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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秋]撿到色男人【城堡有祕密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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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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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9-2 01:10:40
標題:
[寄秋]撿到色男人【城堡有祕密之三】[全文完]
撿到色男人
(城堡有秘密之三)作者:寄秋
她是長得像天使,不是心地好到像天使,
大家是怎樣?把她當成「鬼山」探險隊的護路菩薩,
「揪團」湊人數靠她、缺食斷糧也要指望她,
現在她就連失足落水撿到一枚血水晶墜子,
裡頭住了個「飄」字輩的型男都要她幫忙找回他的肉體,
她想拒絕就得用她自己的肉體來還──
夜夜作羞死人的春夢,賣力演出的男主角就是他,
聽說他以前就暗戀她,不時運用千里透視的異能來「瞭解」她,
現在才能準確命中她所有的性感帶,
為了擺脫這段孽緣,還她原本不吃虧、自掃門前雪的美好日子,
她趁著學校免費招待出國實習到他的國家,成功奪回他的肉體,
只是,他不是說他是孤兒嗎、不是說今生獨愛她一人,
那現在這個日本超有勢力大家族的霸主是誰?
他身邊打扮得美美、挺著個肚子說是他未婚妻的女人又是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 01:11:05
楔子
「你是誰?」
銳利的眼瞇成一條直線,愕然的神色中充滿難以置信的訝異。
「死人通常不需要知道太多。」而他絕不允許第二個「他」的存在。
「你想殺我?」憑他?一身黑色調的男子在陰影下冷笑,嘲諷他的不自量力。
身著深色夜行衣,衣領下方繡著櫻花家徽的男子一揚濃眉,「你活著對我的威脅太大了。」
「是嗎?顯然你比我還清楚我是誰。」原來他並非孑然一身,是個不知身世為何的棄兒。
「沒錯,你是家族中的禁忌,一個連提都不能提的影子。」所以必須消失。
「影子……」難道他所指的禁忌是能眺望千里的異能?
兩個面容幾近相似的男人面對面的互視著,有如照鏡子般看著對方,唇線上揚的角度竟無不同,一如一人分身兩人,肖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無庸置疑地,他們是同父同母所出的孿生兄弟,高矮胖瘦幾無差異,一個狷狂,一個邪肆,氣勢同樣凌人,即使是最親近的伴侶或雙親,恐怕也難以分辨誰是誰。
只是其中一人顯得特別陰沉、冷鷙,彷彿是光和影交錯的闇影,看似透著刺目的暗光卻帶來一絲寒意,一股深冷的壓力透過呼吸傳出。
那是在黑暗地獄凝聚的力量,由肉體的痛苦以及精神的折磨所產生,很難輕易被打倒。
「哼!想殺我也要有本事。」
槍聲乍起,穿透雲霄,飛快的身影鑽進銀色的奧迪飛馳而去,一輛寶石藍的林寶堅尼尾隨其後,不斷地朝前車射擊。
兩車如子彈般在鮮少人出沒的山區裡追逐,車身不時互相碰撞,嘎吱刺耳的車輪磨地聲驚心動魄,險象環生地叫人以為下一秒鐘兩車將撞成一堆廢鐵。
兩人之中只能活一人,另一人得永遠離開塵世,這對倨傲的兄弟互不退讓,以生命搏鬥,不死一人誓不罷休。
突地,一隻野生公鹿從樹叢後跳出,來不及煞車的兩人同時轉動方向盤,卻又因不熟路況而滑出四米寬道路,銀與藍在半空中劃出兩道色彩鮮艷的流光,以絢爛的美麗掉落山谷。
火光,是唯一的顏色,燃燒了三個小時,一具滿臉是血的軀殼躺在軟泥沙之中。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感覺到自己體內凝聚一股強大的異能,包裹住他,快速的往某物衝撞而去……
然後是黑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 01:16:55
第一章
「什麼鬼地方呀!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是誰提議到鬼帽山探險的?」
千夫所指,怨恨的視線不斷射出,擁有一頭紅髮的年輕女孩頓然一怔,乾笑地低下頭,假裝沒瞧見眾人忿忿的目光。
這是位於英格蘭南安普敦外海的小島,位於英吉利海峽偏西南方,是某公爵名下私人產業之一。
傳聞這座佔地不到一千平方公里的島上,有座高約七百十八公尺的小山,山裡林木茂盛,鬼怪傳說甚囂,因山形形似帽子,所以有了「鬼帽山」之名。
由於乏人管理,任其荒蕪,原本的山路早被雜草淹沒,遠眺是山和海相連的景致,近望則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森綠,給人一股陰氣森森的寒意。
一群不怕死的醫科學生什麼地方不好去,偏要來此探險,透過管道經由主人同意,一行十餘人便背起野營炊具前來,想來一探究竟,藉由鬼魅傳說來探究生與死的境界將如何界定,現代科技醫學和古老醫術有何分別,巫師和巫術為何能歷久不衰,深入人心。
但是,從他們踏上小島的第一天起,便有種被騙的感覺,除了樹比想像中的多,還有野獸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一舉一動之外,連一個人都看不到,何況是鬼。
一開始是興致勃勃,非常有精神地尋幽探秘,發揮年輕人特有的樂觀和朝氣,不畏危險地朝前邁進,邊唱歌還邊打趣,士氣十分高昂。
不過到了第三天、第四天,大家的表情明顯地出現疲累,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當背包裡帶來的食物被他們毫無節制地吃得差不多後,這才驚恐的後悔,生怕沒命回家。
「奈莉,你想躲到哪去就是你一再慫恿我們要有冒險犯難的精神,非要我們來長點見識,這下可好了,順了你的心意了。」
東南西北分不清楚,哪邊有路、哪邊無路根本看不出來,一張泛黃的地圖翻來翻去還是一籌莫展,沒了指南針他們從何而來都不知道。
「呃!大家降降火氣嘛!不就是迷路而已,反正我們未照約定時間出現在碼頭,自然會有人來尋我們。」不會任其自生自滅。
「什麼迷路而已,我們和船夫約好十五日後再來接回大伙,可是這才第七天,而我們不但找不到你所說的鬼巖洞,食物還嚴重短缺,你想我們能撐上幾天?」擁有一雙藍眼睛的保羅不滿的指責道。
「是你太貪心地把十五天的食物當一禮拜的份量吃光,怎麼可以怪到我頭上?剛出發時前我不是提醒大家要少吃點,不要浪費食物。」但有誰聽進去了,全都興高采烈的當耳邊風。
振振有詞的奈莉不覺自己有錯的反駁,略帶心虛地將變輕的背袋往後一撥,不讓大伙瞧見扁扁的包包裡早空無一物,只剩下半瓶礦泉水。
「不過你也說過山上有住家,只要大家趕點路,我們可以去借住幾天,就算食物帶不夠也不用擔心。」當初她可是誓言旦旦的說「鬼帽山」如她家的廚房,走了不下百來回,出不了事。
一旁的西蘭不滿地一哼,十分痛恨此時的落難。
「那是……那是……我搞錯了嘛!太久沒來,有些路都生疏了,所以……所以……」奈莉越說越小聲,不安地吞了吞唾液。
「所以我們就該自認倒楣,等著看誰先死嗎?」早知道會落到這種地步就不來了。
「西蘭,你說話別太過份,又沒人強迫你來,是你搶著要報名,還說如果我敢不把你納入名單內,你就讓我在學校待不下去。」她也是勉為其難好不好,怕她大小姐脾氣一發又找人麻煩。
「我怎麼曉得你的話不能信,十句當中有九句是謊言,大言不慚說有村落,結果卻是個無人島。」她也很嘔,卻沒有反悔的餘地。
眼睛冒火的西蘭瞟向在樹下閉目休憩的羅納德,少女情懷讓旁人一目瞭然,她是為了他而來,想藉機與他多親近。
可是……
怨妒地眼看向另一位擁有烏黑如瀑長髮的女孩,她不甘心的怒火膨脹十倍大。
「以前的確有住家,我曾接受過他們的款待,要不是你嫌一身髒想找條野溪淨身,我們也不會越走越遠,偏離原先的路線。」有誰出來探險還帶化妝品,打扮得像要參加宴會。
「奈莉.班特,你在怪我嘍?」保持乾淨有什麼不對,她不也是一見到清澈的溪水便衝下去洗臉,潔淨手腳
「不敢,全是我的錯,誰叫我沒擦亮眼,接受你的威脅,一點也沒考慮到你不能吃苦的個性。」奈莉吐槽回去。
不過看著大家一副疲憊的模樣,她心裡是有點小小的愧疚,她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是來過一回,不過那時是坐著直升機,被大人帶著自然不致迷失。
誰知物換星移,加上只憑記憶著實不太可靠,才會落得這種下場,只是她性情倔,不願認錯,咬著牙也要硬拗,再說她還有一座穩穩的靠山讓她靠。
「你……」
「好了,你們兩個別再吵了,為什麼不學學姬兒,人家連一聲都沒吭過。」安適得像來度假,手中還捧著一本他們看不懂的中文書。
被西方同學喚作姬兒的江天愛是眾人眼中的東方公主,黑髮黑眸,五官精緻得有如陶瓷娃娃,柳眉杏目,膚白勝雪,細嫩得幾乎透光的玉肌看不到粗糙的毛細孔。
恬適安靜,不多話,淡淡地散發一股謎樣的神秘感,甚至可以說是冷淡,眸心輕揚,儘是令人猜不透的幽深,深得叫人深陷其中,不知不覺地為之沉迷。
此行七個男孩,絕大部份是為她而來。
他們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為了能親近勾動心魂的美麗女孩,希望在朝夕相處的時日裡能擄獲芳心,有進一步的接觸。
而另四個女孩子,除了有傻大姊性情的奈莉外,其餘三人皆是追著心儀對像或怕心愛的人被搶走才來的,她們盯得死緊,寸步不離,縱使吃苦受罪也咬牙硬撐,不想讓人看輕。
「幹麼拿我們跟那個書獃子比,隨時隨地抱著一本書就表示她比較聰明嗎?」做作,裝模作樣,不論做什麼事都故意標新立異,引人注目。
「姬兒本來就比我們所有人聰明,她每學期都是全校第一名,年年拿高額獎學金,要不是離家近,我們學校還挖不到媲美天才的她呢!」姬兒可是師長眼裡的高材生,到目前為止尚無任何課業難得倒她。
奈莉這輩子最驕傲的是有識人眼光,第一眼瞧見臉蛋沒巴掌大的姬兒便心生好感,進而死巴著她,當她最好的朋友。
原本她提議的鬼帽山一遊,大夥兒是興致缺缺,這邊推、那邊說沒空給她吃閉門羹,可是一聽說多了江天愛同行,踴躍者多得叫人傻眼,害她必須淘汰再淘汰,留下推拒不了的精英份子。
不過為了說服六親不認的好友,她倒是費了一番工夫,整天纏著江天愛,不停地在她耳邊嘮嘮叨叨,進行為期七天的疲勞大轟炸,她才在煩不勝煩的情況下勉強點頭,還開出一堆不人道的條件要求她遵行。
「姬兒、姬兒!你幾時成了黃種豬養的狗,奉承的模樣真叫人噁心……」第一名又怎樣,她有她令人稱羨的家世嗎?
出身富豪的西蘭向來驕縱,從小就是被捧在手心呵護的寵兒,要什麼有什麼,少了一顆體貼的心,總認為自己才是發光的焦點,沒人可以搶過她的鋒頭。
偏偏自從長相清靈、妍麗可人的江天愛出現後,她的光芒頓地黯然失色,不論是容貌和課業都不如人,對一向是男孩們追逐目標的她來說,一下子失寵,那種不被重視的落差始終讓她難以平衡。
「西蘭,注意你的言行舉止,別說出令自己蒙羞的話語。」因生病而晚兩年入學的羅納德倏地睜開眼,語氣略帶嚴厲的指責。
他是姬兒的頭號追求者,也是最積極的一個。
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還有心情在那邊吵江天愛受不了的闔上手上的書。
以外表而言,這些優秀的醫學系學生確實很成熟,但就心智來說,能做長遠打算的沒幾人,他們看的是眼前,爭的是一時。
不過一碰上凡事精打細算、思路異於常人的她,這些紛紛擾擾皆與她無關,她一句獨善其身,懶得理會他人編派什麼。
「天快黑了,最好找個地方搭營,女孩子找柴生火,男同學們想辦法捕抓獵物,不想餓死就快點行動。」跟著一群笨蛋瞎混是她作過最不明智的選擇。
「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你以為你是誰呀!」膽敢命令她做事,這種低下的工作可是傭人才該做的。
悶了七天,西蘭終於忍不住大發大小姐脾氣,她身側的茜兒和莎琳也和她站同一陣線,眼光蔑視地不認為她有資格叫他們做什麼。
江天愛肩一聳,沒啥表情的表示,「那就各安天命了,反正我的食物還很充足,再撐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成問題,你們要是餓暈了沒有體力,林子裡的野獸可就樂了,不愁沒新鮮的晚餐可食用。」
她拍拍飽實的背包,朝著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準備齊全是她的處世原則,打一開始她便仔細控制每一天食物量,以七分飽為主,不過量,以防萬一。
天性偏懶的她最怕麻煩,能不多一事盡量不多事,她和衝動型的奈莉不同,凡事必留後路,絕不像傻瓜一樣以為船到橋頭自然直、路是人走出來的,沒做好萬全的規劃無疑是找死。
總而言之,她就是心思縝密到幾近深沉的那種人,習慣用大腦思考,絕不隨興而起,家裡有兩個太「率性」的家人已經夠她頭痛了,總要有個倒楣的人保持清醒,免得一家人最後的下場是淪落當乞丐。
而她,江天愛,江家唯一使用到腦部功能的智者,她便是三生不幸的那個人。
「你可以不聽我的,死活自論,淪為獸腹不是我的責任。」
江天愛最大的缺點是不管別人死活,即使有人奄奄一息向她伸出手請求援救,她頂多施捨一眼便一腳跨過,絕不讓自己沾上麻煩。
當她事不關己的說完一番冷情話語後,當真把找她麻煩的西蘭甩在身後,逕自地往水源處走去,不理會她氣急敗壞的吼叫。
不過她越是表現得平靜,看她不順眼的人也就更加憤慨,一個快步追上來推了她一把,意欲教訓她,不讓她太過猖狂。
殊知,近水處土濕石滑,沒料到會被推的她踉蹌了一步,上身往前傾,雙手先落地滑過尖銳的石頭,一抹血紅滴入水裡,身體沒髒卻意外受了小傷。
「奈莉,你能不能停止大驚小怪的暴走,我還沒死,用不著用哀悼的眼神看著我。」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傷重到快蒙主寵召了。
「死姬兒,我在為你生氣耶!你反倒是消遣我。」都流血了還不當一回事,她到底有沒有神經呀!
「生氣有什麼用,能把人捉來砍成七、八截洩憤嗎?」她是懶,但不表示不記仇,她腦子一轉,就有人會遭殃。
就著清澈見底的溪水清洗傷口,那雙黑如夜幕的眸子閃著慧黠冷光。
最後,一行人還是依江天愛的意思在臨溪一百公尺處紮營,力求表現的男孩們自告奮勇地去尋找食物,而西蘭在內的三名富家千金則不甘不願的撿柴,圍成一堆試圖生火。
「早知道她會這麼難搞,當初我就不該同意,瞧她把我們整得多慘。」拖累行程不說,還害大夥兒迷路,簡直是哈雷彗星(掃把星)。
「如果她揚言要將你踢出學校宿舍,你敢不點頭?」窮學生的悲哀。
「……」兩眼睜大的奈莉氣呼呼地瞪著江天愛。「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呀!明知道我在氣頭上還故意砍我一刀。」
「實話實說。」她要不自作聰明找來羅納德,此趟旅程應該會風平浪靜,少生許多事端。
「什麼實話嘛!我看你是在嘲笑我自作自受,沒事找罪受。」朋友就該互挺,而不是扯後腿。
「沒錯。」她的確是活該。
「臭姬兒,你還真的取笑我,你……咦、咦……你要幹什麼?千萬別想不開,水很深……」
沒好氣的江天愛回頭白了她一眼,「我是要撿東西,請不要想太多。」
一道耀眼的紅在水底忽隱忽現,在沙石中半露出一角,經由水波的折射,隱約可瞧見泛著紅光的稜角,隨著水流緩緩推進。
奈莉微訝地大聲嚷嚷,「溪床上除了石頭外,還有什麼東西……哇!那是什麼?閃了我眼睛一下。」
亮得刺目。
「不曉得,好像是玫瑰石或水晶吧!」紅得如此晶透,若非上品也極其罕見。
水深及腰,江天愛如香魚一般泅入,準確無誤的撈起鳥蛋大小的菱形晶石。
她仔細打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某個人佩帶在胸前……
這是一個墜飾,有鑲嵌的銀鉤,用以勾住繞頸的鏈子,只是如今銀鉤已脫落,剩下圓形的環圈,鮮紅的寶石握在手中竟隱隱發冷,好似有一股很毛的寒氣鑽進掌心,令她差點脫手甩出。
「咦!不會是鑽石吧?我聽說鬼帽山隱藏豐富的礦脈,說不定是鑽石……」異想天開的奈莉兩眼發亮,幻想著能撿到鵝蛋大小的鑽石。
聞言,江天愛殘忍地潑下一桶冷水。「真有鑽石,人家早開採完了,哪輪得到你作白日夢。」
一說完,她順手將這顆水晶放入上衣口袋,貼近她心臟的位置。
也不知是駭人的傳說應驗了,還是她著了涼,有點感冒的跡象,她和奈莉回到營地的途中,老覺得後面有什麼跟著,可是頻頻回頭卻什麼也看不到,心頭籠罩著股不太踏實的感覺。
***
夜裡,昏昏沉沉地,和女孩們共用一個帳篷的她忽然冷醒,星眸惺忪的微微睜開,她不懂明明睡在睡袋裡,為何兩腳特別凍人,讓她瞬間冷透一身,直達休息中的大腦神經。
「呃」
那是什麼?
輕訝了一聲,不覺得害怕,一抹像人的影子投射在外帳篷的帆布上,身形很高,看得出是男人的肩寬,隨著營火漸歇的光亮搖晃不已。
原先她以為是保羅、約翰他們的惡作劇,想趁黑夜襲,但隨著黑影慢慢地變大,猶如水一般的滲入篷內,她了無睡意的美眸跟著睜大,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冷瞳。
說不上來的冷意蔓延開來,她真的很不喜歡泡在冰裡,感到生氣,目光如炬地瞪著看不清長相的臉孔,陰寒的氣息讓她更加頭昏腦脹,怒由中生。
「你睡覺不睡覺幹麼發出聲音?你要是害我睡眠不足,明日我鐵定讓你不好過。」口中嘟囔了兩句的西蘭發出不滿聲,她眼未張的翻過身,似乎睡得很熟的鼾聲輕揚,絲毫不受影響地大作春夢,抱著心形小枕直喊羅納德。
「我要你幫我。」幽暗的人影開了口,但口氣是充滿霸氣的狂妄。
挑起眉,坐直身的江天愛雙手互搓地斜睨,「你在跟我說話?」
「就是你,除了你還有人瞧見我嗎?」黑影的口氣不太客氣,充滿命令意味。
「吵醒其他人不就得了,相信他們會對你極感興趣,探索生與死的奧秘,這便是眾人千里迢迢來到鬼帽山的目的。」
找鬼。
而「他」,一道能穿防水布而入的影子,並屈膝坐在某人腳上不驚動其主人,毫無重量似的與她交談,不是鬼還能是什麼。
不驚慌也不恐懼的江天愛平靜的垂下眸,冷靜地思考「他」為什麼會找上她,在他們一行人當中,她絕對不是古道熱腸的那個人,甚至稍嫌冷情,病急亂投醫的笨蛋才會找上她。
望著身旁睡沒睡相,兩腳大張又打呼的奈莉,她處之泰然地搖搖頭,不認為有人……呃,有鬼能讓自己幫上什麼忙,原則上她寧可獨善其身,諸事莫理。
管閒事的人通常活不長,好人壞人的界線早已模糊不清,誰曉得今日的善舉不會是明日害人的幫兇,因果循環交給上蒼處理,她離成佛化仙的路途還十分遙遠。
「別在心裡數落我,小丫頭,我認得你。」五官不明的黑影似在低笑,少了一絲狂佞。
「你知道我是誰?」不無驚訝地抬起眸,她想看清黑暗的影子。
「姬兒,某大學醫學系的高材生,上有一名發明狂的大哥,以及自戀狂的大姊,至於你本身則致力於與死人為伍的法醫路途邁進。」他對她瞭若指掌。
「你……你究竟是誰?」江天愛頓了一下,神色極為震驚。
沒錯,惰性堅強的她之所以就讀醫學系為的並非高薪,受人尊敬的忙碌職業—醫師,而是因為懶得出社會必須與人交際應酬,破壞她享受寧靜的樂趣,因此定下目標,以法醫為未來工作。
一來,不會有人常來打擾她,二來,不用擔心「同事」找她麻煩,死人是最安靜的同伴,任人開膛破肚也不會跳起來喊痛。
「你見過我。」在一年前。
「我見過你?」她思索著媲美電腦的記憶,試圖找出有關「他」的影像。
「而且我一直看著你。」看著她,竟成他打發無聊時光的唯一樂趣。
一開始,只覺得這個太過老成的小女孩很有意思,小小年紀卻有超齡的表現,像個小老太婆般操勞家中不肖的兄姊,洞悉力驚人得不符合她該有的年齡。
不爭不吵,不愛撒嬌,沒有活潑的少女氣息,除了冷笑,少見她開懷地展開笑顏,沉穩到近乎毫無趣味的生活叫人咋舌。
是一種自虐性的樂趣吧!越是遠距離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他的心沉淪得越快,彷彿兩人的世界連在一起,並無黑夜與白晝之分。
他沒想到兩人會在這種偏僻的山區再度相遇,她甚至將他從冰冷的溪水底解救起來,兩人的命運將從此「面化」的交纏在一起。
「你……看著我……」她困擾地想著,他從何處看她?
「精靈城堡」可不是任何人都能隨意進出,未經邀請,堡內的「寄生物」便會先一步驅離,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不速之客嚇得落荒而逃,不敢再踏入堡中一步。
更何況城堡外圍還有「迷霧森林」,光是應付撲朔迷離的濃霧就足以令人心生畏怯,他怎麼可能穿過重重迷障,一窺她的日常作息?
除非對方有千里眼兼能透視,不然家裡的桌子椅子、花瓶碗盤早知會她外人入侵,讓她預做防備。
「江天愛,江家的小女兒,聰明如你,還猜不出我是誰嗎?」他伸出手,撫向她的水嫩粉頰。
微微一側的江天愛避開他異常冰冷的指尖,美目微凝。「走開,我不想認識你。」
「你沒得選擇,寶貝,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天起,你我的命運便無法分開。」他愉悅的發笑。
「我不相信命運,我只相信自己。」她堅定的說道。
「是嗎?」他低低的笑聲,像是一條無法掙脫的冰索緊緊束縛著她。
黑暗中的影子慢慢的浮現出一張刀鑿的冷硬臉孔,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注視著她。
「是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 01:17:35
第二章
「……在暗黑的星空下,兩條赤裸的身影激烈著交纏著,他捧起她雪白雙峰用唇膜拜,她嬌吟著呼吸急促,擺動著嬌不勝羞的螓首,似歡愉、似痛苦地承受來自天堂與地獄雙重折磨,泣喊著,『不要……不要……不要……停……』」
沒聽見、沒聽見,什麼聲音都沒聽見,她現在是個耳疾患者,沒聽見任何來自幽冥空間的噪音,這份人工心臟替代報告得趕出來,無暇分心。
正低頭寫作業的江天愛打掉飄浮耳際的西洋羅曼史,書皮上性感的巨乳美女噘著嘴,半裸玉體環抱著健壯的獨眼海盜。
「……板凳寬,扁擔長,扁擔沒有板凳寬,板凳沒有扁擔長,扁擔要綁在板凳上,板凳不讓扁擔綁在板凳上,扁擔偏要扁擔綁在板凳上……」
俏皮,連繞口令都用上了,他不累嗎?
