凡、不顯眼的黃貴美?
「貴美姊,你看這樣還可以嗎?」
豈止可以!簡直是超出她想像的完美。
「這是我嗎?」她忍不住問。
「當然是你呀,貴美姊。」依蘋逸出輕笑。「我沒騙你吧,有時候只要在造形上做些改變,你就會變得不一樣。」
「嗯。」她激動地應道,視線仍無法從鏡子抽回來。
「謝謝你,楊姨。我跟貴美姊要去配眼鏡,先走了。」
「好。」
「等等。」被依蘋一把拉起的貴美,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我們還沒付錢。」
「楊姨會記我帳上。」
「剪頭髮的人是我,應該由我來付錢。依蘋,我很感謝你對我這麼用心,可是這一點,請你一定要尊重我。」
「好吧。楊姨,貴美姊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打個折喔。」
「沒問題,就照貴賓卡的折扣。洗髮加剪髮是六百元,給你打八折,共是四百八十元。」
「啊?」貴美感到意外,這種店「你確定?」
「貴美姊覺得太貴了嗎?」依蘋問。
「不是啦。」她不好意思了起來。「這裡看起來很高級,我以為價錢也很」
「高不可攀嗎?一楊姨接口道,嘴角噙著抹笑意。「做美發這行,我是興趣,希望能幫各式各樣的客人做出讓他們滿意的髮型,而不是只想賺錢。再說,房子是自己的,技術是自己的,股東不貪錢,只要各項開銷能打平,不賠錢就好了。我們的服務是高級,價位卻不想定得那樣高級,要是嚇跑客人,反而得不償失。」
「楊姨說得沒錯。」依蘋附和道。
貴美不禁對楊姨的經營理念感到佩服。剛進來時,她便發現店裡的生意好得嚇人,二十張美發椅全坐滿客人,還有人在一進門的待客區沙發邊看雜誌邊等待。如果不是依蘋事先預約,她們被帶進貴賓室裡,只怕也要成為等候的客人之一。
「喜歡的話,以後要常來喔。」
「一定會。」貴美真心地回應,帶著飄飄然的心情和依蘋離開楊姨的店。
「呂經理今天有看我喔。他像平常一樣走過去,突然轉回頭盯著我看了三秒鐘,你就不知道那時候我心跳得有多快」她臉上都是如夢似幻的美好表情,「同事們也稱讚我這個髮型剪得好,看起來很有個性,一直問我在哪裡剪。依蘋,這些都是你的功勞。」
「我只是幫你做造形,談不上什麼功勞。」
哎,人家不過看了她三秒鐘就興奮成這樣,要是看一分鐘,不整個人飛上天了!
雖然很想這麼說,可在看到貴美瞼上因興奮而煥發著自信的愉悅光芒,迥異於以往的畏縮、沉悶,依蘋便替她感到高興。她放下在貴美扭來動去的身上比對的襯衫,嘴角掛著抹笑意。
「瞧你高興成這樣。早上爸爸跟大哥看到你時,也有讚美你呀,就不見你這麼開心。」
「不一樣!」貴美彆扭的表情中帶著抹女性的嬌羞,「Uncle跟蔡大哥會這麼說,客套的成分居多,可呂經理不可能跟我客套,他會看我就表示我的新髮型吸引了他。還有我那些同事,他們的嘴巴個個是出名的毒,能讓他們讚美可不容易。」
恐怕是任何人的讚美都比不上呂昆霖停佇在她臉上的三秒鐘吧!依蘋也不點破,慧黠的眼眸審視著貴美飛揚的眉眼。在戴上隱形眼鏡後,貴美漂亮的眉眼顯露出自己的特色來。其實,她的五官很有韻味,只是瞼型太過分明,顴骨又太高,又被醜怪的鏡片遮住她最美麗的眉眼部位,使得這在男人瞼上可以被稱為性格,但在女人臉上稱不上嫵媚、性感的瞼型,顯現不出該有的美麗。
現在那雙因興奮而灼灼生輝的眼眸,像是明燈般照亮了她整張瞼。以往的她,因為自卑而不敢去追求,個性的畏縮使得眼光黯淡;此刻的她,發現自己原來也可以是美麗的,許多以為高不可攀的東西,在一瞬間變得伸手可得,枯萎的野心頓時在內心裡復甦,重新點亮了生命裡的火焰,形諸於外的便是那雙充滿生氣的閃亮眼眸了。
假以時日,再做些修飾與調整,她有把握將貴美的美麗全都引發出來,讓她成為足以迷惑男性眼光的性感美女!
依蘋充滿野心地想,滿腦子潼憬著自己能當灰姑娘的神仙教母,想像著點石成金、將璞玉琢磨成和氏璧的快樂。
她要把麻雀變鳳凰,要讓貴美舉手投足都充滿性感美女的架式!呵呵,那個呂昆霖算什麼!她會讓更多帥哥拜倒在貴美的石榴裙下,讓貴美被愛慕的眼光淹沒,讓騎著白馬的王子拿著玻璃鞋來乞求貴美當他的王妃!
對,幫貴美找到生命中的白馬王子、意中人,就是她報答實美在十四年前對她的救命恩情的最好方式。
呵呵,太棒了,就這麼做!
「依蘋,你笑什麼?」貴美覺得她的笑容好古怪。
「我在笑、笑什麼?」警覺到自己太過得意忘形,依蘋連忙收起失態的竊笑。「我是為貴美姊開心。來,試一下這些衣服,這是我跟林嫂忙了一整天的成果喔。我們找出哥哥不穿的襯衫、長褲跟外套,先修改了一套給你試穿看看。」
「你哥的衣服?」瞪著依蘋手中昂貴的絲質襯衫,貴美仍想不出所以然。
「對呀。不是我在說,你的衣服實在是太沒型了。貴美姊,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有了新髮型,也該有新裝扮。可惜,我們的身材差太多了,我的衣服你沒辦法穿,我才將主意打到哥哥身上。他比你高一點,我和林嫂就把褲管改短一些。至於腰圍這是他二十歲的褲子,我們放鬆了一些」
這表示貴美忍不住低頭看自己突出的小腹,一百七十三公分高、六十七公斤的她,比起一百八十二公分高、不知是多少公斤的二十歲時的蔡逸駿,在腰圍上還要粗了點?
「其他像襯衫、外套,我們也改得比較女性化,你試穿看看合不合適。幸好林嫂以前學過裁縫,不然還真難倒我呢。來,先把你身上的毛衣脫掉」
「我自己來。」貴美羞窘地說,按下身上被依蘋掀起的毛衣下擺,接過她遞來的襯衫和長褲,拐著腳逃進浴室。
腳踝的扭傷已好得差不多,不需要再使用枴杖了。機車也修好了,被送到蔡家等著載她四處馳騁。貴美在換衣服時,腦中想著這些事,考慮著是否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已經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裡打擾依蘋,她為她做的夠多了,她卻什麼都回報不了。
該走了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7:18
第五章
「貴美姊,你好了沒?」
在依蘋的催促下,貴美換好衣服,走出浴室。
「哇,就跟我想的一樣合身耶。貴美姊,再穿上這件外套。」
「好。」順從地套上同款式的休閒式西裝,貴美被兩眼發亮的依蘋帶到鏡子前。
貴美驚艷地往視鏡中人,發現依蘋說得一點都不誇張。雖然是由男裝改裝成的,穿在她身上卻絲毫不顯突兀。黑白相間的細條紋長褲和外套,將她略胖的身形拉得修長,使她看起來纖細了許多,散發出優雅的迷人韻味。
她有預感,明天她若穿這套衣服去上班,又將艷驚全場,成為眾人目光焦點。
萬邦銀行一向以作風開明著稱,只規定員工要服裝整齊,不違背專業形象,並沒有製作制服要員工穿。這套衣服看起來簡單而時髦,又符合規定,她穿去應該沒問題。
「貴美姊,我哥這套GiorgioArmani的休閒式外套和長褲穿在你身上,除了帥氣外,還有種女性的嫵媚喔。你看你全身散發出那種從容不迫的自信,簡直是令人難以抗拒,我就知道你穿起來會很好看。明天我會再多找幾件衣服改給你穿,等你瘦下來,我們再去買衣服。我跟姨爹說好了,在為你矯正脊柱側彎的毛病時,順便幫你減肥。當然,還得配合飲食及運動才行。」
貴美一直知道自己有駝背的毛病,那得從小學六年級時說起。她因為發育快速,不僅身材高姚,胸部的發育也明顯。當時有頑皮的男同學因此取笑她,她才會養成駝背的習慣以掩飾突出的胸部。
現在想想,真是太傻了,但積習難改,常常還是不知不覺地駝背起來。
這兩天在李培倫的矯正下,她的背終於能挺直了,儘管治療的過程痛得她汗流浹背,但想到可以讓自己的身形優美許多,便甘之如飴。
沒想到這次的車禍,能為自己帶來這麼多好處。貴美明白如果不是依蘋的關係,她哪有機會得到李培倫這種國手級的醫生治療。想到這裡,她的心情複雜了起來。
依蘋對她太好了,而這些好是她沒資格承受的。她不能再欠下去了,她擔心她會還不了,負荷不了。
「依蘋你不必再為我做這些事。我的傷好得差不多,機車也修好了,我想明天就搬回家。這些日子以來,謝謝你」
「貴美姊,你說什麼?」依蘋的小瞼倏地刷白,眼中寫滿震驚的情緒,「你要走了?要拋下我回家?」
「我沒有拋下你。」她眼中的受傷讓貴美覺得自己罪大惡極。「我本來就該回家,沒理由賴在這裡。」
「貴美姊,你為什麼這麼說?是我哪裡不周到,讓你有這種感覺?」
「沒有。你對我很好,是我自己覺得沒理由再住下去了。」
「貴美姊」
「依蘋,你聽我說。當初是因為我受傷,不方便從家裡來北投上班,才接受你的好意暫住在府上。現在我好了,我可以騎機車,不應該再打擾下去。」
「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打擾呀。」依蘋心慌了起來,她這輩子要風得風,從來不曾遭遇這麼頑強的拒絕。不行,她要做到的事,就一定得做到。而她現在想要做的事是,當貴美的神仙教母,把她這塊璞玉琢磨成驚艷世人的和氏璧,不,或者該說是蔡氏璧才對。
「貴美姊,你想家我可以理解。我已經跟書綸說好了,星期六我們要開著他那輛休旅車,約了書雅、孟琳和曉君,這些朋友你都還沒見過,因為她們這幾天忙著交報告,沒空來找我。總之,人家要介紹你們認識對了,我提到要開車去兜風,先來個陽明山一日游,傍晚再去富基漁港吃海鮮,到時候你就可以回家看黃媽媽,以解你的思家之苦。然後我們再一塊回來。」她非常用力的強調最後一句話。
「依蘋,我都說得很清楚了,我沒有理由」她不曉得要怎麼講,依蘋才聽得」。
可她是那麼玲瓏剔透的一個人,不可能聽不懂呀!
貴美眼中有抹恍然,或許依蘋不是聽不懂,只是不想聽。
「你要理由,我可以給呀!」那雙原本還愁雲慘霧的眼眸一聽她這麼講,立刻燦起了光亮,笑意飛上她眉梢眼角。「理由是,我想要你陪我。」
「你別孩子氣了。」這是什麼理由呀!她又不是玩伴。
「好嘛。」她嘟了嘟嘴,「你要是不喜歡這個,我還有更多。」那雙慧黠的眼靈動地轉了轉。「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對書綸好一點嗎?人家好不容易聽進你的勸,想對他好,為以後能成為一個稱職的賢內助而努力,你卻不肯給我機會。」
「這跟我要回家有什麼關係?」貴美訝然地問。
「當然有關係。」就算沒有關係,她也會硬拗成有關係!「方氏名下的百貨集團都是由書綸負責,最近的不景氣使得百貨業的競爭更激烈,他打算引進一批歐美新銳設計師的作品,打出物美價廉的口號來吸引消費者。這段期間他為了明年二月底要上市的新裝而忙於造勢,可說是焦頭爛額,我又在這時候發現自己對這方面很有興趣,打算要學好造形。楊姨也說過,我是有天分的,我打算發揮天分幫助書綸。」
「我好像還沒聽見跟我有關係的部分?」貴美狐疑地問。
「當然有呀。人家想拿你當練習的模特兒嘛。貴美姊,你不會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吧?」
「你要我當你的模特兒?」
「對呀。貴美姊,你也知道我空有天分,卻沒有幫人做造形的經驗,就算書綸再愛我,也不可能用一個全然沒經驗的人。但如果我能把一個成功的作品展現在他面前,他就沒有理由拒絕我了。而你,就是我將完成的成功佳作!」
「我?」她喃喃道。
「你看!」依蘋將她轉向鏡面,指著鏡中散發出優雅迷人韻味的身影說:「我不過是幫你改變髮型,拿掉眼鏡,再把哥哥的舊衣改給你穿,就有這樣的成績。要是等我大展手腳,你會蛻變成何等性感、迷人的尤物!貴美姊,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天的來臨,你也一樣吧!」
會不會太誇張了點?貴美困惑地瞇了瞇眼。她承認自己是有點不同,但生來就不是美人的她,有可能蛻變成什麼性感、迷人的尤物嗎?
「當然可以!」看出了她的懷疑,依蘋加把勁地說服,「你有偉大的胸部,臀部也很圓翹,已經具備了性感美女的條件,關鍵在於腰部的贅肉多了點。等你減肥之後,身材就過關了。而你的臉,這張稜角分明的六角形臉比起鵝蛋臉、圓臉那些美人臉型更具個性美,搭配你那雙熾烈如火焰的眼眸,一定可以展現出獨樹一幟的魅力。貴美姊,Trustme,youcanmakeit!」
她描繪的遠景很迷人,可是她
「貴美姊,你可以更美的,不要放棄這樣的機會。想想呂昆霖為你的美麗傾倒的樣子,到時候他不只會看你三秒鐘,甚至會看你三分鐘!難道你不想要有這樣的一天嗎?」
想是一回事,但
「就算這些你都不想要,難道你也不要我嗎?」依蘋覺得自己快要技窮了,只好使出百試百靈的一招,汪汪眼眸眨出水意來,那誰見誰都憐的模樣,任是鐵石心腸也會化為繞指柔。「人家當你是親姊姊般的敬愛,你卻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我知道啦,這些日子你根本只是在忍受我,根本就嗚我好可憐喔,連貴美姊這麼好的人都不喜歡我,爸爸、哥哥一定也是表面上疼我,其實是討厭我的,才想這麼早把我嫁出去。還有書綸,他不是真的愛我啦嗚,我好可憐」
「依蘋,你別哭呀,我沒有不喜歡你我好喜歡你的。你爸爸、哥哥也是真的疼你,書綸更是夏心愛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留下來就是,你別哭了」
「你保證會留下來?」可憐兮兮的眸光自覆在瞼上的指縫間偷窺出來。
「我保證。」只要她別再傷心了,要她保證什麼都可以。
「貴美姊你好好喔!」那雙白皙潔潤的小手從她臉上飛開,露出一張嬌甜的笑靨,然後熱情地將貴美抱住。
後者訝異地低眸看她,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眸裡哪有淚呀,又被她騙了!
「她說想學造形幫你。」貴美言簡意賅地回答。
「她是這麼說的嗎?」像是沒意料到依蘋會以此為藉口,書綸感到愕然,一顆心更是浮沉不定。「所以你就被說服了。」
「當然沒那麼簡單。」貴美垂下墨睫,語氣顯得自嘲。「她的口才雖好,但主要還是我有私心吧,你也看過我當初的醜樣子了。」
「你並不醜。」書綸急急地否認她的話。
「謝謝你的安慰。」她俏皮地扮了個鬼臉,「但也不漂亮,對不對?我只是平凡,沒有吸引力。」
「也不是那麼說。」書綸苦笑,清楚她不需要虛假的安慰。「應該說是不懂得打扮吧。」
「我接受這句體貼的話。」她朝他綻出明媚的笑靨,那笑像一朵乍開的曇花開在他眼中,開在他心上,令他炫目不已。
貴美卻像是不明白自己對書綸的影響力,繼續述說當時的心情。
「當我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是那麼不同,愛美的天性讓我不禁對她描繪的遠景充滿期待。我當然也想要變得更美,在過去的二十五年生命中,我一直是那麼平凡,無法吸引異性的愛慕。我渴望戀愛,渴望被人愛,而不僅是暗戀對方而已。所以當依蘋自信滿滿地說要讓我變成光芒四射的大美女,我無法不心動。」
「你暗戀過?」書綸感到震驚,他一直以為不,是完全沒想過貴美會喜歡別人,至少在喜歡他之前,曾喜歡過別人。
他不是呆頭鵝,女性對他的愛慕,他是很敏感的。他百分之九十九確認貴美被他迷住了,只是沒想到她也喜歡過別人,這讓他頗不是滋味。
「對,以我當時的條件,除了暗戀,又能怎麼地?」她自嘲地說,語氣微帶苦澀。
「異性的眼光根本不會放在我身上,一來,當然是我看起來普通;二來,比我高的男生本來就不多,很少有男性願意交個比自己高的女朋友,而那些比我高的男人眼光也多半放在嬌小可人的美女身上。所以,我總是暗戀,暗自憧憬著被高大的帥哥追求的滋味。」
「你想要男人追求?」書綸訝然道。
「是女人就會期待有人追。」貴美對他驚訝的表情感到好笑,嬌嗔地道:「還是你根本沒當我是女人看待,才會問這樣的問題?」
「我當然當你是女人!」書綸困窘的駁斥,如果沒當她是女人,那他現在的反應像什麼?可惜這些話只能放在心上。「只是從來沒想到這麼遠過。」或者該說,他根本不想要朝那個方向想。
他不想要她暗戀過別人,他不想要她期待有人追,他希望她雖然這想法很自私,也很不應該,但他就是忍不住這麼想望。他希望自己是唯一的,她唯一喜歡的男人,她唯一渴望被追求的男人。
然而事實卻不是,他不再像之前那麼信心滿滿的以為自己會是她唯一喜歡的人。責美暗戀過別人,貴美渴望有人追求,她或許對他有意,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是重重難越的關山,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喜歡的意念只能放在心上,無法得見天日,這樣的結果,即使再多的喜歡都將是一杯苦酒,而苦酒難入喉啊,她還願意喜歡他多久?
以她現在的美艷外表,很快將會有人追求,事實上,不是「將會」了,依蘋就替好幾次向他炫耀過,銀行裡的男同事有人送花追求貴美,若不是這段日子貴美必須接受專業訓練,依蘋說她很想慫恿貴美答應他們的約會。
是「們」,依蘋很強調這點。
想到這裡,書綸頓時感到胸臆間一陣奇異的翻攪,酸苦的滋味滿溢喉腔。
貴美有人追求,她的夢想不再是夢想,她的渴望全都成了真,接下來呢?他無法忍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他不要貴美喜歡別人,被人追求,甚至跟某個欣賞她、也被她所欣賞的男子有更多的接下來。
明知道這麼想是毫不理智的,他就是任性的不想要!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看他瞼上表情痛苦,貴美還以為他突然生了什麼病。
「我」想告訴她,他心裡不舒服,全身都因為渴望她而發疼,然而除了搖頭之外,他什麼都沒法做。「沒事」
「可是我看你」見他急急忙忙地撇開頭,顯然不想談,貴美有種受傷的感覺。
她輕歎了聲,「我去找依蘋來好了。」
「不。」不想這麼快失去跟她獨處的機會,書綸又急忙地否決。「我真的沒事,別去找依蘋,我們兩個這樣不是好好的嗎?」
我們兩個?
