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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丁墨]征服者的慾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13:19     標題: [丁墨]征服者的慾望[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9-25 19:21 編輯

征服者的慾望 作者:丁墨

我愛他
並非因為
他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征服者
而是因為
在殘酷冷血的外表下
他不過是這世間 最寂寞最執著的傢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13:45

第一卷:半獸之翼

1.獸的慾望

  黑暗的偏僻的小巷中,五個精壯而飢渴的男人,將纖細沉默的少女,圍在正中。

  他們嘴角流著骯髒的口水,襤褸的襠間粗黑器官昂然挺立。看到他們的模樣,少女後背一陣陣冷汗。

  可少女此時不知道,這不過是噩夢般的夜晚的開始——還有比這更恐怖詭異的遭遇,在等待著她。

  男人們的眼珠像狼一樣碧綠,皮膚如同鋼鐵般灰白堅硬,遍佈蝶形暗紋。如今,這樣的「人」在城中已是隨處可見。

  是從哪天開始的?新聞中輕描淡寫的「小規模爆發的新型炭疽病」,終於被官方承認為「大範圍未知病毒疫情」。

  當與感染者對抗的最後希望——特種部隊精英抵達城中,卻大舉攻入市政府、攻入電視台、攻入校園……享受荒靡血腥的肉體盛宴,局面就完全失控了。

  從平靜到淪陷,不過一個多月時間。

  此刻,少女——許暮朝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

  如果她從廢棄的警察局彈藥庫拿到的那支槍,還有子彈,她有信心將他們全部解決;如果她的背包中還有香腸,她不介意像前幾天那樣,引得他們為爭奪食物自相殘殺;如果還有同伴,聯手或許可以活命……

  或許是從小的山城生活,練就了她敏捷的身手;又或許是當消防員的父親耳濡目染,培養了她堅強過人的性格。曾經的她,在大學中低調而不起眼。如今,她卻是寥寥無幾的倖存者。

  可逃亡多日,她彈盡糧絕孤身一人,只有一把鈍刀,誰也殺不了。

  除了自己。

  許暮朝不能讓自己淪為這些喪屍的食物,更不能淪為他們的玩物。她抬頭望了望小巷旁的高牆,心中絕望而不甘——只差幾步!

  她踏過無數廢墟和屍體,只差幾步,就能抵達高牆後的國家生物科學研究院,傳說會有軍隊來接應被困的科學家。可現在,咫尺天涯!

  她舉起刀,對準自己的咽喉——喪屍們雖不能言語思維,卻似乎察覺到她的異樣,呼吸聲驟然加重,彷彿下一秒就要撲上來……

  「砰砰砰——」

  突兀的槍聲劃破夜空,驚得許暮朝刀鋒一頓,也嚇得喪屍們驚恐的嚎叫。許暮朝抬頭,便見道道火線直射喪屍們的要害。

  負了傷的喪屍們四散逃竄,瞬間不見蹤影。只餘許暮朝一人,怔怔站在原地。

  被救了?

  她無法置信的驚喜回頭,果然看到巷角高牆之上,一根墨黑的槍管,斜斜的縮了回去。

  ——————————————————

  生科院重點實驗室的地下一層,此時居然還有電力有空調,涼快明亮得好像商場。許暮朝舒服的靠在潔淨的沙發上,捧著熱茶、啃著餅乾,看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停忙碌。

  她簡直不知道要如何報答他,才足以表達自己的謝意。

  「薛教授,軍隊什麼時候來?」她語氣平靜而尊敬。

  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的佝僂老人,從一排試管儀器前轉過身來。他有一張乾瘦寡淡的臉,細黑框眼鏡,嚴肅而沉默。正是他,自稱生科院首席研究員的薛教授,開槍救了許暮朝。

  「軍隊已經來過了。」他輕描淡寫的道。

  許暮朝心頭猶如一盆冷水澆下:「那您怎麼沒跟軍隊一起走?」

  「姑娘,我畢生最重要的研究正在進行中,怎麼能走?」

  「……」不會吧?許暮朝看著一臉木訥的教授——自己遇到了科學狂人?正常人怎麼會為了研究,放棄逃生的機會?

  「姑娘,放心。我有辦法脫身。」薛教授忽然微笑,「你先跟我來。」

  許暮朝以為他要帶自己「脫身」,聽話的隨他進入地下第二層。可走到跟前,她卻震驚了。

  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兩人站在一個巨大的銀白色金屬箱前。在薛教授的指引下,透過箱壁上的小窗,許暮朝看到一頭奇怪的生物。

  「美嗎?」教授的語氣一改之前的刻板,有些異樣的癡迷陶醉。

  許暮朝沉默了一下,微笑:「很特別。」

  的確特別——明明就是一頭怪物。

  普通成年貓大小,通體雪白。可它絕不是貓,因為它背上,一對紅得像要滴下血來的巨大翅膀,厚重的耷拉著。興許是注意到兩人的注視,小獸抬起頭——那分明是一張酷似人形的臉,雙眼極大極藍,鼻樑小巧挺立,嘴唇厚厚的,像是會說話。

  不過它沒有說話,它只是靜靜盯著許暮朝,若有所思。

  許暮朝以前經常看自然科學節目,可她從未見過眼前這樣的生物。小獸過於冷靜沉思的目光,令她有點不舒服。她正要移開目光,詭異的一幕卻在她眼前發生——燈光下,小獸的身體竟然漸漸變得透明,隱隱發出紅色的光芒。猛的一看,那小獸分明就是一個虛幻的光影。

  「教授,它變透明了?」許暮朝大吃一驚。

  教授卻只是高深莫測的笑。

  這景象持續了約莫半分鐘,光影消散,小獸的身體顏色一點點加重,最終,看起來又是實實在在。

  薛教授這看她一眼,意味深長的道:「這是歷史上從未有過記載的完美物種,我有幸發現了它。我為它命名——光影獸!」

  光影……獸?

  「你還有食物嗎?肉類?它不吃餅乾。」薛教授問。

  許暮朝搖搖頭。

  「可憐的光影獸,都餓了一整天了……」薛教授表情有些失望。

  許暮朝又問:「教授,咱們怎麼脫身?到處都是喪屍。」

  教授笑了笑,輕拍光影獸所在箱體。

  「這是冷凍倉。」他說,「頂級航天材料製作,可以保持生命在極低溫度下休眠。如果有危險,我們就進去,跟光影獸一起睡個幾十年。等喪屍都滅絕了,再出來。」

  人體冷凍?許暮朝半信半疑,只能指望教授不是瘋子。

  教授當然不是瘋子。

  第二天一早,許暮朝還沒來得及驗證冷凍倉的可行性,一大群喪屍,直接將實驗室圍了——大約是昨天逃掉的喪屍,召集了同夥來圍攻。

  他們不知從何處找了巨大的鋼柱,一下下猛烈撞擊著實驗室的厚金屬門。半小時後,金屬門被撞起渾圓的凸起痕跡,眼看便要破門而入。

  教授的子彈昨天已經用盡,他咬牙道:「我們進冷凍倉!」

  許暮朝只遲疑了半秒,痛快的點頭——她只能相信這一條生路!

  站在昨天看到的金屬箱門口,薛教授說:「我打開門你就進去,要快。」

  許暮朝抬起的腿又放下:「你不一起?」

  薛教授說:「得有人在外面操作控制系統。萬一喪屍突然衝進來,我們都活不了!快!替我照顧好光影獸!」

  許暮朝聽他說得誠懇,看一眼蜷縮在角落的小獸,沉重的點點頭:「保重!」

  當她踏入巨大冷凍倉的一瞬間,身後倉門迅速關閉。快得讓她有點詫異。然後,她聞到一種奇怪的氣味,很像屍體多日堆積腐爛所散發的味道。

  可是倉中明明只有那只幼獸?!怎麼會有這樣的味道?

  她看了看彷彿睡著的小獸,又回頭看向窗外的薛教授,卻敏銳的發現,他露出了一絲古怪笑容。

  劇烈的不安湧上許暮朝心頭。他為什麼這樣笑?過於興奮的目光,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這時,教授的目光越過她,逕直落在光影獸身上,他的聲音飽含感情:「光影獸啊光影獸,可憐的寶貝,今天終於有活體食物了……心疼死爸爸了!慢慢吃,她的肉應該很嫩。」

  「你……」許暮朝簡直難以相信,原來他救她的目的,竟然是餵這個怪物?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

  她抽出刀,目光瞬間冰冷,鎮定的語氣透著隱隱的威脅:「我可不是柔弱女人!放我出去!」

  「哼!我救了你一命,你難道不拿身體來報答?」教授陰測測的笑。

  「嗚……」身後突然傳來低而重的鳴叫。

  許暮朝敏捷的轉身——

  原本安靜的小獸,似乎察覺到動靜,血紅翅膀慢慢張開,緩緩立起身子,顯示出糾結有力肌肉,爪子和牙齒刀鋒一樣潔白尖利。它像人一樣抬起頭,盯著許暮朝,碧藍的雙眼,鬼魅般冰涼而恐怖。

  許暮朝忽然明白過來——它要吃她,要活活吃了她!它知道她是食物!

  可她怎麼能死在這裡?歷經千辛萬苦,沒有死在喪屍手中,卻要死在這隻怪物和這個變態教授手中?

  「嗷——」它嘶叫一聲,朝許暮朝飛撲而來。

  「啊——」許暮朝頓時也紅了眼,挺刀不顧一切的刺向了它!

  將許暮朝誘騙入倉中後,薛教授心情十分好。他本想全程觀察光影獸進食,可喪屍的聲響卻越來越大——他們已經突破了地下一層的門禁。

  薛教授皺眉,從抽屜中拿出一小瓶黑色液體,從極狹窄的通風口扔出去,再用鋼板堵住通風口。

  屋外很快沒了聲響。

  他拿開鋼板望出去,只見面目猙獰的喪屍倒了一地——他冷笑,他自製毒氣的威力,豈是喪屍能夠抵擋的?只有那個年輕丫頭,才會以為他對付不了喪屍以為他彈盡糧絕——他不過是要騙她心甘情願、活鮮鮮的進倉當食物而已。

  他又回到冷凍倉前,透過小窗望進去,滿眼卻只見血紅的霧氣,什麼也看不清。他又不敢進去,畢竟光影獸已經吃掉了七八個活人。

  不過他毫不擔心,光影獸的攻擊力驚人,連強壯的男孩子都無力反抗,更何況這個女孩?

  他仔細一聽,倉中的確只有光影獸的呼吸節奏——比人類慢一半。

  他滿意的點點頭——這姑娘皮滑肉嫩,估計夠光影獸挺幾天。三天之後,約定的部隊會來接他,他和光影獸,都能安然無恙的離開。

  不過為了確保肉質新鮮,他還是打開了倉內的冷凍裝備,倉內的冷凍劑夠用100年。反正光影獸能耐低溫,等被接到安全地帶後,再解除低溫。

  到了第四天晚上,比約定晚了一天,薛教授終於等來了營救部隊——那是政府中央軍,前來尋找全球最傑出的生物科學家——他之前騙了許暮朝。

  雖然只是一支六人小分隊,卻裝備精良武器,開著越野吉普,於附近地面反覆廣播尋找活人的訊息。薛教授放下心來,給他們打開了地下實驗室的門。

  六個武裝軍人大踏步走進來,端著槍四處巡視,最後確定屋內只有薛教授,他們放下了槍。

  「走吧。」薛教授說,「你們來得真慢。幫我把所有試驗設備搬到你們的車上去。」

  為首的軍人抬起了頭。

  軍帽下,深綠的眼珠,蒼白皮膚遍佈蝶形金屬暗紋,似笑非笑盯著薛教授:「居然只有一個活人?還是個老頭兒。真是浪費我的時間。」

  薛教授全身都開始發抖,無比震驚恐懼:「你們是喪屍?!……你們進化了?」

  喪屍都是沒有語言和思維能力的行屍走肉,可眼前軍人明明具有喪屍特徵,卻狡猾的偽裝成人類!

  「是的,我們一直在進化。」軍人抓住薛教授的脖子,輕輕一扭。

  五分鐘後。

  一陣野獸進食般的粗魯殘忍聲響後,六名軍人擦乾嘴角血肉,地上只餘一堆白骨。其他人開始收集一切有用的東西,為首的軍人注意到正中的冷凍倉。

  他走過去,剛一伸手觸碰,卻被刺骨的寒冷驚得猛縮手。從倉壁的透明小窗望進去,他發現裡面一片冷氣如茫茫白霧,隱隱透著血紅,卻什麼也看不清晰。

  「走。」他沒有興趣再研究那是什麼,帶著手下離開了地下實驗室。

  獨立發電機也被他們帶走,整個實驗室瞬間陷入黑暗。

  這一年,是公元2012年的秋天,喪屍戰爭爆發的第一年。

  一晃許多年過去,這附近無數人經過,無數戰役打響。漸漸的,這裡成為真正的廢墟,垃圾屍首堆積如山,金屬冷凍倉深埋地下無人知曉。更沒人會知道,一個名叫許暮朝的普通女孩、與被命名為「光影獸」的怪物,一同深埋於此。

  直到,一百年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14:07

2.獸人隊長

  飽受核輻射之後的天空,青藍中透著血色的紅。烈日如明鏡高懸,大武便在這灼熱的日頭下,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在巨大操場邊沿。

  操場上,獸人們正在長官指揮下,有秩序的練兵。有高達兩米的半獸人,正在練習徒手搏擊;有體型嬌小卻迅猛無比的純白色變異虎;還有令外界聞風喪膽的巨型生化獸,個個身高超過八米,像一座座沉重的鐵塔,矗立在操場上。

  身為半獸人中的精英,大武長著一張凶神惡煞的臉,格外魁梧粗壯。而此刻他的神色也極為凝重——表明他的心情很不好,令其他獸不敢詢問靠近。

  大武走到基地深處,一座三層小樓前,便被半獸士兵攔住去路。

  「副隊長!」獸兵為難的說,「隊長大人吩咐過,上午是她養精蓄銳思考戰略的時間,任何人不能打擾……」

  「放屁!」大武瞪了獸兵一眼,「大人說過我可以例外!有緊急軍情隨時見她,滾開!」

  在獸兵屁股上踹了一腳,大武「登登登」跑上了樓。

  雖然在士兵面前趾高氣昂,可真的到了隊長的臥室門口,大武卻屏住呼吸,放輕腳步。只是半獸人腳步再溫柔,也踏得地板「咚咚」響。

  「進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

  大武露出喜色,自動門徐徐打開,他大刺刺走進去,一眼便望見剛從床上坐起的隊長。大概剛醒,往日戰場上銳利明亮的雙眼,此時懶洋洋朦朧朧,就像一頭小綿羊。

  好吧,什麼養精蓄銳思考戰略?他知道自家大人不過是喜歡睡懶覺而已。

  亮白的陽光,從淺藍落地玻璃投射進來,鋪滿整室微光。大武瞇著眼看著隊長,她穿著白色軍裝襯衣、黑色軍裝長褲,更顯身材纖細,膚白如玉,清爽精神。

  不過,大武吸了吸鼻子——隊長的房間一向只有淡淡的花香,當然偶爾還會夾雜她身上的火藥味和血腥味,可今天的氣味……

  大武眼神頓時變了,難以置信的望著她:「隊長大人,你發情了?這氣味……」

  明明是雌性那個啥的氣味,很清香很銷魂啊……

  隊長一怔,臉色微微一變。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做奇怪的夢了。夢中,她與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抵死糾纏……一夢醒來,內褲浸濕、全身酸痛、羞憤難當。

  她並無慾望,卻做這種夢,這令她有些煩躁。她有時甚至扛到半夜、乃至天亮才睡覺。不過就算再累,有時候還會做夢。今天,不巧被大武聞到氣味。

  她乾脆假裝沒聽到大武的話,轉而問道:「副隊長!你大清早不練兵,跑來我這裡幹嘛?」

  大武一下子想起來,恢復凝重神色:「啊!我是來報告軍情的……我們一支十人巡邏小分隊,今天凌晨被一支人類軍,殺光了!屍體就在城東。」

  正捧著水洗臉的隊長,雙手一頓,抬頭看著大武:「人類?」

  兩人立刻下樓,剛走到二樓,大武忽然從身後一把拉住隊長的胳膊。

  隊長不解回頭,看到半獸人黝黑肌肉糾結的臉上,滿是熱切真誠。

  「暮朝……」他突然溫柔的呼喚她的名字,「如果你有需要,我,還有五千士兵,任何一個,隨時都願意與你交/配。」

  隊長——許暮朝身子一僵,默了一瞬。

  她回身,朝大武露出笑容。

  「謝謝!不用!」在大武殺豬似驚恐的叫聲中,她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湊到他耳邊,一字一句的道,「不許再提這事……如果讓其他獸人知道,給我添麻煩,我就禁止你再接近其他雌獸!」

  大武欲哭無淚:「大人……你太獨裁太過分了!」

  城東原是世界著名的金融中心,如今四處是廢棄林立的高樓,荒涼凌亂。一座大廈頂上,巨大的太陽能懸浮液晶萬年曆還未被破壞,「2115年9月10日」的字樣模糊閃過。

  巷子一角,獸人的屍體橫七豎八散落著。紅褐色乾涸血跡遍佈地面,表明這裡曾經發生一場慘烈的激戰。獸兵們見狀頓時怒火沖天,嗓子裡發出低沉憤怒的嚎叫。

  許暮朝沉默的看了一圈,靠在白色變異虎坐騎上,蹙眉沉思。

  人類,又是人類。

  三年前,冷凍倉燃料用盡,她在悶熱中醒來。艱難的爬出冷凍倉,刨開砂石,終於上到地面,觸目只見漫天硝煙和廢墟,屍橫遍野——有形狀奇特的獸人,也有人類。

  她又饑又累的步行兩天,筋疲力盡之際,終於遇見兩個挺拔的人類士兵。還沒等她激動的表明身份,兩個士兵就撲了上來。

  「多久沒摸過女人了……」他們說,「這年頭,能活一天是一天,來,陪我們快活快活!」

  她徹底傻了,此時如何是兩個特種兵的對手?怒吼著掙扎著也無濟於事。

  千鈞一髮之際,卻有人嚎叫著猛撲上來,一頭撞開壓在她身上的士兵。

  救命大英雄是一隻幼年獅型半獸,比她還矮一個頭,圓圓的獸眸透著稚氣——那是許暮朝第一次見到活的獸兵。在她震驚之餘,半獸已經咬死了一個士兵,同時被另一個士兵捅穿了肚子。

  再後來,漫天沙塵間,出現大隊獸兵。

  當他們看到她將重傷的小半獸護在懷中狂奔,而人類士兵窮追不捨時,他們的獸性被徹底激發。他們將趕來救援的二十多個人類士兵,殺得乾乾淨淨。

  之後,許暮朝才知道,那兩個士兵是人類逃兵。而這支獸兵——獸族第五大隊,收留了許暮朝。從此,她再沒有離開過,一年前,她成為第五大隊的隊長。

  而人類五十年前,利用核輻射和生物遺傳科技,製造出獸人以對抗喪屍時,並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獸人也會成為三足鼎立的勢力吧?

  只是人類與獸人近期並無大規模戰役,他們沒理由出現在獸人勢力腹地,除非——他們不得不這麼做。

  「報仇!報仇!」獸兵們終於忍不住,高喊著看向許暮朝。

  一名半獸人分隊首領站出來:「他們只有二十個人……隊長,我願意帶人去全殲他們!」

  「全殲!全殲!」獸兵們更加熱切。

  「全殲?」許暮朝扛著衝鋒鎗笑了,「你們跟了我這麼久,拜託用用腦子。」

  熱血而野蠻的群獸頓時鴉雀無聲。大武瞪了起頭的幾個獸兵一眼,巴巴貼上來,討好的問道:「隊長,您說,怎麼辦?」

  許暮朝輕笑道:「二十個人類能夠幹掉我們十個,怎麼會是一般人類士兵?這樣一支人類精英,不顧危險跑到我們的地盤撒野,也許是一條大魚呢!」獸人單兵作戰力遠勝人類,所以她才這麼說,

  大武眼睛一亮,其他獸人也紛紛點頭,有的甚至露出壞笑——大魚?整個大陸都知道,獸族第五大隊最擅長敲詐勒索趁火打劫什麼的。

  見獸人們趨於平靜,許暮朝滿意的下達命令:「大武,立刻定位他們的精確位置。同時調集二十巨型獸,三十半獸——我先去探個究竟,一旦收到我的信號,你們就發動襲擊。」

  五十隻獸兵,還有巨型獸,完全可以匹敵數百人類士兵。許暮朝的軍事邏輯很暴力很簡單——既然對方人數少,她當然要以強欺弱,調集壓倒性的兵力圍攻。

  夜色暗得像鬼,沿著護城河外的便道,周圍沒有建築,十分荒蕪。此時,五輛車組成的車隊,悄無聲息的駛向獸軍勢力邊界。

  「什麼人?!」領頭的裝甲車上,兩名士兵警惕的端起了槍。車隊立即停了下來。所有人同時端起武器,瞄準前方未知的黑暗。

  一個纖細得出乎意料的身影,走入他們的視線。

  ——是個女人。在恐怖獸兵的勢力範圍出現,半夜,攔住他們的去路。

  位於第二輛車上的少校關維凌揮了揮手,高強度探照燈驟然亮起。而強烈的白熾燈光中,他們看清了那個,迎著燈光,不緊不慢走過來的女人。

  那分明還是個少女,黑色綢緞長髮,黑色貼身短裝,襯得她膚色瑩白如玉、長腿勻稱柔嫩。臉有點圓,均勻有肉卻不顯得胖,五官十分清秀漂亮,咋一看,竟如同鄰家女孩般,溫婉可愛中帶著一絲性感。

  唯一不和諧的,是她扛著槍,一把巨大的衝鋒鎗。

  她走到第一輛車前十米處停下,目光掠過所有人,最後朗聲問道:「喂,你們誰是領頭的?」她的聲音慢吞吞的,卻很自信。

  一名士兵厲聲問:「你是什麼人?」

  她瞪他一眼:「我是僱傭兵,來投靠你們。怎麼,不歡迎嗎?」

  單兵作戰的僱傭兵,士兵們見過很多,女性卻很少,尤其是這麼年輕可愛的少女。不過如果不是強悍的僱傭兵,如何能在獸人勢力範圍活命?

  少校是一名俊朗青年,此時越眾而出:「僱傭兵,我們在執行任務,不方便接納。」

  「噢?如果我沒記錯,顧元帥的軍令是,統一人類戰線,不拒絕任何國籍、膚色人類的投奔嗎?」她說,「難道讓我去投靠獸兵?」她說的顧元帥,是大陸人類聯軍的最高首領。

  少校生性嚴肅不善言辭,被她說得一堵。沉默了一下才說:「好,但你必須暫時繳械。等到了人類領地,再核對身份、軍銜。」

  女人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將槍扔在地上。少校親自上前,驗查她全身沒有其他武器。

  只是少校注意到,當他的手拍打她的身體時,她低下了頭,身體卻微微顫抖著,似乎不自覺的想要躲開他的觸碰——那姿態,就好像是因他的觸碰,而令她有些興奮。

  這個讓常年沒怎麼與女人親熱過的少校,心中一動。

  但少校並不知道,許暮朝的心中,此刻卻是驚濤駭浪。

  他是三年多來,她近距離接觸的第一個人類男人。她完全沒料到,自己身體會忽然有反應。彷彿有熱流,瞬間侵襲她的神經。

  想要,她竟然想要!

  想要推倒年輕的少校,想要撕碎他身上筆挺的軍裝。

  看來,從冷凍倉中爬出來後,自己身體的變化,不光是會做那些亂七八糟的夢;當遇到人類男人時,竟然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真是不妙。

  她壓緊牙關,不想讓少校察覺到異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14:29

3.被囚禁的男人

  「只有這裡有地方,委屈你暫時呆一晚上。」少校低聲說,同時又看眼身後人,壓低聲音說,「這是我軍的犯人,你不必理會。與他的任何接觸都是被禁止的。明白嗎?」

  許暮朝點頭:「我不會多事。」

  少校抬手壓低自己的帽簷,跳下了車。

  這是車隊正中的一輛車。少校將許暮朝雙手縛住帶入車廂——正合她的心意。之前她埋伏在附近,就感覺這輛車有玄機。當她現身時,至少有十個士兵立刻圍住這輛車,而不是少校所在的車——這輛車必然有古怪。

  進來一看,一切明瞭——車廂裡,還鎖著一個男人——少校口中的「犯人」,一個非常特別的男人。

  他被小臂粗細的鎖鏈鎖在車廂壁上。他大概就是人類軍隊冒險穿越獸人範圍的原因吧?橘黃的柔光下,銀白色廂壁前,男人看起來十分有視覺衝擊力。

  他的身體呈「大」字型攤在廂壁上,肩寬腰細、曲線挺拔。數根粗黑的金屬鏈,如同貪吃的巨蛇,直接穿透他血跡斑斑的手掌、腳掌,殘忍的將他「釘」在廂壁上。

  □穿了條灰白迷彩褲,麥色胸腹肌理修韌、遍佈傷痕,使得他看起來,比許暮朝手下最矯健的豹形獸還要野性粗曠。

  鬍子亂糟糟的,毛茸茸一大片,遍佈他的臉,很大叔很邋遢。

  惟有兩道飛揚墨黑的眉,格外英秀挺拔,與他狂野滄桑的外表,格格不入。許暮朝覺得,那眉眼明明應該屬於清雋斯文的少年,而不是眼前這個困獸般的大叔。

  他這個樣子有點可憐,人類總是能想出最極致的辦法,折磨自己的同類。她隔著他一米多遠問道:「喂,為什麼被關在這裡?」

  鎖鏈微微顫動,男人的眼緩緩睜開。燈光下,雙眸猶如深潭,清亮逼人。

  「與你無關。」他說,聲音極低沉沙啞。

  許暮朝向他揮了揮手腕上的高分子手銬:「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也許我們應該互相照應。」

  男人沒理她,逕自閉上眼。過了一會兒,他察覺到什麼似的睜開眼,見許暮朝還是炯炯有神的盯著他,他臉色更冷:「我不需要任何人照應,尤其是女人。」他重新閉上了眼,拒絕再交談。

  許暮朝覺得這人有點特別了。

  在她心中,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人都學會為了求生而屈從,連她手下的半獸,被俘虜後都知道低聲下氣換取活命——可這個男人,明明身處極糟糕的環境,卻問都不問,拒絕她的試探——要說他太傲骨,還是太死板?

  她正要再試探幾句,張了張嘴,卻僵住——因為身體又傳來濕熱衝動。

  不會吧?難道是因為這個又邋遢又血腥的傢伙?他明明是她最不喜歡的類型,她卻感覺到比剛剛還要強烈很多的衝動。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頓時明白了原因——即使邋遢粗獷,卻無損他男性軀體的完美——尤其還是一具精壯的、被束縛的、毫無反抗力的男性軀體。

  她倒退數步,垂下頭,靠著廂壁,不再言語,只是手臂狠狠掐向自己的大腿,讓劇烈的疼痛感,沖淡身體的感覺。

  搞笑呢?在敵營中,居然頻繁有反應?

  她閉上雙眼,開始回想。回想曾經滿城喪屍,回想她如何踏過那些血肉屍體求生,回想這幾年來,與直爽粗暴的獸人們,在一起共同度過熱血、愉快而艱難的時光。

  漸漸地,內心和身體都平靜下來。車廂內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汽車引擎的隱隱低鳴。

  許暮朝只是小寐片刻,忽的驚醒。

  汽車依然平穩行駛。她下意識抬頭,一眼便撞見男人從肩至胸再至腰的筆挺曲線。或許是深夜裡,人的慾望也變得特別強烈——她竟然覺得那麥色肌膚可口得不可思議。

  忽然就不想忍了,堅強的意志瞬間崩潰——她想,不知道釋放一次的滋味,到底會是怎樣?

  她如今好歹也是手握重兵的獸族大將——即使對這個人類囚徒做點不該做的事,她的權力和實力也足以令對方屈服吧

  他依然閉目垂首,並未察覺到許暮朝的心態變化。許暮朝竟像被他沉靜的樣子所蠱惑,終於撲了過去,一口咬在他的肩膀……男人肉體的氣味,的確很棒……

  他睜開了眼,怔怔看著她。之前銳利的目光,此刻顯得有些木然。

  她說:「我不想這樣,但是身不由己……我會補償你……」

  他依然沒吭聲,雖然是許暮朝最不喜歡的大鬍子。可那雙眼睛,真是又純黑又清澈,好看得不行。她輕輕吻了吻他的眼睛,一伸手,撕破了他的褲子。

  想像中結實的長腿、漆黑森林中的粗壯器物,昂揚在她面前。許暮朝的腦子裡是這麼的熱,忍不住輕輕啃咬,從他的胸部,到腰,到大腿以下……每一寸堅韌的皮膚。

  而她的身體如此濕潤腫脹,她飛快的褪下自己的短褲,有些手忙腳亂的,將他的塞入她的。合二為一的感覺十分陌生,她用力的擺動著,酥麻、酥麻,漸漸的,到了頂峰……

  那一瞬間,好像寒冷冬夜裡山崩地裂,高山的積雪瞬間融化,匯成壯觀的瀑布,飛流而下!

  巔峰顫慄的感覺,好半天才平息下去。許暮朝鬆開他的身體,閉上眼,滿足的歎息:「呃……」

  忽然發現感覺不對。

  她睜開眼,意外的覺得光線格外刺眼。她猛地反應過來,低頭,自己身上衣服完好。再側頭一看,男人身上的長褲同樣完好無缺。

  她視線上移——

  男人澄黑銳利的雙眼正盯著她,眼神有點說不出的古怪。

  原來又是夢……許暮朝臉熱得像火,這是她第一次在夢中與一個明確的男人發生關係。而這個男人就在離她幾米遠的位置。她再天不怕地不怕,此時也羞愧得難以自容。

  忽然,一陣輕微的響動傳來,兩人的目光同時警惕的看向車廂側門——一個高大的軍官推開門走了進來,並且順手關緊了門。

  「僱傭兵。」陌生的軍官膚白俊秀,只是雙眼細長略顯陰柔,他盯著地上一臉茫然的許暮朝,「我是宋煊少尉,有沒有興趣陪我?」

  許暮朝梗了一下,冷冷道:「沒興趣。」

  宋少尉盯著她笑了笑,開始彎腰脫褲子。

  許暮朝盯著他,心中隱隱有火,他想來硬的?簡直找死。可是,車隊還沒進入獸人的埋伏圈,如果她現在發動,似乎不太妥當。

  少尉見她不動彈,便迅速的脫下褲子,袒露下身,笑瞇瞇朝她走近。

  「你碰我一下,殺了你!」她淡淡道。此時如果大武在此,便知道自家隊長這句威脅的份量。

  可宋少尉不知道。

  他出身貴族,此時只看到女人全身微微顫抖,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膚,也泛起柔軟的粉紅色。這樣的她,儘管口出威脅,於宋少尉眼中,不過是個委屈、無力反抗的弱女子。

  當然,在其他人眼中,亦是同樣感覺。

  「住手。」冷冷的沙啞的聲音響起,來自車廂裡一直被忽略的第三人。

  宋少尉抬頭,有些不可思議:「你一個死囚,敢管我的事?」這次被派來押送這個來歷不明的死囚,他心中本就不痛快。

  許暮朝趁機往一側退了退。於兩個男人眼中,是驚恐的後退躲閃,而實際上她心裡正在想,過一會兒就將宋少尉剝光了扔進母獸兵群。

  「僱傭兵,你可以大聲呼救。」男人輕蔑的看著宋少尉,「讓這位少尉的同僚都來看看,他違背人類軍隊紀律、強迫女戰士的醜態。」

  「你……」宋少尉恨恨的看一眼男人,又看看地上的許暮朝。

  許暮朝表情冷漠的看著他:「少尉,你會後悔剛才的所為。」

  大約是真的怕被少校和士兵發現,宋少尉陰陰的看了兩人幾眼,撿起褲子,跳下了車。

  許暮朝沒料到男人會幫他,看來此人雖然高傲冷漠,卻是個好人。她說道:「謝謝你。」

  他沉默片刻,忽然問:「既然有慾望,為什麼拒絕他?」

  「……」許暮朝聲音鎮定,內心一顫:「你說什麼?」

  他言簡意賅:「你叫的聲音很大。」

  許暮朝一下子反應過來!

  肯定是自己做夢時發出了聲音!她雖然與獸人相處多時,也不忌諱軍中各種葷段子。但對男女之事的實操,沒有一點經驗。此時被一個陌生男人這麼說,難免有些汗顏了。

  不過只是片刻,她就鎮定的笑了,盯著男人,毫不示弱的道:「有慾望並不可恥,屈從於慾望才可恥。或許你要感謝我的意志力,否則現在……叫的就是你了。」

  男人微微一怔,沉黑的眸光停在她自信的面容上,片刻,居然笑了:「有意思。」

  許暮朝一愣。

  早看出他是軍旅中人,此時,他還被殘忍的釘在廂壁上,本是一副又血腥又野性的畫面。然而微微一笑,竟自然流露出軍人的滄桑堅毅。那邋遢的絡腮鬍子也不那麼礙眼了,反而顯出幾分英挺豁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16:04

4.司令大人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許暮朝側耳聽清車廂外的一些動靜,明白兵力已經到位。

  既然有恃無恐,她的神態自然就有了些變化。

  「戰鬥馬上會打響,你保護好自己。」她慢條斯理的站了起來,笑著對男人說,「你,也將是我的戰利品。」

  男人一怔,目光探究的望著她:「你是什麼人?一個女人背叛人類?」

  許暮朝呵呵一笑,卻不回答:「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又看了眼貫穿他四肢的金屬鏈,皺眉搖頭:「真是變態的方式——」她瞄他一眼,「我會幫你解開,哪怕你罪大惡極。」

  不等男人回應,她站起來,竟有幾分意氣風發的姿態。她的喉嚨發出一聲清嘯,暗啞綿長。黑色皮短靴,一腳踢在車廂上。

  廂門乾脆的摔出數米,她跳下了車。

  當關維凌少校聽到夜空中傳來此起彼伏的獸鳴時,心中重重一沉。

  自從半月前接受任務起,他一路堅守低調原則,盡量繞開獸軍。眼看再有幾天便能回到領地,萬沒料到昨夜,他帶兩個哨兵去探路時,宋煊少尉卻與獸兵起了衝突。

  宋煊這樣的高官子弟,戰鬥力強,經驗卻少,還不服管。發生衝突後,關維凌馬上命令部隊急行軍——但還是被獸軍追了上來。

  這樣重要的押送任務,卻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他自己簡直都無法相信。

  當半獸人將車隊團團圍住後,又有一座座小山般的巨型獸群,扛著重力火箭炮出現在夜色中。關維凌知道,雖然自己的士兵個個精英,但雙方兵力懸殊太大,必輸無疑。

  他當機立斷,吩咐副官組織陣型不惜一切代價拖延。而他自己抽出槍,直奔第三輛囚車。

  槍聲很快打響,各種槍支的疾射,於夜空中劃出一道道紛亂交織的火線,將夜空照耀得忽明忽暗。戰士們個個緊繃,依托車輛還擊。而外圍的獸兵們,猙獰而緩慢的步步逼近。

  在一片硝煙火光中,關維凌一眼就看到那個僱傭兵女戰士,背著光站在囚車門口,微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他立刻衝了過去。

  女僱傭兵似乎一眼就看到了他,清澈的雙眼明顯一亮。這讓他心中突的一下——可是今晚,他不能帶她逃生。

  關維凌衝到車前,見她手銬已經被人打開,立即從腰間掏出手槍遞給她:「你快逃。」

  這時,女僱傭兵似乎呆了一下,馬上問:「你呢?」

  他乾脆的說:「我先殺了囚犯。」他不再看她,一腳踏進車廂。

  車廂門赫然洞開,周圍的炮轟槍響,令車廂陣陣顫抖。男人緩緩抬頭,目光沉靜如水,望著持槍走近的關維凌。

  「司令大人,根據我接受的命令,危機狀況下,我有權就地槍決您。」關維凌的槍管對準他的頭顱。

  被尊稱為「司令」的男人輕輕一笑,目光銳利如鷹:「憑你,要我的命?」語氣要多鄙視有多鄙視,好像被人用槍抵著腦門那個,不是他而是關維凌。

  關維凌額頭一滴冷汗滑落,他的手指扣緊了扳機。

  然而他的背後猛然一股寒意逼近。還沒待他轉身,熟悉的冷硬金屬觸感,已經直直抵上了他的後腦門。

  背後?

  怎麼回事?身後……不是她嗎?

  他僵硬的回頭,明明是人類的她,卻穩穩握著手槍對準他,在夜色中笑的有些歉意:「少校,你真是個好青年……抱歉,叫你的人放下武器投降吧。」

  然後,她看向被囚禁的男人,揚眉:「司令?」

  車外的獸兵一擁而上綁了震怒的關維凌,「司令」則靜默不語。

  許暮朝卻心花怒放起來——人類軍中,司令至少是大校軍銜,統管一個軍分區的軍務。這樣高級別的官員,為何被自己的同僚殘忍對待?

  不過什麼原因不重要,司令啊——她該向人類要多少贖金呢?發財了!

  許暮朝歪著身子騎在白虎上打盹兒。

  大武將一切安排妥當後,興沖沖的跑過來,扯著嗓子吼:「隊長,發達了!」許暮朝睜眼,大武獻寶似的送上一把重力激光束狙擊槍:「他們好多寶貝呀,這玩意兒連飛機都能打下來!」

  許暮朝早就看到過他們的裝備,不以為意的打了個哈欠:「行了,集合吧。」

  五十獸兵只重傷了三個,沒有陣亡。二十個人類士兵死了五個,其他人已被半獸人捆好,圍在中間。許暮朝騎行至俘虜們面前,朗聲問道:「是誰下令,殺我士兵?」

  「這支軍隊由我負責。」關維凌站了出來,銳利而複雜的目光,緊盯許暮朝。大概依然無法相信這個人類女人,居然幫獸族對付人類。

  許暮朝有些惋惜的盯著他:「少校,你死後,我承諾將你骨灰送返人類領地。我獸軍恩怨分明寬宏大量,其他士兵,可以活命。」

  關維凌沒吭聲,立刻有幾名獸兵上來拉他。旁邊卻有幾名士兵騷動起來,忽然有人大喊:「不是少校下的命令!」

  許暮朝遞個眼神,大武立刻將喊話的士兵抓出來,扔在地上。士兵憤怒抬頭:「是宋煊少尉與獸人先起了衝突。逼於無奈,我們才幫他脫身的。那些獸人也是他一個個割斷脖子的——少校那天,並不在隊中。」

  許暮朝覺得這個小插曲實在太妙,她原本就不想殺關維凌。環顧四周,很快找到站在人類最後面,一臉灰敗的宋煊:「是他?」

  又有幾個士兵紛紛點頭稱是。關維凌沒吭聲。

  宋煊馬上被半獸人拖了出來,他惡狠狠的吼道:「你們知道我是誰的兒子嗎?你這個賤女人,居然與獸族為伍?我剛剛沒做了你……」

  「好吵哦!」許暮朝鄙夷的笑笑,抬了抬手。

  宋煊被拖了下去。後面會怎樣,不是她需要關心的事情了。

  「隊長,剩下這些,怎麼處理?」大武在她耳邊低語。

  許暮朝並不想挑起一次真正意義的戰爭,能不殺人類,盡量不殺。所以她理所當然的瞪了大武一眼。

  「還問?」她在大武腦門上彈了個清脆的崩,「人死……呃……獸死不能復生,為了讓兄弟們死得值得,我們當然要用他們換取更大的利益。」這個動作是獸人心中親暱的表示,大武頓時露出傻笑。

  她又看向關維凌:「少校,下面我們來談談贖金的問題吧。」

  關維凌人雖正直卻不呆板。戰爭中最寶貴的就是生命,尤其他帶領的這支特種兵,每個都花了極大成本培養。此時聽到能以贖金換回反而鬆了口氣。雖然恥辱,卻值得。

  不過當許暮朝獅子大開口,提出十門激光炮、三十支重力衝鋒鎗和一百箱彈藥時,他皺眉,好半天才咬牙道:「可以,但必須將囚犯一併放回。」

  許暮朝身子往後一靠,白虎靈巧的用尾巴抵住她。她懶懶的笑:「少校,你跟我開玩笑?這些是你們十五個人的價格啦!至於那個人,本隊長看上了,區區幾門炮,我可不捨得換!」

  旁邊的大武等人聞言,面面相覷。

  關維凌神色一僵,大概是沒料到她如此無恥:「不行!他是重犯!」

  許暮朝:「他犯了什麼罪?你們為什麼要押送他?」

  關維凌默了一下,說:「我是司法部執行少校。他在前線策動隊伍兵變,造成極大損失。由我押回帝都行刑。」

  原來是這樣,的確合情合理。聽說人類軍對背叛者一向毫不留情手段殘忍。

  「可我想留下他。」她做不捨表情。

  「不行!」關維凌道,「我一定要帶他回去。」

  許暮朝為難的道:「既然你堅持……這樣吧,你派個士兵回去,把贖金帶回來的同時,也讓你的司法部上司們,給這個男人開個價。如果價格合適,我只能忍痛割愛了……」

  關維凌怒瞪著她,臉上表情明顯是兩個字:無恥!

  許暮朝斂了笑,面容一沉:「少校,委屈你們先到我營中做客。」

  關維凌被獸兵押了下去。走了幾步,他忽然轉身,厲聲問道:「你一個人類,為何與獸人為伍?種族的恥辱與榮耀,你已經拋之腦後了嗎?」

  許暮朝一怔,還沒等她回話,周圍的獸兵,尤其以大武為首,已經卻爆發出一陣轟天的笑聲。

  關維凌不明原因,疑惑而憤怒的盯著許暮朝。

  只有許暮朝沒有笑。她騎著白虎走近,緩緩彎下腰,湊到關維凌耳邊,語氣輕快得有些怪異:「你說的對,人類,為什麼會淪落到與獸人為伍?」

  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微涼的夜晚過後,又是熾烈的白天,獸軍開著戰利的車輛,行在回營的路上。

  許暮朝交代完其他事項,跳上司令所在的囚車。

  車廂中,他清醒著,依然一副沉靜表情,目光灼灼的望著她。

  「我放你下來。」她抽出腰間的激光佩刀,「嗤嗤」數聲,那鎖鏈應聲而斷。男人大約被囚禁太久,此時猛然失去倚仗,身子晃了幾下搖搖欲墜。一旁早有獸兵上來,一把扶住他。

  他深吸了幾口氣才說話:「放了我,不怕我逃走?」

  許暮朝有些怪異的看向他:「司令大人,你在跟我開玩笑?以我的兵力,你怎麼逃得脫?」即使他是人類中的頂尖高手,二十隻巨型獸也足以將他活捉十次!更何況她重兵在握。

  男人沉默了一下,又問:「你打算如何對我?」

  「你們的恩怨我才不管……我只要贖金。「她摸摸頭,笑了:」你很值錢,我很滿意。」

  男人看她一眼,不再說話。

  天空的微光如此柔和,許暮朝走了幾步,回頭卻見男人抬起手擋住了光,雙眼微瞇著,似有些不適。

  倒是個可憐的人,很多天沒見到陽光了?聽說顧元帥心狠手辣城府至極,所以才能使人類達到近百年來最強盛的狀態。即使這個男人位高權重至軍團司令,在顧元帥手下鬧兵變,能有什麼好下場?

  不過這與她沒有關係。她才不想惹上顧元帥,不過惹惹司法部還是敢的——聽說人類機關十分官僚,沒準兒關維凌的司法部上司,都不敢將丟失這個司令的事上報,灰溜溜的送來贖金就算了呢。

  許暮朝興致很好的朝男人揮了揮手,以示告別,走向獸軍。

  卻聽身後的,他沙啞低沉的聲音,清清楚楚的說:「你不是人類。」

  聲音不大,卻成功讓許暮朝身形一頓。她緩緩回身,只見他的目光中,沒有疑問,沒有恐懼,也沒有鄙夷。只是靜靜看著她,等待她的答案。

  許暮朝在晨光中,綻開一個淡淡的笑容。淡黃的陽光籠罩著她全身,使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眼光……不錯嘛……」她的目光比陽光還要明亮坦蕩,「我可從沒說過,我是人類。」

  是啊,如果只是一個人類女人,再聰明堅強友好無敵,也不能讓以殘忍強悍著稱的獸人部隊,心甘情願的俯首稱臣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16:26

5.頹靡之夜

  窗外的月色清朗寂靜,年輕的士兵屏氣凝神的挺立於台階之下,心中悵然的想,這或許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帝都的夜色了。

  人類領地以北,是浩瀚的太平洋;以西,在漫長的丘陵戰線上,與喪屍軍團各踞一方。南部,越過漫漫山脈,是獸人聚集的平原城市。

  帝都地處人類腹地,巍峨的高山絕壁,環繞保護。

  元帥府邸位於帝都東部的天際嶺,重兵防守,高不可攀。高大灰白的巨石建築,肅穆莊嚴,與藍天青山相映襯,聖潔清淨。

  一般底層士兵,一生中很難有機會親眼見到威名赫赫的元帥。士兵從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見顧元帥,居然是以被獸軍放回、索要贖金的恥辱俘虜身份。

  關維凌對許暮朝說了謊。他並非聽命於司法部,他是顧元帥的心腹。怕許暮朝知道後患無窮,他不敢暴露身份。

  但他不瞭解許暮朝,在她心裡,敲詐官僚機關司法部,一定油水充足,也沒太大風險,所以根本不給他還價的機會。如果她知道這回打劫,會惹上大陸人類最高統治者顧元帥,她或許連贖金也不敢要,找個借口讓彼此下台,就會放他們回來。

  用清晰卻顫抖的聲音將一路經歷匯報完畢,士兵始終恭敬的低頭。只在元帥踏入會客廳的一瞬間,他下意識抬頭,匆匆瞥見湖藍色軍服映襯之下,元帥漠然的臉,比雪色的軍官手套還要清寒素白幾分。他恍惚的想,原來元帥如此年輕。

  「人類女人?」元帥聲音格外低沉清潤,卻聽不出任何情緒。

  「是。」士兵提起那晚,聲音依然有些憤怒,「就是那個女人,早早制住了關少校。否則少校就有時間殺掉犯人,不至於落到獸軍手中。」

  「一點獸人特徵也沒有?」元帥打斷他的話。

  「沒有……」士兵疑惑而小心的說:「她確實是人類模樣,我們也覺得很奇怪,獸人怎麼可能讓一個人類女人做隊長?聽說以前,女人落到他們手中都活不下來。」

  士兵退了出去。元帥沉默半晌,對身旁侍官道:「照她說的準備贖金。至於犯人的贖金,告訴她,我需要考慮一下。」

  一旁侍官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他』在獸人手中,只怕出什麼變故,要不要盡快贖回……」

  元帥冷笑道:「他既然已經脫身,如果要走,你以為獸人攔得住他?你以為我們還能抓他第二次?」

  侍官忙點頭,又問:「那個女人怎麼辦?」

  元帥微微蹙眉:「待我忙完這段,派兵抓回來吧。讓實驗室解剖看看,到底是什麼物種。」

  ————————————————————————————

  雌獸在獸人世界,是非常金貴的存在。

  許暮朝全隊上下僅二十隻雌獸,每個都有權在隊中,挑選多名強壯英俊的伴侶。許暮朝剛來時,她們對她並不友善。後來隨著她戰功積累,她們才勉強接納她。

  現在,許暮朝雖然威望很高,對母獸們也必須充分尊重。因為她們個個是雄獸兵的掌中寶。

  所以,這天傍晚,當許暮朝看到竟有兩條蛇形雌獸、三隻目半獸人,破天荒的同時出現在自己房門口,她頗有些受寵若驚。

  一看到她,雌獸們全部滿臉堆笑,遊走、爬行到她跟前,一隻蛇形獸甚至盤上她的身體,氣味熏得她發暈。許暮朝一向對雌蛇獸沒有好感,覺得她們不太老實,她們往日對她也淡淡的。但此刻,那蛇獸卻討好的望著她:「隊長大人,你好壞!」

  許暮朝:「……」

  半獸人性格溫順,只是靦腆的笑。另一隻蛇獸三角眼亮晶晶,急切道:「大人,你帶了個這麼超級英俊的人類男人回來,可千萬不要獨享啊!」

  人類男人?是說被關押在小樓一層的關維凌嗎?他是長得不錯,不過也沒到超級英俊的地步。不過許暮朝想想也對,對比猙獰的雄獸們,人類男人的確俊朗許多。

  她收了笑:「不行,關維凌少校是人類軍官,要拿來換贖金的,不能動。」

  蛇獸白她一眼:「大人,別裝了!一樓的那些都一般般啦——我們說的是你房裡的男人。」

  許暮朝有點吃驚——她房裡只有帶回來的邋遢大鬍子司令。

  她昨天說看上了他,結果獸兵們還真將他帶到她這一層的房間供她「享用」。想到他傷勢很重,又關係重大,她就沒阻攔。

  但他絕不是許暮朝心中「超級英俊」的男人。此時想起他,首先映入她腦海的,還是那遍佈傷痕灰土的身體,還有毛茸茸的老氣橫秋的絡腮鬍子。

  不過,雌獸們可能正好喜歡粗獷的這一款。

  「他?」許暮朝笑,「行,等他傷好,只要他願意,你們可以自由的跟他……」

  雌獸們歡天喜地的離開了。許暮朝腦海中浮現他和雌獸纏綿的畫面,頓覺無語。

  開門進去,性格溫良善良的半獸老軍醫正好從客房走出來,忙認真的向她匯報。

  「大人,他的傷口已經處理了,雖然很重,都不致命,休養些天就好。」老軍醫想了想,又說,「身體也清理乾淨了……不過還十分虛弱,大人你、你……」

  「我?我什麼?」許暮朝沒反應過來,望著老軍醫。

  可老軍醫早聽聞了傳言,以為長官已忍得十分急切,這是在怪自己話太多了!他暗歎了口氣,連忙唯唯諾諾的退出了房間。

  這座小樓曾是某人類貴族的別墅,咖啡色精緻小樓,只是外部遍佈炮火的灰黑痕跡。許暮朝居住在三樓的巨大套間裡。客房的門開著,她一眼便望見淡黃色夕陽光芒籠罩的大床上,那人蓋著雪白的被子,一動不動。

  大概沒有比她更好的劫匪了。救他出來,還給他治傷。因為她心中始終把人類當同類,或多或少存了憐憫之心。哪怕是將他是個囚犯。

  她渾身臭汗,逕直到洗澡間,洗得清爽乾淨,換上涼快的睡衣。在沙發坐下,打開懸浮電視看新聞。

  獸人頻道依然是關於如何提高交/配受孕成功率的「群體實景授課」,她轉至人類帝都頻道——這是她讓技術兵好不容易搜索到的信號——畢竟目前人與獸的世界,早已斷了所有通信聯絡以防備彼此。

  漂亮的女主播喜悅的報道了西方前線,人類大破喪屍軍團、斬殺喪屍統帥的消息。人類取得階段性勝利,戰線甚至往西推進五十公里。

  許暮朝詫異,喪屍最近這麼不經打?

  不過她其實期待這樣的結果。雖然人類若取全勝,下一個就會全力對付獸人。但她想到當年喪屍令全城生靈塗炭的情景,還是希望人類獲勝。

  「人類,又勝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少了昨夜的沙啞,聽起來竟有幾分磁性動人。

  她走進客房,順手開了燈,答道:「小捷而已。」

  他的臉原本埋在羽絨枕頭裡,此時緩緩偏過頭來,直視許暮朝。他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希望哪一方勝?」

  許暮朝看清他的臉,卻怔住了。

  眼前這人,真的是那個粗野的大鬍子嗎?

  分明是個極英俊的年輕人,最多不過二十五六歲。燈光在他臉上投射柔和的光影,讓許暮朝清楚看到,他的輪廓線條如此流暢飽滿,容顏英朗逼人。尤其那雙眼睛極黑極亮,就像漆黑沉亮的匕首,散發出沉靜冰冷的光芒。

  明明是青松般挺秀英俊的青年,哪裡是粗獷滄桑的囚徒?

  面對這樣一個容貌極端出色、極端符合她審美觀的男人,許暮朝的腦海裡還未冒出任何念頭,體內的慾望,已迅速集結了。

  她臉色頓時一沉。

  他同樣注視著她。

  對待男女之事,許暮朝只在高中有過短暫的曖昧暗戀,大學期間卻從未遇到讓自己心動的男孩。所以經驗少得可憐。因此,此時她因突然冒出的慾望有些挫敗煩躁,卻並沒注意到,青年也緊盯著她露在睡衣大片雪白滑膩的肌膚。

  「你休息。」許暮朝低垂著頭轉身就走。他是她的囚犯,她卻在他面前出過醜。那讓她覺得恥辱,並且決不允許發生第二次。

  卻聽見身後的他,啞著嗓子彷彿自言自語:「身為半獸,壓抑得很痛苦吧?」

  或許是因為虛弱,他的聲音有些倦怠,卻平添低沉的蠱惑:「屈從於基因和本能,又有什麼可恥?我對你也有慾望。或許……我們可以試一試?」

  許暮朝回頭望著他。

  他說什麼?他也有慾望,試一試?

  熱潮像巨浪般,一陣陣在許暮朝體內洶湧澎拜。對於他的提議,她第一反應是堅決拒絕。可看著他沉靜目光,她卻遲疑了。

  慾望,會越來越強吧?這兩天與人類男人接觸,明顯感覺到煎熬感越來越重,甚至偶爾有頭暈眼花的感覺——這非常危險。

  可她身邊都是獸人,假如有一天,慾望無法控制,難道她要與獸人?眼前男人雖然來歷不明,主動提出「試一試」肯定有其他圖謀。可他至少是人類男人,並且在她控制之中。而且他說的有句話在理——她的慾望,是基因和本能驅使,要駕馭它們,或許疏勝於堵。

  她,要不要真的試一試?

  窗外的暮色,無邊無際。時不時傳來,悠長的獸鳴,更顯獸人世界無邊的冷曠蒼涼。

  然而許暮朝這個時候,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

  被子早被一團丟在床邊地上。老軍醫的清潔做得很徹底,失去遮蔽的青年身體很乾淨。即使四肢和胸腹都纏著厚厚的繃帶,依然無損其曲線的完美有力。

  許暮朝漆黑雙眸晦澀一片,低聲對他說:「也許你會後悔自己的提議……」

  戳、捏、摸……

  戳、捏、摸……

  戳、捏、摸……

  許暮朝跨坐在他身上,手指在他身上遊走。指尖火一般滾燙。身體也有了熟悉的濕熱腫脹感。同時,她也感覺到,他抵住她大腿內側的某個部位,在逐漸腫大、腫大。這讓她有些驚慌。

  而他雖然一直沒動,但她試探性的狀態動作,維持足足十分鐘後,終於忍不住聲音暗啞的問道:「你……難道沒經驗?」

  許暮朝抬起紅透的臉,沒出聲。她知道怎樣才算做。可是即使就快瘋掉,她還是下不了手,把他那個東西,塞進自己體內。

  他忽然低低的笑了。許暮朝頭暈腦脹,隱約覺得他的笑容竟帶了幾分自嘲的蕭涼。

  沒待她細想,他的聲音又低沉了幾分:「腰,壓下來。臉和胸,貼近我。」

  「誰說我不會?」許暮朝嘴上強硬,行動卻不自然。她顫巍巍的放低身子,照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16:46

6.光影半獸

  她的睡衣下只有一條小內褲,只是微微沉□子,他的某處,就不再是抵住她的腿,而是正對她最隱秘的部位。隔著布料,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灼熱粗壯。這對她來說,是非常陌生刺激危險的感覺。

  而當她的胸貼近他,他微微側頭,冰涼而乾涸的嘴唇,就輕輕貼上了她柔滑如玉的頸部。

  之後,他的動作又冷靜又粗野。冰涼的唇舌,一點點舔舐輕咬她的脖子,使得敏感的酥麻,一陣一陣的朝她襲來;於此同時,他的身體,隔著已經染濕的布料,一下又一下,很有耐心的輕戳她的隱秘。他雖然重傷不能太用力,但比許暮朝高大許多的身體,卻以穩定而耐心的頻率,緩緩擺動著。

  脖子上和隱秘處的雙重刺激如同煎熬,荒靡的肉體親近的場面,讓毫無經驗的許暮朝幾乎徹底淪陷……

  偏偏這時候,深深的悲哀和憤怒,不受控制的許暮朝的從心底升起……

  一個聲音在問她:真的要這樣嗎?被獸的基因所主宰,徹底吞噬人性。像獸一樣,有慾望就做?這男人是自己監下囚,投懷送抱必定抱有目的,而她就可以跟他各取所需嗎?

  她是人,她一定還是人。哪怕光影獸的基因已經進入她的身體,哪怕所有獸人都認定她是同類,她內心深處始終把自己當成人,而不是獸。

  身體的感覺如此強烈,她的心卻漸漸冷下去——

  就在此時,似乎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男人一改之前的淺嘗即止,猛然發力,竟然連帶著布料,一鼓作氣挺進了一大截……

  忽如其來的異物感和刺痛,讓許暮朝全身一顫;與此同時,脖子上突然傳來銳痛,是他在預備進入她身體的同時,忍不住噬咬她的皮膚……

  「停!」

  銀色金屬牆壁在橘黃燈光的照射下,反射柔美的光澤,與房間內瞬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在最後關頭,許暮朝如獵豹般敏捷的翻身躍起,落於床下。儘管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睡衣也幾乎滑落,大半個雪白胸脯袒露在外,可她的雙眼,卻如同蒙上一層雪霧,無比清冷。

  床上的青年維持著昂首挺進的姿態,那樣子說不出的靡亂誘惑。但他的目光緊鎖住她,眼神中頭一次帶著不可思議的震驚:「你到底……是哪種半獸?」

  哪種……半獸嗎?

  許暮朝下意識的抬頭,目光越過他,看到巨大的落地玻璃上,自己清晰的倒影。

  那個無比熟悉的纖細身體上,多了一雙鮮紅的巨大翅膀,正猙獰的展開著。每一次變身,背部的血肉骨骼隱隱有撕裂的劇痛。但也是這翅膀的存在,讓任何飛行獸都無法追上她飛翔的速度;四肢的頂端,癢麻的觸感已經消失,五指變得比任何高級合金都要尖銳,頂端瞬間滋生的長指甲是最鋒利的武器。

  而漆黑的雙眸,已變成湖水般的幽藍,鬼魅般細長上挑。目力的極限,輕易超越任何人和獸的極限。

  剛剛,她生生壓下極致的慾望。大約忍耐得太痛苦,獸的基因使得身體的防禦機制自動運作,她不受控的變身了。

  她靜靜收回目光,凝視著他,露出苦笑:「司令大人,奇怪嗎?我也沒見過跟我一樣的獸人。我想,我或許算是……光影半獸吧。」

  還沒等他作出反應,她卻如同旋風般,以人類肉眼根本不可分辨的速度,撲到他身上。

  單手,鉗住他的脖子:「為什麼願意和我做?有什麼目的?」以他的身體狀況,根本傷不了她,亦不像願意討好她,那為何要投懷送抱?

  他如此近距離面對半獸態的她,居然面不改色,淡淡說:「並不是只有獸人會受慾望煎熬。大概……我也想再次嘗嘗,釋放的滋味。」

  許暮朝搖頭:「你在玩火!你一個人類,如果不是我克制住,你現在就真的跟我這個半獸做了……」

  青年望著她,沉聲道:「玩火的,是你。」

  許暮朝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沒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哪怕深入血脈骨骼中的基因。今天的事,不會再發生。」

  她鬆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客房。

  許暮朝留人類男人過夜的事實,並不會讓獸人們覺得不爽,反而倍感驕傲。因為征服是獸人的本性,隊長大人跨界征服異性,這樣的彪悍做法,很對獸人的胃口。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大武深入想像堅持禁慾多年的隊長大人,在床上可能的撩人姿態後,在眾獸慫恿之下,終於按耐不住跑去敲門:「隊長,開門!報告!我要報告!」

  他是真有情況匯報,不過並沒有緊急到需要擾隊長清夢的程度。

  過了半陣,房門才自動打開。一身軍裝的許暮朝清清爽爽,拿著塊帕子站在客廳擦臉,屋內只有清晨陽光的乾淨味道。客房的門靜靜的關著,絲毫沒有大武想像中活色生香的艷麗景象。

  「隊長,爽不爽?」他不死心的問道。

  許暮朝扔了帕子,罵道:「你能不能想點別的?我們什麼都沒做!」

  大武失望的搖頭:「隊長你實在太變態了,三年不交/配,簡直不像我們半獸的風格。」

  許暮朝無語。

  大武這才正色道:「對了,總統領發來訊息,讓你去統領處。」

  許暮朝微微一愣,兩道烏眉立刻擰成一團——又是那個倒霉的總統領大人?

  可這話她只敢腹誹,卻不能在其他獸人面前說。總統領是獸人軍團的最高統治者,直接領兵超過兩萬。許暮朝等其他十支大隊類似軍閥割據,但在獸族的集體利益前,必須聽從總統領的命令。

  現任總統領名號「圖雷」,二十多歲的獅型半獸人,是曾經帶領軍團對抗人類統治、宣佈獸族獨立的偉大領袖「圖雄」的獨子,從亡父手中接過軍團統治權不過五年。

  圖雷最大的特點,是熱衷美色。他圈養了五十多位「美麗」的半獸人。甚至聽說最近還迷上人類美少年。被他佔有的人類,下場往往慘不忍睹。許暮朝懷疑,如果不是全體獸兵都對人類抱有牴觸情緒,圖雷搞不好早就投降人類過富貴閒王的生活了。

  許暮朝避無可避,也與圖雷見過幾次。雖然第一次見面時,他目露驚艷。但一直沒做什麼出格舉動。所以還算相安無事。不過他的召見,盡量不去為妙。

  看到她的臉色,大武頓時垮下臉:「大人,又讓我去?每次你不去,我都被統領大人罵。」

  許暮朝似笑非笑的盯著他,也不說話。大武知道多說無益,只得垂頭喪氣的領命而去。

  有點雞婆的大武剛剛離開,就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我餓了。」許暮朝望著緊閉的客房房門,他倒直接得很。

  「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飯。」她揚聲說。

  客房再無聲響。

  想起昨晚險些與他發生關係,許暮朝覺得,必須馬上想到法子,對付體內的慾望。

  神秘光影獸的基因,決定的慾望。

  一百年前的事,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許暮朝已經以最敏捷的反應,持刀一次又一次反攻。可是它實在太快太迅猛,在狹窄空間內,它的翅膀上不過被劃了兩道淺淺的傷口。而許暮朝遭受到它一次次猛烈撞擊和啄食後,終於軟在地上。

  她清晰記得,陰暗的冷凍倉,自己無力的躺在冰冷血泊中的感覺。滿地都是她的血,全身上下已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疼的她幾近昏厥。

  大概察覺到她的筋疲力盡,光影獸並不急於將她直接吃下肚。而是將她當做大餐美食,一點點啄食著她比男人柔嫩許多倍的皮膚。

  瀕死的劇痛,讓許暮朝的意識也開始渙散。然而許暮朝之所以能在喪屍橫行的時代生存下來,能殺掉比自己強壯敏捷數倍的喪屍,正因為她足夠頑強,有時,頑強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她全身已經沒有力量,她是快死的人了。大約也是這個原因,令聰明的光影獸,全心全意進餐,放鬆了警惕。

  她卻抬起了手臂,緩緩的,從埋頭進食的光影獸頭頂,舉起了刀。

  那是她最後力量的徹底爆發,克服著身體巨大的痛楚,以從未有過的迅猛速度,一刀狠狠插入光影獸的後腦。貫穿之後,直接插入她自己的腹部。

  她將自己和光影獸,一起釘在了死亡的邊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21:18

7.司令的暗算

  光影獸爆發出淒厲的嘶鳴,劇烈的撲騰掙扎。然而她將它釘得這麼緊,它始終無法逃脫——掙扎越來越弱。

  許暮朝看著光影獸慢慢笑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看到那碧藍的大眼睛,流露出恐懼神色。

  它也恐懼嗎?許暮朝覺得自己死而無憾——她替自己報了仇。無論它是多麼珍貴的物種,薛教授也不能再用它害其他人。一切就此終結,

  這時,許暮朝卻感覺到一股灼熱力量,從刀尖,緩緩注入自己的身體。與此同時,光影獸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她恍惚看到它的眼神有些古怪,像人一樣,恐懼中似乎又有些無奈。

  突然,身體產生陌生的灼熱感,簡直痛得毀天滅地。她明明已經快要死了,卻能清晰感覺到,每一個細胞,彷彿都在撕裂爆炸。

  她終於支持不住,暈厥過去。再醒來時,已是百年後。

  甦醒時,她看到全身完好無缺,恍惚懷疑與光影獸的纏鬥,莫非是南柯一夢?

  之後,遇到獸人軍隊。她以為獸人救她,只是好心,卻在跟他們回營時,震驚的從金屬牆壁的倒影上,模糊看到自己半人半獸的形態。

  原來,他們當她是同類,所以才救下了她。

  一開始,他們只是把她當成珍貴的雌獸。當晚,就有幾十名雄獸,跑到她的房間,請求□。

  是在混亂的追逐和躲閃中吧,她一拳擊向企圖壓倒她的大武,大武摔出去幾十米遠,把整堵牆撞得粉碎——在眾獸驚恐的目光中,她才駭然發現這具身體的力量已經甦醒——比任何獸人都要強大的力量。

  只有一個合理解釋——神秘的光影獸,以某種形式,侵蝕了她的身體,與她共存。

  出乎意料,獸人們異常尊重強者。當他們發現任何一個獸人都不是她的對手,便送來軍裝,小號的,穿在她身上依然大得像被單——正式承認她不是用於繁殖的雌獸,而是一名強悍的戰士。

  她能夠成為隊長,獸人們首先認可的是她的戰鬥力,其次,是她這個人。她並未將自己的來歷告訴其他獸人。不過如今,她的的確確是一隻半獸,回不了人類世界。

  ——————————————————————

  小樓的二層南側,是隊長專用小餐廳。許暮朝剛踏進去,就看到大武抓著一塊血肉淋漓的生豬肉,大口撕咬。炮兵兼廚子、狼型半獸人狼三,正專心致志在火上煎著雞蛋和火腿。

  「給我房間也送一份早餐。」許暮朝說,狼三點頭,將食物放到許暮朝面前。

  大武舉著塊生肥肉湊過來:「隊長,真的不吃一點?」

  許暮朝叉起火腿蛋,看也不看的搖頭。

  其實獸的慾望,不止男女之欲。剛開始一年,許暮朝看到任何活體動物,都有咬斷脖子生吞活剝的衝動。

  可她無論如何接受不了自己茹毛飲血。於是採取地獄般的訓練方法——每天讓大武抓著生肉在一旁大快朵頤,而她只能沉默的嚥口水——到現在,她已經可以做到對生肉沒什麼衝動了。

  不過大武依然不依不饒的歎道:「煎熟了多麻煩?隊長,我還是那句,你很變態。」

  許暮朝頭也不抬的道:「假如戰場上,你面前突然出現肥美的牛肉,你會怎樣?」

  大武想也不想:「撲上去!」

  許暮朝鄙視的看著他:「如果那是敵人的陷阱呢?」

  大武啞口無言,吃完後訕訕的起身,往統領處動身了。

  許暮朝剛吃完,去送餐的狼三回來匯報了:「那個人類食慾不錯,受了重傷,居然還吃得下肉。」

  許暮朝不禁失笑,軍旅中人,總是比一般人要粗糙頑強吧。話說回來,那男人於她,何嘗不是一塊肥美的生肉?

  想到這裡,許暮朝心中忽然一動,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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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傍晚,人類的贖金以極高的效率,送到了許暮朝跟前。

  晚霞柔軟而清麗,看著操場上一門門漆黑沉亮的激光炮,還有一箱箱嶄新的子彈,許暮朝心情十分之好。

  押送贖金的人類士兵代表,站在張牙舞爪的眾獸群中,依然保持神色鎮定,言辭清楚,倒讓許暮朝刮目相看。一名半獸軍官按許暮朝的授意上前接納,她則站在遠處。

  卻聽那士兵一字一句道:「長官說,此次衝突純屬意外,交割贖金後,希望邊境不再起衝突。不過,那名人類囚犯是重犯,他的贖金,長官還需要與司法部其他官員商量。」

  半獸軍官遠遠看過來,許暮朝點點頭。她能理解對方的遲疑——為士兵支付贖金天經地義,可為一名犯了重罪的囚犯支付更高贖金,只怕官僚機構很難達成一致意見。不過正和她心意,她暫時不想放他走,還有別的用處。

  被繳械的關維凌等十四名官兵,被帶到的操場上。人類士兵看到他,即刻尊敬的行了軍禮。他卻忽然抬頭,目光緩緩掃視過一周,精準的停在獸群外圍的許暮朝身上。

  許暮朝好整以暇的抄手與他對視——他的目光好像還在噴火。大概還為自己被女人所騙,耿耿於懷。

  「少校,這是我們隊長送給你的特產。」半獸軍官厚著臉皮,笑著將一個大袋子遞給關維凌,裡面塞滿南邊特產水果、半獸人用獸骨製作的鋒利刀具。

  原本臉繃得像木頭的關維凌,難免露出詫異神色——這些東西雖不昂貴,在戰爭年代,卻十分難得。獸族的刀具,甚至一度成為帝都貴族們追求的奢侈品。她為什麼要送這些有用沒用的給他?

  「隊長說,戰場之上,立場不同身不由己,她十分抱歉。但她很欣賞你,希望將來跟你還是朋友。」半獸軍官壓低聲音道。

  耿直少校的目光,頓時變得有點複雜。

  遠處的許暮朝看到少校的神色,覺得有些滿意。

  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關維凌為人不錯,將來或許前途無量。雖然他可能對她心懷恨意,但她敲完竹槓後,還是要厚著臉皮向他示好。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不知獸人和人類將來會不會鬥得你死我活,但以他之前的態度和性格,說不定對她還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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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漸深,耕種或練兵一整日的獸兵們,都進入了夢鄉。許暮朝穿著睡衣,走入客房。

  她的目的很明確——如果說每個男人,都是一盤讓她垂涎的肉。那麼這個英俊到極致的青年人,無疑是一盤絕世好肉。所以她打算繼續採用以前的老法子,用他訓練自己的耐力,直至免疫。

  「司令大人,他們捨不得贖金。」許暮朝說,「你這些天歸我。」

  他睜開眼,靜靜看著她。

  微藍的細肩帶掛在潔淨光滑的肩頭,纖細的脖子上還有些許水珠流淌,襯得她的皮膚瑩白如玉、滑若綢緞。竟有幾分婉約靜美、楚楚動人的味道。

  可那漆黑彎眉下,兩點清眸如泓,隱隱透出得意的笑。即刻讓人聯想到一個成語——心懷鬼胎。

  身居司令之職,他有過不少女人,卻從來不記得她們的臉。僅有的模糊印象,是柔弱的她們,在他身下發出的喘息、尖叫和苦苦哀求。

  可這個突然出現在囚車裡,將他從重傷昏迷吵醒,然後擄走他的女人,卻讓他一直十分無語。她的出現,打亂了不少人的計劃,她卻不知道。

  「你想怎樣?」他挑眉問道。

  果然,玉脂般潤白的纖細手臂揭開床單,用淡定的毋庸置疑的語氣道:「今晚開始,我們一起睡。」

  司令並不因身體忽然暴露而慌張,反而是她臉上泛起紅暈。但她神色還是鎮定自若,在他身旁躺下。他盯著她散落在他肩頭的黑色長髮,淡淡道:「想不到,我竟然淪落到,被一個半獸女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聽到他略帶自嘲的話,卻令許暮朝失笑。

  「放心,只是睡在一起。」因今天收了大額贖金,許暮朝還保持著好心情,清脆道,「我說過不動你就不動你。」

  他不知道她這話是真是假,他索性不再問,靜觀其變。

  關了燈,室內暗下來。窗外,慾求不滿的雄獸,於曠野中發出低低的哀怨的獸鳴。男人一直靜靜躺著,許暮朝卻翻來覆去,渾身大汗。即使什麼也不做,慾望也在折磨她的身體和精神,她不得不讓自己分散注意力。

  「你為什麼要兵變?」她低聲問道,聲音有點顫。

  黑暗中,司令沉默了一會兒。許暮朝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聽見他緩慢的聲音如同夜色清冷:「因為曾經,身在地獄。」

  許暮朝吃了一驚,下意識仰頭望向他。目光越過他寬厚結實的肩部線條,黯淡月光下,青年的臉異常平靜而英俊。惟有墨色的眼中,有月光一樣冷寂的光芒。

  「什麼意思?」許暮朝問道。

  他卻沒再答話,閉上了雙眼。

  許暮朝不由得泛起很多聯想——到底有什麼,能讓一個人類司令覺得自己身在地獄?

  仕途不順?看他生性曠達,不像是會那麼在意這個的人;奸人所害?可他骨子裡似乎十分傲慢強悍,如果真有人害他,他更可能是奮起直撲吧?

  除非害他的人,是他絕無可能戰勝的人。

  莫非是凌駕於各大軍團之上的……顧元帥?許暮朝又看了看夜色中他浮雕般英俊的臉龐,卻也沒有追問了。

  「我全名許暮朝,你叫什麼?」她說出自己的名字以示坦誠——她百年前的名字,沒有任何價值,可她要打探一個人類司令的履歷,輕而易舉。

  他緩緩睜開眼,說:「暮朝,很人類的名字。」他若有所思的道:「沈墨初。」

  許暮朝有點驚訝,他居然有個這麼文雅的名字。她重複他的評價:「墨初,也是很人類的名字。」

  夜色中,他的雙眼忽然閃過淡淡的柔和光彩:「是我母親取的名字,她是小學教師。我父親是警察,一直嫌這個名字太柔弱。」

  許暮朝聞言,心情也黯淡下來。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當年喪屍病毒一爆發,她就致電家裡,讓父母親友進深山避難。如今她被冰凍百年,無論父母當年是否躲過喪屍災難,現在都已經不在人世。

  她想起做消防員的父親爽朗的笑容,也想起默默放棄大城市豐厚薪水發展,回到家鄉只為與父親廝守的、內向而溫柔的母親。心中微微的疼痛。

  「沈墨初,晚安。」她低聲道。而沈墨初在她身側,靜靜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許暮朝比人類緩慢一半的呼吸節奏,平穩清晰。沈墨初睜開了眼。

  他慢慢側身,右手輕若無物的覆上她纖細的脖子。觸手傳來溫熱柔滑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只需微微用力,就能扭斷她的脖子——那麼,她為什麼放心整夜躺在他身旁?

  他正要收回手,卻在同一瞬間,黑暗的空氣中,驟然有勁風,驚雷般襲向他的胸膛!他忍著傷口的痛,艱難而快速的側身,堪堪躲過那無形的衝擊波。

  然而那無形的力道太強,他的右胳膊被勁風撞上一小塊,劇烈的銳痛傳來。他沉默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抬頭望去,許暮朝背後,不知何時生出厚重的翅膀,緩緩的、飽含力量的張開,彷彿在向他宣稱自己對許暮朝的保護權。

  而許暮朝一直閉著眼熟睡,臉龐四肢,依然是人類模樣。

  沈墨初慢慢平躺下,輕輕按住自己受傷的胳膊。

  原來如此,難怪她有恃無恐。她怎麼會讓自己陷於危險中?只因為她的身體,足以防禦任何偷襲。

  可是,要多麼優秀、多麼高等級的獸的基因,才能在整個身體和意識都陷入沉睡時,單獨的器官,還擁有強大的防禦的意識和能力?

  ——————————————

  第二天,許暮朝才雙眼浮腫的起床。沈墨初緊閉雙眼,似乎還在沉睡。許暮朝感覺這一晚雖極其折磨,但對慾望的控制力明顯有進步——到早晨時,她已經可以聽著他平穩的氣息,保持十分平靜的心情。

  剛在餐廳坐下,就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她抬頭一看,昨天奉命趕去統領處的大武,一臉焦急的衝了進來。

  「這麼快?」她問。統領處與營地不近,不過騎上極電摩托,一天也能勉強往返。可這麼雷厲風行,不像大武的風格。

  大武肌肉糾結的獅型臉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隊、隊長!總統領大人來了!」

  許暮朝差點被嘴裡的粥嗆到。

  還沒等她說什麼,就聽到一個格外親切低沉的聲音,從大武身後傳來:「暮朝,好久不見。」

  即使天不怕地不怕如許暮朝,聽到這個聲音,也禁不住全身一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21:33

8.絕世少年

  淡藍燈光傾瀉下來,薄薄的輕紗隨風飄起,整間屋子籠罩著迷離的光影。

  輕紗背後,高達兩米的粗壯雄性,從背後摟住吊在半空那人纖細的腰,雙掌將那人的臀部抬得很高,狠狠的、一下又一下撞擊著。屋內滿是荼靡氣味,說明這場面已反覆持續一段時間。

  站在輕紗外,許暮朝神色如常,大武睜大眼睛面紅耳赤的觀看。

  這樣的觀摩,無聲的持續了約莫十多分鐘,忽聽那粗壯雄性爆發出長長的嘶鳴,顫抖著高高的仰起了頭顱,明顯得到極致的釋放;而他懷中那人,保持被繩索吊起的大字型姿勢,悄無聲息,彷彿已經死去。

  過了一會兒,低沉的聲音傳來:「不好意思,忽然來了興致,讓你們久等。」

  許暮朝抬頭,便見獅頭人身、肌肉遒勁的圖雷,穿著白色長袍走了出來。客觀說來,圖雷是一名英朗的半獸人,五官端正,體格健壯。只是他的好色實在無法令許暮朝恭維。

  而他身後,輕紗飄起,恍惚可見一具雪白修長的人類身軀,無力的掛在繩索上。從許暮朝的角度,猛然瞥見一張素白精緻的側臉,少年長睫緊閉,好像初春的雪,晶瑩寒白,與這一室荒靡格格不入。

  輕紗很快飄落,擋住許暮朝的視線。這樣的情景,勾不起許暮朝半點慾望,反而讓她有點不是滋味。然而她臉上卻是最真誠的笑容:「總統領,歡迎你。」

  圖雷的目光慵懶而深沉,肆無忌憚將許暮朝從頭打量到腳,金黃色獸眸中,逐漸泛起笑意。

  他在沙發上坐下:「許隊長,你還未見過我的參謀長吧?」許暮朝忙道是。早聽說半年前,圖雷不知從哪兒找來個參謀長,十分神秘,很受他重用。

  圖雷笑了笑:「肖克,出來吧,見見我們獸族最美的隊長。」

  腳步聲響起,一男人從內間走了出來,面容消瘦五官寡淡——居然是個人類。

  肖克看了許暮朝幾眼就坐下,他的目光極靜極冷,讓許暮朝略有些不舒服。

  許暮朝簡要向圖雷匯報大半年來,第五大隊的情況。當介紹到糧食生產時,肖克忽然打斷她對圖雷道:「大人,我想去實地看看糧食。」

  許暮朝點頭:「稍後我可以帶你去……」

  「我想現在就去看……」肖克淡淡說,「許隊長尚未匯報完,不如就由武副隊長帶我去吧。」

  大武看一眼許暮朝,許暮朝笑:「統領要不要一起?可以邊看農場,邊向您匯報其他情況,另外本隊的幾名雌獸……」

  圖雷似笑非笑的盯著許暮朝:「我……一會兒還要跟我的寵物再來幾次。許隊長,你就留在這裡匯報吧。」

  他們一走,圖雷更加舒展的靠在沙發上,雙腿張開。袍子堪堪遮住大腿根部。許暮朝目不斜視,繼續匯報。只是心中暗暗奇怪——圖雷整個人的狀態有些變化,雖然以前他看許暮朝的目光也有些過於熱情,但礙於統領的面子,和她的實力,從不像今天這樣,有些囂張。

  她繼續毫無感情的匯報,圖雷卻忽然出聲打斷:「你還是這麼誘人。」

  許暮朝話語一頓。

  他慢慢道:「做我的雌獸吧,整個獸族,還有比我更好的伴侶和主人嗎?如果你表現不錯,我可以讓你做統領夫人。」

  屋內靜下來。

  「大人,您真會開玩笑。」許暮朝對無聊的建議沒什麼耐性,但她還是笑著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出去了。」

  圖雷忽然站起來,高大而暴露的身軀,瞬間逼近許暮朝纖細的身影,「你要拒絕總統領嗎?」

  他忽然伸出粗壯的手臂,一把將許暮朝摟在懷中。而他剛得到宣洩的器官,瞬間又高昂,恰恰抵在許暮朝的雙/峰之間。粗黑的手指捏住她的臉,道:「對你,我已經忍了三年……」

  許暮朝在他臂膀中,心中閃過許多念頭,最後只是靜靜道:「大人,一個只會叫床的雌獸,還是一個能征善戰的隊長,您只能選擇一種。」

  圖雷臉色一沉,盯了她幾秒鐘,才道:「如果,我就要你專心伺候我呢?」

  許暮朝深吸一口氣,赤黑眼眸堅定而毫不畏懼:「只怕我手下五千士兵,不能同意。」

  圖雷的眸中閃過怒意,卻最終壓抑下去。他鬆開手,笑了:「你不必緊張,可以再考慮幾天。」

  許暮朝露出笑容,點頭。然而話已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可考慮的?他不過找個台階,讓彼此下台而已。

  許暮朝正要告退,他卻忽的脫掉袍子,露出粗黑健壯的全身,隱隱帶著幾分怒意道:「我的火,只能再找小寵物消一消了。」

  他沒再看許暮朝,而是掀開輕紗走了進去,許暮朝瞥見紗後那人雪白美好的身軀,似乎微微的一顫。

  許暮朝自身難保,立刻退出了房間。

  之後兩天,圖雷沒有再單獨召見過許暮朝,更沒提這件事。他和參謀長時不時在營地裡參觀,看望各級軍官士兵,倒真像是個爽朗正直的長官。只是不知許暮朝一直在想,圖雷來這一趟,到底有什麼目的?自己除了一具身軀,還有什麼值得覬覦的呢?

  晚上,許暮朝不敢放鬆,在房間周圍加強警戒,才放心的在沈墨初身旁躺下。

  「這幾天你小心。」許暮朝說,「如果有人敲門,不要開門;如果有人為難,要立刻讓狼三來找我。」

  沈墨初傷已好了不少,靠坐在床上,聞言望著她。

  「我們總統領來了。他最近喜歡漂亮的人類男人。」許暮朝說,「如果你不想成為他的寵物。」

  沈墨初目光冷下來:「無恥。」

  許暮朝點頭:「我知道。」

  雖然他罵的是圖雷,但獸族總統領這個癖好,還是令身為屬下的她,也十分鄙視。

  一起「睡」了幾天,許暮朝現在只有輕微的衝動,免疫力提高不少。這晚關了燈,她照舊靜靜躺在他身旁。他忽然一個轉身,胳膊攔腰抱住了她。

  「你幹什麼?」許暮朝警惕道。

  之前兩人只是躺在一起,絕無肌膚之親。今天他卻忽然將她摟住,這讓許暮朝的身體瞬間有了反應。

  沈墨初淡淡道:「你不是要用我練習抵抗慾望嗎?」

  許暮朝一頓,說:「是。」

  她的意圖如此明顯,猜到也不足為奇。

  他不做聲了。

  許暮朝有點吃不準——他的意思是幫她訓練?所以更加親近?

  不過她沒有再追問——他的主動擁抱他的氣息,令她必須全神貫注的收斂心神,他若再有任何進一步接觸,對她來說將是更嚴酷的煎熬。好在他沒有再動彈了。

  她躺在他半個懷抱裡,像殭屍般一動不動。他身上清爽的男人味,瞬間將她籠罩。結實的胳膊就在她腰間,呼吸就噴在她的臉頰上。

  而沈墨初的心跳亦不可抑制的加快。他清楚感覺到懷中女孩的顫抖,還有她急促的心跳脈搏。

  銀白月光下,她並無白天的強悍自信,反而顯得有些柔弱。雪白纖細的脖子就在他懷中,伸手可及。大約忍得太厲害,她的額頭靜靜流落細細的汗珠。緊接著,她背後緩緩展開鮮紅的翅膀。

  那翅膀揚起,又放下,揚起,又放下,動作不斷重複——這向他清晰展示著,她體內正湧起一次又一次強烈的衝動,而她又如何一次次抵抗控制著。

  「半獸女人。」沈墨初盯著她散落在他肩頭的黑髮,「或許你是對的,基因,真的是可以戰勝的。」

  她沒有睜開眼,深呼吸幾次後,低聲道:「沈墨初,有一句古話送給你,叫作『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沈墨初靜了片刻,說:「我知道這句話,只是有一段時間,忘記了。」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過了幾天,許暮朝正在營地跟幾隻變異虎玩摔跤,廚子狼三屁滾尿流的跑來:「大人!近衛軍到你樓裡搶人!」

  許暮朝霍的站起來。近衛軍直屬圖雷,負責他的安全。

  狼三飛快道:「大武帶人正攔著他們!」

  許暮朝這下怒了:「是誰想死居然出賣我?不是告訴全隊禁口嗎?」她的士兵一向最忠誠!難道有人不守軍令?