力求平靜的江天愛揮刀向雜草,嚇得活過三世紀的老榆樹連忙縮腿,根藏泥土裡立得直挺挺地,深恐雜草未除先傷得樹身傷痕纍纍。
「……東風融雪水明沙,爛漫芳菲滿天涯,艷麗茂美枝強勁,對此行人不憶家。來,猜一種植物,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不難猜出。」
桃花。她在心裡回答著,可是平靜的表情仍像八風吹不動,狀似悠閒地剪下園中玫瑰,修修刺、剪剪枝地往三尺高的白瓷花瓶一插。
嗯!雖不是大師級,起碼不難看,日後想找副業做,插花是不錯的行業。
一杯花茶送到江家小妹手中,她看也不看一眼地接過,順喉一飲,裝著輪子的衣架如盡職的管家,在她飲完後又把杯子收回去,丟給負責清洗的流理槽嬤嬤。
放假的日子在家裡做什麼才好呢?生性貪懶的江天愛兩腳交叉斜躺在乳白色沙發上,有一頁沒一頁翻閱剛出版的驚悚小說,寶藍色菱格紋立體車縫的迷你洋裝翻捲到大腿根部都不覺羞赧,邊聽著輕音樂邊哼曲,輕鬆愜意得幾乎渾然忘我。
幾乎。
當氣勢磅,又荒腔走調的歌劇「杜蘭朵夫人」驟然響起時,她沉靜面龐出現短暫獰色,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翻著書,享受寧靜的午後時光……
寧靜?
想得美。
「都快二十歲了還穿純白棉內褲,你沒像樣的蕾絲內褲或是撩人的性感貼身內衣嗎?瞧瞧這雪嫩雙腿多引人遐思……小女孩長大了,果熟蒂落地讓人想採擷……」嘖!春光無限呀!
無動於衷的江天愛翻個身,本來躺著的她斜倚著扶手,半是撐頭半靠著沙發的翻到一百三十二頁,滿手是血的兇手正悄然地走進女主人臥室。
緊張懸疑的故事情節正進入高潮,穿著黑色披風的開膛手尋找下一位受害者,他粗啞濃重的呼吸聲在幽深夜裡特別駭人,一滴一滴的鮮血沿著無人走道滴落,驟地雷光大閃,照亮他蒼白斯文的面容。
森冷的刀子高高舉起,毫不猶豫地刺向隆起的棉被,喉間滾動的吞嚥聲似興奮的笑聲,他等著低悶的聲響傳入耳中……
「兇手是懷疑妻子與馬伕偷情的男主人,他先殺了年輕健壯的情夫,後又了結當初反對他婚事的刻薄叔叔,以及尖酸嬸嬸,最後才是最深愛的女人,他一刀一刀地剖開雪白胸脯……」
啪地!書闔上。
青蔥纖指微揚,撩過額際落髮。
「你夠了沒,沒人可以讓你煩嗎?」一個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一道如霧如雲的影子由燈架飄下,狀似悠閒的落坐單人沙發,兩手交握疊放在「修長」的大腿上,似笑非笑的勾起帶著邪氣的嘴角。
「真不容易呀!江小妹妹終於『有空』撥些時間招呼客人,深感榮幸。」
「不速之客向來不受歡迎,你不曉得陰陽相隔,人鬼殊途嗎?」不同的兩個世界本就不該相互打擾,干預彼此的作息。
「我不是鬼。」他強調。
眉尾一掀的江天愛發出近乎譏誚的嗤聲。「你現在這模樣不叫鬼,我倒是不太理解了,人能穿牆而過,飄來飄去不成?」
「我只是因重大撞擊靈魂彈出軀殼罷了,基本上我還活著,靠著機器維持生命。」他能感覺到肉體與靈體的聯繫。
頎長的身軀看來飄忽,忽隱忽現地呈現空間錯置感,擁有一張好看臉孔的男人斜睨著眼前清麗女孩,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她的厭惡。
「也許你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貪戀人世間的美好而不肯去你該去的地方,以為時辰未到一拖再拖,自欺欺人,對吧?鬼先生。」不甘心死去,魂魄留戀不走。
「蒼狼森,我的名字。」他非常大方的告知,張開手要她不用客套。
「日本人?」
「或許。」他不在意地掀唇。
「或許?」真是不負責任的說法。
「我是個孤兒,收養我的養父母是日本人,不過……」他頓了頓,才用冷酷的聲調說道:「想殺我的人是一名日本權貴之後,他有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孔。」
「所以我應該幫你?」她露出稍有興趣的表情。
「助人為快樂之本。」他低諷。
向來冷傲的蒼狼森如同荒野一匹狼,孤傲而冷漠,從不輕易向人低頭或求人,即使他在最窮途潦倒的幼時,或是受人牽制的成長期,他始終保有一貫的傲氣,冷睨世間的一切。
一年前,江天愛和其兄姊毀了葛林菲爾特殊技能學院,包含他在內的異能者因此獲得解脫,但是長期受制的生活卻讓他們無所適從,不知該往何處棲身,有些同伴竟淪為傭兵一員。
而他則利用天賦當起隱形偵探,為人尋物找人,只要開出的價碼令人滿意,通常他是不會讓客戶失望,以網路來達成交易,根本沒人曉得他是誰。
可是「那個人」竟神通廣大地找上門,在他完成一件任務後,以他的身世為誘因引他出面。
「不好意思,我這人屬巫婆的,只會棉裡藏針、笑裡藏刀,不捅人一刀、落井下石已經不錯了,別指望我有一顆樂於助人的善心。」他想都別想。
蒼狼森聞言,低笑地「走」到她身邊。「由得你不幫嗎?」
半杯茶無聲地傾倒,淋濕了她看了一半的小說。
「這是你求人的方式?」她隱含薄怒地抽出幾張面紙,擦拭黃皮書面。
「不,我不求人,誰叫你、我有緣。」他低視滑入她雙峰凹處,以銀色頸鏈圈勾住的紅色水晶墜子。
「有緣?」她擰起鼻,狠狠地瞪了不具實體的影子一眼。
說是孽緣還差不多,分明是他死纏著她不放,哪來緣份可言,人死了還不安份,四處騷擾活人,簡直是惡鬼榜樣。
面色漸冷的江天愛對天來橫禍痛恨至極,好不容易將兩個生活白癡兄姊推給前世作孽之人,正想好好享受不用為他們操心的日子,她想人生的美好不過如此,終於能清心寡慾地當只米蟲,不為瑣事操勞。
誰知去了一趟鬼帽山探險回來後,同行的一夥人得到是一身疲累和滿腹牢騷,既看不到鬼又差點迷路,沒客死異鄉算是幸運了。
而她屬於不幸的,在發現十幾戶居民居住的小村落前,這只自稱尚未死透的活鬼便不請自來,早也跟、晚也跟的形影不離,讓她不堪其擾,連著十數天常在左右,猶如背後靈。
如果他安安份份地當只死鬼也就算了,反正「精靈城堡」裡多得是自有生命、鑽來鑽去的怪東西,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相安無事倒能相容。
可是他偏不,從纏上她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讓她有安靜的一日,鎮日在她耳邊騷擾,不論她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甚至她去上課也不放過。
鬼吶!為什麼不怕陽光?即使日頭赤如沙漠艷陽亦照跟不誤。
(不否認地,她確實想藉著強烈的日光「殺死」他,以絕後患,她是邪惡,而且冷血的女巫。)
「我說過我不是鬼,除非我的肉體死亡,否則你是殺不死我的,不管你用什麼方式。」半透明的蒼狼森嘲弄似的半瞇起眼,深幽如墨的瞳眸迸射出冷厲。
她一怔,有些惱怒的拿起書朝他擲去,但厚重的書本卻直直穿過他的身體,重重落地。
「你為什麼不滾?離我遠一點!」
他低笑。「因為你發怒的模樣嬌艷如盛放的野玫瑰,讓人情不自禁地受到吸引。」
他並未說謊,從第一眼見到她時,他便對她感到興趣,尤其是她倔強、早熟的面龐散落略帶狡黠的慧光,讓他心窩底起了不尋常的波動,不管相隔多遠,「目光」總是在得空的時候就追隨著她。
年齡不一定和一個人的智慧成正比,她就是奇葩中的奇葩,既能冷眼看世,又能置身事外的挑弄別人的情緒,她若將此才能用在不法事情上,必是令人頭痛的人物。
「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纏著我是因為喜歡上我?」她的表情是不耐煩的,有點想生啃他的骨頭。
「不盡然。」他挑眉,笑得別具深意。
「願聞其詳。」若能將他打發掉,她願跟魔鬼打交道。
像聽見她的心語,他又笑了。「不必這麼煩躁,我不會害你。」
「是嗎?」她不信地撇撇嘴,努力地想忽略他的存在感。
刀架先生理克挽著銀盤小姐吉兒狀似卿卿我我的談情說愛,你濃我濃地化不開濃情蜜意,「散步」經過兩人面前時,有些鬼祟的伸直耳朵,想聽清楚親愛的主人到底在「自言自語」什麼。
三齒銀叉和精油燈胖胖則大大方方地躺在高腳椅底下,十分不解她為何常對著空氣說話,相當憂心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不只是它們,城堡裡所有會動的傢俱、器皿都因她近日的反常而擔心不已,可是沒有一個敢開口發問,只能偷偷摸摸的窺伺,怕她一個不快痛下毒手。
在精靈城堡裡,歷代的主人都不足為懼,甚至是善待它們的,唯有她是真正的狠角色,誰要敢拂逆她的指令,下場通常是非常慘。
被拆了當柴燒的十七世紀英國國王壁畫便是血淋淋的殷鑒,查理士太驕傲了,以為自己是一堡之王,洋洋得意地想趕走新主人,才會在大火中哀嚎地死去。
「跟魔鬼談交易不如和我合作,我保證會有你意想不到的好處。」蒼狼森誘之以利。
面皮一僵,她皮笑肉不笑的站起身。「好處是把命玩掉,跟你一樣做鬼是吧!還有,不要竊聽別人的心聲,那是一種卑鄙、下流、不高尚的行為,而且不道德。」
「我重申一遍,我還活著,不是鬼。」他臉皮抽動,似耐性快磨光了。
「那不關我的事。」管他是鬼是人,一律不在她關心的範圍內。
不能說江天愛自私,而是她過於理智,近乎不近人情,在她二十年的歲月裡,光是那一家子沒大腦的家人已經夠她煩心了,她可不想把阿貓阿狗的雜事也扛在肩上當責任。
前一陣子她大姊結婚時,據說「過亡」已久的雙親突然又「活」了過來,兩個從死人墳墓回來的爸媽驚訝兒女的成長快速,一度欷吁的不願離家,怕又錯過小女兒的成長史,對她的呵護關切幾乎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好像她是無行為能力的幼兒寸步不離。
自己的父母總不能讓他們太難過,可是為了讓自己好過,她毅然決然地給他們一人一把鏟子和十字鎬,不孝地將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至親趕出去,還特別囑咐沒挖到黃金法老王不准回家。
沒想到,活人好打發,死人難纏呀!她怎麼曉得快活的日子短暫如曇花,在她還來不及防備的當頭,上天又開始考驗她。
「滾。」
「不。」
「離我遠一點。」
「做不到。」
「那就把你不懷好意的色眸給我閉上!」此時咬牙切齒的女音已經有些歇斯底里。
「很抱歉,這叫欣賞,美景當前,相信是男人都移不開讚賞的目光,你應該相當自傲才是。」不是每一個女子的胴體都能入他眼。
「你……」
「何況不是第一次了,用不著害羞,我向你保證線條相當優美了,雖然某些部份還有成長空間。」邪肆的眼輕佻地落在起伏明顯的小山丘。
吸氣聲不大,卻隱含著一股惱怒的怨懟。「麻煩你再說一遍,我沒聽得很仔細,不是第一次是什麼意思?」
娟秀清妍的臉龐隱隱浮現一絲鐵青,刻意保持的平靜已然被打破,一直以來以冷靜著稱的江天愛開始出現焦躁現象。
「小愛妹妹,你忘了我從哪裡出來嗎?」嘖!如果能讓她動怒,肯定很有成就感。
葛林菲爾特殊技能學院。「我不是你妹妹,請別攀親帶故,假裝我們很熟。」
他一頷首,表示瞭解。「我也不希望你是我妹妹,這樣我才能追求你。」
「……」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深吸了口氣,露出忍耐的表情。「蒼狼先生,請不要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我對長得好看的男人向來不具好感,而且我早就跳過迷惑的十六、七歲,直接進入石化期。」
蒼狼森低柔的笑聲飽含一股迷人的磁性,騷動著她自以為沉寂如枯木的心。「謝謝你對本人長相的恭維,深感榮幸。」
「我不是在讚美,你可以不必表現得太開心。」她在心裡吐出幾句不雅的字句,微火悶燒胸口。
她是不敢置信,竟有人這麼卑劣,連這種三流的把戲也使得出來,存心要她難堪。
二十五天了,整整悲慘了二十五日夜,差個五天剛好滿月,從他化成一道幽魂緊纏她不放那天起,她幾乎忘了什麼叫「一個人」自在的生活。
清晨的曙光一照進屋裡,她在睡夢中醒來,一睜開眼,他就坐在床頭旁的松木搖椅上,像是寵溺女兒的父親輕道聲早,神情閒適的等著她放聲大叫。
當然她是不可能如他願,頂多先是一怔,冷著臉請他迴避,她要梳洗,換下睡衣,準備到五公里外的學校上課。
通常他會有禮,但帶著可惡的微笑轉過身,讓她換好衣服,再繼續一天令人想讓他再死一次的亦步亦趨。
可是跟著她進浴室,看光她泡在白色泡沫下白皙玉體,那就實在太過份了,他要是有點羞恥心就該自制,別貶低自己的品行。
「小愛妹妹,你不會不知道你是個美麗的女孩吧!是男人都會蠢蠢欲動,摘下你這朵含著朝露,花苞初放的清媚玫瑰。」他自是不例外。
修養、修養……她暗默了這個字眼十來遍。「別再叫我小愛妹妹,還有,當鬼要知鬼的本份,別越界。」
她眼神略帶鄙夷地掃了浮在馬桶上頭的男人。「沒有身體的鬼相當可悲,你連我的頭髮也碰不著。」
聞言,蒼狼森表情陰沉地糾正,「我不是鬼。」
她嗤笑,朝他丟擲肥皂。「瞧,穿過你吶!不是鬼是什麼?」
圓而滑手的玫瑰香皂在濕滑地磁磚轉了幾轉,停在透明的純手工制義大利小牛皮皮鞋下,鞋子的主人正踩著它卻毫無感覺,一隻細長如竹竿的手悄悄將香皂拿回皂盒裡,籐編踩腳凳無人搖動卻微微抖了一下。
「所以我才會找上你,幫我回到我的身體。」他相信她。
這股信任對他來說是很不思議的,連相處一、二十年的同伴他都防得緊,絲毫不肯輕信他們,在利益衝突時候,誰都可以被犧牲掉,唯有自己,活下來才是強者,其他人不過是與己無關的過客。
可是第一眼瞧見她,他向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心鬆動了一小口,她不費一絲一毫的努力便贏走他的信任,像滑溜的蛇那般肆無忌憚。
「為什麼是我?」看著起霧的鏡面,江天愛語氣乾澀地問道。
「因為我的出生是為了等到你的到來。」他半謔半嘲的回道。
「說實話。」
「實話?」黑如深潭的瞳眸突然看向窗外,思緒飄遠地落入短暫的靜止,繼而縹緲的視線落在她頸上的項煉。
還不到時候。他這般告訴自己。
「寶貝,你不冷嗎?英國的早秋溫度可低得凍人,小心著涼了。」他看似關心,可揚起的嘴角十分可疑。
感到冷意的江天愛只冷冷地斜睨他一眼。「我在等你表現一點紳士的誠意。」
「喔!是我的錯嗎?」他不退反進,作勢要撩起她遭水霧沾濕的髮。
「別碰我。」她縮了縮肩,將身子往下放低,整個浸在泡沫快消失的乳白浴缸裡。
見狀,他眼底柔光乍現,笑聲低沉地取笑她,「不是才說我碰不到你,怎麼忽然間驚嚇得像一隻遇到野狼的小白兔,無助地縮著純潔玉胴?」
「少嘲笑我,你這個可惡又下流的鬼。」她氣極的聲音由牙縫裡擠出。
「叫我蒼狼,或是森。」雖觸不到她細緻如玉的肌膚,但滿足視覺感官的蒼狼森以指輕劃過她裸露於水面的誘人秀頸。
「不。」身子無端地發顫,她故作平靜地不讓他看出敏感的肌膚似感覺到細微的酥麻。
不是冷,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觸覺,像是訊號微弱的電波通過皮膚表面,似有若無地產生針扎的刺感,不痛,卻讓人不由自主地輕顫。
這種感覺是……
她的理性拚命的想分析釐清,然而無論怎麼思考還是弄不清。
「不乖的孩子,我要懲罰你。」他笑中帶邪,狂妄霸氣。
「什麼」
根本沒料到他會突然靠近的江天愛怔了怔,隨即唇上覆上淡淡涼薄的氣息,很輕很輕地,彷彿是蘆葦花中飛過的蜻蜓,不意地停歇,帶來些許涼秋的詩意。
不能說是驚愕,但確實帶給她極大的震撼,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唇與唇的碰觸,雖然沒有人的溫度,卻震動了她的心。
他不是鬼嗎?為何她感覺得到他?
她的心臟急速跳動,恍若跑了百里路,胸口緊得令她慌張。
「我吻到你了是不是?」神色複雜的蒼狼森先是撫著她吐著蘭芷香氣的唇,然後又摸摸略感溫度的厚實唇瓣。
同樣有著震驚,肅然一怔的神情不再有玩笑。
她不承認,美目染霜地迴避。「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回答我。」他試圖挑起她倔強小臉,可長滿粗繭的大掌只撈到空氣,他的手仍然碰不到她。
「我要是感冒了,你就有機會到醫院探望我了。」她在心裡築成一道牆,不讓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他無奈地抹抹臉,笑得無可奈何。「是呀!我怎麼捨得讓你感冒呢?你可是我的寶貝呵!」
耳中聽著他自我嘲弄的聲音,江天愛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別想博取我的同情心,我的良心早被狗給叼走了。」
她大姊說的。
「我是嗎?」他一嗤,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即使明知自己是虛體,仍輕柔地撫摸她緋紅芙頰。
「蒼狼,更冷了。」她說得很輕,語氣中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懇求的撒嬌。
斂笑的蒼狼森俯下身,再次在她唇上竊得一吻,接著神色自若的退開,背過身,盤坐波浪造型的洗手台,霧面鏡子上只看見模糊的身影跨出浴缸,以浴巾圍身,沒有他。
「其實我這雙眼能視百里之外的物品,只要我願意,再厚的牆都能看透,何況是幾件衣服。」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驟地一停,身體微僵的江天愛側首看著背向她的後腦勺。「這是你的特異能力?」
「沒錯。」他突然有種想放聲大笑的衝動,因為她的聲音聽來有幾分挫敗的沮喪。
「所以你早就看過我的身體?」她想生氣,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比較想哭。
蒼狼森不掩笑意地轉過身,以眼神愛撫她雪嫩胸脯,「我沒嫌過,你大可放心。」
「你……你……蒼狼森,你這個混蛋,我殺了你—」
渾厚的笑聲回應抓狂似的怒吼,一室的春光在涼秋中加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 01:18:14
第三章
她到底造了什麼孽,為什麼會落到這種地步?著實令人想不通。
好吧!她承認自己是有一些小小的邪惡,心腸微黑,對人冷漠,看淡人與人的關係,與己無關的事視若無睹,把別人視同草芥,認為自己是濁世一清流。
瞧!報應來了吧!昔日不燒香,如今求神拜佛也沒用,祂們只會說她活該,沒有憐憫心,不懂得體恤人,因此給她一個反省的機會。
她現在是還沒被整死,不過離死不遠了,身邊跟著一隻鬼,不時做出煽情的撩撥動作,她要真能毫無所覺,除非她完全死透了。
氣色明顯欠佳的江天愛臉色偏白,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下方出現暗沉陰影,雖說還不算是黑眼圈,但是誰都看得出她睡眠品質不好,常常失眠。
「你的教授要你切開肱骨的骨膜,你下刀錯了,那是尺骨。」一個是上臂骨,一個是前臂骨,多少有些距離。
「閉嘴。」都是他在一旁干擾,才會害她分神。
「我全身上下也只有這張嘴能使用,你怎麼忍心叫我封住唯一的功能?」他現在最大的樂趣是逗她,看她失去平靜而自滿不已。
「你是個鬼,就該回到鬼的世界。」不該留在人世間搗亂。
聽多了她滿口的「鬼」話,他反而習慣了,不以為然。「我還活著。」
「哼!你還能吃喝拉撒睡,抱著女人上天堂呢!」樂觀的鬼。
「我比較想抱你,每天看著你的裸體很容易上火。」他感覺得到自己的慾望在流竄,無法獲得紓解。
沒有實體實在讓人困擾不已,看著她無邪睡容下的柔皙玉體,他只能一再壓抑熊熊燃起的慾火,自我折磨地以雙眼愛她,沒法身體力行。
軀殼與靈魂的聯繫始終都存在著,他很清楚有股力量在拉扯,可是他走不開,也離不遠,彷彿被困住一般,留在不屬於他的地方。
搖晃的水晶墜子在他眼中停留了一秒,蒼狼森眸底的幽光也跟著為之一蕩,貼著溫熱酥胸的水晶將溫暖傳給他,那一剎那的渴求明白地充斥週身。
他沒告訴她,當他的魂魄彈出肉體附著在晶石裡,其實大部份時間是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隨著溪流蕩呀蕩,沉睡著。
直到她的血滲入水晶中,他才悠然醒來,人的生氣讓他慢慢地回想起過往,也有了能力化為人形,與她進行溝通。
他們已成了一體了,有她才有他,然而她渾然不知,只一味地抗拒,不願涉入太深。
「你……色鬼。」可惡,要怎麼做才能徹底擺脫他?