貴美默默在心裡咀嚼他的話,心海頓起波濤。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但很快地,心裡的猜疑和喜悅就被一抹苦澀所取代。哪裡有什麼意思呢?人家只是不想麻煩心愛的人而已。
「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嗎?」
他再度搖頭,總不能說他想要她吧?
「陪我坐一下就好。我們剛才好像聊到,你期待有人追。」
「而你顯得很驚訝。」貴美配合他重見之前談話的氣氛。
「是呀。因為之前從沒聽你提過這種事,才會驚訝。」他為自己的情緒反應解釋。
「可是男人和女人對愛情的憧憬心情不都一樣嗎?你應該也有過類似的心情吧?」
「我?」他沒立即回答,像是在思索著她的話。
「我都忘了你跟依蘋是青梅竹馬了。」儘管心裡酸酸的,貴美仍以活潑的語氣說:「你早就認定是她,期待快點長大娶她,而不像我有這麼多起起落落的心情。」
「其實我們並沒那麼青梅竹馬。」她的話聽在他耳中,總覺得刺刺的,書綸忍不住解釋起來。「別忘了我八歲時,依蘋才出生。在我情竇初開的青春期時,她只是個小丫頭片子,而我又沒戀童癖,怎麼可能對個孩子感興趣?所以,我當然也喜歡過別的女孩子,當然也有過對愛情憧憬的心情。」
「你喜歡過別的女孩子?」這下輪到貴美訝異了。
「你該不會以為我一看到依蘋出生時的模樣就愛上她吧?」書綸嘲弄地道,見貴美的表情還真的像是那麼以為,不禁啞然失笑。
「事實上,我應該沒有看過她的嬰兒期。雖然兩方的父母一直有交往,但一直到依蘋上幼稚園,她才跟我們家親近起來。她是書雅的同學,由於兩家住得近,她好幾次被書雅帶日家裡玩,那副聰慧、乖巧又好可愛的模樣,很快就擄獲我們全家大小的心,讓人忍不住想寵她、疼她、愛她。依蘋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有次我在算數學題目,她看著看著,居然也看懂了,那時她才小學二年級!」
貴美沒有太驚訝,她早就聽書雅等人提過依蘋小學連跳了兩級,如果不是興趣太廣泛、但最多維持三分鐘熱度,依照她的智商,繼續跳級升學應該沒問題,饒是如此,二十歲就拿到大學畢業證書也很難得了。
「我國中畢業後,就被送出國,很自然的認識一些女孩」說到這裡,他有些含糊其詞了,聰明人都知道,不該在對你有情意的異性面前大談情史。「總之,也談過幾場無疾而終的戀愛。」
「依蘋知道嗎?」苦苦澀澀的滋味從方寸間漫上喉頭,儘管知道自己沒資格在意,但就是忍不住難受起來。
「我不清楚。這種事連我爸媽都不見有興趣知道,何況是個小我八歲的小妹妹?」
他強調著和依蘋相差的年歲。
「可是」貴美搞不懂自己真正想說的是什麼,思緒有些混亂了。「我以為你們青梅竹馬就算不是從小對彼此有意思,也應該是哎呀,我不會講啦!小說裡不都寫著,男女主角是青梅竹馬,自幼就看上對方,到長大都沒有改變的純情、癡情?怎麼跟現實生活有這麼大的不同?
「我跟她差八歲,我對異性感興趣時,她還在看迪士尼卡通,根本兜不在一塊。後來我學成歸國,因為跟逸駿的交情好,書雅又跟依蘋情誼深厚,便有很多機會鬧在一塊。但她對我而言,還是」
「你不會是想說,你一直把她當成妹妹吧?可是你跟她求婚了呀?」貴美一瞼納悶。
「我知道。」心裡像有頭受困的野獸,躁鬱得找不到脫困的路,這使得他的語氣和眼神都顯得煩躁。「我的意思是,我對她的感覺轉變了,是後來的事,或者該說是不知不覺的吧。本來只當她是妹妹,可後來uncle突然宣佈依蘋跟我表哥程羲訂婚的事,但當然,這樁婚事是取消了大概是在這段期間,我領悟到依蘋已經長成一名呃,窈窕淑女,所以很自然的興起愛慕之心。」
呼,總算說完了,書綸喘了口氣,從沒想過這段心情會這麼難解釋。
「所以你就愛上她,跟她求婚了。」貴美的語音輕飄飄得像著不上力氣,明明都在意料中,為何聽了他的話後,心會那麼痛?
「我」看著她眼裡的火焰轉為黯淡,像是能量用盡的星星般,越來越空洞化,書綸的心臟驀地收緊,喉頭乾澀得擠不出一句話來。
他的坦白傷害了她嗎?
「你很愛依蘋吧。」
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書綸卻無法順著她的意思給予附議。
他愛依蘋嗎?
這也是他此刻最想搞清楚的事。如果愛她,為什麼會對貴美動了心,生出渴望來?
如果不愛她,當初為何跟她求婚?
他到底愛不愛?愛的又是誰?又是什麼時候讓事情超出他能控制的範圍?
是什麼時候開始出錯的?
他努力的尋找著源頭,同一時間的貴美也陷進自己的思緒裡,不斷的自問,怎會陷進如此絕望的愛戀,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這是貴美在蔡家醒來的頭一個星期六,在鬧鐘響起之前,她就起床盥洗,換上依蘋為她挑選的一套休閒服。這也是她帶來的行李中,少數依蘋覺得還可以穿的。
白色的毛衣,搭配黑色的運動型外套和長褲,看起來很有精神。
她坐在鏡前梳理頭髮。
前天晚上雖然在依蘋使出哭招下,她棄甲丟械地投降,答應繼續待在蔡家但不忘提出條件交換。
「要我留下來可以。但從明天開始,我要自己騎機車去上班,你不用再送我去,中午也不必再幫我送飯。」
「沒問題。」
答應得還真快,貴美正感疑惑,心裡的問號就被依蘋的下句話給打消了。
「那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吃中飯?」
這不是換湯不換藥嘛,她趕緊回答:「只可以偶爾來,不能天天過來。」
「噢!」她沮喪地應了聲,但一轉眸,整個人又恢復生氣。「既然這樣,貴美姊可得學著整理自己的頭髮。等一下我會教你,明天開始人家要多睡點美容覺,不起來幫你弄頭髮了。」
「好。」
接下來的一個鐘頭,她在依蘋耐心的指導下學會兩種造形的處理方式,隔天就穿依蘋精心改造的西服套裝去上班,果然引起側目。她最在意的,當然還是呂昆霖的反應,那天他好幾次來到她附近,每次都有看她,讓她一整天的情緒都high到最高點,身心飄然。
怪不得有人說戀愛是女人最好的美容聖品,不過是心儀的男子隨意丟來的欣賞眼光,就足以讓她雙眼發亮,臉色紅潤。她無法想像要是呂昆霖走到她面前約她,她會不會興奮得腦充血。
幸好那種事不可能發生。
對著鏡中人扔了鬼臉,貴美拿了背包走出房間。
四樓的空間都屬於依蘋所有,這裡規畫了一間主臥室、兩間客房、一間書房及起居間。貴美佔據了其中一間客房,昨晚又來了謝孟琳和高曉君兩位嬌客,合住在另一間。
她們是為了六點半就要出發的郊遊行程而提前一晚住進來的。
時鐘指在六點的位置,客房裡傳出了女孩子們的笑鬧聲,貴美猜想她們應該起床了,便沒去打擾,自顧自的下樓。
餐桌上已經坐著逸駿,見到貴美來,很紳士的起身為她拉開椅子。
「吃點早餐,我們六點半要出發。」逸駿慇勤地招呼,林嫂隨即送上熱騰騰的水果鬆餅和熱巧克力牛奶。
「依蘋她們呢?」
「她們鐵定來不及吃早餐,反正林嫂有準備點心。」
果然,當方家兄妹抵達蔡家,那三位千金小姐才睡眼惺忪地下樓。孟琳、曉君,和剛到的書雅親熱的圍在逸駿身邊,後者對於她們的欽慕,只伸出大手輪流輕拍三人的頭。
「好像在拍小狗喔。」依蘋附在貴美耳邊取笑。「我哥哥一點都不溫柔,還木頭人得很,一點都沒看出三位小美人對他有如太平洋海水般滔滔不絕的情意。」
「我看他妹妹也沒好多少,還不是看不出來我對她集合世界三大洋也傾訴不完的情意。」書綸在一旁哀聲歎氣。
「方書綸,幸好我早上還沒吃,不然就得衝到洗手間大吐特吐!」依蘋很不給瞼的說。
「依蘋!」貴美責怪地瞪她一眼,「你不是說過要對他好一點嗎?」
「啊?」她無辜的眨著眼,被抓包了。「好嘛。」她抹了一下臉,擠出笑容,重新面對書綸。「剛才的話擦掉,我重新說喔。書綸」她以令在場的人全聽得雞皮疙瘩掉滿地的嬌嗲嗓音喊道,「人家對你也一樣耶!」
「咬咬咳」書綸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直咳,不習慣依蘋的示好。
「我這樣對他夠好了吧,貴美姊?」她促狹地道。
「好好」貴美好氣又好笑,拿依蘋的調皮沒轍,但這也在她心裡投下疑惑的種子。依蘋前晚才說要好好愛書綸,可從她的表現,實在看不出來她對書綸是真心的。到底怎麼回事?
「黃小姐,謝謝你。」書綸突然對她說。
「啊?」貴美沒料到他會突然湊過來道謝,羞得滿臉通紅,鼻息間儘是他迷人的氣息,視線裡充滿他如記憶中的瀟灑俊美,使得心跳不受控制的狂飆起來。
他今天穿著搶眼的橘紅色外套,裡頭是淺草綠色的襯衫,搭配黑長褲,整體給人的感覺是在休閒中不失雅痞的風味。他的瞼微微偏向她,俊眉星目間飛揚著動人的神采,及毫不吝惜地投向她的欣賞,激起了貴美心中一種受眷寵的幸福感覺。
「叫黃小姐太生疏了,叫貴美就好。」依蘋在一旁道。
那嬌滴滴的聲音卻如平地一聲雷震得貴美心頭一凜,笑容變得含糊。
她納悶自己怎麼了?她承認書綸很迷人,她一直對他深具好感,但只有這樣,也只能這樣,不是嗎?可為何會對他欣賞的眼光心慌意亂?
她慌張地避開他的注視,後者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轉向依蘋說:「就聽你的,我就不客氣地喊她名字羅。」
「又不是沒喊過,幹嘛跟我報備呀!」依蘋嬌嗔地瞪他。
書綸微笑地將視線重新移向貴美,「你看起來跟那天的樣子有點不同,剪了頭髮是吧?這髮型很適合你。」
「謝謝。」她勉強自己回他一個笑容。
「不只適合,還讓她變美了,對不對?」依蘋得意地宣稱,「是我幫貴美姊做的造形改變喔。你就沒看見我改了哥哥的衣服,讓貴美姊換上的模樣,簡直是迷死人呢!我想假以時日,我一定可以把貴美姊改造成顛倒眾生的大美人!」
她發下的豪語令書綸不由得深深注視向貴美,新髮型凸顯了她臉型的特色,也將過於剛強的臉部線條修飾成狂野、有個性。但最大的改變是她的眼神,以往的退縮被自信所取代,一小簇火苗隱隱在靈魂深處燃燒。
她的確是不同了,以專業的眼光看來,貴美還有很大的可塑性。那張素淨的容顏還末塗上任何人工色彩,輔以化妝技巧,她可以更迷人。
「書綸,你家裡有沒有舊衣物可以貢獻?人家打算以貴美姊當模特兒,學做造形設計呢。」
那麼嗲聲嗲氣,一聽就知道是有所求,而他還不能不答應。
「有,我回去整理再送來。」他好脾氣的說。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又是這句話,台詞雖老套,但迷惑人心的魅力卻不減。
「該出發了。」
在逸駿一聲令下,眾人動了起來。尤其是書雅、孟琳和曉君,在知道逸駿也要加入他們後,便顯得很興奮,而當她們發現逸駿要開車,三人更是爭先恐後的叫道。
「我要坐前座。」
「我也要。」
「我也」
「不行!」逸駿鏗鏘有力的聲音幾乎是立刻制止了三人的吵鬧。
「我哥嫌你們太吵,書綸又太睏了。」依蘋在一旁解釋。「要是給你們之一坐前座,哥哥怕他沒法子專心開車。而且讓書綸坐後座,他又會被我們這群小麻雀吵得無法補眠,到時候就沒辦法跟哥輪流開車。最好的安排就是你們都給我過來,不要吵司機!」
貴美在上車前,目光不自主的飄向書綸,果然在他臉上看到疲累的線條,一雙該明亮如夜星的湛黑眸子,這時候卻被無力支撐的眼皮半遮住,修長的手掌也遮在臉上打起呵欠。
依蘋說他這段日子都為公事忙碌,好不容易挨到周休二日,還要陪他們出遊,怪不得會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呢。
心微微地絞扭了起來,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叫他回家休息。可惜她連說這種話的立場都沒有,即使說了,他也未必領情吧。
「依蘋,你說自己是麻雀就好,幹嘛把我們扯進去?」孟琳嬌嗲地抗議,「人家聲如黃鶯出谷,怎會是麻雀嘛!」
「你愛當黃鶯我沒意見,只要記住一隻黃鶯叫宛轉迷人,兩隻黃鶯叫也不嫌吵,三隻黃鶯一塊叫就跟麻雀沒兩樣了。」
「依蘋,你好壞,分明是暗諷我們三個。」當車子穩定的駛出仍籠罩在夜霧未完全退去的天色中,曉君似笑非笑地說。
「我有指名道姓嗎?咱們這裡可有五個聲如黃鶯出谷的美人喔。」依蘋也不含糊,邊啜飲林嫂搾的新鮮果汁邊道。
對於幾個女孩子的拌嘴,貴美只是微挑嘴角,目光溜向窗口,朦朧的風景不斷的往後倒退,他們正開上山。
「貴美姊,你的腳傷還有沒有事?我聽哥說,是依蘋把你撞傷的,你好可憐喔。」
書雅雖是第一次見到貴美,但她生性開朗,很快就跟她打成一片。
「都好得差不多了,謝謝。」貴美把目光調回來,座位在書綸事先的調整下,第二排座椅轉了一百八十度與第三排座椅相對,再架上搭配的桌子,方便兩排座椅的乘客打牌、聊天、吃點心。
「依蘋,聽書雅說,書綸那時候應該跟你在一起,怎會讓你撞到人?」曉君好奇地問,為了今早的約會,她跟孟琳早早就入睡,沒時間審依蘋。
「對呀,那天好像很精采耶。我聽人說,在程羲和丁鈴的婚宴上,書綸當眾宣佈你倆私訂了終身。依蘋,你太不夠意思了!我們這麼好的朋友,私訂終身這麼大的事,居然沒事先通知我們!」孟琳也加入質詢。
「就是嘛!原來你不嫁表哥,是因為我哥呀,我們都被你瞞得好苦!」書雅不滿地道。
「早知道那天的婚宴會這麼精采,不管我媽怎麼講,我都不會答應陪她去台中參加表哥的婚禮。」孟琳大呼可惜。「曉君,書雅,你們那天應該有去吧?曉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那時候我正好去洗手間,剛好錯過那一幕。」曉君鬱悶地回答。
「我是根本沒去,那天我肚子痛得厲害。」書雅的表情就更悲痛了。
「你又生理痛呀!」曉君白她一眼,「我跟孟琳不是介紹了很多偏方給你,都沒效嗎?」
「李叔的藥方都沒效了,你們的偏方我才不敢用呢!」
「喂,我們是」
「別吵了!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依蘋跟書綸是怎麼私訂終身的。」孟琳揚高聲音,阻止兩人把話題帶遠,目光炯炯的看著依蘋。
後者慢條斯理的從餐盒中叉了一塊全麥手卷,邊細嚼慢咽,邊對貴美道:「你現在知道她們有多吵了吧?」?說吵是有點吵,但比起富基漁港裡在賣魚貨時的叫賣聲不過是小巫見大巫,所以貴美不但不以為意,還對三人的鬥嘴聽得津津有味,尤其關於依蘋和書綸的訂情事由更和其他人一樣感興趣,所以當曉君說:「依蘋,你別故左右而言他,快給我說!」她同樣是一臉期待。
見同車的友人全都抱著求八卦若渴的表情盯著她看,依蘋只好順從民意。在張學友「你好毒」的歌聲中,她啜飲了一大口柳丁汁,開始轉播當天現場的實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7:50
第六章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依蘋努力地想擠出兩滴淚,強調她的委屈,可惜不成功。「我就是這樣被陷害的。」
「原來你們的姦情是這麼被揭露的呀。」曉君托著下巴說。
「什麼姦情!你給我說清楚!」依蘋頓時柳眉倒豎。
「依蘋,你剛才只說到書綸當眾宣佈你們私訂終身,卻沒有說私訂終身的經過。」孟琳嬌媚的杏眼裡充滿困惑。
「我們沒有私訂終身好嗎?」依蘋無力地回答,敢情她說了半天,她們還是有聽沒有懂。「那是他亂講的。」
「如果這件事是我哥亂講的,為什麼你們手上會戴著對戒?」書雅不客氣地抓住依蘋的手,左手右手都看了一遍,修長的柔夷上根本就沒有多餘的飾品。「咦,戒指呢?」
「我收起來了。」她不情願地道。
「都承認有戒指了,你還想否認呀!」曉君冷冷哼了聲。
「那是兩碼事!」依蘋忿忿不平,「事實是,書綸在婚宴之前把戒指給我,他說,男女儐相戴配對的飾品整體感會比較好,還可以順便替.款即將上市的對戒做宣傳,我才答應戴的。哪裡知道他會藉此陷害我!」
「他怎麼不把戒指給書雅、孟琳或是我呢?我們也很樂意替他宣傳呀。依蘋,別狡辯了,反正你們明年三月就要訂婚了,還裝呀!」曉君說。
她無力地翻瞪起白眼,深吸了口氣後,扭頭去看前座的書綸,發現他正趴在椅背上,津津有味地聽她們講話。
原來車子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你跟她們說!」她一字一字地從齒縫中擠出挾帶怒氣的命令。
「沒問題。」他攤攤手,綻露出陽光般的笑容,「依蘋剛才說的都是事實。」
「少來了!」曉君擺明不相信。
「依蘋說什麼,你都說對。」孟琳歎著氣說。
「哥,你這樣太沒男子氣概了!」書雅一臉的鄙視。
書綸仍只是聳肩,依蘋頓時領悟到,就算書綸順著她的意思說一百遍,都改變不了那三個傢伙根深柢固的想法。
她早該知道,這件事是越描越黑,可知道是一回事,不認輸又是一回事。生平罕少嘗過失敗滋味的她,這次竟會栽在書綸手中,她真不甘心。
氣惱地下車,她陰沉的臉色連逸駿都不敢招惹,任由她像是想踩死誰似的,用力的踩踏大屯自然公園的步道,只有貴美不放心地跟著。
「依蘋,你走慢點。哎喲,我的腳!」
聽見身後的叫聲,依蘋急忙停住腳步,轉身奔回貴美身邊,哭喪著臉說:「對不起,貴美姊,我忘了你腳上的傷還沒好。」
「我沒事。依蘋,你別哭呀,我真的沒事。」
「貴美姊!」她突然投進她懷抱,哭得像個小孩。
貴美怔怔地接住她。
依蘋一向樂天開朗,以往在她面前的哭泣都是為了說服她所使用的手段,這次卻是真正的悲痛。她心疼地輕拍她的肩,猜忖多半是為了剛才的事。
「她們是跟你開玩笑,你別認真嘛。乖喔,依蘋,貴美姊在這裡,別哭了。」
「可是你們都不相信我」她抽噎地道。
「我相信呀。乖,別哭了!」
「真的嗎?」她抬起被淚水浸濕的眼眸,乞求地望著她,「你真的相信我跟書綸沒有私訂終身?那戒指不是什麼訂情戒?」
貴美不假思索的說:「相信。你跟書綸都沒必要說謊,不是嗎?」
「噢,貴美姊你相信,真的相信!」她又哭又笑,心裡的感動全都藉著熱烈擁住她而宣洩。
雖然是孩子氣,但也是最誠實的情緒,貴美日抱著依蘋,低聲說:「你不要怪她們,你跟書綸太登對了,她們才會那麼認為。」
「我沒有怪她們,我是氣書綸。他」
「也許他真有讓你生氣的地方,但不要太苛責他。就算書綸想要假戲真做,也是因為你太可愛了,讓他急著想擁有你。念在他對你凡事順從,你就原諒他這一回吧。而且,就像你爸爸說的,想要找到另一個像他待你這樣好的男人,不容易呀。」
「就因為他對我好,我就得嫁他嗎?貴美姊,愛情和婚姻可以這樣算嗎?」
「難道你不愛他?」
「我」
「依蘋」
「依蘋」
好幾道聲音在後頭喊著,依蘋吸了吸鼻子,對貴美說:「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便放開她,面對朝她跑來的友人。
「你哭了呀?」曉君看她眼睛紅紅的,擔心的問。
「你走得那麼快,我們差點追不上。」孟琳愁悒著一張小瞼。
「我們剛才是開玩笑的。」書雅趕緊舉起手發誓。
「我沒事。」接過曉君遞來的面紙,依蘋扯開嘴角。「別擔心,我們一塊去玩吧。」
「好!」三人齊聲道。
一場小風小雨就這麼雨過天青,書綸走向貴美,發現她攏皺起眉,低著頭,並沒有往前走。
「你的腳在痛嗎?」
看見是他,貴美勉強擠出笑容。「是有點痛,大概是剛才追依蘋時走太快了。」
「我扶你到那邊坐一下。」書綸伸手扶住她,貴美顯得侷促。
「你不去看看依蘋嗎?」
「這時候去看她?」他搖搖頭,嘴角噙了抹自嘲的笑意,「我怕她還在氣我。」
因為腳痛,貴美沒有再客套,讓書綸扶她到一旁歇著。
這時候陽光已露出臉來,但山上的空氣仍充滿寒意,依蘋和她的朋友們在大屯自然公園隨意漫步,走向跨越湖面的木造步道。
「年輕真好。」看著四個女孩展現的少女嬌氣,貴美由衷的讚歎。
「你也還很年輕啊。」書綸隨口回答。
「都二十五歲了,不年輕。」貴美感歎地收回視線,情不自禁地被身旁的書綸所吸引,那漂亮的側臉就奢侈地展現在她眼前,濃密修長的眉宇,摺痕深秀的眼眸,還有那捲曲綿密的睫毛,挺立的鼻,果凍般好吃的嘴唇
想到這裡,方寸間猛然有道烈焰噴燒起來,令她感到心情煩躁。
她不確定那究竟是什麼,只知道自己一點都不想承受這像是焦慮的莫名情愫。
「謝謝你。」他突然說。
「為什麼謝我?」
「謝謝你追上依蘋,安慰她。」
原來是為這件呀。她聳聳肩,「不過是小事。」
「對你是小事,對我卻是意義重大。如果不是你攔住她,安撫了她,我擔心依蘋會氣我很久,甚至一輩子都不原諒我。」
「會這麼嚴重嗎?」這甚至談不上爭吵,在貴美看來,還是依蘋鬧意氣的成分居多。
「會。」書綸美麗的嘴唇苦澀地垂下。
搞不清楚事情怎麼可能如此嚴重的貴美,正遲疑著是否該說什麼安慰他時,那張漂亮的男性臉孔忽然別向她。
貴美屏住呼吸,先前被他激起的那道烈焰又開始噴燒了。她感到口乾舌燥,在他專注的眼光下,她根本無法阻止那道怪異的烈焰在體內擴散開來。
怎麼日事,太多的疑問堆滿她腦子,阻礙了她的思路,她只能怔怔地被他所注視,感覺他眼中的某種情愫像個難以抵擋的魔咒鋪天蓋地般籠罩向她,周圍的吵鬧聲全都在他的注視淡隱消失,只剩下她激烈的心跳聲,以及體內燃燒的火焰。
他的臉朝她更靠近些,貴美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拂了過來,她驚駭地瞪著他,不確定他要做什麼,又滿懷期待。
「你頭髮上有片樹葉。」他若無其事地從她發中挑出,像是沒察覺自己的動作太過親暱。
「謝謝。」貴美羞紅瞼,暗斥自己胡思亂想。
「你好像很會瞼紅。」書綸打趣道。
「哎!」叫她怎麼回答?她也對這種事感到無可奈何。
「你一個人在這裡沒關係吧?我想四處走走。」
蛀牙的酸疼感,因他這句話而翻上心頭,她壓抑這莫名而起的怪異感覺,擠出笑容道:「你去吧。」
「一會兒見。」
目迭著他步姿從容地走向跨越湖面的木造步道,貴美的心情顯得空空落落。
他一定是去找依蘋吧?