  先調二十隻半獸徹底阻住近衛軍,許暮朝則匆匆趕往圖雷下榻的雌獸營。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兩隻蛇形雌獸一臉滿足的搖曳而出。

  看到許暮朝,她們低頭行禮,一隻還不忘對她耳語:「大人,恭喜哦,總統領大人好像對你養的人類男人很感興趣呢!」

  許暮朝:「……」

  原來如此,是她們。她知道她們沒有惡意,在她們心中能被總統領看上,大概是很榮耀的事情。

  只是她卻無法接受將沈墨初送到圖雷手中。一是相處下來,她直覺沈墨初是條漢子,如無必要,她實在不想將他送給圖雷;二是人類還會為他送來大額贖金,平白落在圖雷手中,她不甘心。

  有近衛軍伸手想擋許暮朝,她二話不說,啪啪兩個響亮的耳光過去,打得他們驚惶倒退。許暮朝推門進入。

  房間中,圖雷站在正中央的地毯上,看到許暮朝,竟不吃驚,而是笑道:「許,怎麼有空找我?」

  許暮朝還沒答話,他卻扔下手中鋒利的合金長鞭,單手抓起匍匐在地上□的少年:「來,請你鑒賞我的珍藏——曾經令我最癡迷的寵物。」

  正是前幾天被他吊著的少年。雪白的長腿上滿是鞭痕,背部更遍佈噬咬的痕跡。就好像一片無比潔白的美玉,被人用尖刀劃出一道道醜陋缺口。

  然而此時少年竟然是清醒的,緩緩抬起了頭。許暮朝心中一震。

  清黑的眉眼如同工筆勾勒,潔淨的容顏仿若一輪皎潔瑩白的新月,瞬間照亮整個昏暗的房間,俊美無暇、精秀璀璨。

  看著那張臉,許暮朝只覺得胸口被什麼撞了一下,無聲的驚心動魄。

  他有些恍惚的看一眼許暮朝,便垂下了頭。

  這一眼,只看得許暮朝心中一堵。

  圖雷粗壯的大腿踩在少年腰上,似笑非笑看著許暮朝:「我對他膩了。用他,換你的人類男人,如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22:07

9.唇舌之間

  許暮朝沉默片刻,笑了:「大人,就算要換人,在我的轄區直接搶,士兵會以為大人強取豪奪。」

  圖雷盯著她:「強取豪奪,我喜歡這個詞。只是人類,又不是你的伴侶,有什麼關係?」

  許暮朝說:「當然不是伴侶。」

  「那就換吧!」圖雷忽然一腳踢在少年腰腹間,少年悶哼一聲,滾到許暮朝腳下,保持著無力匍匐的姿勢。

  許暮朝看他一眼,神色不變。

  少年無疑是極可憐的,圖雷對他的態度,令她心裡一陣噁心。可要她再送一個沈墨初,再去經歷這個少年經歷過的事,讓她覺得更加噁心。

  更何況,他是司令,很值錢。

  「君子不奪人所好。與大人完美的寵物相比,我那個差了好幾個檔次。只怕換了大人要後悔的。」

  「完美?」圖雷目光滑過少年的身體,露出一絲恨意,「這個寵物被我從戰場俘虜,多年來試圖刺殺過我十幾次。若不是還有興趣,我早就拿他餵狗……聽說你那個人類,是個強壯英俊的青年,我很感興趣。」

  地上粉雕玉琢的少年還是低垂著頭,許暮朝低頭看他一眼,說:「只是……」

  圖雷斂了笑:「你自己拒絕我的好意也就算了,傳出去我堂堂總統領要一個人類俘虜還被拒絕,你許隊長可真有面子!」

  許暮朝聽到「俘虜」兩字,心中一動,道:「大人,你誤會了,並非我捨不得。只不過他是重要俘虜,將來還要換取贖金。如果出了差錯,只怕人類軍會因此挑起戰爭。」

  圖雷一向不願與強大的人類正面衝突,此時聞言,卻忽然笑了:「人類有什麼可懼怕的?我們獸人何時懼怕過人類?」

  「……」他口氣如此狂妄,令許暮朝微微吃驚。難道他找了別的靠山?難道他跟喪屍結盟?

  正在此時,房門外一陣嘈雜聲。圖雷皺眉:「什麼事?」

  身著金色近衛軍軍服的半獸軍官衝了進來,手裡正揪著另一隻半獸——卻是大武。

  「總統領大人,他們竟敢阻止我們抓人!」近衛軍官吼道。

  大武看一眼許暮朝,立刻有了底氣,掙脫那軍官的手臂,躲到許暮朝身後,大聲嚷道:「那是我們隊長香噴噴的閨房,怎麼能讓你們一群臭烘烘的傢伙闖進去!」

  「你!」近衛軍官火冒三丈。

  「住手!」圖雷望著許暮朝笑,「不用去抓了,許隊長正準備把人類囚犯交給我處置。武副隊長,你沒有異議吧?」

  大武不敢做聲,低頭望見趴在地上的少年,有點震驚。

  許暮朝沉默著。圖雷則似笑非笑盯著許暮朝,臉上的怒氣卻在凝聚。

  大武見陷入僵持,扯扯許暮朝的衣袖,壓低聲音:「隊長,只是個人類……犯不著為他得罪總統領……」

  許暮朝心中一震,是了,連大武都這麼認為。如果自己堅持不交出沈墨初,只怕所有獸人都覺得自己過於維護,偏向人類吧?畢竟他們一直都以為,她只是把沈墨初當做和這個少年一樣的寵物而已!

  許暮朝抬頭,笑了:「好的,大人,我會將他交給你。」

  圖雷滿意的露出笑意。

  許暮朝又道:「不過他受了重傷,現在不能移動。過幾天,我再給你送來。」

  ——————————————

  與南部平原的蒼涼寂靜不同,西北部大峽谷在重重暮色中,愈發顯得雄壯高曠。皴裂的深紅色峽谷土壤,與天際的晚霞彷彿連為一體,觸目所及,血色無邊。

  身著湖藍色元帥服的年輕軍官,負手站在裝備激光炮和重力脈衝導彈的坦克中,周圍是身穿藍色軍服的精英士兵,操縱著數百中型黑色機甲重重保護。

  視野前方,峽谷西側,硝煙四起,漫天煙塵,戰線茫茫無邊。

  人類黑色坦克部隊,沿著丘陵節節推進,遠遠望去,如同死神猙獰的張牙舞爪。而素以凶悍殘忍著稱的黑色喪屍軍團,正被逼得節節敗退。

  侍官輕手輕腳的走近,只覺得觸目所及的一切,都是肅穆的黑、藍、紅顏色。唯有元帥沉靜的臉,肅白線條猶如乾淨的冬雪,望上一眼,就有些冰寒徹骨,令人不可直視。

  「元帥,帝都傳來消息,關少校已安全返回。」侍官躬身道。

  顧元帥聞言,神色不變,只是望著前方淡淡道:「按照計劃,五天之後,喪屍將被逼進包圍圈。三年之內,喪屍軍團不能與我軍正面抗衡。」

  「這裡的勝負再無懸念。」顧元帥目光向東,似乎越過萬里之遙:「人類與獸人已有了多年和平。或許該找個機會,試探他們的實力和膽量了。」

  ——————————————————————————

  同樣的暮色,籠罩在南部平原上空,只是青色的天空,比北方清朗寂靜許多。

  許暮朝回到房間時,沈墨初正披著衣服坐在窗前,寂靜的側臉彷彿被暮光鍍上一層薄薄的金黃,浮雕般生動英俊。許暮朝不禁愣了片刻。

  「什麼時候把我交出去?」沈墨初扶著窗台站起來,神色十分平淡,彷彿一點不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許暮朝之前以為他多少會有點慌亂,畢竟若真的成了獸族寵物,簡直是莫大的恥辱和災難。可他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許暮朝點點頭,將手上的軍用背包扔在沙發上,一臉無情的道:「你倒也理智。三天後,我就會將你獻給總統領。」

  然而他依然神色冷淡。

  許暮朝這下知道,他是真的不怕。可他一個人類,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莫非他立志尋死?

  答應圖雷的時候,許暮朝就沒打算真的交出沈墨初。

  就算她交出沈墨初,圖雷就一定對她滿意嗎?他的性格決定了一切,她自己拒絕過他,不管怎麼補救,他始終會介懷。而且,他在她的地盤公開搶人,她這次若是讓步,今後只怕更加沒有話語權。

  而圖雷房中,那人類少年的慘狀,這幾天始終在她腦海裡回放。

  她阻止不了,至少不能縱容。

  她笑了笑,話鋒一轉:「不過今晚,我的人類囚犯……很可能會趁我睡著時逃跑。」

  沈墨初靜靜看著她,聽她繼續說道:「他偷拿了我的軍用背包,裡面有食物、水和防身武器。他的身體還未完全康復,能否逃出去,完全看運氣。西南方向守衛薄弱,不過囚犯應該不知道。」

  「然後呢……我的手下,會在東南方向發現一具人類屍體,面目已經損壞,經判斷就是那名逃犯。人死不能復生,所以獸族總統領和人類司法部,大可以瓜分這具屍體。」

  一席話利落的講完,許暮朝從櫥櫃拿出瓶營養水,咕嚕咕嚕喝下,將空瓶子一扔,舒服的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望著沈墨初。

  「為什麼?」沈墨初漆黑雙眸如寒星,逼視著她。

  她抄手看著他:「我不是對你心軟,只是不想玷污軍人的尊嚴。你說過的,你曾經身在地獄,再把你送進地獄一次——這種事,還是算了。」

  她說的是真心話,無論真假,沈墨初說自己曾經身在地獄這話,還是有些打動她。

  沈墨初猛然挑眉看著她。

  她又說:「當然,如果你們人類早早把贖金送來,我一定毫不猶豫交出去。不過如今我自身難保,贖金大概等不到了。可惜了。」

  室內安靜下來,沈墨初盯著她,目光複雜難辨。

  許暮朝擺擺手:「不必感動。你將來要是有機會報答我,我也是十分歡迎的。」

  「好。」他簡短的說了一個字。

  許暮朝並不指望他真的能報答,點頭:「保重。」

  夜色更深,獸族平原有一種低曠荒涼的寂靜。

  今晚是沈墨初在這裡最後一個晚上,抵抗慾望的訓練到此為止。許暮朝回自己房間躺下,身旁少了他熟悉的冰冷氣息,沒來由覺得房間有一絲空曠。她心中不禁失笑——居然也養成了習慣。

  凌晨,她睡得正熟,臥室的門被推開。她立刻睜眼一看,那個熟悉的英挺身影站在門口。

  「既然囚犯今晚會逃亡……」他的聲音在黑暗中低沉柔和,「他離開之前,更徹底的幫你訓練最後一次。」

  許暮朝不知道,兩人身上的衣物,是何時被他脫掉的。她也不知道,原來他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如此好,野豹般的軀體,輕而易舉將她壓在床上——當然,她並沒有做出實質性反抗。否則即便是頂尖人類高手,也無法與她匹敵。

  她以為他只是會抱著她,因此全部注意力都拿來收斂心神平心靜氣。卻沒料到等她反應過去,他已經攻城略地。

  許暮朝早已無法抑制的變身半獸,可連往日充滿力量的翅膀,此時也耷拉在潔白的床鋪上。他冰冷的身軀,緊緊貼著她的柔軟溫熱。低著頭,一點點舔舐親吻,從她的額頭往下,每一寸皮膚……至胸部時,她想要推開,卻被他捏住手腕壓在身側。

  「放鬆,不會對你做什麼。」他說,「只是訓練而已。」

  許暮朝的臉乃至整個身軀,都染上徹底的粉紅色。而他不依不饒,一路往下,路過她的私密處時,竟然不避不讓,深入舔舐,動作又粗野又溫柔。許暮朝全身都在顫抖,還沒來得及推開他,身體就在強烈刺激下,完成從衝動到激昂到衝刺到巔峰釋放的完整過程。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經歷——她劇烈顫抖著,雙腿既想緊緊夾住他,又想把他狠狠踢開。他卻只是溫柔的握住她的雙腿,輕輕撫摸。而他的呼吸,居然也是前所未有的急促。

  顫慄感持續很久才過去,許暮朝抬腿就踢,卻被他敏捷的抓住腳踝。

  她低頭,只見他的黑色短髮,深埋在她腿間。「別亂動。」他說,「你已經得到釋放,我還沒有!」

  許暮朝立刻不動了。她的腦子一片糊塗,生平第一次,在一個男人的唇舌間釋放,如此突然,如此荒靡,如此……舒服。這感覺讓她恥辱,卻又驚奇。

  而他也跟平時不同。比起平日的沉靜清冷,今晚的他,似乎多了幾分霸道和自信——是因為要走了嗎?

  過了半陣,待兩人呼吸都平穩下來,他才靜靜的抬起了頭。他的唇在月光下暗暗的濕潤著,眸色如黑色火焰:「今後,如果有男人同樣主動對你,相信你也能抵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22:21

10.我要發飆

  第五大隊基地範圍外,是街道和居民區。此時正是凌晨三點半,街上一隻獸也沒有。黯淡月光下,卻有一個獸族士兵的身影,貼著路旁的陰影,如鬼魅般,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穿行。

  他身後還背著包,帽簷壓得很低,卻能看到屬於人類的下巴輪廓線條。

  前方是一處關卡,幾輛重型裝甲車上,車燈明亮,獸兵影影綽綽。

  這是離開獸營勢力範圍最後一道大關卡。再往外,只有零散獸兵隊巡邏,要避開相對容易。沈墨初又將帽簷壓得更低,慢慢逼近關卡,正要出手,卻聽到有人在交談。

  「隊長大人有病啊!半夜調我們姐妹過來守關卡。」一個聲音道。

  另一個聲音答道:「就是就是!我早覺得她不喜歡我們。人家哪能守什麼關卡啊?」

  「一定是嫉妒總統領大人喜歡我們蛇族……」

  「哎,去跟那邊的守兵玩玩吧,反正外面還有巡邏隊,大半夜也不會有人過來啦……」

  ……

  聲音似乎遠了些,沈墨初悄悄抬頭望去,兩隻蛇形獸正興高采烈的游曳向旁邊一條巷道上的巨型獸。關卡的一側,寂靜無人,任君通行。

  他的嘴角漸漸彎起,悄無聲息的縱身躍過裝甲車,離開關卡。

  一路西南,沈墨初又走了半個多小時,躲過巡邏隊,潛入一條隱蔽的小巷。獸軍基地已經被遠遠拋在身後,被高樓大廈所阻,看不見蹤跡。再前行兩公里左右,便能離開獸軍勢力範圍。

  他從背包中拿出瓶營養水。想起許暮朝之前牛飲的模樣,微微一笑。

  就在此時,周圍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有埋伏。

  沈墨初並未奪路而逃,而是將水瓶放回背包,抄手原地站定。不一會兒,小巷前後,閃現許多高大的身影,瞬間封住了來去的路。

  那是十隻半獸人,十隻巨型獸,穿著金黃色軍服,扛著重型武器,於夜色中沉默而囂張的逼近。昨晚企圖搶人的近衛軍軍官,從群獸中走了出來。

  「多虧參謀長,識破許隊長的奸計,讓我們在相反的方向等候。」他笑得冷酷無情,「人類啊,乖乖跟我們走吧。」

  沈墨初沒吭聲,只是脫下帽子,扔到地上,露出一頭黑色短髮和麥色的臉。他挽起了袖子,露出半截結實胳膊。不過與獸人相比,他簡直算得上纖細。

  近衛軍官看到他蓄勢待發的動作,覺得簡直不可思議,他居然想抵抗?

  然而沈墨初動作自顧自的繼續。他解下背包,逕自低頭找了塊乾淨的土地,將包放在上面。近衛軍官聽到他自言自語:「雖然沒什麼用,不過是她所贈,乾乾淨淨的好。」

  這時,他才抬頭,淡淡看向獸人們。

  近衛軍官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獸人們興奮不已,朝沈墨初撲去!

  近衛軍官充滿自信——從來沒有人類,能以一己之力戰勝二十獸人。即使是獸族第一高手許暮朝,也要頗費些氣力才能將他們打倒。或許整個大陸,只有傳說中超越人類極限的顧元帥,才能輕易取勝。

  而這個男人,活捉他,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可在獸人的團團包圍中,近衛軍官卻意外的看到,青年男人英俊的臉上,忽然浮現極淺的笑容。

  他的笑容如此冰冷而傲慢,他的容顏在夜色中隱隱透著青黑肅殺的氣息,彷彿完全無視眼前強大敵人的存在。

  近衛軍官,忽然感到莫名的不安。

  ——————————————

  天明時分。

  圖雷僵硬的坐在沙發上,面色又驚又怒。

  前來報信的近衛軍士兵見勢不妙,匆匆告退。參謀長肖克沉思片刻,語重心長:「大人,許暮朝不可不除。」

  「你認為是她殺了二十近衛軍?不太可能吧……」圖雷聲音有點顫,這女人雖然頑固,但一直還算忠心,難道會為人類男人殺同類?

  肖克輕歎一聲:「大人,我知道你仁慈。可剛剛已經證實,二十近衛軍橫屍邊境。他們是為了堵截那人類而去,除了許暮朝,還有誰能在不驚動邊防巡邏隊的情況下,殺死他們呢?難道會是那個人類嗎?」

  圖雷聞言面上怒色更重,他也覺得只有肖克的推斷可靠。可他仍有些猶豫:「除掉她?她聲望很高……」

  「大人!」肖克厲聲說,「人類有句話,叫做養虎為患啊!何況我們來這裡,不就是為了取她兵權嗎?」

  圖雷面色變了又變,終於狠下心點點頭:「殺!」又看向肖克,「只是她戰鬥力超群,士兵又服她,怎麼殺?」

  肖克聞言,也陷入沉思。他在屋內踱了幾圈,忽然露出笑容:「大人,我有一個辦法。您最近,不是正有一個棘手的任務,需要人去完成嗎?不如就讓許暮朝去?」

  「你是說……」圖雷怔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亮。

  肖克走上前,又與他耳語一番,只聽得他連連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

  末了,圖雷忽然想起一事,看向內間無聲躺在地上的人類少年,狠狠道:「把他也送去!膽敢刺殺主人,我要讓他也生不如死。」

  肖克笑道:「大人捨得?」

  圖雷目光掠過少年精緻的容顏和身體,露出有些興奮的笑:「有什麼捨不得的?光是想想他和許暮朝將要面臨的命運,就讓我十分興奮。」

  天亮時,許暮朝放下心來。

  沒有收到邊防軍抓獲人類的消息,統領營地也沒有人類被抓回來。說明他應該安全離開了。她發也不梳臉也不洗,蓬頭垢面闖入圖雷營地。

  「大人!那個可惡的人類,趁我睡著逃跑了!」許暮朝悲憤道,同時做好準備迎接圖雷的怒火。

  出乎意料的是,圖雷並沒有大發雷霆,只是惋惜了一陣,表示不怪罪許暮朝,便讓她退下了。

  許暮朝很敏銳的預感到自己要出事了。

  沈墨初明擺著是她放的,以圖雷的心胸,不會善罷甘休。可圖雷表現得一點也不驚訝,甚至也不生氣。這實在太不正常。

  許暮朝只得倍加小心翼翼,出入都與隊中最強悍的士兵相伴。她知道圖雷不能為一個人類正面對付她,就怕他使陰招。

  可過了幾天,圖雷卻忽然將第五大隊全體將士集中起來,宣佈了一項出人意料的人事任命。這個任命,讓許暮朝十分疑惑。

  圖雷公開任命她為獸軍「副統領」。這是從未有過的職位,聽起來很牛,卻沒有明確職責。獸兵們不管那麼多,他們為許暮朝的陞遷而狂歡了整整一夜。可許暮朝卻愁坐了整晚,因為圖雷幾個小時後就通知她,今後第五大隊不用她負責,「總統領有更加重要的任務交給許副統領去負責」。

  一直以來,各大隊隊長類似諸侯割據,均由本隊選出,即使是總統領,也不能直接任免。然而圖雷先給她一個大大的餅,然後明擺著要兵權。

  於是許暮朝一不做二不休,開始思考兵變的可能性。

  軍權還未正式移交,許暮朝卻很清醒的知道,危機越來越近。她開始思考,隊中哪些人值得信賴,如何兵變,才能一舉擒住圖雷,控制全局。

  這晚,大武等幾個心腹,湊在許暮朝屋中打牌。一百年過去了,軍隊中依然盛行這古老的遊戲方式。許暮朝縮在一旁,臥靠在變異白虎柔軟的肚皮上,思考圖雷和肖克可能的舉動。

  卻聽白虎分隊首領——一隻漂亮的虎型半獸說:「副統領,總統領給你什麼任務?」

  「我也不知道。」許暮朝輕笑,「反正不是好事。」

  看到許暮朝沉思,眾獸都互相看了看,最後一齊望向大武。大武略微扭捏片刻,大聲道:「隊長,我們商量好了,如果總統領真要對付你,我們跟你!」

  「不光是我們。」虎型半獸軍官道,「五千人都追隨你!要死大夥兒死在一起。」

  許暮朝原本這晚是要與他們商量兵變的,此刻聽到他們表達忠心,卻沉默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頭笑道:「你們開什麼玩笑?我這樣的人才,總統領哪裡會捨得對付我?安拉,就算有點小矛盾,也不至於翻臉。打牌打牌!」

  眾獸哈哈大笑,紛紛點頭稱是。大約覺得許暮朝說得在理,他們的神色也輕快起來,重新攏起了牌局。

  而許暮朝還是靠在一旁,將頭埋在白虎肚皮中,嘴角慢慢彎起,不讓其他獸兵看到自己苦澀的笑容——真是一群傻呼呼的獸兵!獸人最為忠誠。如果真的兵變,其他全體數萬獸軍,或許都會與他們為敵。這五千獸兵要犧牲多少,才能換來她許暮朝的安穩?

  她原本只想著怎麼活命怎麼鞏固地位,卻差點忽略了最重要的。

  她許暮朝在必要關頭,也有大義。

  她決定獨自應對圖雷接下來的任何圈套陰謀。

  第二天,圖雷輕描淡寫的向許暮朝宣佈了一項任務,而許暮朝亦平靜的接受。大武等人又疑惑又慶幸,因為那任務聽起來似乎很簡單——讓許暮朝領隊押送禮物,送給圖雷的義兄。

  圖雷何時多了個義兄,許暮朝不清楚。送禮的目的地有點怪異,大陸之外臨近孤島——西荒島。據說那裡資源荒蕪,寸草不生,荒廢多年。任何人類、喪屍、獸族都不會去那個荒蕪之地。

  什麼人,會居住在哪裡?而且還成為獸族總統領的義兄?

  不過許暮朝也做好了準備,若有不對,直接跑路。反正以她的人類外形和能力,混入人類世界活一段時間應該沒問題。

  臨行之日,獸人平原西部邊界。

  許多年後,在場的大部分獸人,回憶起許暮朝副統領的無敵風姿,都忍不住感歎圖雷的幼稚無知、自毀長城。

  平原上罕見的刮起了大風,令許暮朝徒生「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她今天穿著標準的黑色獸人軍裝,長髮盤起,清麗而幹練。

  眾獸列隊站在兩側,依依不捨的望著她。大武甚至掉了兩滴眼淚,惋惜的告訴身旁獸人,隊長離開這段時間,再也不能在清晨聞到隊長發情的美妙味道了。

  「哼……雌獸就是雌獸……就該伺候雄獸,上什麼戰場?」有獸人冷冷道,惹得大武等人怒目以對,那獸人卻並不在意,與身旁人一同哄笑。

  許暮朝淡淡的看向身後這群嬉笑的獸。他們並不怕她,甚至用十分下流的目光,來回打量她的身體。

  接受任務那天,許暮朝原本想帶自己的人去,卻被圖雷大笑拒絕:「副統領要是將精英都帶走,新到的隊長怎麼辦?放心,我給你配最好的戰士。」於是,就給許暮朝配了這麼四十個,頤指氣使的近衛兵精英。他們大多聽過許暮朝的名頭,卻是第一次親眼見她,所以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

  大武等獸已經怒不可遏,許暮朝只是笑了笑。按照慣例,她作為新任長官,需要向士兵們訓話。

  她走到他們面前,淡淡笑了笑,近衛兵們抬著下巴斜著眼看著新任統帥。

  變化,就在所有所有獸人眼前發生!

  許暮朝的背部傳來骨骼血肉撕裂、衣衫破碎的聲音,鮮紅的翅膀緩緩升起;而原本略顯圓潤的臉,在淡淡的陽光籠罩下,恍惚變得尖細;漆黑澄亮的眼睛,不知何時變得細長上挑,鬼魅般的幽藍。

  在場所有獸人,甚至包括圖雷、肖克和那些近衛軍,都安靜下來,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他們不知道,許暮朝到底要幹什麼?

  她像平日一樣淺淺的笑著,雙眼藍光盈盈。然後,她慢吞吞的彎腰,單手輕飄飄一拳打在地面。這一拳如此漫不經心,以至於有近衛軍管輕蔑的冷笑出聲。

  許暮朝抄手好整以暇的站立,紅色的翅膀緩緩扇動,身子慢慢升起於半空,凌空懸浮著。似乎在等什麼。

  大多數獸人不明所以的望著她,肖克與圖雷目露驚疑,大武卻露出一臉壞笑。

  地面以下,忽然傳來輕響。還未等眾獸聽清那是什麼聲音,聲音驟然加劇——這回眾獸聽清楚了——那明明是地面崩裂坍塌的聲音!圖雷目瞪口呆,肖克護著他往後急速倒退幾步。

  緊接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近衛軍齊齊發出驚呼!聲音未落,地面上已沒有他們的身影!

  吃痛的呼喊此起彼伏的傳來——四十名近衛軍跌落於忽然出現的、十多米深的地面大裂縫中,簡直嚇得屁滾尿流。許暮朝的心腹們全部哈哈大笑,擁上來圍觀。

  「誰說隊長只打了一拳?」大武對身旁的獸人道,「只是我們看不清而已。」

  日光下,紅色翅膀如火焰般耀眼,黑色綢緞般的長髮迎風飄舞。許暮朝纖細而富有張力的半獸姿態,在純黑迷彩服包裹下,陡然變得死神般肅穆而高大。

  她微揚起瑩白如玉的臉,深藍色眼眸微微瞇起,睥睨著坑底那堆東倒西歪的獸軍,聲音是少女的柔和清脆,要多輕蔑有多輕蔑:「老虎……不發威,你們當我是病貓啊?」

  坑底的近衛軍們,彷彿統統石化了般,目瞪口呆。片刻後,才有人露出又震撼又驚恐的神色。只是這一次,個個噤聲垂首、面色尷尬。

  她又輕飄飄的扇動翅膀,來到圖雷前上方。圖雷微微倒退一步。她則露出笑容,居高臨下看著終於面露驚恐的總統領。

  「總統領,不管西荒島是刀山火海。我許暮朝,一定會回來找你……覆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22:46

第二卷:機械之吻

11.初到西蕪

  海上的天空格外悠藍,浮雲繚繞、海鳥翩翩。

  對比之下,西蕪島顯得蒼涼而死寂。這是個徹底的荒島,沒有任何用以滋養生命的資源,只有光禿禿的峭壁、乾涸的峽谷、陳年的屍骨,遍佈整個島嶼。

  因為曾經被輻射污染,近島水域,連水草和魚類都不會靠近。

  巨型航船停靠在海岸線上。十輛裝備導彈炮的黑色裝甲車,碾著遍佈碎石和屍骨的丘陵,緩慢前進。他們已繞島艱難行駛了一整天。連忠於圖雷的近衛軍們,都忍不住罵罵咧咧,圖雷的義兄他媽的到底在哪裡?

  夕陽西下,在海面上灼燒出炫目的雲彩光影。少年獨自一人坐在車窗前,靜靜向外望去。

  不遠處,是條赤紅渾濁的狹窄河道。女人黑衣黑髮,背影纖細挺拔,靜靜站在河道邊,倒像是要與這荒蕪之島溶於一體。河道邊什麼也沒有,只有對岸停著一隻通體漆黑的鳥。

  少年不知道,她到底要如何對他?

  幾天前,被圖雷詛咒著扔到車上,少年明白自己的命運將更加悲慘。看著半獸女人也上了這輛車,他的感覺只有麻木。

  這時,他穿著圖雷最愛的輕薄白紗,身體輪廓長腿隱私,處處若隱若現,呼之欲出。可那女人看到坐在角落裡的他,第一個表情是皺眉,然後從自己的行李箱裡翻出一套軍裝,扔給他:「換上這個。」她跳下了車。

  將軍裝捧在手中,他諷刺的想:「原來這半獸女人愛好如此特殊。」

  他的身體已經死亡,順從或許能少些苦難。雖然她的軍裝穿在他身上短了一截,然而比白紗粗糲許多的質地,卻讓他覺得嚴實而安心。

  過了一會兒,女人又上了車,低頭看了他片刻,似乎並不急於求歡,而是又丟給他一個小袋子。

  竟然是壓縮餐包。

  少年有很久沒吃過人類糧食了,不禁一怔——圖雷從來都是吃血淋淋的生肉,逼著他一起。這個女半獸,居然吃人類糧食?

  他再顧不上她有什麼陰謀,飛快的吃,哪怕她下了藥——人類食物讓他有自己還活著的感覺。冷不丁他便嗆住,劇烈的咳嗽幾乎震天,感覺又痛苦又幸福。

  這時,面前伸過來一隻瑩白如玉的手,遞過一隻深綠軍用水壺。

  「給。」女人的聲音很自然,「肺都要咳出來了。」

  清涼的水沿著食道滋潤而下,說不出的舒服。他下意識抬頭,透過微嗆淚水的眼,朦朧看到女人纖柔白淨的臉上,竟有憐憫的神色一閃而過。

  共處一車的頭幾個晚上,少年整晚不敢沉睡,然而女人每晚呼呼大睡,似乎對他並無興趣。白天,她還時不時跟他說幾句話,他每每沉默以對。她也不生氣,脾氣很好的樣子。

  「你可以去下車轉轉。」剛剛停車紮營時,她說。

  她與圖雷不同。圖雷喜歡他的膚色白得沒有血色,喜歡他奄奄一息。

  夕陽的景色實在太柔和,即使是在蒼涼的西荒島。少年猶豫了一下,推開裝甲車門,下了車。

  他一直赤足,無論冬夏。她看了,說她的鞋子太小,而其他半獸的鞋子又太大。前幾天在路上,她不知從哪兒撿來一雙半舊的鞋,扔給他。此時,即使隔著鞋底,他也能感受到腳底鵝卵石溫熱的氣息,他抬頭望了望刺眼的太陽,深吸一口氣。

  似乎察覺到什麼,十多米外的她緩緩回身,神色平靜。黑色微揚的眉,清澈明亮的眼。這讓他幾乎心生疑慮——她,真的是獸族嗎?

  正在這時,他感覺到有點異樣。側頭一看,幾個強壯的半獸士兵,指間夾著煙卷,懶洋洋的靠在裝甲車上,獸眸灼熱的盯著他,低頭接耳的交談。

  那目光他十分熟悉,心中升起厭惡,迅速轉身鑽回車中,將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就當沒有陽光,也沒有那些骯髒的視線。

  這晚,車隊在島上紮營。

  與往日不同,她並沒有回車上休息,也沒在車子附近走動。直到月亮高高懸掛在海面上,少年也沒看到她的身影。

  車輛周圍一直有半獸嬉笑交談的聲音。少年窩在自己的單人床墊上,到凌晨時分,終於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

  耳畔驟然傳來低低的冷笑聲,驚得少年猛然睜眼。然而還沒等他來得及看清,身體就已經被人大力的向前拖行!裝甲車門豁然洞開,他看到一雙雙獸眸獰笑著,而無數粗黑的大掌,輕而易舉將他的身體舉起。

  他們以很快的速度,低笑著狂奔。頭頂的月亮一顫一顫,涼意四溢。少年早已知道呼救沒有任何用處,也知道掙扎只能激發施虐者的興趣。然而這些天的日子實在太溫暖,當他被一股大力扔在岩石嶙峋的地面時,依然忍不住使出所有力氣掙扎、再掙扎!

  「媽的,不聽話……」有半獸嘟噥一聲,與此同時,他不知道有多少雙手摸向自己腰間。只聽得「嗤拉」數聲,又有半獸在笑,而他的下面,驟然接觸到冰涼的空氣。

  他幾乎發了瘋似的蹬腿,然而有人輕而易舉的捏住他的大腿,捏得他的腿骨的幾乎要斷掉。緊接著,雙腿被驟然提起,分得很開。

  他屈辱的閉上了雙眼。

  帝都,他在心中對自己說,請原諒我洗不去的恥辱,帝都。

  月光清亮而潔白。

  就在七八隻半獸躍躍欲試,少年絕望麻木之時,一個冰冷清脆的聲音,如同炸雷一般,響徹所有人耳際。那個掏出器官正要挺進的半獸,更是驚得全身一僵,即刻軟掉。

  她一字一句的說:「不想死的,滾!」

  眾獸自從見過她實力後,對她又敬又畏。此時雖然興致高昂,然而看到她原本俏麗的臉在月光下肅白陰冷,哪還敢繼續。有軍官不甘心的道:「大人,統領說過,這個人類隨我們玩……」

  許暮朝緩緩走近,道:「他現在歸我,誰有異議就單挑。」

  她這麼說,是經過考慮的。獸族不會覺得侵略一個人類有什麼錯,雖然這一路他們還算聽話,但畢竟不是自己親兵,講道理他們必定不聽。他們只臣服於強者。

  果然,她這麼說了以後,眾獸立即訕訕的四散開去。

  地面上,少年潔白的身軀袒露在月光下,像是一具木偶。清澈如水的雙眼,有些恍惚的看著許暮朝。

  「能走嗎?」許暮朝低聲問道,朝他伸出手。

  車廂裡很靜。少年表情木然的躺在床上,許暮朝看到他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心中微歎了口氣。

  他沒吭聲,那雙最美的眼睛,彷彿已經死去。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許暮朝慢慢說,「這種事不會再發生,早點休息吧。」

  許暮朝背朝少年躺下。

  這個少年,其實讓她有些為難。臨行時,圖雷只說,將少年帶到西荒島,他的義兄自然會知道如何處置他。許暮朝看到圖雷對待少年的手段,他的義兄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個命令,一開始她就不打算遵守。

  她有心救他,可是完全不知道他的底細。大武等人也只打聽到,他是幾年前被俘虜的小兵。

  任何士兵遭受他這樣的遭遇,只怕寧願去死。而他在圖雷百般蹂躪下居然活過了下來,還刺殺過圖雷很多次,可見他心中對圖雷對獸族的恨意多麼劇烈。意志多麼頑強。而且他與圖雷相伴很久,熟知獸族許多內情,貿然放一個這樣性格的人類走,會不會是個大隱患?

  所以許暮朝現在唯一可能的做法,就是等完成任務後,將他藏到自己的勢力範圍,不能讓他回人類領地,但也給他安穩的後半生。

  夜色更深,荒島上靜得可怕。只有半獸們的呼嚕聲隱隱傳來,綿長而粗啞。

  少年抬頭看了看美麗的月光,悄無聲息的,緩緩坐起來。他攤開手掌,手心是一塊尖銳如刀的鵝卵石碎片。剛剛被半獸們扔在地上時,他摸到了這塊可以充當武器的碎片。

  儘管全身沒有一塊完好的衣物,後背的舊傷也被石頭硌得劇痛。可他從沒像此刻這麼暢快過。他就像一隻貓,躡行到她的床鋪前。她一直背對著他,他能聽到她平穩悠長的呼吸,似乎一直在沉睡。

  殺了她吧!他對自己說,深吸一口氣,使顫抖的手變得穩定,捏著石片,逼近她的雪白頸部。

  「想殺我?」她頭也不回,背後卻像長了眼睛。

  她聲音依然柔軟低婉,只是難免帶了絲怒意:「恩將仇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23:34

12.少女明徽

  少年渾身一抖,再顧不得掩飾,絕望而拼盡全力,將銳器狠狠刺向許暮朝的脖子。可還沒等他看清,一股大力朝他肩膀襲來。瞬間黑影一閃——

  一雙漆黑無比的眼睛,就在離他的臉不到十厘米的上方。她纖細的雙手壓在他的肩頭,卻足以令他動彈不得……

  「為什麼?」她眼光很冷。

  少年嘴角泛起苦笑——她果然很強,想要偷襲她,的確是很愚蠢的想法,可是……

  「殺了你,我就可以去死了。」他毫無畏懼的說,「沒機會殺圖雷……如果能殺一個高級將領,也值得了。」

  許暮朝微微一怔。

  月色從窗口灑進來,襯得他的臉頰肩頭,玉一般白皙精緻。與沈墨初的粗曠野性不同,少年全身光滑冰涼,像一尊聖潔而不可觸摸的天使雕塑。而此刻,他臉上的笑無力得就像時刻會死去,平平靜靜的說,殺了你,我就可以去死了。

  如果是半個月前的許暮朝,會抵抗不住這樣絕美的軀體吧?

  她不由得想起了沈墨初,那個野豹般的蠱惑男人,那個沉靜英俊的青年——她的心中沒來由微微一暖。雖然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但她相信,他那樣的男人,不會讓自己繼續「身在地獄」。

  面對少年極具誘惑力的軀體,她的心情卻更加平復了。

  「你膽子真大。」許暮朝驟然放開他,若無其事的坐回自己的床鋪「只是,難道你不知道,殺我的難度比殺圖雷更大。」

  少年沒吭聲,臉上有一絲固執的窘迫閃過。

  許暮朝心中微微發軟——若是能上手的對手,膽敢偷襲她,她一定好好教訓對方。可這個少年於她,如同白兔於猛虎,弱到任她宰割,她無法對他報復。再想到要是換成自己,經歷他的遭遇,只怕心態會更加仇恨吧!

  「死的滋味並不好……」許暮朝若有所思的道,「你要死我也不攔著你,你要找圖雷報仇,也隨你的便。只是如果再打我的主意,我就不會饒你第二次。」

  少年別過頭去,卻又聽她話鋒一轉:「如果安全離開西蕪島,我可以將你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圖雷不會找到你,你可以自由的過下半生。」

  這一次,少年僵硬而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緩緩問道:「你,願意讓我回帝都?」

  她不能讓他回帝都。但看著他的神色,她沉默了一下,反問道:「你想回帝都嗎?」

  這回,輪到少年沉默了。

  「不,我不想。」他靜靜說。

  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少年俊美無暇的側臉,於霞光中美好得彷彿從未被玷污過。許暮朝輕歎一口氣,語氣輕鬆了不少:「你叫什麼?」

  少年黑寶石般澄湛雙眸,目光有一絲怔忪。

  「厲。」他吐出一個字。

  「哪個字?」

  「嚴厲……的厲。」

  許暮朝不再勉強,說:「厲,你睡一會兒。今天,應該就能找到我們要找的人了。」她穿好外套,打開車門。

  「許……暮朝!」他忽然喊她的名字,「你為什麼要對一個人類好?」

  許暮朝頭也不回的答道:「我並非對你好。而是不認同圖雷對你做的事。但如果你傷害無辜獸族,我保證,會讓你生不如死。」

  第二天,許暮朝囑咐士兵們輕裝隨她行軍。所有的獸兵都很茫然。四十餘人跟著她在島上又轉了大半天,傍晚時分,才在一個巨大的巖洞前停下。

  洞口直徑接近十米,漆黑幽深。洞口停著一隻黑鳥,只有細長雙眼泛著暗暗的紅色——正是昨天河岸邊的那隻大鳥。

  「活捉。」許暮朝下令。

  然而那鳥彷彿意識到危機,突然展翅俯衝,閃電般的速度疾撲向最近的半獸!

  慘劇發生了!它的翅膀重重拍打在士兵臉上,士兵來不及閃躲,慘叫一聲,雙掌摀住臉,指縫間鮮血滾滾。

  而那鳥嘶鳴一聲,仰頭展翅飛起——長長的喙尖,竟銜著一隻金黃色的半獸眼珠!

  所有獸兵都是一震。一名士兵立刻撲到受傷者身邊。許暮朝大怒,第一個抽出激光槍,抬臂便是兩槍。

  黑鳥立刻應聲落下。

  眾獸看著鳥的屍體,面面相覷——子彈正中它的腹部和翅膀,卻並沒有血流出。被洞穿的部位,露出殘破的白色金屬片和紅色金屬線。

  「機械鳥。」阿厲一路都沉默的跟在許暮朝身旁,此時卻忽然低聲說道。許暮朝看他一眼,他微垂眼簾,長黑的睫毛靜靜不動。

  許暮朝轉身對眾獸解釋道:「這個島資源枯竭,連植物都生存不了,更別提動物。這隻鳥,是我們上島後見到的唯一生物。跟著它,一定能找到統領的義兄。」

  獸兵們恍然大悟。

  就在這時,一個無比嬌脆的聲音,炸雷般響徹所有人耳際:「你們竟然弄壞我的鳥!」

  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臉怒氣站在二十米外的巨石上。

  這下,連許暮朝都愣住了——少女就像一團火,紅色吊帶紅色熱褲,圓臉長辮,大眼紅唇,睫毛又長又密,皮膚白得像奶油,活脫脫一個嬌俏洋娃娃的模樣。唯一與常人不同,她的眼睛是很純的珊瑚紅色,平添幾分妖異。

  大陸,有這樣瞳色的人種嗎?

  她惡狠狠盯著許暮朝:「你死定了!」話音剛落,她幾個利落的翻身,動作敏捷無比,瞬間已至許暮朝面前,一拳砸向許暮朝腹部!

  這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看得所有士兵目瞪口呆。有士兵甚至驚呼:「大人小心!」

  然而許暮朝不躲不閃,張開手掌,直接抓向少女的拳頭;而另一隻手,長槍穩如泰山,精準快速的抵住少女的額頭。

  「啊!放開我!」少女拳頭被她捏得生疼,可礙於激光槍動彈不得。

  「你的鳥傷人在先。」許暮朝說,「這筆帳怎麼算?」

  「好啦,你放開啦!一隻眼睛嘛,賠給你啦!我打不過你,我認輸。」少女氣沖沖的道。

  眼睛怎麼賠?許暮朝不動聲色的放開她,士兵們無數把槍卻依然對準了她。她倒退幾步,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許暮朝,情緒轉換十分快——彷彿剛剛暴跳如雷的少女,不過是眾人的錯覺。

  「你們來這裡幹嘛?」少女眼珠一轉,脆生生的問。

  「我們是獸族圖雷部下,來給明泓先生送禮。」許暮朝說。明泓,是圖雷義兄的姓名。

  少女的臉色頓時很臭:「圖雷那個毛茸茸的蠢貨,又想巴結明將軍?禮物在哪裡?」

  蠢貨?將軍?許暮朝心中又好笑又疑惑,說道:「禮物在車上。你能帶我們去見明將軍嗎?」

  少女的臉色更臭了:「圖雷無恥!送點禮物,你們這麼多人都要下去?太佔便宜了!」

  許暮朝等人抬著成箱禮物,隨少女在洞穴中走了約莫十分鐘才停下。

  這裡安裝了高強度射燈,白晝般明亮。洞頂、周圍、地面都十分齊整,明顯人工修葺過。少女跑跑跳跳,在一處牆壁上找到一個圓形按鈕,輕輕一摁。

  正中的地面傳來機械的響聲,地面驟然裂開,赫然出現漆黑大洞。一個鋼鐵平台緩緩升起。少女撇撇嘴:「下去下去。」她第一個跳上平台。

  原來圖雷義兄、明泓將軍的領地,修建在地下。許暮朝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她極想知道,神秘的、不為人知的明泓將軍,到底是什麼人?

  儘管面前的路充滿未知的危險,許暮朝還是下了決心,跳上了平台。

  阿厲默不作聲的站到許暮朝身旁。也許是穿著軍裝的原因,他的容顏比平日少了幾分精緻,卻更添英秀。這時少女注意到了他,「咦」了一聲。

  「他好漂亮!」少女驚呼,三兩下擠到阿厲面前,伸手便要摸他的臉。阿厲長眉微蹙,側臉避過。少女紅色眼睛閃閃發光,轉頭對許暮朝道:「我要他!你弄壞我的鳥,就把他賠給我吧!」

  許暮朝一把將阿厲扯到自己身後:「他也是我的戰士,不能給你。」

  阿厲抬眸看許暮朝一眼,目光清澈如水。

  少女「哼」了一聲,咕噥道:「我去求明將軍。」

  平台下降速度逐漸加快。眾人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少女卻不斷轉頭看阿厲,小狗般討好的語氣:「哎,我叫明徽,好聽吧?你叫什麼?你跟明將軍一樣好看哦!不過我好怕明將軍……你比他可愛多了!你就是太高啦,比我高一個頭,我不喜歡,給你換雙長短更合適的腿好不好?這樣我們就一樣高了……」

  許暮朝等人聽得越來越吃驚。

  過了大概五分鐘,少女明徽還在嚷嚷,內容無外乎「你的眼睛好漂亮」、「你的鼻子好完美」、「讓我看看你的皮膚嘛」……之類。

  「你很吵。」阿厲忽然淡淡道,一副不想跟她交談的模樣。這讓眾人都有些吃驚他的大膽——畢竟明徽是明泓將軍的人。然而,明徽居然很吃他這一套,立刻安靜下來,過了半陣才低低嘟噥道:「好凶哦。」可也不再囉嗦了。

  平台下降得又快又穩。又過了二十多分鐘,不知下降到地下多少公里,平台終於停住。「卡嚓嚓」數聲輕響,周圍的黑色牆壁向外打開,刺目的光亮驟然從四面八方射來。

  明徽跳下平台,還不忘伸手去扶阿厲。阿厲雪白清透的臉神色冷淡,沒理她,逕自隨許暮朝跳下平台。

  然後眾人都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

  只有明徽毫不驚訝,略帶輕蔑的對許暮朝道:「你們獸族真的很會佔便宜!這麼多人進入我們的世界。」

  「佔便宜」這話,她已經說第二遍了。然而許暮朝可以肯定,圖雷一定不會安排「佔便宜」的任務給她。可看明徽神態,又不像是假話。

  到底哪裡佔了便宜呢?

  許暮朝看著眼前匪夷所思的地下奇景,清楚知道只要見到明泓將軍,所有的謎題都會揭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23:57

13.機械之吻

  腳下,是一片白如細玉的沙灘。碧藍的天空和水域,將沙灘包圍。距沙灘幾公里外,是一棵棵高達數十米的筆挺喬木。樹林背後,隱隱有建築物的高大輪廓和機器低低的轟鳴聲。

  明徽脫了鞋,赤足踩在沙灘上,領著眾人剛走了幾步,就有一個年輕人迎面衝了過來。

  「他們是什麼?」年輕人穿著青色軍裝,胸口繡著小小一個紅色十字和蘭花。相貌很俊朗,神情卻十分嚴肅。

  許暮朝注意到,他的眼睛也是紅色的。

  明徽撇撇嘴:「安啦,是明將軍的客人,獸族的。」

  年輕人點點頭:「我會下達戒備令。」隨即轉身跑了。

  「他是什麼人?」許暮朝問道。

  明徽漫不經心的道:「他是警衛官,快走啦。」

  然而當許暮朝等人隨明徽穿過樹林,這個地底世界詭異而恐怖的一面,開始慢慢在他們面前逐漸展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座漆黑嶙峋的礦山,綿延不知多少公里。每座礦山上,都有許多人影,手持金屬鏟、鍬,埋頭挖掘,動作有力而迅猛。他們通體銀白,身材纖細結實。當許暮朝他們經過時,可以清楚看到全金屬頭顱上,赤紅的雙眼。

  還有高達十米的巨型黑色機器人,頭顱軀幹四肢都是方方正正。他們懷抱巨大的金屬筐,待礦山上的機器人將礦石裝滿筐後,邁著沉重的步子,將礦石傾倒到數米外的傳送帶上。

  偶爾也會看到人累,穿著同樣的青色軍裝,似乎在監督機器人的生產情況。當許暮朝等人經過時,他們恍若未聞,一臉冷漠。

  最後,他們在一棟十層樓高的建築前停下。這建築完全是一個巨大的金屬正方體,鑲著不少塊透明玻璃,整個建築銀光閃閃。

  「等等,我去通報。」 明徽說。建築表面的一面金屬壁徐徐打開,明徽登登跑進去,金屬壁迅速關上。

  「你們怎麼看?」許暮朝回頭,問半獸們。

  眾獸早已心驚膽戰,其中一個沉穩年長些的軍官說道:「他們是機器人。」許暮朝認出他是剛剛第一個衝到受傷士兵身旁的人,也是他在明徽偷襲自己時,出聲示警。她問:「你叫什麼?」

  「大人,我叫黑傑,受傷的是我弟弟。」豹頭人身粗壯無比的獸人恭敬答道。

  許暮朝點頭,意有所指的對眾獸道:「現在環境不明,前途莫測,大家務必齊心,才有活路。」

  眾獸紛紛點頭,包括昨晚鬧事的幾個獸人。

  只見建築背後另一側,是一望無際的廠房,機器轟鳴,冒著濃煙,表明生產工序正在大規模進行——這些工廠,又在生產什麼?

  許暮朝想起了機械鳥;想起明徽的話 「賠一隻眼睛」、「換一雙腿」;想起明徽珊瑚紅的雙眼,還有這一路看到的所有人,與機器人一樣,擁有紅色的眼睛。

  這地底,是否沒有一個活人?

  可是與人類幾乎毫無分別的全人形機器人,簡直是聞所未聞的事。以圖雷對人類的態度,這裡肯定不屬於顧元帥;喪屍更不可能掌握如此先進的技術。

  那麼,到底是誰,悄悄布下這支神秘的高科技的力量?

  「西落青輝。」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許暮朝看向阿厲。他那雙寶石般的眼睛也看著她,說:「三十年前,人類的機械人專家,西落青輝,因為研究成果不被顧家接受,離開人類領地,下落不明。」

  「我怎麼沒聽過?」許暮朝有些吃驚。

  阿厲繼續說:「聽說他在離開前,揚言一定會帶一支強大的機械人軍隊回來。他信奉機械至上論。」

  「機械至上論?」

  「機械至上論者認為,機械才是生命的最高形式。人類最終會朝機械人進化。」

  許暮朝聽得心裡一震,不動聲色的問:「你知道的很多?」

  「在帝都時……」他俊美的臉上,神色有些空洞複雜,「我曾經對這方面感興趣。」

  正在這時,眾人面前的金屬壁,悄無聲息的打開,裡面是一條金屬通道,明亮而空無一人。

  許暮朝朝眾人點點頭,第一個踏入通道。眾人極為警惕的緊隨其後。

  光線從巨大的落地玻璃透射進來,銀白金屬鑄成的寬敞大廳,冷硬、清新、乾脆。大廳裡幾乎沒有傢俱擺設,唯獨靠牆擺著一排排黑色金屬書架,堆滿了書。一個陽光能直射的角落裡,超過五平方米的巨大懸浮液晶屏幕藍光閃閃,邊上是一人多高的電腦主機。

  其他獸人扛著禮物,被留在外間;許暮朝只帶了黑傑、阿厲和其他三名身手較好的半獸,跟著明徽進來。

  迅速將屋內擺設打量一番,許暮朝目光投向站在大廳最遠處的窗邊,那個挺拔身影。

  「將軍,他們到了。」 明徽收起跳脫活潑神情,一絲不苟的向那人道。

  淡金黃色的陽光中,那人一身青色軍裝,高大清瘦,徐徐回身。深青色扁平軍帽下,臉部輪廓乾淨柔和。白皙的臉、濃黑的眉,如同水墨畫靜靜鋪灑。只讓人覺得他俊朗中透著斯文,清秀中不乏精緻。看到許暮朝等人,他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許暮朝真是沒想到,明泓將軍竟然是這樣溫潤如玉的樣子,頗有幾分古韻君子的味道。

  而當他徹底轉過身,眾人看清他細長雙眸,毫無懸念的,純紅如血。

  「明將軍,我是獸人軍團副統領許暮朝,按照圖雷統領命令,為您送來礦石共計十噸。」許暮朝不卑不亢的道。

  「多謝。」明泓負手望著許暮朝,「這些礦石正是我所缺少的,好在獸族領地有儲藏。」他看向一旁少女,「明徽,準備些我們最新的武器,回贈圖雷。」

  明徽低頭撇了撇嘴:「是!」

  「多謝將軍!」許暮朝連忙道,感覺他似乎平易近人。

  「許暮朝?」明泓的目光溫和中略帶好奇,「人類?」

  許暮朝抬起頭正要回答,心中霍然一驚——明明半秒前還站在二十多米外窗邊的明泓,此時就站在離她不到一尺遠的位置!他的速度竟然能與她相當!

  因為距離太近,他那清雋俊美的臉上的紅色雙眸,忽然透著幾分妖異。還沒等許暮朝回答,他輕輕搖頭:「你不是人類。他是。」他看了眼阿厲。

  他的目光又回到許暮朝身上:「我第一次看到全人形獸人,你很特別。」

  多說無益,許暮朝索性不吭聲,淡淡的禮貌的笑。

  「有意思。」明泓下了結論,轉頭看向明徽,「給他們安排房間。」

  許暮朝忙道:「謝謝!我們不便打擾太久,明天就告辭了。」

  明泓靜靜看著她:「明天來不及。」

  是說回贈圖雷的武器來不及準備嗎?許暮朝點頭:「那您看要幾天?」

  明泓目光清澈:「四十一隻獸人,一個人類,十天吧。」

  許暮朝覺出他的話有點怪,怔怔看著他:「你的意思是?」

  明泓的聲音如同夏日清泉,柔和低沉:「十天時間,才能完成對你們的活體機械改造。」

  大廳裡靜悄悄的。

  許暮朝聽見自己的呼吸,有些紊亂。

  「活體、機械改造……什麼意思?」有半獸忍不住低聲道,不知是在問明泓,還是問許暮朝。

  明徽卻在此時忽然插話:「將軍,她很厲害的!」她興致勃勃盯著許暮朝。

  明泓烏眉微挑:「哦?」又頗有興致的打量許暮朝一眼,許暮朝心中一堵。

  明徽目露羨慕:「她一招就制服我了!將軍,你照她的功能再給我改造一次!我也要變得跟她一樣厲害!」

  明泓點頭:「好。先看看她的構造和戰鬥力數值。」

  話音剛落,許暮朝眼前一閃,便看到青色身影如同一縷閃電,突然朝自己襲來!她的意識還未下達指令,全身的細胞卻是一緊,背後翅膀自動爆裂般的展開,平地拔起後退數米,險險避過明泓火箭般撲過來的身影!

  許暮朝霍然抬頭,看到他臉上竟露出陽光般溫煦的笑:「不盡全力的話,會死。」

  兩人的纏鬥時間不到一分鐘,於明徽和其他獸人眼中,只看到一青一黑兩個身影,如光影般在大廳中騰挪躍動。片刻後,兩人停在一扇窗前。

  「大人!」半獸們驚呼出聲。

  玻璃被光線照得亮白,明泓高大的身軀毫無空隙的緊貼變身後的許暮朝,將她死死壓在玻璃上!透明的玻璃倒映著一紅一藍兩雙妖異的眼睛,隔得這麼近,他的下巴甚至蹭著她的脖子,觸感冰涼而姿勢親暱。

  許暮朝一邊翅膀貼著玻璃,另一邊翅膀,被明泓單手抓住,動彈不得。可她也不示弱,右爪抵在明泓胸口,對準了他的心臟部位。

  看似平分秋色,實際上……

  明泓的聲音依然含著笑,此刻卻讓人有點毛骨悚然:「不要亂動,讓我好好研究一下。」他盯著許暮朝隨時可以刺穿自己胸口的利爪,慢悠悠的說:「我的胸膛結構,隨時可以再換一個;你的翅膀如果被我扯掉,這麼漂亮的小半獸,就再也不能飛了。」

  許暮朝渾身一僵。

  「放開大人!」黑傑等人驚呼,明徽一個翻身落在眾獸面前,笑嘻嘻的擋住他們。

  明泓根本就不看眾獸,他頗有興致的打量許暮朝妖魅般的容顏,最後,目光停在屬於獸的又尖又白的耳朵上。

  「可愛的獸耳。」他低歎一聲,因為雙手沒空,他竟然自然而然一口含住她雪白的耳朵!

  而他如同人類一樣潔白堅硬的牙齒輕輕噬咬著,使她全身泛起絲絲恐怖的酥麻。他看著那潔白的耳朵慢慢滲出淺淺的粉紅,忍不住讚道:「連耳朵都比任何機械耳完美!值得收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4:35

14.舌燦蓮花

  許暮朝全身緊繃,他的嘴卻忽然離開她的耳朵,認真盯著她的翅膀,目光清澈認真如積極求知的青年。

  半分鐘後,他驟然鬆開了她。她立刻貼著玻璃從側面滑出,警惕的望著他。

  他卻似乎並不在意,笑望著她:「翅膀外形精緻,結構巧妙,粗略一看,讓我有了靈感。稍等。」他微蹙眉頭,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臂。

  他右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袖珍匕首,一把插進肘部。持刀的手靈巧如外科醫生,幾秒之後,他將刀一丟,一把將自己肘關節以下肌肉和皮層,血淋淋的扯下來,丟在地上。

  血肉之下,銀白色金屬骨骼沾滿濕漉漉的血肉,他皺眉,掏出手絹一點點擦乾淨。然後,他全神貫注的從腕部掏出一根根金屬絲線和細金屬條,幾乎將自己一隻手臂解剖完畢。

  過了足足五分鐘,他才滿意的收起刀,將手腕舉起,自言自語道:「這樣,攻擊時加速度更快!」

  一切舉動,他做得十分理所當然。於旁人眼中,卻只見溫文爾雅的青年,他單手骨骼如骷髏,剝皮削肉如同對待垃圾。

  許暮朝站得離他最近,腦海中已經千回百轉。

  明泓或許真是西落青輝的作品,遵循機械至上論的可能性很大。從剛剛他的言行可以看出,他是個追求完美的機器人,尤其對於身體和力量。他似乎對自己很有興趣。

  剛才交手的感覺,或許能與他平分秋色。可外面還有成千上百機器人,如果硬碰硬,根本毫無生機……

  「今晚開始改造。」明泓放下手臂,神色英俊而親切,語氣卻毋庸置疑。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許暮朝身上:「我已經迫不及待。」

  「不!老子不要改造!老子要離開這裡!」一聲顫抖的吼叫,一隻半獸兵面容猙獰而驚恐,顯然精神有些崩潰,拔腿便往入口處狂奔!

  許暮朝暗叫不妙,還沒來得及阻止,她看到明泓原本微笑的臉色,忽然如冰山般難看,紅色眼珠,瞬間殺意滿溢——

  「等等!」許暮朝喊道。

  然而青色的身影並未因她的呼叫,而有片刻停頓。

  嗤嗤數聲,是血肉骨骼被撕裂的聲音。

  下一秒,明泓站在大廳入口,完好的人形右手,還有僅餘金屬骨骼的左手,各拿著獸人的半邊被撕裂的身體。獸人頭部、身體裡的混濁物瞬間濺了他滿身。

  臉上遍佈的血痕,如同他的雙眼一眼赤紅。他卻恍如未覺,將獸人屍體丟在地上,他看向許暮朝,與初見面時的溫馴截然不同,他的語氣如同死神諭告般冷酷:「西蕪島的規矩,只有機械生命才能進出地下。圖雷沒有告訴你們嗎?」

  眾獸又驚又怕。大廳內頓時安靜下來。

  「你們不會是不願意吧?太蠢了……這麼佔便宜的事!」明徽忽然插嘴,眼睛看著阿厲,「別忘了,你們來到這裡的第一分鐘,警衛官就下達了戒備令。只要活體企圖逃跑,警衛隊會隨時發現哦,你們會被扔進熔爐的!」

  原來她說得佔便宜,指的是這個。她覺得被改造成機械人,讓許暮朝等人佔了大大的便宜?

  明泓盯著許暮朝,臉色陰沉得如同窗外灰黑的煙塵。

  然而他看到半獸女人一直沉靜的臉上,忽然露出笑容。

  「這個……我當然知道。」她的語氣十分不可一世,斜著妖異藍眼,淡淡看一眼明泓,「可是,明泓,你是否有資格有能力改造我?!」

  她的語氣鋒利,帶著咄咄逼人的輕蔑。明泓一怔,俊逸如斯文書生的臉上,陡然升起騰騰怒氣:「你……質疑我?」

  「對!」許暮朝目露真誠的嚮往,「其實,成為機械體生命,是我畢生最大的追求。」

  明嫣、獸人、甚至阿厲,統統色變。明泓一挑眉,抄手打量著她。

  「否則,我貴為獸族副統領、圖雷的左膀右臂,統帥一萬八千獸兵,怎麼會接受西蕪島送禮這樣的簡單任務?可是明泓,你讓我很失望——剛才所有人都看到,你並沒能勝我。」

  明泓沉著臉,一步步走近她。俊美的容貌,殘缺的手臂,滿身血漿,使他看起來完全就是死神,而這個死神的臉色,明顯正因許暮朝的話,一點點沉下來。

  許暮朝覺得自己的聲音鎮定得有些空洞:「如果你不能證明,你能將我改造成最完美的機械體,那我只能另找別人。」

  這時,明泓已經走到她面前,他的臉,離她不到一尺,高大身影輕而易舉將她籠罩。她身後的黑傑等人心驚膽戰,紛紛握緊拳頭。

  「你胡說!」明徽已經快要氣炸了,怒吼道,「明將軍是最強的!」

  許暮朝才不理會她,一臉傲然盯著明泓:「不行嗎?那就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閉嘴!」明泓染血的金屬手指,一把捏住她光潔的下巴,指尖柔軟的觸感,讓他更加無法忍受這個女人的蔑視。他的臉上泛起冷冷的笑容,「你要我怎麼證明……沒有人比我做得更好。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能打贏你?」

  「打贏我也不能說明什麼……又不是只有你一個能打贏我。」許暮朝說,「除非,你能全面學習我的能力,並且超越。否則,不要將你那低劣的改造技術,用在我和我的兵身上。我,瞧不上!」

  ——————————————————————

  地底沒有太陽,過了幾個小時,天色暗下來。只有工廠的爐火,將天色照得昏紅。

  許暮朝背後就是這樣一片昏紅的天色,襯得她原本皎白的臉色,不正常的紅暈。獸兵們摒著呼吸,看著自己年輕的首領。

  「大人,真的要接受改造?」一個獸兵目光絕望。

  黑傑厲聲道:「愚蠢!大人那是權宜之計!」

  許暮朝目光靜靜掃視過心有餘悸的士兵們,雖然她心中把握也不大,但還是認真的說:「我會盡我所能,帶你們出去。」

  她向明泓提的條件,並非戰勝她,而是全面學習超越她的能力。這比戰勝她難度更大。況且,再跟明泓對陣一次,她對於輸贏,根本沒有把握。

  她只能想盡辦法,拖延時間,尋找逃亡的機會。

  他們被安置在這幢建築的二層,地面唯一的出口有十名武裝機器人把守;此外,根據明徽所說,警衛官還在通往地面的升降電梯附近,佈置了崗哨。兩道防線的警衛數量,不一定能制服四十獸人,但只要一個警衛發出警報,全體機器人就會得到訊號,加入對獸人的追捕。

  如何不驚動任何警衛逃出去,是個難題。

  離開眾獸的房間,許暮朝剛走回房門口,就聽見明徽軟綿綿的聲音。

  「你叫阿厲?」她說,「等你改造後,我求明將軍給你賜名——明厲!明系列,可是最強的哦!」

  許暮朝不動聲色的走進去,就看到阿厲坐在窗邊鋼鐵椅上,容顏冰寒如雪;而一身紅衣的明徽,彎腰站在他身旁,卻像一團火。

  明徽抬頭看一眼許暮朝,扮了個鬼臉。阿厲看向許暮朝:「我餓了。」

  機器人領地沒有人類食物,許暮朝從背包裡拿出乾糧,扔給阿厲。明徽很肯定的對許暮朝道:「改造以後,你們就不用吃這些啦!」

  許暮朝抬頭對她笑:「那太好了!每天還要吃飯,真是麻煩。」明徽一聽,十分得意。

  許暮朝拍拍阿厲肩膀:「你身體不好,不能整天憋在房間裡。吃完了,讓明小姐帶你出去轉轉。」

  「明小姐」的稱呼,明顯讓她有些高興。不過她搖搖頭:「我不能帶你們出去,出口有警衛。」

  阿厲立刻接過話頭,目光中有些柔和的失望:「明小姐,真的……不能出去嗎?」

  明徽瞪大眼睛看著阿厲,一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

  許暮朝頓時感覺,明徽或許會是他們成功逃出去的一個重要條件。

  當三人經過樓下警衛時,明徽趾高氣昂的對黑色全金屬機器人警衛道:「我會看守他們倆,你們守好其他活體。」警衛點頭回復:「命令確認。」

  「這些工廠,是用來製造武器和裝備。」 明徽指著一排灰色廠房,「激光槍,火箭炮,機甲……」

  許暮朝心中暗暗吃驚,如此大規模、讓人眼紅的產量——

  「那些也是製造武器的?」阿厲看著遠處,數目更加眾多的青色廠房。每個廠房頂上,有紅色蘭花十字標誌。

  「不。」明徽驕傲的搖頭,「那是機械人誕生的地方。」

  他們走近,才發現廠房背後還有出口。一個個高達2米的全金屬機械人,霍然睜開純紅眼珠,沉默的從黑色傳送帶上站起。每隔1分鐘,就會有1個機械人被製造出。

  明徽很高興的說:「等機械人的基本原則寫入你們體內,我們就沒有區別了!」

  許暮朝和阿厲幾乎同時問道:「基本原則?」

  明徽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吐吐舌頭,搖頭:「我不能說。」

  之後許暮朝又找機會問了幾次,然而大大咧咧的明徽對於這個話題卻很堅定,絕口不提。

  明徽也不敢帶他們在外面逛太久,約莫半小時後,將他們送回了指揮所。

  許暮朝靠在房間長椅上。

  「機械人的基本原則……」阿厲望著她,「我去想辦法弄清楚。」

  許暮朝看著他,搖頭:「連明徽都不肯說,估計是控制程序要求他們保密,很難問出來。」

  阿厲語氣堅定:「我盡力。」

  許暮朝點點頭。

  進入地底後,他十分配合自己——或許並不是幫她,而是他也想活著出去,將地底這樣大的秘密帶給人類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4:55

15.意外襲擊

  黑夜只過了四五個小時,天空慢慢變得碧藍明亮。

  這是一間空曠閒置的鐵灰色廠房。屋頂很高,所有設備被堆放在四周角落中,中間大片空地。即使五個許暮朝展翅來回翻騰,也有充足空間。

  一身黑衣的她落在一台機器頂上,胸口微微起伏,雙眼湛藍警惕。

  明泓赤著白皙精壯上身,只穿青色軍褲,如同水墨勾勒的清俊臉龐上,籠上一層薄薄的怒氣。

  許暮朝看著他的臉色,心中暗暗叫苦——她先是借口地方不夠寬敞,無法展示自己實力,明泓指揮機器人騰出這麼個地方,小半天就過去了;

  然後她說餓了,磨磨蹭蹭吃乾糧,明泓耐著性子在一旁等著;

  到了下午,真的開始比試,她既想拖延時間,又不希望明泓真的全面模擬學習自己的實力,所以一個勁兒的飛來飛去。明泓雖然身手敏捷如電,但畢竟還沒有翅膀,有好幾次差點抓住她,但都被她驚險避過。

  所以折騰到現在,明泓連她的一根毛也沒摸著。

  「要不今天就到這裡?」許暮朝笑得特別親和,「我累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模擬我的翅膀功能?」

  明泓臉色不太好:「許,你似乎並不想展現自己的真實實力。你說過希望我在戰鬥中模擬你的功能,我同意。但不讓我近距離觀察,如何研究?」

  「……明將軍想多了。」許暮朝面上透著歉意,「我以為展示飛翔技巧就可以。實在抱歉!不過今天這麼久我也累了,達不到最佳狀態,要不休息一晚,明天繼續?」

  明泓搖了搖頭。

  轉瞬之間,高大青色身影如同一枚炮彈,從地面躍起,再次朝許暮朝撲來!

  還來?許暮朝對於躲避他的攻擊已經駕輕就熟,扭頭展翅就飛!然而恍惚中,她聽到明泓低低的聲音傳來:「攻擊!」

  她忽然覺得不妙!

  雙腳踝驟然一緊,正欲展翅高飛的她硬生生被拖拽住,全身緊繃痛得要命!不可能!明泓再快也不能這樣快?她低頭一看——

  不是明泓!

  鐵灰色方形機器,伸出黑色的機械手,牢牢抓住她纖細白皙的腳踝——她原本站立的機器,原來不是單純的機器,是機器人!明泓剛剛的攻擊指令,居然是給這機器!

  然後,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青色光影如疾風般瞬間已至她背後!

  背後!背後是她的翅膀!他會不會肢解她的翅膀?

  她駭然轉身,力量千鈞的拳頭先迎了上去——

  倉促的一拳雖然有力,卻毫無威脅,不出意料的打空了,可是——

  明泓冰冷俊美的臉近在咫尺,差點貼上她的。可她的胸部,驟然傳來短暫的劇痛,低頭一看,明泓的手掌,恰恰抓住她的一團柔軟。

  這一爪,明泓原本是要抓向她的翅膀,然而她突然轉身,便正中胸部。

  察覺到手中觸感不對,明泓抬頭就看到她痛苦而古怪的臉色。他微微一怔,卻還不鬆開,整個將她包裹住。

  「你!」停在這樣尷尬的動作,讓許暮朝臉上一熱,怒道,「放開!」

  明泓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表情,似乎不止是憤怒。白皙的臉上,絳紅色像是層層浸透渲染,魅藍雙眼少了幾分冰冷不羈,卻添了幾分慌亂。尤其那對柔白獸耳,似乎十分敏感的尖尖豎起。

  明泓的思維中突然冒出一個在書本上看到過的、他並不能十分理解的、形容人類情緒的詞語:嬌羞。

  「乳/房,位於哺乳類動物雌性的胸部或腹部,用來分泌哺育幼兒的乳汁。」他一臉認真的問,「許,你的這個器官,有什麼特別的攻擊技能和技巧嗎?」

  同時,他頗有興致的用冰涼的手掌,慢慢揉捏她的渾圓。好像對待一件武器、一個被肢解的動物器官。

  經過沈墨初的特訓後,許暮朝對異性的抵抗能力提高很多。但被他這樣對待,還是讓她全身微微發抖。他的目光中全無慾望,卻讓人更加窘迫難當,她一字一句道:「沒、有、任、何、特、別!放開!」

  然而明泓恍若未聞,反而伸出另一隻手,一把抓住她另一側渾圓。目光專注,好像還在認真研究。

  許暮朝呆住了——他要幹嘛?

  他雙手並用的揉捏,令她欲哭不能尷尬萬分——不是在比試嗎?這位機器人將軍為什麼對她的這個器官感興趣!

  她終於抬手,狠狠一個巴掌,扇在他的臉上!他不躲不閃,如玉的英俊側臉,瞬間印上幾道紅色指痕。他這才將目光從她胸口移開,蹙起眉頭。

  「將軍……」她咬牙切齒,「請你不要侮辱我!這是隱私部位,不要隨便碰!」

  他清亮雙眸靜靜注視著她,什麼也沒說,卻驟然鬆開雙手。與此同時,鎖住她雙腳的機械手,也閃電般收縮回去。他一個翻身躍回地面,逕直走出廠房。

  「今天就到這裡。」他只留給她一個線條利落的背影。

  許暮朝停在原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胸口,還是好痛!

  當許暮朝滿臉通紅佝僂著腰,窩著胸回到房間,一眾半獸大驚失色,連阿厲的神色都緊張起來。可是她有苦說不出口,只能再三安慰大家自己沒事;然後將阿厲也趕出房間,慢慢按摩,緩解疼痛。

  與此同時,明泓赤著上身,沉默的站在指揮大廳的窗前,昏紅天色映襯著他挺拔的身姿,純紅的硅晶片眼珠,目光格外明亮。

  明徽站在不遠處,看著將軍的臉色,有些疑惑:「將軍,出什麼事了嗎?」

  明泓轉頭看向她:「徽,你身上有模擬人類女性的乳/房,那個器官,你覺得有必要存在嗎?」

  明徽一怔,答道:「我不是很確定。」

  明泓挑眉。

  明徽雙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胸口,說:「這個器官增加了身體的重量,卻毫無攻擊力,對速度有一點小影響;可是有這個器官,穿衣服好像更好看一點……」

  她想了想,又說:「不知道許暮朝的這個器官是不是天生的?比我的好看也!穿著黑色戰鬥服,鼓鼓的一包很挺,我發現那些半獸,包括阿厲,都會盯著看!將軍,你問這個幹什麼?」

  明泓卻似乎因她的話出神,沒有回答。她再次叫道:「將軍,你居然走神!」

  他的目光這才緩緩聚焦在她身上,盯著她的胸口:「她的確實比較好看。」明徽頓時撇了撇嘴。

  他又道:「真是奇怪。」

  明徽不解,卻聽明泓用一種略帶好奇的語氣道:「幾天後,我就會把她改造成最完美的活體機械人。乳/房這樣無用的器官,理應去掉。可我現在為什麼覺得,留著也不錯?」

  明徽搖頭,表示也不能理解。

  明泓想了想道:「也許如你所說,留著比較美觀。」頓了頓又道,「而且手感也不錯。」

  直到不適感消失,許暮朝才將阿厲放回房間。兩人休整片刻,便等來了明徽。

  白天,在阿厲的努力下,明徽同意晚上帶他們到海岸線走走——也就是通往地面的升降梯附近。這是他們觀察警衛崗哨的難得機會。

  不知道是不是許暮朝錯覺,明徽一進屋,就盯著她的胸部瞄了好幾眼。令她感覺怪異。

  「阿厲,你們可不要妄想逃跑哦!」明徽大刺刺的說。

  阿厲語氣柔和:「我們為什麼要逃跑?你明明知道我很想成為強大的機械體。」

  明徽聞言很高興,上來拉著阿厲的手就往外走。許暮朝看著阿厲臉色冰寒沉靜,與明徽笑靨如花,便覺得兩人交握的雙手,有些諷刺。

  剛踏出門口,許暮朝渾身一僵——

  門外走道白色燈光柔和清亮,修長挺拔的清俊男人,靠在牆壁上。看到他們,他徐徐抬頭,灼灼目光直直鎖定許暮朝。青色軍裝襯得他的面容寂靜而溫潤。若不是純紅雙眼顏色如血,他看上去真的只是名清雅英俊的軍人。

  明徽看到他似乎也很吃驚:「將軍,有事?」

  明泓目光從許暮朝身上收回,淡淡看向明徽:「出去?」

  明徽忙道:「只是走走,不會越過警戒線。」

  他看向許暮朝:「你也去?」

  許暮朝神色平靜如常:「是的將軍,明徽說這裡的景觀非常壯美,資源豐富。我非常想親眼看看。」

  他點點頭,語氣理所當然:「我和你去。」

  許暮朝愣了愣,心中頓時惴惴不安——他為什麼突然要一起去?是為了監視?還是想找機會攻擊她?他是否已經不再信任她那些鬼話?

  明徽吐吐舌頭,大聲道:「將軍,那我們先走啦!」托起阿厲的手就要跑。許暮朝根本不放心阿厲跟她單獨相處,立刻喊道:「黑傑!」

  沉默強壯的半獸人立刻從隔壁房間跑出來,朝許暮朝點點頭,快步追向明徽和阿厲。

  明泓不置可否,看著許暮朝,露出溫和的微笑:「走吧。」

  大海在夜色中墨黑一片,水汽撲鼻。天地間,是一片空曠溫柔的寂靜。崗哨探照燈的光芒,將沙灘映射得愈發潔白,叢林岩石中有蜿蜒的富含礦物質的青色流水,沖刷著厚厚的岩層。

  明泓靜靜站在岩石上,負手看著許暮朝。而許暮朝赤足踩在白如細玉的沙灘上,假裝沒看到背後的視線。

  這裡離升降梯位置還很遠,有明泓在,她也沒看到其他警衛出現。想要趁今晚打探逃亡路線的打算,算是落了空。只能寄希望阿厲和黑傑能有所發現。

  她全神戒備了一路,但明泓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打算,一路沉默。只是兩人走得離指揮所越來越遠。

  「這裡真美。」許暮朝抬頭看著明泓,語氣真誠,「地面的水資源受到核輻射很嚴重,沒有這樣漂亮的顏色。就沖這美景,我也要留在這裡。」

  明泓目光從她比沙礫還要細膩雪白的赤足,上移到她的臉龐:「哦?你決定留下了?」

  許暮朝搖頭,語氣依然傲慢自信:「不,你足夠強大,才是我留下的唯一條件。」

  明泓忽然笑了,緩緩道:「兩天——我向你承諾最多兩天,你會心甘情願告別動物體,成為最完美的機械人。前提是必須按我的方式來。」

  許暮朝的心直直沉下去——他為什麼如此篤定?自己屢次拖延,他是否已經想好如何對付自己?或者他之前,是不是隱藏了真實實力?他究竟,會怎麼做?

  然而她望著他,露出最明媚的笑容:「我,非常期待!」

  他滿意的點頭,目光溫煦的看著她。她一個翻身,躍到岩石上,與他並肩站立。

  「許。」他的聲音溫和低沉,卻帶著施恩者的高高在上,「我決定改造時,保留你那對漂亮的胸/部。」

  說完,他看向許暮朝,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

  許暮朝終於忍不住在心中罵了句娘,面上卻欣喜道:「將軍,我的榮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5:14

16.基本原則

  也許是對她的態度滿意,明泓嘴角淡笑,負手望著大海,半陣沒再說話。

  許暮朝心中卻萬分焦急——不知明泓打算怎麼對她,她必須想辦法帶領大家在兩天內逃出去!這些天偽裝成機械論狂熱分子,她自己也受夠了。生怕明泓忽然提出要改裝她的某個器官,她就會裝不下去,露出馬腳。

  「聽說最近,人類大勝喪屍?」明泓忽然問道。

  這是他第一次問及地面的情況,許暮朝點頭:「對,不過戰爭還沒結束。」

  明泓笑了笑:「很好。」

  許暮朝不明白他的意思。轉念一想,如果他的確由人類逃亡科學家西落青輝製造,難道西落依然希望人類獲勝?他們會不會忠於人類?

  她趁機問道:「聽說人類有個很出名的科學家,叫西落青輝。似乎也特別擅長機械論,將軍認識嗎?」

  明泓淡淡道:「在書上讀到過這個人。」忽的轉頭看向她,「難道你不信任我的改造能力,就是希望去找他?」

  他面上泛起譏諷神色:「我讀過他的理論。如果你拿他跟我相比,我不得不說是對我的侮辱。」

  這下許暮朝吃了一驚。

  她微一沉思,索性開門見山:「事實上,我以為你們是被他製造的。畢竟,他是大陸最優秀的專家。」

  明泓忽然抬手,冰涼的指腹精準捏住許暮朝的下巴,目光有些陰沉:「許,你是不是騙了我?」

  許暮朝心中一震:「什麼意思?我當然不會騙將軍。」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道:「那麼,一個機械至上論者,怎麼會認為,低等的人類,有能力製造出最高等的智能機械體呢?」

  許暮朝心跳瞬間加速,卻神情鎮定的沉下臉:「你的邏輯太奇怪!你是本島第一個機械人,總有人將你製造出來!」

  明徽說過,他們所有人,都是被明泓製造的生產線,逐代製造出的。明泓是第一代機械人。

  「雖然我還不知道誰賜予我生命,但當然是同樣高等的機械人。」明泓輕蔑的看著她。

  許暮朝搖頭:「如果機械人只有機械人才能製造,那麼第一個高等機械人,是誰製造的?」

  明泓猛然挑眉,想了想才道:「難道第一個機械人,不能是自然進化的產物嗎?或許終有一種生命形式,進化成第一個智能機械人,然後製造了我。」

  許暮朝微微一怔。

  明泓見她答不出來,露出淡淡微笑:「許,不要懷疑機械體的價值。我們強大的計算速度、攻擊力,永恆的、不斷優化的生命形式,說明了一切。」

  許暮朝沉思片刻,卻再次抬起臉:「你覺得第一個高等機械人,需不需要遵循機械人基本原則?」

  明泓想也沒想乾脆答道:「當然!基本原則是我們存在的根本目的!」

  他的手勁驟然加大,許暮朝下巴頓時添了兩道紅痕。但她忍著痛,繼續道:「將軍,那就矛盾了。基本原則明明是清晰的命令,是指令,是被人為寫入的控制程序。自然進化的產物,譬如人類,譬如其他動物,就不會有這樣的基本原則。如果……第一個機械人也要遵循,那他就一定不是自然進化的產物。」

  她看著明泓,聲音又緩又重:「明泓,你會不會就是第一個高等機械人?製造你的人,或許根本不是機械人呢?」

  明泓震驚的望著她,純紅眼珠瞬間一片冰寒。他徹底安靜下來,陰沉著臉色,直直盯著許暮朝。直盯得她心中一陣陣發毛。

  她卻忽然覺得,自己看懂了明泓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

  他生性高傲殘忍,一直自負是最高生命形式,他對基本原則從未產生過質疑。所以當許暮朝對他激將時,他明知是計,卻聽之任之——因為他十分自信她逃不掉,他要證明機械體的高貴。

  可現在她告訴他的悖論,無疑是對他信仰的挑戰。這是不是他心理上的一個弱點呢

  見他臉色不妙,許暮朝有些擔心自己的話過了頭,暗暗攥緊拳頭,心想假如他突然翻臉,她只能拚死一搏,或許挾持了他,還有一線生機。

  然而明泓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打算。他沉默了足足十分鐘,才抬起遍佈陰雲的臉,淡淡道:「你出來得夠久了。」

  昏紅黯淡的天色中,明泓負手走在前頭,頎長的青色軍裝背影,看起來竟有一絲孤寂落寞。

  當然,許暮朝認為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到了許暮朝房間所在樓層,明泓看她一眼:「許,天一亮就來廠房找我。」

  許暮朝暫時不敢拖延,點點頭。

  另一側房門卻「呼」的被拉開,黑傑滿身是血出現在門口,衣衫破損,手臂和胸口明顯幾道深深的抓傷。

  「大人!」他說,「阿厲他……」

  許暮朝心中一沉,但明泓在,她不敢表現出太多情緒,只是淡淡問:「你這身傷怎麼回事?」

  黑傑看一眼明泓,深呼吸才道:「明徽小姐剛剛要改造阿厲,屬下認為必須得經過大人的同意……屬下沒攔住……」

  許暮朝沉默了一下,轉身走入房間。

  黑傑不敢多說,迅速退回房間。明泓看到許暮朝步伐明顯加快,垂在身側的雙臂竟然明顯微微有些顫抖。

  屋內有淡淡的血腥味。絕美的少年靜靜躺在地上,漆黑雙眸比星光還要明亮。明徽坐在他身旁的地面上,雙手抱膝,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

  許暮朝嗅了嗅,彎腰,一把抓住他的灰色迷彩褲,輕而易舉的撕碎。阿厲的臉色終於有點僵硬,而明徽則一臉驕傲:「不錯吧,我還是第一次給人改裝雙腳!契合度很好。」

  許暮朝的眼神沉下來。

  他白皙勻稱的小腿,原本便有不少舊傷痕跡,猙獰,卻至少是完整的腿。但此刻,踝關節以下,不知被什麼手段,齊齊切斷。一雙比他膚色還要潔白的金屬腳,與他的小腿連接在一起。它們結合得如此緊密,就好像肉和皮膚,長到了金屬的脈絡裡。只是連接處的金屬,透著隱隱的暗紅血腥。

  許暮朝胸口十分堵:「怎麼突然對他改造?」

  明徽搶著答道:「許暮朝,你放心!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能行走如常,而且擁有超級速度……這可是功能很好的一雙腳!」說完,不等許暮朝回答,她看向明泓:「將軍,我做得不錯吧?」

  明泓原本一直靠在門邊,此時走過來,雙手抱胸,低頭看了幾眼,道:「粗糙……不過你第一次親手操作,也算不錯。下次麻醉劑量再大點,他就不會有這麼強烈的痛感。」

  明徽露出大大的笑容,明泓也淡淡的笑。就好像嚴厲的兄長,與嬌縱的妹妹,屋內的氣氛,似乎都溫和起來。

  「為什麼……不經我同意,就改造我的人?」異常冰冷的聲音響起,卻是許暮朝抬頭,目光定格在明徽身上,語氣中透著隱隱的怒氣。

  「大人……我是自願的。」阿厲的聲音有點沙啞。

  許暮朝渾身一震,看一眼阿厲,又看看明徽。片刻後,她淡淡對明泓明徽道:「時間不早,你們走吧。」

  明徽在她手上吃過虧,有點怕她。見阿厲對自己點點頭,她朝許暮朝做個鬼臉,往門口走了。

  然而明泓卻沒動。

  他盯著許暮朝:「許,你的樣子……生氣了?」

  許暮朝望著他笑:「我不是生氣。改造對我們來說,是生死攸關的大事,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如果我瞞著你,殺了明徽改造明徽,你難道不生氣嗎?」

  明泓搖頭:「我不會生氣。死了壞了,就再造一個,一模一樣的明徽——功能還可以升級優化。」

  許暮朝靜默片刻。

  「可那還是明徽嗎?」她道,「你總說你們是終極生命形式。可是真正終極的、最偉大的生命形式,不應該是獨一無二不可複製的嗎?」

  她冷笑:「真正終極的,是你們的基本原則你們遵循的指令,而不是你們的生命吧?換句話說,真正終極的,是製造你們的種族,不是你們!呵呵,我的確要考慮一下,是否要接受你們的改造?」

  明泓的臉色頓時十分難看,許暮朝表現得異常堅定,不客氣的道:「我要睡了,請你離開。」

  明泓怒極反笑,冷冷數聲,轉身離開。

  屋內重新安靜下來。

  一直沉默的阿厲,語氣居然也有點急:「你是不是太衝動了?你激怒了他。」

  許暮朝臉上怒氣一掃而光,深吸一口氣:「我故意的。」

  「……?」

  「有一句話叫做『亂則生變』,我們才能亂中求生。他已經有了計策,兩天內完成對我的改造。以他精密計算的性格,只有讓他心中亂了,才有活路。今天,好不容易讓我發現,或許是他心理上的弱點……」許暮朝在阿厲身旁蹲下:「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接受改造?」

  阿厲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許暮朝連忙扶住他。他靠在她的肩頭,微微喘氣,月光般璀璨的雙眼,綻放愉悅的光芒。

  這是許暮朝第一次在他臉上見到愉悅的神色。

  他說:「我終於知道,機械人基本原則的內容。」

  許暮朝低著頭,慢慢道:「以雙腳為代價?」

  他點頭:「以雙腳為代價。沒關係的,我的身體……明徽相信了我的誠意,我已經是半個機械人,所以她告訴了我基本原則的內容。」

  他看著許暮朝,認真的說:「許暮朝,我要逃出去只怕很難。但是你也許可以。我希望你以生命起誓,如果你能出去,請將基本原則中隱藏的大秘密,轉告人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5:36

17.身體的探索

  少年的目光清澈而堅定,卻讓許暮朝徹底刮目相看。

  如他所說,這些年他活得如此骯髒,比牲畜還不如……可他原來,從未屈服過。

  「以半獸之名承諾——」許暮朝看著他,「如果我不死,一定將基本原則告訴人類——我也會盡我所能,帶你出去。」

  阿厲抬眸望著她,露出淺淺的溫和的笑。

  之後,他臉色凝重起來:「機械人基本原則——不惜一切代價,消滅大陸所有人類、喪屍和獸族。」

  許暮朝駭然抬頭——狂妄到要消滅所有種族?

  難道機械人真的不是任何一個種族的傑作,難道真的是自我進化的產物?所以才以一種更高等的形勢,要取代大陸所有種族?

  夜深了。

  「這點痛……算不了什麼。」阿厲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許暮望著他青白的臉色、顫抖的嘴唇,不容他抗拒,默默將他抱在懷中。

  他們迎來又一個天明。

  天空微亮之時,阿厲終於昏睡過去。許暮朝將他放下,安靜的離開房間。

  她已經囑咐過黑傑——如果她不幸被改造,就想辦法挾持明徽為人質,或許能有一線生機——然而明徽在明泓心中真的有份量嗎?或許這只是她安撫黑傑等人的借口而已。

  她踏入廠房,微微一怔——昨天堆在角落的機械設備全都被搬走,許多精緻、嶄新的設備放在正中,燈光下熠熠生輝。

  巨大金屬桌上,一支支銀白色槍狀設備被安置在各個角落。旁邊還有一個巨大的透明空倉,材質十分輕薄,足以容下四個人同時躺下。

  整個倉庫燈光異常明亮,簡直就是裝備齊全的實驗室。

  她心頭一沉,瞬間提高警惕。

  她沒有看到明泓的身影。

  就在此時!

  桌上的槍支彷彿有了生命,驟然轉向,齊齊對準許暮朝!他們噴出的不是子彈,而是銀色的液體!鬼知道是什麼玩意兒!

  許暮朝身姿如閃電,平地躍起直直衝向天花板!