「這不叫好色,而是男人本能,不過你想徹底擺脫我,我可以教你如何做。」他可不想看著她而無法碰她,那太痛苦了。
她一臉不信。「不要再偷窺我的思想,請尊重個人隱私權。」
「隱私?」他發噱的低笑。「你全身上下我有哪裡沒看過,包括你無人探幽的私密地。」
「鬼狼你……」江天愛握緊手中的解剖工具,恨不得給他一刀。
「噓!寶貝,你怪異的行徑已經引起同學的注意,連講台上的教授都瞄了你一眼。」他搖著頭,像是不贊同她過於激動的情緒。
四周怪異的目光如潮水一般湧來,驚覺失控的東方精靈冷靜地握起刀,動作俐落而不遲疑地劃開死了大半年的黑人屍體,取出一小截斷裂的肱骨放在盛接盆上,神情從容地暫時化解眾人的疑色。
不過關心她的大有人在,即使是一堂微不足道的解剖學,她冷雅淡然的東方氣質仍吸引不少人,紛紛投以熾熱光線。
這點,讓蒼狼森小小地吃味一下,不太能忍受他們旺盛的男性荷爾蒙。
「還有,我不叫鬼狼,是蒼狼……」
「鬼狼,做了鬼也發春的狼簡稱。」她小聲地抿著唇發音,低調的不讓人發覺。
一怔,他失笑地撫著她纖白鎖骨。「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似乎不是很好。」
她不看他,逕自低頭處理腐敗屍身,鋒利的刀子似無心地劃過朝下撫摸的長指,縱使它是透明的,旁人瞧不見。
「呵……」蒼狼森縱容地笑著,臉上有他人從未看過的溫柔。「其實你只要找到我的肉體,就有得是辦法治我,以你的聰明才智不難辦到。」
他的提議讓她心動了一下,但是……「少拐我,我不是無知的少女。」
光是靈魂就這麼煩人,要是幫他找到身體,豈不是送肉入虎口,貞操不保。
想得多是江天愛的毛病之一,思慮周詳不易被騙,父母的不負責任、兄姊的任性和沒心眼逼得她提早進入成入世界,因此童心早被抹煞一空了,她思考的層次較一般人寬敞了許多。
也許有人說這叫謹慎,不過說穿了是她懶得分些心思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天才的想法向來偏激,非常人所能領會。
就像她明明能用一年完成的課業,她非要按部就班地慢慢來,深恐人家得知她的聰慧而對她不利,硬是和低智商的人種混在一起,分散風險。
「你不敢接受挑戰?」他對目前有形無體的狀況越來越不耐煩了。
「激將法對我沒用。」她又不是沒大腦的江天楓,人家只要一說她不美,馬上花容失色的陷入重度憂鬱。
「喔!是嗎?」他突然故意邪笑的盯緊她衣服下的隆起。「就算我天天與你同床共眠,以唇舌吻遍你全身也不打緊?」
「你……」江天愛臉色大變,驚怒地瞪大眼。
睡眠期間是人最失去防備的時刻,她嘴上不說,然而其實他的撫摸對她而言是有感覺的,甚至因此燥熱不堪,每每要他停手又渴望繼續。
身體比嘴巴誠實,一旦入睡後,就很難忍得住真實感受,往往在他刻意的挑弄下,不由自主的弓身,呻吟,汗流浹背地在高潮中醒來。
蒼狼森侵入不了她的夢中,可是由她一次又一次激情難耐的反應中,有些事不言可明,少了形體的他仍能影響她,攻破她偽裝的自制。
她真能把他當和己無關的陌生人繼續漠視下去嗎?她越來越沒有把握了。
「姬……姬兒,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正確來說是……可怖。
奈莉悄然靠近,以肘輕頂了她一下。
怒氣收了收,她轉頭一笑,「沒事,昨天熬夜看小說,有些精神不濟。」
嘖!寶貝,不用羞於啟齒,西方人的性觀念十分開放,作了一夜春夢是正常的事,對了,別忘了晚上的約會。
沒聽見、沒聽見,絕對不要跟一隻沒品的鬼生氣,他死得不甘心才會捉弄你,做人要有大量,不與之計較,久了他自然會無趣地走開。
江天愛不知她此時的表情有多駭人,嚇得號稱大膽的奈莉連退了兩步,捂著胸大口呼吸。
「真的沒事?」她問得驚慌慌,在胸口偷劃了一道十字。
「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除了被無恥的鬼糾纏外,她好得不得了。
「像。」奈莉沒半絲遲疑的點頭。
「像?」她沒好氣的勾唇,笑得很陰森。
她十分不安的拉拉好友的手。「從鬼帽山回來後,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有。」她想要答案,她就給她。
「什麼有……」她驚恐地大叫。
「奈莉.班特,你這科的學分不要了嗎?」站在講堂上的教授冷笑地瞪了她一眼,翻動桌上的成績表。
「呃,這個……呵呵……教授,我腳抽筋,所以……呵……不小心叫了一聲……」天呀!千萬別扣她的分數,及格邊緣的她不想補修。
「是嗎?」他仍然瞪著她,一副不相信她說詞的模樣。
瞧教授過於嚴肅的表情,心一急的奈莉連忙以眼神拜託好友求情,在師生眼中,聰明絕頂又美得脫俗的姬兒是值得信賴的,她的一句話比十個人發聲還來得有用。
「是的,普林斯頓教授,奈莉有習慣性抽搐的家族遺傳病,但是為了上你的課,她忍了一上午,非要聽你偉大又充滿知性的見解。」
很扯的瞎話,在場的同學都露出想笑不敢笑出聲的忍俊表情,來自東歐的普林斯頓教授是全校公認教學最沉悶,也最刻板的一位老師,要不是這一科非上不可,十人之中有八人想開溜。
尤其是奈莉更是滿臉錯愕,「家族遺傳病」抽搐得更厲害。
不過這番奉承對他顯然滿受用的,繃緊的臉部線條突然如沐春風般鬆開,難得的笑臉讓人覺得他也沒那麼嚴厲,幾句吹捧的話語就暈陶陶了。
想當然耳,奈莉干擾課堂秩序一事也就不了了之,暫時逃過一劫。
「謝了,姬兒。」幸好有她,不然肯定難看了。
「不客氣。」舉手之勞。
奈莉笑了笑,不安心地放低音量。「聽說西蘭回來後就一直不舒服,這個月請了七、八次假。」
「很嚴重嗎?」難不成跟她一樣撞鬼了?
江天愛把割錯的內臟塞回腹部,以眼角一睨正蹺腳在天花板打盹的男人。
「誰曉得,她只允許羅納德一人去探望,其他人一開口她都愛理不理地抬起下巴,以鼻孔看人。」實在是叫人看了火大。
「還能擺出高姿態不可一世,那表示和我們無關,你用不著擔心。」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西蘭在搞什麼花樣,旁人的插手在她看來等於多事。
奈莉一哼,神情輕蔑。「我才不擔心那只四處發情的母貓,我是關心你,自從回來之後,你有很多事情變得不太一樣了。」
「譬如?」她一如往昔,作息正常。
「譬如你常自言自語,似乎有人在你身邊跟你對話,有時還會莫名其妙的大力揮手,像要揮開什麼,認識你這麼久我很少看你生氣,可是你前天朝花盆潑水,很生氣地叫花盆滾開。」真的很詭異。
原來她快瘋了。「我在練習當一個精神病患。」
「練習當……精神病患?」奈莉傻眼。
「我想兼修犯罪心理學,研究人為何有多重人格。」江天愛說得太正經了,一板一眼,沒人懷疑全是胡謅之詞。
「喔!是這樣呀!我以為……」她訕訕的乾笑,完全沒瞧見天花板飄下一道人影,對她身邊的好友露出取笑的表情。
鬼不需要睡眠,但向來睡得不多的蒼狼森在離開肉體這段時間,他的靈魂處於休息狀態,雖是闔上眼卻也能聽見四周的聲音,似睡非睡地保持清醒。
他不像人有飢餓感,也不會特別想吃東西,除了排解不掉的慾望外,他幾乎與鬼無異,莫怪江天愛將他當鬼看待,不論他說幾遍仍活著均不被採信。
而這會兒他又故意逗弄她,一顆一顆解開襯衫的扣子,有意無意地露出精瘦胸膛,提醒她夜裡的夢兒有多美,他會先吻她的腳指頭,一吋一吋往上,吻到甜蜜的小花圃。
她越不理他,他表現得越惹火,挑動她潛在的慾念,撩起最原始的感官,讓她火熱,讓她瘋狂,讓她……渾身騷動。
「住口,不要再說了。」
猛地一句狂吼,所有人都震住了,不約而同地看向滿臉通紅的美麗女孩。
「呃,咳!咳!姬兒同學,你不想去日本嗎?」看她激動得臉都紅了。
「日本?」她有些茫然,不太能理解教授的話中之意。
「教學觀摩,我們有五個學生會過去,我想你的成績一向優秀,應該不會拒絕才是。」普林斯頓教授問得很小心,一副很怕她的樣子。
江天愛常去日本本來想搖頭,對此次的學術交流並不感興趣,誰知身子忽地一凜,像有股力量衝撞了一下,她言不由衷的說出,「是的,我願意。」
願意個鬼,她最討厭人多的場所,偏偏東京是人口密集的國際城市,來來去去的上班族和觀光客比螞蟻還多,從早到晚都熙熙攘攘的,根本沒多少安靜的時刻。
如果是北海道或是京都尚能接受,一是旅遊勝地,一是引人入勝的古老建築和街道,光是一覽無遺的美景就不虛此行,青蔥翠綠,繁花似錦,閉塞的心胸為之開朗。
可是這些守舊派的老骨董老是自以為是,好像舉凡有什麼重要交流一定要在東京舉行,其他地點一律不在考量之內,獨斷獨裁。
去年她去了一回,差點被困在地鐵站裡,還遇到變態的歐吉桑,當她好欺負地在她背後磨來蹭去。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但是別逼她出手,通常她一出手非死即殘,那個不長眼的莽漢當場被她廢了,就算動手術也恢復不了往日雄風。
因為她是學醫的,知道如何重創重點部位叫人痛不欲生,再加上發明狂的大哥為她研究的防身武器,那人想全身而退的機會等於零。
不過最令她惱火的是那只該死的鬼,居然冷不防的陷害她,自作主張地答應讓她留下壞印象的日本行,她真的真的好想親手掐死他。
大概是看出她確實很不高興,識趣的蒼狼森遠遠落於身後一百公尺,盡量不去惹她,以免真惹火了她,一個回頭乾脆婉拒普林斯頓教授的好意。
「姬兒,姬兒同學,請你等一下。」好聽的男音從身後追來,薄汗微冒的羅納德慢慢縮短距離。
正處於盛怒中的江天愛聽見叫喚聲,腳步放慢地回過身。「有事?」
「我有兩張歌劇院的票,我們一起去聽怎麼樣?」他問得很緊張,雖然神情是一貫的沉穩有禮。
一瞧見有人侵入地盤,垂涎他看上的獵物,蒼狼森迅速地飄至,眼眸深邃地瞟著拘謹的英國男孩。
「什麼時候?」她的確很久沒放鬆了,該好好疼愛自己一番。
什麼時候她竟敢當他的面問出類似接受邀約的話。倏地回頭的影子冷冷地瞪著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女孩,結霜的臉上佈滿公獅備戰的神情。
「三天後的晚上,七點。」他們有專屬的包廂,定能令她滿意。
江天愛思忖著,彎起纖如春蔥的嫩指算了算。「真可惜,那天是我們東方人的傳統節日,我得去祭拜供奉在廟裡的祖先。」
英國是基督教世界,不過因華人移民人數漸多,宗教信仰也跟著落地生根,在城堡往東三十公里處就有一處以觀音菩薩為主神的廟宇,廟後方則修築高塔,供後世子弟寄放先人遺骸。
而她爸媽也古怪,專找子女麻煩,明明思想洋化,偏又做法傳統,硬把葬在台灣的爺爺奶奶分靈到異鄉,自己不去三炷香膜拜,丟給他們三兄妹去盡孝道。
過年、清明、中元節和重陽,不管他們有沒有空,一定要去為先人上香,不得因事耽擱。
嫁了人的大姊不算江家子孫了,因此從今年起免了此俗,而沒記性的大哥恐怕也忘了此事,她得走一趟唐人街購足香燭三牲,免得在中東挖死人骨頭的爸媽又打電話回來大罵他們不孝。
「啊!真不湊巧,我以為你會有空。」他特意請人買的票,如今卻派不上用場。
她也覺得遺憾,歌劇讓人心情平靜。「也許你可以改邀西蘭,說不定她的病會好些。」
「嗄?」
「雖然她的文學素養不高,不過如果是你,相信她會很開心的赴約。」聽不聽得懂義大利語發音的歌劇是一回事,只要能陪在心上人身邊,她大概會笑得闔不攏嘴。
「等等,姬兒,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和西蘭不是你想的關係。」他們兩家住得近,世代往來密切,擁有相同的朋友和社交圈,如此而已。
江天愛裝糊塗的笑道:「你們是相當合適的一對,不要辜負她。」
「可是……」他根本不愛她,他愛的是……羅納德深情款款地凝視膚似凝脂的眼前人,千言萬語盡在眼眸深處。
一旁的蒼狼森雙臂環胸,一見他露出癡狂的迷戀神色,當下一哼地冷了眼,以虛無的身軀擋在兩人之間,不讓他多近一步。
說也奇怪,羅納德當真沒再前進半步,他只感覺到有股冷意襲面而來,眉頭一擰抬頭望天,不懂朗朗晴空為何冷風陣陣。
「可是什麼?帥哥,你又想來拐我們迷人美麗的姬兒是吧!」
一隻率直的手搭上羅納德肩膀,他表情明顯的鄙夷了一下,不著痕跡的避開。
「奈莉,請自重。」這瘋瘋癲癲的個性實在不討喜,下層社會的不良習性她無一不染。
出身世家的羅納德多少有些尊卑觀念,即使他盡量不表現出來,可是根深蒂固的思想代代相傳,雖然他努力想一視平等,不分富貴貧窮,但天生的優越感仍深入骨髓。
「重什麼重,我有比你重嗎?」奈莉鼻樑上的雀斑往上翹挺,傻大姊性子的她聽不出人家話中的嫌棄,依然笑咪咪地展現熱情。
她也喜歡俊帥的羅納德,不過自知搶不過愛用錢砸人的西蘭,因此她把這份喜愛深埋在心中,以朋友方式和他相處。
愛不到他也不必恨他吧!和細緻得像洋娃娃的姬兒一比,她簡直像是公主身後的小女婢,人家瞧不上她是正常的事,有了耀目的月光女妽,誰會注意遙遠星空的小小星辰?
「好人家的女兒該重視修辭,你該和姬兒學學。」人不美也就算了,連行為舉止都大剌剌的像個男孩,他真替她雙親感到羞愧。
「我本來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兒,我爸爸是修鞋匠,月入不豐。」她臉上並無自卑,反而以身為修鞋匠的女兒為榮。
「你……」他想說她不知上進,修鞋工作絕對不是一項高尚的職業。
「羅納德,你快點去邀西蘭,我想她一直在等你。」瞧不起窮困人家的富家子弟絕對成不了她的朋友。
「姬兒……」他張口欲言,幾片青綠的榆樹樹葉不知打哪飛來,竟然如人為操控地飛進他咽喉裡,差點堵塞了呼吸道。
江天愛隱隱揚笑地看向一名幼稚的男人,心裡卻很贊成他無傷大雅的戲弄。「奈莉的父親就和她一樣可愛,他會烤香噴噴的芝麻餅,擅長馬鈴薯燉肉和烤羊肝,美妙的特殊風味我們都很喜歡。」
聽出她話中淡淡的譴責,羅納德有些意外。「你喜歡貧民食物?」
「奈莉是我的朋友。」她一言以蔽之,明明白白地點出他的自負。
腦筋不太靈光的奈莉根本察覺不出人家正為了她而小有摩擦,只覺得氣氛突然怪怪的,讓向來樂觀的她也心口沉重起來,悶悶的。
她決定開啟另一個令她開心的話題,「姬兒,我們能一塊去日本耶!真好。」費用悉數由學校資助,不用花她一毛錢。
江天愛一笑,笑得有些無奈。「是很好,但你別像上一回一樣坐錯車,跑到新宿跟人家飆街舞。」
那一次的驚險可說是九死一生,她居然不認輸和一群街頭少年尬個沒完,人家想走還不讓走,死捉活拉地把某老大的獨子手臂拉到脫臼,差點被圍起來痛毆。
要不是她剛好帶有大哥新研發,但未進行人體實驗的酥軟噴劑,讓逞兇鬥狠的惡少一個個癱軟在地,無力追趕,她們的處境絕對比死還痛苦。
「不會啦!你太愛操心了。」奈莉一副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的模樣,早忘了當時的危急。「對了,羅納德,這次名單好像也有你,你要多多照顧我們哦!」
「你也在其中?」他記得五人中有他、姬兒、西蘭、奧文和保羅,根本沒有她。
「對呀!姬兒幫我向普林斯頓教授說項,說我在肝腸方面學有專精,能充份吸收最新的醫學技能和高科技儀器的運用。」她一直想當個內科醫師,好在貧民區開業,幫助更多窮人。
蹙起眉頭的羅納德語調微重的看向心儀對象。「姬兒,她會拖累你。」
一掀蝶般的羽睫,她抿唇含笑,「有能力的人不在乎一、兩個包袱,唯有無能力者才會憂天憂地,唯恐追不上別人。」
江天愛的自信表現在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燦爛奪目的光華,她眼神堅定,眸光清澄,宛如天地間唯她一人,神聖高潔的不容侵犯。
「你……」他怔愕得不說不出話來,迷戀於她流露於外的光彩。
不知是他瞧得太專注,還是看得太入迷,平坦的紅磚道竟無端地多了什麼,害他沒注意地踉蹌往前一跌,正面朝下摔個正著,變形的五官下有兩管驚心的鼻血流出。
江天愛見狀不扶也不心生同情,左腳跨過他的腰,右腳隨即橫過抽痛的背,丟下一句令人捶心肝的話便掉頭離開,頭也不回。
「記得把血擦乾淨,別弄髒了地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 01:19:05
第四章
「主……主人,可以請問你在笑什麼嗎?」一把銀白色、發亮的小提琴被無數只奇形怪狀的手給推出來,它心驚膽跳地裝優雅,想表現出優質樂器的尊榮,實際上琴座直發抖,怕得要死。
在城堡裡所有活動物的連日觀察下,再加上冗長的多次圓桌會議,它們一致判斷最叫大夥兒恐懼的小主人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她被附身了。
雖然怕她,卻也敬重,個性上是缺肺少肝,重大缺陷一樣不少,可是比起其它主人,她的缺憾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身為精靈城堡中的一員,怎麼能不挺少數不怕它們的主人呢!
為了探究真相,對症下藥,「治癒」愛戴有加的小主人,它們開會再開會,終於決定派一個代表去死……呃,是詢問。於是乎,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沒一個願意勇敢地挺身而出,光是和平使者的人選又花了半個月時間。
最後總算討論出結論,白色小提琴施耐德被推舉出來,即使它嘶吼著了弦音百般不願,不過它是城堡中最有價值的對象,就算它用詞不當觸怒了小主人,小主人也不會任意毀損它,或是讓它「死」,頂多賣掉它而已。
市價一億歐元不是小數目,愛財如命的小氣主人——喔!喔!喔!說錯了,是惜——福愛物的鑒賞家主人肯定會先精打細算一番,價高者得。
「你們都太閒了是不是,客廳打掃好了嗎?」這些傢伙比人還八卦,說長道短不遺餘力。
見小主人兩彎月眉輕輕一揚,柏燈連忙拿起插頭擦桌子,酒櫃踞起腳跟抹樓梯,絨布沙嶺彎腰舀水澆搖椅,藍色鋼琴非常爆笑地趴在地上,當熊皮地毯,鑒金穿衣鏡爬在窗戶外曬衣服,茶壺媽媽帶著四隻茶杯小孩滾了滾,躲在老舊的裁縫機底下。
「掃……掃好了,主人。」掃帚和拖把怯生生地發音,生怕回答慢了會遭到責口。
「廚房呢?」
「光可鑒人呀!主人。」洗碗槽和刷子連忙應和,乾乾淨淨的碗盤跳上跳下,證明它們所言不虛。
「起居室、遊戲間、書房、宴客廳、賞風軒、星屋、花園……」江天愛一一數來,無一遺漏。
百口齊言,整齊劃一,「全都整理得一絲不苟,一絲灰塵也沒留下,主人大可寬心。」它們可沒膽偷懶怠職。
「嗯!很好,你們近日來的表現讓我相當滿意。」不是不能教,而是以往的主人用錯方法,太寵它們了。
一聽小主人語氣愉悅昀讚美,這些活了幾百年的老東西一時樂昏頭,竟忘情的歡呼起來,樂不可遏,比又活了五百年還開心。
「不過……」一句不過把大伙的心全吊高,笑聲消失了,只剩下誠惶誠恐。
「要繼續保持下去,別偷懶。」她可不想去了一趟日本回來後,發現城堡變成垃圾集中場。
「是。」聲音宏亮,震得屋頂微微一顫。
「還有。」
「還有?」一堆發顫物縮成一團,十分惶恐地顫著抖音。
江天愛看了看多話、鬼祟的抬燈,以及愛嘮叨的紡車。「耳朵可以拉長,但不許多舌,主人的事輪不到你們來管,安安份份地做好份內的事,別讓我發火。」
「……呃,是。」聲音明顯變小,有些沮喪。
「你們裡頭有誰最會陽奉陰違我一清二楚,不要心存僥倖,一天逮不到你,兩天總會逮到你,兩天逮不到,總有一天會逮到,堡裡有多大,能逃到哪去,先想好被我逮到的下場。」
角落正打算悄悄溜走的榆木搖椅,以及少了一隻手的鼓維雕像驀地一僵,一個臉色發青,一個面色發白,直打哆嗦。「小主人,我們關心你。」
膽大的四腳垂紗銅床率先發言。「是呀!主人,你最近的情緒起伏很大,一下子唸唸有詞,一下子又對空咆哮,還一腳踩碎彩虹妹妹的風鈴,你不是一向最愛它在廊下迎風發出的叮叮噹噹聲?」
「對耶!你有時候還會突然笑出聲,一副很陰險……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啦!我說錯了,是自得其樂的樣子,讓我們好憂心。」
一隻銀製的咖啡壺捧著快掉落的蓋子拚命閃躲落下的拳頭,幾十隻正義之手代替小主人懲罰它的不知輕重。
對於主人的關心是有,但只有磅秤的零頭,它們更想滿足的是滿佈疑團的好奇心,精靈城堡內唯一的娛樂便是主人們的大小瑣事,他們是它們僅有的休閒。
「憂、心是吧?」
幾十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等著她櫻唇輕啟。「如果我說有鬼呢?」
「什麼?!」
「有……有鬼……」一聽見有鬼,不管是重達一噸,抑或輕得只有十公克的活動物們全有志一同地連退十幾步,大抱小、小抱大的抱成一座山,抖抖抖地有如風中落葉,不像話的顫個不停。
甚至還有驚慄的哭聲傳出。
「你們給我爭氣點,抖成這樣還像樣嗎?」簡直丟她的臉。
「我……我們怕鬼嘛!」好……好可怕。
說也好笑,城堡裡什麼都有,就是沒鬼?當初施法的女巫刻意畫出一個結界,堡外的牛鬼蛇神一律進不來,更遑論是飄來飄去的幽魂。
幾百年來它們的生活習性像人,思想邏輯也像人」連說話的調調也跟人一模一樣,更甚者壞毛病也如出一轍,抽煙、喝酒、玩橋牌,推起麻將有模有樣,除了不用進食,幾乎與人無異。
所以為什麼不怕鬼,人怕鬼,它們也怕呀!人會有的反應它們也都有。
「怕的話就滾遠點,別再偷偷摸摸地躲在聖誕襪裡偷聽。」她眼睛是雪亮的,想瞞她,難。
一隻陳舊的牛皮鼓笨拙地從破洞的襪子爬出,一腳長一腳短地拐著走,訕訕然地往垂至地面的布幔後一藏,掩住羞愧的臉。
「嗚……嗚……我怕鬼……」
江天愛像聊天般說完,一群膽小鬼嗚咽地跑開,原本不小的客廳霍然寬敞了許多,玩起滑板車不怕撞傷人。
「真是沒用,可見我的教育太失敗了。」需要補強,訓練它們的膽識。
鬼有什麼好怕,人比鬼可怕百倍,也更殘酷。
一顆原子彈,小至十西西的生物武器,甚至無形的言語也能致命,人殺人不以個位數計算,一場戰爭起碼死傷上百、上千,還有數萬。
鬼的力量有限,人才是一切罪惡的源頭,與其怕鬼還不如防人,至少鬼有法師可收,而人是防不勝防,即使親如骨肉也可能會因利益而相互出賣。
「為什麼你不怕鬼?」
道透明的人影問出心裡深藏的疑惑,如風似霧地飄至她身邊落坐。
「為什麼要怕?人終究要死,鬼只是比我先死,而我日後也會死,今日的鬼是。昨日的人,明日的人也有可能是後天的鬼,到底何懼之有?最後大家都是鬼,還怕什麼呢!死亡不過是一種過程,是人都得經歷。
「有趣的見解,如雷貫耳。」不愧是他看上的寶貝,膽量大過常人。
呵呵低笑的蒼狼森是無孔不入的水,叫人根本無從防備,他頭一低便吻住殷紅小口,笑她的無法抵抗,任他予取予求。
他是城堡中唯一的例外,附著在血色水晶跟著入堡。血色水晶具有抵禦魔法的能量,又配戴在城堡主人胸口,因此他才能順利的進出,成為堡內第一隻「鬼」。
只是,他自始至終都不曾認為自己是鬼,一再強調他是活人,不過肉體陷於重度昏迷中。
「一點也不有趣,我以為我擺脫你了。」看到「失蹤」整整三日的麻煩鬼,她的心情從莫名的高興又轉為矛盾。
「想我嗎?!」低聲呵氣,一雙幽合的眸黑得發亮。
「想再死一次不難解決。」水眸輕抬,飽含對他的不滿。
「我很想你。」超乎他想像中的思念,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她身邊。
耳根微紅的江天愛冷哼一聲,「少在耳邊甜言蜜語灌米湯,我不吃這一套。」
她不承認是牽絆,而是對蒼狼森的去向感到迷惑.每天一睜開眼便能看到的放大臉孔突然不見了,說來還有些不習慣,感覺好像洗了臉卻忘了刷牙,少了什麼。
制約,真是可怕的妖術,原本朝夕相處,他纏她纏得讓她只覺得煩,想快點甩掉,回到平日規律又平靜的生活。
可是,一旦他真的消失了,她反而感到靜得沒了生氣,想想其實他也沒那麼吵,她太吹毛求疵了,至少在孤獨時,有個逗你開心的同伴,多少能沖淡夜的深沉。
此刻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出現在她面前,莫名的她火大起來,很想生氣,這傢伙一聲不響地不知跑去哪裡逍遙了,未曾告知,讓隨時提防他會乍然出現的她變得有些神經質,像個傻瓜似的只為等待他而等待。
她不喜歡這種被牽制住的感覺,似乎心裡多住了一個人,時時牽掛,時時惦記,讓他成為生活的重心。很討厭,很討厭,討厭他。
「我感應到有人在搬運我的身體,所以我回去看了一下,讓你擔心了。」蒼狼森俯身親吻她的髮漩,滿眼愛憐地想將她抱入懷。
當你常年的看著一個人,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你不是恨他入骨,便是愛得深刻了,他想,他是後者。
由一開始的好奇,漸漸地成了習慣,再相遇後眷戀成癖,心中的渴望匯聚成大海,他怎麼忍得住保持距離不愛她,而不走近她?