果然見到他朝依蘋的方向走去,但在半途就被逸駿給攔住了,兩名各具特色的男子走到一旁談話。
貴美怔怔地看著他們,距離如此遙遠,聽不見他們在談什麼,心頭卻有種怪異的感覺,像是他們的談話跟她有關,但,怎麼可能?
「書綸,我不懂你在想什麼,你怎麼會突然跟依蘋求婚?難道程羲的事,還不足以做為前車之鑒?」問了好幾天,逸駿總算找到機會跟書綸談這件事。
「我跟程羲的情況不一樣。他是為了鞏固地位,才跟依蘋訂婚,我則是」對於好友的質問,書綸微微皺起眉。
「你愛依蘋?」逸駿不動聲色地問。
「你不認為我跟依蘋在各方面都很相配嗎?」書綸不答反問。
「相不相配是一回事,我關心的是,你跟依蘋是不是相愛。」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不悅地加深蹙眉,「程羲要跟依蘋訂婚時,你可沒問這點。」
「那是因為我知道他們兩個人根本不相愛,依蘋絕對會想辦法搞砸這樁婚事,讓程羲無法得逞。但你們的情況不同。程羲和依蘋的訂婚有如一場兒戲,你跟依蘋將舉行的訂婚典禮卻慎重得像場世紀婚禮,到時候你們任何一方反悔,都會讓雙方父母丟盡顏面,甚至損害到彼此的情誼。書綸,我真的很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你是不是太杞人憂天了?」書綸不以為然。「我和依蘋都不會反悔。」
「你確定?」逸駿眼神銳利地注視他。「書綸,你愛依蘋,瞭解依蘋嗎?能替她回答嗎,不,別急著告訴我,先放在心裡想想,也聽聽我的說法。你喜歡依蘋是確定的,但愛呢,依蘋喜歡你也是確定的,但愛呢?你們在一起玩過、鬧過,但談過戀愛嗎?你們接吻過?甚至有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書綸,別自欺欺人了!」
「你不能因為我們沒有」他狐疑地繞高一道眉,「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
「這種事看也看得出來,你跟依蘋之間缺乏情人間的親暱。」逸駿深深看他一眼,「書綸,你分明不是純情的處男,不用我解釋得那麼清楚吧?情人間自然會有種隨時渴望對方的熱情存在,即使想要壓抑,也會露出蛛絲馬跡,我可一點都看不出來你對依蘋有什麼渴望的熱情喔。」
「那是我尊重她。」
「少來了!」他瞪他。「不會尊重到連接吻都沒過吧?」
「這不表示我不想吻依蘋,而是每一次出遊都有大顆的電燈泡,還至少三顆。」
逸駿當然明白那至少三顆的電燈泡是指書雅、孟琳和曉君,她們和依蘋就像連體嬰一樣,幾乎到哪去都是一體行動,但不表示沒有例外。
「生命自有出口這句話總聽過吧?何況你跟依蘋還是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如果彼此有這種心情,感覺到了就會去做,但你們什麼都沒做,這表示什麼?」
「表示」他的思緒一片空白,總不能承認他完全沒想過吧?「我親過她,她也親過我,事情不像你說的那樣」
「你親過她臉頰,小時候。她也親過你臉頰,在她想表示感激的時候。依蘋也親過我、親過爸爸、親過書雅、孟琳、曉君這些能表示什麼?只表示她喜歡我們,是單純的親情、友情的喜歡,而非愛情的喜歡。」
「逸駿,為什麼你要澆我冷水?我是真心喜歡依蘋。」
「我毫不懷疑這點。」相對於他臉上的煩躁,逸駿顯得平靜。「可是你渴望她嗎?
你只是疼她、寵她,就像對個溺愛的妹妹或女兒一樣,而不像對個情人。」
是這樣嗎?
他對依蘋沒有渴望?
他的心頭忽然生出一抹燥熱,他是個正常的男人,當然也會對異性生出渴望。以往的幾次戀情都有渴望,這種事是兩情相悅,就像逸駿說的,感覺到了就會去做,所以他對依蘋也會有。他當然會想親她,只是最近沒什麼時間想!也沒機會做;以前則想都沒想過。但現在開始想、開始做也為時不晚呀!
為了表示自己做得到,他微閉著眼幻想吻依蘋的感覺。
吻吻吻她如火般熾烈的眼神癡迷的注視自己,他不自覺地被吸引,不自覺地傾靠過去,不自覺地俯下唇
該死!
他悚然一驚,發現那張瞼不屬於依蘋,而是貴美。
就在剛才,他差點吻了她。
她熱烈如火的眼神像是個蠱惑,無言地召喚著他,害他一時神魂迷亂,不自主地傾身過去,幸好及時回復理智,以幫她拿掉發上的落葉為掩飾,才沒失態。
老天爺,他怎麼會想吻她?
當時的心情只能用對,鬼迷心竅來形容。眼裡只看得見她眼中的火焰,看到她的渴望,看到她眼裡的自己也同樣的渴望,於是情不自禁的
渴望?情不自禁?
他的思緒混亂了起來。
他怎會對貴美有渴望和情不自禁?
她的眼神,現在回想起來,體內仍有把火焰在燒。
「書綸,你在發什麼呆?」等很久都沒等到他回答的逸駿,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嚇了他一跳。
「什麼?」
「我還想問你在想什麼呢!書綸,你有點奇怪喔,從沒見過你想事情想得這麼失神過。」
「我是在專心想你的話。」他避開好友過於銳利的眼神,「這件事我會想清楚,你別擔心。」
「反正我已經勸過你了。」逸駿也懶得再多說。
其實,他並不是很擔心,就算書綸解決不了,還有依蘋呢!
離開大屯自然公園後,貴美一行人又去了幾個景點,中午到竹子湖看花,也在這裡吃中餐。該地區有名的野菜別有一番滋味,下午重新起程時,看到眾家姊妹揉眼睛的揉眼睛,打呵欠的打呵欠,不愧是吃飽了就想睡的懶豬一族,依蘋提議大家唱卡拉OK。
原來車上有全套的影音設備,書綸事先準備了好幾片最新的卡拉OK播放光碟,於是自比為黃鶯的眾家美女紛紛卯起勁來搶麥克風,想要一展歌喉,車廂裡頓時充滿各種唱腔。貴美發現書綸和逸駿的歌聲都很不錯,她則在依蘋的強迫下,勉強跟她合唱了一首歌。
一行人沿著陽金公路到金山,這條道路據說在清朝時期就已闢建成,當時稱為士林金山道,沿途風光明媚,非常適合兜風攬勝。到了金山,他們便到金山青年活動中心附設的溫泉育樂中心泡泡溫泉,鬆弛一下自早上一路奔波遊玩的疲累。直到近五點時,才重新上路,接淡金公路往淡水方向開即可以抵達富基漁港。
漁港在黃昏時格外熱鬧,許多老饕都到這裡買便宜又新鮮的魚貨。依蘋由於上次沒來得及參觀,這次便特地觀察了一下,覺得每一攤的魚販都很厲害,能記得哪種海鮮要賣什麼價錢,孟琳則很受不了濃烈的魚腥味,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
他們最後來到黃母和雄叔合開的餐廳,比起其他餐廳粗糙的佈置,這裡猶如天堂,令孟琳鬆了口氣。
依蘋一進餐廳,就熱絡地跟黃母和雄叔打招呼。
「黃媽媽,今天我們是來當花錢的客人喔。我哥哥說他一定要請客,您可千萬要成全他。」
她的話把眾人逗笑。
「還有,我爸爸對您上次送的螃蟹讚不絕口,這次還要麻煩您幫我們多挑幾隻,哥哥想買回去孝順爸爸。」言下之意,就是宣告他們不是要來吃白食的,請主人別阻止他們掏錢付帳。
黃母對她的體貼心意暗暗感激,將眾人招呼到最大的餐桌上,幫他們介紹店裡最精緻的料理,然後才拉著女兒細細審視。
母女倆有近一星期沒見面,黃母發現女兒在剪了新髮型後,整個人亮麗許多,忍不住說:「貴美,你變漂亮了。」
「是依蘋的主意,還好吧?」她不好意思的承認。
「豈只好。媽感到好安慰,又羞愧。這些年來為了賺錢,沒好好的為你打扮,幸好你遇到依蘋,瞧你這個樣子,真漂亮,媽幾乎認不出你來。」
「哪有那麼誇張。」貴美被逗笑,看向母親,發現她眉眼間多添了些愁邑。「媽,您最近有什麼煩心的事嗎?是店裡太忙了嗎?」
「沒有這回事。如果說媽媽有什麼事在擔心,也是想你的緣故。現在見到你過得好,自然沒什麼好煩了。你的腳不方便,去坐著幫我招呼依蘋他們。」
「嗯。」
又是一個晴朗的日子,坐在路邊泡溫泉的貴美,忍不住深吸一口早晨微冷的空氣,覺得全身舒暢。
這是她在蔡家度過的第二個星期六。
自從醫生宣佈她腳踝的扭傷好了後,她每天都早起出來運動,搭配依蘋為她安排的的瘦身計畫,這星期瘦了兩公斤。甩去兩公斤的體重感覺還不錯,雖然身材上的改變並不明顯,但貴美因此多了些自信。經過依蘋的一番改造,她過於剛強的臉型在髮型修飾下柔媚了許多,偶爾上些彩妝,還能強化五官的優點,更加迷人。尤其是那雙充滿自信的燦亮明眸,像會發電似的,掃中人時,會讓對方有輕微的電擊感。
仰慕的眼光多了起來,貴美一開始很欣喜,虛榮於被人欣賞、追求,但很快地,她發現連呂昆霖對她的讚賞眼神,都不再像以前那麼讓她在意,甚至比不上和依蘋及她那票死黨研究造形時的快樂。
她懵懵懂懂地意識到這些,卻不曾深入去思考原因,只覺得日子過得順遂舒暢,原本沉鬱的個性也漸漸染上了這群少女的青春朝氣,跟她們閒聊成了這段日子最愉悅的事。
從聊天中,她漸漸明白許多事,尤其是依蘋和書綸的事,更抓緊她的好奇心。
貴美的記憶一下子跳到前天晚上,和依蘋那票死黨聚在四樓起居室的談話。
「書綸雖然比依蘋大八歲,但他們從小就很喜歡玩在一起。」孟琳說。
「哥哥陪依蘋的時間比陪我還多。而且依蘋說什麼,他都會做;依蘋想要什麼,還沒開口,他就幫她弄來了。而對我唉,有時候我會懷疑誰才是他的親妹妹!」書雅抱怨。
「不用懷疑這點。妹妹再疼,將來也是別人的老婆,只有投資在阿娜答上,才不會蝕本!」曉君精明的道。「但有一點我很懷疑,依蘋最初和程羲訂婚時,書綸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我看他還是能吃能睡,過得好極了。」
「的確是這樣沒錯。」書雅側頭回想著,「不過哥哥在程羲和丁鈴的婚宴上不是有說嗎?那是他跟依蘋套好的,是為了要成全程羲和丁鈴,才假裝訂婚」
「依蘋當時的反應,像是有跟人套好招嗎?」曉君精明的問。
「啊?」
「啊!」
孟琳和書雅面面相覷,難道依蘋那天的話,不是在誆她們?
「書綸在程羲和丁鈴的婚宴上會那麼說,就像依蘋說的,是為了堵住程夫人的嘴巴。不過事情沒那麼簡單,我猜書綸是乘機趕鴨子上架,逼依蘋不得不答應他的求婚。」
「這不是形同逼婚嗎?」書雅感到憤慨,雖然是自己的哥哥,也忍不住給他鄙視。
「好惡劣喔。」孟琳跟著附和。
貴美則和曉君把視線投向始終坐在一旁優雅地啜飲骨瓷茶杯裡的花草茶,不曾發出議論的依蘋。
感覺到她們的目光,她溫婉的彎起嘴角,明亮的眼眸裡有抹深意,彷彿在說:我不是早告訴你們了?只是你們不相信而已。
「依蘋,那你跟哥的訂婚典禮會如期舉行嗎?」書雅擔心地問。
她的眼神飄忽,笑容顯得神秘,「看情形羅。」
看情形?
這個回答不僅困擾書雅等人,也同樣困擾著貴美,使得她的思緒像是陷進迷宮中,一個個問號堆疊在四周擋路,找不到出口。
她一直覺得依蘋對這樁婚事的態度並不熱中,甚至是排拒的。但,這怎麼可能?書綸那麼優秀,跟依蘋有如天造地設的一對,依蘋有什麼理由拒絕他?
答案隔著千重山萬重水看不分明,貴美啞然失笑了起來,這關她什麼事?不管依蘋作何決定,跟書綸有沒有結果,都跟她沒關聯吧!她為什麼老掛意著這件事?好奇怪!
輕踢了幾下的水,感覺著流過雙足的泉水溫暖地撫揉著她,不讓自己繼續杞人憂天了。
溫泉路新北投公園附近的溫泉淺渠道是引自地熱谷的溫泉,供民眾泡腳之用。貴美這一星期來,常常在慢跑過後,順便到這裡泡腳,安撫疲累的雙足。
好舒服喔,瞇著眼睛,兩手撐在身後,頭仰得高高的,享受晨光輕輕灑在身上的微微溫熱,兩足踢著水,心情顯得愜意。
突然,陽光不見了,替代的是一片陰影,而那片陰影卻奇異地比晨光還要熾熱的籠罩住她。
貴美訝異地睜開眼睛,有短暫的幾秒鐘她的眼睛只是瞇著,看不清楚那片陰影,等她認出那張緊繃的俊臉,及那雙放著灼灼光芒的深炯眼眸,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腦中只剩下一個名字。
方書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8:15
第七章
站在貴美身側俯視著她的男人的確是書綸。
他以一種連自己都無法說清楚的複雜心情注視著貴美。
距離兩人上次碰面有一星期了,當他開車經過這裡,目光突然被坐在路邊的人兒所吸引,情不自禁的停下車,朝她走來。
初次見面時,她是無助待人援救的傷患,她的神情畏縮、害羞,動不動就臉紅。
同一天的第二次見面,她依然害羞,卻展現令他佩服的好幾面。對於依蘋的急於報恩和補償,她一再婉拒,表現出施恩不望報,以及不求不技的寬宏大諒。為了要拿到工作上的年度全勤獎,她堅持帶傷上班,在陳述自己的主張時,拋棄羞怯侃侃而談,臉上煥發的精神讓人無法忽視。後來,她更為他說話,和讓蔡父為了依蘋闖紅燈的事責怪他,即使她當時的表情是羞澀、失措的,但仍強迫自己勇敢的說出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眼神灼灼生輝,就像一朵挺立於荊棘間、開向天空的玫瑰般動人。
上星期見到她時,貴美又給了他全新的印象。
女性的嬌羞依然存在,但畏縮不見了,替代的是一抹新覺醒的自信,加上造形的改變,過於剛強的臉部線條被修飾成狂野、有個性,眼神明亮生輝,女性的魅力隱隱浮現。除了這點外,貴美也在依蘋氣惱的跑開時,適時追上她給予關注,化解了一場小風暴。但她毫不居功,只說是理所當然。
想到這裡,書綸的目光更熾熱了。儘管這一星期來刻意不去回想,但思緒如風,總在最沒防備時闖上心頭,他無法忘懷那雙熱烈如火焰的眼眸如何蠱惑他、挑起他男性的渴望,讓他差點就吻了她。
他納悶為何會如此,這一星期來,他都想找到答案,然而答案卻是一道難解的謎,總懸在那裡讓他摸不著頭緒,他唯一明白的是,黃貴美吸引他,只是這份吸引力會是因時因地而起,再見面就應該會消失的吧?