  明泓,終於忍不住動手了嗎?

  液體子彈如同一張密密編織的銀白色的網,從不同方向迅猛襲擊!她險險避過每一點細微的液體——終於,趁著一個空檔,她瞄到一面牆後的死角,猛的翻躍直撲過去,艱難落地。

  子彈紛紛落在死角前半米處,她鬆了口氣。

  身後忽然傳來低笑聲。

  她全身一緊,不待她轉身不待她攻擊,明泓涼涼的聲音響在她耳邊:「就知道它們困不住你。」所以算準了,在這個死角,等著你。

  脖子上,傳來刺痛。她駭然大驚,回頭只見軍裝挺拔的明泓,站在自己背後。他手持一根銀色金屬針管,正將銀色液體注入她的皮膚。

  「你做什麼?」許暮朝聲音有些發抖。該死!這回真的落在他手上了。

  明泓微微一笑:「我昨天說了——你提倡的戰鬥中模仿的方式效率太低——要按我的方式來。」

  許暮朝悶哼一聲,劇烈的暈眩感隨即襲擊大腦,她絕望的、直挺挺倒入明泓冰涼的懷中。

  昏迷之後,許暮朝做了個夢。

  昏紅的天色中,她帶著眾獸逃亡。煙火炮彈漫天,他們如同無頭蒼蠅辨不清方向,終於被明泓率領機械人大軍,攔在海岸線外。

  明泓冷冷的看著她,語氣殘忍:「你欺騙了我。你根本不愛機械。」

  他命人將她沉入海底。

  海水冰涼浸骨,她想要掙扎,卻發現全身沒有任何力氣。然而那冰涼的觸感,像是一隻手,慢慢撫過她的臉、她的胸部、大腿內側,還有隱□……

  她抬頭,卻看到了全身一絲/不掛的沈墨初,出現在波光模糊的海底。他依然英俊而沉默,目光炯炯盯著她。

  「你還活著?」她問他。

  他沒有回答,目光深沉的看著她,結實的手臂輕輕攬住她的身體,冰涼的呼吸噴在她的臉龐胸口。

  她沒來由覺得有些心安。

  他伸手抬起她的臀部,如同他們最親密的一次,他伏下了自己的頭,唇舌冰涼,卻熱情似火。

  她的視線和頭腦變得模糊,隱約只看到一雙沉黑的眸,忽的又變成血紅色;她看到男人結實的腰身;還有一雙修長的手,反覆摩挲深入她的大腿內側……

  「呃……啊……」在他手指的反覆深入淺出中,她終於全身痙攣,驚呼出聲。感覺到身體靜靜流出熾熱潮濕的液體,她睜開了眼——

  天花板依然是佈滿灰黑煙火痕跡的銀色金屬,她看到自己躺在剛剛那個巨大的金屬空倉中。這是她最荒誕的春夢。她的自制力早令她很久沒做過夢。可今天,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她為什麼會?

  然而下一秒,沒頂的恐懼即刻湧上心頭——她失去知覺有多久?他是不是已經改造了她?她是不是已經是機械人了?

  「你醒了?」明泓聲音如潺潺流水,低沉悅耳,近在咫尺!她駭然轉頭,看到明泓就躺在離她十公分不到的位置,可是該死,兩人為什麼會以這樣的姿態,躺在一起?

  明亮的燈光下,明泓修長白皙的身體,的確是經過完美設計的藝術品,線條流暢利落、肌肉結實勻稱。是的,他什麼也沒穿,側臥在她身旁,單臂撐著頭,黑色柔軟短髮下,血色雙眼,灼灼注視。

  她的衣服不知何時被剝了個精光,躺在他身旁。即使是她變身之後的身軀,也顯得如此嬌小不設防。這讓許暮朝條件反射,一手捂胸,另一隻手護住隱私——

  可是他的另一隻手,隨意的、輕輕搭在她的雙腿間。他的食指,有節奏的輕叩著她兩片柔軟。另一根手指,淺嘗即止的插進去寸許,卻足以讓已經潮濕的她,心驚膽戰。

  他在幹什麼?一個機械人,為什麼挑逗她?難道他也有人的慾望?不可能啊!

  全身並無其他不適,是否表示未對改造?或者,他改造得過於成功,幾乎感覺不到?

  「許。」他的雙眼如紅寶石,閃著愉悅光芒,「剛剛你,是動物的性/高峰?各項體能指數超水平的興奮,戰鬥力監測水平也相應激增,這是為什麼?」

  許暮朝呆了呆。

  他霍然將手指從她體內抽出,盯著手指上光滑晶瑩的液體,滿意的道:「這個器官我在書上讀到過,卻沒料到竟然神奇到這樣的地步!」

  似乎興致不減,他復又將手指插入,輕輕摩挲試探。她立刻渾身微微顫抖,他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手指進入得更深。

  許暮朝深吸一口氣,神色不動的忍受著身體的煎熬,微笑抬頭看著他:「這麼說,你只是在觀察,還沒開始改造?」

  明泓的目光從她的下面移到她的臉上,微微一怔。

  身為智能機械人,明泓一向自負當今大陸,絕無其他機械人能與他相比。這些年,他唯一的目標,就是嚴格執行第一原則。近期,他已準備在合適時機,離開地底,機械人大軍橫空出世,加入大陸戰局。

  半年前他在大陸各個領地秘密遊歷,意外遇到了圖雷。

  相比瘋狂的喪屍、狡猾的人類,平庸的圖雷帶領的智商不高的獸族,無疑是最好的盟軍和炮灰先鋒。而圖雷似乎也很樂意,有他這樣強大的靠山。

  而圖雷送來的許暮朝,的確引起了他的興趣——一個全人形、漂亮的、功能強大的獸人,在單兵戰鬥力上,甚至幾乎可以與他匹敵。當然,他可以不斷改造。事實上,他現在應該已經超越了她。

  對著這樣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他並不想直接解剖研究。

  所以就多玩幾天。

  他耐著性子,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可她並不聽話。她居然質疑機械人的高貴,質疑第一原則存在的意義。她的話,讓擁有機械至上論信仰的他,甚至都產生一絲燥亂。

  於是,讓倔強的她,倒入他懷中。

  原來他是要解剖了的,畢竟已經、耽誤了太長時間。

  他將她剝了個乾淨。這是他第一次改造如此高等的活體,他親自用靈敏的雙手,觸摸她的每一個器官,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骼。

  陷入昏迷的她,不知不覺變身為獸的她,卻在他的雙手中,柔軟的一抖。

  當他冰涼的手,撫過傳說中雌性動物最敏感的器官時,他察覺到,她的面容有一種異樣的潮紅。

  之後他的一切舉動,完全被她的身體姿態所牽引,偏離了計劃。她併攏雙腿,他就固執的將她掰開;她的那個器官微微顫抖,發出特殊氣息,他就伸手進去,探尋其內部構造。她的神色十分古怪,似乎又痛苦,又脆弱,又渴望。

  在某一個瞬間,她徒然劇烈的痙攣,他的手指被汩汩流出的□浸濕,而掃瞄儀器顯示,她身體的各項監測數值,隨著這次痙攣,一躍達到前所未有的最高峰!

  望著眼前雪白的身體,他忽然覺得,他對她的瞭解,還遠遠不夠。他差點就貿然行動,將她改造成平庸的戰鬥機器。

  所以他撤走瞭解剖儀器,移走打算給她安裝的金屬部件。他脫掉自己的衣服,躺在她的身旁,他不知道,他要如何,才能獲得與她一樣的生理高峰,獲得瞬間激增的體能和戰鬥力數值?

  「許,還沒有改造。」他聲音甚至透了一絲寵溺,「你是我最完美的試驗品,用人類的話說,你是值得珍藏的『寶貝』。我要給你最好的,但不是現在。」

  許暮朝一直緊提的心,瞬間放了下來。而她鬆了口氣的表情,實在太過明顯,明泓的手掌驟然變幻姿勢,一把深深抓住她的那個器官,感覺到她渾身一抖,他語氣含笑:「還是不信我?」

  許暮朝不答。該死,他的動作雖然笨拙,卻明顯越來越會掌握她身體的反應。她盯著他的臉:「你先把手拿開。」

  「不。你現在的樣子……有趣。」他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舉動,讓她多麼難堪。他志在必得的道:「許,我也有人類男性的器官,但是書上並沒有寫,我要如何模擬這項功能。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獲得激增的體能數值和活躍度?是要像書上所寫,與雌□配嗎?」

  許暮朝大驚失色——他的下一句話,是不是要求她跟他交/配,幫他模擬人類功能?

  以他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她幾乎可以想像出,他將會多麼日夜不休的在她身上尋找答案!

  不,決不能讓這個機械人,在自己身上實踐!

  她全身發冷,暮然抬頭,迎上他期待的目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5:57

18.明徽之恨

  「這個問題不簡單。」許暮朝腦子迅速思索,嘴上卻開始打太極。

  「繼續說。」明泓語氣愉悅,手上勁道卻忽然加重,令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弓起。

  他簡直對於挑逗她身體這件事樂此不疲!

  「我昏迷時,你為什麼要……觸碰我的身體?」她問。

  「原本打算解剖你,需要熟悉你的身體結構。」

  「哦……那你為什麼把自己也脫光?」她問,「你要睡覺?」

  她其實是瞎問。她知道,他脫光了,只是單純的想要模擬她。

  「睡覺?」明泓挑眉,「不,機械人不需要睡覺。」

  許暮朝正想著怎麼把他的注意力岔開,隨口道:「你們不是要充電嗎?等於人類睡覺吧?」

  明泓搖頭:「那是其他機械人。我體內有超能量晶體礦石,不需要充電。」

  超能量晶體礦石……這個明泓,比她想像的還要強大——她隨口胡扯:「哦?那就不行了。你剛剛看到了,雖然性/高峰隨時可以有。但只有在睡眠狀態的高峰,才能達到戰鬥力最高值。如果你不會睡覺,那就沒辦法了。」

  任何人類都知道這是荒謬的理論,人在清醒時的慾念只怕比睡眠時更重。可是明泓,只擁有理論知識,卻毫無實踐經驗的明泓,半信半疑。

  他神色凝重的點點頭,陷入沉思。只是手指依然習慣性的淺淺摩挲,又緩慢又勾人,令她動彈不得。

  「我有些累了,能不能先回去?」她問。

  他抬起頭,忽然說:「我也可以。」

  她嚇一跳:「可以……什麼?」

  他淺笑:「我可以利用外部電磁干擾,讓我的能源晶體暫停工作一段時間,只有微弱電流維持機體運轉,大概跟睡眠狀態生物腦電波類似。」

  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上許暮朝的心頭——如果明泓進入睡眠狀態,機械人們群龍無首,豈不是最好的逃亡機會?

  「如果我達到這個狀態,接下來怎麼做?」

  「呃……」許暮朝瞄一眼他的身體,「然後……然後你在深度睡眠狀態,可以自己,或者用其他機械,握住你的那個器官,反覆……反覆上下用力,或許能夠達到你要的狀態。」

  她很鎮定的說完這段話。

  他愣了一下,手指忽然從她體內抽出。她立刻明白他要幹什麼,可她沒有辦法,只能任由他抓住她的右手!

  他將她的手,放在他的那個部位,他按住她的五指,令她不得不僅僅握住。那個部位模擬得十分真實,她幾乎感覺不出,他與沈墨初的有何差別——或許更加冰涼一些。

  「示範一下。」他淡淡道。

  許暮朝經驗不多,然而他一臉坦然,她騎虎難下。笨拙的動作持續了一分多鐘,她自己身體都更加濕熱,他卻一臉平靜,只是那個部位,逐漸高聳粗壯起來。

  「感覺有點奇怪。」他並沒有真的要求她幫他達到,終於將她的手放開。

  「你的臉很紅。」他清亮的目光逼視著她,帶著幾分異樣的光彩,「幫我做這樣的事,也能讓你興奮?」

  她臉上熱熱的,語氣卻很鎮定,避而不答:「需不需要我在你睡眠狀態幫你?」

  他盯著她,沉沉笑了。搖頭:「不。那個狀態,我的防禦和攻擊能力為零。我不會讓任何人在身旁。」

  許暮朝鬆了口氣,登時又有些遺憾——多好的機會?如果挾持了明泓,逃出去就易如反掌吧?

  不過,如果他肯進入睡眠狀態,已經是很好的時機了。她抬起頭,笑著看著他:「希望你能成功。」

  他點點頭:「你回去吧。八個小時內,我會封鎖警戒這間廠房——直到我自動解除休眠狀態。」他閉上眼睛,看樣子是打算馬上進入睡眠狀態了。

  許暮朝立刻光著身子從倉中爬出來,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衣服,卻發現被撕得很破,根本沒法穿。無奈,她從一旁桌子上,拿起明泓的白色襯衣和青色軍裝長褲,套在身上。他的衣物自然是大而長的,如他本人,透著淡淡的冰涼氣息。

  「許。」他忽然叫住她。

  她看著他,他依然閉著眼,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我的寶貝,謝謝你。」

  她僵了僵,聽到他說:「昨天,你對於基本原則的質疑,令我開始思考一些別的東西。」

  「思考……什麼?」

  「我存在的意義。」他說,「或許會有一些改變。等我思考清楚後會告訴你,也會寫入你的改造程序——到那時,你我,如同一體。」

  他是真的把她當成寵物了嗎?可這一點不讓她覺得榮幸。

  他比她見過的任何男人都要純真,也比任何男人都要恐怖。

  不,她犯傻了?他不是男人。他只是機械人。她乾笑了兩聲,立刻道別,離開了廠房。

  她才不管他的什麼原則困惑,她知道只有這八小時機會最大,她必須拚死一搏!

  門口,負責守衛的機械人看到她,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竟然破天荒先行了個軍禮,之後才跟著她,走回指揮部。

  她有些疑惑,難道是因為她穿著明泓的軍裝,讓機械人無法理解。所以他們會按軍銜行禮,但依然會遵守命令看守她。

  她決定,穿著這身衣服逃亡。

  暮色降臨,天空妖紅。

  這個夜晚,與地底每一天並無不同。機械人不間斷在礦山勞作,工廠的濃煙從未停息。

  身為明泓製造出的第二代機械人,明徽的誕生時代久遠,單兵戰鬥力不算最強。但她的特長在於操縱大型機甲戰鬥系統。如果讓她指揮大型機甲與許暮朝對打,她甚至有幾分勝算。而且,她被賜予「明」的姓氏,擁有一般機械人不能相比的地位和象徵意義。

  這晚,機械人世界二號人物明徽,發現明將軍將自己鎖在一個廠房裡,設下數道輻射防線,任何人,包括她,都不能靠近。

  她百無聊賴,警衛卻傳來口信——阿厲想見她。

  她喜歡機甲,也喜歡漂亮的東西。阿厲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她早已下定決心,要將阿厲改造成最強大漂亮的半活體機甲人,他那美麗的容貌和軀體,如果與金屬機甲合二為一,將是多麼完美的作品?

  當她來到房間時,第一眼瞥見的,卻是一套熟悉的軍服。她條件反射行禮,之後卻發現是許暮朝,站在窗邊衝她微笑。

  「你怎麼穿著將軍的衣服?」明徽有些不高興。在所有機械人心中,明將軍的一切,崇高不可侵犯。

  許暮朝的目光很清亮,直直看著她:「哦?他給我的。」

  明徽這才肅然起敬,畢竟將軍的衣物,連她都不能碰。她又看向一旁的阿厲。

  「明小姐。」他的聲音一掃往日的平淡,格外柔和,「這雙腳非常好用,謝謝你!」

  明徽高興的走上前去,一個勁兒圍著他轉。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阿厲忽然伸手拉住她。

  印象中,當她靠近時,阿厲總會微微蹙眉,這是第一次,他主動觸碰她。她呆了呆。暮色燈光中,少年俊美的臉,似有溫柔的艷光流過。他伸手一摟,竟然將她抱在懷中。他雖然瘦,肩膀卻很高大寬闊,她在他懷中,居然覺得很舒服。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咦?你要幹什麼?」

  他笑了笑,溫熱的手掌,忽然貼上她的臉。這個動作,代表什麼含義?她不知道,但是很喜歡。

  「明小姐,我有個事想請你幫忙。」他低聲道,呼吸幾乎就噴在她臉上,這是很奇怪的感覺,人類的呼吸這麼柔弱。

  「你要我幫什麼忙?」她奇道,同時,她也模仿他的樣子,將手掌貼上他的臉。他似乎愣了一下,目光立刻恢復柔和。

  「兄弟們求我,能不能讓你幫他們改造?」他說。

  「兄弟們?」她沒反應過來。

  「其他獸人。」他說,「他們覺得你很強,簡直是他們見過……最漂亮最能幹的女機械人。他們都希望能被你改造。可以嗎?」

  「真的?可這麼多人,得經過明將軍的同意……」她猶豫。

  然而少年的舉動再次出乎意料。他忽然俯下那張精美絕倫的臉,溫熱的唇,輕輕印在她的額頭:「我已經答應了他們。拜託你了!」

  他的動作,十分自然溫和。她知道這個動作,這是人類的「吻」,只在最親密的人之間發生。這麼說,阿厲跟她很親密?

  她不由得高興極了,心想,阿厲已經不是純人類了,一定不會想逃跑的。許暮朝都穿了明將軍的衣服,可見將軍對她已經推心置腹。

  況且這裡守備森嚴,他們也不可能逃出去。

  她點點頭:「我問問明將軍再說……不過你讓他們別亂跑哦,否則會被警衛誤殺。」

  阿厲點點頭,忽然鬆開了她。這讓她微微有點失落。

  再一抬頭,看到許暮朝靜靜站在一旁,昏紅的天色映照她的全身,她的臉背著光,表情模糊難辨。

  之後的一切,進展得緊張而順利。獸人們眾星捧月似的將明徽圍起來,七嘴八舌表達對她的崇敬。機械人大多沉默話少,明泓又嚴厲,她何時被這麼多人誇獎過,不禁十分興奮。在派遣警衛去請示明泓兩次,依然沒有回音後。她大著膽子,帶他們離開了指揮所。

  經過一樓時,十多名警衛攔住他們。明徽甚至說,你們沒看到許暮朝穿著明將軍的衣服嗎?她已經是我們的一員!我現在去改造他們,你們不必阻攔。

  於是,針對他們的第一道防線,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被瓦解。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到了改造工廠,明徽找了一條沒有使用的生產線,笑著對他們說:「你們誰先來?」

  許暮朝看一眼阿厲,阿厲忽然走過來,毫無預警的伸手抱住她:「別動,你臉上有髒東西。」

  明徽立刻聽話的一動不動,美美的享受阿厲的觸碰。

  阿厲將她背對著許暮朝,抱在懷裡,手掌輕輕拂過她的臉,忽然鬆手,倒退幾步。

  明徽愣了愣,剛要開口,忽然覺得後頸感覺異樣。堅硬的,什麼比金屬還要鋒利的銳器,抵住她的脖子。她是名戰士,立刻明白那銳器足以令她死亡。

  她聽到許暮朝壓低聲音道:「不要出聲,否則我刺穿你的脖子。」

  半獸們立刻行動起來,悄無聲息的關閉工廠大門,關掉正在運行的生產線,避免新生產的機械人帶來麻煩。之後,他們團團將她圍住。

  「帶我們離開這裡回到地面。」許暮朝的聲音很冰冷沉靜,「否則我殺了你。」

  「不。」明徽愣愣的搖頭,「我不會違背將軍的命令,哪怕死。」她忽然抬頭,不解的看著阿厲:「阿厲……你,你們,對我說假話?你們居然想逃跑?」

  「為什麼要這樣?」她的目光有些茫然,「明徽沒對你們說過一句假話。」

  許暮朝沉默了一下:「如果你不配合,我只能殺了你。」

  她似乎根本不害怕,望著阿厲小聲道:「只要你們敢逃,我立刻出聲示警,成千上萬機械人,會立刻趕來,消滅你們。」

  談不攏了,只能按原定計劃,消滅她這個威脅。

  許暮朝的利爪對著她模擬人類的柔嫩脖子,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明徽和明泓一樣,最純真也最殘忍。

  必須殺!

  她的目光冷下來——巨爪慢慢收緊——

  「等等。」阿厲忽然開口,他從一名半獸手中接過一隻巨大的鐵錘,走了過來。

  他雙手交握巨錘,走到她面前:「她說過,芯片在大腦中,只有擊碎芯片,才能殺死。」

  明徽睜大眼睛看著他,完全難以置信:「你要消滅我?我做錯了什麼你要消滅我?你不是還吻了我嗎?你不是很喜歡我改造你嗎?你怎麼會消滅我?阿厲怎麼會消滅明徽呢?」她不斷的重複這段疑問,就像是體內程序出了錯,反覆再反覆,神情茫然而無辜。

  阿厲的臉色十分蒼白,他的聲音很低,有一種異樣的絕望:「我並不喜歡被改造。你並沒有錯,是我騙了你利用你。反正我也不會活很久,既然要殺,就由我來殺。如果你也懂得恨,就恨我一個人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6:20

19.怒海逃亡

  倉庫裡靜悄悄,生產線偃旗息鼓,數個尚未裝配完成的機械人軀體,一動不動躺在生產線上。

  黑傑將屍體拖到角落裡。阿厲扔掉大鐵錘,雙手在軍裝上輕輕擦拭,動作又緩又重,彷彿剛剛的錘擊動作,已經耗盡所有力氣。

  他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才像其他眾獸一樣,看向站在生產線旁的許暮朝。

  許暮朝也恰在此時看著他。

  他明明主動要求殺明徽,卻讓她腦海冒出強烈的念頭——他本質上,是個很善良的傢伙。

  因為他善良,才會被明徽純潔無暇的喜歡觸動;才會,自己親手殺她。

  才會說,要恨,就恨我一個人吧。

  收斂心神,許暮朝指著生產線中間位置的圓形裝置:「機械人在這裡裝上臉部面罩。」她打開裝置右側的一個小盒子,裡面整齊堆積綠色硅晶薄片,「這是不是控制芯片?

  阿厲點頭:「應該是。」

  許暮朝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拿走芯片,生產出來的機械人,會怎樣?」

  「……」

  「試試吧。」

  半獸們按照首領的指令,很快行動起來。半小時後,一個機械人,沉默的從生產線末端坐起。

  他並不像之前的機械人,逕直走出廠房。他緩緩轉動銀白金屬頭顱,紅色眼珠掃視眾人,沉默。

  出乎所有人意料,許暮朝盯著機械人,淡淡道:「……過來。」

  金屬頭顱轉向許暮朝,紅色眼珠微光閃動。許暮朝全身蓄勢待發。

  「命令確認。」機械人邁開金屬長腿,朝她走來。

  許暮朝嘴角慢慢彎起,而獸人們則在呆滯後,露出狂喜神色。

  兩小時後,距離明泓甦醒還有不到一小時。

  四十個高大纖細的機械人,低聲整齊答道:「命令確認。」

  其中二十個挺直腰背,如同以往正常生產的機械人,沉默的邁著平穩步伐,毫無異樣的走出廠房。剩餘二十個,將半獸們團團圍住。

  約莫十分鐘後,外面傳來些異常的響動。尖利的哨聲驟然響起,密集的腳步聲顯示出軍隊的調動。緊接著,幾個廠房頂上冒出濃煙火光。

  「成功了!」黑傑興奮的吼道!

  許暮朝下令:「走!」

  二十機械人、四十半獸,立刻快速無聲的衝出廠房,往海岸線奔襲。

  地底世界,遭遇了小小的混亂。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有程序混亂的機械人,衝進廠房,取出生產線上的控制芯片,繼續向新生產出的機械人,傳達搗亂的指令;他們還點燃生產原料和燃料,造成至少三間廠房大火;他們甚至偷走了一些武器。

  好在失控的機械人數目不多,在警衛隊的快速反應和鎮壓下,這場騷亂的損失極小。二十分鐘後,幾十個叛亂機械人被警衛隊迅速肢解、投入焚化爐——檢查結果顯示,他們程序混亂的原因,是因為沒有控制芯片。

  警衛官很快找到生產出肇事機械人的廠房。他帶著警衛隊仔細檢查生產線。在靠近堆積原材料的角落裡,他的視線被地上一雙人類女性雙腿吸引。

  他命令警衛將那具軀體拖出來。然而,即使是冷酷嚴謹的警衛官,在看到軀體的一瞬間,也沒了主意,他應該怎麼做?

  地面上,嬌小的人類少女形狀軀體,包裹在紅色短裝中,依然婀娜飽滿、膚白如玉。纖細柔嫩的脖子上,頭部被砸成扁扁的一塊——那是模擬人類的血肉,與金屬部件,被強大外力擊打壓縮後的結果。

  頭部的半塊芯片,暴露在空氣中,冒著絲絲短路的白煙火光。她已經徹底沒有臉,唯一殘留的是一小片左頰皮膚,依然白皙柔軟,鑲嵌在幾乎報廢的頭部中。

  她就這樣躺在地面上,不知已經躺了多久。

  當警衛官以為她徹底死亡時,命令部下將她抬走時,她的手指卻微微一顫。

  然後,紅色的微光,從半塊芯片上,緩緩閃過,瞬間遍佈她的全身。

  她的脖子發出喀嚓喀嚓的輕響。過了一會兒,警衛官看到她有些僵硬遲緩的,從地上站起來。

  「明徽,發生了什麼事?」警衛官問道。

  「警衛官。」也許喉部也受到了重傷,她的聲音不再如少女柔美,而是機械般沙啞,「許暮朝已經叛變,立刻封鎖全境,向所有機械人發出警戒信號。」

  「命令確認。」

  「給我……換一個頭。」她從身旁警衛手中接過一挺火力迅猛的火箭炮,「明泓一醒,立刻向他報告……對叛徒的狙殺,已經展開。」

  朦朦火光,使得漆黑天色泛出更加妖異的紅。

  後方由二十個機械人放火製造騷亂;前方,剩餘二十個機械人偽裝成警衛,「押送」許暮朝等人。這一路有驚無險,竟然讓他們成功逼近海岸線。

  然而就在他們抵達那片密林時,背後傳來尖銳、悠長的哨聲。哨聲由遠及近、此起彼伏,明顯在層層傳遞共同的命令。

  「快跑!」許暮朝神色緊張。半獸和機械人們不再像之前輕聲躡行,開始以最高速度飛奔!

  然後當他們衝出樹林,看到至少五十個黑色機械人、兩台巨型機械人,沉默的站在沙灘上,一雙雙赤紅眼珠,冷寂無情。

  「突圍!」許暮朝一躍而起,撲向實力最強的巨型機械人。

  火光已經熄滅,海浪聲滔滔不絕。

  海岸線,通往地面的黑色升降機,就停在十米外的位置。昔日白皙無暇的海灘,此時遍佈金屬屍塊,電流火光四處流竄閃耀,間或有半獸的血塊肢體,好像煉獄。

  許暮朝大口大口喘著氣,阿厲擁有機械腿,速度變得很快,可以勉強跟上她。黑傑和另外兩名倖存的半獸人,圍在她身旁。

  眺目遠望,幾公里外,一望無際的黑影,影影綽綽,好像一片巨大烏雲,向海灘綿延——那是成千上萬的機械人,以極高的速度集結追擊而來。

  好在,終於抵達了出口——以極其慘重的代價。

  他們跳上了升降梯,摁下開關。巨大黑色升降台的四面,迅速被黑色金屬壁圍起,光亮驟然消失,升降台緩緩上升,逐漸加速。

  「大人!他們會不會追上來?」一個半獸問道。

  許暮朝幾乎是吼道:「聽天由命!」

  「許——回來——」

  一個憤怒的聲音,宏亮得猶如驚雷,穿過遙遠的距離,穿透層層黑暗,破空而來!

  眾獸駭然大驚,許暮朝驟然瞪圓雙眼——明泓!

  儘管此時升降梯已經上升至少十公里,遠她還是忍不住顫抖,握緊激光槍,如臨大敵。

  沒事,她對自己說,只要逃到地面,搭乘水陸兩用戰車,逃離西蕪島,逃回大陸,明泓一定不能貿然追擊。

  只要逃到地面。

  然而許暮朝和半獸都沒料到,他們的逃亡,會在最後關頭,一敗塗地。

  海灘,密佈的強力探照燈,亮白如晝。

  青衣將軍負手沉默站立。

  警衛官站在他左側,做出請示:「將軍,是否直接用導彈擊碎升降機?」逃離的叛徒,理應粉身碎骨!

  而明徽——此時已不是曾經的明徽,她的身形還是纖細少女,只是脖子上,臨時安置了全金屬頭顱。那頭顱沒有一寸血肉,人形金屬骨骼,精緻、銀白、冰冷。她站在明泓身側,靜靜道:「我來操縱導彈。」

  明泓卻沒有下令,任時間一點點飛逝,他沉默著。

  剛剛,他從自己的第一次「睡眠」中醒來。

  或許是電流的作用,他居然像動物一樣,做了夢。那個夢很混亂很莫名,他聽到一個聲音在歎息:「明泓,請務必,實現我的理想,向吾王證明……」可他看不清那人的臉,只有那柔和而悲傷的聲音,不斷重複在他耳邊。

  他還回到了第一天,他在西蕪島地下甦醒的那天,藍天、海浪、沙灘,他□身體,躺在白色細沙中。天地之間,遼闊無邊,只有他一個機械人,和彷彿如刀刻般清晰寫入腦海的,機械人基本原則。

  他甚至夢到了許暮朝,她倔強的仰著臉看著她,臉很白皙,嘴唇很紅。而她沒穿衣服,胸部飽滿柔軟,勻稱的大腿緊緊併攏,顯得中間的隱□,十分柔嫩嬌弱。

  他一直以為自己懂的。從書籍上,從自己的芯片中,他懂一切。可是當他將這個女人的胸握在掌中,當她於他身旁顫抖,他卻發現,原來生活於地底的第一機械人,其實有些懵懂。

  ……

  他並沒有如願在睡眠狀態到達生理的高峰。只是不斷重複這個夢。然而當他醒來後,他的心情異常愉悅和篤定。直覺告訴他,他還欠缺一些東西。

  許,就是其中一樣。雖然無足輕重,卻是他想要的一樣。

  「殺掉其他,活捉許暮朝。」他淡淡道。

  明泓下達命令的同一瞬間,高速上升的升降機,驟然剎車!

  許暮朝等人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不由自主的騰空而起!她的翅膀急速扇動,生生緩衝掉慣性,一把抓住阿厲,另一隻手抓住黑傑。

  而另外兩名半獸人卻沒那麼好運,他們一頭撞上升降機堅硬的金屬頂部,巨大的慣性衝擊力,令他們腦漿迸裂,瞬間氣絕!

  「怎麼回事?」黑傑怒吼!

  升降梯停止了,既不上升,也不下降。就這樣靜靜停滯著,將三人困在其中。

  許暮朝忽然心生不妙——這台升降機,也是機械製成——她想起在廠房時,明泓可以命令大型機械,向她攻擊!

  她的擔憂很快成真了。

  黑色巨大升降梯中,明泓冷笑的聲音再次響起,仿若就在耳邊在頭頂——

  「許,你背叛我?」

  許暮朝心中升起沒頂的絕望!

  四周金屬壁迅速翻起,整個升降機劇烈晃動,腳下的平台瞬間大幅度傾斜,企圖將他們傾倒向下方的黑色深淵!

  許暮朝抱著兩人一躍而起,懸浮在漆黑一片的隧道中!

  他們眼睜睜看著黑色升降台在他們面前完成組裝——隨著卡嚓嚓的巨響,原本方正的升降台,以閃電般的速度,變成一隻巨大的機甲!黑色正方體軀幹,四隻巨大的機械長臂!猙獰著向他們撲來!

  她雙爪都抱著人,只能憑翅膀上下翻騰,逃過機械手一次又一次的襲擊!她想要趁縫隙逃往地面,可整個隧道已經被機甲的軀幹堵死,無路可逃!

  一夜激戰,她的體力已經透支,又負了兩個人,飛翔躲閃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再這樣下去,他們必死無疑!

  忽然聽到黑傑怒吼一聲,許暮朝左臂一鬆,他竟然掙脫離開。他端起手中的火炮,一躍至機械手臂上,歇斯底里的喊道:「快走!」

  火箭炮射出強勁的炮彈,整個機械手成為一團火海!黑傑瞬間不見蹤影!

  她心中一痛,深知黑傑的犧牲,無法摧毀巨大的機甲,只是拖延片刻而已。

  她咬咬牙,背著阿厲,轉頭向下飛去!

  海灘邊的明泓,滿意的看著黑色隧道下部,白色探照燈光線中,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急速俯衝飛下。

  她回來了。他對自己說,今後要怎麼改造,她才會聽話?

  她騙了他,一直在騙他。什麼機械至上論,什麼一心被改造。可恨的小半獸!

  不過沒有關係,一夜睡眠後,他不光明白了動物的慾望,他自己都已不再是機械至上論者,亦不會再勉強她。

  她依然會是最精緻的試驗品,會被改造成僅次於他的、強大忠誠的機械人戰士;她的身體,也會是他尋找慾望的載體,徹底臣服,徹底屬於他。

  「不必開槍。」明泓篤定的道,「她很識趣,不會以卵擊石。」她到了地底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命,所以現在,才飛回來吧?

  成千上萬機械人,沉默的放下武器,看著那個飛翔的身影,慢慢逼近。警衛官放下心來,一旦抓住許暮朝,今晚這場騷亂,就算收尾了。

  然而,在距離他們不到一公里外的天空,那個身影突然停住。明泓甚至已經能看清,她背上還馱了個人。

  紅色的翅膀,驟然大力扇動,銀色巨爪,在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少女的黑色長髮迎風飛揚,纖細身軀彷彿要與夜色溶為一體。

  帶著某種決絕的意味,她於空中,如大雁展翅,竟然掉頭,直直飛向海洋深處!

  「將軍,她跑了!」警衛官驚呼而不解——海洋沒有盡頭,風浪足以摧毀任何巨型機械人!他們往海洋深處逃,必死無疑。

  明泓看著她決絕的身姿越飛越遠,竟然愣住,沒有下令射擊。

  然而當他看到,遼闊無邊的海洋上,數公里外,那個身影,隱隱被重重疊疊的巨大海浪淹沒,他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怒意。

  寧願死,也不回來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6:54

20.回不去的帝都

  水鳥與海浪的聲音,不斷重複在耳際。被海水侵蝕成灰色的沙灘上,陽光溫暖而安靜。

  朦朧中,許暮朝感覺背部撕裂般的疼痛,幾乎都要斷掉。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嘴唇上不斷傳來溫熱濕潤的氣息。

  那是誰的氣息?帶著海水的苦澀,乾淨而溫柔。

  她猛的睜開眼。

  刺眼的陽光令她微瞇雙眼,立刻有人伸手為她擋住光芒。頭頂上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阿厲仿若天神般精緻的面容,露出喜悅神色。

  她這才發現,自己躺在阿厲的大腿上,他將她抱在懷中。他的黑色髮梢還掛著水珠,緊貼著臉頰。略帶水汽的臉,更顯眉清目秀。薄唇尤其紅潤——他剛剛在為她做人工呼吸?

  許暮朝連忙掙扎著爬起來,不料背部疼痛驟然加劇,幾乎令她再次摔倒在地。阿厲連忙扶住她,她才勉強站起來。

  「你別逞強。」阿厲扶住她的腰,低頭看著懷中,臉色蒼白的她,柔聲道,「你受傷了。」

  她笑笑:「沒事。我們這是在哪裡?」

  阿厲看著她輕鬆的笑臉,微微一怔。

  昨晚的逃亡,像一場噩夢。他從來不知道,地底的世界也會有海浪滔天,茫茫無邊。他原以為她會投降,她卻義無反顧飛向海洋深處。他這才明白,整天告訴獸人們「最重要是活命」的她,原來也有寧死不屈的時候。

  他跟著她去赴死,卻一點也不難過。海風那麼大,她飛了幾個小時,好幾回差點被海浪捲走,她居然還有心情跟他說話:「喂,阿厲,如果一會兒我沒體力了,就把你丟進海。你做好心理準備。」

  他點點頭,他怎麼還會怪她?可她在最後關頭,也沒有拋下他,當他們最終被海浪吞沒,他感覺到她一個翻身,緊緊將他抱在懷中。

  然而,當他在沙灘上再次甦醒,驚喜的發現——地下海洋的盡頭,竟然連接著地上大陸的海岸線!

  而她已恢復人形,躺在離他幾米外的岩石上,一動不動。他連滾帶爬的撲過去,看到岩石上乾涸的大片血跡。萬幸,她的胸口依然起伏著!

  她從來所向無敵威名赫赫。可現在的她,臉色蒼白,微微顫抖,躺在他的懷中。他才發覺,她其實如此嬌小無力。

  他輕輕翻過她的身子。破損的衣服下,他看到她白皙如玉的背部,幾道深深的、已經乾涸的傷口,大片大片的青紫痕跡——大約在海中撞上了礁石。難怪她會顫抖,必定很痛很痛。

  他為她人工呼吸,她的嘴唇如此柔軟,似乎還帶著幾分清甜,一點也不像一隻獸人。

  好在,她終於醒了,目光一如既往的清亮自信。

  阿厲心中漸漸升起暖意。

  「這是……我們出發的海岸?」許暮朝認出周圍的環境,聲音也有些激動。

  阿厲笑著點點頭:「嗯。」

  許暮朝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老天有眼!他們總算沒白死。」

  「我們安全了。」阿厲盯著她的笑容。

  許暮朝搖搖頭,看了看浩瀚無邊的大海,蹙眉道:「你說明泓知不知道海洋跟地面是相連的?我們必須馬上逃,逃得遠遠的。」

  阿厲點頭。

  許暮朝沉思片刻:「我們往東北方向逃,繞道回獸族領地。」

  阿厲有些吃驚:「東北是喪屍!」越過喪屍領地,才是人類的地盤。

  許暮朝搖頭:「如果明泓真的來了,一定會往東南獸族領地追擊。我們只能繞路。雖然危險一點,只要不碰上大隊喪屍,我應該都能應付。」

  阿厲沒再出聲,忽然在許暮朝面前蹲下,輕聲道:「上來,我背你。」

  「不……不需要……」許暮朝幾乎失笑,雖然背部有傷,但是以她的體質,不出一周,必定痊癒。

  然而阿厲很固執,維持半蹲姿勢一動不動。她聽見他柔聲道:「你比我見過的任何女孩都要好強,從來不靠男人。但是現在,你受了傷。」

  他說,女孩嗎?

  許暮朝被他說得一愣。

  大學生時的許暮朝,也會有男生紅著臉打了熱水送到寢室樓下;下雨沒帶傘,會有男生非要將傘讓給她,自己快活的衝進雨中……只是喪屍病毒爆發後,她似乎再沒依靠過任何人,反而一步步成為許多人的支柱。沒有其他原因,只是為了活命。

  她不由得低頭看向阿厲。他的灰色迷彩服早在海上逃亡時扔掉,半乾的白色軍裝襯衣,緊貼著他年輕的身軀,勾勒出筆直的背部輪廓,清瘦卻不失寬大。他微垂頭沉默著,黑髮側臉,清新如畫,卻帶了幾分少年的固執。

  如果沒有圖雷的俘虜,他應該一直是個恬靜、美好的少年吧?

  許暮朝釋然的笑了,爬上他的背:「重嗎?」

  他緩緩站起來,腳步沉穩脊樑挺直:「不……你很輕。」

  或許是因為失血太多,或許是陽光太暖他的背部太平坦舒服,他們剛剛步入海邊的密林,許暮朝就昏昏欲睡。

  「我睡一下。」她悶悶的道,頭伏在他的肩頭,閉上了雙眼。他低低答了一聲,將步子放得更平穩。

  密林中樹蔭清涼,他的肩膀始終溫熱而舒服。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許暮朝忽然聽到他清澈的聲音低低響起:「跟我回帝都,好不好?」

  許暮朝一怔,沒有睜眼,卻已醒了。

  還沒等她回答,他彷彿又自言自語:「我的大哥對我很好。他大概以為我死了,如果我回去,他一定很高興……」

  許暮朝沒吭聲,維持平穩的呼吸節奏,聽起來就好像還在沉睡。

  半晌,聽到他又輕歎了口氣,道:「呵……我怎麼會有臉回帝都……」

  許暮朝心中微微一疼,將臉在他肩頭,埋得更緊。

  兩天後。

  海岸線東偏南方向,陸地深處百餘公里。

  狹長的山谷周圍,是陡峭高聳的褐色巖壁,彷彿努力擠壓著山谷上方的空間。茫茫叢林雜亂無章,杳無人煙。

  靠近巖壁的乾燥黃泥地上,停著五輛綠色越野戰車。第一輛戰車前方,高大的軍官穿著青色軍服,沉默站立。他的頭垂得很低,帽簷下只見挺秀的下巴輪廓。

  士兵們手持重型武器,矗立在每一輛戰車旁,總人數超過五十。帽簷都壓得很低,隱約露出削瘦僵硬的銀白色金屬臉頰。同樣的身高長相,同樣的穿著打扮。他們面無表情、安安靜靜,雕像般一動不動。

  這是機械人部隊第一次派遣分隊,秘密於地面現身——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終於,一名士兵,悄無聲息的從叢林深處疾奔而來。他向軍官低聲報告:「將軍,前方三十公里,未發現叛徒的蹤跡。」

  明泓慢慢抬頭,看著東北方向的天空:「還是能聞到她的氣息……也許,方向錯了。」

  明徽從戰車上跳下來,她已裝上人形頭部,看起來依然是個漂亮的少女,只是語氣總透著異樣的冰冷:「他們去了喪屍領地?」

  明泓點頭:「我想是的。」

  明徽的臉毫無表情,紅色眼珠寂靜冰涼:「希望阿厲還沒死。」

  與此同時,許暮朝和阿厲的處境,說好不好說壞不壞。他們已經進入喪屍領地的西邊界。

  與一百年前相比,喪屍有了很大不同:他們普遍恢復智力和語言能力,穿著整齊的軍服,紀律森嚴可以媲美任何軍隊。他們的單兵速度力量極為出色,又凶殘嗜血,對待任何戰敗的人類、獸族,都是生吞活剝絕不留情。

  越往東走,遇到的喪屍越多。有一次,他們差點與一支三十人喪屍分隊撞上,直線距離不到五百米。喪屍們個個肌肉強壯、面容枯槁,有的皮膚腐爛、滿嘴血腥,猙獰的四處張望。許暮朝和阿厲連忙掉頭往南。那些喪屍似乎察覺到生人氣息,狂追了大半天。好在許暮朝的傷好了大半,才將他們甩掉。

  許暮朝於是決心往南,只能祈禱明泓追不上來了。

  結果第三天,雙重悲劇發生了——他們同時遭遇了一支更高級的喪屍部隊,以及掉頭往北的明鴻。

  西垂的太陽,依然明晃晃的,整片丘陵籠罩在血色般的霞光中。許暮朝和阿厲趕了一天的路,在一片山丘後停歇。許暮朝卻忽然聞到風中的血腥味。

  她立刻悄無聲息的爬到山丘頂上,伏在一塊岩石後向下張望。果然,約莫五百米外的山路上,出現一支黑色的喪屍部隊。

  這支喪屍部隊,與他們一路遇到的其他邊防部隊有很大不同。他們更加強壯,也更安靜。黑色軍服竟像是薄金屬製成的盔甲,於日光下,泛起暗沉的光——許暮朝認得那材料,衝鋒鎗都打不穿,十分昂貴。整支隊伍都配備這樣的盔甲,可見其地位。

  這支隊伍中有步兵,也有騎著極電摩托的騎兵,步兵扛著激光槍或火箭炮,騎兵攜帶重型武器——連圖雷的近衛軍,都不可能每個認都配備這樣好的裝備。

  可怕的是,他們幾乎安靜得像是不存在,處處透著冰冷肅殺的氣息。說明這是一支紀律森嚴、意志堅定、飽經血戰的隊伍,無疑是喪屍軍團中的精英。

  只是,為什麼突然在這裡出現?

  許暮朝估計他們至少有五百人。隨著隊伍移動,出現了兩輛黑色戰車,每輛上配備了兩門銀色的粒子炮——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傢伙,如果不是身處困境,許暮朝真想偷一門過來。

  然而她的目光,很快被戰車之後出現的一個喪屍吸引。

  格外巨大的極電摩托足足有一人高。那人的背挺得筆直,灰白雙手,隨意搭在摩托的方形駕駛儀上,卻顯得格外沉靜威嚴。

  他的盔甲由黑銀兩色薄金屬織成,黑色金屬頭盔罩住了他的臉,只露出一雙碧綠碧綠的眼,像極了中古騎士。那盔甲的材料,許暮朝也沒見過,但她敢打賭,比她見過的任何盔甲材料要先進。盔甲緊貼他寬大的肩膀、削瘦的腰身和結實修長的大腿,顯得他比其他肌肉噴張的喪屍,勻稱許多。

  毫無疑問,他是這支部隊的首領。

  「怎麼辦?」阿厲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問道。

  許暮朝正要回答,卻悚然一驚——那喪屍首領竟像有知覺,頭顱驟然抬起,望向他們的方向。碧綠的目光,閃電般疾射過來,無比銳利陰冷。

  不可能?難道他聽到了阿厲的聲音?隔這麼遠?

  許暮朝嚇得連忙摁低阿厲的腦袋,同時埋下頭,心跳無法抑制的加速。距離較遠,阿厲並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麼,疑惑的望著她。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抬頭,只露出雙眼,再次望去。

  她呆住了。

  那首領目光灼灼,竟像緊盯著她,彷彿預備將她生吞活剝。他做了個手勢,數百喪屍忽然停步、轉向,直直朝丘陵方向行進過來!

  她拉起阿厲,轉身就跑!

  暮色慢慢籠罩下來,他們狂奔了十多分鐘,身後的腥味似乎變淡了,但她似乎始終聽到極電摩托近乎無聲的引擎轉動聲。那喪屍首領冰涼徹骨的眼神,彷彿一直就在背後,令她不敢鬆懈。

  好容易衝進一處陰暗的叢林,山谷的溪水潺潺輕響,她感覺似乎再也聽不到極電摩托的聲音,微微鬆了口氣。

  「你沒事吧?」阿厲盯著她略有些蒼白的臉色,忽然站起來,走到小溪旁,用雙手捧了清水,送到她面前,「喝吧。」

  她笑了笑,將臉埋在他掌心,喝了一大口。冰涼的山泉順著喉嚨流暢而下,她覺得舒服了很多。

  「你也喝點。」她微笑著說。

  阿厲正要點頭,卻看到她好不容易放鬆的臉色,忽然一僵。他不明所以的看著她將下唇咬得鮮紅一片,緩緩回頭。

  一片灰綠的叢林中,傳來低沉柔潤的聲音。那聲音如此熟悉,似乎有一絲喜悅,又透著些壓抑的怒意。

  他低笑著說:「呵……抓到了,小叛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7:21

21.在劫難逃

  勁風忽起,雜草灌木瞬間向左右匍匐分開,許暮朝拉起阿厲展翅一頭紮向天空!

  可早已對她的戰鬥力瞭如指掌的明泓,怎麼會讓她逃脫?薄薄的唇角露出笑意,潛伏在叢林中的機械人士兵,早已瞄準了她,「嗖嗖嗖」數聲,數條細如蠶絲的金屬繩索,以子彈般的速度,從不同方向疾射!

  許暮朝一口氣扎到四十多米高空,聽到繩索破空的聲音,暗叫不妙。她深吸一口氣,翅膀像是繃緊的彈簧,再次拔高二十多米!她已經到了極限!

  然而卻聽懷中阿厲一聲悶哼,她條件反射的低頭,便看到他的右小腿已是鮮血淋漓——他被繩索纏住了!

  這一分神,卻再也逃不過新一輪繩網!許暮朝只覺得渾身一緊,一股大力猛拉,兩人直直墜落!

  她於空中艱難轉身,將阿厲護住!「彭——」一聲,兩人跌落在地。她的背部翅膀重重撞上地面,只痛得背部像要裂開!

  又是「嗖嗖」數聲,繩索全部收回。然而許暮朝知道,再沒有機會衝出重圍。

  「暮朝!」阿厲滾到她身旁,雙手緊抓住她的肩膀,滿眼痛惜。

  她順勢抓住他的手,借力緩緩站了起來。

  隔著十來米的位置,明泓一身挺拔的青色軍裝,負手站在一輛綠色戰車旁。太陽的光線透過樹葉,稀稀落落灑在他英俊的臉上,襯得他嘴角的笑容,也帶了朦朧的光影。

  「這麼容易就抓到……」明泓盯著她,「怎麼?受傷了?」

  如果被明鴻抓住要怎麼辦?這個問題,許暮朝早在腦海中想過無數遍。

  現在真的被他抓住了,她卻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那麼害怕。或許是因為,他一直對她有些縱容,手下留情。

  今天,他會怎麼對她?

  想到這裡,她反而定下心來,露出大大的笑容,語氣中喜悅幾乎滿溢:「將軍!」

  她想,大概沒有比她更厚臉皮的人了。

  在海上見識過她的決意赴死後,明泓曾以為,再次抓住她時,她會憤怒會反抗,需要他頗費些力氣,才會聽話。可就是沒想到,她會這樣歡喜的跟他打招呼,就好像盼著再見到他一樣——

  這笑容,令他隱隱的殺意,為之一滯。

  可是,哪個主人,不喜歡寵物的主動討好呢?哪怕明知她是裝的。明泓目光灼灼盯著她桃花盛開般的笑顏:「又準備了什麼謊話騙我?」

  許暮朝自然不承認,雖然沒想好理由,卻條件反射先否認:「將軍,你誤會我了。我怎麼會騙你?」

  「不是謊言,為什麼逃跑?為什麼,消滅我?」冰涼的聲音傳來,阿厲渾身一顫,連許暮朝也愣了愣。他們看到明徽從戰車上走下,一臉冷漠。

  明徽居然沒死?

  許暮朝捏了把冷汗——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她殺掉明徽,偷偷逃跑呢?明鴻的性格極端而自我,或許只有同樣極端而自我的理由,才能讓他信服?才能讓他覺得理所當然?

  她心中一動。

  她把目光從明徽身上移開,緊盯著明泓:「我離開,只是為了知道自己在你心中的位置。」

  明泓直起身子,緩緩朝她走來:「位置?」

  「對。」她說,「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不想成為機械體,我堂堂獸族副統領,明知道會被改造,何必去西蕪島見你。可你口口聲聲說會給我最好的,說你我如同一體,但是你把最好的,都給了明徽!我立志成為最強的機械半獸人,如果我在你心中不是最重要的,怎麼能相信你的話?」

  她毫不畏懼的上前一步:「所以我要離開西蕪島。我要看你明泓,會不會為我離開地底,會不會來找我?至於明徽,若不是我手下留情,她現在怎麼還能站在這裡?她威脅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我當然要給她一點教訓。」

  她看著明泓一步步走近,語氣也放柔了幾分:「現在,你的出現,證明了你是重視我的。我很高興。」

  明泓停住腳步,心中自然還是不信:「就當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麼你寧願往深海飛,也不回來?」

  許暮朝心中一驚——當時目睹同伴一個個死去,尤其黑傑屍骨無存,她當時的確硬著一口氣,寧願死在海上,也不想被盛怒之下的明泓抓住改造。

  她看著明泓的臉色,頓了頓道:「我往深海飛,自然是因為,我知道那裡能通到地面。」

  明泓臉色陡然一變。

  這個秘密,整個機械人部隊,原本也只有明泓一個人知道,而且就算飛越大海,也有極大的風險葬身海底。在他準備正式登陸加入大陸戰局前,並不想讓其他種族知道機械人部隊的存在,自然也不會告訴草包圖雷這條密道。

  可是許暮朝怎麼會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他疑惑的看著她,確認她的話真實性。

  許暮朝本來要說圖雷,可看了他臉色凝重,臨出口的話嚥了下去,靈機一動,指了指東面。

  明泓愣了愣,一臉不可思議:「喪屍?不可能!難道是人類?」

  許暮朝立刻點點頭:「是人類。」

  明泓的臉徹底沉了下來:「不可能!人類怎麼會知道?」

  許暮朝笑了笑:「人類怎麼知道的,我的確不清楚。不過人類的一個高級將領,叫做關維凌,很受帝都重用。他曾經被我所俘,酷刑之下,他告訴了我這個秘密以換取活命。」

  她這段話半真半假,有名有姓,明泓聽了神色更加複雜。

  許暮朝繼續道:「將軍,我早就知道這條活命的通道,要走早走了。是我小心眼,容不下其他人在你心中的位置。所以才出逃試探你。是我太衝動了。但是將軍,人類掌握的信息,可能比我們想像的要多!如果我們機械人要稱霸大陸,必須對他們小心!」

  明泓凝重的點點頭,抬頭看到她面露喜色,他道:「這麼說,我不該怪你,反而要謝你?」

  許暮朝臉上一熱,聽他語氣放軟,放心不少。至少他應該不會在這裡就殺了她——自己對地底已經很熟悉,就算被抓回去,再想辦法逃走好了!

  卻聽明泓道:「你如果在意位置,我可以殺了明徽。但是如果你再試探,或者背叛我,我不會再放過你。」

  許暮朝看看明徽臉色冰冷不變,連忙點點頭。

  「過來。」明泓看著她,語氣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許暮朝真不想過去,但是她沒辦法。她剛要邁步,身旁的阿厲卻緊緊拽住她的衣角。她看他一眼,微微一怔。

  他依然滿目痛惜,白皙的臉似乎忍耐著什麼情緒,固執而堅持的抓住她的衣服,彷彿這樣就能把她留住。

  許暮朝歎了口氣,對明泓道:「將軍,能不能不改造他?我挺喜歡他人形的樣子,如果他改造成冷冰冰的機械,一點意思都沒有。」

  明泓看了眼阿厲,搖了搖頭:「許要證明自己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也不允許其他任何人,在許的心中有位置。他會被改造成機甲人,作為對明徽動手的代價。」

  許暮朝渾身一陣寒意流過,轉頭看阿厲,也是面如死灰。

  被改造成,半人半機甲嗎?天神般純潔俊美的少年,與機甲成為一體?她忍下胃中的噁心,笑了笑:「都聽你的。」

  她感覺到阿厲的手一陣僵硬。

  她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我們接下來去哪裡?直接回地底嗎?」

  明泓挑眉看著她。

  她大著膽子說:「既然已經到了地面,我想先回營地,看一下我的部下,帶幾個能幹的人,跟你一起回去。這樣,他們也能被改造。」

  明泓沒出聲,只是似笑非笑的望著她,讓她心中有些發毛。

  他忽然斂了笑,目光頓時有些冰冷:「我究竟該不該相信你,許?讓你回營地,你會不會再次逃跑?」

  許暮朝連忙道:「我拿性命發誓,不會!」

  明泓搖頭:「人類的書說,兵不厭詐。我不要你拿性命發誓。你似乎很在意身體的隱私……就拿身體擔保吧!」

  她愣住。

  明泓目光從她的臉頰,滑到她白皙的脖子,以及被黑色軍服勾勒出的婀娜曲線,慢悠悠的道:「不管你要去哪裡……你不是很在乎自己的隱私部位嗎?現在,脫掉衣服,到我的車上。這樣,我才能相信,你不會再逃跑。」

  許暮朝全身的血液都幾乎僵化了——

  「不!如果你要,我代替她去!」阿厲忽然爆發一聲怒吼,神色絕望而憤怒。

  卻聽一直沉默的明徽冷笑:「吵什麼?你是我的機甲!」她的神態語氣,與以前有了很大不同。現在的明徽,冰冷得像個真正的機械人。

  明泓看一眼阿厲,搖搖頭:「你如何與她相比?」

  許暮朝揮開企圖阻止的阿厲,伸手摸向黑色軍服的拉鏈——到底要怎麼做?忍受如此大的屈辱,還是拚死一搏?不,自己受了傷,雙方實力懸殊太大,只怕反抗會招來他更加殘忍的改造?

  幾十個機械人冰冷的注視著,明泓的目光自信而愉悅,身旁阿厲一臉屈辱痛楚——許暮朝閉上雙眼,再睜開,緩緩的,拉下拉鏈。

  黑色軍服滑下,纖細柔嫩的肩膀下,是被肉色內衣包裹住的飽滿,和腰胸部白皙的皮膚。

  她顫著手伸向□。她對自己說,許暮朝,最重要的是活下去。這些只是機械人,不是男人,沒有慾望。自己對著一堆機器脫衣服,沒有那麼那麼可恥卑賤。

  「不!」阿厲忽然爆發出一聲怒吼,向許暮朝撲來!然而沒等他碰到許暮朝的衣角,便被一股奇大的力量,撞到一側,在地上連滾幾圈,不省人事。

  許暮朝抬起頭,望著將阿厲撞開的明泓。

  他躍落在她面前,目光深深看著她,神色難辨。既不生氣,也不急切。

  許暮朝低垂下頭:「我在脫……」

  腰間卻忽然一緊,她的胸部抵上一個堅硬冰冷的胸膛。她抬頭,看到明泓探究的望著她,他冰涼的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一低頭,俊臉驟然俯下,冰涼的薄唇,輕輕覆上了她柔軟的紅唇。

  許暮朝傻了——吻?

  機械人天生是不會吻的,卻具有超強的領悟學習能力。他的唇只是在她的上摩挲、輕蹭片刻,在感受到她溫柔的氣息後,他模擬人類的舌頭,無師自通的滑進她的兩瓣唇間,找到了她的,便再也不放開,在她口中追尋糾纏。

  許暮朝在短暫的驚訝後,全身血液都衝到了頭頂。他的表情那樣生澀困惑,卻又吻得如此投入,就好像只是一個普通的青年,吻向自己心儀的女人。

  可是,他是機械人啊!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唇才離開,卻依然將她抱在懷中,溫潤的眉目近在咫尺的盯著她,有些心滿意足的宣稱:「許,這是一個吻。」

  ——————————————————————————

  許暮朝只是恍惚了一秒鐘。

  明鴻不過是在探究男女生理而已,她不會傻到以為對她有了男女感情。只是,如果他對自己好奇心這麼重,有沒有可能再次利用他求知的心理,從他手上逃脫呢?

  忽然之間,背後有低低的引擎聲再次響起!

  她一下子想起背後還有一支喪屍精英部隊!殘忍嗜血的喪屍!

  明泓和她同時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落日的金黃餘暉下,一輛巨大的黑色極電摩托,自叢林後橫空而出!它彷彿蘊藏著巨大的能量,來勢洶洶,雷霆萬鈞!

  摩托上,黑銀色光影驟然拔起,劈頭蓋臉朝許暮朝二人直撲過來!那速度如此驚人,以許暮朝和明鴻的身手,居然連拔槍都來不及!

  明泓一把將許暮朝甩到一旁,正面迎上!只聽那身影發出沙啞得彷彿被撕裂的長嘯,便於明泓的青色身影,電光火石般撞在一起!

  兩個身影隨即迅速分開!

  明泓直直倒退數米,猛的撞到一棵大樹上,這才止住。他冷著臉,緩緩抬起頭望著來人。右手卻摀住腹部,看樣子竟然受了傷!

  所有機械人立刻端起槍瞄準敵人!只需要明泓一聲令下,就能將這只喪屍打成刺蝟!

  那喪屍首領卻似乎並不畏懼,甚至並不像明泓那樣吃力。他只退了幾步便穩穩站定,靜靜的,彷彿鐵塔一般,剛好擋在留在原地的許暮朝身前。

  許暮朝抬頭望著他,只見黑銀色盔甲於暮色中反射出暗沉的光芒,高大身影沉靜而透著死亡的氣息,修羅再生般令人不可直視。

  這個喪屍,為什麼要救她?

  或者……不是救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7:44

22.以王之名

  眾目睽睽下,喪屍忽然抬起蒼白的、佈滿蝶形紋路的大手,解下盔甲,露出上身。

  許暮朝瞪大眼——他的背部極為恐怖。蒼白、堅硬的皮膚,蝶形暗紋猙獰的爬滿他整個背部。數道深深的紅褐色疤痕,在他背部糾結蜿蜒,表明他曾經歷過無數大戰的洗禮。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的正面,該有多恐怖?

  只是,脫衣服?

  許暮朝疑惑著,這個恐怖的喪屍卻做了件匪夷所思的事——他頭也不回的揚手,薄盔甲便精準的扔過來,落在許暮朝身上,恰恰遮住她上身。

  她微微一怔——這個喪屍,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是否在宣稱,她已是他的盤中餐,任何人不許插手?

  「喪屍?」明泓面色凝重。

  喪屍首領的聲音冷漠而傲慢,異常沙啞恐怖:「你,又是什麼?」

  明鴻冷笑一聲,並不回答,反而冷冷道:「我到你的地盤,只是為了這個女人。把她交給我,我們立刻走。否則……」

  許暮朝知道明泓這句威脅的份量。只是喪屍,會懂得恐懼和退讓嗎?

  比起喪屍,她還是更願意跟明泓走!

  然而喪屍首領不為所動。他看了明泓一眼,緩緩抬了抬手!

  只是抬手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人感覺到生殺奪予的冷漠乾脆。讓人膽戰心驚。

  他要幹什麼?很快有了答案——

  數十輛極電摩托,彷彿受到君王召喚,從叢林後飛躍而出,轟鳴著砸落在泥地上!震動了整個山谷!身穿黑色盔甲的喪屍騎兵,肩扛輕型激光迫擊炮,整齊劃一的跳下摩托,沉默的列隊立在首領的身後。

  彷彿只要一聲令下,他們就會不顧一切,消滅任何企圖阻礙的人。

  雖然其他喪屍步兵看似還未趕上來,但就是這些也足以與明泓抗衡。雙方勢力相當,勝負難定。

  「死,或者把她留下。」彷彿被汽車碾過的聲音,再次響起。喪屍首領負手站立,冷漠而簡短的發出最後通牒。

  明泓看一眼許暮朝,沉默片刻,終於抬了抬手。

  機械人立刻收起了武器,登上戰車。

  明泓踏上戰車前,一字一句對喪屍道:「她是我的。如果你吃了她,我一定找到你,將你開膛破肚。」

  喪屍首領沒有出聲,他的面容隱藏在盔甲後,無人能夠窺見。

  機械人瞬間退得乾乾淨淨。

  許暮朝在心中痛罵明泓——他居然把她留給喪屍!

  落在冷酷嗜血的喪屍手上,她還能活命嗎?沒想到她許暮朝兜兜轉轉這麼多年,最終還是落在喪屍手裡。而且這一次,是經過多年進化、無比強大的喪屍。

  喪屍首領緩緩回身,背著光,低頭看向許暮朝。高大的身軀,透著陰冷血腥的氣息。頭盔擋住了他的面容,只有綠得讓人發慌的雙眼,居高臨下注視著她。

  雖然在戰場上遭遇過很多次,許暮朝卻從未遇到過如此強大的喪屍。他能輕而易舉逼退明泓,看實力,明顯在她和明泓之上。

  她一動也不敢動。他為什麼將她從明泓手上要過來?他想幹什麼?

  那喪屍首領卻轉頭看向一名手下:「命令邊防隊,封鎖邊境。」

  許暮朝一怔——這樣的話,明泓他們大概很難逃出去了吧?

  又聽他說道:「留下那個男人,其他全部殺掉。」

  喪屍士兵恭敬的答道:「是,司令。」

  許暮朝震驚了——司令?

  喪屍……司令?

  喪屍的軍隊編制與人類不同。全大陸的人都知道,赫赫有名、雄霸大陸西北數年的喪屍軍團,從來只有一個司令——統帥數十萬大軍的三軍總司令。

  他是百年前最早一代喪屍中的佼佼者;他經歷數年進化,擁有不死的身軀和超強戰鬥力。

  他被稱為喪屍之王,公認與人類顧元帥並列大陸戰鬥力第一。只是兩人都是高級統帥,從未在戰場正面對決,所以不知孰強孰弱。

  他極盡殘忍,毫無人性。傳言只要他攻陷的城市,向來雞犬不留人畜不生;傳言許多人類少女被迫與他交/合時,因他巨大的身體力量而猝死。他,則會在滿足之後,吃掉少女最鮮嫩的血肉器官。

  他是完完全全的禽獸,是惡魔。也是人類無法戰勝的終極目標。

  不過傳言中,數月前的大戰,喪屍司令被人類軍陣前斬殺。可今天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還有空暇管她一個小小獸族頭領的事?

  不管怎樣,許暮朝心涼到了谷底——喪屍之王啊!她要成為他的盤中餐了嗎?

  彷彿察覺到她的疑惑,喪屍之王又看向許暮朝,綠色雙眼彷彿鬼火,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如果你們需要糧食肉類和女人……」許暮朝聽似鎮定的聲音也洩露了一絲驚惶,「我可以從獸族營地立刻調一大批過來,保證比我鮮嫩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然從他恐怖的綠眼中看到一絲笑意?

  令整個大陸聞風色變的殘暴征服者,居然對她微笑?

  在許暮朝驚惶的目光中,他抬手解下黑色頭盔,隨意扔給身後的士兵。他低頭看著許暮朝,清楚的面容,赫然呈現在她面前。

  他說:「許暮朝,好久不見。」

  許暮朝心中暗抽一口氣,從沒見過這麼恐怖的長相——

  他的臉毫無懸念的佈滿蝶形暗紋,那花紋深得想要刻進血肉,根本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他的嘴唇是烏青的,大約是進化的緣故,兩顆尖利的獠牙,從他嘴角伸出,泛著淡淡的暗褐色——那又是多少人的血液侵蝕而成?

  這是一張,無比醜陋的、猙獰的臉。這是魔鬼的傑作,所以才讓他來踐踏人類。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知道她的名字,為什麼說「好久不見」?

  他忽然伸手,不容抗拒的抓住她的臉。比金屬還要粗糲堅硬的喪屍手指,緩緩摩挲過她光滑柔嫩的臉頰。

  許暮朝動也不敢動,任憑他的目光和手指,同時在她臉上流連。她看到他碧綠的眼珠,彷彿被火焰點燃,熠熠生輝,似乎十分享受手指上的觸感。

  他的手指,緩緩拂過她的唇。力道有點重,她的唇瞬間有點疼。

  然後,他埋下頭,青烏色的冰涼嘴唇,重重壓上她的唇。

  聞到他口中重重的血腥味,許暮朝心中驚濤駭浪!喪屍,一個醜陋至極恐怖至極強大至極的喪屍,居然吻了她!這比明泓的吻,更加令人膽戰心驚。下一刻,他是否就會咬破她的臉,將她生吞活剝?

  她要怎麼辦才好?

  然而沒等她反抗,他的唇一觸即走。

  他盯著她,綠色雙眼灼熱如火。

  「還沒認出?」他的喘息微微加重,放開了她的臉,卻伸手將她身上的盔甲,包裹得更加嚴實。

  許暮朝艱難的搖頭——喪屍她倒是殺過不少,可是何時見到過喪屍之王?只是看他的樣子,似乎不像是要吃掉自己的樣子。她的心略略安定了一些。

  「難道……一百年前,我們認識?」她試探的問道。

  喪屍王沉沉的笑了:「小半獸……我曾是你的戰利品。」

  戰利品?

  戰利品!

  她想起多日前,自己似乎對一個人說過這樣的話:「哦,對了,你也將是我的戰利品。」

  ……

  她大吃一驚,無法置信的盯著他猙獰詭異的面容。在心中縈繞多日的名字,脫口而出:「沈墨初?」

  可是怎麼可能?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他不可能是沈墨初。喪屍就是喪屍,從沒聽說過喪屍能有人形。一百年來,從未有過。

  然而喪屍王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記性不壞。」

  那明明醜陋恐怖至極的笑容,卻奇異的讓她覺得滄桑而不羈。恍惚間,她彷彿看到那個黑髮黑眸的英俊青年。

  是他!她的直覺如此肯定。可是,怎麼可能?難道他是離開獸族領地後,變成喪屍的?

  她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不可能,喪屍之王百年前就已成名。換句話說,他跟自己是同一時代的人。

  「可你當初怎麼會有人形?」她疑惑的問道。

  喪屍王——沈墨初負手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拜你所賜。」

  喪屍營地的夜晚,比獸族平原還要冰冷安靜。獸族們還會交談嬉笑鳴叫,而從人類進化而來的喪屍,幾乎天性冷漠陰沉。夜晚,除了偶爾聽到他們類似野獸的進食聲和喘息聲,幾乎不會發出一點聲音。

  臨時搭建的營地,是一些簡易帳篷。許暮朝正坐在其中最大的一頂裡,呆呆望著對面的沈墨初。

  不,這個時候,只能叫他喪屍王——因為他並沒有變回人形。

  「這麼說來,近一兩年來,你的人性慢慢甦醒,你開始意識到自己成為喪屍後做過的事情?」她問道。

  喪屍王輕笑,言簡意賅:「是。我在人類戰場上,突然恢復人形,喪失所有戰鬥力。」

  許暮朝一震——難怪強大如他,會被人類所擒!

  是人性基因戰勝了體內的喪屍病毒,所以令他恢復了人形嗎?

  「可是如果你要逃,關維凌根本攔不住吧?」她問道。

  他靜默片刻,淡淡道:「原諒不了自己。」

  許暮朝不明所以。

  他語氣冰冷的道:「我的母親是我吃掉的第一個人。然後是鄰居、戰友……你說,一百年的時間,我到底吃了多少人、殺了多少人?」

  許暮朝心中一沉。她終於明白,他曾經說的「身在地獄」的含義。原來,是心在地獄。

  「那為什麼又回喪屍領地?」

  碧綠的雙眼,堅毅而冷酷的目光,瞬間滿溢:「因為,身體,慾望,基因,一切都是可以戰勝的。」

  許暮朝微微一怔。這是她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我會甦醒,我的士兵們終有一天也會——我不會將他們留在地獄。」他的目光如此自信,帶著睥睨一切的傲然,「我會帶著他們,戰勝基因和慾望。」

  許暮朝激動的點頭——如果喪屍恢復人性,從此不再殘害其他種族,無論如何,都是所有生命的幸運!

  「明天派人送你回去。」沈墨初說。

  「呃……其實我現在並不想回去。」許暮朝說,開玩笑,只怕一回到獸族領地,圖雷會把她綁起來送給明鴻。她還沒想到對付圖雷的辦法。現在碰到強大的喪屍王,豈不是正好避避風頭?

  沈墨初蹙眉:「明鴻的確不好對付。」

  她剛才已經把西蕪島之行,大致對他說了。聽到機械人勢力如此強大,他也很吃驚。只怕將來,喪屍種族與機械人也免不了一戰。

  「我運氣真好,恰好碰到你,把我從明鴻手上救下來。」

  沈墨初靜靜望著她:「前幾天,邊防軍報道發現可疑蹤跡。我猜到是你。」

  所以,不是碰巧?是他特意帶兵來救嗎?

  許暮朝心中一暖。他果然如當日所說,報答了她。只是強大的喪屍王啊,他當初,真的需要她的幫助嗎?

  她忽然又想起,自己曾經跟喪屍王睡在同一張床上。那時候他對她說,忍耐慾望的,不止是她——她以為只是他說的只是普通男女慾望,可原來,他忍受的,是喪屍那動物般狂熱的、足以毀滅一切的慾望!

  她頓時冷汗淋漓——那慾望,只怕比她半獸的慾望,更加激烈吧?

  該死,那麼多個日日夜夜,她肆無忌憚的躺在他身旁,卻原來是她在死亡的邊界徘徊!她自負戰鬥力超群,以為他是她的囚徒,卻原來是他,手下留情!

  他似乎並未發現她內心的震撼,只是盯著她道:「我身邊並不安全。我要懲罰有罪之人。或許連我也會賠上性命。」

  「有罪……之人?」

  沈墨初碧綠的雙眼冷寂無比:「你以為喪屍,真的只是單純的病毒造成的嗎?」

  你以為喪屍,真的只是病毒造成的嗎?

  你以為人類的衰敗和連年戰爭,真的只是偶然事件嗎?

  許暮朝心突突跳得極快,從沒人懷疑過這個問題。一百年來,所有人都認為,是自然界的病毒,或者人類實驗失敗變異的病毒,造成喪屍爆發、人類衰敗。

  如果不是單純的病毒,甚至連強大的喪屍之王,都準備以性命為代價與之抗衡。

  那真相,到底是什麼?

  她看到沈墨初的目光,因陷入回憶,而變得深沉晦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8:03

23.嗜血孝子

  2012年7月15日。

  陽光熾烈的午後,警察局宿舍大院裡綠樹成蔭,清靜寬敞。只有幾個調皮的孩童,伏在大樹樹幹上捉知了,不時發出童真的歡笑。

  女人靠在躺椅裡,戴著金絲眼鏡,手拿一本相冊,慢慢翻動。歲月已經在她的額頭刻上細細的紋路,卻依然無損其輪廓的秀麗。她將整本相冊翻看一遍,最後又翻回最前頭——那是個不過一歲的男孩,虎頭虎腦眉目清秀,抓著把手槍在傻笑。那可不是假槍,是丈夫貨真價實的配槍。她端詳男孩可愛的五官、肥嘟嘟的小胳膊,禁不住露出微笑。

  「喀嚓」一聲,客廳的門被從外面打開。女人疑惑的抬頭,片刻的驚訝後,露出暖暖的笑容。

  年輕的軍官將手中行李袋放在地上,松枝綠色的軍服,高大挺拔。大簷帽下,麥色的臉透著軍人的堅毅英挺,可與母親相似的挺秀五官,卻分明就是當初離家的那個清秀少年。

  「媽!」他看著眼眶濕潤的女人,露出爽朗的笑容。

  這是沈墨初近三年來好不容易申請到的假期,立刻回家看望母親。可才到了第二天,母親就覺得他這假期過得不值,開始埋怨。

  彼時,高大的他正蜷縮在小木凳上,幫母親擇青菜。即使是溫婉的母親,也忍不住像所有母親一樣嘮叨:「你都二十好幾,不小了!什麼時候帶個對象回來?你的初中同學,那個誰,小孩都五六歲了!」

  沈墨初笑了笑:「媽,我太忙了。」

  「忙?忙也要結婚過日子啊!你立再多的功,級別升得再高,有什麼用?還不如早點讓我抱個胖孫子!」

  他還是笑,點頭:「有時間再說。」心中卻想,如果母親知道,他即將作為特種部隊精英,被派往聯合國駐軍一年,豈不是更加焦急?

  「哎!等你有時間,好女子都結婚了!」媽媽乾脆的說,「媽媽已經給你安排好了,明天下午,我們學校一個女老師,長得也漂亮,你們見面!」

  從軍六年,相親這事,沈墨初還是第一次幹。所以他早早到達約定的咖啡館,靜靜等候。

  小縣城的咖啡館並不如大城市條件好,品種少,位子還擠,佈置得富麗堂皇但有點不倫不類——不過據說是縣裡青年們最喜歡的地方。離約定時間還有五分鐘,他看到一個白裙子女孩,低著頭,快步衝了進來。

  因為提前發短信告訴了對方桌號,所以看到女孩徑直在對面坐下,他也不吃驚。禮貌的說:「你好,我是沈墨初。」

  女孩似乎有些緊張,不安的將雙臂放到桌下,微抬起頭,臉色有點蒼白,長得還挺秀氣。她低低嗯了聲:「你好。」

  沈墨初微笑,他跟女孩相處也不多,不過看對方比自己還生澀,便體貼的幫對方叫了杯熱牛奶。女孩一直低著頭,牛奶端上來時,她彷彿很渴,端起杯子,幾乎一口灌下去。

  她擦了擦嘴角,抬頭看著沈墨初,雙眼竟比剛才多了絲光彩。

  「謝謝你。」她的聲音有點啞,「我今天有點不舒服。」

  沈墨初體貼的詢問是否要先回家。她提出希望他能送她回家。沈墨初雖覺得剛見面有些不妥。但看女孩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真的患病。他便走上前去,扶起女孩。

  女孩的家住在縣政府大院。他扶著她,沿著筆直的大道往裡走。今天大院裡人似乎特別少,一路過來,他們竟然一個人也沒看到。

  多年軍旅生涯,令沈墨初心生警覺。只覺得這大院裡,怎麼靜得有些詭異?夏風拂過,他敏銳的聞到淡淡的卻新鮮的血腥味。

  「你留在這裡。」他對女孩說,手同時摁向腰間配槍,敏銳的循著血腥味傳來的方向,躡行過去。

  那些人的出現,十分突然。

  當他繞過一道高牆,看到一排槐樹下,赫然站立著二十多個人。在夏日的午後,在有警衛把守的政府大院內,他們安靜的一動不動站在那裡,低垂著頭彷彿在靜默。多麼詭異?

  而鼻翼的血腥味,濃郁到令人作嘔的地步。

  「爸媽……我給你們帶了個人過來……」女孩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你們……你們,不要再咬我了!」

  沈墨初詫異回頭,卻看到最恐怖的一幕。

  女孩一直隱藏在袖中的手臂,此時抬起摀住自己的臉,露出衣袖下遍佈咬痕的雙臂。而她很快就放下了手,露出自己的臉。

  她的臉部肌肉,忽然如同中毒般抽搐,灰白色蝶形暗紋,彷彿花草般,從她的脖子,慢慢蔓延到她的臉部。再認真一看,她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膚,都變成了灰白色,遍佈那種奇怪的紋路。

  「呃……」她低低的喘息著,黑色的瞳仁,忽然閃過幽暗的綠光,盯著沈墨初,熱切而痛苦。

  她邁開步子,似乎還有些僵硬,朝他走過來。

  而另一面,密集的腳步聲,同時響起。沈墨初霍然回頭,看清那二十多個人與女孩一樣的膚色眼睛,呲牙咧嘴,朝他衝過來!

  南方縣城的傍晚,一向霞光燦爛,寧靜祥和。這一晚,暮色緩緩籠罩下來,彷彿與每一個夜幕降臨之時,並無不同。

  母親坐在餐桌前,望著滿桌菜餚,心中泛起淡淡的歡喜。一方面,她做了兒子最喜歡的飯菜,如果看到他吃下,她會更加歡喜;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兒子相親成功,最好帶女孩子出去吃飯,不要回家。

  「老沈……」她看著牆上的黑白照片,男子的臉飽經風霜卻英挺依舊,「我們這個兒子啊,最近又立功了……現在是全國特種部隊最年輕的上尉了。」

  這時,她聽到門外細碎的摸索聲。她笑了,沒帶鑰匙?兒子從小嚴謹,這種情況倒是很少。

  警察大院裡治安從不會是問題。她微笑著走過去,逕直打開門。她微微一愣。

  門外,赫然是自己年輕的兒子。只是……

  他垂著頭,黑色短髮遮住他的眉眼,麥色粗糲手指,一把抓住防盜門邊沿。而今天剛穿的、淺綠軍裝襯衣和墨綠長褲,竟像是剛跟人打過架,乞丐般破損,血跡斑斑。

  「怎麼回事?」她大吃一驚,誰有本事將兒子打成這樣?難道遇到了成群的黑社會?她連忙伸手想要扶住他,卻感覺到兒子結實的手臂,劇烈的顫抖。

  「媽……跑,快跑……」

  她聽到自己堅強而英雄的兒子,以從未有過的痛苦而忍耐語氣,彷彿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一遍又一遍的低喚著:「媽……媽……」

  那聲音彷彿動物在嗚咽哭泣,無比的脆弱,無比的絕望。彷彿已經失去了意識和控制力,卻依然堅持向自己的母親做出最後的示警。

  可是,當兒子罹難,哪一個母親,會逃跑?

  即使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墨初!」她嚇得全身都顫抖,「你怎麼了?不要嚇媽媽!哪裡不舒服!去醫院,我們去醫院。」

  然而兒子沒有回答。在持續幾分鐘的痛苦呻吟後,他終於變得異常安靜。

  他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了房子。反手,緩緩關上了門。

  他抬起了頭。

  十分鐘後。

  大門被人從外面重重的敲擊:「沈嫂子,出什麼事了?開門!再不開門我撞門了!」

  年輕的軍官抬起綠色的雙眸,目光茫然而興奮。他將手中啃得乾乾淨淨的白骨扔在地上,站了起來。

  他的行動比剛才更加敏捷,逕直走向大門。

  門外,沈家老鄰居,退休的警察局長,看到沈墨初,鬆了口氣,皺眉:「小沈,怎麼回事?剛剛聽到你媽的叫聲……咦,你的眼睛怎麼回事……啊!放手!啊!」

  年輕軍官將他拖進了屋子。

  這是沈墨初成為喪屍的第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就恢復了神智,清楚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

  可他一點也不難過。空曠的、充斥血腥味的家,變得熟悉而又陌生。與政府大院不會說話、智力低等的喪屍不同,他給自己洗了澡,換上乾淨的軍裝,面帶微笑,敲開單元樓每一戶的大門。

  到了2012年7月20日,整個警察大院,沒有一個活人。他也在這時,接到上級的緊急電話:「小沈,馬上回來報道!有緊急任務!」

  他想到戰友們年輕而肌肉發達的身體,露出滿意的笑容。臨出發前,他帶著一些喪屍,去了縣裡的重點中學。那裡的女學生鮮嫩而美麗,他食慾之外的其他慾望,開始得到滿足。極致的沒日沒夜的釋放,讓他變得更強。

  他的心,始終是漠然而興奮的。

  他是在帶著特種部隊的喪屍兵,攻入首都的電視台時,被那夥人發現的。

  那次,他讓士兵們偽裝成正常人,佯裝護送首長到電視台做講話。事實證明這個計策很好。女主播們的身體如此成熟而柔軟。他是喪屍頭目,早已過了被食慾驅使的階段。他將五個全國聞名的女主播鎖在房間裡,三天後,才心滿意足的出來。他已習慣在滿足身體的慾望後,只吃最鮮嫩的部分,其他留給手下們。

  那夥人安靜的站在電視塔下,個個頭髮像海藻般赤綠赤綠,皮膚白皙的毫無血色。他們盯著他,露出不可思議的笑容:「這麼短的時間……進化得這麼快……」

  「戰鬥力居然超過了我們……就讓他做感染者的首領吧……」

  「叫什麼名字?沈墨初?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能獲得這樣偉大的力量嗎?」

  「不,不是病毒。說病毒,是對基因的侮辱。你們被注入我族的基因,我族基因中,優秀的獸化基因和金屬基因。所以,你才能擁有堅硬如鐵的皮膚,才會擁有超人的戰鬥力。」

  「我們自四光年外的星球而來,承擔整個種族的復興。強大的奴僕,請帶領被選中的戰士們,滅絕人類,將地球改造成我族新的家園吧。」

  他望著他們,血液中的基因彷彿受到神的召喚。他單膝跪下,俯首帖耳,莊嚴的向他們宣誓:「遵命,我的主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8:25

24.喪屍之王

  當身體被慾望主宰,生命賤如豬狗,沈墨初漫長的生命,開始變得空曠。

  殺、殺、殺!吃、吃、吃!做、做、做!

  這是喪屍的狂歡,這是強者的盛宴。

  戰爭與掠奪,令他興奮。他親手製造滿城煙火灰敗,他看著人類如螻蟻般苟且求生。喪屍之王的鐵騎,踐踏整個大陸;喪屍之王的威名,讓人類最唾棄、最恐懼。

  然而人類的實力依然強大——在措手不及的最初幾年後,倖存的人類迅速組織反攻。他們武器好、組織好,忍辱負重與喪屍殊死戰鬥——

  沈墨初已經知道,那伙外星人來四光年外的比鄰星,他們跟人類一樣,是碳基生物,需要空氣、水和食物。當戰爭不利,比鄰星人慌了,他們怕輸,怕被人類發現他們的陰謀,怕再一次滅族。

  實際上,他們不過是星球最後逃亡的皇族,擁有高貴的血脈和基因,卻缺少堅強的意志和征服大陸的能力。

  可是,他們幸運的擁有沈墨初。

  在戰局最艱難的時刻,沈墨初再次爆發出驚人的軍事領導力。他以高超的軍事手段,擊退人類一次又一次反攻;他命令士兵,學習並改造人類的武器。

  此消彼長,二十年後,喪屍軍團利用戰爭繳獲和自主學習,第一次配備了與人類軍隊相同的武器裝備,從此實力大振。

  五十年後,四十萬喪屍攻入人類帝都,喪屍之王斬殺統治人類的西落家族領袖,剝其皮,食其骨。西落家族從此衰敗,僅餘幾個科學家,不死心的企圖振興家族。

  那個時候,人類沒有任何屏障的腹地,就在他們面前敞開,只差一步,就可將人類滅族。

  顧氏,便在那場戰爭中崛起。他們取代西落家,成為人類的核心。他們把最漂亮的少女、最珍貴的珠寶、最肥沃的土地、最強大的能源礦石,送到喪屍面前,以換取和平。

  喪屍之王怎麼會在意這些東西?可是比鄰星人在乎。他們在太空漂泊數年,被人類送來的厚禮所震驚所征服。

  「到此為止吧……」他們說,「否則,人類死絕了,誰再給我們送來這樣好的東西?」

  「是,主人。」

  五年後,顧氏研發出單兵戰鬥力強大的獸人。獸人的大批量生產,耗盡了人類最後的資源——可是他們的冒險,成功了。

  之後,連人類也未預料到,獸族兵變,宣佈獨立,三族鼎立。

  比鄰星人很滿足於現在的生活,他們命令沈墨初維持現狀。但如果有可能,他們還是希望能夠掠奪地球的全部資源——所以隔一段時間,他們依然不死心的讓沈墨初發動侵略戰爭。

  然而就在這樣重複的生命裡,在某一天,喪屍之王站在自己的領地,望著百年不變的深紅色峽谷,望著黑色肅穆的喪屍軍團。忽然覺得,有些無聊。

  無聊,作為人類,是常見的感覺;可是喪屍,怎麼會感到無聊?被篡改的基因,從來只讓他沉迷於血與火。他卻終於在某一天,對這一切,感到疲倦。

  他從來都比其他喪屍更快更強。在別的喪屍只會像動物一樣喘息時,他已經會用言語和微笑,偽裝成人類獵食;當其他喪屍進化到如動物般敏捷時,他已經率領喪屍部隊,扛著人類的武器,攻城略地。

  或許,他命中注定是罪人,上天刻意將他折磨。這一次,又是他,第一個想起自己曾經有人類的名字——沈墨初。

  沈墨初。這個名字,是因為爸爸媽媽希望你做個有內涵的、純潔的人。我們不奢求你大富大貴,只要你快快樂樂,做自己想做的事,做一個好人。

  做一個好人啊,墨初。

  我的母親,善良而溫柔的母親,愛我勝過愛自己的母親!百年後我終於甦醒,可是,你在哪裡?

  原來被他遺忘的,從來不是為人的記憶,而是人性。

  當一切逐漸復甦,記憶開始像白蟻,一點點嗜咬他的靈魂他的軀體。所有的血,所有的戰火,所有的生命,日日夜夜在他腦海裡叫囂——

  沈墨初,你知道自己到底幹了什麼嗎?沈墨初!