他變貪心了,擁著她的時候,他想要更多更多的她,真真切切的實體擁抱,而不是抱不滿的空虛?伸出的雙臂總是落空。
「誰……誰擔心你了,少往臉上貼金。」江天愛喉間嗆了嗆,眼含慍色地射出刀光劍影。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死人還要遷棺嗎?難不成要火化?!」不是關心,而是確定他是否死得乾脆。
看著她口是心非的倔強神情,他幽然的一歎,「我還沒死,被轉到東京的醫院,也就是你即將前往實習的教學醫院。」
「這麼巧?」難道他真的沒死,純粹是靈魂出竅?很少有事情能引起她的興趣,能少一事絕不多事,可一遇到人生中的意外,要置身事外還滿難的,不自覺地多了一份心。
「原本他們要把我送到美國治療,我動了一點手腳才令其改變地點。」一往美國送,他們就要錯開了。
「他們?」複數。
蒼狼森頓了頓,笑得譏誚。「我的家人。」
「你有家人?你不是孤兒劉」據她所知,葛林菲爾特殊技能學院的異能者絕大部份的人都是失親少娘,孤苦伶仃。
「我原本也這麼以為,但事實卻不是這樣。」
他不只有家人,而且為數眾多,從他曾曾祖父那一代便顯赫一方,家臣、武將不在少數,為一藩主,統御數百里土地上居住的人民。
二次大戰後日本戰敗,經濟蕭條,他們變賣了土地改為經商,幾乎各行各業都有涉入,迅速累積家族財富,也因此帶動了全國的繁榮。家族數代來開枝散葉,遍居全球各地的子孫多達千人,個個從事重要職務,位居高位,財、經、商都有他們的人脈在,說是操控著整個國家的盛衰興亡也不為過。
不過本家卻人丁不豐,以女眷居多,分居的族人以本家正統的繼承人為龍頭,凡事服膺本家的命令行事,不得有任何違抗,否則剔名除籍,不再受其庇護。
而他,便是本家長房所出,一個被當成祭品犧牲的正位繼承者。
***
滴!滴!滴!灌滿營養劑點滴往下滴落的聲音。
咚達!咚達!咚達!維生機器正在運轉的聲響。
呼!呼!呼!規律的頻率,那是打進肺部的空氣,藉由一條細長的輸送管,將氧氣送入體內,維持最基本的生存功能。
大拇指夾著測量血氧指數的儀器,敞露的胸口貼著四條黑白電線,連接到心跳器,鼻孔插管,覆住半張臉孔的氧氣罩是淺淡的綠。
白色床鋪上躺著一名毫無知覺的男人,剛送來時,他左臂骨折,右胸有穿透傷,大腿至腰有摩擦燒灼的焦黑痕跡,頭上的繃帶散發濃濃的藥水味,顯示重傷的部位尚未康復。
經過一個月完善的醫療後,他身上大部份的傷口已痊癒,石膏卸掉了,穿肺的洞補好了,灼焦的舊皮換上新膚,額上的重擊只剩下淡淡肉色疤痕,除了仍昏迷的意識,他看起來就跟以往一樣,俊逸完美。
「醫生說他腦裡的血塊會自行吸收,今早的X光片顯示他進步神速,腦中黑點逐漸縮小,不日便可清醒。」眾人的希望。
「真的嗎?不是在安慰我?」他睡太久了,也該醒來了。
纖如嫩筍的白嫩柔黃撫向男人略顯清瘦的臉龐,愛憐不已地輕輕撫摸,順著前額凸起的肉疤往下輕撫濃密的眉、剛毅的眼、冷峻的鼻,以及鮮少上揚、發出愉悅笑聲的薄唇。
這是她愛了幾乎一輩子的人呀!打她出生便注定與他相守,還是她太強求了,太過好妒,明知自己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人,卻仍是任性地要求他只能有她,蠻橫地趕走他懷孕的情婦,逼使墮胎,她不能忍受有其它女子擁有她心愛男子的子嗣。
所以如今上天要收回對她的寵愛,不讓自私的她擁有幸一福,生命的脆弱有如蚌蟒,瞬間就可以被摧毀。
「清美小姐,你不要太過自責,這不是你的錯,鷹少爺想做的事沒人阻止得了。」雖然他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導致自己傷勢嚴重,昏迷不醒。
躺在床上的男人叫神野鷹,神野集團新上任的年輕社長,為人狂妄霸道,自負冷酷,行事狂狷不留後路,自認是日本的地下天皇。
「他知道我在等他嗎?等了好久好久,等得我都快撐不下去了。」她的心,好累,累得再也流不出一滴傷心的眼淚。
「清美小姐請保重,少爺不會想看到你為了他而折磨自己。」她已經夠消瘦了,不能再自我苛責。
「你要相信醫生的醫術,少爺不會一直沉睡的,懷抱希望才不致令少爺失望。」
抬起哀傷的眼,她苦笑地望著因溫室效應而亂了花序,早開的排櫻聲音哽咽,「慎吾你說,他是不是嫌我太煩,所以不肯張開眼看我。」
等待會磨去一個人的意志力,她還不夠堅強。
佐籐慎吾的歎息聲很輕,來不及捕捉。「你太累了,回去休息吧!胡思亂想只會折損體力,鷹少爺還需要你的照顧。」
「不,我不休息,我要在這裡陪他。」纖細裊裊的她相當執著,明明臉色蒼白得像隨時會昏倒似的硬撐。
「就算不為你自己著想,也要為腹中的胎兒多設想一番,要是少爺有個萬一,他會是神野家唯一的傳人。」這是最壞的打算。
「孩子……」
迷濛的瞳眸浮現一絲絲母愛,她低下頭將手放按在小腹上。這條小生命來得叫人意外,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不易受孕的體質,十六歲給了心愛男人她的童貞,九年來不曾避孕過也未曾受孕,因此她十分嫉妒能懷有他子嗣的女人,一而再使計令其流產。
在出事的前幾天,他們為了他情婦紀子懷孕又被她強行命人拿掉一事大吵一頓,兩人在盛怒之下反而歡愛數度,一連串的爭執終結於性愛的歡愉,多年難捨的情感又重歸於好。
他們的愛很矛盾,她想獨佔他,卻也能接受他無法滿足於一個女人,進而體諒他肉體上的出軌——只要別讓外頭的女人留下他的種。
「孩子是你最大的依靠,你必須更用心的呵護他長大。」佐籐慎吾刻意壓低的聲調不無暗示,要她懂得母憑子貴,佔盡一切優勢。
神野家的男人通常不只一個妻子,在正室之外仍有二到四房妾室,外面的情婦更是多得不勝枚舉,她們爭氣的肚皮向來不輸人,一個個想來爭地位的私生子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當然,得不得寵也是關鍵之一,深受喜愛的女人自然有機會搬進主屋,除了正室為大不能冒犯外,能與其它妾室平起平坐,享盡一切好處。在清美雅子的操弄下,她腹中的胎兒將是神野鷹第一個被生下的孩子,也就是說若他醒不過來就此沉睡,她是本家未來繼承人的生母,神野家龐大的家產將落於她一人之手,即使她仍只是他的未婚妻。
「慎吾,你會幫我嗎?」她忽然雙目一清,捉起佐籐慎吾的手緊握著。
「是的,雅子我會幫你。」他壓抑吻她的衝動,喉頭乾澀地回握。
「慎吾,你對我真好。」她笑得嬌媚,眼波流轉著暖昧情潮。
「我不對你好要對誰好呢?我和你,以及少爺,可是從小玩到大的玩伴。」他愛她呀!卻礙於身份只能把這份愛苦苦壓抑。
他和二條靜夫是神野鷹的父親神野崗特意為他找的護衛,他們一邊接受嚴苛的武術訓練,一邊學習商場上的應對,成為主子的左右兼心腹,保護他的同時兼任商場的助力。
而他倆也不負使命地完成交託的任務,不論各方面的表現都十分傑出,家臣之後的他們有武士的忠心,以及僕傭的服從。
「答應我,慎吾,永遠不要離開我,你要保護我一生一世。」清美雅子溫婉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算計的心。
「好。」情生意動,他忍不住低頭吻了她一下。
清美雅子並未拒絕的由著他吻她,眼半閉不覺愧疚或羞恥,她深愛神野鷹,但她也有肉體的需求,在神野鷹有了第二個女人的時候,她身邊也多了一個男人,就是佐籐慎吾。
她不覺自己有什麼不對,對她而言佐籐慎吾就像一個玩具?是神野鷹不在時代替他陪伴她的分身。
每當她感到寂寞時,總會召喚他,一場不談愛的激烈交歡是漫漫長夜的唯一溫暖。
也許太久沒在一起了,兩人吻得特別熱切,甚至擦槍走火,就在昏迷的男人身旁擁吻愛撫,差點連衣服都脫了,上演活春宮。
幸好佐籐慎吾的理智壓過獸性,及時停下高張的慾火,稍微退開穩住急促呼吸,整理被扯亂的衣服。
就在喘息聲剛一平復,兩名專業的護士推門而入,要為病患進行例行性的翻身、拍背、按摩的動作。
這家醫院最大的股東是神野家,神野鷹重傷住院,整個醫療團隊非常緊張,一天六班護士輪流照顧。
病房內的氣氛因兩人不自然的態度而有些馗尬,兩名護士似乎是察覺到了不對勁更加專注手上的工作,卻沒發現傷員手指動了一下,眼球細微的轉動著。
也沒人知道,神野鷹的腦波曾出現短暫的怪異電流,忽高忽低亂得很,但很快地又恢復正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 01:19:37
第五章
「什麼,蒼狼大哥死了?」乍聞某人死訊的江家大嫂汪忘影頓時紅了眼眶,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嚇得她有生活機能障礙的老公慌了手腳,直使眼神向「一家之主」求助。
「不是死了,而是變成鬼。」至少她是這麼認為。
汪忘影聞言,哭得更大聲,人若沒死怎會成鬼,分明已不在人世了。
「你一定沒學過怎麼安慰人,我是不在肉體裡的靈魂而不是鬼,我還活得好好的。」成天咒他,不死也少魂少魄,不完全。
說了幾百遍都說膩了還堅持己見,他真是拿她沒轍,現成的答案放在眼前不願去尋找,她的懶性無人能及,堪稱一絕。斜坐燈架的蒼狼森睨眸低視,唇角微勾地取笑聰明過人的江家小妹,冷眼旁觀江天尋在一旁急得跳腳,妻子哭他也跟著淚眼盈眶。
「他說他還沒死透,一息尚存,問你有沒有興趣送他一程……啊!」該死,他又這麼做。
捂著唇的江天愛惱怒地板起臉,瞪視一而再、再而三偷吻她的無恥小人。
他的吻是冰的,令人頓然凍醒,但是她真的感覺到才氣人,屬於男性的氣息瞬間灌入口中,叫她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偏偏她阻止不了他,任他想吻就吻,無從防備,這對習慣掌控一切的她來說,簡直是不可饒恕,她討厭變動,討厭失控,討厭被一隻鬼牽著鼻頭走。
她有女王本質。愛莉薩姑婆在她十五歲生日前夕說過的一句話。
「不乖喔!小愛,你真想我當鬼,纏你生生世世不成?」她只能是他的,逃也逃不開。
視若無睹的江天愛將慣用的胃藥放入背包。「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大嫂,你大可放心,那種禍害就算死了也會從墳墓裡爬回來。」又咒我,你這壞心腸女巫……咦!
她避開了,望著落空的手,十分詫異的蒼狼森驚愕她身手了得,居然一個閃身便離他一臂之遙,那她以往的不避不閃是何緣故?
他笑了,很快就想通了原因,天性偏懶的她是能不動盡量不動,除非逼不得已,否則她寧可當樹懶,直接掛在樹上。
不過這是好現象,會躲表示她無法不在意,只有無心對待的人才會得到她的漠視。
「你是說蒼狼大哥沒死?」抽噎的泣音漸歇,淚水洗過的雙瞳更見明亮。
「他說他沒死,姑且相信吧!」因為她也想找到他的身體,然後一殺死他。
「嘖!嘖!好狠的心,你真捨得殺我?」蒼狼森搓著下巴,笑娣著她。
「他說他沒死……」呃,聽起來好古怪,人死了怎麼開口?「……小愛,他不會在我們身邊吧?」
剛才的悲情氣氛一掃而空,忘影悄悄地抱住老公,不想表現出害怕的模樣。
「對。」在她正後方,很努力地想引她發火。
「對——」她差點尖叫,失聲地跳入丈夫懷中。
「他害不到你,只會對我進行精神迫害,你不用嚇得臉發白。」鬼有那麼可怕嗎?瞧她兩腳直發抖。
鬼在生前是個人,人在死後變成鬼,她實在不憧活人為什麼恐懼死去的鬼,人在還沒出生前也是自己最恐懼的鬼,人連自己都怕嗎?
江天愛將如瀑布長髮撥向耳後,實際上她是藉此動作撥開正在狡辯他未迫害她的男人,他是在愛她。
「我……我沒有怕……呃,我只是不太適應英國的天氣,有點冷。」最近去了趟台灣剛回來,她的借口十分合理。
「我瞭解,秋高氣爽的蕞爾小島氣溫少說有二十度,早涼的英國的確溫度低了許多。」快進入下雪的冬季了,銀白覆地。
汪忘影乾笑著,「他……蒼狼大哥沒死為什麼會找上你?他有什麼遺願未了嗎?」有些人拖著最後一口氣不肯斷氣,為的是交代遺言,或是等著見親人。
「遺願呀!」江天愛故意曳長音,睞了睞死了一半的男人。「早死早超生,別拖著活人受罪,塵歸塵、土歸土,遺留的願望順便帶走,下輩子投胎再自己去完成。」
「你……你呀你,能不能別太懶?」好笑又好氣的蒼狼森搖搖頭,聽懂她話中所指。
意思是要他別再纏著她,自己的事自己做,不要想指望她,她沒替人做馬做牛的習慣。
「小愛,你可不可以幫幫蒼狼大哥,他生前……呃,不是,他還沒死,我的意思是說,他是無親無感的孤兒很可憐,沒人能幫他……」汪忘影說著說著,又難過得眼眶盈滿淚水。
「我幫他? 」她面上一陣空白,像剛被閃電擊中似。
汪忘影又接著說道,渾然不知小姑因她的請求而全身僵硬。「要不是蒼狼大哥,我現在恐怕還在那個人問地獄裡受苦受難,過著想死的日子。」
「大嫂……」不要再說了,她的大腦組織分崩離析中,正在灌漿。
「我這條命是他救的,我欠他一份人情,雖然我想親自報答他,可是看不到。他,也聽不到他的聲音,沒法還他恩情。」
「江天尋,把你老婆……」帶走。
江家大哥的心全放在老婆身上,根本沒注意小妹說了什麼,一張嘴嗯、嗯地敷衍著,夫妻倆還在原地,沒動過。
「小愛,大嫂求你好不好?你是我認識最聰明的人,你一定有辦法幫他。」汪忘影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淚眼婆娑。
「我……」為難呀!沒瞧見她面有難色嗎?
「好啦!小妹,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輕輕鬆鬆完成,小影的身子不太好,哭太多傷身。」老婆是娶來疼的,一定要細心呵護。
「大、哥一你忘了城堡裡誰最大嗎?」太久沒複習人權宣章了,可能生銹了。
冷冷的聲音一傳來,老大不小的江天尋驟然打了個寒顫,逃難不忘抱著老婆。
「小……小妹,你忍心看你大嫂難過?」
「……」她可以,但……
「小愛,你是那麼出色,那麼受人喜愛,你不會知道一個人關在黑黑的房間裡是什麼感受,四周沒有一絲聲音,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和驚恐的呼吸聲,四周的牆一直壓縮壓縮……壓得喘不過氣來,明天是不被期待的,甚至是害怕它的到來……」
黑,是唯一的顏色,死亡是離開的通行證,一人一間房關在狹小的空間裡,禁止彼此交談,不允許有私人情誼,自我根本不存在。
睜開眼看的是灰撲撲的天花板,穿著相同制服的工作人員將他們如畜生一般帶到較寬敞的屋子,一次又一次測試他們能力底限。
對人性失望的蒼狼森學會生存之道,他給他們要的,順服他們所有指示,他不把自己當人看待,在絕望的夾縫中活下去。
活著,成了一種習慣。
蒼狼森試圖從過去的記憶脫身,但耳邊傳來的娓娓泣訴將他帶入更陰晦的黑暗,他沉溺的思潮不由自主地沉入最陰寒的深淵,無力回攀……
「夠了,大艘,我答應你。」一出口,江天愛就深深的後悔了?江天愛一聲清冷的低喝,走在黑霧之中的蒼狼森頓時眼前一片清明,他甩了甩昏沉沉的頭,嶺現他哪裡也沒去,拉著他往下沉淪的冷冽枯手已不見蹤影。
「真的?」汪忘影喜出望外。
「真的。」她一臉快然。
「太好了,蒼狼大哥能死得其所了。」汪忘影興奮得淚中含笑。
「……」看吧!所有人都希望你死了。
***
真的悔不當初的江天愛惱怒自己一時心軟,走在吵雜不堪的東京街頭,她嚴重精神衰弱,很想扯發大叫,搭上最快的飛機離開日本。
自從她衝動地應允大嫂的請托,屈服廉價又不值錢的淚水攻擊之下,沒一刻不在責備自己為何不堅守原則,輕易地吃力不討好地勞動嬌貴筋骨,就為了老佔她便宜的色鬼。真的何苦來哉呀!她九歲以前拋棄的良知幾時又回到身上,她居然毫不知情,一瞧見眼淚鼻涕齊下的噁心面容,忙不迭地點頭,深恐濃稠的黏液往胸口甩,讓怕髒的她忍不住嘔吐,傷了自家嫂子的心。
唉!她有潔癖的小小缺點就這麼曝光了,讓某只可惡的男鬼樂得捉到把柄,不時以此為要挾大做爺兒,好不愜意。
「哇!我是不是聽錯了?姬兒在歎氣?!」還愁眉苦臉,一副便秘不通的樣子。
「你的確聽錯了,我在讚揚東京的空氣多清新,車子排放出的廢氣充滿蜂蜜的甜味。」凡事做好準備的她不可能歎息,是呼氣。
「真的嗎?日本人厲害到在空氣中加蜂蜜……」很容易相信人的奈莉大力的吸了一口,臉部表情立即漲紅地猛咳。「咳……咳……哪有……甜味……咳……好臭……肺部全是髒……髒空氣……」
天呀!好難聞的氣味,塵土飛揚,除了車子廢氣,各種蜜粉和混雜的香水味,還有一股汗臭味從大肆整頓的工地飄聞久了讓人想吐。
從英國直飛日本的班機一下地,一行六人,加上兩名老師的醫學觀摩團便兵分二路,高大的男同學陪同老師到下榻的學生會館置放行李,女孩們則先到見習的醫院報到,預先知會行事嚴謹的接待人員。
可是行至中途,厭惡與她們同行的西蘭便藉故身體不舒服,將兩人軀趕下車,她要到最近的大醫院看她習慣性偏頭痛症狀,請她們「體諒」她的不適。
行李在另一輛車子,身上只有英鎊和歐一兀的兩人連想搭個出租車都有困難,只好安步當車。所幸兩人的日文程度都不錯,體力尚佳,即使走錯路也能向人問路,當是散步地慢慢走,只要不把自己搞丟了,總會走到目的地。
「適應環境,而不是環境適應你,我們還要待上三周,把肺弄髒了才會更快融入新環境。」她隨手打開一盒喉糖,拈了一顆丟入口中含著。
清污護肺,她大哥研發品之一,市面上不販賣,江家人專屬。
「吼!你又想騙我了,這種廢氣吸多了可會導致肺病變、肝負荷和缺氧,你想害我暈倒東京街頭呀!」奈莉抗議道。
「嗯!臨堂抽考,你的反應勉強及格。」江天愛沒說出口的是,如果奈莉真倒在路上,她們就不用辛苦的步行了,直接由「救護車」接送。
「啊!你在考我?」奈莉訝異地瞥她一眼。
「放機靈點,奈莉,日本人相當嚴肅,做事一板一眼,你要收斂隨興的個性,
別讓西蘭有理由縮短你的行程,藉機打發你提早回國。」西蘭想對付的是她,奈莉不過受池魚之殃。
由這一路相處的情形看來,羅訥德肯定向西蘭說了什麼,刻意劃清兩人的界線.因此西蘭才擺著臭臉,不與人交談,一直瞪著她。
無妄之災來得可笑,她從沒想過跟嬌嬌女搶男人,何況羅訥德不是她喜歡的型,她比較中意年紀稍長幾歲,人生歷練豐富,冷性偏狂不浮誇,最好帶一絲深沉的邪氣……咦!她腦中怎麼突然浮現那隻鬼邪佞的冷笑?
抹掉、抹掉,她要暫時忘記他,免得又想起大嫂臨行前的殷殷叮囑,讓她的抑鬱指數又升高。
不過她還是下意識地尋找熟稔的身影,從一踏上日本的土地後,蒼狼森的神情就不太對勁,話也少了,不時露出一絲焦躁,像要趕到什麼地方似。
梭巡半天,卻沒見到他的身影,醫院就在前方,他即將就能回到他的肉體……有些不安,失落,她閃神了一下,在醫院的入口處不小心和一位氣質優雅的和服美女擦撞,兩人都差點跌倒。
「對不起。」中文。
「才不士甘為。」日語。
同時揚起的兩種語言換來友善的微笑,各具特色的兩位美麗女子相對一視,並未留下太深的印象。
「沒撞傷你吧!雅子。」隱含關切的男音輕揚。
「沒事,你太愛操心了,慎吾。」美人展顏,揚唇一笑。
「沒事就好,我送你回本家。」這是他的職責之一。
扶著溫婉女子的男子眼泛柔光,護送著嬌貴的未來主母坐上銀色轎車,與正準備入內的放肆天使擦身而過,命運的轉盤因這兩名女子而射放出光芒,交會出錯綜複雜的人生。
這一刻,也有兩個男人的命運交換了,徹底改變她們的一生。
***
「雖然我答應大嫂要幫你找回肉體,早登極樂,不過也請你配合一點,不要三天兩頭搞失蹤,讓我想幫忙卻無處發揮。」
不想見到他的時候,無處不在的身影如十七年蟬,就為了一個夏季生命拚命鳴放,耗盡全身氣力也要留下短暫的輝煌,不辜負夏日時光。
可是真要用到他時,泡沫一般的消失無蹤,任她四處找尋也不見蹤影,浪費了她三天時間,而本人卻毫無反省之色。
江天愛真的不是窮緊張,而是怕有負所托,生性懶散的她確實不願為了一點小事勞心傷神,可應允的事一定要做到,這是誠信問題。
但他有設身處地的為她想一想嗎?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一點也不顧慮人家的心情,任性程度絲毫不遜自戀成癖的大姊,而她還必須忍受他,以他為大任其擺佈。
惱在心裡的她有說不出的氣憤,就算自認修養極佳此刻也有殺鬼的衝動。
「我還沒死。」語氣淡漠的蒼狼森飄過她身側,托顎坐在緊鄰木犀的窗邊,一副掉了魂的模樣。
月眉一擰,皓目透著狐疑,「你今天怎麼了?好像沒什麼生氣。」太過平靜了,反而讓人很不習慣,感覺他真的氣數將盡,命歸陰。
「也許我真會變成鬼也說不定。」他自嘲地說道,笑得無力。
她一怔,頓時感到胸口一陣窒礙。「這不像你會說的話,你的狂妄自大哪去了?」
「這算是安慰嗎?」他輕抬起眼,顯得落寞地看著她。
「不,我不會安慰人,我只會化腐朽為神奇,讓你這只可惡的鬼變成逐色的人渣。」她說話不客氣的譏諷,不容他自暴自棄地砸了她完美名聲。從小被譽為聰明的天才,沒有一件事不拿手,她不允許失敗。
聽她張狂的宣言,蒼狼森忍不住笑了。「有你這一番話,我忽然覺得精神十足,士氣大振,就算死也值得了。」
「死?」這個字眼讓她感到很刺耳,非常不舒服。「說吧——心醒二天你幹了什麼事?為何筋疲力盡地像死過一回。」她現在心裡非常不舒服,平時見他如同風流鬼似的老愛偷親她,明明無實體卻樂在其中,彷彿她是他的糧食,一日不親近便會飢渴而亡。
開始她是排斥他動不動偷吻她的下流舉動,可次數一多,知道無法奈何他後,她也只能以平常心看待,由著他撇野。
久而久之,她的心境起了變化,注意起他的一舉一動,留心他的情緒,沒見到他會心慌,生怕他遇到她不及伸出援手的危險。
她變得太在意他了,而她並不樂見自己的改變。
「幾乎,我和另一個我爭奪我的軀殼,而他差點成功了。」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將「他」趕走,不讓「他」有機會侵佔。
「另一個你?」他在說什麼,猜謎嗎?