但現在,他不敢這麼說了,因為此刻當她以女性的純真熱情專汪的回視著他,書綸發現自己依然有吻她的衝動,迫不及待地想銜取她清新自然的感覺,想知道她的唇是否如眼神般熱烈如火,是否如她清新的外表有著朝露般的香甜,更想知道是否吻過她之後,他就不會再渴望她,可以讓自己的心靈和慾望都回復正軌。
他想知道,但除了站在那裡俯視著她外,什麼都沒有做。
「你」貴美從相視中回復過來,舔了舔唇,遲疑地開口。
「我」他像是故意學她似的,也拉了一下聲音,但其實是為了掩飾被她無意中流露出來的性感挑動的渴望。
「方書綸!」她狼狽地漲紅瞼,覺得他在取笑她。
果然,那張俊美的臉龐綻出了可惡的笑意。
「生氣了呀,」他的聲音充滿磁性,「我開車經過這裡,看到你坐在這裡泡腳,便下車過來打聲招呼,可站在這裡有一分鐘了,你都沒注意到我。」
說到後來,語氣倒顯得哀怨,活像她對不住他似的。
「我怎、麼、知道!」她的語氣有些結巴,避開他像是會螫入的眼光,偷溜了一眼不遠處的奧迪。「我閉著眼,沒看到你。對了,你怎會走這條路?」
「昨晚跟企畫部的同事到陽明山夜遊、泡溫泉,今早才下山。你呢?又怎會在這裡?」
「我出來慢跑。你怎麼沒有約依蘋?」
這對未婚夫妻很奇怪,除了上星期帶著一群電燈泡出遊外,沒見過兩人單獨約會過。
「我約了,她說不想來。」
語氣聽起來有點哀怨,貴美心弦顫動,覺得他好可憐,忍不住安慰他,「你也知道依蘋最近很熱中學造形嘛。這幾天,連孟琳、曉君和書雅也像是被她給傳染,幾個人一有空就聚在一塊討論著要怎麼幫我裝扮。加上依蘋不習慣熬夜,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沒答應你。」
「我知道。」書綸感到有趣,他會比她更不懂依蘋嗎?「書雅搜集了一堆衣服和服裝雜誌,顯然是玩得很開心,就是苦了你,被她們拿來當呃,研究對象。」
「說得好像我是白老鼠似的。」貴美好氣又好笑。
「我沒那個意思。」他乾咳了聲,有點擔心自己的話會傷到她,但貴美臉上並沒有不悅,他知道自己想太多了。「只是她們幾個瘋起來時,什麼亂七八糟的主意都會出籠,我是擔心你受不了。」
「還好啦。」貴美像想到什麼似的笑了起來,「是有一些滿有趣的事發生,可依蘋不會讓她們亂來,所以情況還在控制範圍之內。」
「哦」聽她說起依蘋時,表情特別的甜美,眼神裡還有抹寵溺,書綸有些不是滋味。
「你跟依蘋處得很好嘛。」
「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書綸無法否認,只是忍不住說:「那我呢?我也好相處嗎?」
「啊?」不明白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貴美的表情有些困惑。
「這麼難答嗎?」他自嘲地笑了笑,突然像發現什麼似的,嘴角的弧度擴大。「我可以坐下來嗎?免得你一直仰著頭,我也一直低著頭,很累人的。」
貴美一怔,猛然醒悟到自己一直維持著他說的那個姿勢,再一次狼狽地漲紅瞼。奇怪,以前不曾覺得他有這麼促狹,怎麼他今天淘氣的模樣更甚依蘋呢?
不愧是未婚夫妻,連性子也像。
「你很會臉紅。」他不顧身上穿的名牌西褲有多昂貴,隨意地坐在她身邊,側著臉打量她。
「我臉皮薄,血液循環好。」她故意低著頭看自己的腳,不看他。
「腳好點了嗎?」他的聲音低沉得好感性。「上星期六,你還說腳痛,現在還會嗎?」
「早好了。」他的關懷減去了她的不悅感,貴美嘴角微揚,側過臉看他。
書綸長得很漂亮,柔和的蛋形輪廓,深秀俊朗的五官,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那麼迷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隨時都在放電,長而彎的睫毛扇子般的扇了扇,一種揉和了孩子般的純真與女性嫵媚的魅惑散發出來。但這並不會讓他顯得女性化,他銳利有神的眼眸時時顯得溫暖且充滿智慧,當他專注地看著某人時,有種堅毅得讓人無法逃避的氣勢,充滿陽剛力量。
「我可以看嗎?」
「什麼?」貴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要看,是看什麼,他的視線直直地投射在她泡在溫泉裡的雙足,沒等到貴美的回答,便當她是默許了,捲起了外套的衣袖,就這麼撈起她一隻腳。
「我記得是這隻腳。」觸手的柔潤令他心情一蕩,他忍不住瞇起眼,專注的凝視掌心裡的女足。
「方書綸!」貴美倒抽著氣,一道電流般的快感從他碰觸的點、面直傳大腦中樞。
要命,他到底想幹嘛?怎麼可以隨便碰人家的腳嘛。
「噓,我瞧瞧。」他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修長的指掌以溫柔的力道順著她腳上的筋脈按撫,動作倒是有模有樣的,只除了急促起來的呼吸聲略略洩漏了他的情緒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專業。
貴美的腳出乎他意料的美麗,有如一彎新月纖長,不僅形美,觸碰到的肌膚也有如絲綢般的觸感,帶著溫泉的滑與膩,酥人心魂。此刻他有點明白何以古代人會喜歡賞玩女人的蓮足了,那真的有種快感。
「我、沒、事。」她壓抑下幾乎要逸出喉嚨的呻吟,從齒縫裡擠出每個字,就算被他按摩得很舒服,可是脆弱的心臟無法承受這種帶電的快感。
「好吧。」他意猶未盡的放下這隻腳,但就在貴美松回氣的同時,他又去抓另一隻。
「你幹嘛呀!」她急得一張臉都漲紅了,兩隻手急忙地阻止他。
「順便按摩。」他的表情顯得無辜。
「不用了。」
「貴美,你的腳很漂亮,有沒有意願拍廣告?」他沒有強求,只是看著那雙裸足,表情深思。
「腳拍廣告?」她聽得一頭霧水。
「鞋子的廣告,絲襪的廣告都很適合。」
「我的腳嗎?」彷彿是頭一次發現她的腳形長什麼樣子,貴美的神情顯得好奇。
「對。你不覺得自己的腳美嗎?」
「還好啦。」她困窘了起來,跟個男人談腳好像有點她越想越人對勁,急忙道:「我該回去了。」
「今天星期六,你應該不用上班,沒必要急著回去。」捨不得讓她走,書綸挽留道。
「我要回富基漁港。假期時,店裡的生意會很忙,我回去幫忙。」
「噢。」找不到藉口留住她了,只能看她從隨身的背包拿出毛巾擦腳,動作俐落,但粗魯了點,如果是由他來做,自會給予腳背、腳底,及每根腳趾頭最為溫柔細緻的擦拭和呵護,哪像她隨意擦了擦,便迫不及待地穿上鞋襪,活像趕著赴什麼緊急約會似的。
「我幫你。」他迅速的站起身,很紳士的提供自己的手扶她起身。
貴美猶豫了一下,但沒有拒絕。
她有雙修長的手,指頭尖尖很美,書綸失神了一下。
「謝謝。」她提醒他該放開了,一張粉臉又充血了。
書綸放開她,像是擔心自己又會忍不住伸手向她,便將兩手插在褲袋裡。
「我送你。」
「不」本來想拒絕的,但貴美想到書綸或許想探訪依蘋,便點了一下頭。
坐進車內,看著那雙男性的手掌俐落的操控車子,穩當的朝前開去,貴美的呼吸不穩了起來,顯得坐立不安,心慌意亂。
是因為書綸身上的味道?那淡淡的古龍水味是很男性化的,聞起來很舒服,她沒理由為他的味道而感到不自在。是他的存在?充滿魅力的他很難讓人忽略,可談不上具有威脅性,雖然他之前對她的態度親暱得讓她心慌,但她沒理由害怕他
害怕?她在害怕?貴美隨即斥為無稽之談。書綸又不可能朝她撲過來,她害怕什麼?還是怕自己會撲向他?這意念令她渾身發熱,明明有開冷氣,沁冷的空氣隨著吸氣時收納進體內,卻降不下她體內的溫度,心臟越跳越快,血液像在血管裡鳴唱般轟隆隆的流。她納悶為何如此,是病了嗎?
幸好車程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很快就開到蔡家華麗的大門口。
「我送你到這裡。」書綸轉向她說,深秀美麗的眼眸深處裡有抹壓抑的火焰。
「好。」貴美慌張地應道,手忙腳亂地推開車門,接著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問他:「不進去嗎?依蘋應該起來了。」
「不了,我想回家補眠。」
「噢,那再見。」她下車,朝他揮手,看著他將車開走。
好奇怪,身體裡有好多難以理解的感覺在衝撞,貴美理不清楚那些究竟是什麼,只抓住最上層的想法。書綸為何不進去?補眠?有道理。可他送她回來,不是想見依蘋嗎?
難道只是單純的順路送她,沒有其他理由?
她忍不住回想起他看她的眼神,灼熱得彷彿要燃燒起來的眼神,還有他捉住她腳輕柔按撫的那幕也悄悄佔領思緒,形成一道出軌的意念驀然翻上她心頭。
貴美悚然一驚,那意念匪夷所思得讓她不敢相信有此可能,使得她倏地咬住下唇,逃難似的衝進蔡家大門,似乎想把那道不該有的意念丟在門外。但,丟得開嗎?
時光腳步不停地倏忽而過。這一日,是新的一年的元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六,依蘋所居住的四樓依然是女士們的天堂,貴美在量完體重後,接受朋友們的恭賀。
「貴美姊,你五十九公斤耶。不過才一個月,就瘦了八公斤,腰、臀的贅肉都沒了,曲線也好美。」依蘋對著貴美韻律服下展現的美好曲線不斷讚歎。
「貴美姊,你究竟是怎麼減肥的,快告訴人家啦!」孟琳渴望地道。
「你想知道?」依蘋冷娣她一眼,「這可不是光靠我姨爹的針藥並施,或是減肥餐就能達到的效果喔。貴美姊每天五點半起來晨泳,天氣好的話,還會到附近跑步,晚上再撥出時間到三樓的健身房運動,再在我的指導下,自己做全身去角質跟精油按摩,這樣才能瘦得漂亮,瘦所當瘦。」
「那不是很辛苦嗎?」孟琳光聽就覺得累。
「誰跟你說減肥很輕鬆?不過對大部分的女人而言,只要能減得了肥,再辛苦都沒關係。依蘋,有沒有考慮去開間媚X峰、菲X絲什麼的,我看你很有當美體顧問的資格喔,貴美姊就是你最好的活廣告!」曉君說。
「再說吧。」依蘋扮了個鬼臉,這種事很累人,她可不想累死自已。
貴美回房換下韻律服又回到起居間,看到幾個女孩不知為什麼事笑得東倒西歪,笑意閃爍在每一張青春的嬌靨裡,那種不需要言語便能傳達對方在想什麼的默契,今她不禁欣羨了起來。
接過孟琳遞來的花果茶,她好奇地問:「你們跟依蘋認識很久了吧?」
「我們是幼稚園和小一時的同學。」書雅開朗的回答。
「可是依蘋已經大學畢業了,你們還在念大學,不是嗎?」她感到迷惑。
「那是因為她小學時速跳了兩級,都不等我們!」孟琳不滿地陳述。
「學費很貴,我替我爸省點學費嘛。」依蘋皮皮地回答。
「後來怎麼不繼續省下去了?」曉君冷哼了聲。
「被你們埋怨那麼多次,只好停下來等你們。順便學學畫畫,吹吹橫笛、豎笛,練一下鋼琴、小提琴,跳一下芭蕾」
「別太過分喔。」書雅以眼光警告她,依蘋說的那些,她全都不會,會讓她有強烈的挫折感。
「就是嘛!」孟琳也以憤慨的語氣說:「人家讀書好辛苦,你卻當玩耍!貴美姊,我跟你說,雖然依蘋去年就大學畢業,但整天都在玩,既不工作也不升學!」
「請問三位千金小姐,大學畢業後有何偉大計畫?是要上研究所?出國留學?還是進入貴父老兄弟的公司大展手腳?」依蘋收斂起輕鬆的笑意,很嚴肅的看著三個好友問。
見到三人面面相覷,眼中一片空茫,她冷哼一聲,「我們是半斤八兩,大哥別笑二哥。我承認自己生平無大志,但也夢想過到國外游個學什麼的。本來是想畢業後先休息一陣子再打算,哪曉得爸爸會強迫我跟程羲訂婚,我自然沒心情再考慮出國的事。後來九一一,爸爸擔心我到國外遇到恐怖分子,連我想到夏威夷度個假都給我打回票,更別提留學了。」
「嗯,很有道理。」曉君趕緊轉移話題,免得再被依蘋轟。「貴美姊,你有沒有想過出國留學?」
「從來沒想過。」貴美的語音顯得悠遠。「小時候看著媽媽被逼債,常常今天才賺到的錢,下一刻便被債主拿走了,家裡連隔夜之糧都沒有。我心裡只想著要快點長大幫媽媽減輕負擔,高中和大學都是半工半讀的念完。後來家中的經濟寬裕了,我也考進銀行,還沒想到進修的事。」
「貴美姊」依蘋聽了好心疼。「如果能早些找到你,我就可以幫忙,不會讓你受這麼多苦了。」
她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溫柔,但落在她心坎上,卻是比冰雹打在身上還要疼痛。貴美神情複雜的回視依蘋,在那雙純真如稚子的眼眸裡看到的是推心置腹的情誼,羞愧、心虛頓時掩上胸口,她急急忙忙地轉開眼光,語音暗症地回答:「你幫我夠多了。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起。」
「那我們就講現在的事。」曉君以為一定是以前的生活太艱苦了,貴美才不願回想,便善解人意地再次轉移話題。「貴美姊這麼迷人,一定有人追吧?怎麼沒聽過貴美姊談男朋友的事?」
「我哪裡有什麼男朋友。」
「你騙人啦。」孟琳很嬌氣地說,「你這麼漂亮怎會沒人追!」
「我」
「有人追,不代表就要有男朋友呀,貴美姊的眼光高嘛。」書雅自以為是的下結論。
「是這樣嗎?貴美姊。」曉君好奇地問。
「我」
「這件事我代答。」依蘋以發言人自居,神秘兮兮地瞇起眼笑,「貴美姊其實已經有心上人了!」
依蘋的話像突然飛來的一顆石子,輕輕彈過在場每個人的芳心,撩起一片漣漪。
「是誰?」書雅緊張地問。
「不會是」曉君狐疑地瞇起眼。
「不能是逸駿哥啦!!」孟琳發出悲吼。
「你們想到哪裡去了!」這些人的反應也太大了。「貴美姊的意中人是」
「原來你們都在這裡。」溫潤的男嗓優雅地飄來,打斷了依蘋的公告,並吸引起居間裡每個人的眼光。
是方書綸。
貴美的視線在一接觸到他俊美的身影,便難以轉開。
從那次泡腳時遇到他後,兩人不曾單獨相處過,但即使隔著人群,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隱約存在兩人之間。她的目光會不自覺地繞著他轉,甚至在他回視她時,好幾次無能轉開,臣服在他的注視下。
一開始她告訴自己是他太美麗了,她會看他純粹是美感作祟,就像欣賞螢幕上的明星,雜誌上的模特兒一樣。
但為什麼當他日祝她時,尤其是以一種欣賞的眼光看她時,她的思緒就會開始模糊,方寸間被甜蜜和歡喜所充滿,接著慌亂了起來,胸腔裡。通猛跳著的心房像有烈火在燒灼,某種不安分的情愫隨著血液流遍全身,湧上眉頰之間,形成胭脂染面的潮紅?
她想知道這些令她慌亂的潮騷是什麼;她想弄清楚為何他一出現,她就變得身不由己;為何看著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她便陷進微醺的感覺,想將他的美色攪進魂夢中,釀成一壇甘烈芳醇的酒,好供餘生品味。
他令她心亂,令她思緒空白,令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他是依蘋的未婚夫。
可悲的是,這些她想知道的事,同時也是她想要逃避的事。
她害怕去細想追究,害怕在知道答案後,會鄙視自己,沒瞼再繼續待在這裡,甚至見他。
寧願讓這些慌亂繼續肆虐,雖然,她很想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它們頓然止息,但在拿它們沒轍的情況下,也只能傚法鴕鳥將頭埋進沙裡,假裝太平無事。但真的能太平無事嗎?
當他明亮的眼睛直視過來,以彷彿要看進她靈魂深處潛藏的秘密般看著她,貴美不僅臉上一陣燙熱,心也像陷進火油裡燃燒。不能讓他知道,她也不想知道,緊握著雙拳,用盡全身每一分自制力轉開眼光,她痛苦地合上眼瞼,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她不曾動過心,不曾為他著魔。看著她別開眼光,眸中的火焰同時被不安顫動的睫羽所掩覆,書綸登時感到悵然若失。從來到蔡家四樓的起居間後,他的視線就情不自禁地被貴美所吸引。
似乎每次見到她,都會發現她比上次見面時更迷人些。貴美今天的裝扮跟平常穿褲裝時的帥氣有一些不同,替代的是柔媚的裙裝。第一眼便認出她身上那件立領印花襯衫是他的。在依蘋的巧思下,原本的無袖衫被接上白色絲質長袖,形成像背心的襯衫,搭配土耳其藍蕾絲繡花及膝摺裙,露出一截修長勻稱的小腿,使她在看似潛靜的藍色中展現出迷人優雅的氣息。這份優雅,卻被她眼中那兩簇似是不安分的火焰所干擾,明明該是潛靜的,但當她的目光朝他望來,那張仰向他的明媚嬌靨,激起他潛藏在體內的浮躁驛動,幾乎想不顧一切地狂洩而出,即使她移開眼,看不見她眼中的火焰,仍止不住腦中狂野的想像。
想著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是何等親暱呀,曾經貼身而穿的布料此刻服貼著她,與她的肌膚做最親密的廝磨他的喉頭乾澀了起來,某種火焰般的潮流開始在血管裡嗚唱。
他的衣服,她臉色愀然一變,書綸突然想到,逸駿的舊衣也曾與她做過如此親密的接觸,一種強酸般的憤懣毫無預警的悶燒開來,他登時感到荒謬又困惑。
不該有的遐思,不該有的情緒,不該有的動心?