  威震大陸的喪屍之王,在與人類又一次大戰的前夕,終於痛不欲生——

  彷彿被意志所驅使,灰白堅硬的皮膚,一點點恢復人類的柔軟;滿身蝶形花紋,落潮般一夜褪去;當他抬頭,看到一雙純黑的眼珠,那麼純淨的、可恥的望著自己。

  他像是個局外人,冷冷的任由自己喪失足以稱霸大陸的戰鬥力;任由人類將軍在戰場將他俘虜;任由人類驚惶而疑惑的,用鐵鏈洞穿他的四肢骨骼。

  很痛,一百年來,第一次感覺到軀體的痛。可這痛如此真實,讓他沉迷不捨。

  沈墨初,曾經忠於國家忠於軍隊的上尉沈墨初;被父母寄予厚望的獨子沈墨初。這荒唐的一百年,究竟踐踏了多少血肉和生命?連秘密統治喪屍的比鄰星人,看到他都會心驚膽戰——他犯下的罪滔天,誰也不能寬恕。

  他覺得自己似乎再也變不回喪屍了,他也唾棄那樣的自己。他甚至不甘心讓自己太輕易的死去。

  誰能告訴他,要怎麼贖罪,才足夠?

  在人類囚車中,長時間的昏迷時,他聽到一個柔軟而疏懶的聲音問:「喂,為什麼被關在這裡?」

  他抬頭,看到黑髮黑眸的少女,目光清澈得好像從不曾被玷污過。他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少女,教會自己救贖。

  當許暮朝膽大包天的將他留在自己的床上,他冰冷的心也忍不住失笑。第一次,他抱著無所謂的心態,他們差點交/配,而他咬向她的動脈,只差一步,她就會變成美麗的屍體,血液染滿他的牙齒——生命於他,早如牲畜般低賤,他自己的,任何人的,都是。

  她卻在關鍵時刻,抽身離開。她莊嚴的說,沒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哪怕深入血脈骨骼中的基因。

  哪怕是基因。

  她的意志力,她的這句話,讓她免於一死。

  英雄末路的喪屍之王,也因為這一句話,開始跟這個神秘的半獸女人,玩起禁慾的遊戲。當然,她以為禁的是自己,可天知道,當這樣鮮活光滑的少女躺在懷中,喪屍之王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保持她的完好無缺?

  多日後,他對她說,你說得對,或許基因,真的是可以戰勝的。

  她說沈墨初你不知道,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他卻在心裡說,這一次,才是喪屍之王,真正的甦醒。甦醒的不光是人性,還有一顆強大的不服輸的心。

  他已經出來,千萬喪屍卻依然身在地獄。所以他要回去。他的生命已經不屬於自己,他曾經改變大陸的格局,那麼這一次,他要再次將大陸改成自己要的樣子。

  重回前方戰場,數萬喪屍深陷人類的包圍,他的出現,令無數喪屍為之一振。他對自己說,誰說他們的人性沒恢復?當他們為他歡呼,就已經將生命,交到他手裡。

  他退守大峽谷以西,讓出大片土地,換取與人類的終於停戰。可他知道,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經過百年繁衍,比鄰星人從當初的十幾人,發展到數百人。他們窩在西部的古堡裡。而這一次,他發誓要他們血債血償。

  他也派喪屍精英,南潛打探她的安危——卻知道她奉命前往西蕪島,從此音信全無。當邊防軍報告發現她的消息,他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很想讓她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讓她看看,沉睡百年後終於甦醒,從今之後再無畏懼的,大陸喪屍之王。

  他隱藏在樹叢後,聽到她對那個神秘的男人,口如蓮花,極盡所能的討好。他並不覺得奇怪,這才是她,頑強的、千方百計的要活下去的她。

  可當男人輕賤她的身體,當男人抱住她,吻上她柔軟的紅唇。他卻忽然有一絲怒意。

  無法無天的半獸女人,連他都隱忍沒有佔有的小女人,怎麼能,被其他男人,親吻?

  所以儘管大部隊還未趕上,他卻隻身衝出去。當機械人們被他逼退,他卻忽然,也想要吻她。

  所以不管自己滿嘴血腥,不管她的驚惶不安,他吻了她。

  我來了,半獸女人。

  我是沈墨初,曾經的大陸破壞者,全人類的公敵。我是百年來最最罪大惡極之人。

  我是窮途末路的,喪屍之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9:25

第三卷:王者無情

25.喪屍之約

  黑色的喪屍軍裝,透著肅殺氣息。襯得喪屍王青灰的臉色,有一種令人膽寒的沉靜。高大而猙獰的身軀,隨意靠坐在床墊上,便帶給許暮朝莫名的壓迫感。

  她覺得他,熟悉又陌生。

  而喪屍王望著少女微蹙的烏黑長眉,卻已打定主意——百年的灰暗難言,她不需要知道。

  所以,寥寥數語、輕描淡寫的帶過。

  然而只是知道個大概,她卻已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眼中憐意大生。這讓喪屍王想要迴避。他不需要一個女人的憐憫。尤其是她,許暮朝。

  她的雙眼,應該永遠清澈如水。

  「你,曾經是人吧?」喪屍王的語氣,恢復冰冷疏離,堵住她即將出口的憐惜安慰。

  許暮朝一怔:「為什麼這麼問?」安全起見,她還未向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來歷。

  他粗糲的指尖、鋒利如鐵的指甲,輕輕勾住她的黑色長髮,烏青的厚唇慢慢勾起。

  「你身上,有人的味道。」他補充道,「女人的味道。」

  這話成功的讓厚臉皮的許暮朝,有些緊張不安。

  不過許暮朝一旦心虛,條件反射迴避。她一臉鎮定的假裝沒聽到,自然而然的岔開話題:「你是百年前的人……如果沒有比鄰星人入侵,或許我們永遠不會遇到。」

  他不置可否,瑩綠雙眼暗沉如水盯著她。忽然抬起手指,將她的長發送到唇邊,深深一嗅。

  當她的髮絲,滑過他嘴角尖利血腥的獠牙,兩人都微微一抖。

  兩人靜默片刻。

  「會遇見的。」他忽然說道,「有些事,命中注定。」

  譬如我成為喪屍,譬如我百年不死,譬如我抱你在懷抱時,獲得重生。

  「來。」他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給你上藥。」

  他堅硬的充滿力量的大手,忽然握住她的腰。她被他輕而易舉平放在膝蓋上。她的頭擱在他大腿上,聞著他身上重重的血腥味——背部一涼,衣服已經被他撕開了。

  這個大營——只有他能幫自己上藥,許暮朝全身僵硬的對自己說,阿厲被明泓打暈還沒醒。所以只能這樣。

  可她原本是趴在床上的,此時卻被他抱在大腿上。

  太親密了……

  雖然他們有過更親密的接觸,但那不同。

  她不習慣。不習慣跟這樣的沈墨初接觸,也不喜歡自己這樣毫無防備之力。可他實在太強大。即使不是現在被動的姿勢,他也有足夠能力將她撕個粉碎。

  她只能知趣的一動不動。

  粗糲無比的手指,沾著清涼的藥膏,有些笨拙的摩挲她的背,令她微微生疼。喪屍之王的治傷藥自然最好,疼痛立刻減輕。

  「還有衣服嗎?」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一路逃亡,怎麼還會想著帶衣物?

  只聽「嗤——」一聲,她的上衣整個被他撕破。

  呃,好涼。她全身都緊繃了,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卻只有柔軟乾淨的布料,溫柔的覆蓋她的背。他的大手托住她的腰,她連忙起身,背對著他,穿好他剛剛扔來的墨色襯衣。

  他的襯衣真是很大,空蕩蕩的幾乎齊她的膝蓋,冰涼的血腥味淡淡縈繞。這氣味,又忽然令她心中歎息。

  她回身,卻見喪屍王雙眸似有灼灼火光緊盯著她,呼吸明顯加重。

  哦,該死!

  曾經的許暮朝,可以安穩的躺著沈墨初身旁,是因為她以為她強他弱,她只是要對抗慾望。而現在,在他的地盤,在他的帳篷裡。

  「休息吧。」他卻用粗啞的聲音說,「明天一早,帶你去一個地方。」

  「那我回去了。」她說,理所當然的,一路逃亡,她一直都跟阿厲共宿共眠。

  喪屍王喉中發出暗沉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回去?」

  他沒再說什麼,直接用行動表示。

  他伸手力大而精準的摟住她的腰,抱起她,就像大人抱小孩輕而易舉。他在床上躺下,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

  趴在他堅硬如磐石般的胸口,聽著他緩慢而有力的心跳。許暮朝剛抬起頭,就看到喪屍之王的臉上,暗沉雙眼,彷彿有壓抑的火光,深深望著自己。

  危險的壓抑的火光。可卻漸漸,並不讓她覺得緊張了。

  「放心,小半獸。」他閉上雙眼,醜陋至極恐怖至極的臉,在夜色中昏暗一片。她聽見他深吸一口氣,道:「我不會在這種狀況動你。」

  這種狀況,是說他的喪屍態嗎?

  只是她依然忍不住全身緊繃,他的呼吸聲卻逐漸沉穩悠長。

  這樣簡單的相擁而眠,卻怎麼比曾經的口舌荒靡之歡,更令人惶恐不安?

  她也不習慣趴在人懷中睡,只覺得他身體堅硬如鐵,處處硌得她發疼。

  算了,反正他強她弱。而且她基本信任他。

  她索性全身放鬆,動動頭,動動腳,在他懷裡舒展全身,尋找更舒服的姿勢。

  「手過去點。」她低聲說。

  他沒睜眼,粗壯手臂卻照辦,她的手舒服的搭上去。

  黑暗中,她聽到他輕輕笑了一聲。之後,鎖在她腰間的手,擁得更緊。

  她也忍不住彎起嘴角。覺得自己之前心中的些許扭捏,其實沒有必要。

  然後,她感覺到,一個冰涼的透著血腥味的吻,有些溫柔的,無聲落在她頭頂長髮上。

  輕柔的、不帶任何情/欲的,喪屍之吻。

  她忽然覺得心裡有些微酸。

  許暮朝是在凌晨四點被喪屍王叫醒的。

  她睜開眼,就看到他一雙綠眸沉靜柔和。他抱著她起身,靜默了片刻,才鬆開整夜盤踞她腰間的手臂。

  許暮朝有些臉紅,連忙低下頭:「去哪兒?」

  喪屍王低頭看著她雪白的耳朵微微發紅,就像珍珠被染上血色。那顏色令他心中升起些許的憐惜。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背對著她蹲下:「來,我帶你去。」

  望著眼前喪屍王寬大堅實的背,許暮朝下意識的說:「不用,我可以飛。」

  「你背上的傷沒好,」他的聲音淡淡傳來,「而這裡,是喪屍領地。」

  ————————————————

  天色陰暗,空氣浸骨。

  從沉寂的喪屍營地,到深黑的茫茫群山,數公里的距離於喪屍之王,不過是行雲流水般的掠影。

  許暮朝伏在喪屍王的背上,心情有些奇異的激動。

  她也曾這樣在夜色中沿山腳盤旋而上。只是她的展翅飛翔,似飛鳥的自由自在,恰如她本人,閒適散漫。

  而沒有翅膀的喪屍之王,他的「飛翔」,卻充滿令人震撼的力量。

  深黑的高大樹木,被強大的力量折彎讓路;受驚的飛鳥猛獸,歇斯底里的嘶叫逃亡遠去。他於夜色中無聲穿行的身影,如同弓箭般銳不可當;又如同鬼魅般不可撲捉。

  他本身就是一股強大而無形的力量,自山腳盤旋而上,勢不可擋的打破整個荒野整座山脈的寂靜。她忽然覺得,這樣的速度,這樣的力量。任何人都不可能與他並肩;任何人也不能阻止他的步伐。

  天色這麼黑,她比白天更加清晰地看到,屬於喪屍的醜陋臉龐上,軍人堅毅的眉眼輪廓,於夜色中明明暗暗,原來從不曾改變。

  「就快到了。」他的聲音依然難聽到恐怖,卻偏偏透著隱隱的溫柔。

  許暮朝低低應了一聲,一抬眼,卻呆住。

  天色在一分一秒變得明亮起來。他的輪廓,也逐漸清晰。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在她眼皮底下,無聲無息,慢慢蛻變。

  頸部那象徵異星人基因的花紋,於晨光中一點點褪去;灰白堅硬堪比金屬的皮膚,在她的十指之下,逐漸恢復麥色的柔韌……

  或許是全力飛馳,或許是不在意,他的神態並無任何變化,似乎並未意識到形態的改變。

  許暮朝沉默著,看著他嗜血的喪屍容顏,慢慢蛻變為那個熟悉的、英挺的青年軍人。明明是壞的,蛻變為好的。她的心中卻徒生悲痛,深重難言。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將頭靠在他背上,雙手,將他的脖子,摟得更緊。

  天邊開始透著隱隱的白亮,滿是五彩樹葉的山頂,也隱約可見。太陽就要出來了,荒野之間,卻一片寂靜,彷彿萬物已經死去,彷彿生命不曾孕育。

  天地之間,只有一個喪屍王,沉默而溫柔的,背負著柔軟的女孩,於連綿的山脈中,用盡全力、接近瘋狂的穿行。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卻明明聽到,天地間的萬事萬物,分明都在代替喪屍王,發出壓抑百年的無聲怒吼。

  終於,他們在山頂角落。他察覺到自己恢復人類的容貌,只是自嘲的道:「還是頭一回這樣……大概太放鬆了。」

  他無視她眼中明顯的憐憫傷痛,將她拉到陡峭幽深的山崖邊,一同看著山下景色。

  這景色帶給許暮朝的震撼,不亞於沈墨初的身份。

  只見群山於日出陽光中,如蒼龍般蓬勃雄偉;而喪屍之地象徵死亡的血色峽谷,在溫柔的晨光中,輪廓竟柔美得不可思議。

  許暮朝想,原來之前的荒涼沉寂,統統都是假象。喪屍之地,本是人間最美的境地。

  「以喪屍之名起誓。」他看著漫漫群山無邊無際,聲音堅如磐石,「比鄰星人,必將血債血償!」

  壓抑許久的許暮朝,忽然熱淚盈眶,百年來,頭一回,哽咽難言。

  而他卻在這時轉身,整個人籠罩在日出清淡的光輝中,喪屍之王的暗黑一掃而光。浮雕般俊朗的臉龐透著鐵血堅毅,赤黑雙眸卻有令人動容的溫柔色彩。

  「如果那天我沒死。」他的聲音,最後竟帶了灑脫爽朗的笑意,「我會來找你,許暮朝。」

  ——————————————————————

  山腳的路,平坦安靜。

  回來的路上,遇到的喪屍越來越多。當他們看到白嫩鮮活的許暮朝,本能的呼吸加重,目光焦灼。

  可是他們不敢有絲毫妄動。因為喪屍之王走在女孩身旁,將女孩的手,牽在掌心,宣告他對她的獨佔和擁有。

  許暮朝垂著頭,臉上發燒。

  他在山頂那樣說後,強硬的抱著她,在山頂坐了很久。

  他在她耳邊說:「你是我吻過的第一個女人。」

  他殺生佔有千千萬,可吻過的,只有她一個。許暮朝感動之餘,徒生些許膽戰心驚。

  只是真有他來找她的那一天,她要怎麼回答呢?

  她不知道。這樣的年代,他和她都知道,沒空暇去談什麼愛情。或許真有那一天,他不死,她不死。才有資格談感情吧?

  或許真有那一天。

  他看著她臉上紅潮始終不退,低笑了一聲,率先打破寧靜:「剛收到消息,明泓和明徽重傷,下落不明,其他機械人,全部被消滅。」

  許暮朝聞言,心中惋惜而無奈。

  「可惜了。」他說,「他竟能從重重包圍中逃脫,後患無窮。」

  許暮朝的心情也有些沉重,明泓這個隱患,到底會對整個大陸,造成什麼影響呢?

  「只能小心防範。」她正說著,忽然一愣——

  一頂帳篷前,絕美的人類少年,睜大雙眸望著她。

  準確的說,望著她和喪屍王自然交握的雙手,目光震驚而不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49:42

26.元帥無情

  「阿厲!」她正要迎上去,手卻是一緊。

  「跟我來。」沈墨初盯著她,看也沒看阿厲,拉著她走入他的帳篷。

  她回頭朝阿厲微笑,示意自己沒事。

  「這個……送給我?」她不明所以——他變異之後,手掌顯得更加粗大,那小小的東西,躺在他掌心,嬌小得不協調。

  那是一根有些老舊的細金屬鏈子,看起來很有些年頭。項鏈吊墜很獨特,是個小玻璃瓶,裡面滿滿的紅色液體。

  她聞到了腥味,疑惑的抬頭。

  「我的血。」他看著她,「戴上這個,任何喪屍也不會與你為敵。而當我需要時,我的喪屍,可以隨時找到你.」

  許暮朝坦然收下。喪屍之王的血,百年來有誰能拿到?這就是護身符,怎麼想怎麼都是值錢的玩意兒。

  然而直到很久以後,許暮朝才明白,他贈予她血,不光是為了保護她為了尋找她。

  他還存了幾分喪屍的私心。

  ——————————————————————

  暗綠的山脈向南蔓延數十公里後,漸漸過渡到乾涸的峽谷岩石,這是因過度資源開發和戰亂造成的不毛之地。這才是許暮朝印象中,喪屍領地應該有的樣子。

  沈墨初對他們可謂仁至義盡——兩輛嶄新的、先進的極電摩托,即使高速翻山越嶺,發出的聲響也不會吸引獸族哨兵的注意;充足的高能強化食物;還有兩挺輕巧的激光衝鋒鎗。

  只是阿厲一路都很沉默,總在不經意間望著許暮朝,欲言又止。

  這讓許暮朝心中失笑。

  其實今早,她跟他大致解釋過,自己跟喪屍王因緣際會有些交情,但不會說那麼具體。當時阿厲沒說什麼,但明顯鬆了口氣。

  不過當今早送別,沈墨初當著幾名心腹喪屍、當著阿厲的面,將許暮朝摟入懷中,在她額上印上充滿血腥味的深深一吻後,阿厲的眼神,就又有些複雜難辨了。

  天亮了,兩人走了整整一天一晚,按計劃,白天就找個隱蔽地點休息。潛入沒有人煙的陰暗樹林,兩人搭好帳篷,席地而坐。

  許暮朝望著阿厲的神色,終於笑了:「在想什麼?」

  兩人一路逃亡,許暮朝已認清,他其實是個本質很好的男孩。若不是曾經被圖雷所俘,他現在,應該是個充滿朝氣的人類士兵。或許已經晉陞為低級軍官,熱血、忠誠而快樂。

  而他為了得知機械人基本原則,不惜忍受巨大痛苦犧牲雙腳,這份堅毅,又怎麼會是一般男人可比?這一路她受傷,有時候也故意對他試探,但即使她昏迷不醒,他也一直細心照顧有加,明顯已經徹底信任她。

  他並不是個心思複雜的男孩,她甚至覺得他高潔不屈,她自愧不如。

  阿厲抬眸望著她,目光依然如月色般清澈動人:「喪屍王……是你的情人?」

  許暮朝一愣。

  她其實沒想那麼多。與其說喪屍王的話語和令她心慌,沈墨初對於信念和生命的執著,才更加觸動她——那是比情愛,更加重要的東西。

  昨天一早,接受沈墨初的血,她忍不住想了一個晚上。

  三年前,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成為獸人隊長後,她只是希望自己活得更好,讓獸人兄弟們過得更好;而現在,見到沈墨初所背負的,她開始想,自己的信仰,是什麼呢?自己因緣際會到了這個時代,擁有超強戰鬥力,是否也該追求點高尚的東西?

  當然,她也就是想了想。天一亮,也就將這個沉重的話題丟在一旁了。

  「不,當然不是。」她搖頭,「我們只是朋友。」

  阿厲得到這個答覆,雙眼似乎一亮,不過他依然面色凝重,認真的對她說:「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許暮朝忍不住笑了,心中有些感動:「你談過戀愛?老氣橫秋的。」

  見她態度如此輕鬆,阿厲就的確信了,她和喪屍王並非情侶。

  他白皙的臉閃過些許窘迫:「沒談過……但男人總是比女人理智。」忽而看著她,「你談過嗎?」

  許暮朝搖頭:「哪有時間想什麼愛情,活命才是第一。」

  「不。」阿厲盯著她,搖搖頭,「如果是我愛的人,我願意為她付出生命。」

  許暮朝點點頭,她想,自己大概不會有他這樣,飛蛾撲火的精神。她有點佩服阿厲,在那樣的經歷後,對待愛情的態度,居然如此純潔執著。

  ————————————————

  與此同時,數千公里外的人類帝都,數萬民眾正沉浸在對喪屍戰爭的巨大勝利的歡慶中。人類領土向西推進至少兩百公里,獲得礦藏豐富的峽谷地區。這也讓人們對顧元帥的崇拜,更加狂熱極端。

  幾乎每個人都會說:「顧元帥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英雄」、「顧元帥一定會帶領人類,殺光喪屍和獸族,收復整個大陸」……而自從當年顧元帥以十八歲的年紀,從亡父手中接過軍政大權以來,就從未讓民眾失望過。

  五年前,顧老元帥病逝,年輕的新元帥,在一片質疑聲中強勢接管軍政指揮權。傳聞中想要奪權的周副元帥,並沒有如預期發動兵變,只是在顧元帥上任三天後,暴病死在府邸。之後他最重要的幾名心腹愛將,在半年時間內,也因貪污、作風或者身體原因,相繼卸職,永遠離開帝都最高的政治軍事指揮權。

  民眾關注高層八卦,卻並不以此作為判斷一個領導人是否合格的依據。而顧元帥一直以來的表現,卻足以讓他們對他,死心塌地的擁護。

  上任第一年,他便取得對獸族的邊境戰役的勝利,剿滅獸族上萬人,獸族領袖圖雄,恰恰在這次戰役中暴病而死,從此,其子圖雷領導的獸族軍團,並不敢與人類正面大規模戰爭。這無疑極大加重了顧元帥此次戰績的份量。

  第三年,北部幾個城市宣稱是周副元帥舊部,發動兵變。叛軍兵強馬壯、聲勢浩大、帝都震驚。甚至有人擔心,年輕的顧元帥,根本無法對抗經驗老道的叛軍領袖。

  然而這一次,顧元帥的表現,更加令人瞠目結舌——他竟然放下元帥之尊,親自征討叛徒。在他面前,那支十萬人的叛軍,彷彿螞蟻般弱小——他只花了兩個月,就平息了叛軍。所有涉案高級軍官全部槍決。從此大陸再無人類叛軍。

  那時起,民眾們開始狂熱的稱他為「不可戰勝的元帥」、「偉大的征服者」。

  而今年,對喪屍戰爭的勝利,使得全帝都的人陷入狂歡慶祝和熱烈討論。

  只有一個人,對這場戰役的結果,並不滿意。

  帝都東,天際嶺,元帥府。

  銀灰底暗金線手工刺繡窗簾,層層疊疊掩映著落地玻璃窗。巨大懸浮屏幕上,以實時三維圖像顯示出人類各支軍隊的分佈。屏幕散發出淺藍色光芒,令厚重精緻的實木傢俱,也反射清清幽光。

  關維凌端坐筆直如鐘,謝敏鴻則大刺刺靠在黃花梨木椅子裡。兩人對視一眼,謝敏鴻先開口。

  「大人,軍部等著對西路軍的嘉獎令。」他說,「這事兒不太好辦。」

  身穿湖藍色軍裝襯衣的年輕男子,靜靜坐在書桌前。雖然身為元帥,他卻生性低調,極少在公眾露面。但見過他的軍政大臣,都不得不承認,他或許是整個帝都最美的男人。

  但他們更加確定的是,他是帝都最冷酷無情的男人。

  那雙明月般澄澈美麗的雙眼,永遠透著冰寒徹骨的冷靜銳利,令人不可直視。即使跟從小一起長大的警衛隊長關維凌、第一參謀謝敏鴻在一起,他的臉上,也鮮少露出笑容。不過關謝兩人卻並不在意,因為他們知道,年輕的元帥,只是過於專注軍政事務。對於其他事,缺少耐性。

  當然,元帥生性也是無情的。這並不影響他們對他的效忠——哪個上位者是慈悲的呢?

  「哦?」顧元帥語氣極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謝敏鴻身為參謀,更關注政治權力上的平衡。此時微笑道:「現在五大軍團司令中,實力最強的就是崔司令。他這個人很自信,又正值壯年,如果提拔得太高,怕反而害了他。」

  他說完這番話,卻並未在顧元帥臉上看到驚訝神色,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這時一旁的關維凌,忽然開口:「不,我認為崔司令和西路軍的功勞,並沒有那麼大。」

  這話倒讓顧元帥靜靜看向他。

  關維凌站起來,指向大廳正中的懸浮屏幕:「如果不是喪屍司令戰前發狂軍心大亂,西路軍不可能那麼快獲得勝利。軍事研究院研發的新武器,甚至都沒有派上用場。」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我不太明白,戰爭後期,喪屍部隊為什麼一撤百里,直接將大片領土拱手相讓——就算喪屍司令不在,也不至於如此羸弱。」

  顧元帥也站起來,寶石般純淨的雙眼,卻有冷寂鋒利的光芒閃過:「到現在你還認為,喪屍後撤,是羸弱?」

  關維凌神色一凜,謝敏鴻也坐直身子,正色望著他。

  顧元帥雪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敲在屏幕上的一點,屏幕瞬間放大,將那一處地形清楚展示出來。

  他微揚下巴:「我讓崔司令在這裡設下埋伏,一旦成功,全殲五萬喪屍主力,趁勢西進,喪屍全境於我,如探囊取物。眼看喪屍軍要踏入埋伏,卻忽然轉向,後撤百里。」

  關維凌恍然大悟,立刻接道:「崔司令也報告過,喪屍在西撤過程中,十分有秩序,我軍怕有陷阱,也不敢追擊。」

  謝敏鴻也反應過來:「我軍佔領的,不過是資源荒蕪的峽谷地區,還要派大量兵力駐紮。而喪屍一旦捲土重來,這些地區就是雞肋。」

  顧元帥臉色冷寂如雪,語氣淡然:「壯士斷腕的智慧和魄力,一定是他。」

  關維凌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忽然單膝跪下,語氣沉重道:「元帥,是我的疏忽。」

  顧元帥搖頭:「他要走,你攔不住。何況,你發現了那個女人。」

  謝敏鴻見關維凌一臉自責,而元帥的心情似乎不錯。他便呵呵笑了,岔開話題:「大人,這是第一次聽你談起女人。」

  從不近女色的年輕元帥,根本不關心謝敏鴻話語中的大膽調侃。他的語氣就像在談論一種新型武器、一個科學發現:「生科院的首席專家,告訴我無法解釋全人形獸人的存在。我對她,勢在必得。」

  正在這時,屏幕上的紅色信號燈忽然開始閃爍,一名侍官走了進來。

  「報告!」侍官面容焦急,「剛剛接到南邊防隊的報告,獸族八萬先頭大軍,對我南部邊境發動突然襲擊!南部邊境多個城市兵力告急!」

  謝敏鴻和關維凌都是一怔,關維凌道:「竟然在這個時間發動戰爭——一定是認為我軍剛與喪屍大戰,兵力空虛,趁虛而入!」

  顧元帥挑了挑眉,似乎也有些為獸族的勇氣驚訝。

  不過片刻後,他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

  那是個怎樣的笑容呢?以他皓月翡翠般精緻光潔的五官,那笑容光芒四射,讓在場的男性都移不開眼。可那笑容又如此冰冷輕蔑,蝕骨的寒意令人心驚。

  「開戰吧。」他輕輕的說。

  謝敏鴻和關維凌對視一眼,心中冒起同一個念頭——獸族多年來的獨立自治,只怕要就此終結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50:10

27.吾妻關喜

  許暮朝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個時機,百年來頭回踏上人類的領地。

  暮色籠罩下,蜿蜒的盤山公路寂靜幽深,墨綠的樹木,在晚風中撲朔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

  宣方城,是人類南邊界一座中等規模的要塞城市。這一片山丘,就是通往宣方城的入口,地形險要,易守難攻。

  而此刻,邊防軍隊長——一位年僅四十的健壯男士、中尉周平南,抬起疲憊的雙眼,看清眼前的少男少女出色的容貌,吃了一驚。

  「與獸族的戰爭已經爆發,這裡不能通行。你們為什麼會來?」周隊長問道。

  女孩一臉驚惶的指了指西邊:「我們姐弟是從十方鎮逃過來的,那裡已經被獸族攻陷。」

  周隊長露出了然神色,想了想道:「你們暫時呆在營地裡,現在兵力吃緊,一旦擊退獸族攻擊,再送你們轉移。」

  女孩點頭表示感謝。周隊長再三囑咐他們不要亂跑,便讓衛兵帶他們離開,自己則繼續守在指揮室。

  天色完全暗下來。

  許暮朝和阿厲坐在白牆灰地的房間裡,一時沒有交談,各自出神。

  兩天前,他們剛進入獸族領地,就遇到大隊的獸軍密集調動。許暮朝還不想在獸族面前現身,只能轉向東行避開大軍鋒芒。沒料到獸兵越來越多,甚至在人類領地內也出現。

  這時,許暮朝才確認——歷經五年的平靜後,獸族正式向人類宣戰了!

  她只能在心中暗罵圖雷的愚蠢狂妄。她一點也不希望這場戰爭繼續下去。

  就這樣,兩人來到了宣方城附近。人類邊防軍的警惕性明顯強於獸人,很快發現了兩人的蹤跡。許暮朝做好了迎敵準備,士兵卻把他們當成難民,帶回了營地,送到周隊長面前。

  而周隊長,看起來是個正直的中年軍人,只是他的好心收留,卻讓許暮朝為難——下一步怎麼辦?

  回歸獸軍?不行!誰知道明泓會不會已經向圖雷告知了自己的「惡行」?沒有回到自己的隊伍前,她不敢輕舉妄動。

  留在這裡?可沿路獸軍大兵壓境,宣方城區區兩千兵力,根本無法阻擋。難道她一個半獸,反而要被當成人類,死在獸軍的攻擊中?

  繼續往北,逃往人類領地?這似乎是條相對安全的路。可想到第五大隊的五千兄弟或許也要參加這場荒唐的戰役,她不能棄之不理。而且現在的人類世界,對她來說十分陌生,潛意識裡,她竟然有些抗拒。

  她在心中苦笑——剛甦醒時,她一心想要回歸人類世界而不能;現在,卻對人類社會感到生澀抗拒了?

  她抬眸望著阿厲,道:「如果你想回帝都,那就連夜走吧。這裡的守軍,只怕抗不了幾天了。」

  阿厲一怔,清澈皎潔的雙眼只是盯著她:「我走了,難道你一個人?」

  這話雖然沒用,卻讓許暮朝微微感動,望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阿厲剛才的話完全是脫口而出,一出口就有些後悔——她那麼強,他留下不過是累贅而已。可是……

  「謝謝!」許暮朝搶先開口道,「有人作伴當然更好!只是這裡太危險。」而且你念念不忘的帝都,為什麼不回去呢?

  阿厲輕輕搖頭:「再危險的,我們不是都經歷過了嗎?」

  許暮朝望著他,笑道:「好!那我倆繼續作伴,一起活命!」

  阿厲也慢慢露出笑容:「好,暮朝,我們一起活!」

  許暮朝愣了愣。

  看到他的笑容,即使兩人相處多日,她依然會如同第一天看到他時,心中微微一震。她從來沒見過其他任何人,像他一樣,同時讓人覺得清秀純淨到了極點,卻又艷光逼人到了極致。

  阿厲,你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類士兵嗎?

  ——————————————————

  獸軍的攻擊,來得竟然比許暮朝預想的要快。

  夜半時分,她和阿厲和衣而睡,卻驟然被炮火聲驚醒。營地響起密集的腳步聲,兩人對視一眼,起身就往門外跑。

  紅色火光就像巨爪,將墨色的天空撕裂。無數士兵拿著武器,沉默的奔向炮火方向。無比熟悉的獸族進攻號角,嘹亮的響徹整個山嶺。

  怎麼回事?按照許暮朝一路觀察,大隊獸兵即使急行軍,至少還要兩天才能抵達宣方城。

  她讓阿厲留在屋中鎖好門,自己則隨士兵們,衝向前線。有士兵注意到她,然而軍情緊急,沒人有心思關心她為什麼出現。

  這支獸兵顯然十分狡猾,一改獸軍大張旗鼓橫衝直撞的作風,趁著夜色,爬上山嶺,暗殺哨兵。原本高達數十米的防護鐵架,已經被獸軍的炮火轟倒。獸兵放棄了陣地攻堅戰,反而手持激光槍衝入陣地,與人類士兵展開了肉搏戰!

  這時,許暮朝忽然看到周隊長被一名強壯的獸人軍官推倒在地,獸人的手槍瞄準了他的腦袋!

  許暮朝條件反射撲了過去,一把抓住那獸人的手,這一槍便打向了天空。她一腳踢在他的膝蓋——強壯獸人在她面前柔弱如布娃娃,一聲慘叫跪在她面前。

  「你!」被她擋在身後地上的周隊長,驚訝的站起來。

  「哎約!臭小子!」獸人怒罵,舉起槍又要射擊。

  然而許暮朝卻是渾身一震!見他又要襲擊,她一腳踢在那獸人軍官心口,力量不大,卻讓他轟然倒地。

  「看看我是誰!」她的聲音喜怒交加,卻聽得那獸人也是全身一僵。

  強壯的獸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傻傻瞪著她。轉瞬後,他忽然像個孩子,帶著哭腔從地上撲起來,抱住了許暮朝:「隊長!隊長!你終於回來了!」

  許暮朝卻飛快的錯手取了獸人的槍,轉身對準一臉震驚的周隊長:「命令投降吧——我保證不殺一個俘虜。」

  獸族第五大隊夜襲宣方城之後的第二天。

  昔日的人類邊防軍指揮室,如今大刺刺坐著幾名獸人。他們個個面露討好的笑容,巴巴望著坐在主位的許暮朝。

  這幾個都是許暮朝的心腹,她前往西蕪島後,由大武暫代隊長之職。能夠在這裡相遇,完全因為他們徹底貫徹許暮朝的軍事策略——

  本來按照統一部署,他們應該攻克東部更荒瘠、守備卻同樣森嚴的一個城市。可他們嫌油水不夠,膽大妄為,逕直搶在另一個大隊前,來攻擊富饒的宣方城。

  「隊長,大夥兒都盼著你回來——為什麼你回來,反而要對士兵保密?」一名軍官問道。

  許暮朝歎了口氣:「一言難盡。總之如果被圖雷知道我活著回來,一定會置我於死地。」她話鋒一轉,「當然,你們誰要是出賣我,估計圖雷會重賞。」

  獸人們立刻粗聲粗氣哼哼唧唧。

  「誰他媽出賣隊長,整個第五大隊將他碎屍萬段!」大武吼道。

  「隊長,那接下來要怎麼辦?」

  許暮朝想了想問道:「圖雷為什麼要發動戰爭?」

  大武答道:「是參謀長肖克的主意,說現在人類剛剛打完喪屍戰爭,正是我們趁虛而入的機會。整個攻擊計劃,也是他制定的。」

  許暮朝點頭——果然是肖克從旁教唆。這個男人,到底懷著什麼目的,攛掇兩族大戰?

  「不過隊長……」一個獸人道,「也許我們真的能打贏人類——我們已經攻下了十多個城市了!」其他獸人也露出相同的興奮表情。

  許暮朝早已思考過這場戰爭,搖頭:「我們突然發動偷襲,人類措不及防,當然會成功。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眾獸都呆了呆。

  她又道:「我們大隊算是獸軍中裝備最好的吧?這次我一路看到喪屍的裝備,比我們還要好。可就是這樣強大的喪屍部隊,卻被人類一支西路軍打敗。你們說,我們跟人類軍正面戰爭,有沒有勝算?」

  眾獸面面相覷。許暮朝肯定的道:「這是一場不可能獲勝的戰爭。」

  「那怎麼辦?」大武問道,「打不打?」

  許暮朝陷入沉思。

  雖然圖雷操蛋得很,而且這場戰爭,如果兩敗俱傷,得利者是明泓。

  然而戰爭一旦發動,就不再是圖雷一個人的事,關於數萬獸兵的生死。如果第五大隊與整個軍團步調不一致,只怕會連累其他大隊陷入困境。

  她抬起頭,認真道:「打!不過要謹慎的打,慢慢打。不許殺一個人類俘虜,不主動進犯人類。昨天俘虜的周隊長,好好對他,他以後還有用。」

  眾獸對她的話深信不疑,紛紛點頭。

  短短半個月後,許暮朝的話就被印證了。

  獸族軍勝利高歌挺進人類腹地後,已經集結多時安靜等待的人類十萬南路軍,疾風驟雨般發動反擊,給予獸族中路軍迎頭痛擊。

  五年來,獸軍的裝備和作戰能力大多原地踏步,人類軍卻早已配備更新更強的武器,指揮能力更是遠超獸族——這樣的勝利,簡直理所當然輕而易舉。

  短短兩天時間,人類軍殲滅獸軍五千,俘虜八千。主力中路軍更是受到重創。若不是一直在東部遊蕩、不太聽中央號令的第五大隊忽然殺出,從外圍襲擊敵軍右翼打開缺口,中路軍的剩餘兩萬人,根本無法殺出包圍,後撤到安全位置。

  整個獸軍的士氣一下子落了下來,然而圖雷立刻發佈通告,說局部戰敗兵家常事,我們不也贏了很多場嗎?我們要再接再厲,全殲敵軍!

  這充滿豪氣的發言,倒讓不少獸兵重振信心。

  許暮朝看到這則通告後,恨恨的在心中將圖雷和肖克痛罵數遍。

  圖雷也在通告中,批評了中路軍首領,將這次戰敗的原因,歸結於指揮不當。許暮朝對此嗤之以鼻——中路軍完全是按照肖克的統一部署進軍的好不好?

  中路軍首領是三十多歲的虎型半獸人,名叫慕達。許暮朝跟他見過幾面,雖然交情不深,卻知道他是位正直能幹的隊長。這次戰鬥,如果不是他用兵沉著頑強抵抗,只怕許暮朝出手營救時,中路軍連五千都不能剩下。聽說這次戰鬥他也負傷,前兩天派了副官來向第五大隊表示感謝,大武出面接待。

  想到這裡,許暮朝心中一動——慕達在獸族中一向聲望很高,如果能獲得他的支持,就很有希望阻止這場戰爭的繼續!

  只是不知道,慕達對圖雷的忠心,到底有多少?

  她覺得慕達這人,或許值得她冒險。

  ——————————————————

  雨淅淅瀝瀝下著,深秋的天氣,清寒浸骨。這場突然起來的雨,令整個營地都透著一種悲涼的安靜。

  房間很大很靜,灰白殘破的窗簾隨風飄起,將雨的涼意帶入房間。

  高達兩米的強壯半獸男人,靠坐在皮質長沙發上,□的右肩纏著白色繃帶,隱隱透著血色。

  門忽然被推開,身材嬌小的人類女人,穿著薄薄的白紗裙,端著盤生肉還有熱茶,埋頭走了進來。

  她將食物放在半獸人身旁的矮桌上,轉頭就走。半獸人目光一沉,輕而易舉抓住她的胳膊。她立刻掙了掙,他粗壯的手臂卻紋絲不動。

  半獸人露出低低的笑意,微一用力,女人便倒在他懷裡。

  「老婆,我要……」他低喃著,頭埋在女人曲線玲瓏的胸口。

  面容秀麗的女人,微微喘著氣,語氣卻十分冰冷:「你怎麼沒戰死?」

  半獸的頭已經探入裙子,嘴上一用力,女人忍不住叫了一聲。半獸的聲音悶悶傳來:「老婆,你盼著我死?想守寡?」

  女人的臉頓時更加潮紅,她緊咬下唇,卻沒有再反駁,卻露出痛苦神色:「你答應過我,不與人類開戰!」

  半獸已經將她全身褪得乾乾淨淨,凝神望著懷中光滑幼嫩的人類女性軀體,他輕歎一口氣:「我必須服從軍令。」

  「可是……不管你勝敗,我都不會高興!」

  半獸一個翻身,將她壓在床上,認真的說:「阿喜,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活下去。」

  關喜沒再吭聲,因為半獸已經不由分說的進入了她。

  她的雙手緊抓他的肩頭,望著粗陋獸臉滴下的汗水,還有他飽含濃濃慾望的雙眼,悲喜同時襲上心頭。

  她是世界上最無恥的女人——從一開始的堅貞不屈,到心灰意冷,到心軟感動,到最後,信誓旦旦要接近他伺機殺他,卻最終成為他的女人。

  從身體,到心。成為人類唾棄的半獸的女人。

  「慕達……」關喜輕輕喚道,語氣冰涼透頂,「如果有一天,你攻入帝都,我會殺了你。」

  半獸動作微微一頓,一字一句的道:「我願意,為你而死。」

  一小時後。

  慕達只用一條薄毯,搭住兩人交纏的身體。她埋在他胸口沉睡,雖然令他傷口隱隱生疼,他卻不忍心喚醒她。只是低頭望著她依舊潮紅的睡顏,癡癡出神。

  雨已經停了。

  窗外空曠的庭院,忽然響起一聲輕輕的咳嗽。這咳嗽聲如此突兀,彷彿刻意提醒慕達,它的存在。

  慕達目光如電的望過去,卻只見昏暗的天色。他輕輕將關喜挪開,小心翼翼放在沙發上,再給她全身嚴嚴實實蓋好被子。

  他從沙發扶手上拿起激光手槍,緩緩起身,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滾出來!」

  片刻後,一個柔軟的女聲傳來,似乎帶著幾分尷尬:「慕隊長……你先穿好褲子,我們再說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50:34

28.比鄰王子

  下午時分,天氣依然沒有轉暖。慕達披了件襯衣,靠在沙發上,盯著對面一臉恬靜笑容的女孩。

  「許統領,慕達還沒多謝你出手相救。」金黃獸眸中是沉穩的光,「今後如果有用得上慕達的地方,許統領不要客氣。」

  許暮朝汲了口熱茶,歎了口氣:「別叫我統領了,這個統領的位置,差點把命搭上。」

  慕達一挑眉,也不追問,靜待她繼續。

  正在這時,一個纖細身影走了進來,正是關喜。她端著盤水果,放在兩人面前。慕達不禁抬頭,看一眼她依舊有些潮紅的臉。

  許暮朝看一眼關喜:「人類女人?」

  慕達牽著關喜的手,將她拉入自己懷中坐下,平靜道:「關喜是我的妻子。」

  關喜臉上閃過羞澀,隨即好奇的的打量許暮朝:「你……也是人類?」語氣中明顯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慕達哈哈大笑:「你看走眼了,許統領是不折不扣的獸人。而且是公認最高等的獸人。」

  關喜有些吃驚,又有些失望。許暮朝搖頭:「慕隊長,你錯了,我曾經是人類。」

  慕達目光幽深的望著她。

  許暮朝謹慎的從未對任何人提及自己成為獸人的經歷。即使有人問及,也就一帶而過,說生下來就這樣,父母都是半獸。

  她與其他獸人如此不同,其實料到圖雷、慕達等人,總會有些疑惑。

  可今天,她卻決定,把幾乎接近真相的說法,主動告訴慕達,以博取他的信任。

  「我原本是人類。」她說,「被迫吃下一隻高級的獸,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輕描淡寫的道。

  關喜露出憐惜神色,慕達則不發一言。

  「我的來歷算不上什麼秘密。」她說,「我還有關乎你我生死、關乎整個獸族存亡的大秘密,要告訴慕隊長。」

  庭院中又下起稀疏的雨。關喜一把抓住慕達的胳膊,厲聲道:「慕達,如果機械人有這樣的陰謀,這場戰爭,根本毫無意義!」

  許暮朝點點頭:「慕隊長,圖雷被肖克煽動,明泓等著坐收漁人之利。難道我們整個獸族,也要陪葬嗎?」

  她剛剛將西蕪島一行經歷,全盤告訴慕達——當然,略去了自己與明泓的糾葛。

  慕達將關喜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掰開,道:「老統領對我恩重如山……」

  許暮朝道:「正因為如此,你才不能眼睜睜看著老統領好不容易爭取到的獸族獨立,就此結束!慕隊長,你心裡真的覺得,我們能打贏人類嗎?」

  慕達不吭聲了。關喜看一眼許暮朝,也道:「慕達,再打下去,如果你死了,我怎麼辦?」

  慕達深深望著懷中的女人,重重歎了口氣。

  許暮朝一字一句道:「慕隊長,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阻止圖雷的愚蠢,我第五大隊,願意奉你為統領!」

  慕達一挑眉:「那怎麼行?圖雷統領怎麼辦?」

  許暮朝搖頭:「他根本沒有能力領導獸族。獸族跟著他,只會走向滅亡。」

  慕達沉默了。

  許暮朝端起茶,慢慢喝著。手心,卻也是滿滿的汗。如果慕達不願意叛變,現在只要將她抓住,送給圖雷,自然是大功一件。但是以慕達的為人,頂多不同意,應該不會這麼歹毒。

  不過……她看一眼關喜,萬一慕達發動,她只能挾持關喜以脫身了。

  好半晌,慕達才重新抬頭,看向許暮朝:「我們怎麼做?」

  許暮朝放下茶杯,露出寬心的笑容,一旁的關喜幾乎喜極而泣。慕達愛憐的將她抱在懷中,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我不會叫你失望。」

  許暮朝微微一怔。這個吻,忽然叫她想起了沈墨初離別的吻。她在心中失笑,自己走什麼神呢?

  「我會先設法與人類和談停戰。」她說,「如果獸族真的要爭霸大陸,太需要勵精圖治重新振作。現在根本不是時機。」

  「如果人類不同意停戰呢?」

  許暮朝說:「如果他們知道明泓的存在,應該不會希望跟獸族兩敗俱傷。就算他們真不同意,我們大可假意與明泓結盟,這樣一來,人類怎麼會繼續這場戰爭?」

  慕達沉思片刻,點點頭:「那我等你消息。人類如果真心停戰,我願意跟你一起,阻止戰爭繼續。」

  正在這時,門外突兀傳來腳步聲。

  慕達和許暮朝同時警惕的回頭,關喜立刻揚聲問道:「誰?」

  「父親,是我。」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

  許暮朝疑惑,慕達露出釋然笑容:「進來。」他對許暮朝道:「是我的義子慕侵。」

  「可靠嗎?」許暮朝問。

  慕達點頭:「他父親為救我而死,是我生死之交。他就像我的親兒子,你大可放心。」

  門被推開,高大的金髮獅型獸人走了進來。他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長相在獸人中很是清秀。他看到許暮朝,有些震驚,但沒有出聲,倒是個沉穩的性格。

  「我們繼續。」慕達說。

  兩人埋頭,細細將之後的行動步驟,商議了一遍。

  ——————————————————

  當戰爭的陰雲籠罩大陸東部,侵略、反擊與叛變一觸即發。大陸西部,喪屍領地,在平靜的表象下,卻同樣蘊藏著仇恨與殺機。

  黑色的夜空,黑色的營地。

  這是一間密閉的房間,灰色高密度金屬牆壁和地面,沒有任何傢俱擺設。

  地上、角落裡,蜷縮著七八個人。高強度亮白燈光,將房間中每個人的每一根頭髮,都照得清清楚楚。

  房間沒有門,只有一面牆被拆掉,換成超強合金鐵欄杆,便於外面的人,安全的觀察裡面的動靜。

  英俊青年負手站在欄杆外,面容沉靜,長眉緊蹙。他的身後,同樣高大長相硬朗的年輕男人,低聲道:「司令,他們全部完成了轉變。」

  被喚司令的正是人形的沈墨初,身後,是他的心腹,第二個恢復人性和意志的喪屍——劉飛將軍。

  房間中的男人們,慢慢抬起了頭。

  烏黑的髮、白皙或黝黑的皮膚。同樣年輕而漆黑的雙眸中,震撼、痛苦、懊悔交織著。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醒來?

  為什麼會恢復痛苦的記憶?

  他們看到沈墨初,神情恍惚步伐凌亂的撲過來,隔著欄杆,痛苦而憤怒的朝他驚呼:「你是誰?」

  沈墨初墨黑雙眸中,同樣的驚痛一閃而過。銳利的目光掃視一周,他沉聲道:「我是你們的司令。」

  男人們震驚的安靜下來。記憶是清晰的,比以往任何混沌麻木的時候,都要清晰入骨。

  他就是司令?那個帶著他們,踏平大路的殘忍喪屍之王?

  沈墨初望著昔日驍勇的部下們痛苦的面容,語氣冰涼徹骨:「痛苦自責完後,別忘了來司令部報道。」

  ————————————————————

  天色逐漸亮起來。喪屍領地的天空,與往日的蕭涼,並無不同。

  劉飛將軍把小筆記本謹慎的揣入貼身口袋,對沈墨初道:「大人,截止今天早上,已經有五十名高級軍官,恢復了意識。」

  沈墨初靜靜道:「在他們能夠控制變身前,不要讓他們露面。」

  劉飛點頭:「我會緊密跟進。我們什麼時候行動?」劍眉星目露出恨意:「那些可惡的外星人!」

  沈墨初看他一眼:「甦醒的人太少,時機遠遠未到。」

  劉飛擔憂道:「可是他們已經發來命令,讓你去古堡匯報這次失利的原因。」

  「我去。」

  「但如果被他們發現你已經……」劉飛搖頭,「司令,不能讓你孤身涉險!我陪你一起去。」

  沈墨初搖頭:「不。去的人越多,越容易被發現。」

  他冷笑道:「那群骯髒的東西……」

  劉飛憂心忡忡的退了出去。

  沈墨初獨自一人留在司令室,在意志驅使下,逐漸恢復喪屍的模樣。

  是的,就是這個模樣,去向那幫比鄰星人,再次表達臣服和衷心。

  他發誓,這樣的日子,不會持續太久了。

  望著窗外灰白的天色,聽說人類與獸族的戰爭已經爆發。他又露出微笑,以許暮朝的性格,大概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吃虧吧?

  但願,我也能夠讓你早日聽到,來自喪屍之地的捷報!

  「警衛!」他沉聲喚道,「送我去古堡。」

  喪失領地北部深山,密林掩映的山谷。

  全金屬高強度防爆高牆,彷彿沉默的衛士,沿山谷密集修築。驅使喪屍中的科技精英修建的自動防衛系統,足以抵擋任何大軍的攻擊。

  高牆內,是青灰的巨石古堡,古老與科技完美結合的產物。一條綠蔭大道,直通古堡的入口。

  沈墨初面無表情踏上這條走過無數遍的綠蔭大道。曾經,那些所謂「主人」的任何指令,都讓他興奮讓他血脈臣服。而今天,再次來到這裡,只有深深的恨,難以言喻。

  路上偶爾碰到幾個比鄰星人。他們個個高大美麗,頭髮青綠,膚色白皙,與人類外形並無不同。看到喪屍,他們見怪不怪。大約在想,又是這些奴隸。

  古堡內如此安靜,然而任何企圖攻擊比鄰星人的舉動,都無法實施。空氣中,不知密佈了多少道防禦系統。只要有威脅性或對抗性的舉動發生,立刻會被隱藏在暗處的機槍和輻射線消滅。

  即使強大的喪屍之王,都沒有把握全身而退。所以,只能沉默。

  沈墨初走到古堡第三層,比鄰星人第五王子、軍事部長哈金斯的房間。

  諾大的房間金碧輝煌,紫色水晶燈、精緻雕刻的紅木傢俱,鑽石鐘錶、純金大床,處處奢華至極。

  當沈墨初再次踏入這個房間時,裡面明顯正在舉行一場聚會。

  一場不堪入目、殘忍癲狂的聚會。

  女人或男人的喘息聲、哀求聲,響徹整個房間。沈墨初粗略掃視一眼,房間內至少有十個面容精緻出眾的人類,未著寸縷躺在地上、床上、書桌上,或是被釘在牆上。

  三個英俊的綠發青年,無疑是這場聚會的主導。沈墨初的到來,只是讓他們抬頭淡淡看了一眼,立刻各自繼續。

  女人的胸脯、男人的器官,被他們捏在手中,肆意揉捏。容貌華麗的少女,在他們身下奄奄一息;雪白清秀的少年,被釘在牆上金屬架上,以極屈辱的姿態,供他們觀察、進入、鞭打、共享。

  荼靡的聲音,一直持續、持續,甚至因為有沈墨初的沉默旁觀,更加興奮熱烈。

  沈墨初想要低頭,卻不能夠。一向被慾望驅使的喪屍,怎麼會低頭不看這樣的盛況?他強迫自己一直抬頭注視,甚至讓雙眼露出極度的興奮,彷彿恨不得也加入這場肉體的盛宴。

  聲響,終於小了下來。

  其中面容最清秀的綠發黑眸青年,揮了揮手,另外兩個青年嗤笑著,光著身子離開了房間。

  那些美麗的人類軀體,大多雙目緊閉,生死難辨的安靜躺在原地。

  留下的青年正是哈金斯。他的興致還沒完全減退。他懶洋洋坐在皮質沙發上,一個少女跪在他雙腿間。少女的長髮被他揪在手中,頭部不斷瘋狂的來回□,令他的黑眸蒙上些朦朧飄渺的光芒。

  與此同時,他微微喘息著,傲慢的看一眼沈墨初:「輸給人類這場戰爭,很讓我失望。」

  沈墨初低下頭,聲音恭敬低沉:「請懲罰我,主人。」

  哈金斯盯著他猙獰的容貌,剛要開口,卻忽然一聲痛呼。腿間的少女驚恐的抬頭:「對不起……」

  「你弄疼我了!」哈金斯雙眼閃過陰狠的目光,大手輕而易舉將少女提起來,「可惡!」

  少女苦苦求饒,然而哈金斯明顯動了怒。他看一眼沈墨初,露出了壞笑。

  「解決這個不聽話的雌性。」他將少女丟到沈墨初腳下,「我已經玩膩了。」

  少女驚恐的抬頭看著沈墨初。

  沈墨初雙手暗暗握拳,而又鬆開,冷漠注視著地上的少女。這是一個容貌絕美的女人,比他見過的任何女性都要驚人。

  他朝哈金斯露出虔誠的笑容:「謝主人賞賜!」

  他撲向地上的少女。

  五分鐘後。

  他滿嘴鮮血的站起來,地上只餘白骨。他滿足的看向哈金斯。

  哈金斯一開始還饒有興致的觀察他的進食,但很快失了興趣。他露出嫌惡的表情:「真是噁心……我族高貴的基因,怎麼會讓你們人類,突變成這樣粗俗的樣子?」

  沈墨初沒吭聲,維持著滿足的笑容。

  哈金斯懶洋洋的道:「算了算了,多給我們弄些美人和財富回來。否則下一次,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他想起什麼又道:「對了,既然來了,去見我妹妹吧。她大概慾求不滿,又想找你洩洩火了。」說完瞟一眼沈墨初,「真搞不懂,她怎麼喜歡你們這些奴隸怪物。」

  沈墨初眉目不動,眸色翠綠如平靜的湖面:「是,主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51:10

29.暮朝吾愛

  並非只有流血才叫戰爭,才是犧牲。當沈墨初逗留在古堡長達十天後,大陸腹地,許暮朝已經嘗試秘密與人類取得聯絡。

  她首選的中間人,就是她的俘虜——宣方城周隊長。

  依然是昔日的隊長住所,乾淨整潔、寬敞明亮。只是門口,多了持槍守衛的獸人,限制了居住者的自由。

  周隊長已經被俘一個多月。出乎他的意料,獸人們並不像傳說中的殘忍無情,看守的士兵甚至對他很尊敬,他無法相信,獸軍對俘虜如此禮遇?還是有什麼陰謀?

  這天上午,他終於見到了幕後的主使者,那個神秘的女人許暮朝。

  「你要我替你傳話,邀請人類高級將領來談判?」周隊長遲疑道。

  許暮朝點頭:「獸族第五大隊和中路軍,有意與人類和談。」

  見周隊長半信半疑,許暮朝又道:「你也應該聽說了最近的戰況。我們不想打了,我們希望和平。」

  周隊長沉默了許久,搖了搖頭:「抱歉,我級別太低,無法完成你要求的事。」

  許暮朝盯著他。然而忠直的中年軍人,又怎麼會怕死,他又道:「就算我能做到,可是,你要我如何相信,這不是你們獸族的陰謀?」

  許暮朝再三表示,絕無陰謀。然而周隊長是個死心眼的人,無論她怎麼說,也不肯鬆口,反而請她馬上離開。

  許暮朝離開後,周隊長獨自站在窗前,望著灰白的天色,輕輕歎氣。

  其實他要感謝她的不殺之恩吧?她看起來不像是說謊。可是她偽裝成人類,與獸族裡應外合俘虜了他,他怎麼能讓一名高級將領,再次涉險?獸族,真的希望和平嗎?

  「周隊長?」一個清潤悅耳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周隊長遲疑的轉身,卻看到是一名絕美的少年,穿著獸族黑色軍裝,出現在房門。他認得他,那天和許暮朝一起偽裝成難民的男孩阿厲。

  「又有什麼事?」周隊長不悅道,「我是不會答應的。」

  阿厲望著他說:「許暮朝是獸人,我是不折不扣的人類。」

  「那又如何?」周隊長罵道,「叛徒!」

  阿厲正色道:「我永生不會背叛自己的種族。而你,應該去完成許暮朝要求的任務。」

  「休想!」

  阿厲靜靜道:「以你的中尉級別和職務,應該最高接觸到三級密碼吧?」

  周隊長渾身一僵,震驚的望著他:「你怎麼知道……」

  阿厲從懷中掏出巴掌大的白紙,上面寫滿了符號數字,遞到他面前:「這是軍方戰時七級密碼情報,以你的級別,雖然看不懂,但是應該能夠判斷真偽。現在我命令你,告訴許暮朝同意與人類聯絡。並且將這個密碼,帶給帝都,請他們立刻派高級將領過來和談。」

  周隊長立刻接過那張紙,一看之後,大驚失色。他小心翼翼將它疊好,放入貼身襯衣口袋。之後,抬頭望著阿厲,語氣恭敬鄭重了幾分:「長官……你到底,是什麼人?」

  為什麼與獸族淪落同類?為什麼幫那個女人?

  阿厲微微一怔,嘴角泛起苦笑:「我與你一樣,都是獸人的俘虜。」只是你比我,幸運很多。

  他又道:「我來找你的事,請務必對許暮朝和其他獸族保密。」

  當許暮朝得知周隊長忽然改變主意時,有些吃驚,但也高興起來——他資歷深人品正,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周隊長馬不停蹄趕往人類腹地。一天後,當他抵達人類南路軍的一處重要據點,向統軍的少校呈上那份七級密碼情報和許暮朝親筆書寫的微縮電子信,少校同樣大驚失色,迅速向帝都報告。

  半小時後,他們得到帝都的指示,代表帝都和談的高級將領,兩小時後從帝都乘專機出發,當日傍晚即將抵達。

  兩人為帝都如此迅速的反應而震驚,他們不知道,帝都如此重視,到底是因為只有少將以上級別才有權知悉的七級密碼,還是因為獸族的信?

  ————————————-

  雨幕籠罩著營地,陣陣寒意隨風侵襲。黑色獸族旗被雨打得服服帖帖在旗桿上,年輕的半獸人哨兵站在雨中,有些悲傷的思念南方的雌獸。

  第五大隊指揮部坐落在這幢人類房屋的頂層。寬敞的入戶陽台上,許暮朝整個身子窩在竹製躺椅上,雙目緊閉,蹙眉沉睡。她剛洗完澡,半乾的長髮,凌亂散落在躺椅上。

  當阿厲走上陽台時,便看到她身子微縮著。冰涼的風從大大的窗戶吹進來,而她絲毫未覺。

  阿厲脫下軍裝外套,走到躺椅前,輕輕的,覆住她的身體。

  她雪白的手指扣住外套,慢慢睜開眼:「謝謝。」

  阿厲不吭聲,拖過一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今天傍晚,代表帝都的高級將領,就會抵達營地。」許暮朝說,「或許,我們努力之下,人類和獸族,真的可以和平。」

  阿厲看著她:「你要小心……人類,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圖雷和肖克,也十分狡猾。」

  許暮朝有些感動,點頭:「阿厲,等人類將領來了,不管談判是否成功,我想托他帶你回帝都。」

  阿厲神色複雜的看著她。

  「去過新的生活吧。」許暮朝說,「你的仇,終有一天,由我來替你報。」

  阿厲渾身一震,瞪大眼睛看著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她說,他的仇,由她來報。

  他知道她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他也知道她這句承諾的份量。她願意承擔他的仇恨,讓他去開始新的生活。

  這麼久一來,似乎一直是她保護他遷就他,帶著他出生入死。可不管她再強大,也是個女人,卻保護著他這個男人。

  一個早已渾身腐朽的男人。

  「許暮朝。」他低聲道,「你總是說,自己活命最重要。」

  許暮朝挑眉看著他:「當然。」

  「可是……」他急切的想要表達自己對她的看法,驟然起身。少年修長勻稱的身體低俯過去,月光般光潔精緻的臉龐,離她不到十公分。

  「每到關鍵時刻,你想到的,怎麼總是別人不是自己?」他的聲音有少年的清脆,又有青年的圓潤,湊在她的耳邊,好像喃喃低語。

  許暮朝臉有點發熱:「沒你說的那麼好。你還不夠瞭解我。」

  「不。」他雙臂撐在她的躺椅扶手上,清爽的呼吸就噴在她臉上。寶石般純淨透黑的眼眸,溫柔而專注的望著著她。

  彷彿月亮的光輝,美得驚心動魄——她一時間竟然看呆了。

  「我瞭解你。」他肯定的說。心中有個聲音卻在說,我也會保護你。

  看著她清秀甜美的臉龐,難得的染上緋紅。一個念頭衝進他的腦海——她,臉紅了。在他的注視之下。

  神差鬼使般,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他低下頭,輕輕的,在她白皙柔嫩的臉頰,印上一吻。

  他的唇一觸即走,她還愣在原地,他已經慌亂得有些無措。可唇上的感覺,那麼輕,卻那麼深刻的,印在他的心裡。

  「我先下去了。」他直起身子,飛快轉身,離開了房間。

  他的身後,許暮朝還愣在躺椅裡。

  他的唇,和她的臉頰,同樣冰冷。這個吻,代表什麼?

  憐惜?愛慕?傷感?愛護?

  她的手指慢慢撫過他吻過的地方,只覺得心口,有微微的疼。

  晚上八點,宣方城,獸族第五大隊最高指揮室。

  小雨一直斷斷續續下著,大武看了看天色,轉頭對許暮朝道:「隊長,人類不會爽約吧。」

  許暮朝還未表態,一旁的阿厲卻答道:「不會。人類軍官很有秩序。」

  正在這時,門被推開,一名心腹探身進來,壓低聲音道:「隊長,他們到了。」他退出門外,三個同樣高大的軍人,大踏步走了進來。

  許暮朝三人站起來迎接。

  為首的軍人解下披風遞給手下,深藍色透濕的背影挺拔硬朗。他的軍帽原本壓得很低,此時才抬起頭,露出扁平軍帽下,那張俊朗而年輕的臉。清亮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盯住許暮朝。

  「關維凌少校?」許暮朝有些吃驚。之前得知沈墨初的身份後,她明白關維凌級別一定不低。可沒料到,他竟然能是代表人類談判的高級將領。

  關維凌點了點頭,目光卻落在一旁的阿厲身上。他看了阿厲幾秒鐘,才又看向許暮朝,目光頓時有些複雜,語氣卻十分公事公辦:「許隊長,我是顧元帥警衛隊隊長、兼帝都守衛部部長、兼作戰部高級軍事參謀,這次全權代表顧元帥,來與你談判。」

  重遇舊人,這讓許暮朝感歎命運的神奇。

  命令心腹上了茶,雙方在談判桌前坐下,許暮朝先沒有提到正題,反而用漆黑眼眸緊盯關維凌:「關隊長,以前是我唐突,有眼不識泰山。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她說的是心裡話,如果當初知道他直接聽命顧元帥,她絕對不會去招惹。

  可是,現在知道招惹的結果,是救下沈墨初,她卻又一點也不後悔當初的行為。

  關維凌也想起當日被她暗算俘虜的經歷,俊臉微微有些發熱。他埋頭喝了口熱茶,再抬起頭時,目光恢復了沉著。

  他已經因為心軟,栽在這個女人手上一回。他的自尊,不允許再發生第二次。

  這個狡猾的、讓人無語的女人。

  為了避免她再繼續套近乎,他按照預想的那樣,開門見山言語犀利:「目前局勢一邊倒,我軍要全殲獸軍,指日可待。請問貴軍為什麼認為,有談判的必要?」

  許暮朝怔了一下,一旁的大武已是咬牙切齒。然而她不驚不慌,微微一笑:「如果沒有談判的必要,關隊長位高權重,何必在第一時間,乘坐專機,連夜趕到我這裡?」

  見關維凌沉默不語,許暮朝又道:「與獸族和平,對人類有百利而無一害。我們極具誠意,我所掌握的信息,能夠給你們帶來巨大利益,絕對會讓顧元帥接受。」

  關維凌放下茶杯,沉聲道:「人類並非好戰的種族。如果利益足夠大,或許有談判的餘地。」

  「不過,這些都不是我個人最關心的。」他說道。

  在許暮朝和大武驚訝的眼神中,他再次看向坐在許暮朝身後的阿厲,聲音終於帶了情緒的起伏:「如果不是為了他……為了我的私心,你們的信件,只怕還要在軍部放幾天才會送到顧元帥手中。」

  阿厲也怔怔回望著關維凌,眼圈早已潮紅,神色罕見的激動。

  「阿厲,大哥來晚了。」關維凌站了起來,堅毅的雙眼竟然有淚光閃動,「這些年,你受苦了。」

  阿厲咬著下唇,目光中閃過沉痛與喜悅交織的神色。

  最終,他只是流著淚站起來,與關維凌緊緊擁抱在一起:「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51:23

30.寧為炮灰

  許暮朝、大武,以及關維凌的兩名屬下,坐在另一間屋裡,面面相覷。

  夜已經很深。內間緊閉了將近一個小多時的門,才終於被推開。

  阿厲探身出來,眼圈依然潮紅,神情卻平靜了許多。他深深看著許暮朝,露出笑容。

  「暮朝,大哥請你進來。」

  獸人營地安靜得出奇。只有雨聲,依然敲打著窗欞。

  望著面前俊朗的軍人,美麗的少年。許暮朝發現,他們的輪廓,的確有幾分相似。

  「許隊長,阿厲已經告訴我機械人的陰謀。」關維凌盯著她,「很有價值,我會報告顧元帥。」

  許暮朝看他的表情,心想阿厲一定沒有把失去雙腳的事告訴大哥。這讓她有點難過,看一眼阿厲。阿厲望著她,目光溫柔而平靜。

  她登時想起下午,少年輕柔的一吻。

  不過她很快收斂這些情緒,清澈雙眸銳利無比:「既然大家有相同的敵人,關隊長,這場戰爭,是否還有必要繼續呢?」

  關維凌看著她有些期許和自信的目光,搖了搖頭:「獸軍佔領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殺害的人類上萬。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

  許暮朝立刻反駁:「人類反攻後,獸軍死傷早已超過兩萬。只要你們同意停戰,支持慕達成為獸族領袖,所佔領的土地,我們會全部退還。」

  「不,還不夠。」關維凌停了停說,「除非你們放棄獨立,接受人類的收編。否則,以武力達到目的,對我們來說,也並非難事。」

  許暮朝死死盯著他:「獸族必須擁有獨立主權。」

  「憑什麼?」

  許暮朝沉默片刻,語氣鄭重而堅決:「關隊長,任何一個種族,都有追求自由獨立的權力,哪怕是被人工製造的獸族。武力統治只能換取一時的屈服,叛變依然會爆發。難道顧元帥希望埋一支定時炸彈,在自己麾下嗎?」

  關維凌目光深沉的望著她,她的語氣和神色有些激動,白皙的臉也泛起緋紅,雙眼卻明亮得像夜空的星星。這讓關維凌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我們可以聽從人類指揮協同作戰。但顧元帥必須向大陸公開宣告,獸人種族的獨立、平等權力。這樣,才是真正的長久的和平。」

  關維凌陷入深思。

  許暮朝準備的話已經說完,汲一口熱茶。抬頭卻看到阿厲怔怔望著她。她坦然回望著他,不管他對獸族仇恨多深,她的立場,不會有絲毫動搖。

  「如果不答應又如何?」關維凌靜靜道。

  他看到許暮朝露出傲然笑容:「如果不同意……獸族寧為炮灰,不為奴隸。我們會戰死至最後一人。人類就做好準備,在元氣大傷之後,再面對機械人和喪屍的炮火吧!」

  寧為機械人和喪屍的炮灰,也不為任何種族的奴隸。

  屋內徹底靜了下來。

  關維凌濃眉緊蹙,看著這個口出狂言的女人。

  即使穿著肅黑的獸人軍裝,她看起來依然是個清秀玲瓏的鄰家女孩。如果顧元帥知道自己一心想要得到的半獸女人,是這樣清純無害的模樣,大概也會吃驚吧。

  然而她膽敢威脅整個人類軍:「戰死至最後一人」,他知道她不是虛張聲勢,她會說到做到。

  「哥,她說的是認真的。」阿厲忽然道,「喪屍王是她的朋友,對她……很重視。同時樹立這麼多敵人,對我們十分不利。」

  關維凌驚訝的看著許暮朝,雖然是她劫走喪屍王,但是居然能與殘忍嗜血的喪屍王,成為朋友?

  許暮朝笑了笑,不解釋。

  「我需要向顧元帥匯報,才能給你答覆。」關維凌道,「請將貴軍光電通訊系統借給我使用。」

  「可以。」許暮朝說,「你不怕我們竊聽?」

  關維凌站起來,看她一眼,道:「我軍的密碼,如果貴軍有能力破譯,只怕戰局,就不是現在的樣子。」

  許暮朝頓時覺得有點丟人。

  一直以來,獸族和喪屍軍隊,都有超快速光電通訊系統,可以即時傳輸三維立體通訊圖像。然而為防止敵軍截獲信號,許暮朝只敢用一些原始的方式通訊,所以回到第五大隊後,也跟沈墨初斷了聯絡。

  而人類不斷發展的雄厚科技實力,只怕根本不是獸人和喪屍可比。所以關維凌才會有恃無恐。

  關維凌進入密閉房間向顧元帥匯報,只剩許暮朝和阿厲,坐在原地。

  「你隱藏得夠深。」許暮朝說,「居然有這麼厲害的哥哥?」

  阿厲咬著下唇:「我不願意提及家族姓氏,令他們蒙羞。」

  許暮朝一頓,轉而問道:「那你當初怎麼會被俘?」而他們,為什麼一直不來救你?

  阿厲雙眸黯淡下來:「我從小身體不好,也沒什麼本領。大哥一直不讓我從軍。可那時候年紀太小,就想去闖一闖。於是留下信息說去參加對喪屍的部隊,其實偷偷以平民身份,加入對獸族的隊伍。」

  所以,作為一個渺小的士兵,被獸兵所俘。茫茫人海,戰亂年代,從此暗無天日,回不了頭?

  熱血的少年,為自己的信念,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半小時後,關維凌打開門走了出來。他緊盯許暮朝:「我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是有一個條件。」

  許暮朝點頭:「請說。」

  武器、土地、財富?在她心中,與種族的自由相比,這些都是可以讓步的。

  她澄黑的雙眼瞬間璀璨閃亮,白皙皎潔的面容剎那光彩照人。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忽然讓關維凌莫名有一絲煩躁。他不著痕跡的將那不該有的情緒壓下去,才一字一句的道:「我們要你。」

  ——————————————————

  天邊露出蒼白的亮光。雨已經停了,營地的操場上,濕漉漉四處汪著水。一隊士兵罵罵咧咧的走過。

  許暮朝站在陽台上,望著萬物復甦的清晨,只覺得萬般情緒,湧上心頭。

  她問關維凌為什麼,他說是顧元帥的意思。

  她不會傻到以為顧元帥對她有什麼興趣,最大的可能,大概是因為她獨特的半獸軀體——因為連關維凌都沒見過她這樣的半獸。

  那會怎麼對她呢?解剖?圈養研究?

  她感到不寒而慄,傳聞中冷酷無情的統治者,顧元帥!

  趁關維凌不在,她向阿厲提及自己的擔憂。不用明說,她知道阿厲會替她打探消息。

  過了一會,阿厲果然跑來找她,純淨雙眸全是希望:「沒事的暮朝,大哥說,顧元帥或許會用你做些試驗,但一定不會傷及你。這樣,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回帝都!」

  許暮朝卻無法完全放心。然而大武和幾個心腹已經等不及了,跑來問她談判進展。她告訴他們,顧元帥同意永久承認獸族獨立自由,並且停戰,但是……還沒等她說完「但是」的內容,心腹們已經陷入狂喜。

  而在自己營地苦等了一夜消息的慕達知道這個消息後,只讓大武傳達了一句話:「許暮朝,你是整個獸族的英雄。」

  呵……要當英雄嗎?用自己的自由或者生命,換取獸族的獨立?許暮朝望著喜悅的手下們,沉默了——她早就注意到,儘管獸族宣稱獨立多年,但在他們心中,人類才是大陸的正統。如今有希望得到人類的正式承認,任何獸人都會感到驕傲激動。

  背後傳來輕微的動靜。許暮朝頭也不回的歎了口氣道:「阿厲,如果可能,我真不想做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蠢事。」

  「可是,當年我坐上獸族隊長這個位置,是多少獸族兄弟拿血肉性命換來的?」她看著操場上越來越多的獸兵,自嘲的笑道,「如果沒有獸族,就沒有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低沉的男聲在她背後響起:「不要過於擔心。」

  她轉身,看到關維凌站在晨光中。或許是剛睡醒的原因,他沒戴軍帽,只穿著白色襯衣,黑色短髮緊貼俊朗臉頰,比起昨天的犀利,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她抄手,抬頭望著他,語氣中帶了幾分調侃:「關少校,我能活命嗎?」

  關維凌看著她。大概一夜沒睡,她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疲倦,昨日那靈動銳利的雙眸,今日還是明顯有些黯淡失落。

  他走到她身旁,望著遠方,靜靜道:「昨天,阿厲對我說,如果我們要你的命,他會跟你一起死。」

  許暮朝渾身一震,阿厲……原來昨天不是去打探消息,而是用生命為她爭取。

  他側臉看著她:「我不會讓阿厲死。」

  沉默許久後,許暮朝垂著頭道:「謝謝。」

  溫熱的氣息驟然逼近,許暮朝詫異抬頭,卻見關維凌沉黑雙眸正盯著她,目光複雜難辨。而他一隻大手,不知何時垂在她身旁,指尖觸碰著她細細一縷黑色長髮。

  他立刻收了手,別過臉去,俊朗的臉竟然閃過緋紅。

  「等我們取得獸族指揮權,就跟你走。」許暮朝說。

  關維凌點點頭:「我們可以提供兵力援助。另外,屆時請將圖雷交給我,我將感激不盡。」

  許暮朝看著他,難道阿厲告訴了他,這些年的經歷?

  關維凌眸中閃過厲色:「阿厲只說被圖雷俘虜關押……但是圖雷的名聲,我略有耳聞。他一定會為自己的惡行,付出最嚴厲的代價。」

  許暮朝認真道:「好。」

  關維凌又道:「我今天就回帝都,阿厲跟我一起回去。」

  許暮朝點頭,這也是她希望的。雖然如果留阿厲在身旁,會多一道對關維凌的掣肘。但是……算了。

  「謝謝!」關維凌似乎還想說什麼,卻只是盯著她,輕輕說了句,「保重,許暮朝。」

  「不。」清脆堅決的聲音傳來,兩人轉身,看到阿厲靜靜站在身後。

  「哥,我現在不會跟你回帝都。」阿厲聲音很輕,目光卻無比堅定。

  「阿厲!」關維凌皺眉,走到他面前,「你怎麼可以……」

  許暮朝也不解的看著他。

  阿厲卻走向許暮朝,不顧她的詫異,牽起她的手:「大哥,請讓我留在這裡。我會和暮朝,一起回帝都。」

  關維凌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下意識的握緊右拳。右拳掌心,有她的一根長髮,輕柔得好像不存在。

  他沉默片刻,最終只是看向許暮朝:「他願意為你而死。也請你以生命保證,會照顧好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52:28

31.叛變之夜

  得到關維凌留下的蓋有元帥印的紙面盟約,許暮朝和慕達開始秘密準備兵變。之後,慕達以前方戰爭困難,無法執行原有作戰計劃為名,請求召開軍團軍事作戰會議。幾日後,收到圖雷回復,不日將攜參謀團到中路軍中主持會議。

  與此同時,關維凌留下兩個手下,貼身保護阿厲,自己帶著盟約,連夜趕回帝都。

  年輕的元帥剛剛聽完軍事研究院關於光電武器的秘密報告,然後,第一時間接見了關維凌。

  聽完他的匯報,元帥沉默不語。

  一旁的謝敏鴻見氣氛不好,似笑非笑的挑起另一個話題:「讓你搞到她的DNA,如何?」

  關維凌從口袋裡拿出小玻璃盒,裡面是細細的一根長髮。謝敏鴻接過去,笑道:「許暮朝戰鬥力強,要搞到她的頭髮,不容易吧?」

  關維凌沒吭聲。

  謝敏鴻繼續調侃:「是不是用我教你的辦法?女人嘛,你表示好感,別說一根頭髮,整個人都跟你回來。」

  關維凌的俊臉染上羞赧,咳嗽兩聲。

  謝敏鴻又問:「元帥,我們真的答應這個女人的要求,承認獸族獨立?」

  「她說得對。」 顧元帥雪白的臉露出肅穆神色,「亡父的遺志,是要統一大陸,而非滅絕。獸族是與人類淵源最深的種族,如果連他們都不心服口服的服從,又如何征服其他?」

  謝敏鴻帶著許暮朝的頭髮,前往生物科學院做分析。原本應該退下休息的關維凌留在元帥跟前,欲言又止。

  元帥挑眉看著他。

  「大人,你會不會殺許暮朝?」

  顧元帥目光冰涼的看著他:「取決於她的價值……難道你真像敏鴻所說,對這個女人動情?」

  關維凌搖頭:「不,是阿厲,好像愛上了她。我這個做哥哥的,都無法勸他跟我回來。」

  提及阿厲,關維凌臉上閃現悲慼神色。而顧元帥亦想起了記憶中,那個笑容燦爛、充滿希望的美麗少年。即使以冷酷無情聞名大陸的顧元帥,也難免心中一痛。

  沉默了許久之後,他不著痕跡的提及另一個話題:「最近喪屍安靜得有些異常。喪屍司令到底意圖如何,你讓西路軍盯緊。」

  喪屍領地的安靜,的確蘊藏著陰謀,不過卻不是針對人類。

  喪屍軍方第二號人物劉飛將軍,最近十分焦慮。因為沈司令在古堡逗留已經超過半個月。

  他擔心比鄰星人是否發現了沈司令的變化,甚至有帶兵去營救的衝動。然而理智制止了他。甦醒的喪屍不過數百,雖然人數幾乎以加速度增多,但他明白,時機未到。

  翌日,古堡三層,第五王子、軍事部長哈金斯的書房。

  哈金斯盯著他:「軍隊還真是離不開你。聽說人類前線又起了衝突,你還是回去看看吧。」

  「是。」

  哈金斯擺了擺手,沈墨初垂頭正要退出房間,走到門口,卻又被他叫住。

  「對了,聽說前些天你的營地來了個很清純的人類女孩。」他露出嚮往神色,「怎麼樣,玩夠沒?送來給我吧?」

  前些天,在這間書房發生的不堪入目的畫面,再次湧入沈墨初的腦海。而這一次,哈金斯居然得知許暮朝的存在,居然想對她也做那樣的事?

  心中隱隱升起怒火。然而,他很快平靜的看著哈金斯:「抱歉,主人,已經吃了。」

  哈金斯大呼掃興,這才將他放走。

  沈墨初剛踏出古堡,一直守在外面的衛兵駕著戰車便迎了上來。他坐入車中,通訊設備隨即響起,劉飛焦急而喜悅的聲音傳來:「您沒事?太好了!不,沒有戰事……前線衝突只是假消息,為了讓他們盡快放你走。」

  沈墨初靠在車上,望著秋日刺眼的陽光,靜靜下令:「將軍,立刻派人秘密深入獸族腹地。我要許暮朝的確切消息,我要她安全。」

  ——————————————

  大陸的每個角落每個種族,都在等待。

  喪屍等待著更多的復活;

  人類等待著獸族的忠誠;

  許暮朝和慕達等待著圖雷踏入陷阱;

  而圖雷,等待著明泓盟軍的到來。

  戰爭伊始,他就聽從肖克的建議,坐鎮各路大軍身後安全的平原地區,「調兵遣將、掌控大局」。一開始接連的勝利,令他對肖克的作戰計劃深信不疑,他開始期望,自己或許真的能超越父親,成為獸族歷史上第二個大英雄。

  中路軍的失利,並未讓他對戰爭失去信心。同時,肖克又從旁進言,認為短暫的失敗是指揮官慕達能力不足導致,大形勢依然利於我方。

  圖雷暫時沒有動搖的信心,還源自一個重要因素——他在等待明泓的參戰。

  事情進展與預料有些差池——在發動戰爭一個月後,他才接到來自西蕪島的信息——畫面上的明泓不復往日玉樹臨風——他斷了一隻手、一條腿。他受了重傷。

  「我意外與喪屍交手,中了埋伏。」明泓還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樣,「圖統領,請先行戰鬥,我調養身體後,立刻大軍東進。」

  這讓圖雷有點惱火,雖然懷疑明泓的目的是保存實力,但又無可奈何,只能令部隊繼續戰鬥,一邊打一邊等待明泓的到來。

  似乎為了安撫盟友的情緒,明泓很快派了一支五十人的人形機械人部隊,供圖雷差遣。

  他們的到來,令圖雷安心不少。因為這五十人顯然是機械人中的精英,每一個甚至能徒手放倒一個巨型獸。換句話說,有他們的保護,圖雷自信任何險境,都能安然脫身。他將機械人秘密編入自己的近衛軍,而機械人也表現出格外的服從和忠誠。

  當他接到慕達召開軍事會議的請求時,欣然決定前往——他甚至想在會議上,宣佈與機械人結盟的消息,鞏固我軍的信心,讓慕達不要再提出「無法繼續執行作戰計劃」這樣的鬼話。

  出發前往中路軍慕達大營的前一晚,一個突如其來的訪客,改變了圖雷的想法,也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那晚,圖雷正坐在雌獸營中,與肖克暢飲美酒。兩名赤紅眼珠的機械人少女戰士,也隨侍一旁。

  就是這一點,讓圖雷對明泓極有好感——他造出的機械人少女,身材、相貌,還有他鍾愛的女□官,無一都是按最完美的形狀比例製造,真實得不可思議。她們性格極其溫柔服從,在他的身下,她們甚至會有極真實劇烈的反應,極大滿足了他身為雄性的征服欲。

  圖雷饒有興致的盯著機械人少女,想到戰勝人類之後的盛況,只覺得一切美好得不可思議。

  這時,卻有一名心腹,面容有些古怪的進來通報。

  「統領大人,中路軍的一名士兵,想要求見您。」

  圖雷皺眉:「蠢貨!難道任何低級士兵,想見本統領就能見嗎?滾出去!」

  心腹猶豫了一下,道:「可是……他說,如果大人知道許暮朝現在就在軍中藏身,相信大人一定會見他。」

  圖雷一下子坐起來,身旁的肖克也面露疑惑。

  「怎麼回事?」圖雷的聲音因憤怒和震驚有些顫抖,他看向肖克,「她還沒死上次問明泓,他不是說過,許暮朝的事,不勞本統領操心嗎?」

  十一月七日,獸族軍事會議召開當天。

  天空一掃多日陰霾,碧空洗練,晴朗逼人。

  許暮朝身穿黑色軍服,長髮盤起,壓低軍帽,只露出清秀英氣的身姿輪廓。軍服之外,又套了件披風,遮住身形容貌。猛的一看,像是名身材瘦小的幼年獸兵。

  阿厲站在她身後,幾度想要開口,卻還是嚥下。最後只是柔聲問:「有把握嗎?」

  在關維凌斷言阿厲願意為她而死後,並未讓兩人間有尷尬。許暮朝覺得,阿厲大概把她當成了類似依靠和偶像的強大存在。

  其實不用阿厲問,她也有些緊張。這是她第一次面對這麼大的局面。今天的行動,或許會影響整個獸族甚至大陸的格局。

  然而她必須充滿勇氣。

  腦海裡迅速閃過行動計劃——十個大隊隊長裡,慕達秘密聯絡了五個達成同盟;還有兩個表示中立;只有三個明顯支持圖雷。

  會議地點在中路軍大營,埋伏幾十精英,只待號令,立刻控制局面。再由許暮朝出面,揭露機械人的陰謀,斥責這場戰爭的毫無意義和圖雷的無能,繼而軟禁圖雷,擁護慕達為新的統領。

  這麼多年來,各大隊因為圖雷父親的積威和天性的忠誠,從未有過反意。這次突然發難,圖雷不會料到。除非有人提前洩露。

  想到這裡,許暮朝對阿厲微笑:「一切已經計劃好,放心。」

  「慕達可靠麼?」

  許暮朝看他一眼,斂了笑,靜靜道:「阿厲,我說過,你還不夠徹底瞭解我。從我當上隊長的第一年,就開始挑選對我絕對忠心的士兵,投靠其他勢力更強的大隊。」

  阿厲怔怔看著她。

  「截止昨晚,慕達的親兵向我秘密匯報,他一切正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6:58:41

32.回天無力

  下午一點整,阿厲站在陽台上,遠遠望著許暮朝的黑色身影走出大營。他只覺得十分不安,好像有什麼事情會發生。他安慰自己,也許是潛意識裡圖雷給他帶來的陰影太重。

  可來回在屋內走了十幾分鐘,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平靜。於是翻出一套黑色獸兵軍服和披風,給自己穿上,裝扮得跟許暮朝一樣。

  關維凌留下的兩個人類衛兵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開口勸道:「您不能去。」

  另一人也道:「關維凌大人再三囑咐,不能讓您涉險。」

  阿厲早想好了理由,堅決的搖頭:「圖雷是我的仇人,我要親眼看到他受到懲罰。你們不許攔我。」

  下午陽光柔和,空氣涼爽。會議在一處露天的宅子舉行。兩層青灰小樓,簡潔樸素——是慕達為了取悅人類愛人而特意尋到的地方。

  中間的庭院大概有兩百平米,擺著十幾張金屬矮几,堆滿美酒和豐盛食物,幾名雌半獸人一旁隨侍。

  其他隊長已經到齊,他們中雖然有人已嚮慕達表示忠誠,但都不知道今天就會發難,所以氣氛很輕鬆。大武代表第五大隊坐在一張矮几前,許暮朝埋頭站在他身後。

  隊長們的警衛都被安置在庭院外,各人只帶一兩名親衛進入。

  正在大家交談熱烈時,忽聽到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都到齊了?」

  眾人抬頭,卻見圖雷竟然提前到了。他穿著整齊的軍裝,金黃獸眸熠熠生輝,倒是一副威武領袖模樣。肖克還是一臉陰沉沉的,站在他身後。他的十幾名近衛,大刺刺一同進入。

  圖雷在正中主位坐下,似乎興致很高,與其他隊長寒暄,還向大武表達了關懷。

  許暮朝聽到他的聲音,沒有抬頭,卻握緊雙拳。

  刻骨仇恨?倒不至於。只是強烈的厭惡感冷冷湧上心頭。這個好色、狂妄、愚蠢而惡毒的男人,大概從來都只會考慮自己的利益。

  以前許暮朝並不覺得他對獸族的治理有多差。然而接觸過喪屍、機械人,又與人類打過幾場仗,她深刻感覺到獸族與其他族的實力差異。

  他們都在進步,只有維持現狀而已。在這種情況下,圖雷不貿然發動戰爭,如今才一個多月時間,死傷士兵無數,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而他想置她和阿厲於死地,用心實在險惡。無論公私,她今天都會跟他有個了斷!