面對她疑惑的表情,蒼狼森冷硬的心房多了一塊柔軟地。「如果我說我有其它的親人,你相
信嗎?」
「說來聽聽。」她肩一聳,拉了張椅子與他面對面對視。願聞其詳。
天下事無奇不有,多幾個親感有何稀奇,像她「死了」的老爸老媽不就常活過來嚇人。
「我有一個雙胞胎兄弟,而他想殺我。」他的眼露出痛楚。
「啊!」江天愛聽得太驚訝了,一不小心咬到舌頭。
他幽幽地揚唇,透過寒氣的舌瓣輕舔她咬傷的粉舌。「想殺我的人卻死了,軀體化成一堆白灰撇向大海……」
神野鷹,他的孿生兄弟,卒年二十六,亡於車禍,全身因車子爆炸而著火,被發現時已是一具焦屍,面容難辨。
「他死了,但沒人知曉他是誰,被神野家以無名屍再燒一次,未立碑,不設墓,由傭人捧著廉價骨灰罈將其拋灑入海,結束他風光的一生。」
「他」被當成他了,一把灰便是全部。
「等等,你說的神野,指的是我目前見習的這間醫院創始者?」她訝問。
蒼狼森流露出讚賞眼神。l你反應很快。」
「少說廢話,既然你是神野家的少爺,為何會流落他鄉?」這點令人費解。來日本前,她即對這家醫院及其所屬的財團做足功課,據她所知,神野集團是個大家族,就算是私生子女,只要母親受寵,本身又非庸才,也能在家族企業佔一席之地,當上管理階級的領導人物。
神野鷹是新一代的首領,作風大膽且勇於求新求變,他的花邊新聞不少,而最令人津津樂道是鐵血行徑,不是朋友便是敵人.擋他者一律連根拔起,不留情面。
而身為他的手足,還是同卵雙生的親兄弟,怎麼際遇大不同,一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驕子,一是任人踐踏的污泥,天差地別。
不自覺地付出關注,多了異樣的情絛,渾然不覺自己的心正慢慢朝他靠攏,江天愛顰起的眉心全是對他的憂心。
「我可以不說嗎?」蒼狼森神色一黯,略帶陰鬱。擁有異能又不是他的錯。
她有些不太高興地掀了掀唇。「隨便,反正我也查得出來。」
「好,我等你,因為我也想知道為什麼。」除了異能,他們對他還有沒有其它不滿。
「你這種說法很不負責任。」好像她天生就該為人分憂解勞似的。
「算了、算了,你只會裝一張鬼臉給我瞧。對了,你剛說這三天來還有另一隻鬼找你麻煩?」
「奪舍。」他已經懶得糾正她「他不是鬼」。
「嘎啊」
「神野鷹不甘心死去,他認為該死的人是我,我們的磁場相近,面容相似,他比我更有資格活下來。」「他」說了一個讓他差點退讓的理由。蒼狼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黑眸泛柔地凝望擁有堅強個性的嬌顏。
是因為她,所以他不能讓。
「所以他要回來,藉由你的肉體?」生死由天定,豈容人自作主張。
奪舍,顧名思義是搶奪別人的房舍,幽界的鬼若想回陽,最好的方式是佔據無主的軀體,以那個人的身份繼續活在人世。
重要的是「房子」還得有陽壽可享,身軀沒有太多缺陷,以健康者為佳,能「住」得長久,若是附在死屍,時問是極短的,僵硬的關節不僅無法活動自如,而且在腐爛中。
「沒錯,他想搶我的身體,幾度欲強行侵入。」所以他必須阻止「他」,防範「他」的不肯死心。
「那你現在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看守你的肉體,要是被搶了,你一輩子只能當鬼……你……你那是什麼眼神……」江小愛,江小笨,你在臉紅個什麼勁,他又不是第一次衝著你笑。
心跳加速的江天愛只覺得面頰發燙,渾身少了一些氣力,略感心虛地用手捧著臉,不看他唇角越揚越高的得意笑臉。
「你的關心我收到了,受用不淺。」銘感五內。
「誰……」她又咬到舌,「……哎!你……你別看我,我在發燒。」一陣臊意上了臉,她彆扭地揮揮手,不讓他靠近。
「喔!發騷呀!你需要一個男人止癢。」他自告奮勇當犧牲者。
她又羞又惱的大吼,「蒼狼森,你這個好色鬼,少用淫穢的字眼意淫我。」
回答她的是低沉笑聲,和愛憐的啄吻。
唉!他怎麼能不愛她呢!她是那麼可愛,連害羞都特別嬌媚動人,彷彿開在野地的玫瑰,刺雖多卻依然綻放屬於自己的美麗,讓人忍不住想採擷。蒼狼森眼含情絲眷戀著眼前的女孩,她是他想獨寵的陽光天使,而她會帶他走向明天。
「姬兒、姬兒,發生什麼事?你怎麼在大吼大叫……」誰欺負她了?宿舍的門忽地被撞開,衝進一堆高鼻膚白的洋人,一臉慌色地全衝向她,將她包圍在長人陣
之中,更顯出東方體型的嬌小。
其中以羅訥德和奈莉最焦急,捉著她便上下掃瞄,看她有無受侵犯的跡象。
很想翻白眼的江天愛大口吐著氣,將眾人推開。「請給我氧氣。」
剛打完球,尚未梳洗的他們實在太臭了,重一得她頭暈目眩,幾近昏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 01:20:04
第六章
「你穿上這身白色的制服很誘人,讓人想脫掉它。」裹著細薄布料渾圓的臀,緊實線條優美撩人,誰能見了不心生邪念,綺夢連連。
「閉、嘴——」
「雖然你美得讓我想一口吞下肚,可是我發現我更滿意你目前的打扮,很能勾起男人的慾望。」如果他有肉體,肯定不假思索的撲向她。
「不要盯著我的背以下流口水。」嘖嘖嘖的吸涎聲清晰得讓人想給他一拳。
「小女孩,這叫欣賞的眼光,你該長大了。」而他將是帶領她成為女人的「兇手」
「電車上的怪叔叔。」她啐他一句。
尾隨其後的蒼狼森突然爆出低沉的笑聲,「我是怕你會緊張。」
「不必。」她膽子沒那麼小。
「第一次幹壞事?」其實他比她還擔心,憂心她的安危。
她嗤了一聲。「有可能嗎?」
江天愛從不認為自己是乖乖女,也做不來循規蹈矩那一套.溫良謙恭根本跟她絕緣,體內了一隻小惡魔的她不使壞則已,一旦魔性蠢動就不只是玩玩而已.連她都無法算計會壞到何等程度。
而他最好不要招惹她,一次又一次地踩她底線,真要爆發出來,十座火山的力量也不及一半,她絕對有毀滅世界的本事。
「想也是,瞧那些傢俱、器皿懼怕你的模樣,沒點女巫特質是辦不來的。」它們驚懼她,畏如鬼神。
說也好笑,桌子椅子居然會怕鬼,不知他在場越聊越起勁,然後也越來越害怕,自個嚇自個的抱在一起,圍著銅製燭抬說起自編的鬼故事。
很驚訝城堡裡的傢俱、擺飾品會有生命,可是想想,他都能未死而魂離體,還有什麼不能接受呢?
「你可以再多批評我多一點,反正急著回到自己身體的人不是我。」她無所謂。
他苦笑地「走」到她身側。「這麼禁不起評論?」
「如果我說你不舉、腎虧、三分鐘先生、過門而不入軟腳蝦、威剛不振的爛泥鰍,你大概會開心得鼓掌叫好。」一張嘴能說活也能說死,他自找的。
蒼狼森無奈的攤攤手,笑得虛軟。「你很難取悅,小女孩。」
「客氣了,大野狼叔叔。」這種取悅她寧可不要。
「大野狼叔叔……」呵呵……她就是不肯吃虧。「有人在看你,動作別太大。」
這間醫院佔地七、八百坪左右,包括花圃和庭院,以及無障礙步道,大約一千坪,在寸土寸金的東京來說,市價不菲。
包含停車場,地下樓層有四?地上高達二十七層,員工宿舍建在醫院左側,十層樓高,與醫院本部相連接,進出有專用通道。
而正式見習的江天愛有多項專才,她走外科路線,又有豐富的內科涵養,腦神經病變的專文報告深獲讚揚,對細密微血管的認知又超乎掛牌醫師-心臟、皮膚方面的學識優於教授級,一時之間,醫院內部也不知該將她分派到哪一科。
因為她太搶手了,長相好又能力佳,每一科的指導醫師都想要她,難以下決定的院長在頭痛之餘,以不開罪各醫師為原則給予特權,首開先例允許她遊走各科。
如果大家知道她日後想做的工作是法醫,不曉得會不會臉上斜線三條,氣她不知上進。
不過有此特權也算好處,她可以通行無阻的走遍每一樓層,她胸前特製的名牌便是通行證,醫院上下,無人不曉。
「別人愛看就由著他們去看,畏畏縮縮,故作一板一眼才啟人疑竇,做壞事要光明正大,人家才不會懷疑到你身上。」真若假時假亦真,夠理直氣壯,他人的氣勢便會弱上一分。
好與壞外表看不出來,政客高官振振有詞的賣國分贓,誰敢說他們不愛國,光是桌子一拍,大談民主,海撈多少人民不會有二話,因為他們面無愧色。
想讓別人信服就要先相信自己,即使是骯髒見不得人的勾當,只要敢睜眼說瞎話,無視良知的存在,追隨者自然耳聾目盲。
蒼狼森聞言有趣地挑起眉,為之失笑。「很有心得。」
壞事做多了,難怪有一番獨特見解,他佩服之至。
「少說廢話,你在哪一間病房?」彎彎曲曲的走道四通八達,病患和醫護人員穿梭其中。
「人最少的那一條迴廊繞過去,單獨的一間休閒套房。」他指了指兩名護士剛走出來的方向。
江天愛沒好氣的一瞪,「真高興你的幽默感還沒亡故,依然健在。」
嗯哼!
休閒套房,他當住飯店嗎?還分總統級,豪華級,商務級和普通級……
呃,她是不是走錯房間了,視覺衝擊好大啊。
揉了揉眼睛的她睜大眼確定,一口氣含著慢慢吐出,適應眼前奢華的裝橫,用休閒來形容還算客氣了,這根本是國王的寢宮,只差沒成群的美婢艷姬隨侍在側。
果然是有錢人的作風,把病房佈置得這麼……居家,六十四時的液晶屏幕,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的聯機計算機,超大尺寸的電冰箱(天曉得要冰箱做什麼,冰人嗎?)一整組會客沙發,還有、還有,那是什麼……
左右對稱,巨大的公麋鹿頭。
真是夠了,究竟是來住院還是度假、兼做美容美膚,人要是只剩下半口氣苟延殘喘,再好的享受也用不到,除非是裝病。
「別太陶醉了,寶貝,我才是你的目標。」面容消瘦的他一動也不動,平靜地躺在病床上。
「是心痛,算算這間房的花費,會讓人感慨人生的不公。」用來付城堡三年的稅金綽綽有餘。
他語冷地抿起唇。「而它們原本全是我的,我才是它們的主人。」
乍見虛華的擺設,蒼狼森的確感到憤怒,當另一個他有如天之驕子般站在金字塔頂端,睥睨得之容易的財富時,他卻和狗沒兩樣地讓人趕來趕去,最後還因異能飽受非人折磨。
他可以擁有這一切的,比「他」更有資格。
老天對他何曾公平過,同樣的長相卻有不一樣的命運,讓他怎能不恨不怨、氣憤眾神對他的遺棄。
「你本人長得滿好看的,賣相不錯。」就是瘦了點,臉色稍嫌蒼白。
「嘎?」他一愣,有些銜接不上她的話。
「別把自己變得太醜陋,現在你看得到的一切都會是你的,用不著憤世嫉俗。」算是遲來的補償吧!
面一怔,蒼狼森臉上冷硬的線條頓時柔和下來。「我是蒼狼森,不是神野鷹。」
雖有相同面貌,卻是不一樣的兩個人,各有各的人格發展。
「但他死了,而你還活著。」這就是他的優勢。
一陣暖流滑過他心窩。「是的,我還活著,讓你失望了。」
活著,他才能親口對她說——我愛你。
「少諷刺,你頂多沒死而已,不代表你不會變成鬼。」哼!她是很失望,不管他是生靈或死魂都一樣嘴賤。
江天愛此時的心情很複雜,想不幫他,怕他就此死去,可幫了他,他回到身體裡面還會記得她嗎?
她是個自私的人,這點她從不否認,凡事以「我」為出發點,然他的出現讓她的「我」產生分裂。
相處月餘,形影不離,說心裡沒一點在意是自欺欺人,被制約的她已經習慣有他在身旁,她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以往的冷靜清心。
「嘴硬心軟的小女孩,你是那麼美好的人,誰能忘得了你。」她的身影、她的歡顏已刻在他心版上,直到心臟停止跳動為止。
「叫你不要偷窺別人的心聲,你又犯了。」她惱怒的低吼,氣自己對他的在乎。
蒼狼森笑著舉高雙手,求饒地投降。「別惱我了,等我醒來的第一件事,我要……」好好地吻她,吻得她喘不過氣。
「別告訴我,我不想聽。」一見他曖昧的靠近,她不自在地嚷嚷。
被愛情眷顧的小女人有一些羞赧,就算她再故作平靜,酸甜各半的滋味仍沁入口中,流向純淨無垢的心湖,激起陣陣漣漪。
她不曉得被他撩動多少情感,只知對他的感覺是一種微醺的甜釀,雖不醉人卻陶然,飄飄然的多了她陌生的少女情懷。
或許,這是戀愛的預兆,占卜的花瓣一片片飛舞,舞出內心的期待。
「呵……小女孩羞紅的小臉好可口,嫩得有如多汁的水蜜桃。」幾時才能咬上一口.滿足疼痛的慾望。
哼了一聲,不理人的江天愛走到病床前,她以所學的醫學知識先檢查病人的狀況,肉體上的傷痛需要醫生的專業,治不好內外傷,救活了也是一身病骨,徒增痛苦。
不過她也有頑劣的惡骨……呃,是好學的精神,眼角瞟著面色沉肅的男人,為非作歹的皓腕伸向一旁的氧氣開關,悄悄地減少氧氣的給予。
只見床上的病患突然面色泛青,非常難過地皺起五官,好像隨時會跳起來,指著她鼻頭大罵,「你在搞什麼?!」
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嘴大張地想呼吸,猙獰的面容有如缺水的魚,掙扎著。
死,真的很容易,只要她關上氧氣的供給,一條人命輕易地流逝。
而站在床邊的蒼狼森也沒多好過,他捂著胸好不難過,黑色眼珠微凸,舌外翻,張開的五指似要捉住什麼,可是除了空氣,他什麼也捉不到。有趣的遊戲,不是嗎?他的命捏在她手上。
「你在幹什麼?」
一聲嬌喝,江天愛將開關往上扳,瞬間灌入的氣體讓床上的人兒立即獲得紆解,呼吸恢復平順。
當然,她也招來兩道狠狠的瞪視,氣她愛玩的蒼狼森撫著咽喉,努力平息與死神擦身而過的喘息。
「我看他手指動了一下,想檢查他有沒有甦醒的跡象。」很合理的解釋。
「我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醫生?」她太年輕,也稚嫩得讓人感到……威脅。
江天愛指了指胸前的名牌。「我是學生,來自英國。」
「學生?」粉妝淡抹的清美雅子微露慍色,不失優雅的輕斥,「你不知這裡是禁止進入嗎?除了主治醫師外,就連桑田院長也要請示過才能求見。」
求見?!一個重度昏迷的病人哪需要求,他要能響應早就出院了。「抱歉,我以為我能救他。」
一說完,她便舉步往外,不多作停留,絲毫不見做了壞事的慌張。
「等一下,你說你能救他?」是真的嗎?顫抖的女音從身後追來,希冀地問道。
「我能,就看你要不要救他。」回過頭,江天愛口氣肯定而自信。
「我要。」救他。
一句話,兩人有了交集,在濃烈的木犀花香氣下,她們決定了一個男人的未來。
***
救一個人有多難?老實說,一點也不難,這是江天愛的肺腑之言,尤其本身傷勢已痊癒以她專業的常識判定,他可以辦理出院了,不要佔著病床惹人嫌。
可是兩隻半透明的鬼扭打在一塊,你是他、他是你的混淆難辨,甲捉住乙的左腳企圖扯下他,乙踢著甲的臉不讓他往上攀,肢體糾纏,你來我往,十分激烈地纏鬥不休,由天花板到地板,雙雙甩上牆又滾落,再拚個你死我活。
這畫面並不有趣,她以為自己能毫無感覺的冷眼旁觀,一如往日的冷情,把見死不救當作日常守則,腳一跨便過去了,不需放在心上。
但是看見兩隻鬼身上都掛了彩,依然平靜躺著的男人臉上、身體上浮現深淺不一的瘀青,她的心口驀地發疼,好似能感受到他們的痛。
只是,她只能救一個,另一個必須永遠消失,即使他們長得一模一樣,如出一轍,該離開的絕對不能留下,一個軀殼只能容納一個靈魂,再多就擁擠了。
難呀!她要怎麼分辨哪一個是她應該救的,滾來滾去的身影看得她眼花撩亂,左邊那個看似非是,右邊這個似是非是,諒是她的天才腦袋也搞糊塗了。
「你們會不會累,要不要先喘口氣,休息一下,等會再打。」瞧的人也會累,神經繃緊。
就你最好命了,躺著不用動,就有兩人為了搶奪你而拚命。苦笑的嘴角微彎,江天愛以濕毛巾輕拭雙目閉闔的俊逸男顏,盡量減緩他的不適。
每個人都想活,他們爭的是活下來的機會,自然不能退讓。
「小愛,把你胸前的墜子放在我兩眉之間,一滴你的鮮血,我就能回到肉體。」近在咫尺,不容放棄。
「墜子……」是這個嗎?
她突然恍悟地啊了一聲,將項鏈取出,難怪自從她檢到這顆血色水晶後,他便無所不在的跟著她,原來它才是關鍵。
「休想!這具軀體是我的,你別想剽竊我的身份。」他是神野家唯一的繼承者,沒人可以跟他搶。
一陣暴戾的風從病房另一端掃了過來,江天愛手中的鏈子脫手而出,在半空中轉了幾圈,狠狠地朝牆飛去,撞裂了一條細痕。
「快,小愛,不用理會他,不論我是誰,我都會愛你的。」他要給她幸一福,讓她當世界上最快樂的女孩。
「哼!卑劣,竟用這種編小女孩的手段企圖贏我,你的愛到底有幾分真心?」他呸!
旁人看不明白銀色鏈子為何在空中轉來轉去、兩道一般高大的影子互搶著,血紅的水晶發出一界嚎般的光芒,由裂開的紐縫流出一滴深黑色濃
液。
那是血,凝結已久的血,蒼狼森靈魂拋出肉體前飛濺的血漬,日眼石的能量吸收了它,同時也包住他脆弱、受傷的魂魄.給予治癒和休養。
受了損害的水晶力量漸失,蒼狼森也越來越感吃力,並未死透的他無法與亡魂對抗.神野鷹的陰氣高過他甚多,落敗是必然的事。
可是他不肯認輸、咬著牙硬撐、趁隙一把搶下墜子丟給江天愛,鏈子依然握在神野鷹手中。
「只有你能教我了,小愛。」她是他唯一的希望。
「不准幫他,他早該死了。」他才是王者、雄霸天下。
狂風倏起,墜子滑過纖細指尖,被她一腳踩成兩半。
喔哦!不妙。
微露訝色的江天愛朝被一拳擊倒的男人一笑.抱歉地一聳肩。
苦笑的蒼狼森甩甩暈眩的頭,虛弱地扶著牆站直,嘴角疑似流著血地看向失去作用的水晶墜飾,無力地鬆開拳頭。
「小愛,你一定很恨我。」如她所願了,他沒機會再糾纏她。
「這……不能說恨,我說是失手,你信嗎?」人生不是只有一條出路,他幹麼沮喪?
「……」他很懷疑。
「好吧?我是故意的,這對你們兩人才公平,一對一不耍詭計。」憑實力奪舍。
「因為我說了我愛你??」他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她不回答,低下頭取出一排細長的針——以老祖宗的智慧下針針灸,算是幫他一點忙,補充元氣,不致處於挨打的地步。
其實她的沉默便是給蒼狼森的回應?她確實不高興他在爭奪之際說愛她,感覺像被羞辱了,被低賤,有被利用的嫌疑。
她會幫他,無庸置疑,因此他不應該喊出那一句話,在他沒有辦法保證回體後還能記得她前,這是一種褻瀆,也是傷害。
心眼小的她最氣做不到的承諾,明知她會幫他還擾亂她的心情,不教訓教訓他怎成,墜子是由她手心松落的,一腳踩裂不讓他稱心如意。
「哈哈……你是個失敗的男人,她不愛你,你滾吧!這個身體是我的。」得意揚揚的神野鷹揚起高傲的下巴,走向躺平的軀殼。
「不,該滾的是你,這是我的身體,誰也沒資格霸佔。」蒼狼森推開他,橫在他面前阻攔。
他眼一沉,「你硬要跟我作對?」
「是你不放過我才是,你已經死在一個多月前的車禍裡,化成灰了。」蒼狼森同樣面露鷥色,冷笑著。
「不——」
分開不久的男人又纏鬥在一起,狷狂的神野鷹怒吼地撲向前,邪肆的蒼狼森格以雙臂,透亮的影子揮出殘酷的重拳,互退一步的兩人冷眸相對,再次以武力解決難解的問題。
這是一場惡鬥。
一靈一鬼隱隱約約,忽明忽暗地展開殊死戰,觀戰的江天愛以為她能忍受不見血的戰鬥,但事實證明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還不夠強硬,在其中一個滑過她腳邊時,神色一緊的咬了咬下唇。
「蒼狼森,別打了,我幫你。」真要看他魂飛魄散,她一輩子也沒法原諒自己。
她一喊,兩人同時停手,像是約好似,一秒不差的回頭看她,並自稱是蒼狼森。
相同的高度,相同的面容,胖瘦一致,縱使有心分辨,也會因其中一人的刻意倣傚而被混淆,不敢肯定是否幫對人。
靈機一動的江天愛坐在肉身的頭部左側,一手輕撫他的太陽穴,一手描繪濃密黑眉,她細心地觀察兩人細微的表情。
突然,她做了個出人意表的動作,身一俯含吮住病人毫無反應、偏涼的唇。
這一瞬間,一個男人不耐煩的皺起眉,似為她不辦正事的舉止感到不快、另一個則滿臉訝色,撫唇低呼,不敢相信她會這麼主動,而且……熱情。
她低頭悶笑,知道了誰才是她該幫的對象,眸心輕漾不看驚訝不已的臉孔、扶起真正的蒼狼森,朝他口中何入半瓶藍紫色液體。
「鬼狼,接著。」
「嘎啊」接什麼?
一臉霧水的蒼狼森根本不曉得她接下來有何行動,只見神野鷹先一步搶過她放在床頭相似的藥瓶,一飲而下、半滴也不留。
「笨吶,聲東擊西都不懂。」她笑著走過臉色大變的神野鷹身旁,輕搖只剩一半的瓶子。
說也奇怪,不過是輕輕搖晃了幾下,瓶中藍液居然起了淡霧狀,由一收體轉化為氣體。
「吸了它,然後躺回自己的肉體。」一覺醒來,他會發現世界變得不一樣了。
「這是……」咳!咳!好難聞的氣味,放久的發酸柑橘、沒釀成酒的醋,以及死老鼠的味道的混合。
「回魂水。j她大哥的研發品之一。
「回魂水?」他忽然覺得四肢很重,好像右什麼在拉扯。
「先聲明一點,未經人體實驗,如有不良副作用,請自負後果。」她概不負責。
「什麼——」
才一碰到肉體的蒼狼森來不及後悔,驚呼一聲就被一股力量拉近,他身體劇烈地彈跳一下,隨即歸於平靜,恍若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面色蒼冷的神野鷹陰狠地向她走近兩步,揪緊胸口十分痛苦地瘠痙著,吐出冰冷氣息。
「你讓我喝下的是什麼東西?」他全身宛如火在燒般,灼痛難當。
「不是我讓你喝,而是你硬搶去,實在怪不了人。」自作聰明的結果,自負害了他。
「說!」他厲喝。
甩頭晃腦的江天愛神色自若地說道:「神社取來的符水,專治鬼。」
「什麼……」啊!他變輕了……
一聲怒吼鎖在喉口,神野鷹驚懼地瞠大眼,眼看著他的手如煙淡化,然後是腳,接著身體也沒了,煙霧般地淡去,淡去,淡去……
他沒機會再吼叫了,另一空間的門為他開啟,不管他願不願意,他的張狂年代已經過去,人有人道,鬼有幽界,想再穿越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解決了,接下來就是看結果。」一陣疲憊襲上眉間,她頓感空虛。
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滿意自己達成托負,江天愛忽覺氣力全失,胸口空蕩蕩,緊繃的肩頭垮下,有氣無力地想哭。
是捨不得嗎?