震驚就這麼漫過全身,讓他怔在當場。
兩人對視的眼光,及所有的反應,全都落進依蘋眼中。
當最初的訝異過後,她不禁審慎地考慮起這個可能性,最後差點被興奮和狂喜的潮流所淹沒,不顧一切的狂笑出聲。
老天爺,雖然最早之前她曾開玩笑的說要書綸以身相許,但她發誓,那真的是玩笑。沒想到會被她給蒙對,她不得不佩服自己是個先知先覺、絕頂聰明的人哩!
這下子非但可以幫貴美姊找到乘龍快婿,還能順便解決方書綸這個繼任末婚夫,可謂是一舉兩得。
她實在是太聰明,也太幸運了!
「哥哥方書綸,你聾了嗎?」
哪裡來的獅子吼?書綸被吼回神,連忙掩住耳朵,發琨是妹妹幹的好事,氣惱了起來。「你幹嘛叫那麼大聲?我耳膜都被你吼裂了。」
「你好意思說呀!」書雅好氣又好笑,目光狐疑地在哥哥和貴美之間來回瞄著。
「人家輕聲細語的喊你哥,你應都不應,非要我大吼大叫你的名字,你才有反應。」
「我」書綸語塞,隔了一秒鐘才問:「你叫我做什麼?」
「我是問你這個大忙人怎麼有空來。」
「我跟依蘋約好了。」
「對呀,我們要帶貴美姊去買衣服。」依蘋愉快地接口。
「我們也要去!」三道聲音跟著響起。
「你們去湊什麼熱鬧、再說,我的車子最多只能載四個人,你們有五個人耶!」書綸委婉地拒絕。
「讓她們去吧,可以再多開一輛車呀。」依蘋說。
「是呀是呀。」三道聲音的主人跟著附和。
「請問那輛車要由誰開?你們之中誰會開車嗎?」
三人紛紛把目光調轉向依蘋。
「別忘了依蘋還被uncle」
「禁駛令取消了。」依蘋愉悅地對書綸眨眼,甜甜地道:「貴美姊有駕駛執照,駕駛技術還得到爸爸的認同,所以爸把對我的禁駛令取消了。你載她們三個,我跟貴美姊開我那輛蓮花喔。」
書綸感到不是滋味,這也就是說她們兩個根本不需要他這個車伕!那依蘋叫他來幹嘛,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陰鬱地看向那三隻小麻雀快樂得手舞足蹈的模樣,不禁懷疑依蘋原本就打算要他來當這三隻小麻雀的車伕。
他氣惱地暗暗咬牙,被惱恨的對象一如以往般表現得全然無辜,只見她優雅地起身,順手拉起沙發上的貴美,一前一後地經過他。
忽然,貴美一個踉蹌,書綸下意識地接住那具跌靠過來的身軀,感覺著女性化的柔軟抵住他,更柔軟的兩片唇瓣則驚魂未定地停歇在他頰畔,與男性的頰膚做最親密的接觸。
她因驚愕而瞪大的眼眸閃爍著兩簇壓抑極深的火焰,及多種複雜的情緒,包括一點點驚惶,一點點欣喜,及更多的不安和猶疑,形成一道撩人的風吹亂了他的心湖。他的知覺在剎那的接觸間變得異常敏銳,她柔潤的唇,急促的喘息,攀在他肩上的胳臂,及牴觸著他的女性化胴體,在在激起那具男性陽剛的軀體激烈的反應。
他的鼻翼急促地翕張,嘴角因自我控制而繃得極緊,唯一洩漏他情緒的是那雙驟然變暗的眼眸,那裡正燃燒著熾烈的火焰。
「對不起,貴美姊。都是我不好,突然轉過身想跟書綸交代事情,才會撞到你。」依蘋充滿歉意的聲音嬌嗲的響起,打斷了兩人忘情的凝視。
書綸匆忙放開她,貴美不穩地站好。
「貴美姊,你有沒有事?」依蘋擔心地問,燦燦明眸裡閃動著溫暖的關懷。
「沒事。」貴美登時感到羞愧,在依蘋這麼關心她時,她卻陷溺在書綸的魅力下,太不應該了。
「沒事就好。我們走吧。」
誰都沒有注意到依蘋並沒有停下來對書綸交代任何事,及她睞向他的那道含帶深意的目光,除了書綸以外。
他一怔,那道目光怎麼好像在說:我對你不錯吧!
一股陰謀的味道隱隱籠罩向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8:40
第八章
「貴美姊,你穿這件。」
「貴美姊,這套很漂亮耶。」
「貴美姊,我覺得這件長褲適合你!」
「貴美姊」
為了爭取貴美的注意力,幾個女孩開始比起誰的嗓門聲大,渾然忘了淑女的教養,在沙發上休息的書綸邊搖頭歎息,邊慶幸自己不是那個被她們圍在中心的人。
「我覺得這些」貴美試著拒絕拿著一套套華服要她試穿的一雙雙小手。
她稍微瀏覽過價目表,這裡最便宜的衣服也要去掉她薪水的三分之一,她根本負擔不起。
「貴美姊,你試穿這件嘛!」
「我這件也不錯。」
「貴美姊」
「你們有完沒完?每個人都拿著衣服要貴美試穿,叫她先穿哪一件?」書綸看不下去,踱過來拯救受困的佳人。
「書綸說得沒錯。」在一旁翻看目錄的依蘋出聲附和。「時間很充裕,我們慢慢來。」
「依蘋,我覺得」貴美艱難地開口,「這些衣服並不適合我,不必試了。」
「什麼?」依蘋繞高秀眉,「貴美姊覺得這些衣服不適合?書綸,我看你要好好反省。你店裡的衣服貴美姊不喜歡耶!」
「我不是這個意思!」貴美慌張地看向書綸,她並不知道這家坐落在敦化忠孝商圈的精品旗艦店的老闆是他。怪不得他們一進門,經理立刻將他們迎到二樓的貴賓室,還奉上精緻的茶點招待。
擔心書綸會誤解,她急忙解釋,「衣服都很好,是我負擔不起,也穿不上。」
「你不用擔心這點,依蘋帶你來這裡試穿,沒有要你一定要買下的意思。反正試穿不要錢,你就多試幾件,好讓這幾位都想當造形設計師的小姐滿足一下她們的呃,創作欲吧。」
言下之意是要她扮演芭比娃娃,陪她們玩家家酒嗎?
貴美本來有點不高興,但他的眼神是這麼溫柔,彷彿在說「就算不為別人,也為他穿吧」,令貴美再度心跳失速,神思昏亂了起來。
不安分的情懷伺機蠢動,在忽明忽暗的思緒裡像一道甜美的誘惑勾引著她,就為了他吧。目光溜過那些華服,它們是那麼美麗,錯過這次,這輩子大概沒機會試穿,何妨趁這次穿個夠,在他面前展盡風華,讓他看見她最美麗的模樣,不期望自己能變成一把在他心中、水遠燃燒不熄的野火,只乞求佔有他記憶裡一個小小的模糊的角落,希望他偶爾能記起她曾經那麼美麗。
懷抱著小小、卑微的願望,她猶豫的目光落在那些美麗的衣裳上。
看出她的軟化,依蘋加把勁勸說:「老闆都不介意你試穿了,貴美姊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喏,先從這件開始。」
她不知什麼時候請店員取了一件洋裝過來,貴美被半推半就地送進更衣室,在店員的幫忙下羞人答答地換好衣服出來。
依蘋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遮在胸前的兩隻手拉下來。
「貴美姊,你不要害躁嘛。」
話雖這麼講,但害躁這種事又不是說不要就能不要的,何況貴美除了泳裝外,還是頭一次在眾人面前穿這種衣服,要不是幫忙她著衣的店員一再催促她出來,她根本沒勇氣走出更衣室。
「哇,貴美姊」書雅恨不得將眼珠子瞪到她胸前。
「好大喔。」孟琳嫉妒地說。
「你們看跟了鈴相比如何?」曉君詢問同伴的意見。
三人的議論讓貴美渾身不自在,她不敢去看書綸的表情,雖然先前曾大膽地想過要讓他看見她最美麗的模樣,但不是這麼暴露的樣子,她不禁嗔惱依蘋怎會挑這種衣服給她試。
「我去換掉」
「等一下。」依蘋像是沒注意到她羞得像尾煮熟的蝦子般燙紅起來的模樣,拉她到現場唯一的男性面前,不吝惜地讓那名再一個多月就要跟她正式訂婚的准未婚夫眼睛盡情吃冰淇淋。
「書綸,你覺得怎麼樣?」
他覺得怎麼樣?
書綸緊閉著唇,冒火的眼瞳瞪視著貴美身上這件黑底銀色玫瑰圖案的細肩帶及膝洋裝,在心裡嘲諷地想就說他快爆炸了,如何?
低胸的剪裁根本遮不住她胸前的豐盈,賁起於領口處的渾圓隨著呼吸像兩顆水球般浮蕩,吸引他的目光。
他不是沒看過波霸,而是完全意料不到貴美隱藏在平常保守的穿著下的身材會這麼有本錢。除了傲人的上圍外,瘦身有成的腰臀曲線,以及裙擺下若隱若現的一雙美腿也很有看頭。
這樣的身體無疑地對男性很有吸引力,而他不僅被吸引,還被挑起了男性原始的慾望。
目光由上而下,再由下而上,最後逗留在她悄悄抬起的面龐。
那裡有著五月榴花的紅艷,不安眨動的睫毛下透出兩簇嬌羞的火焰。書綸困難地吞嚥了一下口水,對這火焰並不陌生。他一向對女性的仰慕不遲鈍,貴美曾經好幾次用這種眼神窺視他,撩動他的渴望,他非但沒有阻止,還任兩人間洶湧的情潮像不斷扑打岩石的海水,在他心裡留下潮汐的痕跡。
意識到這點的書綸,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慌。
如果說,未曾刻意打扮的貴美便能挑起他心中莫名的渴望,那此刻做性感打扮的貴美對他的殺傷力就更強了。
「書綸,你還沒回答我呢。」將他的掙扎看進眼底的依蘋,樂得差點想歡呼。
他果然為貴美動心了,現在只要想辦法讓這份動心深刻成愛戀,她的計謀就可以得逞了!
「我只能說」他垂下眼睫,聲音裡有著因壓抑而形成的暗啞,「你很會挑衣服,將貴美的優點完全發揮。」
「我就知道會有這種效果。」她得意地笑,並在書綸警覺地抬起頭瞪她之前,將貴美重新推進更衣室裡,試穿第二套衣服。
距離兩人的訂婚宴只有一個多月,她要怎麼做才能讓書綸無法自拔地愛上貴美?依蘋傷腦筋地想。
貴美很快換好第二套衣服。這次她顯得比較自在,嬌怯地在眾人面前轉了個圈。洋裝的V字領裡,誘人的乳溝若隱若現,開高叉的裙擺內一雙勻稱修長的腿兒勾人心魂,書綸好不容易用理智壓抑下的慾火重新被點燃。
接下來的第三套、第四套、第五套
看得血脈憤張、無法再假裝下去的書綸,開始懷疑依蘋是故意的。她挑的儘是露胸部、露大腿的衣服,分明想要他噴盡鼻血嘛!書綸有種拔腿逃跑的衝動,但一想到貴美換上另一套衣服將會呈現的性感模樣,又不捨地重新坐下。
這是酷刑,也是煉獄,他卻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貴美換好另一套衣服,正準備出來時,聽見孟琳等人的談話。
「每一套衣服都好看耶,全都包了吧。」
「那是因為穿的人是貴美姊,你以為你的身材也可以撐出那樣的效果嗎?」
「死曉君,你也沒比人家大多少,還說話諷刺人家。」
「我實話實說。」
「臭曉君!」
「別吵了。」書雅受不了地制止兩人,轉向依蘋。「沒想到貴美姊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不如全買下來。」
「嗯」
正對她們的稱讚暈陶陶的貴美,一聽到這裡,腦中虛榮的煙霧全都散了。
「我們不是說好只是試穿嗎?這些衣服我根本用不上!」擔心她們言出必行,她趕緊出來阻止。
「可是貴美姊,你穿起來很好看耶,不買可惜嘛!」孟琳天真地說。
「我說過我負擔不起。」
「沒關係啦,貴美姊。只要依蘋開個金口,保證你一毛錢都不用花,我哥就會雙手奉上。」書雅很豪氣地說,反正不是她出錢就是。
胸口像有把利刃刺進去,混合著嫉妒、悲哀與羞恥的情緒潮湧上來,貴美臉色發白,搖搖欲墜。
低頭看著身上的男性樣式咖啡色西裝上衣,這套衣服跟其他試穿過的華服一樣精緻性感,也全都有著她負擔不起的標價。
如果不是依蘋的關係,她有機會試穿這種衣服嗎?別說試穿了,就連走進這樣的店都沒勇氣吧?而她還自欺欺人,當這是遊戲,騙自己說她只是試穿,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換得一段時間的美麗,既娛樂自己,又娛樂別人,何樂不為!
直到書雅的話提醒了她,她並非不需要付出代價,代價是她的人格,她的墮落。
她不是一直告訴自己不能再佔依蘋的便宜了嗎?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她的好意,不但想藉著這場她賜予的華衣展示會企圖在書綸心裡留下美麗的記憶,還因為她對書綸的影響力而暗生妒意,黃貴美,你怎麼可以讓自己墮落成這麼卑劣?
你就像個從偏僻的鄉下來到五光十色的大都市的無知女孩,一下子就被城市的繁華所吸引,為了追求那些不實用的華麗,逐漸的失去堅持、迷失和沉淪,忘了自己只是個不起眼的鄉下女孩,妄想要更多,以為灰姑娘的童話會發生在你身上。但你並沒有惦惦自己的斤兩,灰姑娘至少是善良的,而你一點都不善良,還心懷貪念,想要背叛一個對你好的人。
夠了,該醒了。
王子的眷顧是因為公主對你另眼相待,不是因為你這個人,而公主的另眼相待是基於一場誤解,你有何資格接受她因錯誤的感恩對你生出的好意?
目光在寬敞典雅的貴賓室繞了一圈,在每一張臉孔梭巡了一遍,貴美醒悟到她不過是個走錯舞台的戲子,被放錯位置的人,眼前華麗的佈景不屬於她,她更不屬於這群人中的一分子。她跟他們不一樣,她不是千金小姐,也無法假裝自己是,她只是個意外闖進豪門世界的平凡女子。
夢該醒了,在還沒有完全迷失自己前醒吧,至少還能保留一些些的自尊。
「貴美姊,你怎麼了?」依蘋首先發現她的不對勁。
「我沒事。」她苦澀的搖頭,任強烈的罪惡感在胸臆間衝擊,逼自己開口:「我負擔不起這些衣服。」
「貴美姊,你不用負擔啊,我相信哥一定樂意」
「書雅,謝謝你。但我真的不需要。」她以一種疏遠而禮貌的眼光看著她們,「這?些日子多謝大家照顧了,你們是我遇過的人中最好的一群人。」
「為什麼這麼說?」依蘋警覺了起來,「如果貴美姊覺得這些衣服不妥,我們可以」
「不是衣服的關係,是我。」她看進依蘋眼中,試著解釋自己的心情。「很早以前就曾說過,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可是你說我不應該以種種的外在條件硬將你排除在我的世界之外。依蘋,其實是我雖然走進了你的世界,卻無法與你世界的價值觀融入在一塊。在我的世界裡,我只取我負擔得起的實用物品,在你的世界裡,卻充斥著無數的奢侈品。我很感激你帶領我看了你的世界,可這些華麗奢侈品在我的世界裡一點都派不上用場。我沒有穿得上這些華服的宴會可以參加,事實上,連你提供的二手衣我都不該穿。它們太過華麗了,在我的世界太顯眼了,我卻被虛榮心所蒙蔽,被華衣堆砌成的美麗迷眩了神智,變得一點都不像出自己」
「貴美姊,你在外形上的確是有了改變,內心也有變化,但那是變得更好。」看出她心裡的茫然、無措和自責,依蘋好心疼,連忙勸道。
「不,我覺得」
「愛美或是享受美都不罪惡,你不用因此而深懷罪惡感。」
「我不是因為這樣」
「虛榮不見得不好,何況你一點都不虛榮。以前的你,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無心去打理自己的外表,就顯得比較沒有精神,不吸引人,這就像一塊被藏在普通岩石下的美璧,如果沒遇到好工匠,它就永遠是一塊不起眼的岩石。但你遇見了好工匠,在你我的努力下,你的美被發掘出來,你美的眼界也被打開,世人看到了你展現的風華,這是好事。」
「問題是那些美麗不過是華服所塑造出來的。」貴美挫折地道。
「這你就錯了。衣服本身並沒有生命,是穿的人讓它有生命。」書綸忍不住插嘴,深情的目光溫柔地投視過來。「也許在一開始時,是這些衣服讓你有自信,讓別人和你覺得你美麗、性感,舉手投足充滿魅力,可是貴美,別忘了你才是穿衣服的人。」
他的話在她波濤起伏的心湖投下一塊大石,激起更大的浪花。貴美心神震動地望著他,也許在一開始是被他的美麗、溫柔和紳士風範所吸引,現在卻發現他令人著迷的還有一顆聰慧、敏銳、善體人意的心。他能明白她的想法,簡單的幾句話就平撫了她因虛榮而生出的罪惡感。
但另一部分的罪惡感,卻不是同樣的幾句話可以撫平的。它們無法逢人訴說,只能獨自面對,甚至還必須藏在最深最暗的角落,最好連自己都不要去碰觸。這樣的苦,他不會知道。
「貴美姊,書綸說得沒錯。其實衣服跟人的關係,就像水幫魚,魚幫水。適當的裝扮可以讓人更美麗,美麗的衣服則需要人來穿才能彰顯它的價值。最重要的是,你從鏡子裡看到自己試穿這些衣服的模樣,你的眼中閃爍出身為一名美女的自信和驕傲,這才是最重要。」依蘋說。
「是嗎?」貴美苦笑。「問題是我不想要依靠自己負擔不起的華服所堆砌出的美麗。」
「你的想法當然沒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尺,我們都願意尊重貴美姊的想法。其實今天帶你來,並無意強迫貴美姊要接受你認為是奢侈品的這些華服,我只是要讓貴美姊明白,我們這些日子為你的造形做的種種努力都不白費。你可以是這麼性感、美麗的,在你擁有足夠的自信心後,這些華服都可以丟掉了,就像中國哲學家說的境界啦,從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到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再回到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我要的是你對美的自信和自覺,現在這些你都有了,只要打扮得體,穿的是不是名牌或華服都不重要了。」
「依蘋」她因激動而說不出話來。
「瞧,我們並沒有那麼不同,是不是?你還會覺得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嗎?」直到這一刻,她的眼中才透露出因她的那句話而深受傷害的情緒。
貴美感到既愧疚又心虛。
「對不起。」
「人家不要貴美姊的道歉啦,人家只希望貴美姊以後不要再說是跟我不同世界的人就好。」
「依蘋」她充滿歉意地擁緊她,「以後我不會說了,謝謝你。」
「最好連謝謝都不說喔。」她陶醉地把頭靠在貴美胸前,這裡比起男人的胸膛要柔軟有彈性,好舒服喔。
「貴美姊,我也要啦。」身材比依蘋嬌小的孟琳覺得自己靠上去,就像小鳥依人,那畫面一定很美好。
「我也是。」看到依蘋一瞼陶醉,曉君不禁心生嚮往。
「我也是。」書雅則是見賢思齊,大家都要,她當然要合群。
「你們這是在幹嘛?」分不出在方寸間衝擊的情緒是什麼,書綸的口氣因此充滿煩躁。
「貴美姊的胸部靠起來很舒服,你試試看就知道為什麼我們都要了。」書雅不經大腦的話,令貴美和書綸當場尷尬得滿瞼通紅。
其他人則悶笑出聲。
「書雅,你有沒有搞錯?你哥是男的耶,貴美姊的胸要是真讓他靠了,貴美姊不是很吃虧嗎?」孟琳咯咯嬌笑地道。
「會嗎?」書雅瞠著無邪的眼眸。
「書雅!」曉君搖頭歎息。
看貴美一張臉紅得像枚即將爆炸的火球,依蘋趕緊轉移話題。