  她平靜自己的呼吸,待慕達到達會場後,就是發動的時機!

  沒有出現。

  慕達沒有出現。

  約定時間過了十分鐘,中路軍統帥、許暮朝的盟友、本次行動的關鍵人物,居然還沒出現。

  大武不自然咳嗽兩聲,其他隊長也開始紛紛議論,許暮朝捏了把冷汗。圖雷坐在主位,皺起眉,看起來有些生氣:「慕達怎麼回事?還要本統領等他?」

  正在這時,許暮朝忽覺得背後有氣息逼近。她微抬起頭,瞥見高大年輕的金髮獅型半獸人從側門走到自己身旁,微垂著頭,正是慕達的義子——慕侵。

  「許統領……」他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義父中了埋伏,來不了……」

  許暮朝心中大震,還未等她詢問,忽聽圖雷懶洋洋的開口:「大武,你身後的那位美人是誰?怎麼還不介紹給我們認識?」

  大武後背一僵。

  許暮朝心中駭然,手已摸向腰間的槍。

  「別動!」慕侵的聲音陰冷的傳來。冰涼的槍管,對準許暮朝後背。

  大武霍然站起,飛快拔槍對準慕侵,然而圖雷身後更多的衛士,掏出槍將大武和許暮朝包圍。

  其他隊長面面相覷。

  許暮朝心中驚疑萬分——背叛盟約的,到底是慕達,還是慕侵?然而毫無疑問,原本設下控制局面的伏兵,一定也被圖雷和慕侵控制了。

  她微一思索,一把掀開披風,露出臉龐。其他隊長們吃驚的看著她:「許副統領?」

  圖雷冷笑道:「她可不再是什麼副統領,她是我獸族的叛徒,企圖和慕達聯手暗算本統領!」

  「統領大人,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她的表情很吃驚,「我千辛萬苦從西蕪島回來,完成了您交代的任務,怎麼就成了叛徒了?」

  圖雷一聽生氣了,正要反駁,一旁的肖克卻不吃許暮朝這一套,開口道:「大人,少跟她廢話,先抓起來再說。」

  然而晚了。

  血紅的翅膀夾帶颶風,驟然扇向持槍對準許暮朝的慕侵!還沒等他來得及反應,右手已經傳來劇痛,手槍應聲跌落在地。等他反應過來,許暮朝的槍已經對準他的腦袋:「慕達呢?」

  慕侵忍著手上劇痛,冷笑道:「等你死了,他和他的賤女人,自然會跟你團聚。」

  許暮朝頓時明白,慕達只怕也遭了暗算,栽在自己信賴的義子手中!

  「許暮朝!你還想抵抗?」圖雷吼道,「別以為你無所不能!」

  身旁的肖克打個手勢,穿著披風不露面容的護衛們,驟然發動,撲向許暮朝!

  許暮朝一槍打在慕侵大腿,他渾身一顫單膝跪倒在地。眾人只見鮮紅的翅膀勃然展開,纖細的半獸女人與十名護衛戰成一團。

  許暮朝身手之快足以傲視整個獸族,她以閃電之姿穿行於十名護衛之間,打算掃除這些障礙,直取圖雷!

  然而當第一個護衛被她一腳踢倒,另一名護衛卻像熟悉她的戰鬥套路,竟然一拳擊中她後背!她悶哼一聲,回手一槍將那人打倒在地……

  隱約中,她看到紅色眼眸一閃而過。

  紅色?!

  她立刻意識到,這批護衛絕不是獸人。他們更快,更強,甚至好像對自己的戰鬥力十分熟悉……

  他們是機械人,明泓的人!

  然而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只能拚死一搏!

  兩分鐘後——

  十名護衛全部倒在地上,卻掙扎著再次站起,彷彿毫不介意身上的傷勢;

  大武奮起反抗,被一名護衛擊倒在地無法動彈;

  慕侵露出憤怒表情,朝院外打了個手勢;

  圖雷連退數步神色驚惶,肖克和剩餘兩名護衛擋在他身前,神色緊張;

  其他人大氣也不敢出,盯著許暮朝。

  雖然之前局面明顯被圖雷和慕侵控制,然而眾人此刻只見許暮朝以一敵十勇不可擋,心裡感覺已是許暮朝佔了上風。

  只有許暮朝心中清楚——她的背部、腰間、大腿,被機械人們襲中數次!劇痛早已蔓延全身,只怕傷到了骨頭,現在根本無法繼續戰鬥。

  如今,只能盡量爭取到隊長們的支持。

  許暮朝盯著一臉驚恐的圖雷,露出輕蔑的笑:「圖統領,你以為制服了慕達,我就拿你沒辦法?」

  圖雷又憤怒又無奈,他完全沒料到,十名那麼強的機械人,竟然都不是她的對手。他完全被她的氣勢所恐嚇得心驚肉跳。他顫聲道:「你、你想要如何?我們坐下商量?」

  她冷冷道:「圖雷,你告訴所有隊長,西蕪島地下,是否有數萬機械人軍隊?你與他們的首領明泓,是否是結拜兄弟?」

  隊長們驚疑不定望著圖雷。

  圖雷吼道:「是又怎樣!機械人承諾與我們結盟,共同踏平大陸!獸族復興,指日可待!」

  許暮朝搖頭:「圖統領,你知不知道機械人的基本原則?」

  「什麼原則?」

  許暮朝喉嚨忽然湧起一口腥甜,她強自忍住,臉色卻愈加慘白,她繼續道:「我深入西蕪島,差點被改裝成機械人。然而我也探聽到他們的基本原則——滅絕大陸所有其他種族,包括獸族!」她深吸一口氣道,「圖統領,機械人不過利用我們,實現他們的目的。」

  圖雷無法相信的看著許暮朝,一旁的肖克厲聲喝道:「胡說!」朝圖雷道:「統領,不要再聽她廢話!她不過是拖延時間等待援軍!」他冷冷看向許暮朝,「她自己,不也跟人類勾結嗎?」

  圖雷立刻點頭。

  許暮朝恨恨道:「我跟人類勾結?我歷經千辛萬苦,與人類達成停戰協議,只要我們撤軍,顧元帥將向大陸公開承認獸族的獨立!今後我們作為正式獨立的種族,與人類協同作戰!不再有戰爭!」

  隊長們哄的一聲,開始議論紛紛。

  如許暮朝所料,獸族雖然單兵能力很強,在人類面前,天生卻有自卑和奴性。如果能獲得人類正式認可,誰又天生喜歡戰爭?

  此時立刻有人開口道:「許副統領說得對,如果人類承認我們的獨立,為什麼還要戰鬥呢?」

  「放肆!」圖雷還沒開口,肖克已經吼道。

  卻又有隊長道:「我們不想打仗!」

  「對!為什麼要與人類對抗?」

  「承認獨立就達到目的了!顧元帥公開發言,應該不會反悔吧?」

  正在這時,一隊半獸士兵猛然衝進庭院!他們手持武器,飛快的將隊長們包圍。一直沉默的慕侵,露出得逞的笑容。他拖著受傷的腿,走到圖雷和肖克身後。

  肖克對圖雷耳語幾句,圖雷露出笑容,朗聲道:「許暮朝,放下槍。否則我殺了他們。」

  隊長們無法置信的看著圖雷——他竟然拿他們的生命,威脅許暮朝?

  許暮朝遲疑片刻。她知道如果束手就擒,就再無回轉餘地。

  肖克一揮手,「砰」一聲槍響,一名隊長應聲倒下,正是第一個開口支持許暮朝的那人。

  隊長們震驚了,全部憤怒的看著肖克和圖雷。他們完全沒料到圖雷真的能下手!

  圖雷心中也微微一驚肖克不經自己同意就殺人。然而箭在弦上,他覺得肖克的當機立斷是對的。他冷冷道:「現在信了吧。」

  局面死一般安靜。

  許暮朝目光靜靜環視一周。

  她扔下槍,輕蔑的看著圖雷。幾名機械人立刻反應,有的抓住她的翅膀,有的拿槍對準她的心臟和腦袋。

  他們的戰鬥力遠勝慕侵,她現在無論如何逃不掉了。

  肖克對圖雷道:「統領,將她抓回去,慢慢審問?」

  圖雷卻搖頭:「不。我再也不想見到她。」他恨恨的看著許暮朝,忽然對機械人們下令:「馬上殺了她!」

  人形機械人們抬起了頭,一道道紅光驟然閃過。

  已經被捆住的大武大聲疾呼:「不——」

  許暮朝怔然——她沒料到今天的死亡,她原以為投降後,或許會經歷拷打折磨,但總有逃生的希望。

  然而圖雷卻如此想她死。他比她想像的還要蠢!

  可是她沒有選擇,剛剛如果丟下隊長們不顧,這次兵變失敗,難道她許暮朝在大陸還有立足之地?

  一切已成定局,她竟然會死在圖雷的手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空中忽然傳來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鳴叫!不同於獸族的哀嚎,那聲音淒厲數倍、沙啞數倍!

  許暮朝猛然睜眼,抬頭只見庭院上空,三個黑色身影閃電般拔起,一躍至眾人頭頂,風馳電掣般疾撲下來!

  機械人護衛們挺身而出,與那三人猛烈撞擊在一起!

  一擊過後,機械人倒下兩個,一個頭顱被咬掉、一個被撕裂成兩半。

  而那三人喘著粗氣落在地面。灰白堅硬的臉上,蝶形紋路彷彿刀雕般深刻,滿嘴血肉和金屬碎塊。碧綠的眼珠鬼一樣陰沉,充滿死亡的氣息。

  「喪……喪屍!」有人驚呼出聲。從外貌和身手看,他們顯然是喪屍中高戰鬥等級的強手!

  可是獸族大營,怎麼會有喪屍秘密潛入?

  然而喪屍們不會害怕,他們不顧敵眾我寡,再次撲向圍困許暮朝的機械人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14:20

33.阿厲之殤

  當喪屍高手與機械人高手單獨對決會如何?勝負,或許未知;

  然而當三個喪屍對抗數十機械人,除了一開始偷襲得手,正面對抗又如何能佔上風?

  眾人只見黑色喪屍與人形機械人纏鬥一起,機械人的悶哼和喪屍的哀嚎交織著響起。一旁的獸人護衛,竟然無法加入戰團!

  片刻後,機械人倒下六人,而三名喪屍儼然已盡了全力——兩名喪屍倒在血泊中,頭顱被扭斷。只餘一名喪屍,渾身是血,面目猙獰的獨自站立。

  「抱歉,下官救不了你。」喪屍那冰冷滲人的眼神,在許暮朝身上停了幾秒鐘。然後,他爆發比野獸還要恐怖的嘶鳴,目光凶殘的掃視一周。其他人一時間竟不敢靠近。他驟然拔起,幾個翻躍,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雖然只是三名喪屍,然而卻足以讓眾人心驚膽戰,看向許暮朝的目光,愈發敬畏。

  這個時候,圖雷看到她的嘴角竟然露出微笑,怒火立刻又湧上心頭。喪屍為什麼救她?這個女人,留下絕對後患無窮。

  「機械人,動手!」圖雷喝道,許暮朝神色一凜。

  她在心中說,沈墨初,謝謝你的暗中保護。我雖死無憾。

  沒有動。

  機械人們沒有動,預料中的槍擊、或者被扭斷脖子的情況,並沒有立刻發生。許暮朝側頭,人形機械人們的槍依然對準她的要害、足以撕碎堅硬喪屍的雙手,也將她的翅膀牢牢鉗住。

  可他們沒有動手。

  圖雷以為他們沒聽懂,再次下令:「殺了她!」

  一個機械人忽然彎腰,朝圖雷鞠躬:「抱歉,統領大人,這個命令我們無法執行。明將軍有令——許暮朝必須帶回西蕪島。」

  圖雷愣了幾秒鐘,徹底憤怒了,暴吼:「為什麼連明將軍都要保她的性命?」

  肖克陰測測看著許暮朝,其他人也不明所以——人類、喪屍、機械人,許暮朝為什麼會與多方勢力有密切關係?

  機械人抬手,將細細的針管扎入許暮朝的頸部。另一名機械人立刻上來,接住緩緩軟倒的許暮朝的身體。

  「統領大人,她將會被改造成忠誠的機械人,不會再與您為敵。」

  機械人們扛起昏迷的許暮朝,迅速離開了庭院。圖雷沒能如願殺了她,有些忿忿。但想到她會經受折磨、被改造成機械人,又覺得比殺了她更妙。這才釋然。

  剩下的這些隊長……圖雷乾笑兩聲,慕侵察言觀色給士兵們打手勢,他們的槍再次將隊長們包圍。

  「大家不要亂想。」肖克忽然開口道,他踢一腳地上那名被他射殺的屍體,「統領大人明白大家的忠心,這人私下與慕達許暮朝勾結,企圖加害統領大人,所以才被殺。」

  「對!」圖雷立刻道,「誰再背叛我,就是這個下場。」

  隊長們無聲的沉默著。然而他們是否真心臣服,卻很難說。

  正在這時,一個心腹衝進來:「大人,我們抓到了三個人類奸細!」他臉上掛著曖昧的笑容。

  「人類?帶上來。」圖雷有些不耐煩。

  披風被心腹揭開。纖細挺拔的身影、少年絕美的容貌,彷彿一道亮光,照亮血跡斑斑的骯髒庭院。而他臉上緊張尋覓的神色,讓人不禁去想——到底是誰,讓這樣一個絕色美人掛心?

  圖雷回頭看見了他,露出意外的笑容。他朝眾人道:「這個人類,我昔日的寵物,現在也是許暮朝的共犯。你們知道,他會有什麼下場嗎?」

  他的目光掃過少年憤怒卻也有些許恐懼的神色,心情忽然變得十分好:「帶回去。」

  ——————————

  在肖克的精心安排下,慕達、許暮朝被擒的消息,並沒有洩露出去。只對外宣稱兩人留在圖雷身旁參謀軍事。他們的心腹雖然懷疑,卻也不敢輕舉妄動。而忠於圖雷的隊長們被派回駐地,其他的則遭到軟禁。

  慕侵代替慕達掌管中路軍,由於他的身份,並未引起外界懷疑。

  肖克勸圖雷立刻對人類發動攻擊,圖雷將作戰計劃撒手交給肖克,他第一件要緊事,卻是呆在房間裡。

  望著重新換上他最喜歡的白紗、光潔如天使般的少年,圖雷微微一怔。

  「金屬腳?」他皺眉,「真難看。」

  他重新為他穿上鞋,這樣只看到他美好的**。他抬頭:「想不到能重新得到你……把你送到西蕪島,我就後悔了——沒人比你更美。」

  阿厲垂眸,清澈雙眼暗淡無光,彷彿依然是那個被他鎖在身旁數年的少年,沉默、痛苦而絕望。

  「你和許暮朝怎麼跑出來的?西蕪島發生了什麼?你和許暮朝呆在一起,是打算背叛我嗎?」圖雷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然而他的手,卻忍不住摸上少年柔嫩細緻的大腿皮膚。

  然而阿厲怎麼會回答?

  得不到回應的圖雷卻似乎並不生氣,他一手握住少年腿間的柔軟:「不說嗎?不要緊,我有的是辦法。」

  「你以為,我還會像以前那樣疼你愛惜你嗎?小叛徒?」

  第二天。

  不過才過去一晝夜的時間,然而阿厲昏昏沉沉的想,這大概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二十四小時。

  多少只骯髒的獸人的手,遊走在他身上。他的嘴、身體和下部,不知染滿、灌入了多少人粘稠的液體。

  他的身體一直懸空,在獸人的大掌中、在地上、在桌子上、在獸人的懷中。全身增添了多少新的傷痕?他只覺得每一寸皮膚都要潰爛。

  圖雷一直默默旁觀著,彷彿這是一出最精彩的戲劇。甚至肖克求見匯報軍情,都被呵斥了出去。他一直盯著阿厲,盯著對他垂涎許久的獸人們,在他身上發洩最強烈的**;盯著他的身體在多個獸人手中身下輾轉……

  而當高達八米的巨型獸被拖進屋子,露出人體根本無法容納的器官,現場的氣氛達到了巔峰。

  圖雷愉悅的看到阿厲臉上終於露出驚慌的神色,看到巨型獸僅僅挺進了幾分之一,他的身體已經潰爛血流如注……

  圖雷終於滿意的聽到,阿厲顫聲道:「統領……統領……我錯了,救我……」

  他這才揮手,幾個獸人強行拖走了巨型獸。

  眾獸全部意猶未盡的散去,屋內只剩他,和奄奄一息的他。

  「知道錯了?」圖雷解開褲子,掏出自己的器官,朝地上的他走過去。

  然而出乎圖雷意料,幾乎半死不活的阿厲,竟然在滿地血泊和污穢液體中,掙扎著爬了起來。

  大約真是嚇怕了聽話了,他一抬頭,整個含住了圖雷的,開始緩緩的進退擺動。

  圖雷一把抓住他的短髮,滿意的歎息:「這才聽話。」

  他沒看到,精神幾近迷失的阿厲,嘴角露出一個微不可查的微笑。

  阿厲腦海裡,模糊浮現出前些天,與關維凌分別的前夜。

  那時關維凌還不確定,遲疑望著他:「你真的要我留下這樣劇毒的藥物?這個藥物遇到唾液、血液、皮膚,甚至頭髮,都會立刻生效,中毒的人活不過半個小時。」

  他肯定的點點頭:「有了它,我可以保護自己。你放心,難道你懷疑我要自殺?」

  關維凌搖頭:「我相信你不會。」又看他一眼,「男人有了心上人,怎麼捨得去死?」

  心上人啊……

  暮朝,這真的是我生命最黑暗的時刻。幸而你沒有看到,你不會知道。

  可是黑暗一定會過去,我發誓。如果你即將蒙難,那我很快會與你團聚——在我為我們,報仇之後。

  他抬起頭,對圖雷露出恍惚的笑容,語句錯亂而虛弱:「大人,饒了我吧,大人,我再也不敢了。大人……我太痛了……我錯了……」

  圖雷驚喜而滿意的看著他,多年來未曾馴服的寵物,終於臣服了嗎?他彎腰、伸手,將他打橫抱起,走向大床。

  ——————————————

  第二天是個陰天,卻絲毫不影響圖雷愉快滿足的心情。

  他走出房間,又回頭看了一眼,諾大的床上,隱約可見阿厲伏在床上,柔弱而美好的線條。

  他從來沒有想過,溫順討好的阿厲,居然,如此**……

  心中一動,他轉頭對衛兵道:「叫軍醫過來看看他。」頓了頓又道,「沒我的命令,不許其他獸崽子碰他。」

  他走到指揮室,肖克抬起頭,笑了:「統領大人今天格外意氣風發。」

  他點點頭:「阿厲這小子……」他沒再說下去,要怎麼形容呢?不親身體會,如何體會這其中的妙?

  肖克見他模樣,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笑道:「統領,現在您大局在握,只要再進一步,稱霸大陸指日可待。」

  圖雷更加高興,懶洋洋靠在沙發上:「你想出什麼好計謀了?」

  肖克指著空中懸浮立體作戰地圖,道:「大人,我們來一招將計就計。」

  「哦?」

  「人類不是答應與許暮朝和慕達結盟嗎?我們就讓中路軍和其他部隊,打著他們的旗號,假意撤軍,順道偷襲人類駐地。人類沒有防備,我們一定能取得大勝!」

  圖雷微瞇著眼,大笑:「肖克啊肖克,你可真夠毒的!上天派你來投靠我,正是幫助我成就大事!」

  ——————————

  當獸族的戰鬥策略在肖克的主持下,有條不紊的推進。遭受他們暗算的許暮朝被擒的事,暫時瞞住人類,卻並非能瞞住所有人。

  昏暗的房間,英俊的黑髮青年低頭看著床上重傷的年輕男子,蹙眉問道:「她受傷了?」

  年輕男子掙扎點頭:「應該受了重傷。大人,是我們無能……」

  「你好好養傷。」黑髮青年阻止了他,「我自會救出她。」

  離開房間,守在一旁的劉飛將軍追了上來:「司令,剛接到消息,哈金斯明天就到——措詞十分嚴厲,說要來執行軍法。」

  沈墨初驟然剎住腳步,靜了一會兒才道:「看來他們失敗了。」

  劉飛語氣沉痛:「十五個人啊……怎麼辦?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殺了哈金斯?」

  沈墨初目光一斂:「做好伏擊準備,先靜觀其變。」

  五天前,十五個已經恢復人性的喪屍高手,自願充當死士,押送五個人類美女,前往古堡。

  按照計劃,他們會伺機刺殺哈金斯。只要哈金斯一死,比鄰星人的軍事部就會癱瘓,裡應外合,沈墨初立刻對古堡發動大規模攻擊。

  雖然古堡戒備森嚴,然而死士個個都是精英。他們中不乏戰鬥力僅次於沈墨初的高手,也有機變靈活的參謀。沈墨初和劉飛相信,十五對一,起碼有五成勝算。

  然而他們一進入古堡,就失去了消息——彷彿人間蒸發。直到今天,收到哈金斯突然到來的消息——行動的結果,不言而喻。

  沈墨初以人形回到指揮部,緊蹙的眉頭,洩露了他悲痛而憤怒的情緒。

  而整個指揮部中,同樣人形的喪屍們,有條不紊的各司其職。每個人,幾乎都以廢寢忘食的態度,或是研究新的武器、或是制定攻擊古堡的戰略、或是組織後勤……

  看到他們,沈墨初的眉頭才舒展開。

  甦醒的喪屍已經越來越多,已不止幾百、幾千。大批恢復的意識士官,被派往各個基層部隊,引導士兵的甦醒、避免消息洩露和動亂。

  比鄰星人的基因病毒,經過百年的歲月,終於要失去作用了嗎?這個事實瞞不了多久,一旦時機成熟,他必須發動兵變。

  與造成人類世界動亂與衰退的比鄰星人,決一死戰。

  第二天。

  綠眸白膚的猙獰喪屍,沉默的來回進出,這裡依然是喪屍的王國,比鄰星人的奴隸地,彷彿與百年來,並無不同。

  沈墨初帶著幾名心腹,站在司令部門口,迎接乘坐光電戰車前來的哈金斯。

  利用比鄰星稀缺資源製作的熒綠色戰車,穩穩停在空中。兩名美麗的綠發青年跳下車,他們身後,哈金斯邁著長腿,走了下來。

  「沈卿。」哈金斯的黑眸微瞇,「才半個月不見,你就愈發大膽了?」

  沈墨初沉默著單膝跪下:「主人,我不明白。」

  「不明白?」哈金斯咬牙切齒看著他,忽然拔出腰間配槍,對準他的眉心,「為什麼你的喪屍,會攻擊貴族?」

  「攻擊貴族?」沈墨初詫異的搖頭:「怎麼可能?」

  一旁的劉飛忽然道:「主人,會不會是那些人類女人有問題?用什麼卑鄙手段控制了喪屍?當初在邊境發現這批女人時,我們就覺得有些蹊蹺。」

  這是他們早就想好的應對策略——把一切推到人類身上,也合情合理。

  哈金斯聞言,倒是信了大半。他從不懷疑喪屍們的忠心,他們已被基因改造了一百年,怎麼可能膽敢謀反?

  不過他依然氣憤難消:「就算是人類陰謀,一個貴族被殺害,你們必須承擔責任!」

  「是。」沈墨初對著槍口,眉目不動。

  哈金斯忽然露出興奮而冰冷的笑容:「那就接受懲罰吧。」

  「砰!」一聲,他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14:39

34.明泓之心

  子彈射入額頭之前,以沈墨初的身手,完全有足夠時間防禦或攻擊。

  然而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各種可能性,他最終紋絲不動。

  被子彈射中的感覺很奇怪——

  沒有火光,沒有劇痛,沒有死亡。

  只有細細的尖利的刺痛,驟然從眉心注入。彷彿一隻纖細的蛇,瞬間遊遍全身血脈骨骼,之後,消失不見。

  沈墨初抑制住狂熱的心跳,面色沉穩的抬頭,看到哈金斯露出戲謔的笑:「沈卿,只是小懲罰而已……我可捨不得殺掉你這麼能幹的傢伙。」

  「謝主人!」沈墨初手心已滿是汗水。哈金斯是生化病毒方面的專家,百年前喪屍病毒的蔓延,便有他的功勞。雖然剛剛不是真的子彈——他到底將什麼注入他體內?

  「帶我到處轉轉。」哈金斯卻不解釋。

  「是!」沈墨初躬身請他先行,看到劉飛等人面上憤怒而擔憂的神色。他微不可見的朝他們搖了搖頭。

  在司令部轉了一圈後,哈金斯似乎失去了興趣,帶著他的手下,預備乘車返回了。

  臨踏上光電戰車前,他看了看表,朝沈墨初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沈卿,還有五分鐘就會發作。」他關上車門,充滿笑意的聲音傳來,「我的一個小研究成果,靠空氣就能傳播……奴隸們,好好享受吧!」

  數分鐘後。

  一種奇異的無法言喻的痛,開始在越來越多的喪屍體內蔓延。甚至連沈墨初,都靠在牆上,瑟瑟發抖。

  喪屍從來是不怕痛的。在戰爭中斷手、斷腳甚至死亡,從來都只讓他們發出嗜血的興奮的嚎叫。

  可現在的痛不同。那不是**的膚淺的痛,而是血脈骨髓神經中蔓延的痛;彷彿每個細胞都在變形、爆裂。

  他們不得不用尖利的指甲,狠狠撓過每一寸皮膚;然而那痛又似乎無處可尋,即使皮膚潰爛,也無法緩解;他們覺得異常飢餓,吃下大量糧食,卻又統統嘔吐出來,不斷反覆再反覆……

  整個司令部的數千喪屍精英,包括沈墨初,被哈金斯播下的病毒,輕易擊潰!整整三天時間,他們無法言語、無法思考、無法進食、無法睡眠,不能有片刻的安寧。

  第三天晚上,痛楚終於消失。恢復正常的心腹們,將沈墨初圍在正中,每個都臉色慘白、筋疲力盡,不再有前些天的銳氣。

  「司令,怎麼辦?比鄰星人竟然這麼強大?」

  「我們有贏的把握嗎?我們真的能報仇嗎?」

  黑暗中,沈墨初靜靜環視一周。他是病毒的源頭,三天的折磨,遭受的痛苦比其他人更重。此時連說話,都會覺得五臟六腑還有隱痛。

  然而令他介懷的,不是身體的痛,而是比鄰星人的出其不意。一個小病毒,就足以讓全體喪屍不堪一擊;影響更大的,是這次事件,極大打擊了大家的信心。

  可是真的就任憑區區百餘比鄰星人,繼續統治十萬喪屍嗎?

  不,絕無可能。

  「忍耐!現在,要做的只有忍耐!」他的目光鋼鐵般堅毅,殺氣漫溢,令在場所有喪屍為之動容,「等待他們最疏於防備的時機,集中全部力量,拚死一戰!」

  ——————————————

  十一月十五日,獸族前線終結頹敗不前的局勢,迎來大捷——對人類發動的偷襲,成功殲敵五千、佔領三個新的城市。

  而人類戰敗後,對本次失利保持沉默。

  一時間,竟像是人類被獸族所震懾,東大陸似乎呈現勢均力敵的局面。

  收到捷報這天,坐鎮後方司令部的圖雷,只覺得身心舒暢,前途光明。連一向冷靜的肖克,臉上也掛了笑容。而一開始主張和平的將領們,也開始相信,或許真的可以與人類抗衡。

  當然,圖雷沒忘記催促遲遲按兵不動的明泓——「目前形勢一片大好,貴軍此時加入戰局,正是將人類軍團一舉擊潰的良機。」

  他很快收到明泓指揮部的回復:「明將軍向貴軍取得的勝利表示祝賀。我軍正在集結,待將軍徹底康復,大軍不日即將東進。」除此之外,明泓又說了許多讚揚的話,甚至謙卑的表示將來願意聽從圖雷統一指揮。

  雖然沒有承諾具體出兵日期,但圖雷正得意著,他甚至並不覺得要依靠明泓的力量,才能獲勝。倒是明泓難得的尊崇語氣,令他更加飄飄然。

  戰場得意,情場亦要得意。

  這天夜晚,與將領們大宴一場後,盯著席間漂亮的雌獸們,圖雷竟覺得意興索然,倒是不斷想起這些日子,阿厲在床上的主動配合,那神態那滋味,竟讓他覺得一刻也離不了。

  於是他連近衛都沒帶,滿身酒氣的走回房間。

  已經夜裡十二點多,屋內只有一盞恍惚的燈光,令各色華麗擺設,也顯得昏暗幽靜。他一走進去,就看到全身雪膩光滑的少年,朦朧睜眼,從床上坐起。

  「大人,您回來了……」

  少年聲音充滿依賴,像蛇一樣軟軟纏上來。

  圖雷心滿意足的歎息,昏昏沉沉的將少年壓在身下,在他耳邊喃喃低語:「等我攻下帝都,帶你住進顧元帥府,我要在天際嶺上,把我幹個死去活來……那滋味兒一定不同凡響……」

  兩人劇烈的喘息,在昏暗的房間裡響起,顯得格外有默契。尤其是阿厲,十分配合,痛苦而快活的,一次次隨著圖雷的身軀擺動。

  這令圖雷更加血脈噴張、意識恍惚。他忽然覺得,今天的小寵物,笑容似乎格外放鬆和美麗。他也為自己的勝利而開心嗎?

  陷入昏睡前,他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其實這些年,他囚禁在身邊的小寵物,是個天使吧?

  ————————————————

  當圖雷沉迷於酒色之際,明泓正站在高聳的灰褐色岩石群上,負手望著墨黑夜色和洶湧潮汐,靜靜出神。

  明徽坐在嶙峋的岩石上,忽然問道:「將軍,阿厲會不會死?」

  明泓搖頭:「不會,他是圖雷的情人。」

  明徽單手捧著下巴:「情人……」

  兩人都沉默下來。

  海風夾雜著腥潮氣息,掠過他全身。青色軍裝筆挺清雋,白皙英秀的臉龐依然溫潤如玉,然而比起數月前,卻多了幾分內斂的肅殺氣息。

  地底的世界,依然寧靜、緊張、有序。工廠永不停歇的運作;新的機械人不斷誕生,睜開赤紅雙眼——

  可是有些事已經不同,明泓對自己說。

  第一不同的,是他曾經引以為豪的戰鬥力。

  抱著征服者的狩獵心態,他只帶少量兵力,於地面大陸驅逐追趕許暮朝。然而喪屍之王的意外插手,數百喪屍高手無眠無休的追殺,令驕傲的機械人將軍,遭遇有史以來最大的挫敗。

  雖然只折損五十士兵,然而他卻重傷。他的每一個器官每一寸皮膚,都是用大陸最稀缺的高能量資源打造,對他的修復成本,比得上重新生產一百個機械人的成本。

  然而因禍得福——與沈墨初這樣大陸第一的戰力交手,令他對自己的身體構造有了更多新的想法。兩個月不眠不休的修復,他將自己改造得更快、更強。

  當日的他,只是略勝許暮朝,比沈墨初卻有明顯差距。然而現在的他,自信可以與沈墨初匹敵。

  許暮朝自然再也無法與他對抗——不過,如果她知道這一點,會不會氣餒沮喪呢?

  第二不同的,是他的心。

  機械人從來沒有「心」,只有原則、命令、確認和執行。如今,曾經因許暮朝的質疑而造成的迷霧,已經散盡。他的「心」中,好像晴空萬里碧海波濤,清楚而堅定。

  他不會再去探究誰製造了他,誰給了他基本原則。他就是他,明泓,最強大的機械生命。他要實現基本原則,不是因為命令,不是因為程序,而是因為他的「心」。

  因為他的心,要做大陸最強大的征服者,要讓所有種族,俯首於機械人的腳下。因為他相信,機械人,才是最高生命形式,理應統治、引領社會的發展。

  「將軍,我們不出手幫圖雷嗎?」明徽打斷了他的思緒。

  明泓靜靜道:「時機未到。」

  這大陸就是一盤棋,他要做執棋人,早已有了滿腹打算。

  他微笑對她道:「所有種族的觀念總是以為,人類的科技最發達,機械人一定是被人類製造。」

  明徽點頭。

  明泓傲然道:「我偏要打敗人類,推翻這個成見!人類才是我真正的敵人。只有征服他們,才能征服大陸。至於獸族,不過是最低等的動物;喪屍?更是一堆行屍走肉,只要他們願意保持中立,我並不急著向喪屍王報仇。」

  「那我們為什麼還不出手?」明徽不解。

  他微笑道:「人類剛結束與喪屍的戰爭,立刻又面對獸族的車輪戰。雖然這一戰,獸族必敗。但是獸族敗兵之日,就是人類元氣最弱的時刻。」

  他一字一句的道:「機械人就在這個時刻,向人類宣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15:00

35.逃出生天

  除了顧元帥和作戰部高級將領,普通人並不知道機械人軍隊的存在,更不會想到,人類已經被機械人當成首要打擊目標。

  現在,整個人類社會的目光,都聚焦在與獸族的戰爭前線。

  局部戰役的失利,並不會消弱人民對顧元帥的信心,卻也讓他們有些意外。甚至有知名人士公開呼籲顧元帥親自指揮這場戰爭,好好教訓殘忍恐怖的獸族。

  然而顧元帥本人,在接到前線戰敗的消息時,第一個反應,居然是靜靜搖頭失笑。

  彼時,作戰部的精英們看著年輕元帥的笑容,面面相覷。會議結束後,只留下關維凌和謝敏鴻兩人。

  關維凌十分耿直:「元帥,我認為許暮朝不會這麼卑鄙。否則阿厲不會對她如此看重。」

  謝敏鴻嘿嘿笑了:「女人啊……」

  顧元帥神色不變:「她敢這麼做,倒是有勇氣。」

  關維凌一愣。

  「如果她還有後招、與我軍繼續抗衡,那還能讓我刮目相看。否則……」元帥斂了笑,臉色冰寒,「我只能說,這是個無比愚蠢的女人。」

  「會不會有什麼變故?許暮朝會不會兵變失敗,被人脅迫?」關維凌道,「畢竟這些天,我們再也沒有接到任何來自她或阿厲的消息。」

  顧元帥靜靜道:「那是她的問題。敏鴻,向前線司令傳達我的命令——作戰部所提諸多作戰計劃中,我決意採納最強硬的一個——增加一個重裝甲兵軍團,讓軍事研究所送一千門重力激光炮過去。十天之內,我要他徹底摧毀獸軍主力。」

  謝敏鴻轉身離開下達命令。

  顧元帥看向關維凌,低聲道:「至於阿厲……我不能再由著他任性。你迅速派人潛入獸族領地,不管他願不願意,帶他回來。」

  六天後。

  當大陸東部,人類以最強勢的陣勢和火力,迅猛踐踏無數獸兵的亡魂時;大陸西海岸線,通往西蕪島的必經港口,機械人明隆微微鬆了口氣。

  只要從這裡乘船,抵達島上,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他不禁回頭望了望戰車後部。

  那是一個牢固的合金囚籠。

  同樣堅不可摧的合金鎖鏈,從半獸女人的兩扇翅膀穿過,將她固定在囚籠裡,使她無法動彈、無法恢復人形,傷口也無法癒合。鎖鏈穿透之處,隱隱可見血肉模糊森森白骨。

  明隆知道,對於動物來說,這應該很痛。但他沒有辦法,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她無法逃跑。

  然而,即使這樣,明隆的任務依然不輕鬆。

  身為最早一代機械人,他榮幸的被賜予「明」的姓氏,深受將軍倚重。這次將軍派遣他監視圖雷,同時尋找許暮朝,他亦算出色完成。

  可當他將昏迷的許暮朝困進囚籠,再與將軍取得聯繫時,他看到三維立體通訊畫面上,將軍微蹙的眉頭。

  「誰允許你對她用刑?」明將軍的聲音冷冷的,甚至看他的眼神,也帶了一絲怒意。

  「將軍,她的戰鬥力屬下無法匹敵。」明隆不解的堅持,「這是將她順利送往島上的保證。」

  明將軍靜默片刻,似乎同意了他的意見。

  然後,明將軍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才說:「不要再讓她受傷——只有我才可以這麼做。」

  明隆不知道,這個女人當時是否假裝昏迷,聽到了明將軍的指示。因為在她甦醒後,她一改一路的沉默,反而變得麻煩。譬如肚子痛、餓了、頭暈、翅膀痛……明將軍叮囑過,她是個狡猾的女人。明隆也知道她在拖延,但他只能滿足她的各種要求。

  最終導致,他們今天才抵達海岸線。

  這一路走得也並不順利。她的忠心部下,第五大隊的將領們,不知從哪兒得到她的消息,前赴後繼的企圖營救。

  不過都是些散兵游勇,明將軍又派來五十精英護送,明隆輕而易舉的打退了他們,同時選擇隱蔽路線行進,才能順利到達這裡。

  今天是最後一個坎。

  在這條必經之路上,那些不死心的獸兵,大概又會來騷擾。

  正在這時,囚籠中的女人忽然睜開了眼。不同於機械人火紅雙眼,她的雙眸大海般深藍,靜靜的似有無盡的光芒。

  大約是因為翅膀的痛,她習慣性的皺了皺眉頭,看著明隆:「到海邊了?」

  明隆點頭:「是的,許副統領。」

  許暮朝尖尖的耳朵微微顫抖,忽然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這笑容讓明隆心生警惕,雖然還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立刻面無表情的跳下車。

  不同人的腳步聲不同,不同種族的腳步聲也不同。

  人類的腳步聲整齊清脆,獸族的腳步聲沉重敏捷,喪屍的腳步聲鬼魅般輕盈突兀。

  所以當明隆站在戰車前,聽到從不同的方向,傳來不同的腳步聲時,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個種族同時出現?這根本不合邏輯。

  許暮朝比他更早聽清。喪屍自然是來救他的,人類和獸族?她就沒把握了。不過從腳步的密集聲來看,這伙機械人,應該是擋不住了。

  她該高興還是擔憂?

  海面之上,殘陽如血,飛鳥驚嘯。

  原本,走出這一片叢林,便是懸崖與碼頭。然而機械人部隊,此時卻不得不暫停行進。

  東面,人數最多的黑色軍裝的獸人,集結在百米外的山丘上。一名中年獸人軍人沉默挺立,面容硬朗冰冷。他的身後,半獸人手持槍炮瞄準了機械人;白色變異虎伏在地面,喉嚨發出壓抑的嘶鳴。只待中年獸人的一個命令,他們就會從山丘上發動衝鋒。

  西面,同樣黑色軍裝的喪屍,人數雖然不多,卻個個猙獰如鬼怪。他們臉上的蝶形暗紋呈現深深的紅黑色,表明他們是喪屍中的精英。他們喘著粗氣,碧綠眼珠有嗜血的光芒,堅硬的雙手,足以將任何機械人撕成碎片。

  正北面,正是身著湖藍色盔甲的人類士兵。他們手持勁弩和微型衝鋒鎗。一名年輕俊朗的軍官,負手站在隊伍前面,面沉如水盯著明隆身後的戰車。

  「替我報告明將軍。」明隆扛起火箭炮對手下道,「請寬恕屬下的罪,無法完成任務。」

  這是一場慘烈的殲滅戰。

  六十多名機械人再出色,也無法抵擋其他三個種族精英的圍剿。在人類軍隊首先一輪的弓弩射殺後,倖存的機械人,遭到喪屍和獸族的左右夾擊。

  二十分鐘後,林地中遍佈機械人的屍塊零件和血液骨骼組織。戰鬥結束了,只有人類士兵生擒了兩名機械人,押回隊伍中——顯然,他們想對機械人瞭解更多。

  第一個衝進囚車的,是一臉激動的大武:「隊長!」強壯的半獸人看到許暮朝的傷勢,幾乎要哭出來,小心翼翼的解開鎖鏈。

  他身後,中年獸人軍官緊隨而入。不知是不是錯覺,許暮朝覺得數日不見,他似乎老了十歲。

  看到許暮朝,他的目光悲涼而歉疚:「請你原諒我的無能。」

  「慕達隊長……」許暮朝伏在大武的懷裡,露出笑容,「看到你還活著實在太好了。」

  囚車外的陽光有些刺眼,令多日不見天日的許暮朝有些暈眩。她定了定神,看到一隊喪屍,沉默的望著她。

  「我們奉司令之命,前來營救。」領頭的喪屍恭敬道,「司令說,請你保重。」

  許暮朝感激的問:「你們司令還好嗎?」

  喪屍看著許暮朝,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許暮朝注意到前方還有一隊人類士兵,也不宜追問太多,便對喪屍道:「多謝你們了!」

  喪屍也看了眼人類,道:「司令要確保你的安全,我們會護送你到安全地段,再回去覆命。」言下之意,他們怕人類對許暮朝不利。

  許暮朝心中感動:「那太好了!」

  大武小聲對許暮朝說:「人類也幫忙了。」許暮朝讓大武攙扶著自己,走向他們。

  「關隊長,多謝!」她看著一臉沉肅的軍人。

  關維凌面色冰冷,有幾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味道。他冷冷道:「如今你我已是死敵,我不是為救你而來……阿厲沒跟你在一起?」

  許暮朝搖頭:「當日我們中了圖雷埋伏,阿厲留在我軍中。」因為體力有些不支,她喘了口氣,才看向大武,「阿厲呢?不是囑咐你們好好保護嗎?」

  大武露出有些奇怪的神色,欲言又止。

  關維凌厲聲道:「究竟在哪裡?」

  大武咬咬牙道:「隊長,我也被圖雷關押,不知道詳情。只聽說那天他偷偷跟著你也去了中路軍……被圖雷抓了……」

  關維凌臉色慘白,許暮朝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兩人都陷入死寂的沉默。

  過了半陣,關維凌才道:「圖雷已死,阿厲又在哪裡?」

  圖雷死了?!許暮朝霍然抬頭,看到大武露出肯定的神色。

  他已經死了?那阿厲……

  在兩人急切的目光下,大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搖了搖頭:「他下落不明。我也不知道。」

  關維凌拳頭捏得緊緊的,沉默許久,才長吁一口氣:「下落不明,說明還有生機。」

  他恢復沉肅神色,看向許暮朝:「許統領,雖然我們已是敵人,他日戰場相見,我絕不留情。但還望你記著阿厲對你的情意……」

  許暮朝打斷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以性命擔保,無論我個人生死,都會將阿厲完好無缺送回帝都。」

  關維凌僵硬的朝她點點頭,帶著士兵們迅速折返離開。

  許暮朝這才盯著大武:「到底怎麼回事?戰爭已經爆發?圖雷卻死了?你們又是怎麼逃出來的?為什麼會找不到阿厲?你隱瞞了什麼?」

  大武憋紅了臉,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一連串的問題。

  山丘下,慕達不知何時走近兩人,靜靜望著許暮朝:「許統領,請你重返軍營,接管指揮權,救救即將被滅族的獸族吧!」

  許暮朝駭然望著他:「形勢已經這麼壞了?慕隊長你……」

  慕達那曾經銳利沉穩的黃金獸眸,如今黯淡無光。他自嘲的笑笑:「我?我輕信慕侵,背叛你,卻最後連自己的妻都護不了。圖雷死了,我連仇也沒法報。」

  大武這時才小心翼翼的道:「隊長,圖雷是被阿厲毒殺的。」

  許暮朝心中一震,一時竟不敢追問詳情。

  大武看著她的臉色,歎了口氣:「只找到圖雷的屍體。阿厲,他失蹤了。」

  他沒有告訴許暮朝另一個可能,那就是圖雷的近衛們傳言,並無人看到阿厲出過房間。他們說,大概在圖雷瀕死時,也沒有放過阿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15:20

36.秘密潛入

  彎月高懸,平原寂靜。自西向東的大路上,戰車飛速奔馳。離戰火似乎還很遠。

  許暮朝趴在車內小床上,血紅的翅膀柔和的撲在床鋪。好在沒傷到骨頭,幾天便能痊癒。

  她仰著頭,幽藍雙眼盯著坐在一側的慕達。

  「明天我就走。」慕達沉靜道。

  「哦。」許暮朝輕鬆的道,「我過兩天也走,不如一起?」

  「你走?去哪裡?」

  許暮朝道:「不知道,深山老林?我不想打仗了。」

  慕達驚疑不定的看著她,半天沒說出話來。

  「許統領,你開什麼玩笑?」他有些微怒道,「如今獸族兵敗如山,你知道每天有多少獸兵死嗎?將領們都盼著你出面主持大局與人類和談。你怎麼可以走?」

  「哦?他們才想到我的好處?當初圖雷要殺我,他們卻沒一個人出手相救?現在我為什麼要幫他們?」許暮朝笑了笑,鬼魅般的目光,令他有些不自在。

  「他們也是身不由己!」慕達吼道,「許暮朝,你怎麼能只顧個人恩怨,不顧大局?」

  「我必須顧大局,你就可以走?這是什麼道理?」許暮朝冷冷道,「你不回戰場,打算躲到哪個深山老林自憐自艾一輩子?難道這是你的妻子希望你做的嗎?逃避責任,誰不會」

  慕達深吸一口氣,猛然站起,獸眸燃起怒火與沉痛:「關喜……她根本不希望我打仗。」提起這個名字,他的目光又頹敗起來:「是我沒有早早聽她的話退役,才讓她無辜慘死……」

  「她只是不希望生靈塗炭!」許暮朝也吼道,「她盼著人類和獸族和平,你就該用餘生致力這個目標!難道要你她白死?」

  慕達頹然坐回椅子:「關喜……」

  「跟我一起回去,慕達。」許暮朝堅定道,「不要不承認,你我都無法對獸族的存亡漠不關心。」

  這天深夜,慕達離開許暮朝的戰車。透過車窗,許暮朝不經意間看到痛失愛侶的半獸人將軍,孤獨的駕駛極電摩托,在平原上瘋狂奔馳很久很久。

  而許暮朝亦躺在床上,望著曾經寧靜的獸族平原,想了很多。

  她要怎麼辦?她真的能夠扭轉戰局,讓更多的獸族活命,令人類再次同意和談嗎?

  獸族還有獨立自由的可能嗎?

  今天她才得知,這些天發生了很多事。

  慕達的義子慕侵竟是狂熱的種族主義者。他勾結圖雷,於兵變前幾個小時,囚禁了慕達的妻子,人類女人,關喜。

  慕達對中路軍一直有絕對的控制權,不是沒有心腹前來營救,然而想到妻子,他寧願固執的守在獄中。

  他只要妻子活著,哪怕背上罵名?

  然而即使這樣,五天後,心腹還是傳來關喜在獄中自殺身亡的消息。

  慕達簡直不敢相信心腹的話——關喜竟然為了不讓他受制於人,甘願自殺。

  於是怒火中燒,於是強勢越獄,殺慕侵、殺叛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奪中路軍兵權。

  然後,只要殺了圖雷,他就去死。

  然而圖雷竟然已經死了,指揮部亂了幾天,所以他們甚至沒注意到中路軍翻天覆地的變化。

  是在慶功宴後第三天,近衛們才發現了圖雷的死亡。自從重新獲得阿厲後,圖雷特別貪戀床幃。之前也有過幾天不出房門的情況,所以等發現時,圖雷的屍體已經發臭。他的五官都是乾涸的血液,面目烏青,全身腐爛,顯然是中毒而死。

  阿厲,則像人間蒸發一樣,無影無蹤。

  另一方面,肖克坐鎮軍中,維持著戰爭的推進。

  其實,肖克的指揮能力不能說不出色、獸族高級將領的作戰能力也並非不勇猛。只是他們都沒想到,真正露出強硬一面的顧元帥,強大到不可思議。他們甚至絕望的想,這些年顧元帥沒有讓獸人滅族,只是因為,他根本沒將獸族,視為對手。

  根據顧元帥的指示,新式合金重裝甲車兵團,死神般碾過戰場。子彈打不穿,火箭炮擊不破。

  重力激光炮也頭一回在戰場亮相。它像是毒蛇,能「吞沒」大部分對抗的炮彈,簡直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多年來,三個種族之所以能夠鼎立,是因為在同一個時代,大家的武器先進程度儘管有高有低,但基本處於一個水平範圍。

  而如今,這個局面顯然已經發生變化。人類的軍事科技水平,已經在另一個層次。

  僅僅六七天時間,十多萬獸兵陣亡兩萬,被俘三萬。僅餘幾萬殘兵,潮水般的潰敗。肖克坐鎮的指揮兵團,更是在戰爭中被圍剿,肖克也不知所蹤。

  唯一值得欣慰的消息是,顧元帥下令,不得屠殺俘虜。

  許暮朝知道,顧元帥現在肯定不會接受與獸族和談。她與慕達商量後,決定先集結中路軍和第五大隊,想辦法阻住獸軍兵敗如山倒的勢頭。

  因為戰敗者,沒有談判的權力。

  ————————————————————-

  這樣的戰局,想要反敗為勝,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過,如果只是想盡量縮小失敗,還是有些辦法的。

  兩天後,獸族境內,某小城。

  負責本次南征的薛司令是位精悍沉著的中年軍人,具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又不失靈活性。

  三天前,他下達命令,人類軍隊以兩千人為單位,各自靈活展開追擊。

  在敵軍大面積潰逃的前提下,這樣機動靈活的安排,往往可以殲滅數倍於自身的敵人。事實證明,三天來,殲滅、俘虜的獸兵又超過了一萬。

  這天晚上,一支人類部隊,又發現了逃亡獸兵的蹤跡。從丟棄的滿地都是裝備、食物來看,這支獸兵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黯淡月色下,湖藍軍裝的人類士兵,以高速駕駛戰車,步兵也快速飛奔,遠遠的,他們看到了山林邊沿,連滾帶爬的大批黑色獸兵。

  人類軍不疑有他。畢竟多日來,他們都沒有遇到過像樣的抵抗。

  他們發動衝鋒,衝進了山林。

  一小時後。

  大武望著被繳械的黑壓壓的人類兵,崇拜的看著許暮朝:「隊長,好樣的!你一回來,我們就打勝仗!」

  許暮朝白他一眼:「不過是因為前面輸得太多,所以現在這種小計謀有用。要是正面對抗,只怕我們早被打得屁滾尿流。」

  是的,人類軍中多是老練將領,武器又先進,許暮朝自認在軍事上連半桶水水平都沒有,正面對抗根本不可能獲得勝利。小規模的伏擊,對方又輕敵,才有取勝的可能。

  儘管如此,第五大隊上下還是十分高興。許暮朝也知道,是因為自己回來,士兵們重新有了信心。只要士氣上來,戰鬥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只是想要改變局勢,道路還很艱險啊!

  「讓我族平民們把俘虜押回南面,並且替我和慕達感謝他們為種族存亡做出的貢獻。」許暮朝道。

  ——————————————————

  又過了兩天。

  前線軍總指揮薛司令,敏銳的發現,清掃獸族殘餘兵力的戰場局勢,近日來有了些變化。

  讓人有些頭疼的小變化。

  負責追擊任務的軍隊,接二連三報告中伏擊的消息。雖然每次折損不多,有時候一千,有時候五百。林林總總加起來,人類軍竟有將近五千的兵力,憑空減少失去了聯繫?

  有人在組織反擊!這是個值得警惕的信號!

  薛司令是用兵行家,深知士氣對於戰爭的重要性。前期人類能夠大勝獸軍,實力是決定因素,但獸軍士氣一落千丈,才是人類能夠以極小傷亡快速取勝的重要原因。

  他不能讓獸族重振士氣。

  他立刻下令,各支部隊集結,以五千為單位,繼續追擊,務必小心謹慎。

  然而前線有些部隊,已經被勝利沖昏了頭,而許暮朝部又特別擅長「演」,每次都能勾引人類軍上當;

  同時,他們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從不在同一支人類部隊面前出現兩次。幾天下來,第五大隊又俘虜了不少人類兵,交給南部獸族平民看守。

  此外,許暮朝部幾乎以瘋狂的速度擴編——他們收留了至少五千潰逃的獸兵。而看到第五大隊個個士氣高漲,逃兵們也漸漸相信,獸族還有希望!

  與此同時,慕達帶領傷亡較小的中路軍一萬餘人,正與他們匯合。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薛司令指揮部駐紮的樊南市。

  ——————————————————

  從前線監測儀器上,看到兩支獸族兵力往樊南市集結,薛司令露出了笑容。

  如果獸族分兵逃竄,人類單兵作戰能力不如獸兵,新式武器也無法發揮作用,追擊需要花費很多精力和時間。如今他們送上門來正面決鬥,卻是極為愚蠢的行為。

  只是他們為什麼會做這種以卵擊石的事?

  雖然覺得可能有問題,參謀們還是連夜制定了作戰計劃,駐地全體三萬官兵做好準備,不管敵軍有何陰謀,薛司令都自信能擊退這兩萬獸兵。

  作戰會議持續到半夜,一名參謀報道:「司令,派出追擊的各支前鋒部隊,已經回來了一大半。」

  薛司令點點頭。

  跨種族作戰的好處,是不用擔心奸細混入——獸族不可能偽裝成人類。

  當然,薛司令接到過顧元帥的秘密指示,獸族中有個特殊的人形半獸女人。他也聽聞,甚至連關維凌大人,還有原宣方城的軍官,都被她蒙蔽過。因此他下過令——如果有女人想從獸族領地混進樊南市,立刻抓捕。

  所以當這天半夜裡,剛剛淺眠的薛司令驟然驚醒,看到床前站立的纖細身影時,大大吃了一驚。

  柔和的檯燈光照下,她如同傳言中一樣,清秀年輕。湖藍色軍帽下,輪廓柔和清美。

  傳說中神秘的獸族女將,許暮朝!

  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她的槍,沉穩有力的抵在他的眉心。

  幾個高大的人類士兵,站在她身後護衛著,安靜得像是死人。即使他們沉默著,也能讓人感受到,他們身上,隱隱有血腥肅殺的氣息。

  人類士兵難道出現了叛徒?薛司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他開始後悔自己命令下得不夠嚴謹——他只是警告城防要小心單身女人。如果這個女人有人類叛徒掩護,混在隊伍中入城,又怎麼會被發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15:43

37.元帥之令

  人類南路軍指揮部坐落在樊南市政府大廳內。正值夜半時分,樓下執勤的哨兵沉默矗立。夜色如此安靜,沒人發現指揮室的異常。

  薛司令手腳被鎖住,脖子上被架了把匕首。但這並不妨礙他憤怒的咆哮:「叛徒!」

  幾個人類士兵沉沉低笑起來,其中一個道:「我們可是最忠誠的軍人。」

  另一個士兵嘲笑道:「還以為我們是人類?」

  薛司令震驚的看著他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許暮朝擺了擺手,士兵們退了下去。她靜靜看著他道:「薛司令,今天貿然拜訪,實屬無奈。我為和平而來。我們獸族並不想……」

  薛司令冷冷打斷她的話:「我不會相信你的鬼話!」

  許暮朝並不生氣,又微笑著強調一遍自己的誠意。然而薛司令根本聽不進去,索性閉上雙眼,拒絕交談。

  對這樣的人,死亡的威脅也不怕吧?許暮朝也不氣餒,因為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殺了他?」一個士兵問道。

  許暮朝搖搖頭:「我們到指揮室看看。」

  她以人形喪屍為掩護,偷偷潛入這裡,其實是極凶險的。雖然挾持了薛司令。可一旦有什麼異常,就會立刻被外面的人類發現。要怎樣才能以最小的代價,制服這三萬士兵呢?

  指揮室巨大的圓桌後,懸浮八塊淡藍色液晶屏,此時呈現休眠狀態。圓桌正對面,一排排電腦設備連接在一起,顯示待機狀態。

  「這是作戰指揮系統。」一個高大卻斯文的喪屍忽然道。

  許暮朝點頭:「我知道。可惜不會用。不然……」

  那喪屍走上前:「可以用。」

  許暮朝挑眉。

  喪屍自嘲的笑笑:「我曾是國家信息科學院副教授。」他的手指飛快在主操作鍵盤上飛舞,很快,所有屏幕都是一閃,大量數據、圖形顯示出來。

  許暮朝驚喜:「「太好了!」

  喪屍又把薛司令帶過來,強迫掃瞄他的掌紋和瞳仁,很快打開了指揮系統。他笑道:「許統領,您要向人類軍隊下什麼命令呢?」

  許暮朝也笑:「這就是高科技的弊端。」她想了想,露出壞笑。

  「第一,命令所有高級參謀、校級以上軍官,十分鐘後到司令部報道。」

  十五分鐘後。

  薛司令的臥室,顯得有點擁擠。十多名高級將領,被捆成一團,個個只能無聲憤怒——樊南城的指揮中樞,已經癱瘓了!

  許暮朝也懶得跟他們解釋。繼續讓喪屍下令:「命令重裝甲團和重力激光炮團,兩小時後把武器運出城北。順便通知慕達,派人去埋伏,把武器搶了。」

  過了幾秒鐘,喪屍道:「他們要求司令部給出明確理由。」

  許暮朝想了想:「就說顧元帥很快要來前線視察,讓他們去沿途待命保護。」

  「第三個命令,明天天亮之後下達,就說已經接到獸族正式投降的信函。大家辛苦了,放鬆幾天吧。」她笑,「然後,通知慕達,明晚十二點,攻城!」

  喪屍們全都笑了起來。許暮朝鬆了口氣,不經意間回頭,卻見被綁坐在角落的薛司令,面色沉肅。

  她心中一動。

  她走過去,彎腰盯著他的雙眼:「薛司令,為什麼你一點都不著急呢?」

  薛司令瞪她一眼,憤怒的轉頭。

  好吧,這才是聽到自己的軍隊即將被瓦解,正常的反應。

  一切安排完畢,喪屍們輪流看守,許暮朝坐在指揮室的電腦前。

  能順利吧?挾持三萬士兵,加上之前的一萬俘虜,然後與顧元帥談判,爭取獸族的獨立?

  不過心中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哪兒不對勁,卻說不清楚。

  不會是這個作戰指揮系統有什麼問題吧?但通過它下達的每一項指令都被執行了,並無問題啊?

  她站起來,走進巨大的電腦,漆黑雙眸仔細盯著屏幕,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

  同樣一個夜晚,人類最高軍事統帥的府邸,書房的燈光依然徹夜透亮。

  令顧元帥深夜未眠,並召集關維凌和謝敏鴻前來的,是放在桌上的兩份研究報告。

  關謝二人也看完了報告,書房內陷入沉默。他們知道,元帥在等他們的意見。

  「元帥,我認為X6-75報告表明,西蕪島機械人製造水平,遠超人類。」謝敏鴻難得的露出嚴肅神色,「我們必須做好戰爭準備。人類,或許會面臨數十年來,最大的危機。」

  這份報告是對關維凌前幾日在西海岸線俘虜的機械人,做出深度研究得出的。

  因為半夜起身,顧元帥只匆匆套了件淺藍襯衣、白色棉質長褲,倒比平日看著居家休閒許多。不過他的臉色可並不輕鬆,微蹙的眉頭,冰寒的目光,顯示出他對這兩份報告十分的重視。

  「而第二份報告……那個女人,身上奇特的DNA結構,生科院表示無法解釋?」謝敏鴻看一眼關維凌,「你上次怎麼沒把她抓回來?捨不得?」

  關維凌聽出他話中打趣的意味,薄怒道:「當時獸族和喪屍人數都比我多,怎麼抓?」

  謝敏鴻嘿嘿一笑:「不過這女人還真厲害,一回到獸軍,就讓薛司令頭疼了。」他指的是薛司令前幾天送來的軍務報告,每天都有小隊人類士兵被伏擊,失去蹤跡。而作戰部參謀研究後結論,這種作戰方式,雖不算高明新鮮,卻十分有效,並且符合獸族軍某人和其率領某大隊以往的作戰風格。

  「命令崔司令,迅速結束獸族戰爭。」顧元帥抬起頭,「至於許暮朝,務必活捉。」

  「是。」關謝兩人答道。

  正在這時,門外侍官忽然敲門——這是很少見的情況,打斷元帥的秘密會議,顯然是極緊急的情況。

  「元帥閣下!」侍官面色凝重,「作戰系統監督官緊急報道,南路軍指揮部被獸軍佔領了!」

  關謝二人震驚的站起,顧元帥目光一斂:「立刻把影像接進來。」

  許暮朝的直覺沒錯,薛司令在司令部被攻佔後並未歇斯底里,是有原因的。人類推行作戰系統時,為保證顧元帥的絕對信息權,每個系統都秘密安裝了實時影像傳輸系統——薛司令作為為數不多的高級將領,也知道這一點。

  換句話說,一旦某個司令部的作戰系統被啟動,整個指揮室內的情況、每一條指令下達,都能被顧元帥實時查閱。

  而作戰系統監督官,就是專門設立的監督各個作戰系統是否異常的秘密機構。

  巨大懸浮屏於空中浮現,三維立體圖像生動得就像整個事件在這個房間裡發生。他們看到一個穿著人類軍裝的少女,解掉軍帽,露出黑色長髮,在屏幕前坐下,她身旁的人類士兵對她說:「可以用,我曾是信息學副教授。」

  然後,女人露出驚喜的神色。

  「叛徒?」謝敏鴻皺眉。

  顧元帥搖頭:「不,是喪屍。」

  三人安靜下來,聚精會神看著這段半小時前已經發生過的事件視頻。

  當看到許暮朝漆黑雙眸閃爍著光芒,命令兩個新型武器團到城北迎接顧元帥時,關維凌緊蹙眉頭,謝敏鴻卻嗤笑:「還挺能胡扯。元帥,我軍還是有些官僚作風的。」

  顧元帥輕輕冷笑一聲。

  最終,畫面定格在女人沉思著站起來,走得更近。他們幾乎可以看清少女的每一根微蹙的細黑的眉毛。她抄手站立著,清澈眼眸中閃現銳利的光芒,灼灼盯著鏡頭。那眼神,就好像她已經發現鏡頭背後的異樣。她的目光彷彿就要穿透屏幕,看到正在暗中觀察她的三個人。

  最終,她抿了抿嘴,重新坐下,閉上雙眼,打起了瞌睡。

  畫面嘎然而止。

  謝敏鴻首先長吁了一口氣,喃喃道:「這女人還挺厲害,看她那樣子,就好像知道我們在看她。」

  關維凌則盯著畫面上,單手撐著額頭打瞌睡的清秀少女,幾秒鐘後,才問道:「元帥,我們是否立刻出兵?」

  顧元帥也盯著她。

  雖然已經有許暮朝的畫像,但這還是顧元帥第一次見到「鮮活」的半獸女人。他感覺與想像中似乎有些不同,卻又應該正是想像中的樣子。

  殺氣不重,穿上軍裝只顯得清麗颯爽,卻無半點懾人氣質——這對一軍將領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說明她不夠狠心;

  利用人形喪屍偷襲司令部的計劃,很聰明也很大膽。若不是因為作戰系統監督官的存在,這個計劃幾乎就要成功。這份膽識倒稱得上奇才。

  只是在整個偷襲行動中,她時不時露出淺淺的微笑。那微笑清澈得好像毫無城府,與劍拔弩張的局勢,實在是格格不入。

  「既然她預言我要去前線視察,那就如她所願。」顧元帥忽然道。

  「啊?」關謝二人都呆了呆。

  「調集外圍部隊,對樊南市形成包圍圈,需要多長時間?」顧元帥問。

  「……五小時。」謝敏鴻迅速計算回答道。

  「準備飛機,我兩小時後動身。」顧元帥站了起來。

  天明時分。

  本次南征,人類動用超過十五萬兵力,其他外圍部隊駐紮在各條戰線。

  所以當接到顧元帥的直接命令,臨近樊南市的各支部隊十分振奮,連夜對樊南市形成了包圍圈。

  許暮朝接到慕達的緊急訊息時,驚得半陣說不出話來——人類軍已經在城外,形成鐵桶般的包圍圈?連慕達帶領的兩萬人,也被圍在鐵桶中?

  為什麼人類忽然不惜放棄其他戰線上的獸族,以數倍兵力,集中對付他們?

  難道他們已經察知樊南市的變化?

  上午七點整,按照崔司令部的命令,放鬆休整的樊南市士兵們,忽然被驚醒。

  那是每個營連排都會配備的通訊設備,突然以統一的頻率,播放相同的聲音——

  「南路軍各級部隊,我是顧澈。」清潤低沉的聲音響起。士兵們在片刻呆滯後,突然爆發雷鳴般的歡呼,整個樊南市,似乎在同一時刻被驚醒,士兵們的呼叫響徹雲霄。

  「顧元帥!是顧元帥親自下令!」士兵們歡呼。

  「真的嗎?」有人質疑,「是真的嗎?」

  「誰敢冒充顧元帥使用軍用通信頻道?」

  通訊設備中的聲音頓了頓,道:「樊南城潛入了奸細。你們的軍官們被囚禁在司令部。我命令你們,立刻將司令部包圍,聽我指示。」

  直接播放顧元帥的命令,是謝敏鴻的建議。如果樊南市官兵知道司令部被人連鍋端,只怕士氣大大受挫,反而生亂。

  但如果此時,由軍中威望接近於神的顧元帥出面,士兵們只怕振奮都來不及,士氣怎麼會受影響。

  同樣的聲音,也在指揮部響起。

  自薛司令以下,所有被俘人類軍官全部露出笑容。許暮朝罵了句「靠」,命令喪屍們立刻將指揮室各個入口封鎖。

  而此時,顧元帥正坐在樊南市以北百公里外的臨時指揮部,靜靜看著屏幕畫面。

  他摁下面前的作戰系統通訊鍵,沉聲道:「許暮朝」

  畫面上的女人原本蹙眉凝神似乎在思考對策,聽到他的聲音,全身彷彿瞬間石化。

  她立刻抬頭,臉上的表情就好像剛剛被雷劈中,張了張嘴,卻似乎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顧元帥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被她的反應所取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16:10

38.坐地還錢

  與剛剛響徹全城的聲音不同,這個聲音從屏幕傳出,彷彿就在耳際。許暮朝回頭看一眼隔壁房間的人類軍官和喪屍們,似乎都沒聽到這個聲音。

  她後背一陣冷汗,顧元帥怎麼知道自己在指揮室?難道有叛徒?

  她立刻打手勢招呼一個喪屍,命令他再仔細檢查,薛司令身上是否有微型通訊設備。然而喪屍依然搖了搖頭。

  她盯著作戰系統的巨大液晶屏幕。

  顧澈顧元帥?

  聽聲音似乎很年輕,語氣低沉,不緊不慢,彷彿大局已盡在掌控。

  ——他的確已經掌控了大局。

  許暮朝沉聲道:「你好,顧元帥。」

  「繳械投降吧。」他的語氣乾脆平靜。

  許暮朝心中一抖,堅定道:「元帥大人,我們獸族要的不是戰爭也不是投降。我們要和平。」

  「我給過機會。」他的聲音清淡如水。

  「那是因為出了叛徒!」許暮朝道,「現在我們已經取得獸族控制權,這種情況不會再發生!」

  顧元帥沉默下來。許暮朝捏了把冷汗,獸族情況,關維凌也略知一二,會把實情告訴這個年輕冷血的決策者嗎?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幼稚,強調叛徒有什麼用?跟這樣的人談判,只有利益,才能打動他吧?

  果然,她聽到他略為鄙夷的聲音問道:「獸族控制權?三萬殘兵的控制權?」

  許暮朝定了定神。

  冷靜!從顧元帥曾經同意結盟來看,他的確不希望在與機械人大戰前,再損耗更多實力;而且他沒殺獸族俘虜,是否意味著,他早料到有與獸族和談的一天?

  對方對自己有所求,就有談判的資本。不能亂了陣腳,只看能談成什麼條件!

  「不,元帥。」她堅定道,「除了三萬殘兵,還有二十餘萬獸族平民。至少還可以組織十萬部隊。明泓的機械人說不定哪天就揮師東進,你一定更希望多十萬強悍獸兵,而不是在傷亡最大時,被機械人趁虛而入。」

  有些意外,顧元帥答道:「有道理。」

  許暮朝一時不知他這句是真心還是諷刺,只能硬著皮頭繼續道:「而且我手上還有南路軍整個司令部軍官,南邊還有一萬人類俘虜。這些,還不夠換取獸族的獨立嗎?」

  顧元帥道,「這就是你全部的資本了?」

  許暮朝一僵,緩緩道:「是的。」

  「不夠。」他說,「獸族不可能獨立。」

  「元帥,我手上還有你一萬多人!」

  「必要時,我不介意讓他們為國捐軀。」

  這個心狠手辣的傢伙!

  許暮朝與慕達早已商議過,完全獨立只怕不可能了——換她在顧元帥位置上,也不會放棄大好戰果。從另一方面看,現在喪屍、機械人比獸族都強大,獸族最弱,如果有人類做靠山,只怕反而更易生存。

  但要獸族再次成為人類的奴隸,那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剛才的義憤填膺要求獨立,便是所謂的漫天要價,下面,該坐地還錢了。

  「元帥大人兵力強盛,或許不在乎一萬多士兵的死活。」她道,「但傳出去,總對元帥的聲名有影響。」

  她深吸一口氣:「我們可以不要獨立,我們可以向您效忠。但顧元帥必須發布公開宣言,在您的統治下,獸族與人類享有平等的人權。換句話說,如果要獸族重新成為人類的奴隸,做不到!那麼我們只能戰死至最後一人!請顧元帥斟酌吧。」

  靜了片刻,她聽到顧元帥淡淡道:「加上你。」

  「……」

  「宣誓服從吧。」

  沉默了足足兩分鐘後,她忽然笑了,「好。我同意。」

  沒有其他辦法——先讓他發表公開宣言,之後如果情況不對,自己再想辦法逃跑,反正他到時也不能反悔!

  對,就這麼辦!

  想到這裡,她放鬆了一些,從懷中掏出兩張紙,看了一眼,將其中一張放回口袋,剩下一張拿在手邊,仔細看了一遍道:「元帥大人,我擬好了您的宣言稿,您向整個大陸公開宣佈,許暮朝自然會投降。」

  「交給薛司令。」他說,「十分鐘後,我就發表正式通告。」

  許暮朝微微吃驚——他還沒看內容,就同意了?

  正想著,忽然聽到他又道:「另一張是什麼?」

  「另一張……」許暮朝忽然一愣——

  他能看到她!他竟然能看到她!她像是被人紮了一針,立刻警惕的四處張望——

  難怪薛司令有恃無恐,難怪他知道他們的行動計劃!這個房間,一定有隱秘的視頻監視系統!

  真是百密一疏啊!她一臉挫敗,忽然想到這副表情,對方也會盡收眼底,立刻斂了神色,迅速鎮定下來。

  她笑了笑:「另一張,是萬一您善心大發,答應獸族完全獨立,我給您準備的宣言。」

  那頭的顧元帥靜了片刻,似乎對她的能屈能伸也有點無語。她剛剛義正言辭熱血激昂的要獨立,彷彿歸順人類是多麼無奈屈辱。卻原來早有了兩手準備。而且從她拿出宣言的快速程度來看,她其實還比較滿意談判的結果……

  最後,他只是淡淡道:「關維凌會來接你。」

  ——————————————

  第二天。

  暮色寂靜的籠罩在獸族平原,天空呈現蒼涼黯淡的灰,望不到盡頭。

  年輕的獸兵沉默的望著北方,年長的獸兵則長噓一口氣:「戰爭……終於結束了。」

  「長官,獸族從此不再獨立了嗎?」有士兵喃喃問道。

  「是的。你沒看到顧元帥在所有頻道播放的公開宣言嗎?我們今後,也是帝都的子民了。」

  「許統領出賣了我們?!」

  「不!她救了我們!顧元帥承諾,今後我們和人類一樣享有平等權力啊!她是獸族的英雄!」

  ……

  聽著屬下們竊竊私語的聲音,慕達身著湖藍色軍裝,站在獸族大營指揮部的高樓上中,望著北方,寂靜不語。

  根據今早顧元帥的宣言內容,獸族將被改編為獨立軍團,慕達作為司令,直接向顧元帥匯報。獸族依然擁有原領地,但在接近邊境的數千公里,開設貿易區。獸族平原的礦藏運送到人類領地,而人類亦在貿易區開設學校……

  人類社會一片嘩然,獸族則反應不一。慕達知道,這是個無奈的結果,卻也是對獸族最好的結局。前途還很艱難,誰也無法預料將來會發生什麼。

  而促成這個結局的,正是許暮朝這個女人。她讓孑然一身的他,重新背負種族的重擔。直到老死,才能與心愛的女人團聚。

  可也是她,為了獸族的利益,只身前往顧元帥的身邊。

  許暮朝,希望你平安。如果顧元帥對你不利,我發誓,總有一天,獸族同胞會為你報仇。

  ——————————————————

  同樣的暮色,令潔白的建築群愈發顯得肅穆安靜。這是顧元帥在戰區的臨時指揮部,隱藏在叢林密佈的郊區。

  實槍荷彈的人類士兵,雕像般沿路矗立;重機甲車封鎖每一條通往指揮部的入口。只有特定的人,才能靠近指揮部。

  一輛戰車在指揮部門口無聲停下,兩名士兵先跳下車,用槍對準最後下車的女人。

  人類軍中也有女兵,然而這個女人的出現,卻吸引了門口哨兵的目光。

  她穿著獸族的黑色軍裝,卻是人類的模樣。

  許暮朝抬頭,靜靜打量周圍建築防禦——得出一個結論,嚴密結實,逃不掉。

  就要見到傳說中的顧元帥了嗎?想到關於他的冷血傳聞,她心中苦笑。

  一個高大年輕的軍官,站在青色台階前,低垂的帽簷下,沉肅目光盯著她。

  「關維凌!」不知為什麼,看到關維凌來接她,總讓她心情放鬆一些。大概因為他說過,答應了阿厲,會保她的命。

  可是阿厲……

  「抱歉,我還是沒有阿厲的消息。」說出這話時,她的心難免一沉。與人類對峙的同時,她一直秘密搜尋,然而卻一無所獲。他就像蒸發消失了一樣。

  關維凌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漆黑雙眸定定的盯著她,卻什麼也沒說。他揮揮手,身後一名白大褂中年男人走了上來,手上拿著一支極細的針管。

  「喂,你們不會真的解剖我吧?」許暮朝盡量輕鬆的道,不會的,連明泓都知道,**的她比死人更值錢。

  關維凌目光微動。

  針管輕輕扎入她纖細的脖子,她漆黑雙眸終於還是露出一絲驚惶神色。關維凌一把接住她柔軟的身軀。

  「如果找到阿厲,記得告訴我。」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喃喃彷彿夢囈。看到他終於點點頭,她放下心來——看來自己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關維凌看著她緊閉的雙眸,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大人,我來。」旁邊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想要接過她。

  關維凌側身避過:「我送她去實驗室。」

  ————————————————

  元帥的起居室坐落在白色小樓的頂層。關維凌親自將許暮朝交給生科院首席專家,才回到指揮部。

  或許是傍晚的原因,燈光有些蒼白,連帶簡約美觀的傢俱擺設,也顯得黯淡。關維凌一進屋,就看到謝敏鴻站在燈光下,手上拿著一張紙,整個人彷彿僵硬一般,艱難的轉頭,看向關維凌:「探子回報,有阿厲的消息了……」

  關維凌一把抓過他手上的紙片。

  謝敏鴻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出了房間。

  天色徹底暗下來,白紙黑字,似乎也變得恍惚不清。不知過了多久,關維凌定了定神,捏著手中的情報,走向陽台。

  陽台上沒有燈光,只有灰黃的竹製躺椅孤獨的放在月光下。

  一身戎裝的顧元帥就靠在躺椅上,抬頭望著陰冷的月光,靜靜出神。不知他這樣坐了多久。月色勾勒出他清澈俊美的輪廓,烏黑的眉眼,於夜色透著觸目驚心的冰涼。

  關維凌盯著他的容顏,半晌,想要開口說什麼,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他只能抬頭,與元帥一樣,望著天邊的月色,不能言語。

  ————————————————

  三天後。

  西大陸的喪屍之王,聽完自東部返回的士兵,關於許暮朝的報告。雖然擔心,卻沒有精力再探究更多。

  他有更加棘手的事,需要解決——昨天夜裡,邊防軍報告一級警戒,未知部隊於西海岸線登陸,橫兵於西邊界,兵力至少十五萬。

  對方的訊息同時傳到沈墨初面前——

  立體視頻畫面上,一身青色軍裝的明泓,儒雅溫和、彬彬有禮:

  「沈司令,人類有句老話——不打不相識。我軍無意與貴軍為敵。這次只想借道東進。作為酬勞,願意送上一批新式武器彈藥,請貴軍笑納。」

  喪屍司令部內,心腹們神色各異。他們未料到機械人的兵力如此強大,而他們附送的武器名錄,的確讓人心動。

  「不能讓機械人過境!」劉飛怒道,「我們如果讓路,人類只怕猝不及防!」

  喪屍族的科技水平僅次於人類,境內的信息防禦系統,使得人類軍並不能及時全面掌握其境內兵力動向。所以機械人才會借道。

  也有將領不同意:「司令,如今我們內憂外患。如果全力對付機械人,只怕兵力折損嚴重,比鄰星人那邊……」

  更有將領坦率道:「讓人類和機械人兩敗俱傷,不是更好嗎?反正人類也不把我們當人看。」

  ……

  一直沉思的沈墨初抬頭,靜靜的目光掃視一周,眾將迅速安靜下來,等待司令最後的決定。

  「不能借道。」他沉聲道,「如果借道,將來人類勝了,對我們恨之入骨;機械人勝了,下一個就會對付我們。更何況,我們不能棄人類不顧。」

  眾人鴉雀無聲,心情卻都沉重起來——這一戰,無可避免了嗎?

  正在這時,情報兵不合時宜的衝了進來:「長官,軍事部長髮來緊急命令——」

  眾人色變,劉飛立刻吼道:「說!」

  「命令我們給機械人讓道。」情報兵喘著粗氣,「他說他下午就會抵達司令部親自監督,勒令我們不得向人類洩露機械人行蹤。」

  沈墨初神色一變——邊境那麼大的動靜,是躲不過哈金斯的視線的。

  原本,他打算直接在邊境與機械人摩擦起干戈,促成戰爭之後,再向哈金斯報道。但沒料到哈金斯得到消息這麼快。

  哈金斯一定願意看到人類和機械人互鬥——他一直對人類懷有莫名的恨意,大約是經歷百年也未讓人類滅族,讓他自詡的驕傲血統受挫吧!

  沒有完全把握之前,他還不能和比鄰星人撕破臉。

  如此一來,竟然只能給機械人讓道了!

  心腹們散去了,沈墨初留下劉飛,他的臉色陰沉得像烏雲籠罩:「秘密通知人類!馬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16:34

第四卷:他的帝都

39.親密少年

  許暮朝猛的睜開眼,後背冷汗浸濕。

  陌生的房間,精緻卻清冷,處處是金屬般冷硬的顏色。她躺在雪白的床上,面前是一扇透明高強度玻璃門。門外是沙發、書桌等家常擺設。厚厚的灰色織錦窗簾,將窗口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

  頭有些疼。

  這些天,她一直處於昏迷、疼痛、噁心和錯亂的知覺中,每每睜眼,卻只看到模糊的光影景象——

  穿著生化隔離服的人們來來去去,在她耳邊說著什麼,卻聽不清;

  有人在她的手臂大腿反覆注射各種藥物,令她不受控制的反覆在人形和半獸態間轉換,耗盡所有精力……

  身上的白色連體無菌服,清楚提醒著她,記憶中這些模糊的遭遇,是真實存在的。

  按下心中微微升起的怒火,她跳下床,腿一軟差點摔倒——藥物的效果還在,大腦和身體的反應都很遲鈍。

  試探的摁下牆上的開關,玻璃門徐徐打開。她扶著牆走出去,探明自己所處的環境——

  她愣住了。

  房間另一側的角落,光線更加昏暗的地方,一個人背對著她,靜靜坐在竹製籐椅中,不知坐了多久。

  許暮朝驟然一驚——是誰?這樣神秘的,坐在毫不設防的她身旁?

  那人穿著白色軍裝襯衣,高大清瘦的背影,挺拔如松。他就這樣獨自坐在黑暗裡,就像坐在黑夜中,整個人透著清冷寂寞。

  許暮朝心跳如擂——是誰?到底是誰?

  彷彿察覺到她的注視,那人緩緩回頭,如大師素描的俊美側臉,隱隱浮現。

  大約是藥物作用,她的雙眼在這樣的光線下,一直模模糊糊。可即使是朦朧的輪廓,也足以讓她瞬間哽咽。那靜美絕倫的側臉,那清瑩璀璨的眼眸,如同當日初相見,令許暮朝心中山崩地裂驚心動魄。

  他沒死!他沒死!

  破碎紛亂的畫面,彷彿撕裂的閃電,於她混沌的大腦呼嘯而過——多少天來,形影相吊的獸族統帥,望著戰場硝煙滿地屍首,卻不能去想,不能去提;那些關於他被擒後的種種傳聞,稍一聽聞,就令她無端沉默一直沉默;她只要一閉上眼,彷彿還能看到,自己的身旁,純潔美好的少年,微笑如天使說:「暮朝,我們一起活。」

  而最後的畫面,是她平生第一次大開殺戒,斬殺曾經染指於他的半獸族人;當她滿身血腥的站在圖雷的臥室,那裡處處清冷血腥暗黑一片,而那個溫柔的少年,就好像從未出現過。

  「阿厲!」她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他的名字,可聲音卻乾涸梗塞得如此沙啞難聽。而他坐在那裡,沒有動彈,沒有言語。許暮朝卻偏偏看到,那舉世無雙的清澈眼眸中,震痛一閃而過。

  她一步一步,終於走到他面前,終於相見。從今往後,再不要他受苦,再不要失去這個親密夥伴。

  少年天神般柔和俊美的線條,流光剪影般柔潤而下,埋入潔淨的軍裝襯衣;挺拔的肩胛,透著襯衣微顯出不輸任何男人的堅實輪廓,即使尚未觸及,也能感覺到他的溫熱。而正是這柔軟堅定的肩膀,這完美無瑕的少年,背負著她,越過崇山峻嶺,溫柔呵護著他們的未來。

  她在他面前跪下,跪在他穿著湖藍色軍裝長褲的修長雙腿間,抬起頭,不捨的仰望他的容顏。而他低頭,靜靜望著她,豐密優美的長睫,微微顫抖著。

  她伸出雙手,慢慢的、緊緊的環住他的腰,頭深深埋在他懷裡。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淚,百年來頭一次,摒棄了所有強硬不屈,無聲的滾落。

  「阿厲……阿厲……」她只是反覆喊著他的名字一聲一聲,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確定他的真實存在。

  而他的懷抱如此溫暖,柔軟的襯衣被她的淚水浸濕,慰貼著她冰涼的臉龐和淚水。他卻像是被施了咒,全身緊繃,沉默的僵硬。

  察覺到他異常的沉默,許暮朝心中一疼,強行壓下淚水。她於他懷中抬頭,看到他皺巴巴的襯衣,破涕為笑:「嚇一跳?是你說過的,我也是個女孩。我也會嚎啕大哭!你……是怎麼從圖雷身上逃脫的?」

  他沒出聲,眸色暗沉冰冷。

  暮朝心中一痛。大約是大哭耗費了過多體力,藥物令她更加昏昏沉沉,雙眼也更加疲憊。她模模糊糊的想,自己真是傻,為什麼要提圖雷?不管怎樣,他逃出來就好!還有什麼好問的?

  「所有傷害過你的獸……」她抬頭望著白皙優美的下巴,「我為你殺了。」

  他的雙臂依然放在躺椅扶手上,而她幾乎半個身子都在他懷裡。可她實在太暈,只能在他懷裡,含淚笑望著他:「你說過的,今後,我們一起活。」

  似乎為她的話所觸動,阿厲的胸口微微起伏著,定定看著她。她沒注意到,那黑玉般烏黑挺秀的眉眼,是她從未見過的清寒深沉。

  「跟你一起活?」他的聲音又低又緩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似乎又有一絲隱忍的悲傷。

  她微微一怔,他被圖雷抓獲後到底經歷了什麼,所以此刻,才有如此恍惚的語氣?

  「對!你還說,有一天我們到了帝都,你要介紹整個帝都,最好的男人給我。不過,千萬別是你那大哥……」

  「噢?」他的聲音更輕,似乎也帶了幾分回憶的溫柔,「厲還說過什麼,關於大哥……」

  「大人一個人來這裡幹什麼?」清澈低沉的男聲傳來,伴隨著自動門被打開的輕響,打斷兩人的對話。

  燈光驟然被打開,晃目的光亮,令許暮朝微瞇雙眼。

  她伏在阿厲大腿上轉身看過去,毫不費力的辨認出,門口穿便裝的關維凌,以及另一個高大俊俏的年輕人。

  是了,一定是關維凌救出了阿厲。

  也是他,把自己送進了實驗室。

  關維凌還是老樣子,嚴謹的軍裝,俊朗的容顏,不苟的神色。只是此刻,他和另外那人臉上的表情,古怪得十分醒目。

  關維凌生性內斂,沉黑眼眸震驚的瞪大,看著許暮朝和阿厲;

  而另外那年輕人反應更加誇張,眼睛瞪得像探照燈,目光緊盯兩人相擁的身軀,神色極為複雜。

  許暮朝心中冷笑——看到她甦醒很奇怪嗎?還是看到她和阿厲這樣親密,讓他們頭疼了?

  她不理他們,轉頭對阿厲道:「阿厲,你這大哥真是出爾反爾,還答應過你不傷害我……這些天,我當小白鼠當得都快吐了,也不見他吭聲。」

  關維凌臉色一僵,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一旁的謝敏鴻,更是憋紅了臉,不知道他在憋什麼。

  兩人又看了眼沉默的阿厲,訕訕的走進來。

  阿厲從躺椅中站了起來,她抓著他的手臂借力也站了起來。

  謝敏鴻卻終於有點憋不住,乾咳兩聲,大著膽子盯著兩人交握的雙手。

  許暮朝遇到關維凌就氣場強大,她徑直看著他:「顧元帥到底要把我怎麼樣?雖然我宣誓效忠,但是這麼多天,實驗也做夠了吧?」

  關維凌僵著臉點頭:「今後的實驗不會很多。」

  許暮朝盯著他:「有玩沒玩……我要見顧元帥。」要改變自己的境遇,只能跟這個決策者去談。

  一旁的謝敏鴻倒笑了:「許暮朝,你好,我叫謝敏鴻,是元帥的參謀官。元帥他……」

  他看一眼許暮朝身後面無表情那人,斟酌道:「如果有空,自然會見你。」

  許暮朝笑了笑:「行!不過誰知道明泓機器人部隊什麼時候攻過來?我還想跟元帥匯報一下我知道的情報呢?譬如明泓的性格、戰鬥力、地下機器人部隊的分佈、武器裝備情況……也許阿厲告訴了你們不少,不過本人好歹也被明泓當做心腹對待過,知道的情報,大概比阿厲多那麼一點點……」

  關謝二人對視一眼,謝敏鴻道:「您掌握的情報,還希望能夠盡快……」

  許暮朝搖頭,因為藥物原因,精神不能夠完全集中,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恍惚夢幻:「除非顧元帥放我自由。」

  謝敏鴻定定的搖頭:「我想……元帥不可能答應。」

  「嗯。」許暮朝絲毫不在意他的斷然拒絕,點頭,「這些情報的確不是至關重要……反正明泓這個人,也挺有性格的。興許顧元帥很高興遇到難纏的對手了呢!」

  謝敏鴻看著她,反而笑了。

  說了這麼一大通話,許暮朝只覺得更加疲乏,眼皮也幾乎撐不開。不過有阿厲在,她對自己處境卻放心了大半——阿厲怎麼會看著她受苦?