搖著頭,她妄想搖去鼻間的酸澀,喉頭緊窒像梗住了什麼,眨了眨眼,她看了看熟悉卻陌生的那張臉一眼,深吸了口氣扭頭往外走,強迫自己不要回頭。
似乎在這個時候,她才願意承認心的位置……有他的進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 01:20:32
第七章
「非常感謝你治癒我的未婚夫,一點小意思敬請笑納,神野家與清美家眾親友皆感激你的仁心仁術、妙手回春,將我們摯愛的親人帶回身邊。」
「什麼,未婚妻?!」
內餡包著抹茶、紅豆的兩盒大福應聲而落,面額為萬的紙鈔隨著灑落一地,細白粉末混著和菜子,將上萬張日幣染成白無垢的顏色。
白無垢——日本傳統的結婚禮服,手工縫製的紊白象征新娘的純潔。
但是白無垢的純白也及不上江天愛此時臉色的慘白,她驚訝得捧不穩檀木製的點心盤,腦中一片空白,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來日本前,她根本不曉得蒼狼森與神野集團有何關聯,只是做了大概的認識,並未深入瞭解其繁複親屬關係。
乍聞清美雅子與神野鷹的未婚夫妻關係,她著實錯愕不已,又有些被人狠打了一拳的感覺,呼吸頓時一窒。
取代了一個人的身份地位,是否連帶著也接收對方的一切呢?包括尊榮、財富,以及……女人?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無從問起,打她走出那間高級病房後,她就回不了頭,一夜之間病房外佈滿孔武有力的保全人員,任何人接近三公尺內都必須接受盤查、搜身,她也不例外。
而她始終在會面的拒絕名單上。
「怎麼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秀雅的面容佈滿關心,輕聲細語地詢問。
猛一回神,江天愛面露古怪的問道:「他……病人清醒了嗎?」
「是的,托你的一福,在你獨自治療的隔天,鷹就醒了。」除了較為虛弱外,並無大礙。
「而他沒說要見我?」不知是出自錯覺,還是她多想,那句「獨自」似乎別有用意,語氣重了些。
清美雅子的眼中閃過一絲流光。「真是抱歉,剛醒來的他仍有些神智不清,很多「人」他都不記得了,沒辦法親自向你致謝。」
「他也不記得我?」她心急地問了一聲,不太能接受被遺忘的事實。
「鷹為何要記得你呢?姬兒小姐,自始至終他都處於昏迷狀態,根本沒見過你。」清美雅子說得溫婉,好似不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
「他說的?」她必須向他問個清楚。
清美雅子搖頭,細白頸子優雅柔美。「不,他什麼也沒說,他失憶了。」
「什麼,失憶……」他……真的忘了她嗎?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無心如木石,即使活了千年歲月仍是不解情的死物。他這麼說過,而且一再保證他縱使忘記所有人,也一定會牢牢記住她。
他騙了她。
誓言果然當不了真,承諾也是白話一句,她早說過別輕言廉價的愛,那是會褪色的,有如假花雖不凋謝卻少了芳香。
才短短幾天,她已由他說愛的嘴裡淪為陌路人,真叫人情何以堪呀!
「是的,失憶,什麼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沒有記憶。」一個完美到令人無法懷疑的理由,除了……
他一共問了「小愛」這個名字三次,透過醫護人員想知道「小愛」有沒有來探望過他,或者是留言,他想見她。
以一個「失憶」的男人來說,他似乎忘得不夠徹底、腦海中還殘存其它女子的影像,這點她絕不允許,她的男人心中只能有她。
「我能去看看他嗎?或許我能幫上一點忙。」難道是使用回魂水的後遺症,江天愛在心中思道。
細眉一揚的清美雅子很客氣的婉拒了。「他最近在復健當中,練習走路,醫生特別囑咐先讓他休養一段時問,等體力恢復了再說。」
「你能忍受他忘了你?」可惡的鬼狼,他敢忘了她試試,她絕不會讓他好過。
江天愛不能忍受,她最恨說話不算話的人,沒人可以輕易將她忘卻。
「我愛他,愛他的全部。」清美雅子似一下子說得太露骨而顯得嬌羞,眼露迷濛地轉為含蓄。「其實他只要活著我就很知足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陪伴彼此,他記不記得我又何妨。」
「一輩子……」好長呀!
她都不曉得一輩子能活多久,也許五十年,也許三十年,也許不對十年、也許明天就是她的忌日,短暫如曇花一現。
一遇到愛情,人都會變傻,自訓天才的江天愛渾然不察眼前的女子瞞了她什麼,大腦發揮不了任何作用,成負成長。
「其實我們很感激你,他今日能夠醒來,你居功厥偉,我們有說不盡的謝意。」但也僅此而已。
清美雅子一說完,身邊的隨侍又送上精緻的大福,和一張填了七位數字的支票,以一丁對她醫術的崇高敬意。
至於先前打翻的點心和紙鈔,不需要她吩咐,自有專人收拾乾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磚此刻無一絲污垢,潔亮如新。
「你的謝意我收下了,但這些……」江天愛把大福和錢推了回去。「我不能收。」她救的不是神野鷹,而是蒼狼森。
清雅的面容頓時一擰。「這是對我們的埋怨嗎?我們真的很想表達無限的真誠謝意。」
防人甚嚴的清美雅子只想以錢打發她,她不允許可能的變量接近她的男人,她已經失去過他一次,絕不能再有第二次。
不只是她,只要是女人,包括神野鷹寵愛過的七名情婦,她一律嚴禁她們拜訪,不給理由的阻擋在外,防得滴水不漏。
天生善妒又度量小的她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她可以向外尋求慰藉,在佐籐慎吾身上貪求片刻歡愉,卻沒法容忍她愛的人心裡有別人。
「如果你想表現你的誠意,就讓我和蒼狼……呃,神野先生見上一面,我想瞧瞧他是否真的康復。」她愛錢,但錢不是萬能的。
「這……」清美雅子眼神閃了閃,一抹戾色掠過眼底。「醫生說最好不要有太多無關緊要的人去打擾他,免得他的思緒產生混亂。」
這是她向外的說詞。
「我也是醫生,我知道怎麼穩住病人的情緒。」被她的推托之詞給惹毛了,江天愛的口氣難免重了些。
「可是……」她想說她不過是個見習生,還不算正式醫師。
不受些驚嚇不知道怕是吧!你等著接招。
「他腦子裡的血塊還未散盡,如果你不擔心他再次昏迷的話,我也不用多事。」
「嘎!你說什麼?」鷹會再昏迷不醒?
「而這一次我不能保證他還能醒過來,畢竟腦神經很纖弱,一旦受到壓迫會導致斷裂,再也無法回復,我想你必須要有心理準備,永久性的植物人目前尚無藥可救。」只能等死。
或是奇跡。
「植……植物人?!」她震驚得瞠大眼,神色惶然。
「不過神野家有錢養他一輩子,所以你不用太過操心,說不定二十年、三十年後會有新藥問世,那麼你們又能在一起了。」現代科技日新月異,誰說不無可能呢?
清美雅子一見她轉身要走,連忙拉住她。「姬兒小姐,請你等一等,容我安排一下,你再仔細幫我未婚夫檢查檢查。」
她冒不起這個險,怕他後半輩子真的只能在床上度過,與尿袋、尿布為伍。
「你確定?」江天愛以退為進地假意遲疑。
「是的,我確定。」她果然掉入陷阱中,迫不及待。
和先前的一再推延,她這會兒的動作可說是神速了,起碼沒讓人等太久?半個小時算在合理範圍內,整理一下儀容?換件得體的衣服,算算也差不多。
可見她真的嚇到了,不敢有太多意見,即使有些懷疑也硬壓下來,畢竟昏迷月餘的神野鷹確實是這叫姬兒的女人救醒的,她的話比正牌醫師還叫人信服,絕對輕忽不得。
身處在神野家專用的會客室,因此比一般聯誼聽寬敞了許多?在等待的空檔,江天愛四處打量了一下,她還用十分鐘的時間上網、查閱神野家的族譜及近況。
慇勤的招待人員不忘奉上茶水、訓練有素地將她當貴客招待,謹守本份的不隨意亂瞄、窺探他人隱密、因此她才能自在又快速地瀏覽。
當輪椅轉動的聲響傳來,她也按下結束鍵,起身迎向行動不便的冷峻男子。
「聽說你救了我?」很冷的男音,不帶一絲溫度。
「聽說?」她心寒了一下,怔愕地望著連口氣都陌生的男人。
他是蒼狼森嗎?
「你需要多少報酬儘管開口,我向來不小氣。」他眼神冰冷,冷得讓人有如置身北極的錯覺。
「報酬?」她突然笑了,笑得淒楚。「不,我不要報酬。」
「那你想要什麼?」黑眸微瞇,像是思忖她的野心有多大。
「你能給我什麼?」她反問。
手腳不太靈活的神野鷹勾起譏誚的唇。「那看你能拿走多少,對於救命恩人我可是很慷慨。」
一旁的清美雅子像溫柔的妻子,不時為他調整舒服的坐姿,幫他抬腳挪手,似乎有意無意地不讓他的視線停留在江天愛身上太久。
江天愛心痛地咬咬下唇。「你的確是我少見的大方,不過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一句讓她死心的話。
「問吧!我聽著。」他一副倨傲的模樣,就著清美雅子的手吃著切片的甜瓜。
「你認識我嗎?」
眉一挑,他冷笑,「這是個問題?」
「回答我。」
她只想知道自己有沒有救錯人,他的口氣,他的神態,他的高高在上,她第一次失去信心,害怕自己作了錯誤的決定。
「不,我沒見過你,在今天以前。」也就是說他們今天才初次見面。
她心涼了。「真的沒有?」
「你煩不煩,要問幾次,如果你對我有興趣,我不介意收你當我第八個情婦。」一說完,他狂妄地仰頭大笑,好像他的欽點是莫大榮幸,她該叩首謝恩。
一瞧見他的不耐煩,江天愛捺下性子又問了一次,「你忘了我嗎?鬼狼。」
「什麼鬼?你到底在說什麼,莫名其妙。」他發怒了。「雅子,你打哪弄來這個奇怪的人,她該不是會邪術,想向我施法吧?」
神野鷹的脾氣暴躁是眾所皆知,清醒之後的狷狂更勝從前,霸氣十足地不容他人違逆他的話。
「鷹,你熄熄火,別嚇壞了姬兒小姐,她是我們的恩人。」清美雅子對她投以抱歉的眼神,輕聲的安撫盛怒的獅子。
「除非她有暖床的打算,不然叫她滾!」雙臂青筋浮動,他看來陰沉又冷鷥。
「好、好,別生氣了,我先讓她離開,你要小心身子。」一聽見他想讓其它女人爬上他的床,她當下阻斷了這可能性。
「姬兒小姐,失禮了,他情緒有些失控,所以……」她做了個為難的表情,希望對方能體諒。
深吸了口氣的江天愛抑制悲傷流露,她淡漠地看了輪椅上的男人一眼後,不發一語的離開,走出眾人的視線外。
而她毫不知情有雙深情的黑眸注視她僵硬的背影,無聲地說了一句——
對不起,小愛。
無奈那是一種折磨,對蒼狼森而言。
渴望擁入懷、對她訴說情衷的女孩就在眼前,可他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故作冷漠地面對她,跟睜睜地看著她挺直倔強的背傷心地離去。
我不認識你。多傷人的一句話。
我忘了你。他說得心如刀割。
其實他並不想說出如此無情的話語?她的一顰一笑,一嬌慎,一怒嗔,被他逗得惱羞成怒的失控樣,他全記得一清二楚,不曾或忘。
刻在心版上的記憶怎能輕易抹去,除非心臟停止跳動,他對她的眷戀太深太深了,深得令他害怕如果失去了她?他還能擁有完整的自己嗎?
失憶,是最好的理由,在他能確實掌控一切之前,他必須保護她。
「鷹,你在想什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他在想誰,是……那個女人嗎?
一雙素白的手從後繞向前,輕搭著雄偉寬厚的胸膛.似有意,似無心地,纖指輕輕撩撥浴衣外裸露的胸,慢慢地往下滑,挑逗。
清美雅子豐盈的雙峰抵著厚實的背踏動,雖說是很輕很輕的碰觸,卻給人肉體的誘惑,風情萬種地撩人慾火。
這麼朋顯的邀請,相信只要是男人都無法無動於衷,保證下一秒反身撲上柔膩玉體,恣意歡愛。
「不,我不想要。」鋼鐵一般的手臂倏地一捉,阻止滑向下腹的蔓籐。
清雅的嬌容為之一怔,露出淡淡的怒意。「為什麼不要?你已經很久沒有女人了。」
而他只能要她。
「沒興趣。」他冷冷道,將蛇般細手握在掌心,似安撫地搓摸滑細小指。
「嫌我的服侍不能令你滿意嗎?」清美雅子半是埋怨,半是嬌媚地靠在他肩頭,朝他耳後呼氣。
那是神野鷹的性敏感帶,每回她香唇輕吹,他便迫不及待推倒她,餓虎撲羊地盡情逞歡,才不管有沒有人在場,他的熱情總叫她香汗淋漓,嬌吟連連。
一個慾望旺盛到一日不能無女人作伴的男人,怎麼可能突然清心寡慾?
「你很好,是我的問題。」他冰冷的唇應付似的吻了她一記。
情美雅子看不見他眼底的嫌棄和厭惡,芳唇輕啟,發出誘人的呻吟聲。「鷹,我想要你,我們……」她嬌媚地輕卸羅衣,半露香肩。
他不想要。「雅子,把衣服穿好,別企圖引誘我。」
驟地被推開,她心裡著實不高興「你不愛我了嗎?」
她想要他,想到身體都發疼了,她想要他深深地埋入她體內,讓她因陣陣的快感而哭喊低泣。
「不愛你會讓你坐上我身邊的位置嗎?別用無聊的話煩我。」他用神野鷹的眼神看她,狷狂而輕佻。
「你覺得我讓你不耐煩?」她一臉泣然欲泣,乞求憐愛的可憐樣。
他哼了一聲。「你明知道我才剛醒來,什麼事都不是記得很清楚,你不要一直問我。」
「真的失憶了嗎?你連我是誰也忘了?」她問得很輕,像在試探。清美雅子的表情充滿哀傷,跪坐在輪椅旁的地板上,雙手環抱著他的大腿,臉頰如貓般贈著他,挑逗著。
他眼一瞇,將她拉高與之平視。
「你以為我喜歡什麼都不記得嗎?隨便找個乳臭未乾的的小丫頭當醫生,你把我當成什麼?!」
「疼吶!鷹,你抓痛我了。」一滴清淚順頰而下,楚楚動人。
黑眸閃了閃,陰晦冷鷥。「想想我要是被搞死了,你就沒了丈夫。」
「不會的、不會的。」她忍痛搖頭,卑微地討好他,「我們有密切的監控她,絕不會讓她胡來,她做什麼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會任人胡搞,攸關她最愛的男人。
「那為什麼我還會忘了過去呢?」他很生氣地推開她,轉動輪椅的輪子朝方框窗滑去。
面對清美雅子的無言以對,他勾起的唇角露出譏誚,瞄了一眼架在屋樑左側的機器,窗戶旁的三角地帶是監視器照不到的死角。那一天他悠悠醒來的時候,第一個想見的便是他深愛的小女人,他一連問了三次,想得知她是否來過,但得到的答案卻叫人失望。
要不是湊巧聽見兩名護士以為他睡著了,大肆談論某位熱門人物,他還不曉得江天愛幾乎一天來個兩、三回,而每一回都被清美雅子以各種理由拒絕,不得而入。
從那時他才特別留心,注意到病房內竟裝了高達十七架隱藏針孔攝影機,不管他起身、翻動、如廁……等都照實記錄。
也就是說那一夜江天愛救他的情景,早已真實而且清楚地被拍下來,雖然清美雅子他們看不對兩隻鬼互鬥的奪舍過程,但江天愛的動作和聲音絕對會引起高度關注。
所以他必須是神野鷹,而非蒼狼森,清美雅子裝設監視器的原因只有一個、而且非常可笑,她擔心其它貌美的護士會趁機色誘他,偷爬上他的床。
也因為如此,他才知道她的妒心和佔有慾有多強,凡是女人她都防如小偷,只要他表現出一點興趣,那女人的下場就會非常慘,甚至因此而送命。
幸好他和神野鷹長得神似,雖然她感到怪異,多少有些懷疑,但是一看到這張熟悉的面孔、她會暫放戒心、以多問半答的方式來試探。
「不過她有本事讓我醒來,看在這一點我能原諒你的魯莽。」他以半責半施恩的口氣說道、目光凜冽。
「可是她說你腦中的血塊未除,有可能再度昏迷,你想該不該再讓她看一看?」她問得謙卑,不敢妄作主張惹他生氣。
眼一沉,他不快地抿唇。「醫院裡的醫師全死光了嗎?沒一個能治好我不成.我哪裡像快死的人?」
「鷹,人家害怕……」她嗚嗚低泣。
「我怕你再離開我……」
「嗟!哭什麼哭.晦氣,真要有問題再找她,這總成了吧!」他假意安慰,預留後路。
連日來他揣摩到精髓,將「神野鷹」扮演得入木三分,他的行事作風就是霸氣狂妄、無禮張狂,事他說了算,不容有第二道聲音,不會與人妥協,只管下命令,十足地顯一不優渥環境下養成目空一切的人格。
雖然很累,與他原本的個性相距甚遠,但是為了不讓他愛的人受到傷害,他仍咬著牙硬撐,越演越像的他讓大部份心存疑惑的部屬寬了心,接受他失憶的借口。
但是最難纏的莫於清美雅子,她頂著未婚妻的頭銜接管一切,時而溫婉、時而放浪地想爬上他的身體,似勾引,又似試探,叫他不勝其煩。
美人送懷對其他男人而言或許是美事,可是對心有所屬的他來說,無異是意志力的搏鬥,他不能直接拒絕,只能很小心委婉的迴避,引開她在這方面的需求。
清美雅子一聽,破涕而笑,開心地投入他的懷抱,雙手環著他的脖子猛親他,「鷹,你待我真好,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你是我在這世界最愛的男人。」
「好啦!好啦!別一直在我身上蹭呀蹭,我……嗯?雅子,你鎖骨上的吻痕是誰留下的?」
目一冷,他瞪著明顯的痕跡。
心口一驚的她慾望全失,連忙起身拉攏衣襟。「我……我過敏,皮膚科醫生說我被一種昆蟲叮咬,引起類似吻痕的過敏反應。」
「真的?」他冷沉著音。
「真的、真的,那醫生你也認得,是你高中死黨……」她點頭如搗蒜,深恐他不相信。
該死的佐籐慎吾,明明交代他不能太用力,要輕柔的對待,他到底在搞什麼?
從不出錯的他居然留下激情證據,存心讓她不好過是不是。
清美雅子一味的怪罪與她偷情的男人,完全忘了是她要求對方粗魯些,深深地填滿她的空虛,她在高潮前咬了他一口,他才慾火高漲地吻了她。
「雅子。」他低唉。
「啊一!」她驚跳了一下,顯得心虛。
「我失憶了。」
「呃,我曉得。」她很不安,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所以不要一再試探我,你說的死黨我一個也不記得。」他一頓,拉開她的手。「還有,我是男人,吻痕和過敏我還不致昏庸得分不清楚。」
「鷹,我……」清美雅子咬著唇,露出淒迷神色。
他不耐地一揮手。「我不介意你去找其它男人,但是別讓我瞧見。」
「鷹……」她嬌媚的低喚,想親近他。
「去!去把紀子找來,我現在想要她。」他故意在她面前提起她最痛恨的情婦,好讓妒意橫生的她忘了勾引他。會知道這個女人,是反利用她的試探套出來……
說起來,她也間接讓他知道神野鷹不少事,包括喜好。
「紀……紀子啊」果然,她面色一變,恨得牙癢癢。
「我需要她來滅火,她那對渾圓銷魂的奶子可真夠味。」他用神野鷹的語氣說出淫穢字眼,還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
「你不是失憶了嗎?為何獨獨記得她。」她氣憤地直絞手指。
他露出男人才有的色相。「誰會忘了雙手捧不住的感覺.美色當前,就算死了也會活過來。」
這是那些手下無意間提起的,他因此得知神野鷹的癖好,他偏好大胸脯的女人,尤其是斗州女優出身的優田紀子正是他最喜歡的巨乳女郎,三十四E的巨乳,一向深得他喜愛,是他車禍前最得寵的情婦之一。
「紀子她……死了。」清美雅子陰狠地說道。
即使還沒死,她也會弄死她。
一抹陰毒閃過她眼底,叫人不寒而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 01:20:56
第八章
他忘了她。
他真的忘了她。
陌生的眼神、陌生的語氣、陌生的……冷冽,除了那張熟悉的臉,她找不到曾有的認識,那是一個忘了她、陌生的男人。
不曾開始,也就沒有所謂的失去,她不該感到心痛的,不屬於她的終究不屬於她,何苦自己為難自己,困住自己。
放手是為了飛得更高。某位哲學家說過的話。
但是她的放手是讓誰飛得更高呢?
心,很沉重,重得她幾乎駝負不起它的重量,左胸的位置悶得慌,她竟不知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或是該往哪裡去。
遺忘一個人真有那麼容易嗎?她實在不懂,才一天的光景,世界就逆轉了。
江天愛的眼中有著蒙隴的霧氣、她什麼也看不清楚地眨眨眼,想把心底的難過趕到體外、隨風揚散、不再惦著那個已經忘了她的人。
擾人的風呀!別再吹了,提早來到的寒冬已在她的心裡下了雪?她冷得沒有知覺,不需要它再來湊熱鬧。
「啊!小心,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
一隻古銅色的手適時的伸出,扶住半傾的培養皿,將桌角的玻璃瓶放至高處,以防意外。
「我肚子餓了。」她文不對題的回答、精神有些不濟,恍恍惚惚。
「早上又沒吃了是不是,你這壞習慣要改一改……咦?你的手濺到硫酸了,怎麼搞的……」邊念邊心疼的羅訥德拉著她到水龍頭沖水,並細心的上藥。
「一點小傷,不痛的。」她真的不覺得痛,即使消毒水在傷口上發出嘶嘶的殺菌聲。
「什麼叫不痛?你這幾天總是漫不經心的,渾渾噩噩地食不下嚥,我留意你好久了。」要不是知道她從不交男朋友?他會以為她失戀了。
她揚唇笑得很淡,表示感謝。「腦子暫時打結了,有個方程式算不出來,我在想怎麼破解細胞分化。」
「是丸子老師前兩天開出的課題嗎?」他關心的問。
「是丸太先生,你又念錯了。」他的日文程度有待加強。
若是在平常,她是不會和他走得太近,一是她本身對他無意,不想他越陷越深,保持距離對雙方都好,二來虎視耽耽的西蘭老是把她當假想敵,不時挑她毛病,為了避免麻煩,兩人能不交談盡量不交談。
可是此時心情低落的江天愛是很需要朋友的,不論是誰,在這片懷有惡意的土地上,能交心的對象並不多,而且是還能包容她的。
為何說是惡意呢?
自從她拒絕清美雅子的金錢饋贈後,就有不少護士及醫院工作人員常對她有意無意地諷刺,說她假清高、真放蕩,連躺在床上的病人也想勾引,真是不知羞恥。
一次、兩次,她會當是嫉妒之語,因為她受到的特別待遇的確會引人眼紅,但次數一多,她不難分辨那是受了某人的指使。
在醫院裡,誰的地位高過院長,能下命令對她進行言語攻擊,要她離她的男人遠一點,不要妄想引誘呢?