「這些衣服」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擔心她會要書綸免費大贈送,貴美暫時將困窘拋在一旁,急忙道。
「你真的不要?」
「不要。」
「好,那我們就不要。」
她鬆口氣,「我去換掉這套衣服。」
「等一下!」
突如其來的尖銳叫聲阻止了貴美,也吸引了眾人的口口光。
一名打扮得像只公孔雀般華麗的男子像火車頭衝進了貴賓室。
「Jason,你怎會來這裡?」認出對方的身份,書綸戒備地攔住他。
「書綸,你果然在這裡。我剛好到店裡想找些新品,聽店員說你帶了一票漂亮妹妹在樓上,就順道過來打聲招呼。咦,你幹嘛擋我?這樣子我什麼都看不到!」Jason一雙狹長的眼睛拚命地探向前去,努力想越過書綸的阻攔看到他身後的佳人。
「千萬別換喔,讓我看,讓我看!」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像色情狂的騷擾耶。
「你在幹嘛?」書綸臉色陰沉,不肯讓他越雷池一步。
Jason搔搔頭,他不過是想看一下,書綸的反應幹嘛那麼大,活像他要去偷看他老婆洗澡的樣子。但他還沒老婆呀,只有個未婚妻站在一旁對他眨眼,像是在看熱鬧。
「Jason?」書綸雙手交叉胸前,嚴肅的表情像是正等著聽他解釋。
「我才要問你幹嘛不讓我看!」
「你像個色情狂衝進來,指著人家小姐要給你看,我當然得防著你。」
「你防我?」Jason眼中有抹好氣復好笑,但總算理解書綸的行為。「你防我什麼呀!我好不容易有那場秀的靈感,你卻妨礙我的靈感。」
「貴美是你的靈感?」書綸心頭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就像個小氣財神吝嗇將收藏的珍寶展示在人眼前。
「沒錯,就是她。我剛才瞄到她穿一套黑色的西裝外套和長褲,突然就有了靈感。
你讓我看清楚一點,我的靈感會更多。」
「你有沒搞錯?我要辦的是男裝發表會,你看女人?」
「她穿的就是一套男性樣式的西裝外套呀。V字領的低胸剪裁使得胸部若隱若現,性感極了。」
「你看人家那裡幹嘛?」書綸的臉更臭了。
「我又沒刻意看,就是瞄到了。書綸,你哪裡不對勁,盡挑我語病。」
「我沒挑你語病,我是」他頓時感到挫折,因為Jason說得沒錯,他是在挑他語病。「你把話說清楚一點,不要這麼曖昧。貴美到底跟我們的服裝秀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我原本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次的服裝秀要怎麼做,看到她就有了靈感。男裝秀在國內原本就罕見,你卻要大張旗鼓地造勢,還要我非得做成功不可,你知道這讓我白了多少少年發?」
都一把年紀了還少年發!書綸冷哼了聲,「你的頭髮不是故意染白的嗎,」
「還不是因為白頭髮太多,才全都染成白色,順道趕趕時髦。我說到哪了,本來我已經絕望得想乾脆找幾個猛男來場猛男秀,可是讓我看到她靈感就像不絕的泉湧冒出來,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
「我要找幾個女模特兒來反串男裝秀!」
「你開玩笑?」
「我很認真的。男裝,想當然耳是男人穿的衣服,不過一般會去看服裝秀的多為女人,要吸引男人也來看,只有找美女助陣了。我的計畫是,男模當然還是必要,但如果能搭配穿男裝的女模來演出,用她們的性感和感性來吸引男人和女人的眼光,讓不只男人,女人也想要穿,這場服裝秀就成功了。」
書綸聽得目瞪口呆,近年來女性的服裝是有中性化的趨勢,但讓女人穿男性的衣服?除非是變裝秀,不然他還沒看過哪個女人直接把男人的衣服穿上街。
他忽然想到這個想法並不正確,依蘋就曾改過多款男裝讓貴美穿。這些男裝穿在貴美身上,不僅帥氣,還流露出適度的女性嫵媚,俐落的神采在漂亮的眼眉間盡現。
閒閒在一旁看戲的依蘋,聽到Jason這麼說,心情大樂。她正愁找不到讓貴美和書綸更進一步相處的機會,機會就自己上門了。
「Jason的主意很棒喔。」她微笑地將貴美從書綸身後拉出來,讓Jason看得飽。
「你覺得貴美姊怎麼樣?」
Jason的眼光放肆地將貴美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貴美初時有些侷促,但手心裡傳來依蘋鼓勵的輕握,便自然了起來。
「這件西裝外套被她撐得好漂亮,領口處可以看到她傲人的性感,我想男人會愛死了!」Jason驚艷的道,「不過要上台,最好能再減個兩三公斤會更完美。」
「沒問題。」依蘋笑容閃亮的說,「貴美姊在一個月內就減了八公斤,再減三公斤只是小意思。Jason,我們讓貴美姊參加你們這次的服裝秀如何?她是新面孔,一定能替現場帶來新氣象。」
「依蘋!」貴美倒抽口氣,當然是不行啦。
「這她應該沒有表演的經驗吧?」Jason雖然覺得這個主意可行,但仍有些疑慮。
「還有一個月,不是嗎?我會這麼說,當然是有把握能訓練好貴美姊上台。我們再讓書綸帶她」
「我?」書綸本來很反對讓貴美上場,原因是他此刻混亂的心情無法釐清出來的,只知道他討厭讓別人看到貴美的性感。
「對呀,有什麼會比台北社交圈赫赫有名的美男子,挽著性感、神秘的女郎上表演舞台更具宣傳性呢?沒有人不愛八卦,也沒有人不愛秘密,更沒有男人抵擋得了性感,這是最棒的噱頭了。」
「依蘋,你好聰明喔!」Jason佩服的說。
兩人熱絡地當場討論起細節來,但顯然忘記該把話題裡的男女主角找過來一起談,害貴美不確定自己是該先把試穿的套裝換掉,還是留在原處聆聽他們的談論。
書綸則心情苦悶地注視著貴美。
她的美麗終於要成熟、發酵成一杯香醇的醉人美酒了,他相信每個看到她的男人都將渴望品嚐她的美味,而他卻是一個無緣啜飲的人。
這意念令他分外感到痛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9:22
第九章
他是那時候對貴美動心的吧?
當她穿著一套套性感的服裝在他面前展示,盡情展現她的嬌、她的媚、她無法掩飾的愛意,致使他被挑逗的身體與心靈都無能再抵抗她的魅力,為她燃燒。
可是在更早之前,遇到她坐在路邊泡腳的那天,他就已經發現自己對她的渴望。不,還要更早,那個到陽明山出遊的週末,當那雙燦若星火的眼眸注視著他時,他就有過吻她的衝動。
或許,還要更早更早,早在兩人相遇之時,一份隱微不被人注意的情思就無聲無息的侵襲過來。只是那些時候,他還能控制住脫軌的情思,天真的以為這份悸動終會隨著時移日轉而消逝,沒想到被理智封印住的渴望並沒有消去,反而隨著兩人相處的機會增加而在心底累積,茁壯成難以控制的獸,逼迫他不得不面對。
為此,他有些怨恨起依蘋來。要不是她說服Jason讓貴美上台,兩人也不會有這麼多相處的機會,那麼,或許他就能成功地控制住這份脫軌的情思,不會讓情勢演變到如今的不可收拾。
可如果不是他同意,這件事可以進行嗎?
書綸自嘲的想,所以一切還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想要接近貴美,才會同意依蘋的建議。他其實像個有毒癮的人,明知道沉淪下去會萬劫不復,仍然抵受不了對貴美的渴望,只顧著啜飲她的香甜美好,卻故意忘記那是會上癮的。
是他默許了依蘋和Jason為貴美安排的特訓。
雖然貴美只能利用下班後的時間接受訓練,但由於學習力強,在專人的指導下,不到一星期就學會基本的台步。接下來的三星期左右的時間,扣掉春節期間的休假,表面上他像是被依蘋使喚來陪貴美練習,實際上是樂在其中。
這樣的相處促使隱伏在他和貴美心底的情潮洶湧得更猛烈。即使是交換的呼吸,那掠過頰膚還捲著些溫存的氣息,也夠引人想入非非。更別提體膚不經意的接觸,那傳自對方的體溫,似乎還帶些電流,形成一股動力,催促著埋藏心底極深角落的一顆種子萌芽成長,在不期然交會的深情眼神灌溉下,情苗迅速長成莖葉,每當暗夜無人時,結出的花蕾.....
而當下次相會,一個眼神相勾便能讓他們各自心跳如鼓,好幾次暗潮澎湃得差點如三月的春汛氾濫成災,只靠一絲靈智來約束,但他們誰也不確定脆弱的靈智可以約束到何時,一個不小心,隨時都可能擦槍走火。
就像此刻,心底的渴望便威脅著衝出禁制,恣意奔放。
注視著貴美,看著那張蒼白、憂邑的瞼容,一抹柔情撕扯著書綸的心。他好想擁住她,好想給予她柔情綿密的安慰,讓她不再哀傷。
她也同樣為情所苦吧?
她也是愛他的吧?
想從那雙迴避的眼眸看出端倪來,但她掩住墨睫不讓他瞧。想從那雙花蕾般誘人一親芳澤的唇瓣聽到答案,但她緊閉著唇不開口。
要怎樣才能知道她的心意?
難道在兩人的距離如此接近,又是獨處的情況下,依然只能猜心?
為什麼他們不能面對面的說清楚,坦白告訴對方心裡真正的感覺?
是因為他們終究缺乏孤注一擲的勇氣嗎?
這些意念猶如一場暴風雨在他心裡肆虐,書綸頓時煩躁不已。這生中從來沒這麼混亂過,他的人生應該是清晰、明朗的一條光明大道,而不該如被雲霧遮住,連前方一公尺的距離都看不分明。
他不要這麼亂,也不該這麼亂!
「我去找依蘋好了。」像是忽然發覺兩人間的氣氛繃得太緊了,可能一個小觸媒都會引發一場不該發生的風暴,貴美急著想逃避。
但她並沒有如願站起身,走出即將發生的風暴,有力的手掌拉住了她。
「書綸。」她試著以一聲輕笑來掩飾自己的心情,同時也提醒他放手,但他的掌握並沒有鬆開的意思,反而熾熱得就像燒紅鐵的鉗子般,燒燙了她的手,她的心。
視線一下子模糊了起來,她趕緊深吸口氣,避開他灼灼的眼光,強迫自己以若無其事的語氣道:「我們已經為了明天的綵排練習了一個晚上,該回家了。你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忙,不應該為了陪我練習而累壞,我去找依蘋!她應該是在Ja」
「貴美,你在緊張什麼?」書綸打斷她的滔滔不絕,他們如此的靠近,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每個思維,他都能察覺到,自然也感覺到她的緊張,以及迫不及待逃離他的意圖,這讓他心情鬱悶。
「我?緊張?」她乾澀地笑了聲,沒想到自己的伎倆這麼快就被看穿了。
實在是心情太過慌亂了,屬於書綸的男性氣息不斷地拂過來,讓她知道兩人貼得有多近。這不是在走秀,如果是的話,她可以說服自己是為了練習,兩人需如此的親密。
但他們現在是休息,他如此不設防的貼著她坐,會讓她那顆不安分的心蠢動了起來,以為他真對她有著什麼感覺,她會想要想要忍不住地嘗那犯罪的滋味。
「貴美」
隨著那歎息般的聲音拂過她耳際,是一隻男性溫柔的手,貴美渾身一顫,緊張的跳了起來,卻因為起身得太快,身子有些不穩。
幸好書綸眼明手快地起身扶穩她。
跌進他有力的懷抱,發現書綸的臉朝她越修越低,貴美一顆心跳得又慌又快。她感到呼吸困難,雙手曲握成拳,因用力過度可以感覺到指甲刺進去的疼痛。
「你」在他的唇俯得更低前,她及時抵擋住想要靠近他的誘惑,迅速別開臉。
「我沒事了,請放開我。」
「別拒絕我。」他聲音沙啞的請求,男性的手掌輕柔的摩挲著她柔嫩的臉頰,貴美絕望地發現自己無能抗拒,芳頰在他的撥弄下轉向他,放大的瞳孔裡充滿他俊魅的影像。
他的呼吸越來越灼熱,完完全全的籠罩住她。
「我回來了!」
就在四唇相接之際,一道輕快悅耳如銀鈴的聲音響起,兩人像被火燒到的快速分開,驚恐的和一雙骨碌碌轉動著興味的慧黠眼眸對個正著。
「依蘋!」
「依蘋!」
兩道聲音異口同聲的喊道,貴美按撫著胸口激烈的心跳,慌張的解釋,「你不要誤會,我們」
「我沒有誤會呀。」她笑嘻嘻的安撫著貴美的不安,舉高兩手各端著的一杯飲料。
「我想你們一定是口乾舌燥,心火高燒,便去準備兩杯冰涼沁心沁肺沁肝總之,是讓你們清涼到底,什麼火都可以降的飲料來。」
「依蘋」貴美聽得似懂非懂,覺得她的話裡另有玄機,但她的表情非但沒有一絲不快,還顯得甜美、愉悅,讓她摸不出頭緒。
「貴美姊,你不要多想啦。來,嘗嘗我為你們準備的飲料,保證好喝,讓你們清涼降火。」
「謝謝。」貴美忐忑地接過。她無法確定依蘋是否看見她跟書綸抱在一起,還差點就接吻了,可既然她什麼都沒說,也沒有不高興,自己顯然沒必要硬要在腦子一團混亂時費心解釋。
書綸則在接過飲料啜飲時,以一種試探的眼神注視向依蘋,後者朝他眨眼,笑容既天真又可惡。
她看到了,卻沒有生氣。
書綸做下結論,心裡卻浮現疑惑,一時間竟猜不透依蘋在打什麼主意。
但他不著急,當清涼的飲料沿著乾澀的喉頭一路直達胃部,他決定等後天的服裝秀結束再來思考所有的事,到時候所有的疑惑都將有答案。
隔天的綵排很順利,宣告著書綸為所引進的名牌男裝舉辦的服裝秀將隆重登場。
這一天是農曆年過後約半個月,二月底的一個晴朗的夜晚,在快節奏的舞曲下,一對對男女模特兒穿著相近的套裝接連出場。穿在男模特兒身上的套裝,各自展現出男性的優雅、帥氣、瀟灑、粗獷、豪邁等不同特色;同一套衣服穿在女性模特兒身上,優雅和帥氣是有的,瀟灑也有一些,但更多的是性感嫵媚,風情萬種,狂野、美艷得勾人情慾。
一場服裝發表會看得男人心情蠢動,女人小鹿亂撞,還沒結束就有不少買家悄悄打聽看上眼的服飾何時會上市。
終於輪到自己上場了,貴美站在登台的入口預備著。
「沒什麼好擔心的。」
唱歌似的好聽聲音春風般的拂過她,責美覺得自己像等待春天降臨的小花愉悅地顫抖。雖然很想告訴他,她並沒他想像的那麼緊張,她只是捨不得。今晚之後,他們還能像過去一個月擁有親近的機會嗎?但她什麼都沒說,放任方寸間為他噴燒而起的花火閃耀在她眼瞳,看著他黑黑的瞳人間著炯炯發亮的星光,星光深處裡映滿她的嬌模樣。
只有她,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她。
愉悅的幸福感覺流遍全身,閉著眼眸感受他輕輕放在她肩上的手掌傳來的溫度,任其他感覺消失,只剩下他,也唯有他。
該上場了。
踩著練習了無數次的台步,她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為了他。
不是所有的夢都來得及實現,但至少這個夢,與他攜手走向台前的夢想一個跨步就可以完成。
一生就這麼一次,錯過了,是餘生的懊悔。
走到定點,停步,眼裡的光芒只為他閃爍。
為他美麗,為他演出,就這麼一回。
她亭亭而立,不憂,亦不懼。
因為有他。
將自己最美麗的時刻展現在他面前,也將他美麗的模樣封存在記憶中。
走步,轉身,停步,走步,回到他懷中。
讓兩人的手輕輕相握,感受著情意汩汩的流,視線糾纏,願這一刻持續到永遠。
但節奏在變,時光無情的溜逝,不為有情人留。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總會敲起,從此精緻與繁華都將過去。
擁緊此刻的美麗,在眾人驚艷讚歎的目光、掌聲下退場。
沒有人知道她的心情,當緊握的手到了分開的時候,她除了任熱淚在心中匯成河流外,無計可施。因為她是灰姑娘,偷來的幸福不可留。只有記憶,只有思念,從此生根到白首。
貴美並不清楚她跟書綸的演出是如何吸引並震撼台下的觀眾,每當他們的眼神交會,一種熾熱得彷彿要爆炸的氣流就充滿現場,令觀眾跟著情緒沸騰。
然而,再沸騰的情緒也有降溫的時候,就像再盛大的華宴終會曲終人散一樣。服裝秀成功地落幕,書綸一下場就被人潮簇擁,祝賀聲多得讓他應接不暇,等到他可以停下來喘口氣時,環視全場卻找不到貴美。
書雅、孟琳和曉君這三位忙著看帥哥的千金小姐是一問三不知,連依蘋都不知所蹤。在會場走了一遍,書綸才在靠近樓梯間的角落看到依蘋跟名男子對峙,走近一瞧,發現那人竟是應該遠在國外的杜孟夏。
「孟夏,你什麼時候來的?」
對方給他的回答是冰冷的瞪視,看得書綸全身寒毛直豎,暗忖自己是哪裡惹到他了。
「依蘋,你有沒有看到貴美?」
「有呀。」女性明媚的眼眸亮了起來,嘴角掛上一抹神秘的笑意,聲音甜膩地道:「我安排貴美姊的心上人來欣賞今天的服裝秀,還讓他們到樓上的休息室談心。」
「貴美有心上人?」他像被人突然甩了一巴掌般錯愕,腦中一片空白。
書綸無法置信,明明在台上時,他們是那麼親近,愛意在兩人的對視中傳遞,在每次的輕觸、相擁裡化作體溫和心跳傳達唯有兩人才懂的心聲。當她看著他時,他以為她是愛他的,怎麼會冒出心上人來?
「我沒告訴過你嗎?」依蘋眼裡帶著抹同情,書綸顯然是被這消息打擊到了,瞧那張俊臉是那麼蒼白,眼神是如此無措,好教人心疼喔。但現在不是可憐他的時候,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總不免給點苦頭吃吧。書綸,你就委屈一下喔。
「他叫呂昆霖,是貴美姊的經理。」她進一步道。
那是個有名字的人,叫呂什麼的,也就是說,依蘋並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他有一百八十公分高,人長得高大帥氣,怪不得貴美姊會暗戀他。你知道的,像貴美姊這麼高姚的女人,很多矮小」點的男人都不敢追害她以為自己沒魅力,喜歡上高大的帥哥也不敢明講,只敢偷偷暗戀。幸好有我這樣的好朋友,幫她把心上人約到這裡,呂昆霖一看到她在舞台上散發出來的冶艷魅力,還不乖乖就擒?我還安排他們到樓上的休息室談心。書綸,你說我是不是很體貼?」
體貼?書綸只覺得他的世界在腳下分崩離析,一顆心被捲進因嫉妒而生成的颱風中心裡旋轉。腦子裡出現一幅畫面,貴美和一個沒臉的男人親密的相擁,想到這裡,書綸就嫉妒得發狂。
怎麼還不展開行動?是她下的藥不夠重嗎?依蘋狐疑了起來。
「你說他們會不會互訴衷情,然後接吻什麼的?」她試探地問。
轟!她的話像只無形的指頭掣下了炸藥的開關,引爆他心中嫉妒的原子彈。
他被炸得失去理智癡心碎成片片,嫉妒的蕈狀雲遮住了他的視線,書綸猛地往前衝,目標是往上攀升而上的樓梯。
他沒想過就算他趕去兩人相會的休息室又如何!只知道他不能坐視貴美跟另個男人親密相擁。她是他的,她眼中的情意明明是給他的,怎麼可以轉身就去喜歡別人?