  而且剛剛跟謝敏鴻初次交鋒,她感覺還不錯。

  於是,她將頭靠在阿厲胸口,軟軟道:「你抱我回床上睡一會兒。」

  她的聲音低得像蚊子,有這麼一瞬間,阿厲沒有動。她雙手抓住他胸口被她哭得一片狼藉的襯衣:「快點!」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有力的雙臂扶住她軟軟倒下的身軀,阿厲似乎靜默了一下,才將她打橫抱起,逕直走入玻璃門後,將她放在單人床上。他的動作雖不粗暴,卻也不溫柔,令昏睡中的她嘟囔了一聲。

  他走回沙發坐下,玻璃門在他身後徐徐關上。玻璃門的隔音效果是軍事級別,即使她清醒著,也聽不清他們的談話。

  關謝二人對視一眼,在一旁的沙發也坐下。

  三人對著,沉默片刻。

  終究還是謝敏鴻破冰。他看著「阿厲」的臉色,斟酌了半天才開口:「大人,我們只是……」

  我們只是太震驚。

  那個威震大陸的統治者、顧氏的驕傲、數百年來最年輕的人類之王;那個從無**,從無多餘的情感,只知戰爭和殺戮的,令我們高山仰止的對象。今天,卻被一個半獸女人,他伸根手指就能捏碎的半獸女人,牽住手,情人般,緊緊擁抱。

  被喚作「元帥」的少年沒有說話。烏黑的長眉微蹙,冰寒銳利的目光在謝敏鴻身上停了一瞬。這足以令謝敏鴻識趣噤聲。

  只是謝敏鴻瞟了一眼元帥胸口塗滿女人眼淚鼻水的皺巴巴的襯衣,又看一眼不遠處沉睡的少女,心中竟對許暮朝陡生奇異的敬佩。

  顧澈靜靜道:「她提到了顧厲。」

  關謝兩人恍然大悟,心中也同時一沉。

  因為提到了阿厲,那個多日來令沉默的元帥更加沉默的名字;那個被顧氏族人從族譜上無情抹去的名字。

  所以,元帥才容忍她觸碰,才容忍她痛哭,容忍她擁抱;容忍她,將自己錯認為顧厲?只因為自己的嫡親兄弟?

  三人都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謝敏鴻才道:「原來如此,我們怕洩露阿厲的真實身份,一直讓她誤以為關維凌這個表哥就是阿厲的親哥哥,所以她才將您錯認為阿厲。不過在這樣高強度的實驗之後,她居然能這麼快甦醒,真是奇怪的物種。」

  被謝敏鴻有意岔開話題後,關維凌神色明顯一鬆,問道:「接下來要怎麼處置她?」

  謝敏鴻也道:「如果她對機械人十分瞭解,倒很有用。只是這女人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談條件。她就不怕我們來硬的?」

  顧澈神色靜漠——生科院的研究依然沒有進展。她與任何種族都不相同。生科院甚至表示,以她的DNA,能在地球大氣中存活,簡直違背了科學原理。他們只能把她交回來,由顧元帥自行處置。

  神秘的、超出人類現有科技水平的半獸女人。

  他不由得想起剛剛在他臂彎中放心沉睡的少女。雪白的床單、雪白的無菌服,卻更加襯托她的容顏黑白分明清秀乾淨。他將她放下時,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嘴角卻有放鬆的笑意。這笑意和淚水,在他看來,實在不像強悍軍人,透著……跟阿厲一樣的單純傻氣。

  顧澈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決絕:「實驗暫停,直到生科院有所進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16:54

40.帝都之花

  總理府外。

  今天是一月一次的總理工作會。無數手捧鮮花、照片的女性,熙熙攘攘擁堵在總理府四周。烈日當頭,她們不顧擠壓踩踏窒息的危險,也不理會衛兵們的驅趕。

  她們心心想往的,只是見那個人一面。

  他的容顏,被軍方封鎖;他的蹤跡,是國防部最高機密。這麼多年來,她們所獲得的最清晰的照片,也不過是他穿著元帥軍服,戴頭盔的挺拔照片。雖然普通民眾無法知道他的樣貌,但光是這張照片,便在網上瘋傳。他英挺的身姿,令崇拜者們更加確信,傳說中的元帥不僅擁有出色的才能,還擁有令女人窒息的容貌。

  不過今天,她們依然無法如願見到他。他生性低調,不買任何女人的帳。哪怕是聞名帝都的名媛們,此刻為他在總理府外汗流浹背的守候,也換不來他的一眼青睞。

  總理府內。

  蔥綠密林遮掩著精緻復古的紅灰色庭院建築,湖邊的石板路,格外寧靜。

  沉黑黝亮的極電加長轎車,在路口停下。衛兵從前排下車,恭敬的拉開後車門。一雙黑色軍靴利落的踏出,年輕的軍官彎腰下車。

  扁平軍帽下,明明精緻極美的面容,卻是比任何軍人都要沉靜威懾。湖藍軍服妥帖的襯托他挺拔的身材,黃金繡成的穗狀元帥肩章上,金鷹圖案冷酷展翅,於陽光下熠熠生輝。

  許多人猜測過顧帥的內閣如何運作,會否與他本人冷酷狠厲的行軍風格一樣,獨斷專行、是顧氏的一言堂。

  所以當新任的文化教育部長,一位老成的四十歲學者夏敏慎,今日第一次參加總理例會,卻大吃一驚。

  與傳言不同,完全不同!

  作為大陸人類最高統帥,顧澈僅擔任軍職。但在這戰亂的年代,軍方最高統帥,實際也是國家的元首。當他踏入議事廳的一瞬,即使跟軍人甚少接觸的夏敏慎,也感覺到他肅殺冷冽的氣息。圍繞圓桌等候的、那些位高權重的帝國重臣們,紛紛神色一凜。

  「元帥!」不管是年過五十的總理,還是剛滿三十的年輕將領,齊齊站起,朝門口頷首。而當他面容沉靜的走向主位,極有壓迫力的目光漫然環顧一周。夏敏慎後背居然已有了冷汗。

  他是極美的。可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首先注意到的,一定不是他的外表。

  出乎夏敏慎意料,氣場強大的顧元帥,整個會議過程卻甚少發言。反而是那些個忠臣們,一改往日高深莫測高高在上的威嚴作風,個個踴躍如小學生,直言厲害鋒芒畢露。這令夏敏慎吃驚——即使是縣一級的政客們,都不會這麼實在好不好?

  他不由得想起帝都官場流傳甚廣的,顧元帥說過的一句話。他說:「我的內閣,可以有不同的聲音,但絕不養廢物。」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文化教育部長不由得心情激動。他一直擔心顧元帥會將軍閥作風帶入政治。今天之後,他敢打賭,這個內閣,一定是有史以來最開明的內閣。

  噢,偉大的顧元帥!

  會議在一小時後結束,夏敏慎作為新任部長,被留下單獨面見顧元帥。

  面對年輕、英俊、冷酷卻開明的統治者,夏敏慎恭敬而激動的,拿出準備好的工作報告,仔仔細細向元帥匯報自己的工作計劃。

  然而剛說了兩分鐘,帝國元帥的眉頭已經微蹙。

  「文化教育部長。」他清冷的聲音傳來,「這些,我不關心。」

  夏敏慎連忙站起,微屈上身:「請元帥指示。」

  「總理已經把你的工作目標給你?」

  「是。但只有很短兩條……大學教育普及率達到95%;為八大科學院輸送規定數目人才。」

  顧澈微微點頭:「只要做到這兩條,你結黨營私也好,排除異己也好,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殺多少人,你的部長都能好好當下去;做不到,就下台。」

  夏敏慎一呆,結黨營私?殺人?不管用什麼手段,只求達到目的?

  果然還是,軍閥強權作風啊?只是用在政治上,用在自己身上,怎麼令他覺得,又膽寒又激動呢?

  「是。」他壓下心中震撼,恭敬道。

  久立一旁的謝敏鴻笑了:「部長,你是元帥親自提拔的部長,又是顧氏老人推薦,元帥才與你推心置腹。當然,不能觸犯法律犯到司法部手中。好好幹,不要辜負元帥的期望。」

  夏敏慎連忙點頭,想起今天會議上的氣氛,忙道:「元帥大人,日前對於人類收復獸族一事,文化各界還是有不同聲音。屬下會主動引導輿論導向,不知道元帥大人希望我怎麼做?」

  究竟元帥給獸族的人權,是真心,還是假意?

  然而元帥聽懂了這位老政客的意思,目光淡淡滑過他:「獸族會真正成為人類社會的一份子。因為帝國需要更強盛的兵力。」

  夏敏慎沒有絲毫猶豫的點頭:「是。」

  「更何況……」他看著許總理,湖水般清澈的雙眸,冰涼徹骨,「即使是人類,也有高低貴賤之分吧?多一個獸族,並沒什麼不同。」

  夏敏慎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元帥同意給獸族人權的真正原因。

  這個年輕人,從小作為人類最高統治者被培養,他已習慣站在俯視任何階級人類的位置。在他的心中,任何種族的貴賤,又有何區別呢?即使是與他同族的人類?

  在他看來,承認獸族具有人權,根本只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吧?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又怎麼會在乎腳下的兩隻螞蟻,是否具有相同的地位權力呢

  這念頭令夏敏慎心中發冷,卻又莫名的激動。

  夏敏慎告退後,顧澈沉默片刻,對謝敏鴻道:「叫顧泠來。」

  顧氏稱霸大陸多年,靠的並非顧澈一支。身為人類社會積累數百年的貴族之一,雄厚的家族力量,也是顧澈最有力的支持。顧泠是顧澈遠親中的得力女性,常代表那些「老頭子」,為顧澈辦事。

  當然,更多是一些顧澈不方便出面的事。

  然而雖然顧家勢力龐大,並不意味著沒有人希望取而代之。事實上人類歷史上歷代強悍的統治者,哪個不是被其他家族瞅準機會拉下馬呢?這些年大陸的局勢更加混亂,顧元帥忙於軍事,誰能保證,沒有人蠢蠢欲動?

  許暮朝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被剝光了清洗。

  彼時,一個艷光四射的、穿著旗袍的美麗女郎,笑呵呵的坐在足足有十平方米的溫泉浴池邊沿,見她醒來,衝她笑了笑。

  「Hi!許將軍!」她將手上的一小瓶精緻的精油遞給她,「要不要試試這個,百合味。」

  許暮朝拍了拍正在幫自己搓澡的兩個侍女,讓她們離開。這才看看顧泠,也笑了:「好啊!」

  桃紅露肩晚禮長裙、黑色細跟羊皮鞋、晶瑩璀璨的鑽石項鏈、米色袖珍手包……

  許暮朝仰著臉看著認真給自己描眉的顧泠:「以半獸身份參加人類上流聚會?美女你認真的?」

  顧泠:「這是為了讓獸族獲得上流社會的認可……征服文化輿論界,需要標桿人物。慕達和人類妻子生死絕戀算一個;你這個人形獸人,也算一個。」

  許暮朝想了想道:「這是誰的主意?」

  「我的建議,元帥同意。何況,認識幾個帝都的青年才俊,不是更好嗎?」

  與軍政界要人來往,不管對於許暮朝自己,還是對於獸族,都是有好處的吧?而且文化的融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顧泠呵呵直笑:「對了,聽說你是阿厲的女朋友?」

  許暮朝搖頭:「我們是朋友。」

  一陣輕快的口哨聲響起,兩人循聲望去,便看到一身戎裝的謝敏鴻,抄手靠在房門口,目光輕佻的盯著許暮朝。

  許暮朝白他一眼。

  顧泠很得意的說:「敏鴻,三天後,軍事部長家的酒會,你就等著驚艷吧!」

  謝敏鴻不以為意的走進來,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封信,夾在雙指間:「一個叫大武的傢伙,寫給許隊長的信……」

  他的話還沒說完,眼前光影一閃,再定睛一看,信竟然已經不在自己手中。而許暮朝拿著信,已經在三米外的窗台前,拆開了看。

  好快的速度!他和顧泠對視一眼,他歎了口氣:「切!還想拿這信,跟你換機械人的情報呢!」

  許暮朝沒理他,讀著信的內容,嘴角漸漸浮現微笑。

  「阿厲呢?」許暮朝問道。

  謝敏鴻搖頭:「阿厲回來之後,心情一直不太好。元帥也安排了些軍政事務給他。他的工作室就在三樓東頭。但他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空見你。」

  許暮朝不以為然,反而有些高興——阿厲開始新的生活了?更好!謝敏鴻不幫忙,她自己去找他好了。

  傍晚。

  謝敏鴻在顧元帥的書房中,朝元帥道:「她今天還問起阿厲了,您要去見她嗎?」

  顧澈目光依然停留在手上的武器研究報告上,聲音冰冷:「沒有必要。」

  謝敏鴻搖頭:「大人,我想除了阿厲,沒人可以不付出代價,從許暮朝口中,探出機械人的情報。」

  顧澈沉默著。

  謝敏鴻道:「要對她用刑嗎?可她看起來吃軟不吃硬。」

  顧澈頭也不抬的道:「自己拿主意。」

  謝敏鴻心中叫糟!

  他很後悔提及了這個問題,簡直是燙手山芋!這女人如此特殊又難纏,關維凌似乎對她有些情意。而且雖說顧元帥前幾天是因為阿厲,才讓這女人抱住他,可想起兩人相擁的一幕,謝敏鴻怎麼就覺得不寒而慄呢?

  而且聽說這個女人,跟喪屍王也有交情。

  對她用刑,算了吧!他可不想同時得罪這麼多男人。

  謝敏鴻打定主意,隨便找了個借口就告辭了。顧澈繼續埋頭公務,每一天都是這樣,年輕的元帥會獨自工作直至深夜。

  亦不許任何人輕易打擾。

  五分鐘後,書房的門再次被推開。

  顧澈微微蹙眉。他喜歡下屬一次將所有事情匯報完,而非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擾。他抬頭看過去,卻沒有看到謝敏鴻,而是許暮朝綁著馬尾彷彿鄰家少女,站在門邊,衝他微笑。

  他沉默了一下,合上手中光電資料,扔進抽屜。

  元帥本身就是大陸戰力第一,於顧府從不要任何警衛。書房門口不過一名侍官隨侍。但顧澈並不知道,在謝敏鴻的暗示下,侍官根本沒露面,放了許暮朝進來。

  她盯著他沉靜的神色,笑了:「現在你很有軍人的感覺!」她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幫我交給大武。你可以看,但不要給其他人。只有讓你轉交,我才放心。」

  他蹙眉看著她,沒接。

  許暮朝微微一愣。明顯感覺,面前的人,似乎跟阿厲的氣質,相去甚遠。

  更冷,更沉默。也更疏離。

  可怎麼可能,這世上,怎麼會有人跟阿厲,擁有相同的容顏?關維凌是他親大哥,長得都跟他略有相似而已。

  這是她甦醒後第二次見他。然而兩次見面,他從未提及關於被圖雷俘虜後的種種。他是不想說吧,在經歷了那些之後。

  阿厲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她靜靜道:「你只要記住,你在我心中,如同親弟。任何時候,我都在。」

  他沉默片刻,抬手接過了信。

  許暮朝目光環顧書房一周,面積不大,卻精緻舒適。她點頭笑了:「顧澈給你安排的工作,還適應嗎?壓力大不大?」

  顧澈聞言,忽然露出極淡極淡的笑容。

  許暮朝一愣。

  見多了他笑的模樣,每一次都讓她驚歎於其華美動人。現在的他,還是一模一樣的容顏,可這笑容……怎麼比以前,更璀璨耀目,更加……驚心動魄呢?

  甚至讓她,有些無法直視的感覺?

  「你說……明泓會先攻擊哪個種族?」他將她的信放下,貌似無意的問起。

  許暮朝歎了口氣:「明泓這個人,崇尚機械至上論。人類是大陸最高等的智能種族,以他自負的性格,大概第一個想要征服的,就是人類。」

  「不過……」她抬頭衝他笑,「雖然顧澈拿我做實驗,無情冷血。但他帶兵大概還不錯,我看人類軍的實力,絲毫不比機械人弱。只是機器人畢竟不同於**,要適應與他們的戰鬥,也許會付出些代價。」

  顧澈漆黑眉眼盯著她:「……有道理。」

  送信加慰問的女孩離開了。書房中又只餘元帥一人,拿著薄薄的信件,站在檯燈前,寂靜出神。

  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見識。

  她的確對明泓的性格很瞭解,甚至預測機械人會第一個攻擊人類,看來要加強邊界的防禦了;

  她說的正是關鍵點——大陸任何人,連顧澈自己,都沒有和機器人大軍對陣過。面對完全陌生的敵人,或許在戰爭之初,真的要做出一定的犧牲。

  而這樣敏銳的她,身在敵營的她,又會傳遞什麼消息給那個「大武」?應該是獸族軍官吧?

  顧澈展開了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17:15

41.獸人奴隸

  「大武:

  我讓你跟我保持聯絡,你一個半獸,居然選擇寫信這種古老斯文的、毫無保密性的方式,我表示無語。今後我們所有聯絡,委託阿厲進行。對,他沒有死,就在帝都。他值得信賴。

  你說人類軍官一視同仁對待獸族士兵,我就放心了。不過請記住,即使是人類自己,對待不同膚色人種,都曾經花了許多年才消除隔閡。倘若吃了苦頭,你們也不要衝動,平等權力的獲得,需要時間、努力和忍耐。但如果有人欺負,放機靈點,好漢不吃眼前虧。但也不許欺負人類啊!

  我在這裡一切都好,你開什麼玩笑?本隊長這麼厲害,又是高級半獸,顧元帥怎麼可能拿我做實驗?吃穿用度都是一流,今天顧元帥還請我參加人類上流社會的聚會。你隊長我將來自然飛黃騰達,你們別瞎操心了,更別再提什麼來帝都救我的鬼話!暈死,你認識帝都的路嗎?

  對了,要真有人欺負你們,記得找慕達。他一定會搞定的;實在不行,記得找我。

  好了,相信我們很快能見面。叫大夥兒乖乖的,好好幹!給獸族爭光,在人類面前掙面子,不要給我丟臉!

  許暮朝。」

  內容無關痛癢,絲毫不提被實驗的事,語氣快活得真的像在帝都度假……

  勸說獸兵忍耐一時苦頭,知道種族融合需要更長的時間,倒符合她能屈能伸的性格。

  將信原封不動的重新裝回去,顧澈面無表情的喚來侍官。

  「交給原獸族第五大隊一個叫大武的軍官。」他言簡意賅的吩咐。

  侍官有些疑惑——第五大隊裡的軍官,級別很低吧……元帥大人,何時需要親自寫信給低級別的軍官了?而且還是獸族?他接過信,鄭重退了出去。

  顧澈重新拿出資料,全神貫注的閱讀批示。只是指尖,似乎多了一絲淡香,是信紙的味道——她大概噴了香水,即使人離開了,房間中也些清香。好在味道極淡,讓人想起秋日的雨水味道,並不讓人討厭。

  三天後,軍事部長宅邸。

  夜幕漸漸落下,白色的大理石官邸,在湖畔燈光照耀下,有一種安靜華貴的美。

  昂貴的車輛通過哨兵守衛的大門,停泊在庭院裡,西裝革履的男人們,挽著端莊優雅的女伴,在侍者引導下,步入官邸一層宴會廳。

  關維凌和謝敏鴻身著軍裝,筆挺標直的站在湖旁小徑。時不時有帝都名媛過來,與這兩個當今最炙手可熱的軍界新星寒暄,同時也好奇,哪一家的小姐,會是兩人今天的女伴。

  兩人面上一直維持著紳士的笑容,眺望著停車場的入口。直到酒會開始前十分鐘,謝敏鴻才眼前一亮:「到了。」

  兩人快步迎了上去。

  灰色加長轎車穩穩停住,一身白色晚禮服的高挑美女,優雅的探身下車。立刻就有不少人看過來,並向她致意。

  作為顧澈元帥「遠房表妹」、傳說南部富商的獨女,踏入帝都社交界已久的顧泠,自然是各方公子哥追求的焦點。

  然後,在眾目睽睽下,她伸手扶出車中另一位女性。

  如果說顧泠艷麗如玫瑰,光芒四射;那與她同車的這位年輕女孩,卻清新如蘭花,令人心神一凜。

  淺藍色吊帶裙,襯托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剛剛過膝的長度,露出勻稱白皙的小腿;黑色長髮如綢緞般柔順散落肩頭,襯得她淡妝的臉,玉一般清瑩動人。

  藍寶石耳環點綴在她雪白的耳翼;做工精緻的鑽石項鏈,更襯她肩頭皮膚幼嫩白皙。清新而不顯單調,純真中透著華貴。

  而她在車前站定,漆黑雙眼如湖水般清澈。目光略有些緊張,卻又坦然清亮,竟有幾分男子的爽朗之氣,卻不失靈動溫柔。

  不是大美女,卻足以讓所有人目光情不自禁的停留。他們紛紛猜測,這是哪一家的名媛,竟從未聽聞?難道也是顧氏的人?

  謝敏鴻捅了捅發呆的關維凌,逕自走上前,顧泠呵呵一笑,挽住他的胳膊。

  關維凌這才反應過來,夜色中,背光站立的他,麥色臉龐閃過不被察覺的微紅。他走上前,沉默著朝她伸手。

  這套裙子,真的很襯她。月光下,她的手臂纖細潔白的得不可思議。看著她戴著白手套的左臂,插入自己的臂彎,關維凌微微一怔。

  許暮朝今天早下定決心,一定要替獸族征服這些所謂上流社會的偏見,所以所有一切,都務必做到最好。此刻身旁男伴是老實的關維凌,更讓她信心倍增。她笑道:「長官,今晚……靠你照顧了。」

  沒料到關維凌側頭看著她,沒有玩笑沒有輕鬆,竟然鄭重的點了點頭。

  果然……還是這麼嚴肅的傢伙啊!

  「許小姐是獸族?」財政部三十出頭的司長驚訝的張大嘴,一旁的帝都大學校長薛二公子,也露出詫異眼神。

  許暮朝微笑點頭。

  顧泠在旁幫腔:「許小姐在獸族時可是將軍,深得顧元帥重視呢!」

  司長很快掩飾尷尬,勉強恢復笑容:「這樣優雅的女性,看來我過去對於獸族的看法,應該改觀了。」

  薛二公子從許暮朝踏進的第一刻,就對她有些著迷。此刻聽說她是獸族,更多的是興奮好奇。他想到的只是,如果將她帶到自己那群朋友中,該多麼有面子。他肆無忌憚的盯著她笑道:「認識你是我的榮幸!改天有空,再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

  許暮朝含笑點頭,心中卻對這種紈褲子弟,有些反感。

  在開場與關維凌的共舞,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後,顧泠等人帶著許暮朝,以獸人身份,介紹給一撥又一撥達官顯貴認識。有的表示友好,也有人十分震驚不屑交往。更有不少青年才俊,對神秘的半獸女人,充滿了興趣。甚至提出約會的暗示,只是被顧泠輕描淡寫的擋了回去。

  舞曲再次響起,關維凌攜許暮朝再次步入舞池。只是這一次,眾人的目光更像探照燈,灼灼注視著這對璧人。

  許暮朝一直淺淺微笑著,仍由關維凌帶著她,在舞池中輕盈起舞。他的舞技並不高超,她更是臨時跟顧泠學的。她的黑色細跟鞋免不了踩到他的軍靴。

  「不好意思……」她低聲道。

  「沒事。」他環住她纖細的身姿,濃眉下的沉黑雙眼,盯著她清麗的容顏。

  即使是許暮朝,被他這樣一直盯著,也有些吃不消。臉上更是染上些許緋紅,索性直接問:「看夠沒?」

  關維凌立刻別過頭去,堅毅的側臉線條,同樣染上淺紅。

  「實驗……你受苦了。」他忽然壓低聲音道,「只是你的基因實在太神秘,必須消除未知的風險,我得服從命令……是我沒有履行對阿厲的承諾。」

  「沒事……」許暮朝並非真心怪他,笑道,「我自己選擇任由顧元帥處置,不會因為這個真的生氣。之前只是氣話,你放心,我只會把帳記在顧元帥頭上。」

  「……」

  舞池外,謝敏鴻單手圈住顧泠的肩頭,笑道:「今天還算成功吧?」

  顧泠點頭:「她雖然不是那種天生擅長社交的女孩,不過比我想像的大方得體。一回生二回熟,多參加這些活動,大家也就自然而然習慣接受了。」

  「明天帝都的報紙頭條,一定是她。」

  顧泠徽然一笑:「還用你說,文化教育部長早安排好了。『令人驚艷的獸族淑女』!『史上最清純的名媛』……這樣的標題不錯吧?繼而呢,輿論界會引發關於獸族地位的討論,學院派會站出來,力挺獸族的人權。然後軍事報會報道許暮朝的作戰能力,將她塑造成才貌雙全的女人。」

  一轉眼,許暮朝踏入帝都社交圈已經月餘。比起初次露面帶來的震撼,達官貴人們已經習慣這位背景神秘靠山強大的優雅少女的存在。

  而她多年在戰場,對於獸族、喪屍領地的戰況、風土人情、奇聞異事都知道許多,加之談吐大方風趣,倒令不少年輕人燃起興趣。

  今晚是市長小女兒滿月酒,城內名流盡皆出席。許暮朝一襲紅裙、手持酒杯站在寬闊的陽台上,身旁一直跟著五六個青年。

  「暮朝,我在城西養了幾匹好馬,週末有沒有興趣去看看?」城內首富的馮三公子,笑得玉樹臨風。

  「好啊!」許暮朝微笑點頭。

  帝都大學校長薛二公子亦是英挺青年,與許暮朝已很熟悉,瞥一眼馮三:「只邀請她?你也做得出?」

  馮三哈哈大笑,勾住薛二的肩膀:「我那些馬可烈得很,暮朝是高手,自然沒問題。你這麼……斯文,能馴服得了嗎?」

  薛二也笑,衝他胸口就是一拳。另一位青年則笑道:「話說回來,我問個問題,暮朝不要覺得冒犯……雖然大夥兒都知道你是獸人,可是你變身是什麼模樣,還真是令人好奇!什麼時候變了給我們看看?」

  其他人聞言都是一愣,看向許暮朝。尤其薛二和馮三,生怕她會不悅。不過說實在的,他們也很感興趣。

  許暮朝看一眼問這問題的青年,他姓宋,工業副部長的二子。雖然這些天也一直跟自己套近乎,但感覺總有些不同,陰測測的。

  為什麼要接近自己?有意思。

  「我變身……可是挺恐怖的。」她半真半假的道,「獸性大發,各位可就危險了。」

  眾人一愣,馮三率先大笑:「如果你獸性大發,我想今晚的男士,有一半以上是期待的。」

  眾人哈哈大笑,許暮朝臉色薄紅。

  接觸之初,她對這些紈褲子弟,並無好感。可一來二去,她發現他們其實挺可愛的。雖然不事生產不懂軍事,但大多性格爽快。他們對她存了獵奇的心,但並不會莽撞,而是極有風度的與她交往。

  這時,宋公子也笑了,道:「暮朝講話真是風趣。不知道你對近日東部一千獸人,自願賣身給貴族,成為奴隸的事,怎麼看?」

  眾人一下子安靜下來,馮三怒道:「你亂講什麼?」

  宋公子看著許暮朝:「這是家父得到的秘密消息。整個帝都,誰都知道暮朝是獸族的英雄,這樣的消息,我當然得告訴她。」

  許暮朝斂了笑:「貴族奴隸?」

  宋公子點頭:「至少一千獸人。可沒人逼他們,是自願的,這樣就不用服兵役,貴族的奴隸,待遇也比普通獸兵好多了。元帥大人要給獸族人權。可是獸族自個兒不要,呵呵,估計元帥大人也會頭疼吧?」

  他笑著舉起酒杯:「暮朝,告訴你這麼重要的消息,賞臉跟我喝一杯。」

  許暮朝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各位,我先失陪了。」

  她輕而易舉的找到顧泠,顧泠一臉茫然:「什麼獸人奴隸,我沒聽說。誰告訴你的?」

  「工業部宋部長的二公子,有點不對勁。」

  顧泠嘿嘿一笑:「人家大哥去年死在你手裡,忘了?宋煊!」

  許暮朝微一沉思,就想起她說的是誰。當年初遇關維凌時,就是宋煊殘殺獸兵引起的——那個陰測測的白皙軍官,難怪宋二給她相同的感覺。

  原來如此,宋二蓄意提起獸族奴隸的事,就是想羞辱她吧?

  「給我手機。」她朝顧泠伸出手。

  顧泠也不扭捏,從懷中掏出精緻的三維通訊手機給她。邊走遠邊道:「我的電話也是被監聽的哦。回頭讓敏鴻給你配一個吧。」

  許暮朝撥通大武留下的聯繫方式。

  「獸人奴隸?」大武語氣透露著躊躇,「大人,這個事情我聽說了。但這個事吧,有點古怪。」

  而站在遠處的顧泠,看著許暮朝纖細的背影,微歎一口氣。

  許暮朝,你不用擔心這件事。元帥大人已經命人處理完畢。他處理得很好,非常好。好到今後,絕無貴族再敢販賣奴隸,也沒有獸人膽敢賣身為奴。

  而你,一個本質善良而磊落的軍人,不用知道,有些許血腥的真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17:36

42.真假難辨

  顧泠回想三天前被叫到顧澈跟前的情況。

  一千獸人賣身為奴,她也是剛得到消息。然而顧帥亦已知曉。可見除了顧氏家族,元帥還有其他強有力的信息網。

  年輕的統治者靜靜坐在沙發上,語氣平靜:「那支小貴族,已經讓司法部處理。」

  顧泠點頭。那貴族一家,只怕凶多吉少。她想了想道:「這個事,或許沒那麼簡單。獸人到底是自願還是被迫?貴族真的只是為了獲得奴隸嗎?」

  顧澈看她一眼點頭:「是東部大貴族的試探。」

  「那……」顧泠不禁有點頭疼,東部貴族一向聽話,會做出試探元帥這種不知死活的舉動,大概跟新進崛起的大貴族有關。想要試探元帥的獸族獨立宣言是否會真的貫徹;試探元帥對貴族的容忍態度。

  「所以司法部會給他們明確的態度——死路一條。」清冷的聲音,彷彿在談及無關緊要的天氣。

  顧泠心中一震,道:「大人,有什麼需要屬下去處理?」既然貴族已經從司法途徑解決,那讓顧泠來,自然是為了不方便去做的事。

  顧澈目光盯著窗外淅瀝的雨水,聲音彷彿從雨簾中傳來。

  「我的宣言,對獸族同樣生效。」

  顧泠暗吸一口氣,點頭:「明白。兩天後會有傳言,一千獸人為貴族所虐殺。顧泠相信,從今往後,再無獸人會信任貴族,賣身為奴。」

  ……

  其實,顧泠想,元帥在乎的,並非獸族是否具有人權利益吧。他只是不允許任何人,挑戰他的耐性和權威。

  而暗中安排殺掉那一千獸人,嫁禍給貴族。既是向大貴族示威,也替他們抹殺掉這個事件發生過的所有痕跡,這是對貴族的恩賜和警醒。他要用人類和獸兵的屍骨,讓貴族們,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就是這樣生殺予奪的元帥啊!

  而不遠處,許暮朝正壓低聲音,語氣吃驚:「什麼?貴族把那一千獸人虐殺了?顧元帥已經處置了貴族?」

  結束通話,許暮朝不禁喟歎,心情有點複雜。然而按大武的說法,此事已塵埃落定。而元帥懲罰貴族,無疑兌現了他的承諾。

  這令她對尚未蒙面的元帥,心生一絲難得的敬意。不過,這一點敬意,與她心中的防備相比,就不知被比到哪裡去了。

  她又回到酒會。幾位公子看到她,又跟了過來。他們也算義氣,笑著給她介紹一些官員。這正是她樂意的,於是又喝了不少杯。只是那宋公子見她神色如常,頗有些陰沉。

  不過當他後來無緣無故「跌入」泳池,全身濕透;又無緣無故「摔入」花園,滿身灰土樹葉荊棘時,他的陰沉臉色立刻煙消雲散,只餘狼狽不堪。而許暮朝背對著他,斯文而淑女的朝剛認識的官員,微笑舉起酒杯。

  當她離開時,宋公子又跟了過來,目光還有些不甘。她覺得有些好笑。奴隸一事,沒有讓她抓狂失態,令宋公子這麼不甘心嗎?

  不過當她抵達顧宅,略有些興奮的走入「阿厲」的「工作室」時,忽然明白過來。

  自己不過喝了十來杯紅酒,卻頭重腳輕——宋公子把自己酒裡,下了藥啊……只是她身體抵抗力本就強於常人,沒在酒會看到自己失態,小宋大概很失望吧?

  好在只有阿厲看到。

  她微笑抬頭,看到從書架旁轉身,微微蹙眉的絕世少年。

  「你最近……越來越有架勢了。」她彎腰,摘下高跟鞋,隨手一扔。「匡當」的輕響,倒令她精神一振。看著故作嚴肅的「阿厲」,也覺得可愛起來。

  她徑直忽略他,在那張看起來很昂貴的皮質大椅坐下。

  「真舒服……」她滿足的歎息,微瞇著雙眼,「去,倒杯水。」

  「……」

  「再拿點吃的,晚上光喝酒了,都沒吃飽……」

  「……」

  這椅子又厚實又有彈性,實在很舒服。許暮朝覺得全身都要軟掉,迷迷瞪瞪的差點睡著。也不知她迷瞪了到底是半分鐘還是半小時,她霍然睜眼,微微一愣。

  他並沒有聽話去倒水拿點心,而是走到了書桌前,抄手低頭看著她。

  燈光剪影下,白襯衣、湖藍軍裝長褲、黑色長靴,襯得他的身材料峭挺拔。俊美的臉寫滿冷漠,寶石般璀璨的眼眸,透著冰涼的冷靜。

  只是抄手?抄手這樣的動作,一點不適合他。

  一點也不像,記憶中的阿厲啊!

  「你最近怎麼怪怪的?」她笑著問他,「受了刺激還是什麼的?」

  他沒有回答。

  她的頭有點發暈,呵呵笑了:「我大概腦子糊塗了。」

  而這一邊——

  倒水?點心?

  顧澈看著她再次閉上雙眼,理所當然的繼續霸佔屬於元帥的工作桌椅,心中第一個念頭,是明天先處罰侍官,一而再再而三讓她輕易闖入。

  其實他這樣想,冤枉了侍官。許暮朝身手本就遠超普通人類高手。而且作為唯一一個入住元帥府的女人,難道侍官真的敢拚死攔她來見元帥嗎?

  燈光靜靜傾瀉在她烏黑的長髮上,更襯得雪白纖細的脖頸,婉約潔淨如窗外的月色。小禮服勾勒出纖細而不失飽滿身材曲線。那張臉,平日總是素白乾淨的,雙眸總是晶亮的盯著他,喚他「阿厲」。而今晚,眉色更濃,緊閉的輕翹的黑色長睫,微微顫動著。臉頰透著淡淡的粉,嘴唇是蜜桃一般的紅。

  她身上的每一種顏色,都顯得鮮亮乾淨。

  眼看她的胸口平穩的起伏著,竟有要沉睡的趨勢。顧澈伸手輕輕敲了敲桌面:「起來。」

  她嘟囔一聲,半睜開眼,斜瞥他一眼,責怪的語氣:「水呢……怎麼沒來?」

  「……自己倒!」

  她迷迷瞪瞪的扶著把手站起來,有些搖晃的走了幾步。天,這酒這藥的後勁還真有點大。也不知是春藥還是什麼的?不過對她無效,頂多讓她頭暈而已。

  經過他身邊時,她驟然停步。

  「喂!我這個樣子怎麼樣?」她指著自己的長裙問道,隨即好像有些窘迫,「其實我也覺得自己更適合軍裝。」

  他目光掠過她微撅的唇、她清亮得不知死活的雙眼。

  他沒有回答,只是眸色更加暗沉難辨。

  她自顧自走到他面前,抬手輕戳他胸口的白襯衣:「其實你……不是阿厲吧?」

  顧澈一把抓住她在他胸口胡亂戳的手指。那手指柔軟白皙修長,卻跟他一樣,指腹有繭。

  他沉默著,夜色般寂靜的雙眸,居高臨下盯著她恍惚而明亮的雙眼。

  「嗯。應該不是阿厲。」她又微垂著頭,彷彿自言自語。

  「那我是誰?」他問道,因為隔得很近,他的聲音愈發顯得低沉。她纖細的手指就在他手中,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捏得粉碎。

  然而她頭一歪,雙眼竟已緊閉,直直朝他栽落。

  元帥大人蹙眉再蹙眉。終究還是不想讓她這樣子倒在地板上,以她一點也不像女人的戰鬥力,或許會在百年顧府的書房,撞出個大坑。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而她整個人,栽進他懷裡。小小的腦袋撞在他胸口,卻並不疼痛。只是分外柔軟溫熱。

  「呃……」他看到她在他懷裡抬頭,嫣紅唇色似有水光。這一撞倒把她又撞醒了,抬眸望著他,忽然笑得高深莫測。

  他的胳膊,被那纖細白皙的手臂抓住。她的眸色那麼清亮,就像已完全清醒:「我就覺得不對勁……你很怪……可是」她眨了眨眼,似乎又有些迷糊,露出無奈的笑,「你必須是阿厲啊……」

  「為什麼?」

  「因為……阿厲必須活著……」她喃喃道,一陣暈眩再次襲來,她的頭直直撞上他的胸口。

  我的床……什麼時候這麼硬了?

  不過還挺暖和的。

  她滿意將整個身體靠入他懷中。全然不顧被她依靠的男人,全身陡然僵硬如鐵。

  「許暮朝……」她似乎模模糊糊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慢慢在耳邊說,「你也會自欺欺人嗎?」

  腰間忽然被一雙有力的手抱住,那雙手一帶,隨即她被放到柔軟的沙發上。她連眼也沒睜,立刻尋找舒適的姿勢,蜷在沙發上。

  頭越來越重了,她很想睡。這時,卻偏偏敏銳的感覺有人在觸碰。她微睜開眼,朦朧看到一隻修長如玉的手,纏繞著自己的髮。

  「你是怎麼變成半獸的」清澈如水的聲音傳來。

  「沒跟你說過嗎……」她嘟囔道,「光影獸……一百年前的光影獸,吃了我……」

  「告訴我過程。」

  天光大亮,將整個房間照射得通透燦爛。許暮朝頭疼欲裂的醒來,心中警醒。參加類似酒會,她不可能不喝。但如果類似宋公子這樣下藥,她還真防不了。回頭要向顧泠討點管用的藥。

  最後的記憶,模模糊糊定格在她在阿厲的書桌前坐下。而兩人的對話,不全記得,可也沒全忘。她的有些話,是醉話,可也帶著幾分試探和故意。

  她深吸一口氣,只有兩個可能:第一,他不是阿厲。他是阿厲的孿生兄弟?可謝敏鴻和其他人也說他是阿厲。那是為了什麼?向自己套話嗎?可如果是為了安排向自己套話,為什麼整天不見人影,都是自己主動找他?而且,他每次見到自己,似乎還有點……不耐煩?這哪是安排套話的人,應有的表現?

  第二,他是阿厲,受了打擊什麼的,失憶了或者性情大變?畢竟甦醒後,他的表現,一直不像是曾經的阿厲。明明近在咫尺,卻似乎遠在天涯。這種可能性更大,也是她更能接受的答案。可如果是失憶,難道連氣質也會變化嗎?

  沒錯,他一定是阿厲。或許是圖雷可恨,令他重創;或許是回歸人類社會後,他重新將人生的重心,放在了工作上。

  她起床洗漱,一抬頭,卻看到鏡中的女孩,一副慵懶頹喪的模樣。

  長髮凌亂散落肩頭,眼影口紅都有些花了;紅色抹胸長裙勉強遮住胸口,飽滿的白色呼之欲出……老天,不知道這副模樣,有沒有被他看到?

  昨晚的一切記憶都是模糊的。唯有朦朧中,似乎總有沉靜如成熟男人的迫人眼神,注視著自己。

  是錯覺嗎?那眼神竟讓她現在想起,都會有些不安。

  她下定決心,今天就弄清楚,這個阿厲到底是怎麼回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42:12

43.怒火救援

  然而之後兩天,阿厲卻一直不見蹤跡。許暮朝想逮他沒逮到,只得再等機會。

  轉天是週末,許暮朝赴馮三的馬場約會。在帝都混跡多日,她倒真的嚮往郊區自由的空氣,和馳騁奔騰的愉悅。何況是跟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也不會有危險。

  這天天氣很好,郊區的馬場一片平靜的蔥綠安靜。許暮朝抵達時,馮三已在門口等候多時,身旁還有一臉閒適的薛二。

  三人已經很熟。兩人欣賞許暮朝的爽朗,許暮朝也覺得這兩人挺乾脆本質不賴。三人說說笑笑,騎馬繞山跑了兩圈。

  卻還是被許暮朝發現了異樣。

  其實不止她,連薛二也皺了眉頭。

  午後的陽光這麼好。一向吊兒郎當的東家馮三,卻始終有些緊繃,好幾次在馬上甚至恍惚失神。許暮朝幾次發現他偷偷看自己,當自己看過去時,他卻立刻移開目光。

  難道馮三今天想對她做點什麼?雖然他平日看起來十分紳士。許暮朝不做聲,卻警惕起來,打量四周情況。

  薛二也感覺不對頭,直接沖馮三罵罵咧咧:「馮三,你走什麼神?女人被人搶了?」

  馮三卻只是笑,說身體不適。

  三人在別墅露天餐吧坐下。許暮朝不做聲,薛二也不明所以。馮三不斷說笑話努力調節氣氛,可傻子也看得出來,他的額頭緊張得冒汗。

  不斷有僕人沉默著送上各色美酒佳餚,馮三的神色更加緊張,許暮朝盯著高大的僕人們,心中冷笑。

  三個人,大概不需要十五個僕人伺候吧?而且這些人的舉止風格,整齊劃一、僵硬冷靜,哪像卑躬屈膝的僕人?

  看來不是因為男女之事。大概跟政治有些關係?不過都一樣。

  對她許暮朝設下陷阱,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等到僕人們都在周圍站定,許暮朝單手拈起餐刀,沖馮三輕笑:「三少,你信不信,我這把刀,可以在0.01秒內,插進在場任何一個人的喉嚨。」

  馮三渾身一顫,似乎鼓足極大勇氣,看一眼周圍的僕人,壓低聲音道:「我沒有辦法。」

  「馮三你到底怎麼了?」薛二不明所以。

  馮三一下子站起來,倒退幾步:「他們要我把你帶過來,不然會殺掉我全家。許暮朝,對不住了……」

  他話音未落,許暮朝手中刀光一閃,已射向最近的一名僕人。那僕人身形如電,平地拔起數米高,堪堪避過。而其他僕人們統統抬頭,面無表情的望向許暮朝,齊齊撲了過來。

  不知為何,他們明明漆黑的眼珠,他們敏捷的身手,卻讓許暮朝覺得似曾相識。

  中午的太陽很烈,灼熱得像是要把人烤焦一樣,毫不留情。

  許暮朝氣喘吁吁的站立著。她滿身鮮血,身旁已倒了一地屍體。卻仍有三名機械人,昂然屹立著。

  「許暮朝,又見面了。」銀鈴般的聲音,從餐吧後的別墅中傳來。

  許暮朝抬頭,望向一臉漠然雙目赤紅的明艷少女——明徽。她的身影仍如往日娉婷生動,只是眸色冰冷徹骨。

  原來,掩飾了眼珠的顏色,混進了帝都。

  他們的目標只是許暮朝,馮三和薛二趁亂逃脫也無人阻攔。只是就算他們敢去搬救兵,也來不及了。

  翅膀上兩道深深的傷口,右腿中了一槍。雖然不致命,卻足以讓許暮朝的戰鬥力大打折扣。然而比起**的傷,更讓她驚訝的,是機器人戰鬥力的提升。他們比上次交手,更加敏捷、快速。即使以許暮朝的身手,擊敗十二人,竟已筋疲力盡。

  他們如何潛入帝都的?有何目的?明泓又在哪裡?機械人大軍,現在何處?

  明徽盯著她,沒有仇恨也沒有笑意:「我來帶你和阿厲回去。」

  「憑你?」許暮朝嘴上依然強硬,雖然如果再打敗他們四人,或許會耗盡她最後的戰鬥力。但她更不能讓明徽摸清她的底細,反而更加有氣勢。

  「你可以試試。」明徽笑,「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對了,阿厲住在顧元帥府吧?聽說元帥府守衛嚴密程度天下無雙。我倒想看看,他們能不能護住這個叛徒!」

  阿厲!許暮朝心中驟然一沉!

  雖然元帥府守衛森嚴,但今早阿厲外出了。如果明徽等人已經潛伏多日,此時會不會已經跟蹤阿厲得手?

  她怎能讓他們得逞?不管他是阿厲,還只是阿厲的嫡親兄弟?

  許暮朝慢慢笑了。

  「我不會讓阿厲,成為你的機甲。永遠不會。」

  暮色重重的壓下來,令天際嶺腳下的綠樹,更顯幽深寂靜。這裡是山上元帥府的一道關卡,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人類最精英的士兵們,密集守衛元帥府的安全。

  通往山上的路很靜,偶爾有屬於元帥府的車駕下山。晚上八點整,士兵們看到加長轎車從山嶺下的公路,穩穩駛來。

  士兵們肅然起敬,雕像般行了標準軍禮。車輛中,有個人影微微抬手,掠過鬢角前額,向士兵們回禮。

  車輛並未做停留,逕直便要駛過黑色鋼鐵大門上山。

  突然!哨崗後,密林中,縷縷紅光驟然浮現——人類士兵不知道,那是機械人足以穿透任何黑夜、任何阻礙、看清車上人相貌的硅晶紅外視線!

  「什麼人!」機敏的人類士兵厲喝,與此同時,訓練有素的士兵們,立刻奔向元帥車駕護衛。

  「確認!目標在車上!」一個冷漠的聲音響起!十多個矯健如豹的身影,驟然從林中閃現,以人類士兵們肉眼無法分辨的速度,輕鬆越過意圖守護的士兵們,現行撲向轎車!

  衛兵們大驚失色,抬槍便射!然而這樣的反應速度,也只讓一個機械人中槍倒地,其他機械人瞬間已將轎車包圍!

  機械人們手中槍管近距離對準轎車,令士兵們不敢再輕舉妄動。車內兩名護衛抬槍便射!三名機械人中槍倒下,然而護衛卻被其他機械人拖出車,遠遠扔在地上。

  車內,僅餘一人。身影消瘦,緩緩抬頭。

  為首的機械人彎腰,盯著車內僅剩的一人。他收起槍,鋼鐵骨骼的長臂,猛然伸向那人!

  就在這時,一聲悠長清嘯,驟然響徹整個山腳。強烈的聲浪襲來,令所有人類士兵和機械人為之一頓。所有人應聲抬頭,卻只見鮮紅如血的翅膀,光影般掠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俯衝向正伸臂抓向車內的機械人!

  「砰砰」數聲槍響,機械人首領被子彈逼得倒退數步,他抬起冰涼紅眸,只見渾身是血的半獸女人,單手持槍,喘著粗氣護在轎車前。

  「許暮朝?」機械人看著她,朝同伴們揮手,「上!」

  與此同時,兩輛轎車風馳電掣般駛來,毫不顧忌的硬衝過人類士兵們的防線。用以防衛的重裝甲車東倒西歪,而那兩輛轎車亦以破損不堪。

  明徽從疾馳的車上跳下,厲聲下令:「活捉他們!」

  人類士兵們狂吼著,將新的侵入者包圍。然而即使是精英士兵,如何抵擋機械人頂尖高手的衝鋒!瞬間屍體血肉橫飛!

  追上來了嗎?

  許暮朝一手提著槍,另一隻被鮮血浸濕得看不出顏色的手,扶住身後漆黑的車窗。

  「阿厲!快通知救兵!」她怒喝一聲,根本來不及再看車內人是否安好。她已不再矯健的身姿平地拔起,驟然俯衝向機械人們!

  從馬場到天際嶺,許暮朝是用最後的力氣,一路飛過來的。半獸的戰鬥力極限在哪裡?她不知道。只是在面臨機械人的圍剿時,在重傷的此刻,面臨更多機械人的威脅時,她只有一個念頭,不可以倒下,不可以逃亡。

  在馬場,她可以一個人逃的。然而趕來的救兵,必定救不回阿厲。明徽甘願改變令他們自豪的眸色,潛入帝都,自然有辦法安全離開。她怎麼可以眼睜睜看阿厲被改造成機甲人?

  她只要再多拖些時間,救兵一定會到。

  只要再拖些時間。

  然而這一回,拖延似乎也無濟於事了。

  對待重傷的許暮朝,機械人早有準備。曾經奏效的合金繩索,再次衝向天空,企圖縛住受傷的半獸女人。與此同時,其他幾個機械人趕上,以足以撕裂任何金屬的手臂,同時抓住了轎車!

  連許暮朝亦無法輕易對抗他們的包圍,更何況是阿厲!

  「阿厲!」被繩索縛住的她,轉頭急衝。然而合金繩索的倒刺深入血肉,令她終於倒在地上。

  「呵呵。」明徽的冷笑聽起來如此刺耳。許暮朝艱難抬頭,眼睜睜看著在轎車車體瞬間被機械人們分崩裂骨,撕成幾片,垃圾般丟了出去!

  明徽露出笑容,看著機械人對僅餘底座的車中,那削瘦身影形成合圍。人類衛兵們,則震驚得無法言語動彈。

  一切,彷彿已成定局。許暮朝痛苦的低頭,阿厲即將被抓獲,而她重傷不支。正要被明徽抓走了嗎?!

  自年輕的元帥執政以來,從未有人,膽敢冒犯元帥府。

  今日,偷襲的機械人,令從未與之交手過的人類精英士兵,折損上百。這是元帥府警衛隊,從未有過的傷亡數字。

  然而機械人沒料到,他們會為這個數字,付出更大的代價。

  他們面臨的,竟是一場恐怖的屠殺。

  八個圍住轎車殘骸的機械人,鋼鐵軀體彷彿同時遭受無法承受的強烈撞擊,生生往後摔出數米遠!然而這還不夠!

  倒地之後,他們連哼都沒哼一聲,偽裝成人類的**,便爆裂成金屬屍塊,四分五裂,徹底死亡!

  而一片煙塵屍塊中,陰暗的暮色裡,只有身著筆挺湖藍色軍裝的那人,輕輕摘下雪白手套,朝機械人們緩緩走來。

  「阿厲?你怎麼……」率先出聲的反而是明徽,她並不認得他的元帥肩章,疑惑震驚令她僵在原地——沒人可以徒手瞬間殺死八個頂級機械人!哪怕是明泓!可阿厲怎麼能做到?

  而倒在血泊中的許暮朝,儘管鮮血模糊,儘管全身竭力,卻是從未有過的清醒。她呆呆看著那人,強烈的念頭沖上心頭——那是元帥肩章……他不是阿厲!他竟然不是阿厲! 他真的不是阿厲!

  他是——

  「機械人?很好。」他俊美如天神的面容,自夜色中漸漸浮現,「很久沒有遇到,像樣的刺殺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42:31

44.元帥逆天

  他簡直不是人!

  他怎麼可能是人?人,怎麼會有這樣超越極限的戰鬥力?

  可他是人。因為世上只有一人,擁有大陸第一、超越種族超越基因的戰鬥力——那就是人類之王——顧澈顧元帥!

  站在顧氏百年來對基因的不斷改造基礎上,站在人類最先進的生物科技前沿。顧氏一直以一種近乎瘋狂的態度,對本族基因不斷進行優化。這種優化,造成顧氏無數生命實驗失敗死去;也形成足以稱霸大陸的稀有、勝利成果——

  那就是顧澈。

  而顧澈本人亦天資聰穎、資質過人。傳說他對武術從小熱愛,十歲時已能徒手打敗十名特種兵精英。

  而多年來孜孜不倦的練習,和對自身基因的再次改造,終於成就,今日的大陸第一。

  (PS:這就素他逆天的官方金手指解釋)

  許暮朝勉強從地上坐起,看著眼前毫無懸念的戰鬥。

  明徽慌張的發出撤退的哨聲,剩下的十餘機械人精英如利箭般疾退數米。他們每一個都耗費昂貴資源製造,全軍覆沒將是機械人的巨大損失!

  然而那人的身影如鬼魅般不可捉摸。以許暮朝的眼力,竟然只見湖藍色光影風一般掠過。每經過一個機械人身旁,便聽到「喀嚓」輕響——被擰斷脖子或擊穿胸膛的機械人,應聲倒下。

  而十餘機械人的逐個倒地,竟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這樣的他,怎麼會需要槍支彈藥武器?他本身比槍支更精準,比子彈更敏捷!

  最後,只餘他一人,負手站在一堆死亡或重傷的機械人當中,漠然抬起澄澈黑眸,看向公路上最後一個機械人——明徽。

  活捉明徽余已是舉手之勞。然而明徽的反應也是極快,她聰明的一抖手上的繩索!再抬手疾射過去!

  繩索那頭就是重傷的許暮朝,而子彈也射向了她!

  顧澈淡淡看過去,微蹙眉頭。

  而於許暮朝,一切事實顯而易見,卻又難以理解。此人無疑就是顧元帥,可阿厲又在哪裡?這些天自己接觸的,都是顧元帥一個人嗎?他跟阿厲竟然長得一模一樣?

  內心激烈的波動著,全身繩索卻是一緊,抬頭便見數道光電撲面而來。她悚然一驚,求生的本能主導了一切,哪怕全身血已流盡,也拼著力氣就地一滾躲過子彈……

  腰間忽然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攬住,身子瞬間騰空離地!

  熟悉而陌生的清冷氣息,瞬間襲來。她霍然抬頭,看到明明站在數米外的顧元帥,已天神般驟然降臨!而自己,正在他懷中。

  經歷了如此激烈的戰鬥,他的軍裝卻幾乎一塵不染,筆挺整齊。他的臉就在她的上方,烏黑的眉帶著凌厲之氣,璀璨眼眸卻漠然徹骨。

  他什麼也沒說,單手一扯,牢不可破的合金繩索網於他掌心驟然破裂!

  許暮朝仰臉看著他,太近的距離,太灼熱的氣息,令她有些許暈眩。

  「你是顧澈?顧元帥?」她就像在自言自語。

  他沒有回答,抱著她穩穩站定。

  時機已失,明徽的車瞬間逃遠,士兵們不需命令,追擊而去。早有衛兵迎上來,他抱著她,大步走向另一輛車,矮身坐進去。

  司機加足馬力,車駕徑直開往元帥府。

  元帥端坐如山,腰背筆直,俊美得面容肅冷沉靜,彷彿剛剛的絕殺不過是一個根本無法影響他心情的小插曲。

  而許暮朝被他扔在身旁座位,亦是一時靜默。傷口的鮮血不斷流出,侵染了潔淨的坐墊。元帥似有察覺,目光淡淡瞥過來,眉頭微蹙。

  抵達府內元帥起居的小樓門口,還沒等許暮朝說什麼,顧澈先行下車,隨即長臂一撈,將她抱下了車。

  消息早已傳至山頂。在門口等候的關維凌,見到兩人渾身鮮血,臉色大變:「元帥,你受傷了?」

  「不。是她的血。」顧澈腳步未作絲毫停留,「醫生。」

  顧澈換了乾淨衣物回到房間,一眼便看到平躺在床上的許暮朝,正張著魅藍雙眼,盯著自己。

  侍者、醫生的動作很快,所有血跡已經清理乾淨。她的傷勢很重,但未及筋骨,並不致命。只是失血過多,需要靜養。不過醫生依然驚訝於她的恢復能力——剛剛戰鬥中,她已開始自我修復。

  「休息。」顧澈的聲音帶著命令式的冷漠,不再看她,逕直在書桌前坐下,打開懸浮液晶顯示屏。

  許暮朝沒吭聲,藍眸緊緊盯著他。

  她需要解釋。為什麼真正的阿厲不出現?

  元帥面前,首先浮現的是顧泠的三維立體圖像。

  「大人,聽說你遇襲了!」她神色緊張而克制。

  「已經結束。」他說,「獸族奴隸案的幕後主使,查得如何?」

  十多米外的床上,略有些響動。

  「是!我們已經掌握可靠證據,以及慫恿南方貴族試探購買獸族奴隸的,是第一副總理。如您所料,牽扯進來的,還包括兩位部長。老頭子們讓我請示您,如何處置他們?」

  「第一副總理不能留了。」顧澈淡淡道,「你的人去解決。」

  「是。其他人呢?」

  「不要自己動手。」

  「是。」

  顧泠的光影消失,緊接著,顧澈摁下通話鍵:「關維凌。」

  話音剛落,臥室的門被推開,關維凌大踏步走進來,目不斜視的盯著元帥:「大人。」

  顧澈道:「務必活捉逃脫的女機械人。」

  「是!已經下令封鎖了帝都。」

  「他們膽敢潛入帝都刺殺,看來已經做好戰爭準備。」顧澈冰冷道。

  「只是不知他們會從那個方向攻擊。」關維凌道。

  關維凌也退出房間,只是臨走前,終是忍不住看一眼床的方向,卻只見許暮朝藍眸若有所思,靜靜出神。

  顧澈端起茶杯,淺飲一小口,卻聽一個微弱的聲音道:「西面。」

  他放下茶杯,站起走到床旁,靜靜看著她。

  「我說……他們會從西邊攻過來。」她再次重複。

  顧澈盯著她毫無血色的、表情沉靜的臉。

  在得知她半獸基因的來源後,生科院翻閱百年前的資料,居然取得了一些研究進展,只是還未有定論。

  原來她真的並非天生半獸,曾經只是普通人類少女。

  多日來,她都只是以人形出現在他面前,清秀、乖巧,還算能幹,不惹麻煩。這與前些天在實驗室看到的——那個昏迷的、紅翅藍眸、不著寸縷的半獸女人,差別很大。

  直到今天,機械人膽敢偷襲他的車隊,令他的親兵死傷。當他準備動手之際,卻是她以渾身浴血的鬼魅半獸姿態,從天而降,擋在車前。

  她應該是遭了暗算。此刻還不逃命,有些不自量力了——她不是這些機械人的對手。

  卻原來還是把他當成手無縛雞之力的阿厲來保護。

  他怎麼可能需要她保護?

  眼見她此刻靜靜躺在床上,他知道薄被下她的身軀纏滿繃帶,不著寸縷。可這樣的她,居然不安分休息,用這樣冷靜而肯定的語氣告訴他,敵人會從西面來。

  「為什麼?」

  許暮朝不答反問:「阿厲呢?」

  回答她的,是顧澈陰沉的臉色。

  兩人靜默了片刻。

  「雖然喪屍司令絕不會與機械人狼狽為奸。可他們的主人,卻有野心。」她回憶起沈墨初的話,「如果與明泓聯手,也不足為奇了。」

  「喪屍的主人?」顧澈緊盯著她。

  「是的。他們是……」

  說時遲那時快,重傷的許暮朝忽然如同獵豹般,撲向顧澈!如此近的距離、故意提起喪屍轉移他的注意力,她至少有五成把握一擊即中!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顧澈的戰鬥力!

  還沒等她觸碰到顧澈的靴子,脖子上驟然傳來一陣大力,她的身體被輕易提起,舉在空中!

  薄被早已滑落到地上,全身一陣涼意。她又羞又怒的發覺自己貿然攻擊的行為,令自己全身袒露在他面前。可她還是不死心,雙眼緊盯他的雙腳。

  而顧澈單手捏著她的脖子,看著她的臉一點點漲得通紅,看著那柔滑纖細的身體,再次呈現在自己面前。他靜了一瞬,才語帶譏諷的問道:「攻擊我?」

  以她的性格,怎麼可能做出如此以卵擊石的事?

  她露出淡淡的苦笑:「阿厲的雙腳,已經被改造成金屬……」

  所以,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阿厲嗎?拖著重傷身體,忽然撲過來,只是為了搞清楚這個?還是不死心嗎?

  顧澈五指一鬆,她便順勢滑落在床上。

  「顧厲已死。」他的語氣異常冰冷,彷彿無動於衷:「無須再驗證。」

  顧澈往回走了幾步,忽然停住。回頭卻見許暮朝還呆呆坐在床上,往日那雙清亮的藍眸,卻染上從未有過的壓抑悲傷。

  這悲傷,令顧澈面色更沉。

  正在這時,臥室的門被毫無禮節的猛然推開!

  顧澈皺眉,身手如電閃至床邊,一抬手,將薄被覆上許暮朝全身。再回頭,只見謝敏鴻和關維凌兩人面如灰土,直衝過來。

  謝敏鴻的聲音有些激動:「我剛剛看到一份邊防軍報告,這幾天有多達五名人形喪屍,企圖孤身越過邊界線,被我軍擊斃。」

  床上的許暮朝彷彿忽然驚醒,也抬頭看著謝敏鴻。

  謝敏鴻臉色極為凝重:「邊防軍只將這個情況寫入了例行報告——所以該死的,直到今天我才看到!報告上說,最後一名喪屍,死前向我軍士兵留下訊息。他說——

  『機械人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42:51

45.心的疏離

  烏雲密佈帝都,天色昏暗得驚心,剎那有白天黑夜錯亂的感覺。轟鳴的雷聲自遠而近,卻令人分不清,那到底是雷聲,還是遠方的炮火聲。

  身處整個帝都最安全的天際嶺元帥府,並不能讓許暮朝保持平靜的心態。她站在偌大的陽台上,淺藍色棉質睡衣更顯得她身材削瘦、面容蒼白。

  在謝敏鴻報道喪屍的訊息後,已經過了三天。前天晚上,這個消息終於得到證實——十萬機械人大軍彷彿從天而降,於夜半時分,在人類西防線前,橫空出世。

  雖然已提前部署防禦命令,但人類大部隊的急行軍,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機械人的速度。偷襲後兩小時,帝都收到確切消息,西部防線已經被攻破,數十城市岌岌可危……

  戰爭爆發了。

  只是這一次,大陸常勝的人類部隊能否抵擋,卻是未知之數。

  身體的傷,並不讓許暮朝掛心——大約明徽志在活捉,她並無致命傷。而在元帥府醫生的照顧下,這一次,她的恢復速度竟比每次都快。今天,她已能夠下床行走。

  醫生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對她並無異樣目光。於是她於重病中不忘趁熱打鐵,向醫生額外索要了不少急效傷藥。醫生不好意思拒絕,只得看她拖著病體還不忘將藥物打包。

  只是許暮朝不知道,這些傷藥極其昂貴,僅供中將級以上軍官使用,每一種都會造冊登記。所以當醫生向為軍情忙了一整天才回到府邸的顧澈,報道她的傷勢時,順便提了一下藥物的消耗,令元帥大人微微蹙眉。

  「這個女人……前幾天不是還痛不欲生嗎?」 轉眼卻將元帥府的頂級傷藥席捲一空?元帥大人冷冷對謝敏鴻道,「戰爭已經爆發,讓她到參謀部報道。」

  謝敏鴻不願惹這個棘手的女人,想了想,就去慫恿剛從指揮部回到顧府的關維凌。果然如他所料,關上尉並未考慮太多,便沉默著走向半獸女人的房間。而事實上,每次碰到這女人的事時,本來就不如謝敏鴻精明的關上尉,總會有那麼一點點犯傻。

  當一身戎裝的關維凌,出現在許暮朝身後時,卻免不了微微一怔。

  風雨欲來的傍晚,她傷後未癒的身影,在寬大的衣服襯托下,更顯得孤零寂寞。這令對這個女人感覺複雜的關上尉,心情更加複雜。

  然而他並無半點遲疑和廢話,而是劈頭蓋臉一句:「許暮朝,加入參謀部!」

  許暮朝轉身、抄手,漆黑的眸子盯著他。然而性格內斂的關上尉不躲不閃,以更加凝重的目光回望著她——戰爭時代,在關維凌心中,最重要的便是勝利,其他統統不再佔半點份量。

  見她不吭聲,卻也不拒絕。關維凌肅然道:「戰事緊張,傷好了就去報道吧!」

  戰事也讓許暮朝揪心,她卻不能一口答應,反而歎了口氣道:「上尉,國家有難匹夫有責……雖然我宣誓效忠元帥,但是現在讓我為他辦事,還真有些尷尬。」

  關維凌看著她苦笑的臉龐,一時竟有些辛酸:「阿厲的死,我們都很難過。你一向是識大體的女人……」

  「元帥會難過?」許暮朝輕笑,「還真看不出來。」

  其實許暮朝真正的心情,並非尷尬,她只是心中有氣。

  阿厲的死被證實,令她這些天都很難過。而活鮮鮮的「阿厲」竟然是顧元帥,溫和柔弱的、需要她保護的少年,搖身一變為大陸最冷漠強大的統治者,更令她心情複雜。

  想到自己曾在「阿厲」面前毫不設防的一舉一動,總有些不是滋味。就像自己的**被人肆無忌憚的偷窺,而偷窺這人,還是自己本該極端戒備的主人?

  她甚至還差點為救他而死!可笑的是,令她精疲力竭的對手,於他不過彈指之間屍橫遍野。他的戰鬥力強大到令她感到恐怖的地步。

  而他是真正如傳聞中冷漠吧?當他提起阿厲的死,那樣輕描淡寫,那是他的親兄弟啊!他怎麼能那樣鎮定?而且他權勢滔天,為何這麼多年,找不到阿厲呢?她想不通。

  所以儘管深知,自己不該說這樣的話得罪顧元帥,甚至應該盡量討顧澈的歡心,可許暮朝在同樣關心阿厲的關維凌面前,還是忍不住說出這樣的話來。

  「誰說元帥不為阿厲的死難過?」關維凌濃眉緊蹙,聲音凝重,「接到阿厲死訊的那天,元帥三天都沒出過房間。從此之後,我們在他面前,再不敢提阿厲。」

  許暮朝一怔——顧澈竟會有這樣的反應?那麼這些天,自己在他面前「阿厲」「阿厲」「阿厲」,他的心情又是如何呢?

  關維凌道:「元帥從不曾為任何事放慢腳步,那是唯一一次。」

  「從小,元帥就對阿厲十分關心。否則,阿厲怎麼會這樣崇拜大哥。」大概也有些動情,關維凌的話止也止不住,「阿厲失蹤時,正是人類和喪屍戰事最緊的時候。元帥只能秘密派人搜尋……當時,他還不到二十歲。我們每天看著他為戰事操勞,晚上還要追尋阿厲的下落,那段時間幾乎每天都不睡……他甚至曾經孤身潛入喪屍領地,但是一無所獲……」

  孤身潛入喪屍領地?

  許暮朝心中有些震動——她不由得想起前些天,顧澈徒手撕碎十多個機械人那修羅般的場景——很難想像,這樣的傢伙,會在月黑風高的夜裡,潛入危機四伏的敵軍,只為尋找孱弱的幼弟?

  關維凌沒注意到許暮朝情緒的變化,他的目光恢復平靜,帶著軍人最赤誠的崇敬:「暮朝,元帥只是不善於表達。身為顧家人,他在軍國大事上,已經傾注了全部。」

  夜色漸深,關維凌離開了很久。可他的一席話,卻令許暮朝發了很久的呆。

  冷酷的顧澈,深不可測的顧澈;陌生的顧澈,不為人知的顧澈。

  可不管他的心思性格多麼難以捉摸,他是君她是臣,他強她弱,是現階段不可抹殺的事實。而如今,只有他,能抵抗機械人足以橫掃大陸的鐵騎。

  再次來到顧澈的書房前,匆匆趕來的侍官低聲向屋內通報,裡面的人沉默著,侍官朝她點點頭示意允許進入。只是於許暮朝,感覺與以往欣喜輕鬆的每一次不同,終究有些拘謹。

  灰褐色暗漆合金門徐徐打開,厚重的窗簾掩映著窗外清冷夜色,書桌前柔和的燈光,令他筆直的身材剪影,疏朗寂靜如窗外月色。

  在這一瞬間,許暮朝的呼吸慢了半拍。

  這是她第一次,認真的、將顧元帥看做顧元帥,去觀察。

  他大概剛回來不久,白色手套就丟在書桌一旁,湖藍色軍服外套還穿在身上。只是解開了軍裝上面幾顆鑲金紐扣,露出潔白筆挺的襯衣。這樣的裝束,令他竟有幾分陌生的、慵懶閒適的男性氣息。

  軍帽和手套放在一起,黑色短髮緊貼他的額頭鬢角。而當他抬頭,肅白清雋的容顏,仿若一輪新月於夜色中的海面升起,無聲卻璀璨。分明與記憶中那俊美的少年,幾乎毫無差別。

  只除了眼神。

  即使冷漠,也足以光芒四射的眼神。如果說顧厲的目光像塊溫潤的玉,清新中帶著淡淡的悲涼;那麼他則是鋒利的鑽石,永遠寂靜、冰冷,卻不減鋒芒。

  「我會加入參謀部。」許暮朝在離他五米外站定,聲音不卑不亢。

  元帥將手上的液晶書卷放下,抬起修長如玉的手,按了按自己疲憊的眉心,盯著她,聲音清冷:「傷好了?」

  「已經不礙事。」許暮朝說,「明天就可以去報到。」

  他陡然站了起來,月色燈火中,湖藍色身影略顯料峭清瘦。

  他在離她幾步外站定,低頭,她幾乎可以看到他黑色髮梢下,幽深的眼眸。她心中驟的一驚,一個念頭冒上心頭,這兩兄弟的眼眸,怎麼能像孩童般純黑如初呢?

  「三天後。」他的聲音低沉清潤。

  「什麼?」她疑惑的望著他。

  顧澈看著她白皙的臉明顯比以前少了很多血色,脖子上還有一處隱約的淤青。顧他靜了一下,似有些不耐煩的蹙眉,語氣冰冷:「我的指揮部,不需要渾身血腥味的參謀。三天後,養好傷,再來報道。」

  聽著他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心中忍不住道:這身血,是為阿厲流的!

  可她沒敢說出口,只是點了點頭:「我走了。」

  他沒吭聲,應當是默許了。許暮朝立刻轉身走了出去。自動門在身後緩緩關閉。她這才回頭,看著冰冷肅穆的緊閉的門,長舒了一口氣。

  她忍不住低頭聞了聞自己,卻只聞到淡淡的藥味——其實她覺得還挺好聞的。自嘲的笑笑,在心中叮囑自己,今後在顧澈面前,還是要更加謹慎。

  他才不是單純少年,他是人類之王。她讀過他的歷史,他征戰四方幾乎沒有敗績,他也讓政敵一個個悄無聲息的死去甚至滅族。這樣的人,她自問不想招惹。兩人之間,今天明顯疏離的距離,未嘗不是好事。

  只是許暮朝沒料到,幾天後,這個疏離的距離,就以一種生澀的形式,被兩人共同打破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43:08

46.明目張膽

  帝都以西八百公里。

  繁華的都市被護在身後,十萬大軍倚山屯紮。數百戰鬥機、運輸機在河西平原的濃霧中蓄勢待發,裝備精良的坦克與裝甲車隱藏在密林之後。

  戰時指揮部就設在山谷深處的基地。此時天色寂靜、樹木蔥鬱,寧靜得好像荒野。

  許暮朝剛下飛機,就被警衛帶入指揮室,參加作戰會議。

  六大軍團司令中,包括許暮朝多日未見的慕達。這令許暮朝十分高興。慕達遞給她一個含笑的眼神,示意會後再敘舊。

  年輕的元帥,面沉如水坐在首位。身旁是數位軍務大臣和參謀,關維凌和謝敏鴻也在。在一眾高大強壯的軍人間,他是最年輕清秀的一個,卻絲毫不顯柔弱,彷彿天生就該坐在這個位置。

  指揮室內的氣氛,嚴肅中帶著幾分輕鬆。這也難怪,許暮朝也看到前線報告——短短幾天時間,人類兵有效阻擊了機械大軍的繼續深入。

  帝都軍事報昨天就發表了點評——機械人用兵如教科書可圈可點,其將領不乏魄力,長驅直入令我軍措手不及。如果機械人面對的是平庸的將領,此時只怕已經被嚇破了膽。

  然而顧元帥及其指揮團隊,以更加大膽的戰略,對付機械人的偷襲。短短數小時內,元帥便毅然下令中部放棄抵抗,誘使機械軍孤軍深入,繼而我軍對敵軍形成反包圍。儘管多路敵軍從外部企圖打開包圍圈,但在人類各級將領成熟精悍的指揮風格下,我軍成功殲滅數千機械人,取得戰爭以來的首場勝利。

  現在,兩軍呈對峙態勢。雖然人類軍陣亡三千,被俘虜士兵也超過五千。但是輿論普遍相信,牢不可破的包圍圈已經形成,勝利指日可待。

  作戰參謀們提交了幾個後續作戰方案,司令們就計劃發表了各自的看法,在某些時候,顧澈也會提出一兩個意見。

  令許暮朝驚奇的是,眾將並不會將顧澈當成權威,甚至還有年輕的參謀提出反對意見。在這個時候,並未見生性內斂的顧澈有絲毫怒色。

  這個討論過程,也令許暮朝大開眼界。這樣大規模戰爭的系統作戰戰略,她根本沒接觸過的。短短一個多小時,聽得津津有味,受益匪淺。途中還幾次發問。雖然被提問的人都會微微一愣,但還是會認真回答這位穿著上校軍服的女人。

  許暮朝嘛,他們都聽過。獸族曾經的統帥,帝都社交界的風雲人物,如今,元帥的……心腹。只是女人在戰場上究竟有多大用處,高級將領們不清楚,也不刻意探尋。他們要的只是勝利。

  等到大家都達成一致意見,形成幾乎挑不出問題的完美方案。連許暮朝都有些熱血沸騰,一抬頭,卻看到顧澈長眉緊蹙。

  不等眾人詢問,果不其然顧澈已經開口:「計劃如此嚴密,每一步都經過精心計算。如果機械人,不按我們預估的反應,如何?如果在遭到包圍時,他們並不按預想的突圍;如果面對誘餌,他們紋絲不動;如果他們還有其他奇兵,我們又該如何?」

  許暮朝張大嘴,是了,這計劃太嚴密完美,完美得令對手無法有選擇的餘地,一旦啟動,對方就會陷入被動。可是明泓不是普通人,機械人的思維,又怎麼會和人類一樣。

  如果,明泓還有其他奇兵呢?

  可是,任何計劃,都會面臨顧澈提到的這個問題吧?

  不過今天的討論,雖然令許暮朝大開眼界。但經顧澈這麼一說,她也覺得有哪裡不對。只是到底哪兒不對,卻說不上來。

  關維凌開口:「元帥,那我們該如何?」

  顧澈目光靜靜環視一周:「計劃是最有用,也是最無用的。『靈活『才是用兵之本,我們面對的,是從未露面的敵人。前途只怕艱難,你們做指揮官的,必須做好長期戰爭的心理準備。」

  「是!」眾將恭敬答道。

  許暮朝恍然大悟——具體計劃,並不是顧澈最關心的問題。身為元帥,他只要把握總體戰略方向即可。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是傳遞「靈活」和「謹慎」的作戰要求吧?

  她忍不住又看了看顧澈,卻未料他剛放下茶杯,銳利的兩道目光瞬間掃視過來。注意到她的眼神,他卻只是淡淡的看著她,漆黑雙眸似乎沒有任何溫度。

  會後是晚宴,設在基地餐廳。

  許暮朝已與慕達在宴會前私下打了照面,結果讓許暮朝滿意——慕達明顯掌握軍團實權,麾下除了獸族官兵,也配備了人類炮步兵。

  而就今天宴會來看,慕達在那一桌,雖算不上如魚得水,高大的半獸身軀坐在人類中也十分扎眼。但也有一兩名人類軍官與他交情不錯的樣子。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吧?

  事實上從下午的會議就可看出,顧澈手下,在戰爭之中,才不關心什麼種族,將務實的作戰風格貫徹得十分徹底。

  酒過半巡,將領們都喝得有些興致盎然,連關維凌都會開懷大笑,與其他幾個參謀談天說地。許暮朝恪守本分,淺嘗即止,於眾人中,無疑是最清醒的一個。

  她喝著清茶,四顧張望。卻見最引人注目那人,如同那晚般,摘下了軍帽,敞開了衣領,黑髮蓬鬆著,伸手接過一位中級將領的敬酒,一飲而盡。

  看著他修長雪白的手指輕叩酒杯,絕美面容亦有淺淺的疏淡笑意,甚至時不時會在眾人熱烈的討論中,插上一兩句。

  他於眾人之中,如同眾星捧月極為醒目。又偏偏很融洽,彷彿與這幫粗莽的軍人生來便是一國,哪有半點平日的冷漠?

  許暮朝微微詫異——原來他也會這樣親和的笑,這樣豪邁的飲酒?

  這晚酒席散了,許暮朝閒得無聊,便在營中四處走動。雖然人類士兵大多不認識她,但她頂著上校軍銜,普通士兵也不敢攔她。

  她沿著營地的燈火,慢慢踱步。有的時候甚至展翅高飛,飛越千米,落在更遠的營地。以她的身手,哨兵自然難以察覺。

  偶爾也有執勤的獸兵認出了她,激動的呼喚:「許隊長!」簡短交談之下,得知獸兵的生活還算不錯。雖然有時候會有人類官兵的輕蔑和冷漠,但在元帥軍令下,並沒遭受不公平對待。

  這令她對顧元帥心生肯定,直到她到了離指揮部最遠的一個團隊營地。

  此時已經是夜裡十一點,按說官兵們已經休息,準備明日向西啟程。她原本打算在這裡折返,卻看到寂靜營地中,幾個高大的身影,被綁在操場正中的軍法柱上。

  正是幾名獸兵,許暮朝並不認得。然而他們身上傷痕纍纍,極為醒目。

  她躍到他們面前,輕聲道:「你們犯了軍紀?」

  當中一名獸人抬起頭,看到許暮朝,臉色一變:「……許暮朝?「其他昏迷的獸人也醒轉過來,看著她。

  「是。」

  其他獸人紛紛開始求許暮朝放了自己,說根本沒有違紀,受到人類軍官不公正的待遇。當中那名獸人卻是冷冷一哼:「為什麼求這個叛徒?「他冷冷看著許暮朝,」你讓我獸族重新成為獸族奴隸,如果我有機會,一定殺你!」

  許暮朝脾氣再好,聞言也難免沉下臉。她靜靜打量過幾名獸兵的全身,的確遭受了嚴重的鞭打。

  正在這時,身後響起腳步聲。許暮朝回頭,看到一名年輕的人類軍官,帶著幾名士兵,正說說笑笑走過來。軍官手上拿著一卷合金長鞭,在月光下極為醒目。

  「獸人這樣骯髒的種族,居然穿上跟我們一樣的軍裝!「軍官對身後士兵道,」今晚就解決了他們,不會被發現……今天誰執鞭?」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許暮朝。

  「你是什麼人?「軍官不過中尉軍銜,自然接觸不到也不認識許暮朝。但他看到她的上校肩章,頓時噤聲。

  許暮朝冷冷一笑:「我是誰?」

  軍裝筆挺,更顯得她身材纖細柔美。然而她的目光鋒利如刀,面容如寒鐵般冰冷。

  「中尉,他們犯了什麼罪?「她輕笑道,」如果真的違紀,我來替你殺了他們;如果不是……「她沒再說下去,只是眼神愈加冰冷。

  中尉聞言,心中沒來由一寒。

  已是夜半時分。小酌之後的顧元帥,靜靜靠坐在房間的籐椅,拿一本書閒散的看著。身為統治者,抑或天生,抑或後天習慣,他比常人精力更加充沛。

  只是今晚,有人打擾了元帥的休息。

  是軍法處的軍官,在侍官的引導下,面色尷尬的走入房間,一看到元帥,就垂下了頭:「元帥大人,有人……犯了軍法。」

  元帥似乎並不驚訝,只是安靜的放下書。

  軍法處軍官只得照實匯報:「有人把第七軍四十五團的一名中尉和五名士兵打傷了……然後到軍法處來自首……請元帥示下,如何處置?」

  「這種事,軍法處還需要問我?「元帥聲音冰冷。

  軍官因元帥的語氣,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連忙道:「打傷他們的,是許暮朝上校。她的級別,已經超過我的權限範圍。我已經將她帶過來了。」

  元帥頭也不抬:「讓她進來。」

  軍官頓時鬆了口氣。

  輕盈沉穩的腳步聲響起,顧澈緩緩抬頭,看到她雙手拷在背後,一臉坦然的隨侍官走了進來。

  全身上下,自然絲毫無損。連軍裝都乾淨得一塵不染。只是不知那幾個倒霉的官兵,被打成什麼樣。

  許暮朝原先心中是有氣的,不過教訓那幾個傢伙,卻並非衝動之舉。

  在顧澈的命令之下,居然還有人類基層官兵虐殺獸族士兵。這令她生氣。

  可她不能直接去跟顧元帥叫板:「你的屬下為何虐殺獸族?」所以故意教訓那幾個人類,再鬧到顧元帥面前,為的是向他試探,既是表明自己的態度,也是逼顧澈表明態度。

  至於如果受到軍法處懲罰,以她的身體和戰鬥力,能有什麼事?

  只是看到顧澈冰涼如水的,毫無感情的目光,她心中卻沒來由有點不爽了。

  「他們虐殺獸兵。「她說,」我說過,我有自己的底限,底限就是……」

  「軍法處,許暮朝是什麼軍銜?「未料顧澈完全沒理她的話,卻徑直向軍法處軍官提問。

  軍法處軍官猛的一抖,忙道:「大人,許將軍是上校軍銜。」

  顧澈看也不看許暮朝,神色如常、沉靜冷酷:「那就是了。我的參謀部上校、高級參謀,教訓一個抗命的中尉,軍法處還有什麼意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43:27

47.機械陰謀

  即使是戰時的臨時起居室,元帥的房間依然簡單精緻、色調冷硬。

  夜色越來越深,窗外一輪清淡半月,與室內清雅燈光似乎要溶於一體。許暮朝低頭揉了揉剛解開手銬的雙手,抬眸便見顧澈望著她。清黑的眉眼,澄澈中透著冷寂。許暮朝覺得他身上的寒意,彷彿與生俱來,令人難以親近。

  她望著他,他也望著她。

  半晌,他才淡淡道:「還有事?」

  許暮朝點頭,目光堅定而明亮:「我要的不是個人的赦免,而是全體獸族官兵真正受到公平待遇……」剛說到這裡,便看到顧澈微蹙眉頭。

  此刻他在她心中,早已不是那個可以親近的少年,而是冷酷的、高高在上的、不該得罪的元帥大人,所以看到他蹙眉,她條件反射語氣軟了下來:「因為……元帥下過嚴格軍令,承諾獸族的權力。如果被其他部隊、或者外界,知道並沒有貫徹執行,對於元帥的威望,是有影響的。」

  顧澈還坐在書桌後,聞言抄手看著她,帶著居高臨下的探究:「你以為……我袒護你個人?」

  「……」剛剛那語氣,難道,原來不是?她會錯意了?可他那麼說……

  顧澈還是蹙眉,似乎沒有什麼耐性對這種事情過多解釋。不過看著許暮朝微紅的臉,想著她剛剛有些馬屁的繞著彎子的話,顧澈靜默了一下,還是從桌上抽出一份資料遞給她。

  許暮朝不明所以的接過,封面上印著稽查部的機密章。打開看了幾十秒不到,她臉色就變了。又往後翻了幾頁,她神色已十分凝重。再抬頭望著顧澈,眼神已經有些複雜。

  「……謝謝。」她明白此刻正該用大大的馬屁取悅元帥大人,可她真的被這份資料感動了,反而只說得出最簡單兩個字。

  顧澈神色卻沒什麼變化,低頭,翻開桌前其他待閱文件,淡淡道:「我從不食言。」

  剛剛的文件,是稽查部特別工作小組,監視各部隊對待獸族官兵的情況。裡面列舉了十幾支對待獸族不公平部隊番號,並且都按情節輕重,給予肇事者不同處分決定。有的是罰薪,有的是降級,甚至有兩個槍斃的。

  而今天許暮朝出手教訓的軍官,正列在後面幾頁,稽查部的處分建議是鞭打一百,開除軍籍,只是等待顧澈的批示而已。

  難怪顧澈不讓軍法處懲罰她,他早已洞悉一切。

  「您是位偉大的元帥。」許暮朝臉色微紅,一臉真誠,語氣懇切。

  在這樣的清冷的夜裡,這樣一名嬌俏的少女,以這樣柔和的姿態,表達自己的謝意和尊敬,或許足以讓任何人,心中一軟。

  可不知為何,她的姿態,並不讓顧澈感到愉悅。他想起之前謝敏鴻笑評她的話「特別能屈能伸的女人」。那麼,此刻她的尊崇語氣,是否只是她一貫擅長的,客套吹捧呢?

  可也是這個看起來見風使舵、萬事利益為先的女人,卻拼了命的來「救」自己;為了獸族,也可以把性命交給自己。

  「不必廢話。」顧澈神色更淡了,「等價交換而已。」

  等價交換。

  等價?!

  許暮朝心裡一咯。若不是前些天錯把他當成顧厲,她差點忘了,獸族平等的代價,還包括自己。雖然再沒人提過,拿她做實驗的事,可自己的命,還屬於他。

  此刻他提到等價交換,讓她說什麼好呢?

  說「嗯,我的命是元帥的!」不行!萬一他要她兌現,繼續做實驗,豈不是鬱悶?

  說「元帥,能不能取消這個約定?」噢,她見過他秒殺十幾名超強機械人的身手,正面反抗無異找死。要走也要偷偷逃跑!