想也知道只有那麼一個人,外表溫柔,內心深沉,表裡不一地以柔弱姿態取信眾人。
「哎呀!日語發音真難,學了兩、三年還是差了一些。」羅訥德懊惱地埋怨,心裡直認為英語是國際語言,日本人都該會才好溝通。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優越的民族情結,自認自己的國家是泱泱大國,大家都該來朝拜,而別人的是邊陲小國,不值一哂。
他是其中之一。
「用心就不難,常與人對話自然就流利了。」想學會哪一國的語言就先和當地人打成一片,讓他們來教。
江天愛一向有語言天份,只要在同一個城市待上兩、三個禮拜,她就能學會他們的口音和讀寫,甚至是民間俚語。
羅訥德突然雙眼發亮地握住她的手。「姬兒,你日文好,教我吧!」
「我?!」她一愣。
「走吧!我請你吃飯,邊吃邊談。」他找到親近她的方式,樂得不願放手。
「可是……」她顧慮的是西蘭。
「你喜歡歐式自助餐還是日本料理店?」他有禮地問上一聲,以她的意見為主。
「壽司……」脫口一出,江天愛頓時後悔了。這下該找什麼理由說不去?
「好,我知道附近有間店很有名,有旋轉壽司抬,一定讓你滿意……」羅訥德好不容易約到佳人,當然要大獻慇勤,表現最大的誠意,讓她能接受他,共譜異地戀曲。
「喂!你們要去哪裡?我也要跟。」厚!有曖昧,偷跑。
忽地跳到兩人面前的奈莉讓江天愛鬆了口氣,多了一個人同行比較不尷尬,不致流言滿天飛。
「跟跟跟,你是跟屁蟲啊!你一天不來破壞我們就不舒服嗎?」每次都是她的出現,他才會一再挫敗。
「喔——你在跳腳,好……好可愛哦!」她的眼睛冒出心形、一點也不覺得他的猖隊罵傷人。
「你……」他拉拉領巾,拍拍身上的塵灰,恢復沉穩神色。「奈莉,別胡鬧了,我和姬兒正要去用餐。」
他用眼神暗示她,希望她識相點,別像水蛭一般死纏著他們。
可惜奈莉的雷達嚴重短路,接收不到他傳遞的訊息。
「我也餓了,我們可以一起去吃。」她撫著扁扁的肚皮,拍了兩下。
***
無巧不成書,佯病躲在宿舍休息的西蘭正好打醫院門口經過,看到拉拉扯扯的三人便立即下車,動作極快的介入其中。
真的沒人歡迎她,她自己也看得出來。
江天愛的歎息,奈莉的翻白眼,羅訥德刻意和她保持距離,在在顯示她有多惹人厭惡,明明是來觀摩學習的,她卻三天兩頭請假、裝嬌貴,才會不得人緣。
不過她背景雄厚,靠山多,其它人也不好說什麼,反正此行的經費由學校贊助,她無心就學是她個人的事,只要不影晌別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由她去。
現在多了她,旋轉壽司沒了,就因為她一句不想吃生食,最後四個人坐在醫院門口左側的露天咖啡屋,喝起她最愛的英式冰咖啡。
「早知道就走快一點,別囉囉唆唆地說些廢話。」好苦的焦糖瑪琪朵,餅乾烤得太久了。
「奈莉。你嘀嘀咕咕地在說什麼?」吵死了,粗鄙又毫無氣質。
被咖啡嗆了一下的奈莉猛地抬頭。「沒……沒說什麼.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怎麼不在宿舍多躺一會兒?」別出來嚇人嘛!她一身冷汗全給她嚇出來的。
西蘭哼一聲,瞪向思緒雲遊四方的女孩。「我再躺下去,某個不要臉的妖婦就要搶走我的男朋友。」
那位她所謂的「男朋友」咳了咳,想解釋他們不是男女朋友關係,請她別再扯上他時,殺風景的聲音又出現了,打斷他的話。
「西蘭,你的男朋友是誰?」
啪地,類似神經繃裂的聲響。
也唯有奈莉會問出這麼「無知」的話題,完全沒看到別人臉上多了三條忍耐她愚笨的黑線。不過,更白目的人大有人在。
「不是我。」羅訥德急忙撇清。
很想置身事外的江天愛在心裡歎息,揉著發疼的額為自己叫屈,她明明在藥理實驗室調配藥劑,怎麼會被扯進這一團混亂裡?
羅訥德喜歡她,西蘭喜歡羅訥德,而奈莉喜歡跟著她,才能常常見到喜歡她的羅訥德,所以西蘭憎恨她,希望她從此消失。
那她喜歡誰呢?
驀地,一道飄忽的身影浮現眼前,她心口感到沉痛、窒悶,為他的冷漠而鼻酸。
蒼狼森。
她大概永遠都不能喊出這個名字了。
不知道是受到感應,或是心有靈犀,坐在輪椅上的神野鷹忽然覺得有人在叫他,頭不自覺地仰起,對上一雙晶瑩水亮的眸子。
頓時,他心口一陣抽痛,放在手把上的手倏地握緊,手指上浮起的青筋清晰可見,顯見他內心的不平靜。
但是他眼底的深幽很快被另一種情緒取代,很強烈的,足以熾人,差點讓他失去控制,一股無明火在胸膛內竄燒,那叫……妒火中燒。
「鷹,要出院回本家了,你一定很高興吧?」再也不會有人來騷擾他,妨礙他們的兩人世界。
推著輪椅的是穿著白袍的復健醫師,清美雅子站在他的右側握著他的手。
「有什麼好高興的,不就是個廢人。」他垂下雙目,不讓她察覺他對某人的專注。
她表情一顫,略顯痛苦。「不會的!你一定會完全康復,不用灰心。」
「是嗎?慎吾也這麼認為嗎?」他語氣冷誚,朝眾人橫掃一眼。
佐籐慎吾一聽,背挺得更直,目不斜視,心中滿是羞慚。
「鷹,有事回家再說好嗎?」家醜不可外揚。
都怪她太急迫了,以為每天復健不超過兩小時不回病房的他不會有例外,得不到滿足的慾望急欲宣洩,大膽在病房做愛,不料卻被提早回來的他撞個正著。
「我說過別讓我看到,雅子,你太不聰明了。」低垂的黑眸假意顯露失望,眼角餘光卻瞟向不遠處的露天咖啡屋。
他在生氣,卻不是因為未婚妻與下屬亂搞而發怒,他在氣自己無法理直氣壯地叫那個英國男孩滾開,任由他大獻慇勤地哄他愛的女孩開心。
他們坐得太近,太近了,近到讓他幾乎抓狂,小愛的笑是屬於他的,怎麼能輕易地為別人綻放?!
「我……」她沒法為自己辯解,只能等他怒氣平息。
清美雅子太自信他們青梅竹馬的感情不會因此斷絕,他們在一起二十幾年了,而且她有了他的孩子。
殊不知這場捉姦在床的戲碼,竟是她的未婚夫一手安排,佐籐慎吾雖然深愛她,但他更忠於神野家,主人的命令不敢不從。
「上車吧!別把你的醜事公諸大眾。」他冷漠地說道,拒絕她的攙扶。
「鷹……」她很難堪,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對他公然的不給顏面多有不滿。
他不看她,拄著枴杖慢慢上車。「二條,去替我辦件事。」
「什麼事?」
二條靜夫才恭敬的上前,清美雅子先一步推開他,搶著想知道是何事。
「雅子,你要我送你回靜岡待產嗎?」他不會虧待她,但也不會愛她。
陰沉的雙目透過車窗往外看,他雙手握得死緊又鬆開,努力克制內心翻湧的妒意。
「哼!不聽就不聽。」她有些不甘心地坐上車子的另一側,兩人各據一方。
神野鷹小聲地交代兩句,面無表情的二條靜夫頷首示意,在清美雅子多疑的怒視中,車子緩緩向前移動,離開了待了一個半月的白色建築物。
後照鏡裡,他看到心愛女子臉頰上滑下兩行淚。
***
「我能不能說不?」
「最好不要。」
「我沒有拒絕的權利嗎?」
「我想——是的。」
「我以為日本是法治的國家,不會有強行擄人的犯罪行為。」
「是的,它是。」
江天愛吸了一口氣,冷冷地吐出,「那麼你現在的行為叫什麼?」
毫無人氣的聲音停了三秒鐘,「邀請。」
「邀請?!」
不容拒絕,態度強硬,連行李也不讓她收拾就架上車,一路無言冷語面對,話少得有如蚌殼,撬不出她想要的答案。
形同綁架的舉動還不算犯法嗎?他到底意圖為何?
若是為財,羅訥德和西蘭絕對比她富有,他們的父母願意付大筆贖金贖回兩人,住在城堡裡的她看似有錢,其實是過路財神,她負責監管的財富屬於她大哥、大姊的,他們才是有錢人,她只是微不足道的金庫管理員。
擄了她能有什麼好處?她有英國國籍,又是跟著英國醫療團隊而來,若是她突然失蹤了,日本政府難辭其咎。
「請問貴姓?」問清綁匪名字再來推敲。
「二條靜夫。」
江天愛一訝,「你不是神野鷹最信賴的左右手?」
冰冷的眸子多了一絲生氣,二條靜夫不無訝異的睨了一眼被稱之為天才的女孩。
「那個混蛋想幹什麼?」都說不認識她了,居然還叫人綁架她?
「主人不是混蛋。」他的聲音無高低起伏,但隱約聽得出護主的忠心。
「喔一我誤會了,原來是畜生。」她說得很涼薄,好像在討論壁紙的花色該換了。
「你……」他看著她,眼中浮起怒氣。
「很感謝我救了一頭豬?」她下顎一抬,長髮如瀑地閃耀亮麗色澤。
「到了。」
「到了?」他在打什麼啞謎?
「請下車。」
「下車……咦?指追裡是……」棄屍的好場所。這是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念頭。
「本家。」
這是一座山。
至少在她視線所及,看到的儘是群山環伺的樹林,典雅古樸的老松隨意生長,綠草覆蓋的青石板路幾乎與地面同色,若不細察,根本無從察覺有條路。
二條靜夫走得不快,像在等她跟上來,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差不多快二十分鐘,一幢……是一片屋舍才赫然出現,規模之大叫人傻眼。
船石、龜島、鶴石、石燈籠等庭園造景出乎意料的和諧,幾株早紅的楓葉挺立杉林和流泉之間,前行的男人帶著她走過水池前的木板橋、來到其中一間佔地最廣的木製平房。
「咦?你怎麼走了,把我扔下就……啊!誰拉我——」好痛,誰壓著她……刷地一聲,繪有花烏圖樣的紙門忽然拉開,一隻屬於男人的手往她細腰上一攬,迅如閃電地往內扣。
真的非常快,讓她無從反應,連同屋外的陽光都關在紙門外,漆黑的室內竟無一盞燈,一具厚重的身體將她壓在身下。
說不上恐慌,但仍有一些不滿和害怕,她可以感覺得到這雙手正遊走她全身上下,十分急迫地想剝光她一身衣物,好一逞獸慾。
厚實的舌如同巨蛇般在她唇中鑽動,蠻橫又飢渴地掠奪著,好似這殷紅小口內的甜蜜全屬於他一人所有,不許別人侵佔一分一毫。
江天愛覺得痛,以及一絲絲委屈,然而一波波的快感湧了上來,她忍不住弓起身,朝放肆侵犯她的男人肩頭狠咬一口。
「你夠了沒,想在這裡強暴我嗎?」可惡,欺負人還欺負得不夠呀!
不是痛讓男子停下,而是她咬著唇,哽咽地怒斥。
「你不是不認識我嗎?那你抱的是誰?銀座的麗子,還是美加子?」她捶打著他的胸,氣得眼淚直流。
川弓麗子、香月美加子,前陣子神野鷹新納的情婦。
「小愛……」壓抑的男音飽含痛苦,無助地啜吻她流下的淚水。
「什麼都忘了不是很好嗎?你可以重新開始,有太多的選擇讓你連自己都忘了。」兩兩相忘,無牽無掛,互不虧欠。
「我愛你。」愛得心痛,愛得不忍心她受到任何傷害。
「騙子!大騙子,神野鷹不愛我,他愛的是他的未婚妻清美雅子!」她是這麼告訴她的,一臉幸福地撫著小腹,說他們很期待新生命的到來。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無心如木石,即使擁有千年歲月仍是不解情的死物,我沒忘了你,我答應過你的……」她的容貌、她的形體、她的名字全刻在他心上。
「你……可惡、可惡,好可惡……」她越捶越小力,最後抱著他痛哭。
「對不起,我不想讓你哭的。」可是到頭來,她還是哭了。江天愛嗚咽地低喃著,「蒼狼……蒼狼……蒼狼……森……」
「是,我在這裡,別哭了。」哭得他好捨不得。
「你混蛋——」竟敢說他忘了她,翻臉無情不認人。
他苦笑地挨著罵。「我比較喜歡你叫我鬼狼。」
做鬼也好色的狼。
「哼!」她撇過頭不理他。
視力極佳的蒼狼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也能視物,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也是人人求之若渴又驚懼的異能,他能看到百里以外的事物,不受牆等有形物的阻擋。
他很清楚地看見她臉上餘怒未消的淚痕,還有因氣他咬出傷口的唇,以及酥胸上他狂如暴風所留下的火熱齒痕。
「清美雅子是名妒性極強的女子,舉凡神野鷹中意的女人,都會突地失蹤或暴斃,甚至慘遭輪暴及毀容,沒一個能在他身邊待得長久。」
清俊的面容浮出笑意,慢慢的轉向他的嬌顏不再充滿怨憊,而是靜靜地聆聽?
「你知道我是個異能者,可以看見許多別人看不見的事,因此清美雅子做了什麼我清清楚楚,而我絕對不會希望你是下一個。」她比他的生命還重要。
「你可以警告我。」她低聲的怪責,心中仍有小小的不滿和怨言。
他笑了,輕撫她柔細烏絲。「第一,病房內各個角落都有監視器……」
「什麼,誰這麼變態……啊——!你打我?!」他該死了。
「是拍。」他示範地輕拍她前額,要她讓他把話說完。「第二,在我剛醒來的時候,手腳還不太靈活,我沒把握能保你周全……」
她的安全為先,在他尚未剷除一切不確定因子之前,他不會讓她涉險,處於隨時有可能送命的險境中。
「我要保護你,不讓清美雅子傷害你分毫,前提是我必須有能力護住你,我不能拿你冒險。」他說得深情,語氣柔如春水。
「你現在……全好了嗎?」江天愛心疼地撫撫他的臂膀、他的胸……
「從我剛才快如猛虎的動作看來,你說我好了沒?」他笑著親吻送到嘴邊的纖指,十分輕佻地盈握纖纖細腰,往上推揉,覆住一隻柔軟。他好得可以一口吞下她。
「別碰我,我還在生氣。」她一掌拍開他,氣呼呼地捉起他的手臂狠咬。
一遇到他、她的冷靜、沉穩、自製全不翼而飛,飛到九霄雲外。
「氣我說忘了你,不認識你?」他愛上一個小家子氣的女孩。
美目圓睜,江天愛雙管齊下的揪著他兩耳。「你耍什麼威風發什麼瘋,非要像一頭野獸似的撲倒我,你知不知道我會痛、也會害怕,我不是摔不壞的女金剛,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幹麼退化成山頂洞人,把人拖進洞裡硬上。」
「呃,這個……我……」他乾笑地不敢呼痛,理由說出來她會更生氣。
他是妒男。
因為看到她和別的男人互動太親密,他一口酸含在嘴裡嚥不下去,酸味發酵成醋,滿嘴澀地將妒意轉化為欲將她拆吃入腹的慾火,因此出手重了些。
「等等,你怎麼認得我是誰?」難道她也有異能?
「哼!不告訴你。」江天愛撫著他左肘凸起的硬物,絕口不提她趁他和神野鷹的鬼魂拚鬥時,偷偷將碎掉的水晶值入他快好的傷口內。蒼狼森裝凶的威脅,「嗯哼,敢不告訴我,我讓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你敢——」
他就是敢,而且馬上付諸行動。
一室的吟哦隨飄落的楓葉揚起,交纏的身軀共譜愛的樂章,在飛往極樂的殿堂時,他倆互吐出愛意,宣誓永恆,讓涼秋的風見證他們一世的愛戀。
日頭偏西,走向黑夜。
情火正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 01:21:21
第九章
「什麼,你要退婚!」
絲絨托盤上放置兩年前訂婚的信物,那是清美世家傳女不傳男的祖母綠寶石,大如鵝卵,相傳是德川家康所賜,只傳長女,在此女亡故後再交回清美家族,由當時的主事者再傳給長女。
如此歷經好幾個世代交替,寶石的光芒益發璀璨,不見一絲磨損,可見這個家族多麼看重它,當成傳家寶代代傳承。
而他們以此為婚約的盟飾,不言可喻必是十分在意這門親事,因此親手將它捧至男方家,表示情誼永存,鸞鳳合鳴。
誰知今日它出現了,卻不是在充滿喜氣的婚禮上,這叫人有愧對先人之恥呀!他們最珍貴的寶石竟慘遭退回。
更諷刺的是,此時雙手捧著戒指歸還的不是別人,正是與清美雅子有私情的佐籐慎吾。
「是的,神野家不能接受私德有瑕疵的女子為媳,故而忍痛推辭這門親事,望請見諒?」
清美雅子在他住院期間與人私通,據查屬實,當事人業已承認,這樁姻緣自是無法維持下去。
這當然是冠冕堂皇的場面話.實際上是蒼狼森刻意的安排,他才能在不傷兩大家族交情的情況下,將雙生兄弟的未婚妻轉送出去。
先別提他是否有心上人,光是親手足的女人他就不可能染指,而她身懷遺腹子,他若以為人不知鬼不覺就接收,那真是豬狗不如,與畜生無異。
而且清美雅子可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她凡事算計,胸無斗尺,善妒又不具婦德,真將她娶進門,神野家不敗也潦倒,早晚毀於她之手。
「不,我不同意.我不要退婚,我今生認定了鷹一人,誰都不能逼迫我離開他。」她絕不接受遺棄的待遇,一個小小的過失憑什麼要她屈從。
「包括我本人的意願嗎?」他開口說出的話,豈有收回之理。
瞧心上人冷酷絕情的神色,瑟縮了一下的清美雅子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想博人同情。「鷹,你真的能忍心不要我,枉顧我們多年感情?」
她不會退讓的,誰逼她都不成。
「我給過你機會,雅子,可是你辜負我對你的寬容,親手斬斷了我們之間的情感。」然而說起來她也替他省了不少事,如果她不是不安於室,耐不住寂寞,他還得費心地安排她的去處。
蒼狼森不想趕盡殺絕,雖然她的男人一心要他死,但終究血脈同源,他沒法連他最後一絲命脈也斬除,未出世的孩子是無辜的。
至於孩子的母親,只要她從此安份守己,不要再來糾纏他,他會給予一筆金錢,夠他們母子闊綽大半輩子。
「我不服,你對我不公平,左擁右抱的你有數不盡的女人,而我只有一個慰藉,你怎麼能因此而離棄我,你的愛填不滿我的需要呀!」她想要更多更多的愛何錯之有。女人像花,必須呵護灌溉,他把大半精力花在其它花花草草身上,為了維持她不凋的美麗,自是向外發展,尋找能帶給她雨露的溫暖。
「我是男人。」這個理由已經相當充裕了。
男人女人、水遠處於不對等的天秤上,女人有一個以上的情人叫淫蕩、不守婦道.男人擁有眾多紅粉知己,眾人的眼光是羨慕的,讚他風流多情。
「是男人又如何,當初你口口聲聲說會愛我到死,一生一世你的妻子除了我,不會再有別人,你說過的誓言全忘光了嗎?」他們愛得瘋,情也狂.哪能一筆抹煞。
「愛你到死?」他挑起眉,眼底多了同情,她口中的男人的確愛她到「死」為止。
「雅子,你不會「忘了」 我有失憶症吧!」
「你是什麼意思?」顫著唇,她用戒慎的語氣問道。
蒼狼森撫著手肘多出的一塊硬石,上身微傾。「意思是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的我和昨日並不相同,我重生了。神野鷹已經死了,現在在你面前的是神野蒼狼。」他為自己取的新名。
「神野……蒼狼……」他到底在說什麼?為何她一句也聽不懂,誰死了,蒼狼又是誰?
「不錯的名字,是吧!我挺滿意的。」他抿起唇,掩飾那不小心流薅出的那屬於蒼狼森的邪肆笑容。
眼尖的清美雅子瞧見他眼角一抹笑波,一個瘋狂但不無可能的念頭閃過,她忿然的一指,
「你不是神野鷹,你是誰?」
在場的眾人當她瘋了,他怎麼會不是神野鷹,從未改變的臉孔便是鐵證,無人假冒得了,她肯定氣得胡言亂語了。
「雅子,給自己保留最後一點顏面,別弄得日後大家都難做人。」神野蒼狼微驚,靜觀其變地保持泰然。
「是誰給誰難看,你分明是假的,鷹的腋下有一顆痣,你有嗎?」她努力要證明自己的猜測。
雖然如他所言,人在遭受重大創傷後,心境上可能會有些改變,國內外病例時有所聞。
但是有一點絕對假不了,那就是她對神野鷹身體的瞭解,他身上有幾個疤、幾個傷口她都曾一一細數,瞭如指掌。
他嗤哼一聲。「你說的就一定是真的嗎?那麼我來問問從小和我起長大的慎,我腋下可有一顆痣?」
「問他?」她怔了怔,對他突如其來的提議感到十分意外。
不用說,慎吾一定是站在她這一邊,他那麼愛她,怎麼可能在這節骨眼上背棄她。
但是,她太過自信了。
「慎吾,你說。」神野蒼狼只單臂托著腮,不做多餘動作。
得令的佐籐慎吾誰也不瞧、目光停放在自己捧著的寶石上。
「神野家的主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我所追隨的那個人。」他輕移腳步,走至神野蒼狼身後。
他的行為已經很明顯,不論別人說了什麼,他所認定的主子便是神野家的主事,沒有所謂的真假之分。
「你……慎吾,你背叛我……」他居然毫無考慮地選擇自稱神野蒼狼的男子。
清美雅子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怔愕地瞪著佐籐慎吾波瀾不興的側面,想不透他為何會幫著別人傷害她。
「不是背叛,慎吾本來就是我的人,他不效忠我還能效忠誰?」只要他體內流著神野家的血,就算他是假的神野鷹又如何?他仍是他和二條靜夫必須盡忠的對象。
而她,清美雅子才是外人,縱使佐籐慎吾愛她,但在小情小愛的男女關係上,他仍擁有舊家臣的忠心和男人的情義。
一個義字,讓男人赴湯蹈火,拋愛棄情,日本武士的精神長存,男子重信諾勝過愛情。
「你……你霸佔了鷹的一切,你到底是何居心。」她堅信他不是神野鷹,否則她實在無法接受她愛的男人會如此對待她。
「好聚好散,別再強求,如果不是你肆無忌憚地與人苟合,今日我們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說到底她是被神野鷹寵壞了,以為他的愛是無限包容的。
「我……我……」她吶吶地紅了眼眶,終於知道錯在哪裡。「我錯了,原諒我吧!我保證以後只守著你一個人。」
「即使我又收了情婦你也不爭風吃醋,與她們和樂相處?」他故意刺向她的弱點。
「當然不行,你是我的……」她激動的一吼,方纔的溫順又化為烏有。
感受到眾人同情的目光,驟地掩嘴的清美子驚慌地發現她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心慌地想補救。
她急得捉住一根浮木。「慎吾,你告訴他,是你勾引我的,不是我的錯,我是被你強迫的。」
一聽兩情相悅的歡愉被她形容得如此不堪,深愛她的佐籐慎吾心痛得轉開眼,不願再看她。
「……對、對,還有孩子,你不能不要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可是神野家的子嗣。」哈!她仍有籌碼在手,不算輸家。
她以為她還能逆轉情勢,洋洋得意地撫著肚子。
「孩子你帶走,生活費和教育費我會按月匯入你戶口。」他在金錢上不會虧待她。
「你……你說什麼?」清美雅子怔愕地張大嘴,不敢相信他連孩子也不要。
真的沒希望了嗎?她不再是那個他所寵愛的人。
「我的孩子會在我愛的女人體內茁壯、成長,那個孩子才是神野家未來的繼承人。」而他愛的女人不是她。
不小心透露一絲得意的神野蒼狼腰上忽地一疼,他臉皮抽動了一下並未有太大的表情,反手捉握住擰他腰肉的小手,將想往後縮的小女人拉至身側。
在這之前,其實她一直像忍者龜……呃,是委曲求全的小媳婦般的躲在他身後,要不是他突然語氣一轉,有趁機拱她出場之嫌疑,她會非常安靜,樂於當只沒聲音的小老鼠。
低頭太難,可人在屋簷下,又不能不低頭,難為她了。
「就是她,和你串通的假醫師,你們一定策劃很久了,在那時候偷天換日,將鷹換移走。」
一見到江天愛,清美雅子立即尖著嗓大吼。
早該聽從心中的警訊,除掉讓她感到威脅的禍根。兩道惡狠狠的目光進出強烈的妒恨,燒紅的眼有如夜夜出沒的夜叉。
「靜夫,替我送雅子小姐出去。」
神野蒼狼懶得再多說了。監視器再怎麼神通廣大也無法拍出當時情景,說換人誰會相信呢?