不,她沒有暗戀呂XX,她喜歡的是他,一直是他!
可是依蘋說天呀,他不願相信那是真的,因為如果是真的,這些日子來他從她眼中接收到的情意又算什麼!難道是他會錯意?難道是他在自作多情?
不,他怎麼可以相信,明明她就是喜歡他嘛!
絕望的情緒驅使他腳步如飛地上樓,但當他來到樓上,發現貴美朝他走來,兩人錯愕地停下腳步對視。
「依蘋說你跟呂昆霖在一起。」看向她的眼光是心碎地、指控地,一口氣爬了三十幾級樓梯,他的氣息顯得有些不穩。
「本來是。」看到他出現,那顆為他悸動的芳心不由得狂跳起來。
「你們沒有」他神情複雜地問。
「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她搖著頭。「我也希望可以,但是」
「但是怎樣?」他的一顆心提到喉腔。
「我沒辦法。」她自嘲地說,看著他的眼眸異常地明亮,也悲傷。「以前明明是暗戀著他的,但現在」
原來她真的暗戀過那個人,書綸心一沉,接著聽到
「當他以戀慕的眼神看著我,訴說我是多麼迷人,讓他神往,我不但一點感覺都沒有;還厭煩地想逃。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應該快樂地接受他,可是」
未完的話全都閃爍在她眼瞳裡,書綸知道那些可是,也明白那些可是,這使得某些該待在心底的情潮帶著他深藏且壓抑的情意衝破他的心防。
他再無能壓抑自己了。
「貴美」他上前一步,伸手將她拉進懷中,暗啞的音調充滿感情地喚著她。
「貴美」
「我想著你」纏繞經月的相思無法再掩藏了,她在他懷中泣不成聲。「想你我沒辦法」
「貴美」熾烈的情意在方寸間激盪,他衝動地俯下唇,在那雙顫動的櫻唇印下熱烈、真摯的愛戀,將體內的熱情化做實際的行動宣示告白。再不會是默默的傳情,他要讓那些曖昧的、隱密的、絕望的情意都公開化、明朗化。
貴美在他的唇下喘息,雖然常常想像被他親吻的滋味,但沒想過感覺會這麼美好。
那果凍般誘人的男性嘴唇,帶著燃起她熱情的熱力廝磨著她,哄誘她為他輕啟芳唇,並以可愛的銳舌帶領她領略情慾的滋味。
她攀緊他肩膀,傾盡所有女性的熱情回吻他,在被吻得暈頭轉向時,她模糊地想,怪不得雪萊會說吻是靈魂與靈魂在戀人的嘴唇上相遇,她此刻便有種碰觸到他靈魂的感覺。
那是最真最美也最教人迷醉的感覺,為了抓緊這接近幸福的一刻,她也願意為他袒露她的靈魂,藉著這樣的唇齒交歡,相濡以沫,告訴他,她是如何地被他輕巧如愛撫的輕敲打開心內門扉,如何地深深的愛上他,即使這麼做是不道德的,即使
這意念像道寒流劈頭而下,貴美渾身一僵。
雖然只是很細微的變化,書綸還是感覺到了。他氣息不穩地放開她,看進那雙掙扎的眼眸,忽然道:「跟我走。」
錯愕的看進他眼中,在那裡看到了兩簇依然狂飆的火焰,先前被挑起的渴望片刻間又湧現,而在腦中驚鴻一閃的罪惡感淡隱到角落。
她默默看著他,眼中彷彿在說,不管他將帶她去哪,她都願意跟隨。
車子開進郊區一楝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書綸繞到乘客座為貴美打開車門,當他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的輕顫,一抹柔情撕扯著他的心。
此刻他心裡只容得下對她的渴望,沒辦法考慮到其他事,但既然貴美願意跟他來,就表示她對他也有相同的渴望。
在激烈的心跳聲中,他帶她搭電梯到頂樓的公寓。
「我偶爾會來這裡。」他的聲音在夜裡柔滑如絲,愛撫著她的聽覺。
當他用磁卡打開門時,一手仍摟在她身上,像是擔心她逃跑,又像是捨不得她移開一步的親密。
兩人進入屋內,書綸拉著她繼續往裡走,深情的眼眸緊鎖著她。
貴美一顆心怦怦直跳,在他的凝視下,掙扎在心頭的罪惡感和不安的猜測都停頓下來。此刻她什麼都無法想,只能順從身體的渴望一步步地跟從他。
「讓我帶你去分享我的夢想。」
這句話猶如一道液體火焰流進她體內,溫柔的情緒跟著散入四肢百骸。貴美雙膝發軟,情不自禁地靠向他,完全的倚賴著他的扶持。
他帶她來到一個房間,以搖控器打開天花板的機關。
貴美雙眼瞠大,看著屋頂像車子的天窗一樣滑動,露出一片觀星窗。
由於今晚天氣極佳,一抬頭便可看見白色小花朵般的星星嵌在深藍色的天空中,貴美看得有些頭暈,覺得那些星星像是隨時都會掉下來。
「我喜歡看星星,如果不是身為家中的獨子,也許我會選擇當名天文學家。」他摟著她,與她一同仰頭觀星,低聲傾訴。「我總是想尋找天空上最明亮的一顆星,希望能掌握它,牢牢抓在掌心裡,以為這麼做就可以得到幸福。直到今夜,我才知道我最想要的明星不在天上,而是眼前的你。」
「書綸」再沒有比最後幾句話更能蠱惑她了,所有的遲疑和不安全可以滾一邊涼快。
他的目光如星子般墜落進她眼瞳裡,貴美無力招架他熱情的召喚,迎接他覆下的唇,引爆了一整夜存在於兩人間的吸引力,也讓經日累月的相思找到宣洩的出口。
在他急切的探索與飢渴的擁吻下,貴美像朵可遇不可求的曇花,傾盡一生的幽香,無邪地為他敞開身心,感覺著他的男性與激情覆蓋向她,也以女性的熱情純真地日應。
果凍般柔滑的雙唇貪婪地啜飲著原以為無緣一當的美麗女體,書綸體內的熱情到了爆發的臨界點,雙手快速剝除兩人身上的衣物,迫不及待地想感受她的性感和美麗。
當結合的那刻來臨,貴美不斷逸出急促的喘息聲和含糊的低吟聲,更加煽動他的慾望節節高張。那對令人渴望的豐乳在他掌心下膨脹,紅艷的尖端也在他的撫弄下不斷輕顫,而那雙令男人瘋狂的長腿纏繞在他腰上,配合著他的進擊不斷地弓起身軀無言地要求更多的歡愉,也激起他更多的歡愉。
情慾像海浪般波濤洶湧,一波退去,一波又起。兩具猶如磁鐵般吸引彼此的男體和女體,在滿天的星斗見證下,交纏得猶如不可分割的連體嬰。
是給予也是付出,如果只是身體上的吸引力,它不會那麼美好,當高潮來臨,兩人彷彿攜手飛到天際化為明星,並各自飛離自己的軌道,即使碰撞在一塊,將本可與日月同壽的生命燃燒成剎那的璀璨亦不悔。
不悔呀,然而瞬息間迸出的火花,在萬事俱寂,一切歸於黯淡,燃燒過後的灰燼裡可還有餘溫?疲累的身軀可還能感受到兩顆心曾有過的共嗚?
沉重的頭顱從她胸房抬起,緊接著曾帶給她身心震顫的男性體軀也離開她,貴美開始覺得冷。她轉過頭看躺在身邊的男子,那張佈滿汗水的臉龐依然俊美,卻增添了一抹疲倦的茫然,不似之前那樣心意堅決的篤定。
琨實在這刻翻上她心頭,那些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重重關卡依然存在,令她不安的罪惡感強烈地衝撞著方寸間。她感到不確定了起來,雖然不後悔把自己給他,可是
好亂,好亂。
她翻身坐起,背對著他,尋找散置一地的衣物。
「貴美。」他的聲音帶著抹遲疑。
「你放心。」她試著用一種輕鬆、世故的口吻說,「我們是成年人,這又是你情我?願,我不會要你負責。」
「你說什麼啊?」他錯愕地跟著坐起。
貴美眼眶酸澀,但仍強忍住。「你不是要跟我講這些嗎?」
「當然不是。」他苦笑,猶豫的輕觸她光裸的肩膀。
「那你想說什麼?」
「我不知道。」他歎氣道,「心情很亂,有很多感覺,但理不出來,也說不出來。」
既然這樣幹嘛喊她?貴美覺得好委屈。
「你慢慢想吧,我去洗澡了。等一下可不可以」她吞下喉頭的緊澀,深吸了口氣,聲音淒涼地繼續說:「送我回富基漁港。你再幫我跟依蘋說,我想回家住,過幾天我會去她家收拾行李。」
書綸終於感覺到不對勁,「貴美,你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她苦笑,「就像你一樣心亂,理不出,也訴不出吧。」
「貴美」
「算了,就當今夜是個夢吧。償了我的相思,從此以後我們什麼都不是。」
「貴美!」在她起身朝浴室奔去之前,他及時拉住她,「難道你要否認我們之間的吸引力嗎?」
「我沒有要否認,只是你會為了我們之間的吸引力就不跟依蘋訂婚嗎?」
他放開她,沉默不語。貴美雖然感到失望,卻在預料中,轉身走進浴室裡,強忍的淚水溢出眼眶。
等她沖洗過後,穿好衣物出來,發現他已經穿戴整齊,深情的眼眸複雜地注視她。
「真的要走,不留下嗎?」
「留下來只是增加彼此的苦惱,何必呢?」她木然道。
他不曉得該怎麼回答,輕喟了聲,「走吧,我送你回去。」
循著原路來到地下停車場,像來時般匆匆,轎車在夜色下,去時也匆匆。車廂裡是一樣安靜,只是來時的性感張力被去時的悲淒窒郁所取代。
未來會怎麼走,兩人都沒有答案,一路上各懷心事,直到車子抵達貴美熟悉的家園,一種思親的情懷漲滿她胸懷。
餐廳的燈還是亮著,這時候還有客人嗎?
「給我一點時間。」他在她離開前,突然開口。
貴美轉身看他,眼裡貯滿激動的淚水。他肯說這一句話,夠了,她再不奢求。
「我打電話給你。」他對她承諾,「相信我。」
她當然願意相信他,只是不相信在依蘋和她之間,他會選擇她而已。
絕望的情緒滾滾而來,促使她投回他懷抱,對準他誘人的果凍般嘴唇熱情地吮咬。
也許再沒機會了,讓她留下最後、也最美的記憶。
別了。
不管他作何決定,她不怪他。
「再見。」在他能回吻她之前,貴美逃也似的下車,奔向那楝燈火依然燦爛的樓房。
吳偉雄坐在靠門口的餐桌旁,看見她回來,表情錯愕。貴美的視線被闖進耳內的聲調所吸引,等她認出激動地轉向她的男人的身份,一時間全身如置冰窖。
久遠的惡夢跨越過時空而來,她絕望地咬著下唇,心如槁木死灰。
書綸要她給他時間,她卻發現她根本沒資格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5:59:54
第十章
「兩個月前,就有朋友告訴我你爸爸從大陸回來,在打探我們的消息。」半個小時後,母女倆坐在客廳裡面對面時,黃母陳碧雲一臉疲憊的開口。
「當時您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看你那麼快樂,不忍心破壞你的心情。貴美,媽知道你對他一直不諒解,可是他終究是你父親呀。」她的語氣充滿無奈。
「如果他有顧念父女之情或是夫妻間的恩義,當初不會一走了之,把所有的債丟給我們來扛!我難道不該為他拋棄我們而耿耿於懷?」
「可是他現在」
「媽,您別傻了!他是因為知道債都還完了,才敢回來。天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他自以為浪子回頭,我們這些為他受苦受難的人就該拋下怨恨接受他?反正我們這些年來沒有他也過得很好,現在更沒必要接受他。」
「貴美」她能明白女兒的心情,可是終究無法無情,雖然他對她不義,她卻不能不管他。
「媽!」從母親的表情,貴美警覺到不對勁。「您已經賠上自己的前半生,現在連後半生也要賠進去嗎?分開了十四年,我不信您對他還有感情,否則兩個月前在知道他在找我們了,不會坐視不理。既然您對他沒感情!而他這些年想必也不是一個人吧?既然這樣,倒不如各走各的。」
「貴美,難道你不想」
「一點都不想。」她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已經過了需要老爸的年紀,何況他從來不是個合格的父親。而您,勞碌半生為他償還了債務也算是對得起他了,可別後半輩子也賠進去。再說,您有沒有篇雄叔著想?他等了您這麼多年!您忍心辜負他嗎?恍「我」碧雲掩住瞼,無法否認女兒的話。「也不想虧欠阿雄,可是貴美,如果你爸爸過得好,我一點都不想巴結他,可他的日子並不好啊!他年紀一大把,又全身是病,我不忍心啊!」
「可您有沒有想過,這個不忍心,會葬送多少人的幸福?」貴美苦口婆心地勸道。「雄叔和您就不用說了,那個我該稱做爸爸的人也不會因為您的不忍心而受惠的。如果枕邊人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他強留著您有用嗎?媽,您不要自誤誤人。」
「可是你爸爸」
「如果您是擔心他沒人照顧,我可以奉養他。再怎麼說,他都是我爸爸,女兒奉養父親是天經地義,而您只是被棄的糟糠妻,沒義務要照顧他。」
「貴美」
「媽,您就聽我一次。能遇到一個愛你、惜你、知你的人,比得到任何財寶都要難能可貴。您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好不容易有雄叔這樣的人誠心想跟您廝守,女兒不准您放棄到手的幸福。」
「貴美」
「您拍婚紗照一定很美,這次一定要把女兒幸福的份也加倍過!」
「貴美,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女兒的表情和語氣都太不尋常了,令碧雲生出懷疑。
「沒事,只是想要媽媽幸福而已。」偷偷抹去眼角悲傷的淚水,不願母親為她的事憂心,就讓她一個人扛起所有的苦難,只要母親能幸福,還有那個人。
逃避了好幾天,沒想到書綸會在她上班時攔截她,為了不讓自己成為注目焦點,只好跟他到對面的小公園。望著那張多日不見、魂縈夢牽的俊美臉顏,貴美的心情凌亂得難以收拾,只能強迫自己對他深情的眼光視而不見。
「為什麼不肯接我的電話?」那好聽的聲音裡有著款款的情意。
「那天不是說好把一切都忘記,你還來找我做什麼?」她低頭看地上,語音沉悶地回答。
「我沒說過那樣的話。我明明是請你給我時間,還強調會打電給你。」他對她疏離的態度感到不解。
「你來是要告訴我,你有遵守承諾?好,我知道了。如果沒別的事,原諒我上班快遲到,沒法奉陪你。」
「貴美,你在生我的氣。」看她始終繃著瞼,表情顯得不耐煩,書綸的自尊被刺傷了,但仍忍住氣,耐心地問。
「沒有,我只是想得很清楚了,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根本沒可能。」
「你說的是氣話。」他鬆了口氣,覺得自己想得沒錯,投注向她的眼神注滿熾熱的情意。「因為我沒有在第一時間確認我對你的感情,所以你就氣我。可是,貴美,也請你以我的立場來看待這件事。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喜歡的人是依蘋,雖然對你心動,仍然維持在理智可控制的範圍內,直到那晚依蘋告訴我你喜歡呂昆霖,還跟他在一起,我嫉妒得要發狂,只想著要把你給搶回來。然後,我看到你,你說你想著我,所以對曾經暗戀過的呂昆霖的示愛無法接受,一下子就把我的理智給擊垮了,渴望凌駕過一切,讓我不顧一切地得到你。只是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我的腦子一片混亂,理不清楚,才要你給我時間。現在,我都想清楚了,我對依蘋是兄妹情分居多,對你則有太多複雜的情愫,是男人對心愛女子的佔有慾,我要你,才決定不跟依蘋訂婚。」
貴美震驚地抬起頭,有短暫的幾秒鐘她想飛奔進他懷裡,給他一個結實的熱吻,告訴他這些日子裡她等待得有多苦,相思有多深,並且有多高興、多感激他選擇了她。但她很快恢復理智,瞼色變得蒼白。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股怒氣衝上她的喉嚨,「下星期就要訂婚了,你才說這種話,到時候要依蘋怎麼辦?」
「我以為這是你想要的。」他承認自己沒想到那麼多,在釐清自己的情意歸向後,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她,貴美卻一直躲他。
「不,我一點都不想要。」她努力壓抑著心裡的悲痛,說著違心之論。「我不要你傷害依蘋,她那麼好,什麼錯都沒有,你不可以不要她。」
「如期舉行訂婚,對她才是傷害。我不愛依蘋,不應該再騙她了。」沒料到她會這樣反應,書綸在錯愕過後,急忙解釋。
「你騙人!」她強迫自口己說。「你會這麼說是因為一時沖昏頭了。如果你不喜歡依蘋,當初怎會跟她求婚?現在再來說這種話,太不負責任了。」
「我當初也以為我喜歡她,但那是在遇到你之前的事。」
「我該覺得很光榮嗎?可是我一點這種感覺都沒有耶!」她故意表現出輕浮的樣子。「你現在可以說不喜歡她,將來也可以說不喜歡我。對不起,像你這樣的男人我最瞧不起了,你最好立刻在我面前消失!」
「貴美,你瘋了嗎?為何講的話我都聽不懂?」書綸被她搞糊塗了。
「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的語言你當然聽不懂。如果要說這裡有人瘋了,瘋的人也是你。任何明眼人,在我和依蘋之間都會選擇依蘋而不是我。她跟你門當戶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卻為了我不要她,不是瘋,是什麼!」
「貴美,你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比起你這種見異思遷的花心男人,我寧願選擇依蘋這樣忠實的朋友。」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在你心裡,依蘋比我還重要?」那雙漂亮的眼眸躍上憤怒的火焰,他無法忍受她竟把別人看得比他重要!