  她很快鎮定下來,大大方方卻含含糊糊的道:「嗯……對,等價交換。對了,夜深了。我不打擾大人休息了。」

  話音剛落,卻出乎意料的看到,顧澈反而露出極淡的笑容。也不說讓她走,這讓許暮朝吃不準他在想什麼。

  「放回桌上。」他的恢復冷寂神色,彷彿那笑,從未存在過。

  這是讓她走了?許暮朝求之不得,恭敬的把資料放回桌上。卻未料房間洞開的窗戶,忽然一陣穿堂大風。許暮朝剛把資料放回去,桌上其他幾十份資料,同時被風吹得散亂,還有幾份吹到地上。

  「我來收拾。」許暮朝立刻乖巧的拾掇,很快將資料整齊疊好,放回桌面,卻看到顧澈蹙眉。

  許暮朝反應過來,資料必定是機密的:「我沒看。」

  顧澈剛剛只是想說,會有侍官來收拾。不過看到她細白的手指看起來很柔軟的扣在資料上,他淡淡的道:「順序錯了。」

  「嗯?」

  「編號。」他惜字如金。

  許暮朝這才發現,每份資料都有編號。他貴為元帥,呈上來的文件自然有機要秘書為他整理編號,便於他抽取審閱。

  他這麼說,許暮朝只好站在書桌旁,埋頭重新將資料按順序放好。

  正調整著,卻聽書桌對面的他忽然問道:「今晚的作戰會議,有什麼問題?」

  「嗯?」許暮朝不明所以。

  「聽到對我軍有利的戰報,你卻似乎不以為然。」他說,「我不允許任何一個參謀,對我有所隱瞞。」

  自己當時的表情有那麼明顯嗎?許暮朝搖頭:「我不是隱瞞。只是當時心裡覺得有點怪。但哪裡怪,也說不上來。」

  她說了實話,可他卻伸手從她整理好的資料中,抽出一份,丟到她面前:「仔細看!直到找到答案。」他以命令的口吻,「我不允許,遺漏任何可能的戰機。」

  夜裡越來越清冷,元帥的房間,靜得連根針掉地上也能聽到。許暮朝捧著前期的戰況報告,已經看了半個小時,看得頭暈眼花。

  雖然她也領兵,但是第五大隊一向媲美土匪窩,胡天胡地自由散漫。哪像人類軍這樣,作戰報告做得系統又複雜,連內部報告上,還要用密碼符號代替一些關鍵詞。她又不熟悉,看得頗為費力。

  終於忍不住,拖著報告站起來,走到書桌前,指著報告上一個符號問:「請問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正批閱文件的顧澈目光移到報告上,靜默了一下,才答道:「右翼伏擊。」

  「這個呢?」

  「……團長以上軍官編製數。」

  「這個?」

  「俘虜人數……」話音一頓,元帥大人不耐煩了,打開自動抽屜,「撲通」一聲,丟過來一本薄薄的液晶電子書,「自己查。」

  許暮朝一手報告,一手電子書,坐回沙發。心中鬱悶——為什麼不嫌煩,讓她回房間呢。她雖然是強大到可以十天十夜不睡覺的半獸體質,可沒事她幹嘛熬夜?

  百無聊賴的看著剛剛他解釋的暗號,「右翼伏擊」、「編製數」、「俘虜人數」……

  俘虜人數?!

  許暮朝腦海中仿若一道亮光閃過,將電子書丟到一邊,把報告翻到最前面一頁。那是作戰部做的戰況概述文字。

  「敵集中優勢兵力,長驅直入,佔領沿線大小三十多個城鎮。我以數倍兵力反包圍,使敵被動在長線多點作戰……截止昨日凌晨,我軍陣亡三千,被俘五千……」

  她知道問題在哪裡了!

  抬頭,發現顧澈早已停筆,靜靜望著她。她剛才的神色,大概已落入他眼中吧。

  她條件反射的想,要不要用這個發現,跟他談點條件?

  可不知為什麼,腦海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卻被他冰涼的眼神,打得煙消雲散。

  還是全盤托出吧!她居然有點不敢跟他當面談條件。直覺告訴他,對待他這樣的人,老實比耍滑頭,或許更能獲得好處。

  「機械人的第一原則,是消滅所有其他種族。」許暮朝站起來,雙手插在褲兜,目光有種異樣的明亮,「大人,我曾想過,為什麼不是征服,不是稱霸,而是消滅——滅族!」

  顧澈點頭:「機械人背後的製造者,或許是我們未知的種族。」

  許暮朝全身一震,她也懷疑過這個可能,如今聽到顧澈也這麼想,只覺得有些莫名的恐懼。未知的種族,會是什麼?

  「既然如此,這個數字就很奇怪了。」許暮朝走到他面前,指著報告上某一行。

  顧澈長眉微微一挑:「的確奇怪。」

  「俘虜五千……」許暮朝將報告往桌上一丟,臉色變得有些複雜,「他不是要滅族嗎?那要那麼多俘虜做什麼?我想,我已經有了答案。」

  顧澈看著她凝重神色,長眉也慢慢蹙起,輕聲問道:「**機械人改造?」

  許暮朝睜大眼睛,點點頭。他也想到了。也是,阿厲雙腿被改造,他應該也能想到。

  兩人一時都沒有出聲。五千士兵被改造成機械人,這該是多麼恐怖的一幕?

  半晌,許暮朝歎了口氣,語氣更加沉重:「如果這些機械人反過來攻擊人類……」

  「我軍必將軍心大亂……」顧澈接過她的話,竟然露出一絲冷笑,「看來敵人,馬上要反攻了。」

  那笑容如此冰冷刺骨,再次讓許暮朝覺得,眼前的男人,如此陌生。

  「那我先回房了。」許暮朝道,不知為何,跟這樣的顧澈呆在一起,讓她不自在。

  顧澈抬眸看她一眼,淡淡道:「桌上又亂了,收拾乾淨。」說完,從桌前站起,背著手,慢慢踱步離開了書房。

  許暮朝認命的開始收拾。

  只是他這樣年輕,背著手這樣老成的姿勢,卻顯得如此自然。穿著淺藍軍裝襯衣和深藍長褲高大身影,略顯清瘦。讓人懷疑,這樣一個絕美的少年模樣的傢伙,竟然就是統治大陸最強種族人類的冷酷元帥。

  這樣的背影,看起來卻並不可怕了。許暮朝心中忽然閃過念頭,他其實也只有二十幾歲,與顧厲同齡而已,卻早已承擔了常人無法承擔的重大責任。

  而顧澈回到臥室,並沒有立刻休息,他坐在潔淨冰冷的白色大床上,一探手,從鵝絨枕頭下,摸出薄薄的一張紙,在燈下展開。

  這樣薄的一張紙,上面不過寥寥數語,卻令一向以冷漠鐵血著稱的元帥大人,整個人似乎都軟化下來,露出溫柔的神色。

  那張邊角染著幾分血色的信紙上,是他已逝的幼弟,用只有人類軍團司令才能解讀的九級密碼,語氣平靜而溫和的寫下的遺言:

  「尊敬的大哥:當你讀到這封信,我或許已不在人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43:45

48.利益交換

  「尊敬的大哥: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或許已不在人世。

  打算提筆寫這封信時,有些忐忑不安。我離開了這麼多年,如果是從前,大概你又要皺眉,怪我太頑劣。可真到落筆時,我的心情卻如此平靜。

  ……你在帝都可好?從關表哥那裡,我知道你這些年又立下不少戰功,做得比以前還好。你已經是大陸當之無愧的統治者,我真是高興。我也知道,因為我的頑皮,讓你丟下軍國大事,一次又一次冒險尋找。可我或許就要死了,就不向你認錯了……

  ……我喜歡上了一個姑娘,你大概已經知道,許暮朝……她是我見過最堅強、最特別、最讓人心疼的傢伙。我知道,她並不愛我,只是憐惜我。可這也是我的初戀啊,大哥……

  即使是我,你毫無戰鬥力的、令家族蒙羞的弟弟,也有了心愛的姑娘,想要看她快快樂樂,想要救她……

  ……大哥,如果我死了,而她還活著。我向你請求,請代替我照顧她。請千萬不要嫌棄她半獸的身份,她是個好姑娘,值得哥去愛護。我相信,她也會替我好好照顧哥。這是我這個不爭氣的傢伙,最後的願望,可以嗎?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殺了圖雷。如果她也死了,而圖雷還活著。我知道你一定會替我和暮朝報仇的。只是獸族其他人,是她族人,請不要因為我的死,遷怒其他。我不希望她傷心。

  ……大哥,這個季節,帝都是否如同以前一樣,秋高氣爽、華麗莊嚴?我還有一個請求,請你愛惜自己的身體。因為只有你,才是人類的希望,是我顧氏的支柱。

  顧厲於獸族大營絕筆。"

  將信紙重新仔細折疊好,帝都元帥的臉上,已經恢復冰涼的平靜。他召來通訊官,命令立刻向前線最高指揮官,傳遞關於**機械人的訊息。

  「敵人,馬上會展開強烈反攻。」他冷冷道,「命令司令官,不許後退一步。」

  許暮朝很快收拾完元帥的桌面,卻很知趣的沒有多看一眼,便走出書房。笑話,當初她就是吃了虧,誰知道這房間有沒有也安裝了秘密監視系統。

  剛走到門口,便見元帥的一位侍官垂首站在一旁。這時,許暮朝的肚子忽然「咕咕」叫。她有些不好意思,抬頭,卻見侍官依然低眉順目,只是嘴角略有溫和的笑意。

  還真的,有點餓啊。

  她沖侍官笑:「侍官大人,你給元帥準備宵夜了嗎?」

  年輕的侍官抬頭,微微一怔。便見她笑得更加柔和親切:「如果有的話,能不能給我也來一份。」

  侍官立刻命人給許暮朝房間送去一份清淡營養的宵夜。可她的問話,讓侍官有些猶豫。

  你給元帥準備宵夜了嗎?

  身為侍官,他當然希望元帥愛惜身體,熬夜的話要補充營養。可元帥似乎並不在意自己身體,曾經送去的宵夜,第二天一早,還冰涼的放在那裡。

  這個女人一直在元帥書房,孤男寡女呆了這麼久。她的問話,是暗示侍官,應該準備宵夜嗎?

  權衡再三,侍官看元帥臥室的燈還亮著,便端著一份宵夜,敲門進入。

  元帥果然還沒休息,見到侍官手上的食物,他淡淡道:「我不餓。」

  侍官遲疑一下,道:「是……許暮朝上校,讓屬下給大人送來的。」

  元帥這才抬頭,目光在侍官雙手捧著的食盤上,停了一瞬。

  侍官心中一鬆,看來提到許上校,元帥的反應果然不同,應該會吃吧?太好了,今後就搬她出來,勸元帥吃飯……

  元帥重新低頭,目光回到報告上。

  侍官不知如何是好。

  「她讓你送你就送?你是誰的侍官?要送你送給她。不吃,拿出去。」元帥頭也不抬的道。

  侍官鬱悶而惶恐的離開了房間。

  當晚,許暮朝的房間,收到元帥侍官送來的雙份宵夜。當問及為何送了兩份,侍官沉默一下,道:「元帥讓我送來的。」

  許暮朝微微一愣,感覺有些複雜。顧澈是怕自己一份不夠吃嗎?原來這個冷漠的傢伙,也會關心人啊。

  經過今晚,以前心中對他的氣,似乎消了不少。而這個傢伙,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不近人情。

  她心滿意足的吃了雙份宵夜,一覺睡到大天亮。直到被元帥的侍官叫醒。

  雖然只睡了幾個小時,許暮朝卻精神奕奕的走進元帥書房。溫煦的陽光透過淡色窗簾,令整間書房顯得格外清新淡雅。顧澈正負手站在巨大的懸浮液晶屏前,觀看前線實時兵力監控圖像。

  聽到聲音,他緩緩回身,深藍色筆挺元帥制服,襯得他的臉色愈加雪白無暇。帶著白手套的修長手指,指向屏幕上一點:「前線回報,已經發現敵人一支萬人部隊,在這個方向出現。」

  幾乎一夜沒睡,他卻似乎比她還要精神,高大身體挺拔有力,清澈雙眼有暗斂的光芒。許暮朝望著他如工筆勾勒的俊側臉,似乎令這一室陽光,都要黯淡下去。

  「應該就是**改造部隊了。」許暮朝說,「我們怎麼辦?」

  顧澈看她一眼:「我們……決不後退。」

  侍官替元帥傳遞命令,許暮朝靜靜站在他書桌旁,等候其他參謀到來,參詳具體對策

  元帥制服令他整個人更顯冷漠疏離,令許暮朝懷疑,昨天下令給她送宵夜的,真是這個他嗎?

  「昨天的宵夜,謝謝。」她輕聲道,目光依舊停留在門口,「很好吃。」

  而元帥亦未抬頭,正在書寫的手指只是一頓,沒有回應。

  只是當晚,當元帥再次工作到半夜時,望著窗外迷離的夜色,忽然覺得腹中有些飢餓。他召來侍官,淡淡道:「今晚是什麼?」

  他問得無頭無腦,令侍官一愣。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試探答道:「高營養蜂蜜、蛋白粥。」見元帥沒什麼反應,侍官輕聲道:「我立刻送過來。」

  侍官抬頭,見元帥正看著自己。侍官再次試探道:「我給許上校也準備了一份。」

  元帥不置可否的低下了頭。

  侍官出了書房,一臉喜色。自從顧厲去世的消息傳來,元帥吃得就很少,工作也更加拚命。現在肯吃宵夜,對侍官隊來說,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召來廚子,仔細叮囑一番,最後,溫和笑道:「今後每晚的宵夜,都給許上校同樣準備一份。不,兩份。」

  昏暗的天色,血色開裂的峽谷,如同喪屍皴裂堅硬的皮膚,令人徒生滿目瘡痍的錯覺。

  這裡是喪屍的領地,數年來大陸最沒有生氣的地方。如今,有了新的生命體進入。

  露天的、臨時搭建的工廠,並不會因雨水的澆灌而喪失生產力,只會令黝黑的皮膚、鐵灰色金屬,顯得更加暗沉有力.

  青色筆挺的軍裝,因為織入了高強度金屬纖維,隱隱透著柔和的光澤。深青軍帽下,男人的臉,俊朗白皙。赤紅眼眸,波光流轉。

  他單臂撐在裝甲車上,另一隻手捏著支香煙。眼圈從他指間升騰而起,他雙眼微瞇,望著遠處。

  「機械人也抽煙?」一旁,滿臉猙獰蝶形暗紋、身著黑色盔甲的高大喪屍,淡淡問道。

  明泓彈掉燃盡的香煙頭,輕輕一笑:「人類的東西,我都要嘗試。」他話鋒一轉:「喪屍王,你也曾經是人吧?」

  喪屍之王——沈墨初冷哼一聲,語氣譏諷:「人?百年前的事,誰記得?」

  「不如一起出兵?人類領地,你我二分?」明泓輕描淡寫道。

  沈墨初卻慢慢搖頭:「我軍剛剛與人類戰敗,元氣大傷。還是明將軍一展身手吧。」

  明泓只是淡笑,卻不再談及聯手的話題。

  雨幕中,紅衣俏麗的少女,踏著黑色長靴,臉色冰冷過秋雨。

  「將軍,第一批人體改造機甲已經下線。」她嘴角勾起溫柔的笑,「請容許我向你展示。」

  明泓點點頭,轉而朝沈墨初道:「這是明徽。許暮朝的人,剁過她的頭。」

  沈墨初面無表情,看也沒看她一眼。

  明泓露出溫煦的笑容:「喪屍王,謝謝你當年沒吃了許暮朝。」

  沈墨初冷冷道:「她皮滑肉嫩,本來是頓美餐,只是狡猾無比,逃了——她不也從你手上逃過嗎?」

  明泓聞言一怔,爽朗大笑:「稍後我會為你送來,五十名乾淨漂亮的人類少女。這許暮朝,跟我有些宿怨,我得到後,會帶回西蕪島。」

  喪屍王這才露出淡淡笑意:「將軍客氣了。」

  望著明氏二人身影走入雨中,沈墨初眉頭微蹙。

  按照哈金斯的命令,他同意借道機械人。只是比鄰星人生性謹慎,讓沈墨初不要提及他們的存在。所以明泓至今依然認為,沈墨初便是獨立的喪屍首領。

  近日,機械大軍深入人類西部領地,節節獲勝。明泓卻願意以更多武器為代價,向沈墨初借東部地區,用以生產機械人。

  只是當喪屍警衛來報道,看到數千驚惶的人類士兵被驅趕入生產基地,沈墨初意識到他們並非要生產純粹的機械人,於是親自來看。明泓亦大大方方歡迎。

  機械人與喪屍的戰爭,將來不可避免。只是現在,各自心懷鬼胎、各取所需而已。至於他提到許暮朝,沈墨初自然不露分毫。在喪屍王心頭佔了份量,對她來說,有害無益。

  「大人,已經安排妥當了。」喪屍將軍劉飛,匆匆走過來,在他身側耳語。

  沈墨初點頭:「明泓很精明,要做得滴水不漏。」

  喪屍將軍猙獰的面容露出悲慼神色:「他們會做到十足十,請大人放心。」

  沈墨初的獠牙泛著灰褐暗光,青烏嘴唇微抿,沉默不語。

  劉飛靜默了片刻,又道:「大人,你的決定不會改變嗎?」

  沈墨初淡淡道:「顧澈想要的東西,我幫他拿到。我要的,相信他也會願意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44:03

49.前鋒炮灰

  雨漸漸歇了。喪屍王及其使者們,離開了機械人的生產基地。整個基地,僅餘機械生命。

  碧空如洗,絢爛彩虹於喪屍之地上空,靜靜浮現。萬里大地,霞光生輝。

  遠方,似乎有隱隱的炮鳴和廝殺聲,那是機械人與人類的武器和軀體,正在夷平一個又一個陣地。

  而此處,臨時搭建的灰黑色生產工廠,機械的轟鳴聲漸漸消歇。整個基地,死一般寂靜。

  「噠噠——」腳步聲響起,高大的青衣軍人,邁著修長雙腿,從工廠中走出。紅衣軍裝少女跟在她身側。

  他們身後的地面,在夕陽斜射下,投射異常巨大的、張牙舞爪的陰影。

  幾秒鐘後,第一個成品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工廠大門。

  鋼鐵結構的金屬軀體,彷彿八爪怪物,巨大而猙獰。麥色的精壯上身,如同從鋼鐵中自然生長而出,隨著軀體的步伐,緩慢扭動。

  粗壯手臂扛著威力十足的衝鋒火箭炮;人類的臉龐上,赤紅的眼珠空洞而毫無感情。只是當邁動步伐時,**與機械的連接處傳來的強烈痛感,令他們的臉龐上,無意識的閃過疼痛的表情。

  然而這並不妨礙他們一步一步,走出工廠,走到明將軍面前,沉默的列隊致敬。

  天邊,殘陽如血,煙火灰敗。

  這是人類與機械人戰場中,最尋常的一處城鎮的爭奪攻堅戰。

  戰鬥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雙方用導彈展開遠距離攻擊,互有勝負。而在新一輪炮火掩護後,機械人步兵部隊開始攻城。

  「他媽的機械人!一堆廢鐵!老子就不信打不爛!」

  負責防守任務的,是一名四十來歲的團長。他厭惡的看著遠方密密麻麻的鐵灰色機械人,忍不住再次痛罵手下士兵:「都給我精神點!別給老子丟臉!」

  「是!」這支部隊素以強悍著稱,所以才被軍區司令派到與機械人戰爭的最前線。儘管機械人極難摧毀,但在多日戰爭來,這支部隊從未後退過一步。

  只是當那鐵灰色仿若潮水緩緩逼近,當陽光將那些原本應該純機械的軀體,照射得異常清晰——陣地裡的人類士兵,齊齊變了臉色。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連團長也愣住,手中雪茄掉落在地,虎目終於升騰悲憤神色。

  他們看清了那些機械人。不,是機甲。兩米的、五米的、八米的機甲……人。

  一個、兩個、三個人體,被分別鑲嵌在機甲之上。屬於人類的黝黑皮膚,於鐵灰金屬映襯下,顯得格外光澤柔韌。他們如爬蟲般扭動著軀體,曾經熟悉的臉龐再無人類表情,只是驅使著鋼鐵怪物,一步步向陣地逼近,逼近他們曾經的戰友們。

  「呃……」有士兵終於忍不住嘔吐。卻有更多士兵,禁不住驚呼出聲:「張衛國!那是張衛國!」

  「周團長!四十五團戰鬥英雄周團長!啊!天哪!周團長!」

  ……

  團長沉默著,強壯的身軀挺得僵硬筆直。他彎腰從地上撿起滿是灰土的雪茄,看也不看,重新塞回嘴裡叼著。

  雪茄已經熄滅,他顫著手,摸出火機,重新點燃。

  猛吸一大口,團長的臉上浮現痛苦決絕的神色:「媽的!反攻!」

  士兵們被團長的怒吼一震。

  「都給老子記住!不許逃跑!決不後退一步!」他惡狠狠的道,「如果自個兒沒用被俘,都他媽給老子乾脆點!」

  許暮朝之前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上戰場。肩扛激光迫擊炮,她望著前方滿地噁心扭曲的改裝機甲人,實在不明白,顧澈也算瞭解她的本性和作戰風格,怎麼會想到派她來打這場硬仗?

  昨天,她照例在書房幫顧澈收拾——大約因為她是最瞭解明泓和機械人的一個,顧澈每天都會招她和關謝二人,簡短聊一下戰況。只是聊完之後,關謝二人告退,顧元帥去休息。她也要告退時,顧澈只是淡淡一個眼神過來:「收拾。」

  這本沒什麼,或許表明顧澈已不把她當外人,這是好事。可在旁人眼中,則不一樣了。不僅是第一個「住進元帥府」的女人,也是第一個被元帥「帶在身邊的女人」。不僅關謝二人眼神異樣,元帥身旁的侍官們,對她也格外客氣。

  這讓許暮朝難免琢磨——顧澈不會對她有點意思吧?

  可人類之王顧元帥,對半獸女人有意思這事,怎麼想怎麼荒謬。

  果然,到了昨天,顧澈就以實際表態,令許暮朝徹底打消了這一疑惑。

  他對她沒意思,他怎麼可能對她有意思呢?

  前線戰況依然焦灼。改造軍的出現,對戰局的影響,無形大於有形。

  儘管接到決不後退的死命令。但當人類戰士看到昔日並肩作戰的夥伴,變成恐怖機甲,這種心理衝擊,是難以言喻的。此消彼長,幾天下來,人類軍雖堅守陣地,死傷、逃亡甚至崩潰的士兵,卻與日俱增。

  於是,在昨天的作戰會議上,許暮朝發言了。

  「目前最緊迫的,是打一場大勝仗,振奮士氣。」許暮朝目光緩緩環顧一周,周圍的男性軍官們,接觸到她自信而清澈的眼神,無不心神一凜。

  「我的意見是,由獸族士兵,來打這一仗。」許暮朝望著顧澈,「巨型獸能夠與巨型機甲抗衡;機械人抗擊打能力強,我們的變異白虎、半獸人的重拳,足以擊碎他們的頭部芯片;而且被改造的不是獸族,他們心裡波動不會那麼大。」

  慕達司令越眾而出:「元帥,我願承擔獸族軍團的指揮。」

  所有人都看著顧澈,等待他的表態。

  顧澈點點頭,謝敏鴻笑了,從桌上抽出一份材料:「你們和參謀部想到一起去了。」

  許暮朝和慕達同時抬頭。

  「元帥已經擬好命令,在康都打這一仗。」謝敏鴻將命令交給慕達。

  一旁顧澈望著他:「只許勝、不許敗。」

  慕達肅然起敬,雙手接過:「以半獸之名,向您起誓,必定擊退改造軍——哪怕戰至最後一人。」

  許暮朝站在一旁,望著慕達決絕神色,心中有些難受——這必定是一場血戰,將有多少獸族葬身戰場。可這也是她和慕達提前商量好的,向顧澈提這個建議,爭取這個任務。

  一是獸族如今與人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二是若此戰大勝,對於獸族的聲名地位,與人類的融合,會有難以估量的巨大作用。

  許暮朝關切的看著慕達:「慕司令,珍重!我等你的好消息!」

  慕達合上手中材料,眼神有些古怪的看著許暮朝:「慕朝,元帥任命你為副司令……」

  什、什麼?副司令?這場血戰?

  天下都知道她許暮朝不擅長打正面硬仗的好不好?事實上她都沒打過,以前帶著第五大隊,遇到實力強勁的對手,他們早跑得沒了影子。

  要她去幹嗎?慕達比她經驗更豐富。這一點,顧澈也知道吧?

  不光許暮朝,其他軍官們也露出疑惑神色。畢竟,傳言中,這個半獸女人,可是跟在元帥身邊啊……雖然在他們心中,一個半獸女人,終究是上不了什麼檯面的。

  許暮朝先看看謝敏鴻,對方才不願意理這個茬,笑瞇瞇回望著她,就是不吭聲;她又看向關維凌,卻只碰上他複雜的、關切的目光——好吧,關少校自然覺得上場殺敵理所當然,不會覺得奇怪。

  她只得無聲的看著顧澈,她相信他看得懂自己的眼神。

  沒料到顧澈直接開口了:「副帥只是虛銜。」

  這個她懂,打起硬仗,她也就幫慕達打打下手。原來顧澈是這個意思?是為了繼續塑造帝都獸族才貌雙全名媛的形象嗎?

  「你做前鋒。」卻聽顧澈淡淡道,「狹路相逢勇者勝。獸族第一的戰鬥力,來帶領衝鋒,再合適不過。」

  許暮朝:「……」

  前鋒?炮灰前鋒?她許暮朝一百多年來沒幹過的蠢事!

  然而元帥之令,不能不從。這下,她萬分確定,他對自己絕對是沒有任何好感的。至於讓她跟在身旁服侍,她確定是他使喚人慣了,或許用著她比較順手。

  事實上,疑惑的不止許暮朝一人。

  當顧澈寫下這道任命時,謝敏鴻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傷亡或許會很大,讓許暮朝去,合適嗎?」

  「合適。」顧澈態度堅定,「她的存在,會極大提高獸族士氣。」

  是啊,誰都知道許暮朝是獸族第一又有威望,她若帶隊衝鋒,當然效果更好,只是……「可萬一她有所傷亡……」謝敏鴻道,「大人不是還希望,進一步對她做研究嗎?」

  顧澈靜默了一下,語氣十分輕描淡寫:「她不會死。」

  「為什麼?」雖然知道不該多問,可謝敏鴻還是忍不住問了。

  顧澈淡淡道:「她雖有些滑頭無賴,但必要時,她比任何人都硬氣……她不會令我失望。」

  當後方人類總指揮部,靜靜等待獸族軍團的表現時,許暮朝站在康都城的防線上,早已打定主意。

  血戰,血戰個毛啊!正面對抗,對抗個鬼哦!

  她許暮朝要是肯老老實實當炮灰,就隨顧澈姓!

  慕達看著她糾結的神色,歎氣道:「暮朝,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正面對抗戰,要不交給我……」

  許暮朝抬頭看他:「誰要打正面對抗戰了?誰要你死我活了?難道你也跟顧澈一樣,認為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只能做前鋒做炮灰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44:22

50.康都之戰

  五千機甲改造軍為先鋒,高速逼近重鎮康都。在重武器遠距離掩護下,任何企圖阻撓前進的障礙,都將瞬間化為灰燼。

  大戰一觸即發。即使配備當今最先進的武器,按照慣例,兩軍前鋒,依然是傷亡最大的部隊。

  許暮朝不打算讓這個慣例生效。

  然後慕達沒料到,許暮朝自己也沒想過,康都之戰,她竟在大陸一戰成名。而她「折騰」機械人的戰術,也被青年派專家,作為小型戰役的經典戰例,寫入帝都軍事大學教材。

  而老成持重的軍事評論家們,也表示雖然許將軍的戰術有些市井無賴,但不得不承認此戰的確無賴得比較經典。

  戰前,許暮朝將自己關在房間整整一天一夜,之後拿著一疊命令,叫來手下獸族軍官,分別囑咐一番。原屬第五大隊的軍官,拿了命令見怪不怪立刻就走。其他軍官半信半疑,領命去了。而許暮朝指揮的三千獸族先鋒,在重重炮火中,正面對上了機械人的前鋒。

  噢,不,不是正面。當機械人陣線沉默推移到獸族防守的第一道壕溝時,即使是毫無感情的機械人指揮官,發現壕溝中空無一人,只有渾濁的淺淺一層水漬,聞著竟是排泄物的腥臭味時,也忍不住學人類士兵,罵了句娘。

  指揮官命令隊伍前行,前方卻傳來機械人重複報錯的聲音:「報告:肢體遭到腐蝕!」「報告:前鋒損失三十五機械人!」……

  指揮官這才知道,尿液裡摻了其他的料。

  機械人不會有任何情緒。可之後遇到對手種種無賴又匪夷所思的陷阱,令驕傲的機械人,苦不堪言。

  誰會在戰場上,掛上用極端下流的語言,侮辱明鴻侮辱第一原則侮辱機械人的旗幟?卻讓機械人憤怒的扯下旗子時,被埋好的炮彈炸上了天;

  誰會見到敵人就逃跑,見到敵人就跑;跑了他媽五六七八次,令機械的機械人有了機械的慣性後,卻突然以十倍兵力迅速反擊,圍殲了最精銳的巨型機甲?

  誰又會,誰又能,於千軍萬馬之中,藏身於巨型獸後背,以犧牲近百巨型獸為代價,偷偷接近一擊即中,手刃高智能機械人指揮官,令其他機械人陷入散兵作戰的困境?

  當夕陽冰冷的普照康都,機械人的屍體躺了一地,獸族先鋒們,開始狂歡的嘶吼。

  「暮朝,做得好。」慕達的情緒甚至都有些波動,「接下來,交給我。」頓了頓,又道,「你用兵,實在太詭了,在一旁看著,都令人佩服。」

  許暮朝擦了擦雙手血漬,微微一笑:「只是我們女人,比較心細而已。」

  而我湊巧,膽子還挺大。

  慕達,許暮朝,獸人軍團都認為,此役必勝無疑。甚至連戰場之後的顧元帥,聽到前方匯報的實時戰況,都露出了微笑。

  許暮朝他們以為,一定可以全殲這支攻打康都的改造軍主力。事實上,他們也的確全殲了敵人。

  只是當許暮朝和一干半獸人,筋疲力盡的靠在城內的工事內休息,當城中的百姓崇敬的送來各種食物,警衛兵跌跌撞撞的跑到許暮朝身旁,年輕半獸兵的臉上,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驚恐。

  「大人!我們被包圍了!上萬機械人距離康都不到十公里了!」

  許暮朝睜開眼看了看警衛,靜默了足足一分鐘。

  慕達主力已經出城,城中只有她許暮朝五千前鋒的三千殘兵,個個已經撐到極致。

  她竟然衰到在這種境況下,被人包圍?還是上萬機械人?

  她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

  「獸人們!」她站在城內工事之上,站在數千驚惶的獸兵面前。

  她的聲音清澈又洪亮,幾乎響徹城中每個角落;她的翅膀鮮紅如血,長髮漆黑如墨,妖異又柔美。

  而她的臉上,是決絕而悲傷的動人神色,令她白皙如玉的臉龐,在血色夕陽中,有一種打動人心的美。

  「還記得五十年前嗎?」她的聲音是從嬌小的胸膛深處吼出來的,「曾經,我們的種族,威震大陸;曾經,我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數倍於我們的敵人,就在城外。我們也許活不了。可是……」她深藍雙眼彷彿有火焰再燃燒,竟是比陽光還要璀璨的光芒,「我們為獸族的榮譽而死,為保護人類而死。獸族的紀念碑,將鐫刻我們的名字;連人類帝都,也會樹立我們的紀念碑!」

  眾獸寂靜無聲。

  而眾獸身後,原本驚慌的城中人類百姓,也寂靜無聲。

  她忽然笑了,笑得溫柔又囂張:「我以半獸之名起誓,會令機械人知道,我許暮朝擅長的,不光是背後捅一刀!」

  眾獸哈哈大笑,原先的緊張氣氛消除大半,剩下的,竟然是殊死一戰的豁達豪情。

  「我以獸族之名起誓,也會令機械人知道,我們獸族,曾經其他種族眼中,卑賤而衰敗的種族,永不屈服、永不消亡!」

  永不屈服,永不消亡!

  數千獸兵斂了笑容,在片刻的肅靜後,他們爆發出最強烈的嘶吼。那嘶吼如此驚心動魄,令城中的人類百姓也禁不住流下熱淚,為之熱血沸騰。

  那是數十年來,被視為大陸最低等種族的生命,為微薄的尊嚴而爆發的怒吼;那是血肉之軀面臨實力遠超自己的鋼鐵大軍時,以生命為代價向整個大陸發出的宣言——

  「永不屈服!永不消亡!」

  這晚,許暮朝部被忽然調轉方向的機械人中路大軍,圍困康都。慕達率領的獸族主力與機械軍東南分隊主力纏鬥,□乏術。

  人類總指揮部得到此消息時,很快做出回應——援兵康都。

  而當人類援兵離康都還有三小時路程時,機械人大軍,已經以炮火,夷平了半個康都城。一萬機械人步兵,正面包圍了許暮朝的三千殘兵。

  「來不及了。」人類援軍指揮官向總指揮部報道,「元帥,三小時足以讓機械人將康都夷為平地。」

  「救!」總指揮部的命令很簡單,「如果獸族戰死——不惜一切代價,圍殲敵軍!」

  數百公里外,機械人大軍總指揮部,明泓露出淡淡的微笑。

  放棄一個城市,於大陸戰局,何足掛齒?

  許暮朝,這回,看你怎麼逃?

  當人類領地的反侵略戰爭,牽動各方統治者的心。喪屍東部靠近邊境,機械人租借領地,改造人的生產,正如火如荼的進行。

  明凌身為機械人中的佼佼者,看起來與普通人類並無兩樣,總穿著一身樸素半舊的青衣,白皙的皮膚、清秀面容,斯文安靜。只有一雙赤紅雙眼,是全身上下唯一的暖色。

  他的戰鬥力一般,卻是最聰明的機械人之一,計算能力甚至超過明鴻。如今,就由他負責改造人芯片的研發、改進。

  今夜,他照例下到工廠,檢查改造人生產情況,尋求芯片的BUG以升級優化。

  他來到其中一間地下工廠,從戰場俘虜的最優秀的人類,會被送到這裡。傍晚時分,車間裡燈火通明。低等戰鬥機械人帶他走到最新一批俘虜面前。

  那是十名強壯高大的士兵,無力的躺在生產線上,驚恐的盯著明凌。

  「長官,他們的血壓數據不太正常。」低等戰鬥機械人請示,「是否放棄改造?」

  明凌看著儀器上他們比正常值低一半還多的血壓值,其他數值卻顯示很健康,蹙眉:「帶到我的工作室去。」

  再進入基地之初,所有人類士兵都被統一實施「清潔」——注射麻醉劑、繳械、清洗身體。所以當明凌將十名異常士兵帶入自己的工作室時,並沒有做任何防備措施。

  士兵們軟趴趴的伏在實驗台上,明凌操縱超級計算機,將剛剛優化過的改造人控制程序,寫入芯片。然後拿著十片芯片,走近他們。

  其中一個士兵,看起來格外不同。高大體格上,面容十分秀氣,即使穿著軍裝,仍不掩其斯文書卷的氣息。

  就從他開始好了。

  明凌摁下實驗台控制鍵,看著幾隻黑色機械手臂,從不同方向,鉗住士兵的軀體四肢。用於切割軀體輪廓以與機甲相連的機械刀,慢慢逼近。

  每當這個時候,明凌的思緒都有剎那的恍惚。每一個改造人的誕生,都是他存在的價值,都是他為明將軍、為基本原則作出的貢獻。

  他們是最完美的藝術品。

  明凌看向實驗台上的軀體。

  一隻結實的手臂,不知何時,牢牢抓住企圖鉗住他頭部的機械手。血肉五指,竟令開足馬力的機械手動彈不得。

  明凌抬頭,看到實驗台上的士兵,睜開了雙眼。純黑的眼珠,瞬間被浸骨的綠色填滿;白皙的臉龐,扭動生長出蝶形深黑暗紋。

  「你們不是人類?」明凌很不解。

  下一秒,那人從實驗台上一躍而起,而其他偽裝成人類的士兵,也精神奕奕的跳起來。明凌被他們捆成粽子,扔在角落裡。

  「那是加密控制程序,你們無法破解。」明凌看到他們走到自己時若珍寶的計算機前,忍不住蹙眉開口。

  那個斯文的士兵轉頭看他一眼,碧綠的目光冰冷而鄙視:「你以為只有機械人,懂得計算機?」

  幾個小時後,那士兵小心翼翼的將一張芯片揣入懷中。又拿起另一張剛剛寫好的芯片,走向明凌:「來,試試我寫的芯片。」

  其他士兵都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44:43

51.戰神不死

  深秋的雨水,如流水傾瀉,淋在深山中的軍事基地,肅殺洗練。基地深處,深綠色別墅小樓,柔和淡雅、僻靜無聲。

  顧澈負手站在滴水的灰色屋簷下,望著滿山雨霧濛濛,忽然對身旁侍官道:「我有多久……沒上過戰場?」

  侍官頭也不抬:「自從大人出任元帥,已有六年零十個月。」

  顧澈的眉眼清澈過簷下雨水,他緩緩低頭,看著深藍色軍裝衣袖中,自己的雙手,彷彿自言自語:「外界說,我與喪屍王,戰力並列大陸第一?」

  侍官:「是。」

  「從未交手,如何並列?「顧澈道,」若跟他動手,倒也不錯。」

  侍官笑道:「那定是驚天動地的一戰。」

  見顧澈不再言語,侍官轉而又道,」大人,許暮朝上校今早已經回到基地。是否要召見她?」

  顧澈眉目不變:「今早?」

  侍官望了眼牆上已過午後的時鐘,道:「是……聽說受了傷,而且累極了,一回來便睡下了。所以才沒來向大人覆命吧。要不要屬下……」

  顧澈靜了片刻,道:「睡夠再來。」

  午後,按照作戰部建議,召開康都戰役的總結會議。

  統帥西路大軍、負責援兵康都的崔司令,無疑是本次會議的主角和英雄之一。

  身為顧元帥得力幹將,四十二歲的崔司令,家世顯赫、用兵精悍穩重,在軍中威望極高,關維凌等人在他面前都是小輩。去年,更是他在對喪屍戰爭中,立下汗馬功勞。

  不過他為人自負,更瞧不起獸族。雖對顧澈的命令無條件執行,但對著獸族,依然會忍不住露出鄙夷神色。

  而今天,一向高傲嚴肅的崔司令踏入會議室時,看到同為司令的慕達時,卻破天荒的朝他客套的微笑,令慕達都有些詫異。

  元帥嘉獎了崔司令、慕達司令、許暮朝等將。而崔司令率援軍,包圍康都的機械大軍,殲滅上萬,並逼得敵人後撤百里,無疑立下首功。

  然而當元帥格外嘉許他時,他卻咳嗽兩聲,道:「元帥大人,我有不同意見。」

  顧元帥靜靜看著他。

  「此役首功,當推兩人,而不是我。「他神色凝重。眾人好奇的等著。

  「第一自然是元帥大人。「他微笑,」機械人用兵一向謹慎。這次卻像瘋了一樣往康都鑽,我部才得以對其形成包圍。屬下想,必然是元帥大人用了什麼計謀,吸引機械人到來。崔某只是拜大人所賜,撿了便宜。」

  顧澈眉目不動,謝敏鴻看顧澈神色,笑了:「崔司令還老說自己不會說話。「眾將聞言也笑了,不過崔司令說的,的確也讓眾將疑惑。只是看元帥大人似乎不打算解釋。

  「第二位是誰?「有人問道。眾人理所當然以為是慕達了。

  崔司令微微一頓,這位世襲的高傲冷漠的軍人,面上竟露出些許動容神色。

  「第二,是上校許暮朝。「他從口袋中掏出微縮晶片,一字一句道,」我部之所以能重創敵軍,是因為許暮朝部牽制敵軍上萬人達五小時之久。各位可以想像,戰況之激烈艱難。」

  「這是我軍抵達康都城外時,以高倍激光望遠鏡,拍下的一段畫面。「他看向顧澈,」雖然只有十幾分鐘,如果諸位不介意,我想大家一起看看。」

  顧澈微微點頭,謝敏鴻接過晶片,插入懸浮三維液晶顯示屏中。

  崔司令語氣一頓:「從軍二十餘年,能讓我尊敬的人很少……從她,一個獸族女人身上,我看到了久違的軍魂。」

  眾人紛紛色變。從來還沒有人,能得到崔司令如此高的讚譽。究竟是怎樣的畫面,令這個自負的軍人,也為之震撼?

  遠程攝像頭下的天空,呈現一種朦朧的灰。觸目只見青灰色如潮水,茫茫一片。定睛一看,才分辨出,那是機械人的大軍,鋪天蓋地、密密集結。

  鏡頭驟然拉伸,越過重重機械人的頭頂,卻在青灰色中,發現一團醒目的湖藍色。

  湖藍色,人類軍裝的顏色。獸族歸順後,改黑為藍,視為聯軍。這是獸人最後的主力,約莫數百人,被數不清的機械人,圍在正中。

  即使明知這場戰鬥發生在幾天前,但敵我兵力如此懸殊,還是令在場諸將捏一把冷汗。

  這對機械人,是一場殲滅戰;對獸人,是一場消耗戰。因為機械人已經像鐵桶一樣,將獸人團團圍住。短兵相接處,一層層機械人倒下、一層層獸人陣亡。

  仔細一看,沉默無情的機械人,根本不會在乎人員的消耗,只是一次又一次,補充上新的力量——明顯的,他們旨在活捉包圍圈中的什麼人,否則一個炸彈過來,就能摧毀獸人大半;

  而勇猛的獸族——巨型獸、半獸人、變異白虎,個個面目猙獰。然而當鏡頭掠過他們的臉,明顯看到,他們臉上的疲倦絕望之色。

  是啊,在機械大軍車輪戰之下,哪一支部隊,能夠保持堅強意志,無休止的支撐下去呢?看著畫面上的時間,他們在沒有一個援兵的情況下,已經支撐了三個小時了!

  任何有經驗的軍官,都能看出,這支獸軍已是強弩之末。他們的身體已經透支,而精神,似乎也呈現哀傷的頹敗之色。

  這樣的兵力懸殊,這樣的身心狀態,他們應當必輸無疑了。可是,崔司令的援軍,在兩小時後,才突破重圍抵達城中。他們是如何撐過剩下的兩小時?

  很快有了答案。

  許暮朝的身影,在這戰局中,是極為醒目的。

  以她為中心,無數機械人在集結;而她纖細的身影,卻如鬼魅般穿行無阻。如果說外圍的機械人,像切割機一樣,打倒一個又一個獸人;那麼許暮朝所在之處,就像漩渦的中心,泯滅一切水流;就像高速絞肉機,她的身旁,倒下一個又一個機械人。

  然而即使她個人戰鬥力無敵,又如何扭轉頹勢?

  拍攝視頻的人,從望遠鏡中望過去,或許也被許暮朝所吸引,將焦距驟然拉近。於是畫面中,倏然閃過她清晰的容顏神色。

  這容顏,令在場所有人,心中一震。

  或許是長髮太黑、鮮血太紅,襯得她的臉,透著異樣的蒼白;而半獸妖美纖細的長相,此時卻透著肅殺冰冷。變異後的藍眸寫滿殘酷的剛強,只消望上一眼,竟令人心驚膽顫。

  就在這一瞬,冰藍的雙眸驟然瞪大,絕望一閃而過,注視著遠方某處。

  是什麼,能讓她在此時分心?

  在場眾將也疑惑了,鏡頭也在這時,循著她的目光方向望去。

  「啊!」有將領驚呼出聲。

  獸人完了——當看到畫面上的一幕,幾乎所有人都冒出這個念頭。

  一支純黑的、數不清數目的機械人,踏著整齊的步伐,朝獸人們襲來!雖然沒有巨型機甲的龐大有力,可這一支純黑顏色,卻偏偏讓人覺得,更沉默,更強大!

  這是機械人的戰機——察覺到獸人氣勢已弱,發動最後的致命一擊。

  而當一個黑色機械人,輕而易舉的徒手擊倒一隻筋疲力盡的巨型獸時,整個戰場的氣氛,似乎都凝固了一秒鐘。

  更多的黑色機械人加入戰團,更多的獸人被他們手刃,鏡頭掠過之處,處處可見機械人冷漠的表情,和獸人們臉上空洞疲倦的神色。

  獸人的意志已經被瓦解!數小時的堅持,或許就會在幾分鐘內,摧枯拉朽般瓦解。

  又有五隻最兇猛的巨型獸,被二十名黑色機械人,團團圍住。

  「彭——」一頭巨獸哀嚎著倒下,血流如注的死去。其他巨獸發出更加粗重的嘶吼,機械人卻安靜而精密的,彷彿狩獵般,對其他巨獸實施下一輪的圍攻。他們的動靜太大,以至戰場上其他所有獸人,都忍不住望向這個方向。

  而此時會議室中的人類眾將,也為巨獸們捏一把冷汗。

  就在此時!

  紅藍色的身影,彷彿驚人的閃電,驟然劃破巨獸與機械人的戰團!待眾人看清之時,只見全身彷彿在血中浸泡過的許暮朝,一臉森然立在一隻巨型獸的背上。

  然而恐怖的不僅僅是她的神態。

  她滿是鮮血的巨爪,各提著一隻黑色機械頭顱,下方掛著斷裂的血肉和金屬絲線。芯片不死機械不死的頭顱上,雙眼紅光還在閃耀。而她根本不給他們機會再生,巨爪驟然合攏,堅硬的金屬頭顱在她掌中竟如同豆腐般綿軟,瞬間碎成粉末。

  五名機械人,立刻將她和巨獸圍住。機械手插入獸足,令獸爆發出淒厲的哀鳴。機械人們沿著獸的身體攀爬,瞬間接近了她。

  她必然已經精疲力竭,所以在場的大多數人類高手,可以看清她的動作。然而沒人想到,儘管反應速度已減慢許多,她卻在這一瞬間,爆發出更加強大的戰鬥力。

  她不躲不閃,迎著一名機械人的拳頭過去。當機械人擊中她的胸膛,她的身影竟無絲毫停滯,彷彿剛剛遭受重拳的根本不是她。

  而下一秒鐘,站在後面的一名機械人的槍,已被她錯手奪過,一槍點射機械人眉心。另一隻巨爪,一把扭斷另一個機械人的脖子——機械人的身體彷彿高速旋轉的陀螺,重重摔了出去,砰然落地。

  「好!」有人忍不住喊道。

  其他三名機械人毫無停滯的猛撲向她,一人抓住她持槍的手,另一人一拳擊向她腹部,另一人被後背持刀刺向她的翅膀!

  完了!

  在場無數人在心裡驚呼!

  她的手臂像是有獨立的生命,不顧機械人的強力鉗制,血肉模糊的直插而上,擊穿機械人的頭顱;與此同時,巨大翅膀猛然扇動,躲過身後人的襲擊,同時將另一名機械人打倒在地!

  還沒等第三名機械人反應,她還掛著一個機械人頭顱的手臂,猛然回身,一肘重重擊在機械人頭部!機械人的屍首瞬間分離!

  她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般順暢,又如風馳電掣般有力。而她獨立於巨獸頭頂,目光傲然環顧一周,不管鋒利巨爪還是厚重翅膀,都已鮮血淋漓、森森白骨——生死爭奪的激烈戰場,竟然為之一靜。

  已激戰數小時的她,彈盡糧絕的她,筋疲力盡的她,誰都以為她躲不過黑機械人的追捕,她卻這樣徒手幹掉了他們!

  戰場上的獸人們,忽然像瘋了一樣。

  每一個,都張大嘴在嘶吼什麼;金黃的、灰綠的、赤黑的獸眸,一掃之前的麻木疲倦,閃爍著瘋狂的火焰!

  彈盡糧絕,沒有關係!血肉之軀,沒有關係!他們就像被打了強心針,變得更快、更強!

  整個戰場氣氛忽然扭轉。明明是實力懸殊,明明是強弩之末,卻在這時,打出了勢均力敵的氣勢——甚至有獸人,對一些機械人實行了反包圍……

  「我趕到時,三千隻剩三百。」崔司令慢慢道,「已經打瘋了,差點連我的部隊也要打。而他們口中喊的是相同的三個字——

  許暮朝!」

  會議結束時,所有與會者的心情,都有些莫名的激動和悲痛。甚至有軍官說,要去向許暮朝請罪,為自己曾經對獸族的輕視而道歉。只是聽說她一早回到營地還未醒過,只好作罷。

  關維凌與謝敏鴻看完視頻,也有些動容。兩人跟在元帥身後約莫十米,回元帥指揮室。謝敏鴻見關維凌一臉凝重,笑道:「擔心她?」

  以往他這種打趣,關維凌都只會給他皺眉的嚴肅反應。今天卻沒有反駁,靜靜道:「如果阿厲看到今天的視頻,大概會心疼吧。」

  謝敏鴻微微一愣,看一眼不遠處的元帥,又看看關維凌,瞪了他一眼。

  關維凌明白謝敏鴻的眼神,這麼近的距離,元帥根本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們早就說好,不提阿厲。

  然後,一向忠誠於元帥、耿直木訥的關維凌,盯著前方那個略顯清瘦的挺拔身影,慢慢說道:「你說,是因為用許暮朝做餌,才成功引來機械人大軍進入我軍包圍圈嗎?」

  「不,你說的不對。「謝敏鴻堅定道,他想起戰前與元帥的對話,心中竟沒來由有些堵,輕聲道,」元帥對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正進入指揮室的元帥大人卻恍若未聞,雪白手套握在銀白金屬門把手上,軍帽黑髮下,英俊清透的側臉,冰冷得沒有一絲表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45:10

52.孤獨元帥

  許暮朝醒來時,山雨欲來風滿樓。窗外天色陰沉一片,還未至傍晚,已是昏暗一片。

  還是她之前在的房間,但明顯被人安置過。她發現自己穿著灰白的病號服,手上插了至少五根管子在輸液,而床邊幾個精巧的儀器正在監視她的各項生理數據。

  床頭小櫃上,一碗稀粥騰騰的冒著熱氣。她頭暈腦脹的坐起來,蹙眉,拔掉手上的管子,端起粥,呼哧呼哧的一口氣喝光,還覺得腹中飢餓難耐。

  不過,還沒等她開口喊人,已有三個人步伐匆匆走進來。一個年輕的女醫官,兩名侍女。

  醫官看到她的模樣,露出欣喜神色:「許上校,太好了,醒了就好。」

  「我睡了多久?」

  「三天。您怎麼把輸液管都拔了?」醫官蹙眉,"您還在發燒啊!」

  「小事。」許暮朝接過侍女的食物,狼吞虎嚥。

  居然睡了三天?難怪這麼餓。這大概是她受傷最重的一次了。現在全身還是疼痛無力。

  「隊長!你醒啦!」一個激動的聲音伴隨沉重倉促的腳步聲。

  許暮朝抬頭,便看到赤著上身纏著繃帶的大武,興奮的一瘸一拐的走進房間。對了,他也受了傷。

  大武圍著她,絮絮叨叨說了半天也沒什麼重點。顯然許暮朝一睡不起,讓獸人們都慌了神。畢竟她曾是獸族近乎不敗的戰神。這時看她醒來,連大武也有些口拙了。

  「停!」許暮朝蹙眉,打斷大武的唧唧歪歪,「還剩多少人?」

  大武的聲音嘎然而止。

  「五千二百六十七還剩三百二十一。」他擔憂的看著許暮朝,「我帶去的第五大隊一千人,還剩五十不到。」

  許暮朝看了看窗外昏暗如黑夜般的天色。雲層中光影閃動,道道白光呼嘯而過。雷聲轟鳴傳來,卻始終沒有掉下一滴雨水。

  「大人……你別傷心,好好養傷。"大武擔憂的盯著她。

  「滾蛋。"

  一旁的醫官也開口:「你走吧。上校需要休息。"

  大武訕訕的往門口走了進步,又轉過身。許暮朝有些不耐煩的盯著他,他欲言又止了幾番,才斟酌開口:「大人,回營那天,你跟個沒事人一樣,倒頭就睡。如果不是這個大夫主動給您檢查,才發現您受的傷比誰都重,差點……我們才知道您不是睡,是昏迷不醒……您活著,對我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所以別為死去的獸崽子傷心,他們跟著您戰死,死得其所。真的."

  許暮朝沉默片刻,才道:「知道了。"

  大武憂鬱的離開了。許暮朝看一眼年輕的醫官:「謝謝你。"

  醫官搖頭:「您不用謝我。我們只是遵照元帥的命令。"

  許暮朝沒出聲。醫官看了看她的臉色,又道:「剛剛您醒來,我們已經通知了侍官隊。元帥原本有命令,您醒了就去覆命。不過您燒沒退……"

  「我現在就去。"許暮朝一下子站起來,晃了幾下才站穩。侍女連忙過來攙扶,卻被她輕輕推開。

  已是初冬時分,所以連雨水也顯得那麼乾涸。雷電過去半天,也只是飄落幾顆雨星。但今天必定有一場大雨,因為天色一直沉重壓抑。

  許暮朝坐在元帥書房的沙發上,只覺得空無一人的房間,透著絲絲入骨的寒冷。

  她到了,卻被告知元帥去前線視察,已在回來的路上。她只得在這裡等候。

  身上的熱氣卻越來越重,頭也更加昏沉,心情也煩悶起來。這是她成為半獸後,第一次虛弱到發燒。她深感自己這個狀態見顧澈不太好,可當她想要站起時,卻發現自己連走動都乏力。

  她復又在沙發坐下,打算歇息一會兒再離開。

  臨近傍晚,天色更加陰黑。雷聲像是有人拿著重錘,一下下錘在戰地的天空。風聲驟停,只聽轟然一聲,大雨像是瓢潑般,瞬間籠罩整個天空,狠狠傾瀉下來。

  許暮朝是從夢中哭醒的。

  很奇怪的,戰場上的她,從來堅強如鐵;可這一回,在夢中,再次見到獸人們一個個在自己身邊倒下,卻令她難過得無以復加,只覺得五臟肺腑,處處都是酸澀的劇痛。

  因為傷亡,實在太大。

  她睜眼看了看周圍,書房中依然靜悄悄的昏暗一片。她鬆了口氣,抬手抹去滿臉淚水。感覺到小憩過後,體力有些恢復。

  顧澈還沒回來?

  「靠!"她忍不住哽咽著罵了句。

  「醒了?"低沉如水的聲音,於轟鳴的雷雨聲中,清清楚楚的傳來,透著絲絲涼意。

  許暮朝一下子坐直,身上覆蓋的衣物輕輕滑落。她抬頭,這才看到靠近陽台的躺椅上,頎長沉靜的挺拔身影。他一動不動,彷彿與週遭的陰暗融為一體。

  她暗吸一口氣站起來,朝他的方向:「元帥,屬下來覆命。"

  「嗯。"他的聲音淡淡的。

  雨聲越來越大,天色越來越暗,幾乎令許暮朝看不清他的容顏。頭痛的感覺逐漸加重,她覺得手腳都熱得像火。可他安靜坐在那裡的身影,卻令她有些心煩意亂。

  很想,很不受控的,很衝動的,想要攪亂他的安靜沉穩,攪亂他的天下太平。

  「這次你的隊伍很好。"他說,"嘉獎令已擬好,過幾天就會頒布。"

  她只覺得呼出的氣都燙:「幾乎全體陣亡,這樣的隊伍,對元帥來說,當然是好的。」

  她忽然覺得很爽。一直在顧澈面前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現在這樣說話,其實很爽。

  兩人一時都靜下來。大概還沒人這樣嗆過顧元帥吧?許暮朝恍恍惚惚的想,四千七啊!四千七活鮮鮮的獸族兄弟啊!

  「你是為這個而哭?」他忽然問道,出乎她的預料。

  「是。」她喘著氣道,「我沒有元帥大氣,萬人生死不痛不癢。我捨不得他們死。只是下一次,元帥如果要拿我許暮朝做餌,直說就是,暮朝一定照做。但就別再拉上我的兄弟們陪葬了。」

  一個響雷轟鳴而過,雨聲更加劇烈清晰。彷彿立志要將整個大地澆透。

  許暮朝終於說出大不敬的心裡話,只覺得滿腔窩囊氣一瀉而光。可她竟然一點也不後悔。或許因為放鬆,一陣暈眩猛烈襲來,全身都是一軟。

  她迷迷糊糊想要倒在沙發上。

  一陣輕不可觸的微風,敏捷的身影一晃而過。

  腰間一緊,許暮朝恍惚抬頭,卻只見襯衣筆挺的肩膀,和昏黑之中,元帥依稀俊朗的臉部輪廓。

  也許是因為坐在窗口,他身上氣息格外清冷,與她無處不在的滾燙,形成鮮明對比。這涼意頓時令許暮朝清醒不少,用力睜開眼,卻見他兩道冰冷得彷彿毫無溫度的視線,分明透過滿屋陰暗,鎖定在她臉上。

  「你認為……我拿你做餌?」他的聲音又緩又重。

  他的聲音就在頭頂,隔得太近。聲音低沉好聽,語氣冰冷無情。

  許暮朝沒吭聲,她心中煩躁的很,她知道不應該與元帥對抗,但是她如何嚥得下這口氣?她許暮朝不是傻子。昏迷時,就聽到有人在說元帥大人英明,施了妙計引得幾萬機械大軍進入包圍圈!前後一串想,竟然如此!

  「不用你扶。」她有些不耐煩,伸手用力推向他的胸口。卻不知道這一推在他眼中多麼無力。

  「許暮朝!」他扣在她腰間的手更重,而另一隻手,精準有力的掐住她的脖子。

  她的下巴就在他掌中,她條件反射要掙扎,卻根本不能動彈分毫。

  光線很暗,她卻偏偏看清,烏黑長睫之下,他那完美無瑕的雙眸,透著徹骨的寒意。

  「放開我!」這樣近的距離,這樣危險的人,令即使虛弱的她,也下意識躲避。

  「你說得對,顧澈殺人一向不計其數。萬人生死不過一念間。」他清淡的聲音透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只是欺瞞屬下赴死這種事,怕髒了我的手。」

  「……」許暮朝怔了怔。

  雖然頭暈,但真假一聽就清楚。他原來無心?

  只是傳言中顧元帥永遠冷漠城府臣服。若是以她為餌吸引機械大軍,這樣的事,應該是一個上位者做得出的吧?

  可他原來完全不屑。原來她忘了,他還是個極端驕傲的人。

  「還是你們……」他的聲音終於有一絲怒意,「認為顧澈靠實力,無法戰勝機械人?那堆鋼鐵機器?」

  許暮朝下巴被他捏得絲絲生疼,猛的一個激靈,混沌的認識到自己的現狀——

  她可能誤會冤枉了顧澈。

  而顧澈……有點生氣了。

  原本的衝動憤怒悲壯各種心情……忽然消散。

  自己剛剛在幹嗎?

  由於發燒導致大腦實在遲緩,許暮朝瞪大眼看了他半天,硬是沒憋出一句像樣的圓場的話來。

  他的手驟然一鬆一放,她已安穩的坐在沙發上。他的身影驟然遠離。

  「叫醫官來。」他的聲音冷冰冰的,卻帶著十足的威懾,「三天了,還在發燒?醫官怎麼當的?」

  過了一會兒,那女醫官委屈的聲音隱隱約約:「大人,她差點重傷不治,發燒屬於正常……」

  許暮朝頭越來越暈,雖然她聽力過人,後面也聽不太清了。她深吸口氣,手撐沙發想要站起來,卻觸到剛剛從身上滑落的衣物。

  她瞇著眼看過去,沙發上光線很暗,只見暗色的軍裝上,往日光芒萬丈不可直視的金鷹元帥徽章,此時也蒙上一層陰冷的光亮,令人心神一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7:46:00

53.顧氏小白

  當許暮朝打定主意要討好一個人時,頗有些無所不用其極的流氓風範。

  一百年前,她是普通學生,不需要刻意討好任何人;剛到獸族領地時,她第一晚就打倒了第五大隊的眾獸,所以只有眾獸向她獻慇勤的份兒;之後,對圖雷統領,由於看到他就跟吞了蒼蠅一樣噁心,她索性只做做面子工作,要刻意討好,沒門兒!

  對令人恨得牙癢的單純機械人明泓,她的欺騙比討好多。

  然而今日的許暮朝,已不是百年前單純女孩。差點死過幾回的人,很明白能屈能伸的重要性。何況之前是她誤會了顧澈。

  那天之後,她三次求見顧澈,都被侍官推了說元帥很忙。她就覺得很有向顧澈示好的必要了。

  她又躺了足足七天,才基本恢復戰鬥力。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緣何時變得這麼好,竟有不少人類高級軍官,回到指揮部時,來探望她。

  大武哼哼唧唧一語道破天機:「隊長的視頻已經在整個軍中,不,整個帝都瘋傳。現在你是公認的獸族女戰神,軍中楷模,軍魂。托您的福,我們獸人現在走到哪裡,人類都要讓三分了!"

  許暮朝這才露出幾天來第一個笑容。如果一支隊伍的犧牲,能夠改變整個種族的形象,倒也算對那四千兄弟,有點補償了。

  崔司令也來探望了許暮朝。生性嚴肅威嚴的司令,並不擅長與年輕女半獸打交道。只是委婉表示身為同僚,十分高興;囑咐她好好養傷。

  當談及他的大軍馳援許暮朝部時,崔司令的語氣就有點語重心長了。

  「許上校,元帥對你部、對獸族,也算盡心了。我們做屬下的,應當更加竭盡全力回報。"

  「……司令的話,我不懂。"

  「我部花了一星期,才完成對機械人北路三萬大軍的佈置。為了救你獸族三千殘軍,我部放棄包圍,來和機械人中路大軍硬碰硬。雖然勝了,傷亡大很多。當然,你部是戰鬥英雄,對鼓舞軍心,幫助很大。必須救!但這也是元帥仁義啊!"

  「……仁……義?不對,崔司令!作戰會議上,你不是說這都是顧元帥英明計謀嗎?"

  「……許上校,我們人類有句話,花花轎子人人抬。"

  「……"

  過了兩天,元帥的嘉獎令下來了。獸族倖存軍人,全部官升一級。慕達司令從少將晉陞中將;許暮朝晉陞少將。而獸族的確如大武所說,贏得人類軍的尊重。雙方協同作戰更加和諧。

  前方戰場依然焦灼。獸族在許暮朝部激勵後,變得就像天生不怕改造軍,異常勇猛過人。幾次交鋒,改造軍竟被打得節節敗退。人類軍也不再畏手畏腳。

  雖然大局上,雙方依然勢均力敵。但人類獸族聯軍頹勢已改,各軍團司令摩拳擦掌,期待進一步的勝利。

  許暮朝因為傷勢未癒,一直被留在指揮部。所以才有空暇,認真思考如何討好頂頭上司。

  天氣晴朗而寒冷,元帥起居室邊上的小屋子,年輕侍官的臉龐,似笑非笑。

  「許少將,您想瞭解元帥的情況?"

  許暮朝嘿嘿一笑:「身為下屬,以前對元帥關心太少。"

  「身為侍從,第一要務是照顧好元帥;第二便是絕對的保密。這個要求會令我為難。"

  「我只想瞭解些無關緊要的資料。"

  「譬如?"

  「元帥的愛好?"

  「戰爭,武器。"不需要任何考慮,也無需保密。

  「……的確,這個很明顯。最喜歡的顏色?"

  「無。"

  「最喜歡的衣服?"

  「無。"

  「最喜歡的食物。"

  「無。"

  「……好吧,元帥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或男人?」

  侍官輕飄飄看她一眼:「少將,這個問題逾越了。」

  十分鐘的對話,卻找不到任何突破點。饒是許暮朝一心討好,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有些失望的向侍官告辭,走出幾步,卻被侍官叫住。

  「如果真要有什麼……」侍官目光變得幽深,「我記得元帥年少時,曾將一隻流浪狗拾回家。不過被老元帥發現後,立刻銷毀了。」

  「銷毀?為什麼?」

  「少將,這個問題逾越了。」

  「好吧……不過,侍官,一隻狗有什麼可逾越的?」

  「少將,你又逾越了。」

  離開侍官隊,許暮朝覺得有些好笑。無論如何,她不能跟可愛的小狗與冷面顧元帥聯繫在一起。只是誰知道呢,瞧侍官一臉「不可逾越」的神色,搞不好這小動物,反而更招冷血的傢伙喜歡?

  第二天。

  望著懷中小小一團白色活物,許暮朝覺得,將這隻小狗送到顧元帥的房間,才是「不可逾越」的任務。

  雖然侍官點撥了許暮朝,但要他們替元帥收下,那是不可能的!元帥身旁,怎麼可能讓這種帶細菌的動物接近?

  直接送給顧澈?可她最近都見不到他。而且以他的性格,當面送他,或許會拒絕吧。

  於是現在,她小幅度扇動翅膀,悄無聲息的騰空,避過一切警衛和輻射防線,接近元帥的書房窗口。

  房間裡靜悄悄冷冰冰,一如他本人。許暮朝將小狗用鏈子拴在書桌桌腿上。小東西很淡定的趴在地上,黑亮的雙眼靜靜望著許暮朝,到了新環境,哼都不哼一聲。

  許暮朝很滿意。前幾天在獸兵送來的一堆狗仔中,她專門挑了這只看起來最淡定安靜的,這樣感覺跟顧澈比較搭。

  「小白。」她輕聲說,「祝你好運。你的主人很強大,你會幸福的。」

  像是聽懂她的話,小狗輕輕哼了兩聲。

  她發覺自己還真有點喜歡,有點捨不得這個小玩意兒。愛憐的摸摸它毛茸茸的頭,它坦然受之。

  然後,許暮朝看到,它站起來,抬起一隻後腿,對準元帥的書桌腿……

  噢……望著小小一灘濕漉漉,還有小白無辜的眼神,許暮朝忽然懷疑,這份禮物,顧澈真的會喜歡嗎?

  這時,她分明聽到門外傳來隱約腳步聲。

  她立刻跳出了窗戶。

  五分鐘後。

  值勤侍官沉默站在元帥面前。

  「這是什麼?」元帥蹙眉看著很無賴得趴在地上打呼嚕的小東西,「誰允許放進來的?」

  「侍官隊沒替您接受過。」侍官有些吃不準元帥的表情,「應該是有人送進來的。」

  縱觀整個基地,能夠在不驚動警衛的情況下,送一隻狗進來的,只有一個人。

  「立刻叫許暮朝來見我。」

  五分鐘後。

  許暮朝看一眼與元帥同樣嚴肅,趴在地上安靜看著自己的小東西,認真回答:「大人,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小白。」

  顧澈看一眼許暮朝,又看一眼許暮朝。默了片刻,才道:「你從哪裡看出,我需要一隻狗?」

  許暮朝看著他的神色,聲音還是很鎮定:「我聽說,您小時候撿過一隻流浪狗,卻被父親……所以以為,您應該會喜歡它吧?」

  噢,該死的侍官,他這表情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是喜歡小動物。

  顧澈沉默片刻:「是阿厲喜歡。後來父親命人殺了那狗,他還傷心很久。」

  許暮朝也靜了一瞬,眼眶有點濕潤:「他一直都很善良。」

  兩人同時望向地上的小東西。

  「留下吧。」他淡淡道,「他一直想要。」

  許暮朝有些感動的道,「好。」

  「你來照顧。」語氣不帶絲毫商量。

  「啊?」許暮朝頭大,「我沒養過!」而且,你有好幾個侍官,讓他們養不是更好嗎?

  彷彿猜到她心中所想,他直接道:「我的侍官,不會去伺候一隻狗。」看了她一眼,「不願意就殺掉。」

  「……好吧,我來。」許暮朝本就為討好他而來,只能答應。

  顧澈轉身離開,許暮朝蹲下,摸摸小東西的頭,故意道:「小白,以後我來照顧你。今後,你就叫顧小白了。」

  顧澈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離開書房。

  三天後,許暮朝對於小白,已是又愛又恨。

  身為禮物,它的作用已經達到,甚至超越。雖然將它的日常起居交給侍女去做,但每天許暮朝還是得去照顧它一小會兒。它的小窩修在顧澈套房的最外一間,每天,許暮朝倒是跟顧澈隨便聊上幾句。兩人又恢復了她剛任參謀時的關係,淡淡的相處。

  鬱悶的是小白很快熟悉了周圍環境,雖然大多數時候繼續淡定,但也有些時候撒潑歡騰,滿屋子跑,甚至又一次,不要命的咬住顧澈褲腿。

  顧澈當時只是淡淡看它一眼,習慣性的下令:「離開。」

  可是正在磨牙期,抓住什麼就瘋咬一通的小白,怎麼會離開,小口在顧澈的褲腿皮鞋咬得更帶勁了,口水甚至濕了一小片。

  眼看著顧澈蹙了眉,許暮朝歎了口氣,只得走過去蹲下。一手抓住顧澈褲腿,一手輕抓小白的頭,分開。

  「小白,你不可以咬他。」她拍拍它的頭,「來,老媽帶你去散步。"她將它抱在懷裡,卻見顧澈目光還盯著她懷裡的小白。

  「大人,它是無心的。"

  顧澈看她一眼,站了起來:「走吧。"

  「……"

  與元帥大人在指揮基地散步,無疑是極有難度的事。許暮朝專門往基地外圍人流較少的地方走,但一路還是有不少哨兵。儘管有人還不認識元帥,但憑元帥如傳聞中強大的氣質和絕世美貌,還是令士兵們激動萬分。

  不過元帥此人,一如既往的冷漠。即使是散步這種休閒活動,他一路幾乎一言不發,只是負手安靜走在許暮朝身側。許暮朝話也不多,倒是小白出了門,又歡騰起來,許暮朝只得一路跟著伺候。元帥自然淡淡在一旁看著。

  在打包了小白拉在地上的一泡屎後,許暮朝忍不住「靠"了一句:「我獸族第一戰鬥力飛行半獸,居然為你這隻小白跑前跑後做牛做馬。你真是天下第一狗!"

  一直沉默的顧澈,忽然站定,低頭看了看小白,慢慢道:「因為它姓顧。"

  許暮朝反應了一秒鐘,才轉身,只看到顧澈負手走開的挺拔背影。顧家人真是……連個軍裝背影,都如此卓爾不群。

  不過……他剛才是在開玩笑?還是他認真說的?要她任勞任怨伺候顧白?

  她還真不確定。

  只是雖然寥寥幾次散步,卻足以令所有人側目了。別的不必說,連慕達回指揮部匯報時,都斟酌道:「暮朝,聽說你與顧元帥,相處得不錯?"

  「……其實我跟他的狗,相處得不錯。"

  「別開玩笑。聽說還沒女人跟元帥這麼親近。「慕達神色複雜,」元帥對你,應該是不同的吧。"

  許暮朝微微一怔。是嗎?或許他只是習慣,有她這個隨從?她的角色還是比較像隨從好不好。

  「你呢?「慕達問,」你對元帥有情嗎?"

  許暮朝沉默片刻才道:「他那樣的人,喜歡他是需要勇氣的。我想我可能天生比較怕死。」

  慕達看著她:「我也不贊同你喜歡元帥,他太……不過如果你真中意,就別說什麼勇氣怕死的狗屁話!"

  許暮朝有些詫異的望著他。

  「轟轟烈烈,才是我獸族本色。"慕達豪爽笑道,」你許暮朝不是個扭捏的人。"

  是啊,她的確從來煩躁扭捏折騰。可是轟轟烈烈?什麼樣的感情,稱得上轟轟烈烈?沒有感情經驗的她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人對她說,或許有一天,他不死,她不死,他會來找她。

  不知他現在怎樣?如果他真的成功,來找她,她該怎麼做?

  腦海裡又閃過顧澈清冷如水的絕美容顏,許暮朝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於是,很許氏風格的,立刻決定不想這個問題。

  然而她沒料到,第二天,就有人讓她再次面臨這個問題,而且更加直接。

  第二天中午,許暮朝照例在飯後去看望顧白。剛走到小樓下,就看到數名士兵面色肅穆、氣氛緊張的挺立著。他們個個面無表情,身上卻透著肅殺的氣息,明顯個個都是人類中頂尖高手。如果他們聯手,許暮朝都不能全身而退。

  「許少將,元帥在接見客人,請回吧。"一名軍官道。

  許暮朝點頭,心中疑惑。什麼客人,能讓顧澈如此重視?

  她轉身正要走,卻被人叫住。

  是侍官匆匆跑下來:「許少將,元帥請你也上去。」

  這麼機密的接見,居然也信任她?許暮朝有些驚疑。

  剛踏進書房,她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低沉而醇厚:「知道她在樓下,是因為她身上有我的血。"

  什麼!!!

  許暮朝不太敢相信——自己是不是……沒跟上大陸形勢的變化?


第五卷:大陸沉睡

54.知己之交

  看著沙發上、顧澈對面,沉靜英朗的男子,許暮朝只遲疑了一秒鐘,就收回目光,大大方方看向顧澈:「大人,找我有事?」

  顧澈表情依然疏淡:「坐。」

  那人穿著肅穆的黑色盔甲,劍眉星目卻含了淺淺笑意,毫不遮掩的盯著她。

  許暮朝坐下,心中卻是驚疑不定。

  有沒有搞錯,有朝一日,她居然看到人類之王和喪屍之王,相鄰而坐和平共處?他為什麼來?是否偽裝成人類接近顧澈?不對,顧澈應該有他的人類形態畫像。

  這麼說,這兩人居然知根知底的坐在一起?

  心中一動,莫非……他們的盟約已經達成。

  果然,沈墨初道:「知己之交,你我盟約,不用瞞她。」

  顧澈看一眼許暮朝,沒說話。

  許暮朝也笑:「大哥,你來了。」

  沈墨初靜了一瞬,道:「是,我來了。」

  許暮朝沒來由有些臉熱。

  顧澈眉目不動。

  沈墨初看向顧澈:「你的人,什麼時間西進?」

  許暮朝又被震了震——西進。

  顧澈:「三天後。你要的人,需要一點時間召集。」

  沈墨初點頭:「好。我會在邊境安排人接他們。」

  許暮朝聽得雲裡霧裡,不過兩人既然不瞞她,她自然會知道,也不急著問。

  「汪汪——」不合時宜的小東西,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撲到許暮朝腳上,在她腳背親熱的扭動打滾。

  許暮朝抬頭看了看同樣沉默的兩人。好吧,大陸兩大王者密談之時,多個她還勉勉強強,多一個小白,著實太溫情了些。不用顧澈開口,許暮朝自動自覺道:「我帶小白出去。」

  沒想到她還沒彎腰,小白已經發現新大陸,歡快的衝到沈墨初腳下。

  「汪汪——」剛靠近他,小白的蹄子忽然停住,十分焦躁的刨了刨地,嗚咽兩聲,竟然扶在原地。

  「小……白?」沈墨初低沉的聲音傳來。

  小白聞言,竟然全身一抖,受驚般以一隻月齡小狗的最高速度,瘋狂的鑽入許暮朝所坐沙發下,不見蹤跡。

  大約是,喪屍的氣息,令小白驚恐吧?這個人,身上血腥味,比以前,更重了。

  許暮朝走到沙發背後,趴下,果然看到小白趴在沙發腿上,瑟瑟發抖中。

  「小白,乖,出來,老媽帶你去吃午飯。」她柔聲逗弄。卻聽沈墨初的聲音:「想不到顧元帥會喜歡狗?」

  「不是我喜歡。」熟悉的冷淡語氣。

  她抱起小白從沙發後站起,微微一怔。

  冬日溫和的陽光鋪滿大半個書房,兩人沉靜的容顏,比任何時間都要清晰生動。顧澈背靠梨花木長椅,深藍色元帥軍裝,更顯他容貌勝雪、眸如寒星。他習慣性像個中年人那樣嚴肅坐著,俊美清澈的容顏,卻自然散發迫人氣勢。

  沈墨初就坐在他對面,墨黑軍裝肅殺利落,容貌英俊笑容不羈。烏黑飛揚的濃眉下,墨色眼眸隱隱有火焰在燃燒。當他抬眸時,硬朗的麥色臉龐,偶爾有殺氣一閃而過。即使親近如許暮朝,也會心神一凜。

  見她站起,兩人目光同時掃過來。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又分別離開。

  「你有幾成把握?」顧澈問。

  沈墨初沉沉一笑:「我已經等了一百年。」

  「等你的消息。如果失敗,要保證我的人送回來。」顧澈淡淡道。

  「可以。」

  兩人又靜默片刻,沈墨初站起來:「事成之日,三十萬喪屍軍會從後包抄機械軍。告辭。」

  顧澈點頭,喚道:「侍官!」

  沈墨初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許暮朝:「讓她送我。」

  從小樓走向停機坪,儘管人形的沈墨初,並不能讓人認出是喪屍之王。然而英挺出色的外表,與許暮朝並肩走在一起,還是引人注目的。

  「瘦了不少。」低沉如水的聲音,深黑暗沉的眼眸。

  「剛受了點傷。小意思。」許暮朝笑了,再見故人,心情變得很好。

  沈墨初看著身旁女孩,她沒戴軍帽,長髮如瀑,容貌清麗逼人;人類軍嚴肅的軍裝卻更襯她腰身纖細不盈一握。清澈如水的雙眼,彷彿有柔和波光,晶瑩剔透,期待的望著自己。

  秘密潛入人類領地、會見顧元帥,以及回去後將要面臨的未卜的命運,忽然變得不那麼沉重起來。

  「我向顧澈借兵,對比鄰星人發動全力一擊。」他說。

  「借什麼兵?」

  「生物病毒專家、頂尖高手。這些人,喪屍中也有。但我們的基因已經被比鄰星人控制,如果出了意外,全盤皆輸。有人類幫助,攻其不備。」

  許暮朝點頭:「那你拿什麼跟他交換?」

  沈墨初讚許的看著她:「人體改造軍的芯片代碼。有了這個,顧澈可以有無數種方法,擊潰改造軍,給機械軍意外打擊。」

  「太好了!」許暮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居然能把這個弄到手?」

  沈墨初猛的反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他們現在好歹在我的地盤。」

  許暮朝條件反射就要掙脫,可怎麼會是他的對手,這一掙之下,喪屍王的手勁反而更大,一把將她拽入懷中。

  隔著十多米在前面領路的侍官,側身站立,輕輕咳嗽兩聲。不遠處的哨兵,也看了過來。可沈墨初怎麼會在乎區區人類的眼光?

  事實上,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人。他的大手緊緊摟住許暮朝的腰,微一用勁,她的上身就緊貼他的胸膛。

  「放開!」許暮朝臉上**辣的。可抬頭看到他一雙漆黑眼眸,這麼靜的盯著自己,忽然又說不出話來。

  「暮朝。」他冰冷的氣息噴在她柔軟的髮梢,另一隻大手,輕輕捏住她雪白的下巴。

  「不管你是否對我有意。」他忽然低頭,黑色短髮緊貼她的臉頰,冰涼嘴唇貼在她白皙的脖子上。

  「我會來找你。」他的吻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脖子上,令她全身發麻。可他不管不顧,一字一句的說道:「半獸,你屬於我,屬於喪屍。」

  他的話像是大錘,重重錘在她的心上。一向鎮定的她,竟然有些慌亂。如果說當年被囚禁在她身旁的司令,神秘而高傲;曾經背著她飛躍山頂的喪屍王,溫柔而鐵血;那麼此時此刻,面前的沈墨初,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強勢,勢在必得、不容商量。

  之前他的溫柔,令她差點忘了,他也是個王者,他腳下的白骨,足以鋪滿整個大陸。

  在長達十分鐘的、無法拒絕的強勢擁吻後,沈墨初微笑著放開氣喘吁吁的許暮朝。

  喪屍之王的心情變得很好,因為懷中都是她清甜的氣息,儘管與自己的滿身血腥味格格不入。

  而她明顯還是有些生氣,潮紅的臉上,漆黑雙眸瞪得圓圓的。畢竟她並不是任人擺佈的性格。

  「沈墨初,你不能這樣。」許暮朝頭一回對他咬牙切齒,「我還沒答應你!」

  沈墨初盯著她有些被惹毛的樣子,忽然爽朗的笑了:「你可以考慮。但我已經認定。事成之日,就來接你。希望我接到的,是願意的你。」

  他在數名人類士兵目送中走近戰鬥機,飛機旁,數名人類狀的士兵恭敬向他行禮。他略略點頭,轉頭,目光灼灼看許暮朝一眼,彎腰鑽進了飛機。

  等戰鬥機掀起的每一粒塵土都落下,停機坪恢復清淨。許暮朝絞著手歎了口氣,認命的往回走。

  她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他是一隻喪屍,想起來有些恐怖,又有些心酸。可自己又好到哪裡去呢?一隻半獸而已。

  心情糾結的走回元帥起居的小樓。她還沒暈了頭,自己好歹現在跟顧澈混,如今在他面前與喪屍王交往親密,無論如何要給一個不會觸怒他的解釋。

  剛在侍官默許下走進書房,就看到多日不見的謝敏泓正一臉喜色的站在顧澈桌前。

  聽到她的聲音,謝敏泓轉頭,顧澈抬頭,兩人同時看向她。

  在這一瞬間,他們都沉默了。

  片刻後,顧澈目光回到謝敏泓身上:「將改造軍代碼交給信息技術部,另外,我要作戰部一天內擬出最佳作戰方案。」

  「是。」謝敏泓連忙轉頭接過,然後退出了書房。

  屋內只剩他們兩人。

  「大人,我跟喪屍王的淵源,想必您也知道一些。」她態度很自然的說,「當初我誤從關維凌手中救過他。他把我當恩人。」

  顧澈抬頭看她一眼,眼神裡似乎有點含義。但許暮朝實在沒看出來是什麼意思。

  「不過大人千萬別誤會,我效忠的是您。」她說完自己都覺得太馬屁,可是這也是真心話,她許暮朝不會公私不分。目前獸族歸順人類,她從不背叛。

  然而顧澈聽到她的忠心,雪白修長的手指,只是輕輕的、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面。那清脆有力的聲響,敲得許暮朝有點心神不寧。她不用抬頭,都能想像顧澈那兩道極有威懾力的冰寒目光,此刻正盯著自己。

  半晌,才聽到他淡淡道:「許暮朝,有權考慮的人,是我,不是你。」

  許暮朝剛走出書房時,對顧澈這句話,還沒回過神來。剛走了幾步,卻又看到迎面匆匆走來的謝敏泓。

  「你不是要去……」她奇道。

  「已經安排下去了。我半小時後飛機回帝都。」他漂亮飛揚的眸子盯了她片刻,「許暮朝,有空送送我嗎?」

  許暮朝覺得今天很奇特,她跟謝敏泓經常見面就掐,他今天卻要她送。

  自然是有話對她說。

  剛走下樓,見四周無人,謝敏泓就忍不住開口了:「請恕我開門見山——你真的是喪屍王的情人?」

  許暮朝一震,斜他一眼:「不是。」

  謝敏泓盯著她看了兩眼,見她神色坦然,他笑了笑,指著她的脖子:「不是情人,還頂著這個到處跑?這整個基地,哪個人類官兵敢動你?自然是他。」

  許暮朝一下子反應過來,摸了摸脖子,心想壞了,一定是沈墨初留下的吻痕。當時被他緊緊箍在懷裡,惱羞成怒,卻忘了這一茬。想到自己一路走回書房,最後還見了顧澈……

  許暮朝忽然覺得有點頭疼。

  謝敏泓直直盯著她,慢慢的、認真的說:「許暮朝,既然元帥留你在身邊。今後這種事,不應該再發生。」

  他的話成功的讓許暮朝臉上變色。她覺得有些被冒犯了。

  「我是效忠元帥沒錯,我絕不會背叛。但是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吧?」

  謝敏泓目光凝重:「你不喜歡元帥?喪屍王和元帥之間,你會選擇誰?」

  「……你的飛機到了,好走不送。」許暮朝轉身,快步離開。

  謝敏鴻今天有點奇怪啊!他怎麼問自己會選擇誰?說得好像顧澈和沈墨初隨自己挑似的。顧澈又不喜歡自己。

  留自己在身邊,或許真的只是當成一個好用的手下,並不是喜歡吧?

  再說,那個男人會把自己喜歡的女人,送上九死一生的戰場?如果不是自己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戰鬥力,康都城一役,自己早是一具冰涼屍體。

  自己……喜不喜歡他呢?

  想到他那俊美如天神的容顏上,永恆不變的冰冷徹骨的眼神;想起他坐在指揮室中,清冷而迫人的氣勢;想起那日在天際嶺下,他冷笑秒殺數名機械高手的鬼魅身影……

  還有,他靜靜坐在書桌前,彷彿永不知疲倦的、垂眸工作的筆挺身影;他看到小白時,微微蹙起的烏黑長眉。

  許暮朝有種消受不起的感覺。

  她忽然明白了顧澈那句話的含義。

  他的侍官一路遠遠跟著她和沈墨初,卻原來往日低眉順眼的侍官,也是高手,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必然也一字一句向顧澈匯報了。

  所以顧澈才說,有權考慮的,是他,不是她。因為她自己早已作為籌碼,交給了顧元帥。所以如果沈墨初要來接,不要以為自己可以自由決定。

  許暮朝忽然覺得,不管是顧澈,還是沈墨初,在這一點上,都有點令人討厭。

  她多年來好歹也一直位高權重、自在逍遙。可偏偏意欲干涉這兩個,不管是出於利益還是感情,都比她有權有勢,坐擁雄兵,而且,都比她能打。

  她下定決心,現在是戰事為重。眼看人類和喪屍已達成聯盟,勝利指日可待。將來,這兩個男人,大不了一拍兩散。她許暮朝打不過,還跑不過嗎?誰也別想強迫她,無論身體還是感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4:06

第五卷:大陸沉睡

54.知己之交

  看著沙發上、顧澈對面,沉靜英朗的男子,許暮朝只遲疑了一秒鐘,就收回目光,大大方方看向顧澈:「大人,找我有事?」

  顧澈表情依然疏淡:「坐。」

  那人穿著肅穆的黑色盔甲,劍眉星目卻含了淺淺笑意,毫不遮掩的盯著她。

  許暮朝坐下,心中卻是驚疑不定。

  有沒有搞錯,有朝一日,她居然看到人類之王和喪屍之王,相鄰而坐和平共處?他為什麼來?是否偽裝成人類接近顧澈?不對,顧澈應該有他的人類形態畫像。

  這麼說,這兩人居然知根知底的坐在一起?