「是。」
比千年冰山還冷硬的二條靜夫做出送客的姿態,挺直背脊散發冷冽的壓迫感,徹底執行主上交付的任務,不容他人撒野。
即使清美雅子差點成為他女主人,此刻不甘的叫囂的她,在他眼裡與野狗無異,若以人的方式請不走她,他會親自「-送」她離開神野家的勢力範圍。
十秒後,只見一道尖叫的身影被拖著走,終至消失在門口。
「慎吾,你怨我嗎?」神野蒼狼唯一覺得抱歉的人是他。
佐籐慎吾眼底閃動痛楚,但很快地被掩飾。「不,你只是做了你應該做的事。」
不能怨,因為錯的人是他,無視神野家對他的栽培,勾引主人妻,在一百年前是處以極刑一死。
「如果你想跟她在一起,我不會阻攔。」他有權選他想要的人生。
「不,慎吾的歸屬不是她。」他堅定的說道,雙膝跪坐一叩首,宣誓忠誠。
***
「你什麼意思?太過份了,居然把我推出去當炮灰。」一點轉圓機會也不留。
左手接住飛來的夾腳拖鞋,右手捉著搖搖欲墜的花瓶,頭一偏,險砸到額頭的是一本厚厚的驚悚小說,腳底板踩到木條碎片開始發疼。
不理智的女人發飄叫人厭惡,但樂在其中的神野蒼狼可是笑著他一向心靜如水的小女人正在展現「人性的一面」,他顯得相當愉快,而且助紂為虐地鼓勵她大肆破壞。
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新人新氣象,前人的擺設他不甚滿意,何不就此做一番改變,把不該留下的舊物清出去,換上順眼的新品。
嗯!嗯!她不打棒球可惜了,超強臂力,球速起碼有一百八,那個什麼之光肯。定不及她,瞧她的架式多狠……
「咳!咳!小愛,那張紅檀桌子有百年歷史,你知道近年來森林逐漸減少,臭氧層越破越大,我們要懂得珍惜資源。」不重,六十幾公斤「而已」,砸到人鐵定頭破血流,半條命寄放在閻王那。
「少說風涼話,你沒被人恨過是不是,瞧她瞪我的眼神多凶狠,要是我膽子小一點不就被嚇死了。」哪像他悠哉游哉,不以為性。
桌子太重搬不動,她改丟扇子。
「我會保護你。」他笑著取過她手中價值不菲的傳家舞扇,伸手一攬輕擁著輕盈的小羽烏。
「保護個鬼,女人的妒心很可怕,防不勝防,真要發起狠來,十道城牆也擋不住。」他太輕忽女人的決心了。
「好,那我就築十一道城牆,順便挖道丈深的壕溝,讓她來得去不得。」好認真的表情,真是可愛極了,讓他越看越喜歡。
一聽他明顯取笑的語氣,忍不住發火的江天愛捉起他的手臂又是一咬。「你給我正經點!」
看著兩排深印的齒痕,他笑著親吻她咬過的痕跡。「還惱火?」
他知道她在氣什麼,無非是太早讓她曝光,貼上私人所有標籤,讓她被迫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這對行事向來低調的她而言,無非是擺了塊
上等牛肉任人評論,讓她不勝其擾。
神野蒼狼不否認自己是刻意在所有人面前介紹她,一是宣告她未來的地位,讓底下人不致輕慢,二來是趁機捉牢她,在諸多見證下,她想逃也逃不了,有太多人會幫他看住她。
「哼!」不理他。
「噘著紅艷潑的小嘴,你在索吻嗎?」佳人的邀請豈能辜負。
「等我死了,歡迎你親吻我的屍體。」江天愛推開他湊近的嘴,不豫地一瞪。
「不許亂說,你至少要陪我六十年。」他眼微沉,懲罰性地拍拍她俏臀。
「你……」雙頰縷紅,不知是羞紅還是氣紅的,「算了,遇到你準沒好事,我自求多福。」
先是為了要不要幫他,他煩了她整整一個月,害她嚴重睡眠不足,多了黑眼圈,接著又為幫他重回肉體奔波忙碌,她費了好大勁才把他塞回自己身體,以為功德圓滿,可以鬆口氣了。
誰知事情還沒完,平白掉落的淚水比汗水還多,接下來還有多少苦難等著她,實在難以預料。
求神求人,不如求己,靠自己比較安心,免得又慘遭奸人算計。
江天愛狠狠瞪了奸人一眼,對他誓言日一日一的保證毫無信心。
「瞧你說得哀怨的,好像我多糟糕似,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他一擰她粉鼻,眼神柔得充滿愛意。
難說,她在心裡說道。「你日後做何打算,要一直待在神野家嗎?」
「也許。」他模稜兩可的道。
「沒誠意。」她氣得掐他一下。
低視懷中水嫩嬌顏,神野蒼狼滿足地笑出聲。「我還不確定要不要留下,至少在這個家還沒完全平靜前,我不能離開。」
他有義務穩住它,不致產生動搖。
「我們三天後的班機,九點起飛。」她是學生,課照上。
倏地抱緊,他貪戀地一嗅她頸問幽香。「你會延期,答應我。」
「不、要。」她搖頭,不讓他稱心如意。
「小愛……」他壓沉音,忍著不搖晃她可惡小腦袋。
「我很怕死,我要盡快逃離日本。」她是未雨稠繆,並非推托之詞。
「……沒人會害你。」他無力地扶額呻吟。
「有。」
「誰?」
「清美雅子。」
他無法反駁。
任誰曉得她對付神野鷹情婦的殘酷手段後,不會心生畏懼,進而害怕地遠離。
「接下來是男人的工作,與我無關,我在英國等你。」比月一見還明亮的雙瞳漾著笑意,訴說著無限情意。陡地,他頓悟了,她不是怕死,而是放手讓他做他應該做的事,不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
心頭很暖,暖得有如置身蝴蝶飛舞的百花中,春天的氣息正包圍著。
「我愛你,小愛。」他想不會有人能讓他如此深愛了,他的救贖女巫。
「我也愛你,笨狼。」她故意敲他腦殼,嘲笑裡頭空無一物。
「笨、狼?」挑起眉,一抹邪佞在嘴角漸起。
「跟我一比,你的確很笨,敢不承認嗎?」她是公認的天才。
「嗯!嗯!」他居然贊同地點頭,然後……「但我有一樣很強。」
一瞧見他眼底燃起的慾火,以及壞壞的賊笑,當下梨腮酣紅的江天愛羞惱地獗起嘴,知道他又想幹什麼壞事。
當然,她是抗拒不了他,因為她愛他,但是,她不是住在城堡的公主,而是有巫婆笑聲的邪惡巫女,他才該大吃一驚。
在神野蒼狼錯愕的目光下,江天愛主動地撲倒他,並用慢動作慢慢脫掉彼此衣物,擺出近乎脫衣舞孃的撩人姿態,惹得身下的男人慾火越燒越旺,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對不起,可以打擾一下嗎?」
殺人呀!這個時候來打擾?
蓄勢待發的雄獅目露凶光,全身僵硬有如石像,他昂藏的慾望正停在天堂的入口。
為什麼會有人這麼不識相,人家在「忙」還來叨擾,不能等他快活過後再來對不起嗎?
神野蒼狼翻身覆住嬌喘吁吁的甜美人兒,大掌揉捏雪嫩雙峰,唇舌遊走兩峰之前,以為他未加理會,門外的人必會自行離去。
誰知華而不實的紙門忽被拉開,赤裸交纏的情人頓時一僵。
「你在幹什麼,你……卡桑……宮子夫人……」怎麼會是她?
神野鷹的母親,他的……卡桑。
「我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原諒我必須這麼急迫地見你一面。」她的兒子……。兒子呀…
「請你等一下,容我們先整理整理。」
深吸口氣的神野蒼狼先拉件浴衣穿上,再替愛人蓋上毛毯。
其實從他清醒到回到神野家這段日子,他還沒正式和生他的神野宮子說上一句話,僅遠遠地看上幾回,互相頷首便不再有交集,親子關係淡漠到有如陌生人,沒人主動接近對方。
他不是不想去見她,他畢竟不是真的神野鷹,但見了又怕徒惹傷心,而是被親生母親捨棄的怪胎,他想他沒辦法接受她當他是神野鷹的關心,或是認出兩人的不同而目露嫌惡。
「請問有什麼事,勞煩你親身來一趟。」他看母親的眼很冷淡,像是故意要隔絕些什麼。
「你是我兒子。」她開門見山的說道,神色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波動。
他微愕,不解她為何會突然冒出這一句。
「我另一個兒子。」
「啊!」他震撼,身子倏地繃緊。
「二十七年前我剛懷有身孕時,那時我的心情是很沮喪的,因為你父親向我提出離婚,他說他愛上另一個女人,希望我成全,而那人是我大姊。」
神野宮子娓娓道來當年的苦衷,當初她大姊逼她拿掉孩子,又危言聳聽她腹中胎兒是妖孽,神野家從未有過雙生子,必是先人一不警,惡兆來臨,她必須離開神野家。
但是深愛丈夫的她說什麼也不願退讓,仗著公婆的疼愛將破壞家庭和諧的女人趕走,向外宣稱她腹中只有一個孩子。
「你是老大,一出生哭聲宏亮,身體健壯,但晚生三分鐘的二子卻臉色發黑,瘦弱得幾乎要養不活,所以我送走了你,留下他,因為我知道你活得下去,而他沒有我不行……」
當初神野宮子捨棄一個孩子的用意,其實是保全他們能夠順利的長大,在鄉下待產的她並無丈夫陪同,只有一個親如姊妹的好朋友在一旁照顧,並在孩子出生不久後抱走老大,打算親自撫養。
沒想到她設想的還不夠周到,此事被一心想爬上神野夫人位置的大姊得知,她派人追殺好友,企圖搶回孩子,讓她成為背負惡兆的罪人而無法在神野家立足。
好友臨死前將孩子送出國,從此下落不明,她只知去了英國,其它再無消息。
這個秘密一直深埋著,直到丈夫和身為情婦的大姊雙雙亡故,她才將此實情告知次子,希望他能找回他大哥,繼承家業。可是她怎麼也料想不到,兒子一聽竟臉色大變,大聲咆哮他才是神野家的繼承人,他沒有兄弟,也不會讓他活著回來爭產。
神野蒼狼的面頰流下兩行清淚,一個母親的無奈。
「卡桑。」他鼻頭一酸。
「原諒我,孩子,我只是個無助的女人,為了我的孩子們我必須先學會捨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 01:21:43
第十章
「咦!怎麼有煙?」
一陣濃煙從門板下鑽入,繼而是熾熱的紅色火光,木頭燃燒的劈咱聲快速而猛烈,伴隨著刺鼻的汽油味。
「不好了,有人縱火,你們快離開。」神野蒼狼神色緊張地護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以臂擋揮掉落的天花板。
「不行.火太大了,你先帶宮子夫人出去,我身手很好,不必擔心。」他一個人護不住兩個人的。
「什麼時候了還任性,我不可能丟下你一人,你……咳咳……快點過來……」
該死的,竟然推開他的手!
火,蔓延著。
像惡魔般的獰笑,不斷威脅吞噬所有,屋樑倒塌了,樑柱起火燃燒,整個地板燙如燒紅的木炭,每走一步都倍感艱辛。
濃密的煙讓人視線不良,灼熱的火光逼得人睜不開眼,這場火來得太兇猛,根本無從防備,一經點燃便全面焚燒,毫無退路。
原本就是木製的房舍,再加上秋天乾燥的氣候和山裡的風,火勢燒得十分快速,四面都是火,叫人逃生困難。
「我不是任性,宮子夫人有氣喘的毛病,你沒發現她吸入太多的煙快喘不過氣來了嗎?」她呼吸聲不對勁,她一聽就聽出來了。
「什麼,氣喘?」他低下頭,這才發現一直未開口的母親已呈現昏迷。
「真的不要顧慮我,我是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天才,你要相信我,我很怕死的。」她半開玩笑地催促他快走,不讓他猶豫。
「小愛……」
她故意凶狠地大吼,「少囉唆,你還欠我一個驚天動地的求婚儀式,你要敢賴掉,我天天釘草人詛咒你……」
「你……你等我,我馬上就回來……不要亂動……」好痛苦的選擇,這是母親當年的選擇嗎?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眼中泛著淚光的神野蒼狼心如刀割般痛著,在面臨不得不的痛苦抉擇中,他才深深體會母親當時的心情。「快走,別耽擱了,再遲大家都走不了.我……咳……咳……我要自行去找出路。」一說完,她身一低,故意不讓他瞧見自己。
捂著口鼻的江天愛盡量將身體壓低,她避開濃煙,退到較安全的角落,卻離門越來越遠,也漸漸看不見他的身影。
江天愛明白她若不先離開,他肯定會遲疑再遲疑,不放心地回過頭,再來等她,結果錯過了逃生的黃金時期,讓三人都深陷險境。
嗯,她很堅強的,不怕、不怕,她早說過碰到他準沒好事,她必須自力救濟,不能拖垮他,以她的聰明腦袋不可能逃不出去的。
只是……皮膚好燙,腳底板痛得舉步維艱,女人是水做的,她大概要融化了吧!」
「……我愛你……愛你……小愛……要撐住,我一定會救你……我愛你……」
大火燒去了漸行漸遠的的聲音,一聲聲的愛語迥蕩在火中,鼻頭很酸的江天愛想站起來回他一句一我也愛你,但是她忍住不張口,任由他遠去。
她伸手想抹去臉上的煤灰,驀然發現都是水,她哭了。
「要勇敢,不怕、不怕,你是天才,你連家裡兩個白癡和一城堡的精靈都擺得平,還有什麼事難得倒你。」她在心裡為自己打氣。
天啦!什麼天才,根本是蠢材,她怎麼會蠢到這種地步,居然叫他不要管她,儘管逃出去,她幾時變得這麼善良了?
明明缺心少肺、無情無義的人,她連自己兄姊都能出賣,詛咒老爸老媽,為什麼偏在緊要關頭會突然冒出犧牲小我的大愛呢?
愛情呀一害人不淺,真是可惡的東西,她江天愛偏不服輸,非要活給他看。
思及此,嗆得頭昏腦脹的小女人提起精神,她摸到了一隻茶壺,將溫熱的水倒在撕下的衣服碎片上,捂著鼻往火與火撲接又回退的空檔衝過去。
其實,她也不是很聰明,面對同樣被大火焚燒的房間,她苦笑地拍熄落在發上的火星,十分難過她寶貴的頭髮只剩一半的長度。
火,都是火,煙反而變少了,意味著她在大火的中心點,若是沒有奇跡,逃出很輕很輕的呻吟聲由夾層傳來,她以為聽錯了,但拍打的聲響和虛弱的求救聲凌遲她的耳朵,很想見死不救的,偏偏良知又敲打著她的腦袋。
「唉!算了,死一個跟死一雙沒什麼兩樣,看老天想給我多少考驗……嘎!怎麼是你?!」
一撬開夾板,手燒傷的江天愛愕然一怔,雙目瞠大地瞪著抱膝蜷曲的女人。
「我……我後悔了……可是……咳……明明沒人,我的手卻像被拍了一下……火把掉下去……油燒起來……燒起來……好大、好大的火,我好怕……它一直朝我靠近……我
會被燒死……」
「別說了,我扶你。」面對嚇得臉色發白、語無倫次的清美雅子,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說她早晚會被她害死嘛!女人的妒性比死還可怕,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那頭笨狼還取笑她有被害妄想症,杞人憂天。
瞧?不是全讓她給說中了,心有不甘的報復者終於行動了。
不過,也未免太遜了,連自己也燒死,她不憧什麼是投資報酬率嗎?一屍兩命絕對划不來。
「……燒起來了,燒起來了,火好大,我好熱,喉嚨好幹,喊不出聲音……」叫人救她。
「等等,剛才不是你在喊救命?」很低、很沉,像是風中的回音。
「我沒有……」啊!痛,喉……喉嚨痛!
江天愛表情古怪的再問:「你有沒有拍打木板?」她搖頭,再也發不出一絲細音。
「不是你……」那是誰?
她突然有種很毛的感覺?火很大,身體卻覺得冷,一股寒慄由腳底竄起,火光中似乎有人影移動……咦?真的是人。
正要開口一喊,她神色忽地凍結,怔愕地看著那個人飄過來,只有上身沒有腿「你不是神野鷹?!」
他怎麼又回來了?
「跟我來。」飄忽的白影螺動著唇瓣,並未發出一絲聲音。
本來還在考慮的江天愛一見他落在清美雅子身上的眼神,她苦笑的歎了一口氣。決定賭他一賭。而她賭贏了,在一隻鬼的開道下,火如同有生命地朝旁退開,剛好容她
們兩人通過。
「告訴她,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我不能再愛她了。」依舊是無聲,卻叫人落淚。
在輪迴前,他回顧自己為何會落到此境地,在閻王面前懺悔不已,若不是為貪,他不會殺害自己的親生大哥,更不會英年早逝,連自己的孩子出世都見不到。
這番真心的悔意打動閻王,讓他回來見雅子一面,他才好放下星礙的去投胎,不意正好遇上這場火劫。
「你自己告訴她……」話到一半,江天愛感覺有人扯了她一下,失聲的清美雅子淚流滿面,蹣跚地走向正在消失的身影。
清美雅子應該知道她愛的男人已經不在了……
唉,怎麼有點感傷呢!
驀地,一雙顫抖的鐵臂從後緊緊擁抱著她,一滴、兩滴……的淚水灑落手臂,她聽見最動人的愛語。
「找到你了,我的愛,不許再推開我,永遠都不許,我不想被你嚇得短命。」
江天愛笑了,將佈滿灼傷的手放置在粗糙的大掌上,握著。
***
「哎呀!哎呀!別擋路、別擋路,你們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大日子,還不趕快去準備準備……」一支繫上紅色領帶的口琴跑過去。
「好忙、好忙呀!怎麼會這麼忙,上菜的傢伙哪去了?快把盤子帶出去,要盛盤了。」一排銀盤跳來跳去,讓平底鍋氣得直跳腳。
「你、你、你!快點拉好,不要再玩了,我叫茶壺揍你們屁股喔!」拉著綵帶的三腳椅搖搖晃晃,大嗓門的罵著愛玩的小茶杯。
「小心點,地上打了蠟,要觀禮的請上左側樓梯扶手,一個一個來不要擠……」酒櫃正在指揮交通,笨重的身軀差點壓到藍色鋼琴。很熱鬧的氣氛,有些熱鬧過了頭,精靈城
堡裡只見大的小的影子四處晃動,一下子爬高,一下子搬凳,一下子路腳,比今天的主角還要興奮。
畢業了,身為天才的江天愛終於從醫學院拿到畢業證書,也順利的考上執照,在她滿二十一歲的這一天,她成為了師法犯罪現場中,最計人注目的女法醫。
雖然她老公一直嘀咕著不讓她摸死人屍體。
哈——沒錯,她結婚了,也是在這一天,即使她百般不願,想盡一切方法想拖到三十歲生日。
不過任她再聰明,也逃不過老天的安排,一隻小小的小蝌蚪英勇地突破重圍,從針扎破的小洞奮力往前游,與嬌羞的卵子小姐相遇,一時間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於是有了新生命的涎生。
沒錯,她懷孕了,兩個半月,在神野蒼狼的努力下,她不得不披上白紗,眼眶含淚地和他走上紅毯的那一端,短短的五分鐘由「新」娘變「老」婆。
好可怕的折舊率呀!
「說,宮子夫人為什麼能一眼就分辨得出你不是神野鷹。」像她就不敢肯定。
老實說,她很想逃婚,要不是清美雅子一手一個抱著早產的雙胞胎兒子擋在門口,她早就溜了。
誰會料到一場大火會改變這麼多,原本多妒善嫉的女人居然成了最溫柔的母親,而且自稱是「大嫂」,不許有異議。
由情敵變成閨中密友感覺滿心酸的,她竟不能說不,和當初被隻鬼纏上一樣,無力反抗。
「叫卡桑。」她橫睨一眼。
「喊得很順口嘛!不知道是誰老咬到舌頭牙。」
「我母親也是你母親,別不珍惜。」
江天愛很想啐他一口,她自個兒的媽都可以『不孝』了,還管別人的媽。「說,你和卡桑有什麼秘密?」
他揚著眉,俯向她耳邊。「不、告、訴、你。」
「.你……你用我當初的老招式回報我。」好,他真好,現學現賣。
「噓!小心點,別大吼大叫,要是嚇壞了女兒我可是會心疼。」他一臉憐愛地和她肚子談話,一副傻爸爸的模樣。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女兒。」根本還沒有做過檢查,是男是女仍是未知數。
「因為我愛她跟愛她母親一樣深,她捨不得讓我失望。」他喜歡長得像她的女兒,去危害所有年輕的小伙子。
「一樣嗎?」她笑得好不開心。
「當然。」他篤定的點頭,猶不知大難即將臨。
取下頭紗交給他,她拉起曳長婚紗往屋內走。「醫生說我近日不宜行房,麻煩你睡客房。」
「嘎?什……什麼,你的醫生明明說可以……」他還厚著臉皮去問,被長相像肯德雞爺爺的老醫師念得快抬不起頭。
好色、縱慾、不體貼妻子的丈夫、自私的小混蛋……
三十分鐘後——沒問題。
「醫生,我。」她指指自己,不理會大受打擊的臭男人。「可是你是法醫……」
江天愛忽地回頭一瞪,他瑟縮地閉上嘴巴。「你希望我是死人?」
他驚恐地直搖頭。
「嗯哼,等你哪一天愛我勝過你女兒,你再進房吧!」他不知道女人都是善妒的嗎?
「嘎?!」神野蒼狼頓時瞠大眼,看著新房的門在他面前,關上。
遠在埃及,有一對灰頭土臉的夫妻正在掃著灰,想看清手中的古物是花瓶還是死人骨頭。
「老婆,我好像忘記一件事。」怎麼也想不起來。
「會忘記表示不重要,不用再去想。」工作比較重要。
「也對。」他搔搔頭,繼續埋在土裡挖寶。
一張通知兩人回家參加喜宴的紅帖被壓在一迭書下,經過很久很久,這對考古狂父母才發現他們當了外祖父,一對雙胞胎外孫女居然會飛——據說遺傳自她們的曾曾祖母。
***
「這叫……驚天動地的求……求婚!」
嚴重抽搐中,某女。
把一萬顆寫上「求婚」兩字的氣球飄放在空中,再用長距離獵槍一一射破,驚天嘛!夠有創意吧!老天不嚇死才怪,以為神仙住的地方也發生槍戰。
而動地……
瞧某女眼珠子翻白,差點口吐白沫,不用說也一定是相當……震撼。
將五百畝的地挖深三尺,埋入無數根腰粗般的水管,水管的一端完全封死,另一端則縮成小孔,用強力水柱猛灌水,灌到水管爆裂,衝破地面而出。
呃!的確是動地,方圓十里的居民都感受到了,紛紛跑出住屋,大喊!地震了、地震了,快跑……
「這樣的求婚夠驚天動地吧!」某男得意揚揚地揚起嘴角,解開綁在額上的「必勝」布條。
「呃,很……很昂貴……」某女心在滴血,節儉成性的她正在估算某男浪費了多少奶粉錢。
「還有請接受我的求婚吧!」
「好……好……好……」
某女看著兩人抱著大南瓜做的戒指,天才腦袋頓時產生一堆亂碼,神智不清地說了三個好字,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好爛的南瓜笨蛋。
於是乎,神野蒼狼趁機將預先藏的藍鑽戒指取出,當親親女友尚未回神時,趕緊握住她的手,一穿到底套入愛的小指。
唉!江天愛就是這樣把自己給嫁掉了。
聽說她一直深深後悔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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