「沒錯,依蘋比你重要!」
「既然她在你心裡有那麼重要,你為何要跟我上床?」
他的話刺中她心窩裡最難堪、脆弱的地方,背叛好友的罪惡感在這些日子來一直折磨著她。貴美忍住心頭的刺痛,深吸口氣。
「當我是一時鬼迷心竅吧!」她自嘲地說。「我現在已經覺悟了,那是一段錯誤,如果你是紳士的話,就不要再提起。」
「我是錯誤?你」
「貴美,這人在騷擾你嗎?」
一道男聲突然傳來,書綸一看,發現是一名高大英挺的男子,立刻生出警覺來。
「呂經理。」貴美不知道他怎會出現在這裡,直覺地想搖頭否認。
「他才是你拒絕我的原因吧?」」聽到對方姓呂,書綸把所有的事聯想在一塊,嫉妒的情緒沖捲向他。
他眼裡的傷痛讓貴美好想安慰他,告訴他事情不是這樣。但想到依蘋,只得狠下心將錯就錯,小鳥依人地靠向呂昆霖。
「被你發現了。」
「你那晚明明說」
「那晚是那晚,今天是今天呀。你說要我給你時間想清楚!我何嘗不需要時間想清楚?我考慮過了,我真正喜歡的人是昆霖,至於你是一時的迷惑。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不然昆霖會誤會喔。」
「你!」他氣得渾身發抖,自幼受到的好教養卻讓他無法對她口出惡言。「我算是看清楚你了!」
強撐著最後的男性尊嚴,他倨傲地轉身離開。
貴美的視線迷茫了起來,一顆心跟著他走遠。
「怎麼回事?」無端被攪進去,呂昆霖一頭霧水,他只是看到她,好心過來關心一下。
貴美的回答是哇的一聲哭倒在他懷裡。
完了,他的范倫鐵諾西裝。
「你跟貴美姊是怎麼回事?」依蘋像火車頭一樣衝進來,秘書只能一臉無措的跟在她後頭。
書綸以眼神示意秘書退下,放下手中的公文。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當然明白。那晚你一聽見我安排呂昆霖跟貴美姊見面,便急得衝上樓。我後來還看見你抱住貴美姊狂吻,兩個人一起到停車場。那晚貴美姊沒有回來,隔天我接到她電話,她說她家裡有事情,不管我怎麼說,她都堅持要搬回去,而且只帶走她原先帶來的行李,不肯把我為她修改的那些套裝帶走,連讓我問一下的機會都不肯給就走了,後來她就躲著我。你說,這一切是不是因為你?」
「不知道。」
以為一問三不知,就可以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
依蘋惱火了起來。
「你給我講,那晚你對貴美姊做了什麼,讓她後來都不肯理我了?」
他仍是緊閉著唇。
「好啊,方書綸,我真是看錯你了!」他越是不說,依蘋越是要弄個清楚明白。
「你是個敢作卻不敢當的孬種!對貴美姊始亂終棄,現在又想粉飾太平,欺騙我!你好樣的,以為這樣子我就拿你沒法子了嗎?錯了,我手上握有你犯罪的證據,你再不乖乖招認,我就把照片公諸於世,控訴你花心薄倖的罪行,讓全世界的人都鄙棄你,到時候,嘿嘿嘿不用我出面,我老爸也會中斷這樁婚事。」
「你做了什麼?」書綸警覺了起來。
「你說咧?」她得意地揚起眉。
「你該不會」霍地想到她對付程羲的老招,書綸一張俊臉顯得陰沉,「蔡依蘋,你太過分了!」
嚇死人了!從來不曾對她大小聲的書綸,居然吼起她來?依蘋不禁有些膽怯。
「我手上剛好有相機,身邊也正好有位攝影師,就順便」
「你設計我!」
「說設計太難聽了,如果不是你把持不住,我有通天的本事也設計不了你。」她為自己辯解,明亮的眼睛直視向他,彷彿要看穿他腦子裡的所有思緒。
書綸狼狽地別開眼。
「你愛上貴美姊了。」
「你少亂講了。」他神情憂鬱。
「我沒有亂講。像你這麼精明的人,如果不是為愛暈頭轉向,怎麼可能在公眾場合狂吻你未婚妻的好朋友?」
「你也知道你是我未婚妻呀。」他哼道。
「上了你當,不得不暫時委屈自己當一下你的未婚妻。」她趕忙撇清,「我早就看出你不是真的愛我」
「你憑什麼這麼說?」他忽然抬起頭,一雙眼眸炯炯地瞪視她。
「如果你真的愛我」她沒有迴避他挑釁的眼光,反而回問他:「怎麼可能受另一名女子的吸引?」
見他沉默著不說話,她繼續道:「書綸,承認吧。你只是為了方便才選我。因為我是你從小看到大的小妹子,你疼我、欣賞我,也自認為瞭解我,還花了很多時間、金錢和心血在我身上,娶了我就可以回本。還有我們家世相當,兩家父母又交好,你我就像對方家庭裡的一分子,娶我也不用鬧家庭革命。總之,你身邊的女子,沒一個比我更適合當你老婆的,你就是這麼想,對不對?」
「說得好像我很功利。」他是這麼想的嗎?書綸不禁深思了起來。
「你不是功利,只是實際,錯把兄妹之情當愛情。」
「你就認為我對你一點男女之情都沒有嗎?」他苦笑。「就算是有,也是習慣,也是因為你懶得再對另一個女人好,才選擇我,但這種習慣的愛,在遇到真正打動你心的貴美後,很自然就被淘汰了。」
他看她一眼,沒回答這問題,反問:「最重要還是你不愛我吧?」
她對這點不置可否,瞅著他說:「你應該是愛貴美姊的吧?」
見他將臉別開,她緊追著說:「可別告訴我你不愛她,不然我會生氣喔。」
哪有人這麼說話的,這擺明是威脅!
不說話,就是不說話,以為這樣她就拿他沒轍嗎?本姑娘自問自答的本事練得可好呢!
「既然愛她,為什麼這幾天不見你去找她?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被她纏得沒辦法,書綸只好冷冷地回答:「她喜歡的人是姓呂的。」
「怎麼可能?」她驚訝地叫了起來,事情是哪裡出錯了?「貴美姊明明就喜歡你呀,我看得一清二楚。如果她不愛你,怎麼可能把自己給你。」
「你連這個都知道?」俊臉微微漲紅,是氣紅的。
依蘋扮了扮鬼瞼,「我跟蹤你呀。那晚跟著你的車出去,我跟孟夏根據你開車的路線猜到你是去天母的度假屋,也不怕跟丟你,到了那裡看到你的車子,你們隔了好久才又上車。可別告訴我你只是帶貴美姊去看星星,我不相信你會這麼純情。」
「那又如何?」他氣得惱羞成怒,「反正她已經當面拒絕我,說她愛的人是姓呂的了。」
「我不相信貴美姊會愛呂昆霖而不愛你。」
「不管你相不相信,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丟臉過一次,不想再丟臉第二次。」
「書綸」
「撒嬌也沒用。」他瞪她。「你能想像我掏心掏肺的表白,卻被她拒絕的難堪嗎?謝了,我不想再經歷一次。」
「書綸,這其中一定有原因。我們跟貴美姊相處這麼久了,你會不清楚她的為人嗎?聽我的話,把事情搞清楚,否則你會後悔的。」
他痛苦地閉起眼,無法否認自己比誰都想弄清楚貴美為什麼這樣對他。明明是兩情相悅的,怎麼才過了幾天她就改變心意,琵琶別抱了?他無法接受,不論是高傲的男性尊嚴,還是深深愛戀著她的心情,都難以接受。
「走,我們去找她問清楚。」見他明顯軟化了,依蘋使出蠻力將他拖離座位,書綸半推半就的被她拉走。
唉,死要面子的男人!
貴美沒想到依蘋會埋伏在銀行的員工出入口等她下班,讓她無法避開。
其實她不該感到意外的,依蘋一旦打定主意要去做一件事,就一定會做到。
「貴美姊,我來是要問你一些事。」依蘋開門見山的說。
她要問什麼?貴美一陣心慌意亂,覺得自己沒瞼面對她,低頭就道:「依蘋,我家裡有事,我」
「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還是你認為我連耽誤你一點時間的資格都沒有?」
在她銳利的目光下,貴美畏縮了起來。只好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就跟我來吧。」她邊帶她走進隔壁大樓邊解釋,「我在這裡有楝公寓,平常是租給來台的商務人士,但最近經濟不景氣,上個房客走後,房子一直空下來,我們到那裡談,沒人會打擾我們。」
志下心不安地跟著她來到六樓,依蘋帶她進入裝演雅致的客廳,貴美無心留意裡頭的佈置,只是被動的依照依蘋的意思坐下。
依蘋到廚房沏了壺花茶回客廳,還備了一大盤的點心。這不像逼供,倒像是找朋友來喝茶聊天。
「書綸都跟我說了。」她莫測高深地說。
「他」貴美錯愕地抬起頭,硬著頭皮問:「說什麼?」
「說他不跟我訂婚,喜歡的人是你,還跟你上床。」
他到底在想什麼!貴美花容失色,神情顯得驚慌。
她不是跟他講得很清楚了嗎?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依蘋,還把所有的事都跟她講?
「你別聽他胡說,他是在說氣話,沒錯,是氣話。」她著急地想粉飾太平。
「可是我看他很認真耶。」依蘋故意道。
「你不要相信他!」
「可是我很想相信他呀。」她攤攤手。
「什麼意思?」
「貴美姊,你也喜歡書綸的,為什麼不承認?」依蘋納悶不已。
「我沒有」她別開瞼,不敢再看她,放在膝蓋上絞扭的雙手因用力過度而發白。
「我很樂意成全你們,其實我一直想把書綸讓給你,好報答你當年的救命之恩。」
依蘋猜想貴美大概是因為她,才不敢接受書綸的示愛,便老實地把自己的心意說個明白,沒想到貴美的反應卻是激烈的。
「一點都沒必要,你不欠我!」
「誰說的?你明明救了我呀。」依蘋努力想說服她。
「是真的!」到了這地步,貴美知道自己不能再讓依蘋基於報恩而繼續對她好了,艱難的啟齒,「當年我會恰巧出現在那裡,不是沒理由的。因為前一天晚上,我聽見爸爸跟他的朋友說,要綁架你勒索錢。我害怕爸爸會傷害你,才會在校門口徘徊,後來的事你都曉得了。」
「貴美姊,你是說」一抹恍然大悟飛昇進依蘋眼裡。
「要綁架你的人是我爸爸,我不過是阻止他,根本不值得你感激。」她自嘲地說。
真相來得雖然突然,但依蘋很快就想通。怪不得兩人重逢後,貴美一直迴避她,不願接受她的示好,原來是有這層因素。
「你也可以不阻止這件事的,不是嗎?」她語氣溫和地問。
貴美怔怔地抬眼看她,發現那雙慧黠美麗的眼睛裡,非但沒有一絲鄙視或厭惡,還充滿溫暖的情感。
「所以你還是救了我。貴美姊,你真是個大好人。」
「不,我一點都不好!」她激動地搖頭,依蘋對她越好,她就越發難以承受心中的罪惡感。「我自私,卑劣,明明曉得你要跟書綸訂婚了,還偷偷喜歡他,一點都不值得你對我好。」
見她這麼堅持的說自己不好,依蘋也不急著矯正,順著她的話道:「那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虧欠我?」
「沒錯。」淚水悲傷地滾落她頰畔,「我受了你的好,不但不思感激,還愛上總之,我是壞女人!」
現在還有人搶著當壞人呀!但至少她肯承認自己愛上書綸了。
依蘋鬆口氣,知道光這句話就可以讓那個人滿意了。
「你覺得自己欠我,願意做任何事補償我?」她挑眉問。
「我會離開書綸,不會來打擾你們。」貴美強忍心痛,逼自己做出承諾。
「我又沒叫你離開書綸。」她翻了翻白眼,不勝煩惱地接著道:「而且你這麼做,非但不能補償我,還會為我帶來困擾喔。」
貴美傻了眼,她的意思是
「在發現你跟書綸暗通款曲後,我本來還很開心的說。恍她富含深意地說。
「開心?」發現自己的未婚夫跟別的女人糾纏,她不但不氣惱怨恨,還開心?
「對呀。好不容易有個替死鬼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她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頭,「我是說,雖然書綸很好,當朋友、哥兒們都沒問題,可做情侶、夫妻,我就沒法子接受了。」
「你」貴美瞠大眼,她的意思是?
「我根本不想嫁給他,是他自作多情,哄得他爸媽跟我爸亂點鴛鴦譜。現在他好不容易願意改變心意,取消我跟他訂婚的事,你卻刺激他,傷害他,讓他又不肯解除訂婚的事了,我真是可憐啊。」她哀聲歎氣地說。
貴美聽了後悲喜交加;喜的自然是依蘋無意於書綸,所以她愛上書綸,便不算對不起她。悲的則是知道得太晚了,她不但拒絕了書綸,還傷害他,他不可能原諒她的。
唉,她都說得這麼白了,她為什麼還是沒反應?依蘋不得已下,只好說得更亙接。「貴美姊!你要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就回書綸身邊。」
「可是我把他氣走了,他不會原諒我了。」想到自己那樣傷害他,貴美既愧疚又心痛。
「如果他願意原諒你呢?」
「怎麼可能?我說那麼多難聽的話,還讓他以為我愛的人是呂經理,他怎麼可能原諒我?」她悲傷地低著頭。
「我說會原諒就會原諒,方書綸,還不快點出來原諒人家。」
貴美吃驚地抬起頭,一抬眸便看見書綸站在客廳和餐廳連接的入口看著她。
那雙深黑、美麗的眼眸裡,此時正放射出混雜著激動、憐惜、懊惱和深情款款的情緒,貴美頓時喉頭緊澀,潮熱的眼眸霧氣瀰漫。
「除非你答應我,以後要把我放在你心上最重要的位置,即使是依蘋,也不能比我佔的份量重,我才要原諒。」低啞的聲音自他繃緊的嘴唇滾逸而出。
「書綸!」她激動地喊他,方寸間洶湧著太多的情緒,有失而復得的喜悅,有對他的歉意,還有說不完的濃情蜜意,混合著一股迫不及待,讓她飛奔進他敞開的懷抱。
「貴美,你怎麼這麼傻?」他充滿感情地道。「如果不是依蘋堅持要找你問清楚,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想見你了。」
「對不起,我」
「我要聽的不是這句,我要聽你親口對我說,你愛我,心裡只有我!只有我最重要,呂昆霖和依蘋都不重要」儘管瞭解了貴美之所以會拒絕他的原因,受創的男性自尊仍然對她當日的話耿耿於懷。
「我」她感到好抱歉,只要他肯原諒她,她會說任何他想聽的話。然而,她滿腔的表白,卻只說了個字,便被依蘋給打斷。
「書綸,你好像有點過分喔。呂昆霖也就算了,我怎麼可以變得不重要?」
「你出去,這裡不需要你了!」像是突然發現屋子裡還有個多餘的人,書綸蠻橫地下起逐客令。
「你有沒有搞錯呀,這裡是」依蘋的埋怨才剛起頭,便看見那個有異性無人性的青梅竹馬將她當成透明人,索性抱住心愛的人熱吻。
唉!她是不介意當觀眾啦,但擔心貴美臉皮薄,承受不住,她只好摸摸鼻子,當個被乞丐趕走的廟公。
「這是我的房子耶!」她順手關上大門,嘟嚷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11 06:00:20
尾聲
見到那道風情萬種的身影款款走來,蔡萬億暗暗叫苦,忍不住幽怨地望向愛女。
他是造什麼孽,怎麼會生出這麼麻煩的女兒來,接連兩個未婚夫都拱手讓人!
程羲也就算了,那傢伙早有所愛,還想要藉由聯姻來鞏固權勢,就算依蘋要他,他也絕不允許。
可是書綸?從小對她千依百順,家世、相貌全都是萬中之選的書綸,依蘋竟也捨得讓給別人,蔡萬億實在不明白女兒在想什麼。
這還不要緊,最麻煩的是程家那只「茶包」,朝他搖搖擺擺過來的架式,分明是來找碴。
三個多月前,書綸當著程茶包的面說的那番話,在當時是十足十地給了自己面子,滅了程茶包的威風,現在卻像一巴掌甩回他臉上。苦耶,程茶包要來討回當日被削的瞼了!
「爸,您別擔心,女兒不會讓您吃虧。」依蘋老神在在地安撫父親。
「真的嗎?」蔡萬億不怎麼相信。
「我哪次讓您失望了?」嬌媚地瞠了老爸一眼,裝做沒聽見父親大人喃喃念道「每次都讓他失望」云云,依蘋施施然地迎向程夫人。
「程夫人,您的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甜膩的嗓音聽得人全身舒爽。
「今天是書綸跟你的訂婚之喜,我身為他的舅媽是一定要來的。可怎麼好意思讓准新嫁娘親自來招呼。」程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說。
「程夫人,您是不是哪裡弄錯了?今天要跟方少爺訂婚的人,不是依蘋小姐呀。」跟著程夫人一塊來的一位夫人故意道。
「咦,今天不是蔡桑的千金跟我家書綸的文定之喜嗎?我沒搞錯呀。」程夫人一臉莫名其妙。
「是蔡桑的千金沒錯,但是另一位千金。」
「怎會有另一位千金?蔡桑只有依蘋這位掌上明珠呀。去年他是收了丁鈴當乾女兒,但丁鈴已經嫁給程羲了,難道蔡桑在外頭」
看她們一搭一唱的,還真有模有樣,怎麼不去搭檔表演相聲算了!依蘋本來還想繼續欣賞兩人精采的演技,無奈父親大人一張臉氣得快抽筋,再不想辦法,她擔心他英俊的模樣就變不回來了。
「啊?又一個乾女兒?」程夫人擠出錯愕的表情,隨即臉上堆滿同情。「依蘋,你該不會又善良得把優秀的未婚夫讓給外頭的女人了吧?不是我要說你,你這孩子的心腸也太軟了,不但原諒未婚夫的背叛,還忍辱負重地認搶自己老公的女人當乾姊姊,並且幫他們辦一個風光的訂婚宴,這樣下去怎麼得了!知情的人說你善良,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你有什麼毛病,接連兩個未婚夫都落跑,另結新歡。」
數落了她還不夠,程夫人繼續轉向蔡萬億。
「我說蔡桑,你也太縱容依蘋的善良了,怎麼可以認搶你女兒的未婚夫的女人當乾女兒呢?這會讓那些外頭的女人以為搶依蘋的未婚夫不僅沒關係,還能麻雀變鳳凰當上蔡家的千金小姐,這不是變相的鼓勵那些外頭的女人跟依蘋搶老公嗎?」「程夫人不也曾是外頭的女人?」在父親大人怒氣衝天之前,依蘋慢條斯理地說。
「什麼?」程夫人臉色一變,凌厲的眼眸瞪視向那張無辜的俏臉,像是恨不得撕掉依蘋瞼上天真的笑意。
一旁的蔡萬億聽得大樂,女兒果然厲害,不出口則已,一出口便狠狠將了這個老妖婆一軍。
「程夫人曾是程伯伯外頭的女人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嘛。」她對她臉上的憤恨視而不見,倒是語氣一改之前的不經心,轉為嚴肅。「我提出這件事可沒有貶抑您的意思喔,我認為兩人只要真心相愛,沒有裡頭外頭之分。像您啦,雖然曾當過外頭的女人,但還不是守得雲開見月明,成為程伯伯名正言順的摯愛。有情人就該成眷屬,無情人及早分開,免得自誤誤人。我跟書綸只有兄妹之情,勉強結合,將來必然是一場災難,倒不如成全對我有救命之恩的貴美姊和他。」
「救命之恩?」程夫人的氣緩和了些,卻越聽越迷糊。
「貴美姊在十四年前救過我,您都說我善良了,善良的我自然要感恩圖報嘛。本來想傚法古代淑女來個以身相許,可我跟貴美姊都不是同性戀,只好來個以夫相許,把條件一級棒的書綸讓給她做為回報羅。」她的語氣轉為俏皮。
程夫人畢竟曾是大稻埕一帶的酒國名花;又跟著丈夫當了名門富家奶奶近三十年,在依蘋給了她台階下後,沒藉口為她揭她舊瘡疤而發怒。
她堆起一張笑臉,以無盡慈祥且親愛的聲音說:「來當程媽媽的媳婦吧。我們家程航雖然不成材,但絕對不會拋棄你,另娶別人。」
咳咳,怎麼這女人還是不死心,真當她嫁不出去?她還未滿二十一歲,不到清倉大拍賣的時候吧!
依蘋擠出一抹笑,甜絲絲地回答:「這樣吧,等令郎能當上行政院長,我們再來談這件事。」
蔡萬億聞言大笑,摟著愛女踱到另一邊招待其他賓客。
程夫人則杵在原處,和身旁的人交頭接耳,研究依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聰明的讀者,你們想到了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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