  心中一動,莫非……他們的盟約已經達成。

  果然,沈墨初道:「知己之交,你我盟約,不用瞞她。」

  顧澈看一眼許暮朝,沒說話。

  許暮朝也笑:「大哥,你來了。」

  沈墨初靜了一瞬,道:「是,我來了。」

  許暮朝沒來由有些臉熱。

  顧澈眉目不動。

  沈墨初看向顧澈:「你的人,什麼時間西進?」

  許暮朝又被震了震——西進。

  顧澈:「三天後。你要的人,需要一點時間召集。」

  沈墨初點頭:「好。我會在邊境安排人接他們。」

  許暮朝聽得雲裡霧裡,不過兩人既然不瞞她,她自然會知道,也不急著問。

  「汪汪——」不合時宜的小東西,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撲到許暮朝腳上,在她腳背親熱的扭動打滾。

  許暮朝抬頭看了看同樣沉默的兩人。好吧,大陸兩大王者密談之時,多個她還勉勉強強,多一個小白,著實太溫情了些。不用顧澈開口,許暮朝自動自覺道:「我帶小白出去。」

  沒想到她還沒彎腰,小白已經發現新大陸,歡快的衝到沈墨初腳下。

  「汪汪——」剛靠近他,小白的蹄子忽然停住,十分焦躁的刨了刨地,嗚咽兩聲,竟然扶在原地。

  「小……白?」沈墨初低沉的聲音傳來。

  小白聞言,竟然全身一抖,受驚般以一隻月齡小狗的最高速度,瘋狂的鑽入許暮朝所坐沙發下,不見蹤跡。

  大約是,喪屍的氣息,令小白驚恐吧?這個人,身上血腥味,比以前,更重了。

  許暮朝走到沙發背後,趴下,果然看到小白趴在沙發腿上,瑟瑟發抖中。

  「小白,乖,出來,老媽帶你去吃午飯。」她柔聲逗弄。卻聽沈墨初的聲音:「想不到顧元帥會喜歡狗?」

  「不是我喜歡。」熟悉的冷淡語氣。

  她抱起小白從沙發後站起,微微一怔。

  冬日溫和的陽光鋪滿大半個書房,兩人沉靜的容顏,比任何時間都要清晰生動。顧澈背靠梨花木長椅,深藍色元帥軍裝,更顯他容貌勝雪、眸如寒星。他習慣性像個中年人那樣嚴肅坐著,俊美清澈的容顏,卻自然散發迫人氣勢。

  沈墨初就坐在他對面,墨黑軍裝肅殺利落,容貌英俊笑容不羈。烏黑飛揚的濃眉下,墨色眼眸隱隱有火焰在燃燒。當他抬眸時,硬朗的麥色臉龐,偶爾有殺氣一閃而過。即使親近如許暮朝,也會心神一凜。

  見她站起,兩人目光同時掃過來。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又分別離開。

  「你有幾成把握?」顧澈問。

  沈墨初沉沉一笑:「我已經等了一百年。」

  「等你的消息。如果失敗,要保證我的人送回來。」顧澈淡淡道。

  「可以。」

  兩人又靜默片刻,沈墨初站起來:「事成之日,三十萬喪屍軍會從後包抄機械軍。告辭。」

  顧澈點頭,喚道:「侍官!」

  沈墨初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許暮朝:「讓她送我。」

  從小樓走向停機坪,儘管人形的沈墨初,並不能讓人認出是喪屍之王。然而英挺出色的外表,與許暮朝並肩走在一起,還是引人注目的。

  「瘦了不少。」低沉如水的聲音,深黑暗沉的眼眸。

  「剛受了點傷。小意思。」許暮朝笑了,再見故人,心情變得很好。

  沈墨初看著身旁女孩,她沒戴軍帽,長髮如瀑,容貌清麗逼人;人類軍嚴肅的軍裝卻更襯她腰身纖細不盈一握。清澈如水的雙眼,彷彿有柔和波光,晶瑩剔透,期待的望著自己。

  秘密潛入人類領地、會見顧元帥,以及回去後將要面臨的未卜的命運,忽然變得不那麼沉重起來。

  「我向顧澈借兵,對比鄰星人發動全力一擊。」他說。

  「借什麼兵?」

  「生物病毒專家、頂尖高手。這些人,喪屍中也有。但我們的基因已經被比鄰星人控制,如果出了意外,全盤皆輸。有人類幫助,攻其不備。」

  許暮朝點頭:「那你拿什麼跟他交換?」

  沈墨初讚許的看著她:「人體改造軍的芯片代碼。有了這個,顧澈可以有無數種方法,擊潰改造軍,給機械軍意外打擊。」

  「太好了!」許暮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居然能把這個弄到手?」

  沈墨初猛的反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他們現在好歹在我的地盤。」

  許暮朝條件反射就要掙脫,可怎麼會是他的對手,這一掙之下,喪屍王的手勁反而更大,一把將她拽入懷中。

  隔著十多米在前面領路的侍官,側身站立,輕輕咳嗽兩聲。不遠處的哨兵,也看了過來。可沈墨初怎麼會在乎區區人類的眼光?

  事實上,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人。他的大手緊緊摟住許暮朝的腰,微一用勁,她的上身就緊貼他的胸膛。

  「放開!」許暮朝臉上**辣的。可抬頭看到他一雙漆黑眼眸,這麼靜的盯著自己,忽然又說不出話來。

  「暮朝。」他冰冷的氣息噴在她柔軟的髮梢,另一隻大手,輕輕捏住她雪白的下巴。

  「不管你是否對我有意。」他忽然低頭,黑色短髮緊貼她的臉頰,冰涼嘴唇貼在她白皙的脖子上。

  「我會來找你。」他的吻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脖子上,令她全身發麻。可他不管不顧,一字一句的說道:「半獸,你屬於我,屬於喪屍。」

  他的話像是大錘,重重錘在她的心上。一向鎮定的她,竟然有些慌亂。如果說當年被囚禁在她身旁的司令,神秘而高傲;曾經背著她飛躍山頂的喪屍王,溫柔而鐵血;那麼此時此刻,面前的沈墨初,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強勢,勢在必得、不容商量。

  之前他的溫柔,令她差點忘了,他也是個王者,他腳下的白骨,足以鋪滿整個大陸。

  在長達十分鐘的、無法拒絕的強勢擁吻後,沈墨初微笑著放開氣喘吁吁的許暮朝。

  喪屍之王的心情變得很好,因為懷中都是她清甜的氣息,儘管與自己的滿身血腥味格格不入。

  而她明顯還是有些生氣,潮紅的臉上,漆黑雙眸瞪得圓圓的。畢竟她並不是任人擺佈的性格。

  「沈墨初,你不能這樣。」許暮朝頭一回對他咬牙切齒,「我還沒答應你!」

  沈墨初盯著她有些被惹毛的樣子,忽然爽朗的笑了:「你可以考慮。但我已經認定。事成之日,就來接你。希望我接到的,是願意的你。」

  他在數名人類士兵目送中走近戰鬥機,飛機旁,數名人類狀的士兵恭敬向他行禮。他略略點頭,轉頭,目光灼灼看許暮朝一眼,彎腰鑽進了飛機。

  等戰鬥機掀起的每一粒塵土都落下,停機坪恢復清淨。許暮朝絞著手歎了口氣,認命的往回走。

  她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他是一隻喪屍,想起來有些恐怖,又有些心酸。可自己又好到哪裡去呢?一隻半獸而已。

  心情糾結的走回元帥起居的小樓。她還沒暈了頭,自己好歹現在跟顧澈混,如今在他面前與喪屍王交往親密,無論如何要給一個不會觸怒他的解釋。

  剛在侍官默許下走進書房,就看到多日不見的謝敏泓正一臉喜色的站在顧澈桌前。

  聽到她的聲音,謝敏泓轉頭,顧澈抬頭,兩人同時看向她。

  在這一瞬間,他們都沉默了。

  片刻後,顧澈目光回到謝敏泓身上:「將改造軍代碼交給信息技術部,另外,我要作戰部一天內擬出最佳作戰方案。」

  「是。」謝敏泓連忙轉頭接過,然後退出了書房。

  屋內只剩他們兩人。

  「大人,我跟喪屍王的淵源,想必您也知道一些。」她態度很自然的說,「當初我誤從關維凌手中救過他。他把我當恩人。」

  顧澈抬頭看她一眼,眼神裡似乎有點含義。但許暮朝實在沒看出來是什麼意思。

  「不過大人千萬別誤會,我效忠的是您。」她說完自己都覺得太馬屁,可是這也是真心話,她許暮朝不會公私不分。目前獸族歸順人類,她從不背叛。

  然而顧澈聽到她的忠心,雪白修長的手指,只是輕輕的、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面。那清脆有力的聲響,敲得許暮朝有點心神不寧。她不用抬頭,都能想像顧澈那兩道極有威懾力的冰寒目光,此刻正盯著自己。

  半晌,才聽到他淡淡道:「許暮朝,有權考慮的人,是我,不是你。」

  許暮朝剛走出書房時,對顧澈這句話,還沒回過神來。剛走了幾步,卻又看到迎面匆匆走來的謝敏泓。

  「你不是要去……」她奇道。

  「已經安排下去了。我半小時後飛機回帝都。」他漂亮飛揚的眸子盯了她片刻,「許暮朝,有空送送我嗎?」

  許暮朝覺得今天很奇特,她跟謝敏泓經常見面就掐,他今天卻要她送。

  自然是有話對她說。

  剛走下樓,見四周無人,謝敏泓就忍不住開口了:「請恕我開門見山——你真的是喪屍王的情人?」

  許暮朝一震,斜他一眼:「不是。」

  謝敏泓盯著她看了兩眼,見她神色坦然,他笑了笑,指著她的脖子:「不是情人,還頂著這個到處跑?這整個基地,哪個人類官兵敢動你?自然是他。」

  許暮朝一下子反應過來,摸了摸脖子,心想壞了,一定是沈墨初留下的吻痕。當時被他緊緊箍在懷裡,惱羞成怒,卻忘了這一茬。想到自己一路走回書房,最後還見了顧澈……

  許暮朝忽然覺得有點頭疼。

  謝敏泓直直盯著她,慢慢的、認真的說:「許暮朝,既然元帥留你在身邊。今後這種事,不應該再發生。」

  他的話成功的讓許暮朝臉上變色。她覺得有些被冒犯了。

  「我是效忠元帥沒錯,我絕不會背叛。但是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吧?」

  謝敏泓目光凝重:「你不喜歡元帥?喪屍王和元帥之間,你會選擇誰?」

  「……你的飛機到了,好走不送。」許暮朝轉身,快步離開。

  謝敏鴻今天有點奇怪啊!他怎麼問自己會選擇誰?說得好像顧澈和沈墨初隨自己挑似的。顧澈又不喜歡自己。

  留自己在身邊,或許真的只是當成一個好用的手下,並不是喜歡吧?

  再說,那個男人會把自己喜歡的女人,送上九死一生的戰場?如果不是自己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戰鬥力,康都城一役,自己早是一具冰涼屍體。

  自己……喜不喜歡他呢?

  想到他那俊美如天神的容顏上,永恆不變的冰冷徹骨的眼神;想起他坐在指揮室中,清冷而迫人的氣勢;想起那日在天際嶺下,他冷笑秒殺數名機械高手的鬼魅身影……

  還有,他靜靜坐在書桌前,彷彿永不知疲倦的、垂眸工作的筆挺身影;他看到小白時,微微蹙起的烏黑長眉。

  許暮朝有種消受不起的感覺。

  她忽然明白了顧澈那句話的含義。

  他的侍官一路遠遠跟著她和沈墨初,卻原來往日低眉順眼的侍官,也是高手,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必然也一字一句向顧澈匯報了。

  所以顧澈才說,有權考慮的,是他,不是她。因為她自己早已作為籌碼,交給了顧元帥。所以如果沈墨初要來接,不要以為自己可以自由決定。

  許暮朝忽然覺得,不管是顧澈,還是沈墨初,在這一點上,都有點令人討厭。

  她多年來好歹也一直位高權重、自在逍遙。可偏偏意欲干涉這兩個,不管是出於利益還是感情,都比她有權有勢,坐擁雄兵,而且,都比她能打。

  她下定決心,現在是戰事為重。眼看人類和喪屍已達成聯盟,勝利指日可待。將來,這兩個男人,大不了一拍兩散。她許暮朝打不過,還跑不過嗎?誰也別想強迫她,無論身體還是感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4:25

55.比鄰白骨

  戰鬥機降落在人類邊境,沈墨初秘密穿過邊界線,直赴喪屍腹地。

  對比鄰星人設下的陷阱,已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他在休息室只有短暫的十分鐘調整,立刻召集屬下們開會。

  然而這麼短暫的寶貴休息時間,他腦海中不經意浮現的,卻是許暮朝的樣子。

  她大概,也察覺到自己的變化了吧?

  沈墨初的嘴角彎起自嘲的弧度。

  他也是一點點察覺到自己的改變。原來,當人的基因重奪身體的控制權時,喪屍之王的某些習慣,卻已在他身上打上烙印,難以抹去。

  譬如,對比鄰星設下的陷阱,他覺得自己骨子裡都透著殘忍狠厲;

  譬如,對想要的女人,勢在必得。甚至不管她願不願意。

  曾經的軍人沈墨初,崇尚忠誠、正直、公平和勇氣。如今的沈墨初,手握重權、殺人如麻,終究也有了幾分隨心所欲的**,不容任何人觸怒干涉。

  到底比鄰星人的基因,是曾經改變了他們的人性;還只是將他們性格中的灰暗面,放大而已?

  他不再去想這個問題。

  只是異星人啊,當喪屍之王全力一擊,你們是否,還能逃脫?

  喪屍腹地西部,比鄰星人古堡。

  「什麼?沈墨初恢復了人形?」綠發白膚俊美青年的臉,此時因為震驚而異常扭曲猙獰。

  「是的,殿下。」高大喪屍俯首帖耳,「屬下也是在夜間偷偷看到的。他,恢復了人形。」

  哈金斯來回走動,驚疑不定。

  「接著說。」

  「三天前,他召集七位將軍,要我們跟著他一起謀反。」他說,「他說,要做真正的喪屍王。」

  「哼哼……想做喪屍王?」哈金斯看著他,「你叫什麼?」

  「劉飛。」

  「你為什麼來告訴我?我憑什麼相信你?」

  「因為我,想做下一任軍團司令。」劉飛抬頭,綠眸閃過渴望的光芒,「我從未想過背叛您。您的一個小病毒,就足以讓沈墨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為什麼要跟著他一起送死?」

  哈金斯盯著劉飛看了一陣,忽然爆發出大笑:「哈哈哈!你說的沒錯!你們的基因屬於我,妄想背叛基因,那就等著下地獄吧!」他話鋒一轉:「沈墨初現在哪裡?」

  「他就在司令部。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七大將軍立刻將他抓捕。」

  「好,我下午就跟你去看看,究竟他為什麼會恢復人形。」

  當哈金斯達成極電戰車,抵達喪屍司令部時,看到眼前激烈的戰況,哈金斯心中對劉飛僅剩的一點懷疑,也煙消雲散。

  昔日簡約肅穆的司令部大樓,此時已是滿身灰黑的炮火痕跡。地上,喪屍屍體倒了一地,血泊蔓延。在密集的火力對攻之中,哈金斯清晰看到,十多個人形身影,固執的堅守在司令部中,亦有七八人傷亡。為首一人,模糊可見高大英挺的輪廓。雖然是人形,卻令哈金斯感到有些熟悉。

  那是沈墨初,他對自己說。

  他笑了。一旁劉飛焦急湊上來:「殿下,他太強了,我們已經死了上百人!」

  哈金斯看著那個不屈的身影,心生怒意。他一直知道,沈墨初是最強的。在一百年前,他的戰鬥力就超過了普通比鄰星人。這麼強的喪屍擔任司令,雖然為比鄰星人征戰大陸立下赫赫戰功。可終究也是心頭之患。

  「把你的人帶走,一公里外!」哈金斯對劉飛道,「這種病毒比上次的殺傷力小點,不過足以讓他們投降了——我要活剝了叛徒!」

  他掏出一把精緻的手槍,隨意對準前方戰圈中一名喪屍。

  三分鐘後。

  槍聲逐漸消歇,取而代之的,是喪屍沙啞的嘶吼。滿地喪屍痛苦扭動,赤綠雙眼流下兩行鮮血。而被喪屍包圍的司令部高牆後,十多個人類倒在地上,忍受著與喪屍同樣的痛苦。

  哈金斯獨自一人走到那堆人類中,笑容譏諷:「沈墨初,恭喜你啊,恢復人形。」

  地上,沈墨初緩緩抬頭,赤黑眼眸下,兩道血痕於麥色肌膚上,觸目驚心。

  「殿下……屬下一時糊塗……」

  「糊塗?」哈金斯慢條斯理給手槍換上子彈,「試試這個,味道更勁爆!」

  他沒有開槍,持槍的手生生僵在半空。他蒼白纖細的脖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十多個人類從地上一躍而起,他們埋在地面的臉上,沒有血痕。

  「大人,你沒事吧?」其中一個扶起劇烈喘息的沈墨初。

  「沒事。」沈墨初艱難站起來,盯著被人類士兵挾持滿臉通紅的哈金斯,「殿下,請通知古堡,解除防備。否則……」

  「休想!」哈金斯氣得渾身顫抖,「啊——」

  在他的慘叫聲中,沈墨初用盡全身力氣,將他一隻胳膊丟在地上:「要我繼續嗎?」

  五小時後。

  劉飛匆匆走到沈墨初身旁,終究面帶喜色:「大人,古堡已經拿下,共俘虜比鄰星人一百九十七人——已全部斬首後火化。」

  沈墨初微微一怔,即使沉穩如他,神色也為之動容。

  終於……成功了嗎?

  百年的奴役,不死的基因。

  自甦醒之後,每一次殺戮每一次低頭,都像征著恥辱。長達半年的準備,人類精英的協助,終於對古堡發動全面攻擊。

  劉飛沒提傷亡數字,但那樣防備森嚴的古堡,不知要多少喪屍的熱血,才能灑滿。

  可再多的傷亡也是值得的。

  被綁在柱子上的哈金斯放聲大哭:「沈墨初,你滅我族人!你這個禽/獸!我要殺了你!」

  手舉火把的士兵,點燃全身淋油的哈金斯。他爆發出殺豬般的哭叫。

  「你我同為碳基生物。」沈墨初道,「我燒你三天三夜,向人類謝罪。」

  入夜。

  一百九十八具發黑的白骨,整整齊齊擺放在空地中。因為擁有金屬基因,比鄰星人的骨骼無法銷毀。沈墨初還是謹慎的命令,再尋找化學方法,務必將他們燒成灰燼。

  基地的軍官們已陷入狂歡。比鄰星人已經滅族,他們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以久違的人形示人。他們喝著烈酒,熱烈的討論著當日屠殺古堡比鄰星人的慘狀,同時又對今後的生活充滿忐忑期待。

  因為病毒的原因,沈墨初現在虛弱得如同普通人類。他沒有加入下屬們的狂歡。他微笑著,走入房間,接通提前安排好的訊號。

  沒有人注意到,在他們身後,在一片漆黑無風的空地上,有一具骨骼,微微的顫抖著。

  巨大的懸浮薄膜屏上,黑髮少女睜大雙眼,走入沈墨初的視線。

  「沈墨初?」她疑惑的問,「有什麼事要緊急聯絡?」她一臉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這訊號被機械人監聽怎麼辦?「其實她想說的,還包括人類。

  沈墨初靠坐在司令的黑色合金座椅上,夜色般俊朗的臉,終於露出溫柔的笑容。

  那一頭,許暮朝心中一動,狂喜湧上心頭:「你成功了?!」

  他點點頭,黑眸似有隱隱的火焰在燃燒。

  成功了。百年的屈辱、無數人類的鮮血,今天,終於大仇得報。

  「誰截獲信號,都沒有關係。「他盯著她,笑容自信而明朗,」就讓他們都知道,從今日起,喪屍種族,再無所畏懼!」

  「好樣的!「許暮朝一下子彈起來,」我去告訴顧澈他們這個好消息!」

  「慢。「他低沉的聲音有些沙啞,」讓我多看你幾眼。」

  他的話成功讓許暮朝紅了臉。

  「我……「她欲言又止。

  「什麼也不必說。「他沉沉笑了,」明泓也好,顧澈也好。我想讓你知道,做喪屍的女人,或許委屈了你。但我沈墨初,一定不會辜負你。」

  她有些慌亂的抬頭,卻大吃一驚!

  「你怎麼了?你的眼睛!「她一下子站起來,撲到屏幕上,然而如此鮮活的三維立體圖像,卻隔了千山萬水。

  然後屏幕那頭的他,似乎並不驚惶。

  他雙眼含笑,忽然血流如注,修羅般恐怖。

  「沒事,這是比鄰星人的病毒。「他說,」據說流血24小時,就會止住。我的戰鬥力也會恢復。」

  「怎麼中毒了?」

  「如果不以我為餌,怎麼能騙哈金斯上當?「他毫不在意的道。

  「……還好你沒事,如果是更壞的毒,怎麼辦?「許暮朝擔憂的望著他,雖然不知道細節,卻也能想像他經歷了多大的風險。

  他沉默了一瞬,道:「所以我很慶幸,現在能活著見你。」

  許暮朝渾身一僵——已經做好犧牲的準備了嗎?所以九死一生後,想要多看自己幾眼。

  「你保重!」她壓下眼眶的濕潤,低著頭道。

  「你在擔心我……」他臉上的笑容加深。

  許暮朝沉默著。只覺得心裡亂糟糟的。

  可是……

  或許她,還需要時間吧?

  「戰爭結束再說。」她認真道。

  「好。戰爭結束,不許再逃避。」他聲音始終含著笑。

  許暮朝也忍不住笑了,抬起頭,正要告別,卻聽到畫面中輕輕傳來另一個陌生的聲音。

  那聲音如此陰測,即使是屏幕這頭的許暮朝,也心中一震。

  「喪屍之王啊……」那聲音說,「這一回,我不會再給你甦醒的機會了。」

  許暮朝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要衝到頭頂——只見沈墨初雙眸一沉,猛然起身、回頭,離開了畫面。

  「哈金斯?」她聽到他的聲音沉穩如山。

  許暮朝焦急萬分,然而相隔千里,她束手無策。畫面陷入沉默,沒有人出現,也沒有聲音。

  「警衛!警衛!」她壓低聲音按下內部通訊鍵。

  「許少將!」有通訊兵回答。

  「立刻聯絡喪屍軍方,讓他們去救沈墨初!去救他!」她壓低聲音在吼!

  「可是……」士兵猶豫,「這需要元帥或作戰部的命令。」

  「馬上去!」她吼道,「我跟顧澈解釋!」

  做完這些,她緊張的回頭,目光移回屏幕上。

  一截白骨,從一側伸出來,摁下屏幕下方的通訊鍵。

  整個屏幕,瞬間陷入黑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4:47

56.基因之痛

  再次見到沈墨初時,明泓露出意味難明的笑容。

  英俊的青年沉默站在台階下,黑色軍帽下是凌厲的輪廓,雙眸夜一般漆黑,暗沉死寂。

  「原來喪屍王也有人形。」他道,「殿下,貴族的基因的確強大。」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具白骨。白骨之上,黑色金屬是殘存的眼珠,他說:「你既已信我,那就談談合作吧。」

  明泓沉默片刻,露出溫煦笑容:「既然他是殿下的人,那麼他背棄盟約,偷我芯片,交給人類,可是要算到殿下頭上?」

  「我不知情。」哈金斯語氣厭惡,「前幾天,他發動兵變,我全族蒙難……明將軍,你我有相同的敵人。」

  「兵變?」明泓看了眼沈墨初,「那他為何是這個樣子?你如何逃脫的?」

  哈金斯哈哈大笑:「他燒死了我全族!可他不知道,我身為皇族繼承者,白骨就是我的初始形態,除非燒成灰燼,否則永生不死!至於他?被原始皇族咬傷,為我強大基因所控制。從今之後,他再不會背叛。」

  哈金斯看一眼沈墨初,沉默的喪屍王,依然令他有不寒而慄的感覺。

  明泓點頭:「他令我損失三萬改造軍。把他交給我,你要什麼?武器?女人?人類的領土?」

  」我要與你,平分大陸和人類。」

  明泓搖頭失笑:「憑什麼?」

  「我有三十萬喪屍大軍。」哈金斯說,「此外,聽說人類統帥戰鬥力大陸第一。如果他被暗殺,人類必敗!能殺他的人,大陸有幾個?」

  明泓露出笑容,兩人同時望向一側,一直沉默的沈墨初。

  「喪屍王。」哈金斯下令,「去為我取顧澈的頭顱。」

  「是。」平靜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漆黑的雙眸,彷彿將永遠暗沉無光。

  人類領地,某軍事基地,前線臨時總指揮部。

  許暮朝站在元帥的指揮室外,焦急的等待顧澈的接見。侍官責怪的看著她:「元帥剛剛睡下,你怎麼……」

  許暮朝只有堅決的四個字:「十萬火急。」

  腳步聲響起,剛返回基地的關維凌和謝敏鴻匆匆趕來。大概是侍官通知了他們,兩人衣服還有些凌亂。

  「發生什麼事?」關維凌問。他從沒見過許暮朝如此……焦慮,甚至還有幾分絕望。

  許暮朝咬著下唇,雙唇早已沒有血色。

  正在這時,疏淡悅耳的聲音傳來:「進來。」許暮朝抬腿就進,便看到指揮室內已燈火通明,顧澈穿著白色襯衣,在寒冷的冬夜,僅披一件湖藍軍裝外套,目光清亮的望過來。

  「誰截獲信號,都沒有關係……

  讓我多看你幾眼……

  明泓也好,顧澈也好……

  我沈墨初,一定不會辜負你……」

  室內很安靜,只有兩人交談的聲音,清晰而柔和。顧澈和關維凌都盯著懸浮畫面,臉色於浮光中明明暗暗;謝敏泓有些氣急的沖許暮朝道:「你大半夜把我們折騰起來,就是要看這個?」

  謝敏泓有些不耐煩的看向許暮朝,卻看到她雙眼竟有焦急的淚光閃動,頓時噤聲。

  將沈墨初的影像再次重放,令許暮朝全身驚惶的隱痛。因為她知道,這段視頻最後一個畫面,是一段白骨終結所有;

  最後一句話是:「喪屍之王,我不會再給你甦醒的機會。」

  室內重新安靜下來。這回,連謝敏泓都嚴肅起來。

  「之後,我們再也聯繫不上。」許暮朝的聲音很輕,似乎不願相信自己說的話,「當時的他,喪失了戰鬥力……只怕現在,已經蒙難。」

  顧澈雙眸始終盯著屏幕,未看她一眼。此時,他看向關謝二人,聲音冷靜無比:「立刻接通六位司令,我親自接管前線指揮權。」

  離沈墨初失去消息,已經兩周了。

  這是第一次,大陸四大種族,分成兩個陣營,展開大決戰。原本,人類軍破譯改造軍密碼,利用電磁干擾,使改造軍於戰場失控甚至倒戈,成功獲得戰爭的主動權。然而喪屍大軍的忽然參戰,卻令人類與獸族聯軍,優勢不再。

  顧帥的強勢接管指揮權,無疑令聯軍信心大振。而在他的全局指揮下,實力稍弱於機械喪屍盟軍的聯軍,不僅頑強的保持了勢均力敵的態勢,甚至於近日,開始不斷獲得局部戰役的勝利。

  顧帥的指揮部,往前推進到一百公里外的小型隱蔽基地。

  許暮朝風塵僕僕的站在顧澈臨時居住的小樓外,望著樓上徹夜未熄的燈光,怔怔出神。

  她作為高級將領之一,協同各位司令作戰,已經有一段時間。每天忙到連她都暈頭轉向,有時三天三夜都顧不上吃飯睡覺。

  這樣很好,她就完全沒有時間去想其他的。

  沈墨初依然沒有消息。在顧澈默許下,從人類機要部強行要來的頂級探子,依然沒有從喪屍領地,傳來消息。

  她想她不至於為沈墨初失魂落魄。只是每次閒下來,一些零碎的畫面就會不受控的出現。他的微笑,他的沉默。他的英挺如松,他的滿身血腥猙獰。

  她想她真的是傷心了。從認識沈墨初到現在他生死未卜,原來每一次,一想到他,就會有點傷心。只是她頑強慣了,從來忽略這細微的情緒。

  而一切的一切,只源於當日,她俘虜了他的當日,他在夜色中,輕輕的說:「因為曾經,身在地獄。」

  眼眶有點濕,強行壓下。一百多年了,她的淚水屈指可數。第一次為顧厲,第二次,為沈墨初。

  不,不是哭泣的時候。她再次抬眸,看著那盞不滅的燈火。

  唯有戰爭,唯有勝利。沈墨初才有活的希望。

  顧澈,勝利的全部希望。

  她走上樓。遇到侍官,他挑了挑眉,壓低聲音通報。

  「可有一段時間了。」侍官狀似無意的說。

  「……我一直在前線。」

  她走進去。顧澈負手站在藍色電子作戰地圖前,緩緩回身。

  深冬的凌晨很冷,他從不需要暖氣,軍裝之上,素白沉靜的容顏,比窗外漫天飄揚的飛雪,還要清寒。

  這世上的軍事天才有很多種。有的擅長精密計算運籌帷幄;有的用兵靈活神來之筆;有的行軍狠厲戰無不勝。許暮朝歷經這段時間的戰鬥,從基層團營仰望顧澈的全局指揮,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三者皆有之。這就是為何,他在軍中,在人類社會,是戰神般的存在。之前的獸族戰爭、只有機械人參戰的前期,他只控制整體戰略,並不插手前線指揮。只怕是因為,根本沒將他們當成可以匹敵的對手。

  而唯一能與他抗衡的,喪屍之王,不見蹤跡。

  而現在,六大集團軍聽其親自全盤號令,在初期短暫失利後,竟將喪屍機械聯軍打得節節敗退。只怕連一向自負的明泓,現在都惱羞成怒了吧。

  顧澈,人類之王,不世的英雄,全軍的心臟。

  「你一個人類,都不用睡覺的嗎?」許暮朝沒頭沒腦冒出這句話。

  顧澈靜靜看她一眼,目光回到地圖。

  「三天後,我打算從這裡包圍敵人中路軍……」他的聲音很低,許暮朝走到他身旁,他的氣息,一如他本人清冷。

  「這個計策好!」她笑著擊掌,「一定能打得他們屁滾尿流!」或許是她的語氣太愉悅,她看到比自己高一個頭的顧澈,嘴角似乎泛起淡淡的微笑。

  這時,她的肚子卻不合時宜的「咕咕」叫了兩聲。她也不尷尬,坦然望著他:「我去叫侍官弄點吃的。你要不?」

  「侍官!」顧澈的聲音低沉柔潤。

  「汪汪!」白白一團從角落裡迅速衝出來,撕咬許暮朝的褲腿。

  「小白!」許暮朝驚喜的彎腰抱起它,「原來你也在這裡。」

  「一直在。」顧澈居高臨下瞥一眼她懷中一團,「剛醒。」

  「我都來這麼久了……」許暮朝逗弄著它,「警惕性太低,指望你看家護院是沒戲了。」

  小白將頭埋入她懷裡,哼哼唧唧。

  從顧澈房間離開,許暮朝的心情,平靜而溫暖。她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間,樓門口的衛兵向她敬禮。看著年輕的衛兵呵出的冷氣和凍得微紅的臉龐,她心中一軟。

  多少軍人沉默的死去,是為了和平,還是為了征服。

  沈墨初,你又是為了什麼?

  心神一震,她立刻收斂,不再繼續想關於沈墨初的種種。現在只有戰鬥、戰鬥。

  獸的眸即使在黑夜中也不用太多光亮,她沿著漆黑冰冷的台階,一步一步。她打開屋子的門,這是間三十多平的臥室,窗簾厚重、床鋪柔軟,於戰時已是最好的條件。

  她將外套一丟,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軍裝襯衣,往床上一躺,望著天花板,靜默。

  還是忍不住想起他。

  「靠!一定還活著。「她自言自語,「百年的喪屍之王,不可能這麼容易死。根本不可能!絕無可能。」

  「是的,絕無可能。」低沉的聲音含著笑意,在她身後響起。

  許暮朝全身一僵,難以置信的驚喜回頭:「你……」

  房間陰暗的角落,那人慢慢走出來,高大挺拔的身影,黑夜般沉寂。

  「我來接你了。」他柔聲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5:06

57.慾望喪屍

  柔和燈光下,他的臉浮雕般俊朗溫柔。他低頭看著她,眸色暗沉。

  「你……太好了!」許暮朝狂喜的走上前,「那天嚇死我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突然來了?」

  「我受了重傷,僥倖逃脫。」他的聲音很輕很靜,「哈金斯沒死,控制了喪屍大軍。我只能來找你。」

  許暮朝早隱約猜到其中緣由,但如今看他安好,心中已是慶幸萬分。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告訴顧澈等將領。

  「你稍坐,休息一下!」她急匆匆的道,「我去告訴顧澈。」

  冰涼而有力的大手,迅速而無聲的抓住她的胳膊。

  她有些詫異的回頭,心中一驚。不知何時,沈墨初竟緊貼著她站立。兩人這麼近,她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透出的,冰冷的黑夜氣息。

  他低頭看著她,眸中沒有笑意,也沒有激動,更無往日柔情。然而他的眸光灼灼,閃爍著另一種陌生的光芒。

  許暮朝察覺到他哪裡不對勁了。

  人形的他,從來雙眸漆黑明亮。而今天,那濃郁的黑中,怎麼也泛著盈盈綠光?彷彿自身體深處發出,侵染了純潔的眼球。

  「你怎麼了?」她忽然用力掙脫!然而他的手就像鐵鉗,無法撼動半分。而他欺身而上,順勢將她整個抱入懷中。

  隨著一聲悶哼,許暮朝的翅膀爆裂般展開,雪白的軍裝襯衣瞬間破損。她抬起碧藍雙眼,上挑的弧度寫滿疑惑和謹慎。鋒利的爪以防衛的姿勢隔在兩人中間。

  「我說過的,你是我的。」他的聲音竟帶了一絲溫柔,抬手,輕輕的,似乎毫無攻擊力的,握住她纖細的手臂。

  許暮朝臉騰的熱了:「我只說過戰爭結束後再看,況且現在戰況緊急,你跟我去見顧澈……」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嘎然而止,她看著他恍若未聞,灼熱的眼睛,俊朗的臉,漸漸逼近她的。

  「暮朝,暮朝……」他輕輕念著她的名字,竟令她沒來由聽出幾分悲涼蕭瑟之意。可她抬眼望去,卻只見那雙眸綠光更盛,明明灼烈,卻感覺不到溫度。

  「你先放開,我們慢慢說……」她的利爪終於抵住他的胸口,身子順勢掙脫。未料他的懷抱驟然收緊,她的腰被狠狠抱起,被迫抵緊他的胸膛。

  「你!」親暱的動作並未讓她感覺到半分溫柔,她吃驚極了。

  她整個人已被他單手凌空抱起,另一隻手,捏緊她的下巴,令她從臉到身體,都無法動彈。因為她之前想要抽離的迅猛動作,他的脖子、胸口、手臂已添了幾道深深的血痕。許暮朝知道自己利爪的威力,那必定是極痛的。可他竟然紋絲不動,勢在必得的注視著她。

  「你怎麼了?」他太聰明太強,輕而易舉扣住她幾處關節。即使強大如她,竟然在他動彈不得。可沈墨初,你從來不會強迫我。今天,為了什麼?

  「乖,別吵。」他原本磁性醇厚的聲音,此時格外低沉,「讓我先抱抱你。」

  「可是你在流血,放我下來!」許暮朝搞不懂,他為什麼會這樣,一意孤行?

  「我的女人……」他的手勢強勁而溫柔,語氣竟有幾分癡迷沉醉,將她放在床上。

  「啊!」許暮朝驚呼一聲。因為他高大挺拔的身軀,瞬間壓了上來。

  兩人曾有過親密接觸,而今天,這具熟悉的、唯一觸碰過她的身軀,將她死死壓住動彈不得時,許暮朝心中,卻徒生驚恐。

  他的身軀是精瘦完美的,他的氣息是熟悉而溫柔的。可他的眼,他的眼!許暮朝有些絕望的看到人形俊朗的他,雙眸變得赤綠一片!

  「放開我……」她張嘴想要呼救,卻被他粗糲的大掌,緊緊摀住。她瞬間憋紅了臉,然而他的雙眸,看不到任何憐憫。許暮朝終於肯定,那昔日溫柔而正直的雙眸,如今寫滿的,只有昏暗的**。

  「我們開始吧。」他柔聲彷彿情人在她耳邊低喃。卻令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她,心中又痛又怕。沈墨初,你究竟怎麼了?這不是你,這一定不是你啊!

  然而她不知道,沈墨初已經不會回答。

  凌晨兩點鐘,四個加強團環形守衛外圍、基地僅有五百守衛的人類秘密的、臨時最高指揮部。

  顧澈元帥,指揮前線激烈戰鬥,徹夜未眠。當他抬頭望向窗外時,可以看到數百米外的小樓上,她的房間整夜有溫暖的光亮,如同他的;

  小樓下的頂級高手警衛,沒有發現有人侵入;高超的監視系統,被人靈活躲過。

  燈光暗沉的大床上,獸族的精神領袖、顧澈授勳的許暮朝少將,被死死壓住,從始至終,不能動彈。而此刻,強勢而溫柔的喪屍之王,在她肩窩處,緩緩埋下了頭。

  當**被徹底挑撥,她的反應於喪屍王的眼中,變得無關緊要。他的唇冰冷而急切的,從她的臉頰,到她的耳垂,再到她埋在軍裝襯衣裡,光滑幼嫩的肩膀。

  觸目所見刺激了喪屍王,令他的吸吮更加猛烈有力。許暮朝只覺得肩窩處一陣陣發疼。可是她出不了聲,動不了。

  許暮朝不知道,衣服是何時被人褪去的;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恢復了人形。只是當她再次抬眸時,只看到他黑色的短髮、健壯如豹的肩背。

  他應該是給她下了藥?所以即使脫離了他的掌控,她的身軀,軟得像團爛泥,動也不想動。她可以出聲了,可奇怪的,她只聽到自己口中,逸出輕輕的喘息。

  他的頭就埋在她的胸前,輾轉反側。那酥麻透骨的感覺,從胸部瞬間氾濫到全身,令她一陣陣戰慄。而當他抬頭,深沉眼眸這麼近的注視著她,她看到裡面,昏暗的火焰在燃燒。

  「我要你。」他的唇舌開始下移,粗糲的大掌,從她幼滑的腰背慢慢滑下,激起一陣戰慄。

  「我也要你。」她聽見自己說。她有些奇怪,一定是藥物吧,所以讓她說出這樣的話。而她內心,竟然沒有羞恥沒有猶豫沒有痛苦。

  她的心中,那隨著他的唇舌隨著他的大手,逐漸越來越濃郁的,只有**。她的雙手,已經恢復了些許力氣的雙手,緩緩的,環住他堅實的肩膀。他的腰身,亦因她的主動觸碰而顫抖

  她想,原來再堅強的意志,也抵抗不了,喪屍之王。

  他的唇舌,潛行至她的隱秘。似乎打定主意,給她最完美的一次。所以他只是在柔軟的外圍舔舐聞嗅,以喘息聲向她昭示,他有多壓抑和熱烈。而她的身軀亦慢慢繃起,努力想他貼近,再貼近。

  火熱的探尋,一點一點,持續深入。連唇舌都如此有力,撩撥得她想要尖叫。而他似乎能預知她的反應,倏的騰出一隻手,摀住她的嘴。

  「親愛的暮朝……」他力度不減,含混不清,「警衛會聽到……」

  她聽話的咬緊牙關,只是已如此焦急,雙腿在他身下忍不住擺動。

  他驟然失笑,厚唇離開她的,抬起身子,重新籠罩住她的上身。

  「記住我,暮朝。」他沒來由的說道,火熱的眸緊緊叮囑她。單手撐在她的臉旁,另一隻手,已扶住自己的,對準了方向。

  「嗯。」她答道,「誰能忘記,喪屍之王?」

  隨著她的回答,他驟然低頭,帶著她的氣息他的唇,封堵住她即將逸出痛苦快活喊叫的嘴。而下面,忍耐許久的他,依然極有耐心的,緩緩的,一點點沒入,再沒入。

  這過程如此溫柔,她如此濕潤而緊致,他想,任何人都會控制不住。

  可喪屍王吸取著她嘴裡的清甜熱烈,竟不想讓她痛。想讓她的第一次,只有甜美。

  終於,他全部進入了她。他含住她的唇舌,滿足的喘息。而她雙眸已經迷離,芊芊十指緊緊抓住他健壯有力的背。

  他的雙手,亦緊緊環抱住柔軟的她;他的唇似乎怎麼吻也不夠;他的胸口緊緊貼著她的胸,兩人的心跳,連在一起。

  他健壯的腿,緊壓住她的修長勻稱;而兩人最最私密的地方,整個晚上,不曾分開。

  知道她已足夠濕潤,喪屍王動作逐漸加快,再加快。陌生的感覺,漸漸從私密處,爬滿全身,爬上心頭。

  噢,喪屍王,令人如此愉悅的,喪屍之王。她的臉上,慢慢浮現笑意。而她不知道,這笑容,於正沉醉於她的身體的喪屍王,卻如同純潔的鮮花盛開。

  盛開於他,早已百年腐朽的懷中。

  「暮朝……」他忍不住輕喚她的名字,身下的力道卻加重,再加重。初嘗甜美的她,喘息得無以復加,五指已在他背上劃出道道血痕。可那輕微的痛,只令他更加沉迷。

  他呼吸的冰涼氣息,就在她臉頰;與她的一樣急促熱烈。他還粗壯強勁,而她的眉,第一次的眉,已經痛苦而愉悅的蹙起。

  那溫柔的、熱烈的、蝕骨的感覺,在某一個點,被逐漸放大,升高。她的雙手開始不受控的舞動。而他溫柔的將她抱得更緊。

  那感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不受控制。她開始小聲的,如同幼獸般喘息。他悄悄調整律動的節奏,令那感覺的變化,如此清晰,使她可以圓滿的品嚐。在某個瞬間,觸電般的極致感覺,襲中她的全身!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癲狂溫柔,令她全身開始強烈的晃動顫抖!

  「啊……」她歇斯底里的呼喊被他堵在嘴裡。那感覺太強,她拚命想要掙脫。他卻沉沉一笑,將她抱得更緊,動作更加猛烈。看到她臉上露出失控的表情,他滿意的笑了。

  如此這般,直到她在他懷裡釋放三次,他才罷休,開始尋找自己的巔峰。

  「數一數,你欠我幾次。」他說。她睜開迷離的雙眼,終於在他臉上,也看到極其滿足的神色。感覺到他強壯的身軀,明顯的劇烈戰慄。

  他整個身體放鬆下來,卻依然不肯出來。才幾分鐘時間,她又感覺到他從小變大。

  「你……」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原來這種事,比打仗還要累。

  「放心,我會讓你休息。」他愛憐的吻著她的臉,「夜,還很長。」他愛不釋手的觸摸她潔白如玉的飽滿,她纖細的腰,她那處火熱的濕潤。

  「你真美。」他歎息,抬手,從床邊取過她的梳妝鏡,放到她面前。

  她睜開不再清澈的雙眼,看到鏡中全身光嫩的少女。黑髮在她肩頭散落。而白皙的臉頰上,黑眸隱隱透著綠光。

  再往下,細緻柔嫩的肩頭,屬於喪屍王的齒印,又深又紅。似乎再也,無法抹去。

  噢,原來如此。她漠然的想,難怪我不懂拒絕,難怪我這麼想要。原來,他已經咬了我。原來我體內,有了他的血。

  原來,我也已經是喪屍了。

  沒有人性的、陰沉冷漠的、忠於喪屍王的,新喪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5:26

58.逾越之後

  大陸的冬日,從未像今年這樣,寒意濃郁。大雪像永遠下不夠,在整個基地鋪上厚厚一層無法穿透的白。這樣的天氣,大概會令人更加容易疲乏。

  通宵工作的元帥並無絲毫倦意,抬眸望了望遠處的小樓,那裡早已銀裝素裹,連窗欞都堆滿積雪,寒氣模糊不清。

  正送上早餐的侍官只望窗外看了一眼,狀似無意的道:「昨天來覆命的許少將,聽說現在還沒起床。我想她大概太累了,囑咐警衛不要打擾。」

  元帥微微點頭,看了看侍官手中的食物,侍官立刻道:「待她醒了,立刻會有人準備好食物。」

  元帥抬眸看一眼由父親精心挑選的、從小陪伴自己長大的侍官,忽然道:「我對她,是否逾越了上級對下級的關心?」

  侍官自然而然的搖頭:「任何事,元帥去做,都不算逾越。」

  元帥卻再無言語,只是靜靜望著那一扇緊閉的窗欞。雪白的、線條簡潔的、最普通不過的窗欞,于飛雪漫天的視線中,竟也變得生動起來。

  過了好一陣,侍官正準備退出去,卻聽到從來無所不能的元帥,低聲彷彿自言自語:「那,又該如何做?」

  與天寒地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許暮朝房間內的火熱。

  已是晚上九點,整整十八個小時過去了。

  即使是獸族第一戰力,初嘗人事,也令許暮朝疲憊不堪。而喪屍王自然精力充沛,在她中場休息時,他只是默默注視著她,把玩她的秀髮,她的身體;或者在忍耐不住時,開始下一輪的激情。

  深入,再深入;交纏,再交纏。在某一瞬間,喪屍王望見穿衣鏡中,高大麥色的修韌身軀,與雪白纖細的她,緊密的結合,以相同的頻率擺動,只覺得這麼舒服,這麼滿足。

  而許暮朝已然精疲力竭。成為半獸,被強烈意志壓抑的**,以這樣突然而迅猛的方式爆發。她躺在喪屍王不捨鬆開的懷抱,只覺得連腳趾都酥軟得令人心碎。

  縱容了一天一夜的**,喪屍王終於意猶未盡的停止索取。

  「小半獸……還有永生的日夜,你屬於我。」他將她從床上抱起,「乖,去洗個澡。」

  她睜開迷濛的眼,雙手纏住他的脖子,臉貼著他的胸口。這出於本能的小動作,令喪屍王忍不住低頭,再次在她紅唇攫取甜蜜。直到她再次氣喘吁吁,他才離開。

  只是當潔淨的清水漫過眼前雪白柔軟的軀體,喪屍王再強的定力亦灰飛煙滅。抬起墨中帶綠的雙眸,喪屍王忽然輕笑:「原來我這麼愛你,許暮朝。」

  許暮朝聞言,也是莞爾一笑:「我想我還不愛你,沈墨初。可是我愛喪屍王。」

  喪屍王靜了一瞬,抬手,輕而易舉將她按在浴池中。大掌熟悉的為自己探路,唇舌吸吮噬咬她光滑無暇的背。

  只是這一次的撞擊,比之前每一次,更加狠厲徹底。

  直到她也氣喘吁吁軟在他懷裡,喪屍王才抬手,扳起她皎潔的臉。

  「我們去殺了顧澈。然後永遠在一起。」

  「好的,喪屍王。」

  前線的戰爭焦灼激烈,指揮基地卻在冬夜寧靜得孤寂。

  下午小睡片刻後,顧澈再次回到作戰地圖前,根據前線的報告,思考下一步行軍策略。小白自顧自在他腳邊歡快的跑來跑去,似乎已經習慣主人的冷漠。

  而當門被人無聲拉開,輕盈的腳步聲響起,顧帥的身形,也是一頓。

  「您又工作到現在?」柔和清潤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侍官準備了宵夜,我端來了。」

  他回頭,看到少女黑色長髮披落肩頭。而軍裝之上,那瑩白如玉的臉,似乎與往日不同。就像蒙上了一層無形的、淡淡的、柔和光彩。令人心神一振。

  他走過去,在桌前坐下。往日看到她就撒歡的小白,今天卻似乎懨懨的,不知何時鑽進沙發下,不見蹤跡。

  她垂著眸,乖巧的將幾色精緻小食布在桌上。當她彎腰將熱騰騰的營養粥放在他面前時,他看到她纖細雪白的手指扣在青瓷碗上,而一縷黑色柔軟長髮,拂過他的肩頭。

  她不知道,元帥的世界,為之停頓了一秒鐘。

  他無聲的抬手,在她就要放開碗的一瞬,輕輕的,握住那柔軟的、彷彿撩撥著夜色的美麗手指。

  他抬起清澈深沉的雙眼,近在咫尺的望著她。人類之王的眼中,頭一次對一個女人,露出堅定的神色。

  是的,他不會以言語表示;亦不會輕佻辱沒。這樣的動作,於生殺千萬人的元帥,已是逾越。可他堅持著,同樣雪白的手指,緊緊扣住她的,彷彿是最不經意的,卻是最堅定的宣言。

  而她的身軀,亦在他觸碰時,微微一顫。黑密的長睫,掩去眼中的情緒。

  「先吃東西。」她低聲道,似是羞澀,又似緊張。

  他點頭,另一隻手持起餐具,慢慢的,一口一口喝下她端來的粥。而另一隻手,卻十指交握,牽引她坐在自己身旁。

  他的目光靜靜掠過她,坐在他身旁,溫婉嬌羞的她,心中終於升起一種陌生的歡喜。只是人類之王在這一瞬忘了,她其實,是最善於掩飾自己的人。

  「每天這麼晚吃飯不好,以後早一點。」她低頭柔聲說。

  「……嗯。」

  「打仗不要這麼拚命,你是人類領袖,如果身體垮了,怎麼辦?」

  「嗯。」

  「你太不小心了……衣領上有粥。」她終於抬頭,雙眸有閃動的情緒,「我……幫你擦掉。」

  「嗯。」

  她慢慢靠近他的胸膛,而他清冷乾淨的氣息,成熟男人的氣息,就這樣近在咫尺。她的手慢慢接近他的咽喉。而他的眸,只是緊盯著她的,終於頭一回,有了溫柔神色。

  「嗤——」

  輕微的聲音。

  利器入肉的聲音。

  顧澈的瞳仁因震驚而猛然收縮!然而這樣近的距離,許暮朝這樣的高手,原本對準咽喉的志在必得的一擊,卻依然被毫無防備的顧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閃開。只是藏於袖中的尖刀,深深貫穿他的左肩!

  「砰——」一聲悶響!在同一瞬間,顧澈做出條件反射的反擊,一掌擊中許暮朝的胸口。令她的身體應聲飛出去,狠狠撞向房間的金屬牆壁!

  然而在下一瞬間,深藍色身影拔地而起,比離弦的箭還要快,飛撲向許暮朝。在她撞得頭破血流前,一把抱住肩頭,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砰然落地。

  「暮朝……」清寒英秀的雙眸,頭一回染上,徹骨的驚痛。

  原來,原來她的眼眸,早已暗沉如冬日的天色。

  他一手抱著她,一手抽出她插下的匕首。赤紅的血,像是春天的鮮花,在他肩頭盛開。,而他那一擊,原本是條件反射原本是致命的,卻在打在她身軀那一瞬間,硬生生卸了大半力道。

  她,還可以攻擊他。

  可她竟像是呆滯了,軟在他的懷中,雙眸似乎失去光彩,定定的看著他,像傀儡,像木偶。

  他退後一步,將她放在沙發上,正要起身呼叫侍官,挺拔身軀卻徒然一僵。他驟然回頭,看著她。

  她的眼神依然凝固著,聲音慘淡死氣:「是的,粥裡下了毒。」

  足以令大陸第一戰力,七竅流血死無葬身之地的劇毒。

  在同一瞬間,室門被人輕輕推開,又關上。

  「彭——」一具挺拔身軀直直摔進來,砸在地上。正是侍官,雙目緊閉,不知死活。

  他身後,幾個高大陰暗的身軀,走了進來。在許暮朝的幫助下,他們躲過了嚴密的警衛,無聲襲擊了侍官,終於進入。

  「顧澈。」為首的喪屍王,聲音平淡無情,「我來取你的頭顱。」

  喪屍王的目光越過顧澈,停在許暮朝身上。

  喪屍王微微一愣。

  那是他也沒有見過的神色。昨晚的她,是屬於喪屍的生性漠然、身體熱烈,眸中有暗綠的光芒在燃燒。可今天,她彷彿一具屍體,躺在沙發上,雙目黯淡無光。

  「暮朝。」他喚道,「回到我身邊。」

  可許暮朝沒有任何反應。

  「你對她做了什麼?」顧澈的聲音極冷,隱隱的怒氣足以令任何人不寒而慄。鮮血還在不斷從他肩頭流出,胃中的劇毒也隨著血液循環不斷蔓延他全身。他的身子甚至晃了晃,臉色是一種不正常的慘白,使得他璀璨精美的容顏,愈加驚心動魄。

  然而他似乎毫不在意毫不畏懼,只是定定看著喪屍王。

  「我與她永生。」喪屍王漠然看著人類之王越來越青白的臉色,「而你,將和人類一同滅亡。」

  他揮了揮手,身後幾名喪屍走上前將顧澈包圍。

  而顧澈身後,躺在沙發上的許暮朝,依然睜著雙眼,沉寂一片。彷彿聽不到喪屍王的號令,也看不到顧澈屹立不屈的孤寂身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5:45

59.麻木不仁

  許暮朝側著臉望去,只覺人影浮動,滿目血腥,麻木不仁。

  是的,她感覺到麻木不仁。即使他的臉和他的臉,交錯在視線中出現;即使灼熱和清冷的視線,不斷掠過眼前。

  她卻只感到麻木,空洞。彷彿自己與眼前所有人,與這足以改變大陸局勢的夜晚,甚至與許暮朝這具軀體,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從軀體中抽離,漠漠的,旁觀著這一切。

  不管是顧澈,是喪屍,還是昨日她剛剛宣誓效忠的喪屍王。

  這是怎麼回事?一切都像做夢一般?她昨天明明成了喪屍!肩頭的齒痕猶在;昨日,那發自內心的漠然和**,那對於喪屍王的狂熱臣服感,明明已深入骨髓血脈。卻為何現在,看喪屍王也像是個陌生人?

  這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的大腦開始疼痛,記憶一點點回放,再回放……

  她把匕首插入他的肩頭……他俊美無雙的眼眸閃過震驚……他的肩頭鮮血淋漓盛開……他懷抱著她滿目驚痛……

  是了,那從未在人類之王眼中出現的,滿目驚痛。是從這時開始的——她忽然感到麻木,全身血脈似已凝固。

  他的眼神,從來冰冷高傲的眼神,怎麼可以有那樣的痛?

  誰忍心,令他有那樣的痛?

  她什麼也聽不到;她全身動也不能動。開始有從身體內部出發的痛,慢慢侵襲全身。因為喪失了聽覺觸覺,那痛便變得尤其清晰,一點一點加重。

  可她一時忘了痛,用唯一殘存的視覺,盯著眼前的無聲畫面。

  在這清冷的冬夜,在元帥的書房。那些喪屍好手,慢慢將他包圍。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深藍色料峭清瘦身影,一動不動。

  而喪屍王抄手站在戰圈之後,沉黑無情的眸,盯著昔日與自己齊名的對手。

  幾個喪屍說了幾句什麼,他們臉上都露出輕蔑膚淺的笑容。而那深藍色背影,始終堅毅如昔。

  喪屍們已極快的速度欺身而上!劇毒重傷的人類之王也終於出手!

  一輪交手,兩名喪屍的身軀,如同撕破的風箏,重重撞了出去,撞在牆上,頭破血流,已然氣絕!

  許暮朝看到,連喪屍王的臉上也露出驚訝之色。是啊,誰能中了必死之毒,受了獸族第一高手一刀,依然屹立如松?

  然而剩下幾名喪屍,已經抓住了人類之王。兩人抓住胳膊,另一人踢向人類之王的膝蓋。如果許暮朝此時有聽覺,可以聽到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音。

  然而她聽不到,甚至看不到顧澈堅強不屈的臉色。她只看到他們對他的腿重重踢去,看到他的身體受到巨大衝撞,看到他從來挺拔的身軀,軟倒在兩名喪屍的手臂中。

  心口的痛,忽然加重得更加明顯。

  那是一種噬骨的痛,因為更加清晰,令她在不被人察覺的角落裡,全身顫抖;令她想起,曾經遙遠而熟悉的記憶。

  是了,曾經,光影獸與她合體時,也曾有過類似的痛。每一滴血每個細胞都在爆裂的痛!

  腦海中彷彿一道亮光閃過,重重混沌一掃而光。她的呼吸開始急促,絕望與希望同時爬上心頭——這一回,是誰的基因,在消滅誰的?

  許暮朝,你不可以屈服;不可以死,絕對不可以。不管是許暮朝……還是光影獸,都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輸給侵入的基因。

  因為顧澈……因為他……

  高貴的頭顱無力的低垂著,嫣紅的鮮血自嘴角無聲淌下,如果帝都人民看到此景,帝都會為之傷心至死。可陰謀和暗殺,愛情與背叛,就這樣發生。在遠離帝都數千公里的前線,在偉大元帥的指揮部裡,悄無聲息的進行。

  不能用槍,任何無聲槍擊,都足以驚動房間中的硝煙監測儀;亦沒有刀,因為在潛入基地時,所有外來的刀具都躲不過外圍紅外防線。

  所以喪屍們徒手,徒手將昏迷的元帥包圍。

  一拳!

  一名喪屍冷著臉,閃電般一拳重重擊在顧澈的腹部!顧澈的身子因疼痛而無意識的弓得更深,悶哼一聲突然仰頭,噴出大口鮮血!那血來自破裂的五臟六腑,像是要祭奠人類之王的死亡,於光潔的原石地面,大片大片綻開。

  鮮血刺激了喪屍的視覺。即使他們同樣對不屈的人類元帥心懷敬意;即使喪屍王已皺眉讓他們迅速解決,不忍折辱與自己其名的元帥。

  一拳、一拳、又一拳!腹部、胸口、腰間……

  每一拳,都足以令他足夠破損的身軀,再次噴出鮮血!連喪屍都開始有些不忍,為何他還沒斷氣,為何失去意識了還在硬撐?

  顧澈身後,昔日顧澈和許暮朝常坐的沙發。

  拳腳之下,鮮血之中。那柔軟虛弱得不可思議的深藍色身軀,彷彿千斤巨石,壓在許暮朝的心上;每一拳、每一抹血色,都像是匕首,深深的、一次又一次剜入她的心口。

  顧澈……顧澈啊……

  身體的痛不知何時已無以復加,她全身都開始顫抖。觸目所及的一切,加速了她的蛻變。三種基因慘烈交亡的、遊走在死亡邊沿的蛻變。

  終於,喪屍們放棄了這個失敗的殺人方式。

  一名喪屍上前,一手抓住顧澈的黑色短髮,另一隻手卡住他的脖子,作勢要用力——用力一扭,只需用力一扭……

  「呀——」一聲悠長的呼嘯,驟然響起。那聲音有屬於少女的清澈,卻明明帶了撕裂般的痛苦!

  這呼嘯足以穿透房間的隔音牆壁,足以響徹整個基地乃至外圍四個加強團,足以讓元帥的精英衛隊,在五分鐘內探測到聲音源頭、前來營救!

  喪屍們紛紛變色,喪屍王眸色一沉。他們同時停下手中動作,同時望向聲音的源頭——

  顧澈身後,雙拳緊握,緩緩站起的,許暮朝。

  暗紅得有些發綠的一縷鮮血,自她唇角無聲流下。瑩白如玉的臉上,黑眸緩緩呈現藍綠色。而她沒有看任何人,她只是低著頭,看著被喪屍們包圍的那個人。

  「沒人可以殺他。」她的聲音冷漠得連喪屍王都悚然一驚,「即使是王也不能。」

  即使是王,即使是喪屍基因驅使我效忠的,喪屍之王。

  喪屍王聞言臉色一變,眸色複雜的看著她,瞬間閃身上前!然而晚了!許暮朝的速度竟似比平日快了數倍,瞬間閃至喪屍好手中。「砰砰砰——」數計重拳,三名喪屍哼都沒哼一聲,瞬間摔出去,跌落在地,雙目緊閉,不知死活。

  而她抬手,迅速接住那軟軟滑倒的、高大虛弱的身軀。

  「顧澈,你真傻……」她抱著他,柔聲旁若無人的,在他耳邊低語,「如果沒有你,人類要怎麼辦?」

  「讓我來死吧。」她輕聲說。

  就讓我為你而死。為你終於無聲握住我的手,為你重傷之後的一抹驚痛,為你站在我身前,從未離開過。

  她輕輕的將他放在柔軟的沙發上。她站了起來,魅藍上挑的眼,血紅巨大的翅膀。

  而喪屍王亦沉默站立著。

  「沈墨初……」她一字一句的道,「從此,我們恩斷義絕。」

  眸色昏暗一片的喪屍王,身子微不可見的一顫。然而他很快抬頭,眸色赤寒:「不忠的喪屍,殺!」

  沒有槍,沒有刀。最原始的力量搏擊,在狹小的房間展開。這是喪屍之王與獸族之王的決鬥,也是神秘基因之間的戰鬥!

  巨大的力量波,充斥整個房間;即使走廊裡匆匆趕來的警衛,亦被這力量震得倒退數步,口吐鮮血!

  這是許暮朝從未有過的殊死一戰。融合後的基因,令她更快更強。昔日不可望其項背的喪屍王,如今也成為勢均力敵的對手!

  然而基因的融合,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昔日的許暮朝,沉睡百年,擁有傲視獸族的戰鬥力;而今天,短暫的數個小時,根本不足以令她完全適應和掌握身體的力量。只是憑著一股狠厲之氣,一顆赴死之心,與喪屍王交手!

  終於,在數個回合後,她重重跌落在地。而喪屍王亦負傷落地。他的左臂已經不能抬起,腹部鮮血淋漓。

  然而許暮朝躺在地上,躺在顧澈腳下,已經不能動彈。本就被顧澈擊中的她,還忍受著體內痛苦折磨的她,幾乎是以一種自殘的方式,與喪屍王決鬥。

  於是,她終於被喪屍王打斷四肢骨骼,連翅膀亦抬不起來,全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為什麼要背叛我,許暮朝?」喪屍王居高臨下的逼近,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無力的軀體從地上提起。

  「昨天……我們不是很愉快嗎?」他將她的臉湊近自己,「你忘了,我們日日夜夜不會再分開。」

  「沈墨初……」她用僅存的力氣,輕輕道,「沒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哪怕是深入血脈骨骼的基因。你忘了吧?」

  喪屍王聞言,忽然哈哈大笑。

  「那是昔日的沈墨初。」他冷冷道,「而今天,再沒有沈墨初,只有喪屍之王。」

  永遠也不能回頭,永遠不能逃脫基因魔咒的,喪屍之王。

  走廊裡已響起密集的腳步聲,警報聲瞬間響徹整個基地。

  然而喪屍王毫無畏懼,千軍萬馬他也能如入無人之境。他盯著她沉靜得有些異樣的雙眸,道:「擰斷他的頭。我就原諒你。否則……」

  他的手驟然收緊:「我會慢慢折磨你,殺了你。」

  許暮朝望著他,忽然露出淡淡的虛弱笑容:「慢慢殺,慢慢折磨。」

  因為警衛,就快要來了。他,就能獲救。

  喪屍王眸中最後一絲亮光,無聲熄滅:「我成全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6:03

60.大陸沉睡

  高強度探照燈,從窗戶射進來,是那麼的晃眼。夜色影影綽綽,那是武裝戰鬥直升機,瘋狂的將小樓包圍;而即使幾欲昏迷的許暮朝,也能聽到地面的驚惶震動——那是無數士兵,已不需要命令,拼了命的在朝小樓奔跑、集結。

  這樣的驚慌失措,只為了一個人。

  人類不可以失去的那個人。

  許暮朝不可失去的那個人。

  意識已經在渙散。禁錮脖子的那隻手臂,依然冰冷堅硬。許暮朝卻毫不在意,慢慢的,用最後一絲力氣轉頭。轉頭看向沙發上,昏迷不醒那人。

  而喪屍王盯著手中的少女,只要微微用力,她便會氣絕,從此再不能忤逆自己。

  凌亂的長髮已經披散,襯得她往日瑩潤的臉,愈發慘白虛弱。她的呼吸急促而無力,彷彿不知何時就會斷氣。而她纖細的身軀,像木偶般垂在他手中。那必定是痛的,四肢折斷、五腑重創的痛。

  可她竟然微笑著,不再清澈的藍眸,緩緩看向另一個男人。

  那是一種死得其所的笑。

  那笑,令喪屍王也心生一絲焦躁。殺了她吧。殺了她,從此再不會有這焦躁感。

  就在這一瞬間,許暮朝渙散的目光驟然一震!她難以置信的盯著那個驟然躍起的身影!

  喪屍王也察覺到那氣息,但來不及,完全來不及!一股極大的力如同重錘,狠狠痛襲他的背,以喪屍王從無敗績的身手,竟也被打得不得不鬆開許暮朝,倒退數步以自保!震驚抬頭,看著襲擊者。

  而許暮朝身軀亦垂直降落,落入他冰冷至極的懷抱。

  他低垂著頭,滿是血色的雙眼,認認真真看著她,游離的氣息,卻只有最簡單的三個字。

  「有我在。」

  暮朝,不要怕,有我在,你不會死。

  他的身體彷彿忽然垮塌,抱緊她的單臂,徒然脫力。「彭——」兩人同時摔掉在地。

  他雙目緊閉,面色再無半點血色。而她還在他懷裡,頭緊貼著他的胸膛。他的手,還搭在她的腰間,彷彿捨不得放開。

  許暮朝躺在他懷裡,只能呆呆的、側臉看著他,仿若沉睡的寂靜容顏。

  在這一瞬間,生與死;種族與忠誠,統統消失不見。只有她僵硬不能動彈的手臂末端,彎曲的五指,與他的,輕輕相觸。

  周圍的喧囂還在繼續——警衛們闖了進來;一地屍體中,喪屍王終於錯失了最後的機會,無奈離去,身影不見蹤跡;許暮朝被人抱起來放在一旁,眼睜睜看著相觸的手指,分開。

  來不及送去醫療室了。年近五十的第一醫官,以最快的速度,就地為顧澈處理傷口。沒人顧得上同樣重傷的許暮朝,包括她自己。她奄奄一息看著仿若沉睡的他。她只是肉骨之傷,可他?!

  門被驟然推開,關維凌一臉焦急的衝進來。經過許暮朝時,目光只是微微一頓,立刻撲到正在搶救的顧澈床前。

  血肉淋漓的軀體刺激了關維凌的視覺,他像木偶般一下子呆了,「撲通」一聲跪在元帥床前。片刻後,壓抑的哭泣從他喉中溢出:「大人!大人!」

  閒雜人等全被清退,室內只餘醫官、關維凌和許暮朝。

  地上,昏迷多時的侍官,此時竟醒了,掙扎著爬了起來。

  他只愣了一秒,顫巍巍的抬起上身,緊張的看著病床上的元帥。

  忽然,他轉頭,惡狠狠地剜了許暮朝一眼。

  「元帥的傷勢究竟怎麼樣?!」關維凌壓低聲音怒吼,他又憤怒的看向侍官:「怎麼會遭到襲擊?你身為侍官,為什麼不按下警報系統。」

  從來都平靜沉穩的侍官淌下兩行淚水:「來不及!來不及!」他喃喃道,「他們有備而來,來不及示警,我已經被打倒!」

  其他醫官緊張的包紮著,各種用以激活維持軀體的高級營養素和藥物,源源不斷輸入他體內。而第一醫官徒手輕輕按壓元帥的身體,再把脈之後,忽然一下子軟倒在地,嚴肅善良、德高望重的第一醫官,開始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

  關維凌一下子驚呆了,提起他的衣領:「你哭什麼?你哭什麼!」

  看著元帥長大的第一醫官,年邁的第一醫官,忽然一把推開關維凌,流著淚爬到元帥床前,哭天搶地的沉痛:「大人啊!我的大人啊!中毒有什麼關係!重傷有什麼關係!以您的體質,屬下都能幫您救回來啊!可是大人啊!明明中毒,神經被麻痺,您為什麼還要強行動用身體的力量!現在毒傷了神經系統,或許再也醒不來了……你要屬下怎麼辦啊!大人啊!」

  關維凌、許暮朝、侍官,其他所有醫官,全都靜默下來。只有老醫官撕心裂肺的沙啞哭泣,響徹整個房間。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關維凌忽然衝到許暮朝前面,紅著眼,一把將她從地上提起,「為什麼你在這裡?為什麼喪屍能進入基地?為什麼元帥會中毒?」

  然而許暮朝根本聽不見。她死死盯著顧澈,臉色白得像紙。鮮血不斷從她身體流下,也浸染了關維凌的手。他卻一咬牙,另一隻手猛然拔槍,對準她的額頭。

  「叛徒嗎?」他厲聲道,「你是叛徒嗎?」

  「住手!」忽然一聲怒吼,關維凌回頭,看到一臉悲痛的侍官,竟然持槍對準自己頭部。

  「是我失職,被喪屍在食物中下毒;又未能及時發出警報。我有罪。」他決然的道。他的目光轉向許暮朝身上,恨意佈滿雙眼,語氣沉痛,「許暮朝,無論元帥能否甦醒,現在只有你能保護他。」

  「所有的罪,我來承擔。」他對關維凌說,「請向軍法處解釋我的罪。」

  「砰——」侍官砰然倒地。

  屋內死一般寂靜。關維凌握槍的手慢慢垂下,老醫官止住了哭泣,怔怔看著地上的屍體。

  每個人都說不出話。

  每個人的心中,只有絕望。

  天亮了,又暗了下來。

  大雪依然不停,夜色依然陰暗。可大陸的一切,已經翻天覆地。

  元帥受傷的消息被關謝二人壓下。然而前方戰場,敵人卻開始散佈元帥身死的消息,軍心動盪,整個大陸各方間的關係亦變得微妙。帝都不再是最安全的選擇,全國最優秀的醫生,被秘密招往基地。

  剛接好的骨頭,雖然在以從未有過的速度痊癒著。但每動一下,依然會痛到骨髓裡去。可許暮朝沒辦法呆在屋子裡,那兒讓她窒息。

  她坐著自動輪椅,於雪地裡漫無目的的滑行。經過顧澈的小樓,經過自己與其他軍官的宿舍,經過沉默的崗哨。基地的人越來越多,卻越來越安靜。每個人都繃著臉,有的人紅了眼含著淚。他們都是最忠誠於顧澈的人,而現在,他們的忠誠無所寄托。

  不知從何時起,他們見面會互相低聲說一句:「元帥身體安康」。這些最粗糙最硬氣的軍人們,也開始相信祈禱的力量。

  而當崔司令自前線返回,遇見雪地裡的許暮朝,靜靜的說:「元帥身體安康」時。許暮朝沉默著。

  崔司令看著她,以長者的語氣,柔聲道:「小許,不要太擔心。元帥一定會醒來。」

  許暮朝搖了搖頭。他不知道元帥的傷勢嗎?第一醫官都說他醒來的希望渺茫。

  崔司令反而笑了:「從元帥執掌軍權以來,我就明白一個道理。而這個道理,永遠不會失效。」

  「什麼?」

  「任何時候,都要信任元帥。」崔司令目光堅毅,隱隱有淚光,「所以暮朝……元帥,身體安康。」

  「……元帥,身體安康。」

  崔司令的身影漸行漸遠,許暮朝怔怔望著雪地。

  這一天一夜,於她是一種徹底的空洞麻木。所有人東奔西走痛哭流涕,只有她,茫然四顧不知所從。只覺得昏天暗地,處處是刺目的蒼白。

  記憶像是白蟻,一點點噬咬她的心。沈墨初黑夜般的雙眼;兩人交纏一夜的沉淪;顧澈沉默而欣喜的執手;她的當胸一刀……

  原來沈墨初下了地獄,她也逃不脫。

  可是顧澈,你怎麼能一起呢?我和沈墨初,都是百年腐朽混亂的身體,可是你,你是人類之王,人類的希望啊!

  第一醫官的嚎啕大哭的畫面,像是烙鐵,燒紅她的眼,不斷回放;而他的話,更像是鋒利的匕首,反覆割著她的心。沒人知道元帥為什麼會在神經麻痺的情況下動用身體力量,只有她,藏著這個無法言明的秘密。

  因為他說:「有我在。」

  所以,儘管身體破爛不堪,儘管血幾乎流盡,儘管連神經都因麻痺而昏迷。他卻偏偏在她瀕死的一刻,醒了過來。

  在那一刻,驅使人類之王甦醒的,只是直覺吧。軍隊家國江山統統丟到一旁,為了救她,就此沉睡。只留給她一個溫柔堅定的牽手,告訴她他沉默而生澀的心意。

  沉默而生澀的心意。

  許暮朝抬起雙手,慢慢覆蓋自己的臉。

  昏暗的天幕下,冰冷的雪地中。無數人來回穿梭,無數人面色沉痛。當經過元帥的小樓下時,他們詫異的看到,紅翅藍眸的半獸女人,摀住自己的臉,痛哭流涕,像個孩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6:31

61.利益攸關

  帝都。

  紛飛的大雪下,一輛不起眼的汽車緩緩駛入天際嶺。車剛在議事大樓前停穩,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跳下車,壓低圓頂帽簷,急匆匆的走了進去。

  三樓的一個房間,謝敏泓正在與人視頻通話。見到來人,立刻掛斷。來人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又從懷中掏出一疊資料,恭敬遞給他。

  謝敏泓翻了翻資料,臉色凝重,轉身走進了內室。

  剛走進房間,他卻愣住。陽光照亮了元帥的床,潔白乾淨。而她就趴在元帥床沿邊,枕著手臂睡著了,像個普通女孩子。

  此刻,她慢慢抬頭,那雙眼睛卻已清明無比。

  這一瞬間,他有點希望自己帶給她的是好消息。但是——

  「確認了,東部貴族共同支持肖家肖亮思為新元帥。這是他的基本資料。」

  片刻後,許暮朝合上資料,不可置信的看著謝敏泓:「什麼玩意兒?這肖亮思根本不會打仗。」

  謝敏泓點頭:「這些年來,元帥之位雖然是軍職,但默認的是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戰爭情況下,軍權優先。他們想取而代之,不是為了打仗。至於前線,大概他們覺得,有崔司令頂著。」

  許暮朝怒罵:「一群混賬!這個時候不想著怎麼打仗,就急著搶權力。如果機械人打到帝都,我看他們元帥怎麼當!」

  謝敏泓苦笑:「以一場戰爭失敗的代價,換取權力的更替,在政客的眼中,大概十分划算。」

  許暮朝搖頭:「如果代價是人類滅族呢?」

  謝敏泓歎了口氣。

  許暮朝也沉默片刻,問道:「顧家的態度是?」

  謝敏泓搖頭:「一直沒有回應。」

  「希望他們不要放棄。」

  謝敏泓看她一眼:「沒想到你會這麼護著元帥。」

  「嗯。」許暮朝頭也不抬的握住顧澈的手,「有什麼不可以?」

  慕達說得對,許暮朝的愛,就是轟轟烈烈。那個牽手,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

  那麼天下,都知道她許暮朝,也捨不得顧澈,又如何?

  謝敏泓愣了一會兒,笑了:「其實我一直不太喜歡你。你曾經是人類,卻總站在獸族立場。而且你呆在元帥身邊,其實不是那麼配得上。」

  許暮朝也笑了:「我也不喜歡你,心機太深。這次顧澈……我第一個怕背叛他的人是你,沒想到卻是你扛起了一切。至於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說了算。」

  謝敏鴻呵呵一笑:「老元帥留我在元帥身邊,就是要我替元帥,去擋那些噁心事兒。沒點心眼兒,跟你似的,那我還有什麼用?」他看一眼顧澈,道,「其實元帥骨子裡非常不喜歡跟政客打交道,他只對軍事有興趣。不過為了帝國為了顧氏,他從不表露半分。」

  他朝許暮朝伸出手。這是認識多日來,他們頭一回握手。

  「祝元帥,身體安康。」

  謝敏泓匆匆離開元帥府。

  許暮朝站在窗前,看著雪地裡他匆匆上車的身影,忽然覺得顧澈的這些心腹,其實都有些可憐。軍部被迫發表通告證實元帥被敵人暗算,並號召全體軍士為元帥報仇。這無疑在短時間內鼓勵了士氣。然而缺少顧澈的軍隊,弊端很快顯現出來。所有人都在質疑——沒有顧元帥,我們能贏嗎?

  於是,贏得漸漸少了,輸得反而多了起來。

  可偏偏政客們在這個時候,開始爭論不休。

  帝國不需要沉睡的統治者!東部貴族這樣叫囂著。只是軍方以崔司令為代表,強烈抵制換帥,因此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而在帝都,雖然許多重臣曾是顧澈親自提拔。但如今的環境,顧澈或許一睡不醒,這些人,也許也開始尋找自己的出路。

  當然,還有一大批人,跟許暮朝謝敏泓一樣,忠心耿耿守著顧澈。只是前線不穩,帝都動盪,他們該何去何從?即使他們有能力維護顧澈的位置權力,可守著個不醒的元帥,權力又要如何去行使?

  許暮朝低頭,淡淡看著顧澈微笑。

  「喂,你還真打算一睡不醒啊?」

  她走過去,再次握緊他的手。或許因為持續輸液的原因,這麼溫暖的室內,他的手還是冰涼的。

  身體的傷已經全好了,可受傷的神經系統,卻無法再用醫學手段修復。

  「或許也是好事。」第一醫官曾安慰她,「元帥大人一直那麼忙那麼累,現在就當他休假。等他醒來時,充分得到休息的身體,肯定比以前更強!」

  「嘖嘖!想不到有朝一日,堂堂元帥還要我來暖手!」她將他的手握在掌心,輕輕反覆摩挲。這些天,這雙手她不知看了多少遍。雖然人偏瘦,他的手卻很大,修長白皙。明徽偷襲那天,他就是用著雙手秒殺數十頂級機械人,也是這雙手,一路抱她回來。

  她又想起他主動握住她手的樣子,裝成很酷的樣子,其實他心裡,也很緊張吧?

  「真是單純。」她低頭湊到他耳邊罵道,「牽個手就搞得跟檢閱三軍似的。」

  他自然是沒有反應的。蒼白的臉,黑密的睫毛柔軟得令她想要觸碰。挺秀的鼻樑,微抿的唇,一看就是個固執驕傲的傢伙。她以前怎麼老把他當個神似的供著呢?這樣的傢伙,其實一直需要別人主動靠近吧?

  她忍不住笑了。

  「快點醒啊……」她低頭,在他臉頰輕輕一吻,「我可不知道,自己還能扛多久。你知道我這個人的,比較見風使舵。急了我就去投靠新元帥,你可就虧大了。」

  又這樣過了幾天,形勢依然嚴峻,顧府卻迎來一個意外的客人。

  她的腳步聲就像花瓶砸碎在地上,清脆慌亂,一直衝到顧澈的房間。兩名警衛早已持槍對準她的太陽穴,跟著她一路進來。

  許暮朝擺擺手,讓警衛退下。她卻彷彿絲毫未覺。明艷動人的帝都之花,此刻表情呆滯而悲痛。她幾乎是跌跌撞撞撲倒顧澈床前。

  「元帥!」她跪在床前,泣不成聲。

  而她身後,許暮朝轉頭望著窗外薄薄的陽光,深吸兩口氣。

  過了一小會兒,顧泠站了起來。她補了補粉,雖然臉上淚痕猶在,神色卻已恢復冷傲。

  「我走了。」她說。

  許暮朝攔住她:「你知道我們在等什麼。」

  她抬眸望著許暮朝,沉默一會兒才道:「剛剛只是我個人的情緒,不代表顧氏立場。請不要亂作猜測。」

  「如果你不說,我就打得你說。」許暮朝輕描淡寫的道。

  顧泠看她一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流氓了?」

  許暮朝笑了笑:「在最繁榮的帝都,流氓才頂事。」

  顧泠也笑了,只是那苦澀的笑容,令許暮朝心頭一沉。

  她說:「既然我受挾持,那麼說出以下這些無關緊要的話,也不算背叛。」

  她看著許暮朝,一字一句說:「顧氏,會推選新的元帥——顧晰。」

  雖然已料到這個可能,許暮朝還是怒了:「元帥為顧氏做了多大貢獻,現在你們想丟就丟。」

  顧泠搖頭:「顧澈這樣的天才,這樣完美的統治者,可遇不可求。這次他忽然遭難,家族也很震驚。可如果家族還不行動,只怕顧氏在大陸的統治權都不保了。或許家族還會再等一等,但再過些天,如果顧澈還不醒,新的候選人就會抵達帝都。」

  說完這些,她轉身就走。

  「你是專門來告訴我這個的吧?」許暮朝忽然道,「家族的態度。」

  她沒回答,頭也不回,靜靜的道:「許暮朝,請一定保護好元帥。」

  謝敏泓很快收到消息,十來名顧澈心腹立刻齊聚顧府,商議下步對策。

  一名心腹道:「目前過半大臣,還是支持元帥的。只是現在顧氏、東部貴族,蠢蠢欲動,與我們算是勢均力敵。」

  另一名心腹道:「謝大人、許大人,我是絕對忠於元帥的。可現在元順不知何日能醒,我們就算鼎力支持,也無法與他們對抗啊!」他咬牙道:「偏偏只有我們還顧著前線戰爭,他們才不管呢!」

  眾人都沉默下來。雖然有軍方支持,但也就是一個態度。就算帝都選出新的元帥,軍隊能夠不打仗嗎?

  曾經的軍隊,有自己的意志,是因為他們的統帥是顧澈。可現在,這些政客還不趁機削弱軍隊的影響嗎?

  在座的有的有政治職務,有的看起來的只是普通人。但許暮朝知道,這些人的力量,足以撼動帝都。

  「那我們就只顧戰爭好了。」許暮朝忽然說。

  眾人都看著她。只顧戰爭?

  「為什麼不讓顧氏和東部貴族狗咬狗,等他們兩敗俱傷,或許元帥已經醒了。」許暮朝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信心。

  大家有些意外的看著她。

  謝敏泓卻笑了:「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們的人分兩派,一派支持顧氏,一派支持東部貴族。要獲得他們充分信任。把他們的候選人都透露給對方,讓他們去打!」

  然後,他看向許暮朝:「到時候元帥醒了,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接下來,謝敏泓細細跟眾人分頭商議了對策,大家都領命去辦了。只剩他和許暮朝。

  「你變了。」他忽然說。

  許暮朝靜靜抬頭看著他。

  「你剛到帝都,就是個菜鳥。雖然也乖乖參加我們安排的聚會,可我和顧泠還是覺得,你跟帝都,格格不入。」他說,「可現在,你居然能想到挑撥顧氏和東部貴族。」

  許暮朝道:「以前,我只是不在乎而已。現在,也只是,努力去想怎麼辦。」

  挑撥的計策說起來容易,實行卻需要高超手段。謝敏泓無疑是政治高手,整個實施計劃天衣無縫毫無痕跡。一些忠於顧澈,不為外部知曉的人,暗中投靠兩方,製造事端;而軍方亦宣稱支持顧氏,多位部長重臣卻與肖家來往密切。半個月後,帝都的形勢已十分嚴峻,肖派和顧派虎視眈眈,不管是在總理府、軍法處,都已水深火熱。而在大街上,更多的暗殺出現。

  許暮朝鬆了口氣,按這個勢頭下去。至少他們還要爭奪一段時間,才有空暇來爭奪顧澈的權力。

  然而第二天,顧府的作戰通訊系統傳來緊急訊號。畫面中,坐鎮前方的關維凌看著許暮朝,語氣沉痛:「前線大敗了。我軍折損上萬人。」

  「為什麼會這樣?」許暮朝急道。

  「因為……喪屍王出現了。」關維凌臉色很難看,「剛剛,喪屍王和明泓,共同對我軍發來訊息求和。」

  許暮朝心突的一跳,在這個時候,求和?

  關維凌幾乎是咬牙道:「要我們交出元帥,他們立刻退兵。否則,今後的戰役,不再留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6:53

62.懲治暴徒

  機械喪屍聯軍的通告,不僅發給了軍方和總理府,還可恥的向普通民眾公開。任何公開的民用通訊頻道,都收到了這條通告。

  這無疑像是一顆巨石,砸入原本已不平靜的帝都生活。

  輿論界首先做出強烈反應。大部分民眾對敵人的這種威脅表示痛恨,勢必與他們血戰到底,為元帥大人報仇。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文化教育部長於《帝都日報》公開發表的文章,他以極犀利悲痛的筆調斷定:「顧澈之後,人類再無稱霸大陸的希望。交出顧澈,於人類簡直是自行了斷。」

  然而也有反對的聲音。有民眾甚至政客提出,顧澈已經接近「植物人」。雖然他曾經為人類做出很大貢獻。可如今用他一具慘軀,換取大陸和平,保全更多人性命。相信元帥如果清醒,也會同意這麼做。

  兩方輿論打得不可開交。然而一個不可磨滅的事實是,沒有顧澈,誰也不敢挑大樑,帶領人類與敵軍血戰到底。

  幾天後,當顧氏家族迫於壓力,直接或間接的向各方表態,顧氏的人,願意並且理應為民族大義犧牲時,形勢開始變得岌岌可危。

  而許暮朝看到這通告,只是站在顧澈床前,靜靜沉默很久很久。

  在這個時候索要顧澈,是敵人最最高明的計策。是誰想到的?是他嗎?

  她將那通告看了一遍又一遍,許多天來刻意迴避的東西清晰浮現。那雙暗沉無邊的眼睛彷彿還注視著自己,而緩緩的鈍痛,再次劃過心頭。

  沈墨初,你在哪裡?沈墨初。

  遊行爆發那天,許暮朝正在屋子裡,替顧澈擦拭身體、按摩腿腳。

  謝敏泓早早收到消息,天際嶺五千精英士兵嚴陣以待;亦暗中煽動另一批民眾,破壞遊行。然而他還是低估了東部貴族的無恥程度。

  「一萬人包圍了天際嶺?」許暮朝無法置信的看著謝敏泓,「而且人還在不斷增多?」

  「許多人操東部口音。」謝敏泓苦笑搖頭,「法律規定,人民有遊行、集會的完全自由,任何人不得干涉。」

  「或許明泓他們,跟東部貴族已經達成某種協議。」許暮朝說,「這遊行像是蓄謀已久,與敵人的通告配合得好極了。」

  正在這時,一名警衛進來通報,臉色十分難看。

  「大人!我們與民眾起了衝突!民眾圍攻了十名士兵,士兵不敢開槍,民眾用刀將他們全部刺死!士兵們群情激奮,朝民眾……開火了!」

  謝敏泓拍案而起:「這不是民主遊行,這是暴動!」

  十分鐘後,暴動的民眾,衝破了防線,攻上了天際嶺。

  「他們竟然有武器!」警衛憤怒道,「好多人訓練有素!可是遊行民眾裡還有婦女和孩子,我們無法開槍!」

  「你留在這裡,我去處理!」謝敏泓對許暮朝道。

  許暮朝替顧澈攏好被子,頭也不抬的問:「你怎麼處理?」

  謝敏泓沉默一下道:「我已讓帝都防衛部再調五千人馬過來;我會在這附近佈置重武器,如果他們靠近,我不會讓路。」

  許暮朝直起身子:「除了這些,你再把顧府收到圍攻的消息,添油加醋到幾個大學裡傳播傳播。至於這邊,我去吧。」

  「你想幹什麼?」

  「都兩個月了,他還沒醒。」許暮朝笑了笑,「而竟然有人這麼無恥、愚蠢的,想要用顧澈換取根本不可能存在多的和平。我真有點想發火了。」

  「不行!暴動已經不好控制,你不能火上澆油。」

  許暮朝反而笑了:「你放心——會受人指使的人,必定還有所求。有所求就會怕死。以暴制暴,最合適不過。」

  天空下起毛毛細雨,令整個天際嶺籠罩在濛濛水霧中。烏雲遮擋了天空,預示著還有更強烈的雨水,將要侵襲帝都。

  遊行的隊伍像是潮水,自下而上,慢慢覆蓋上山的道路。當先頭隊伍抵達半山腰的顧府入口時,他們發現,這一次,設置路障阻擋他們的,不再是無法還手的人類士兵。

  二十多個高大強壯的半獸人,手持重槍,站在黑色重裝甲車後。他們肌肉糾結、粗壯凶狠。而他們身前,一個纖細的軍裝少女負手屹立。她黑髮黑眸,清麗逼人,然而眼神卻一點也不親和,似乎含了幾分笑意,卻那麼冷,殺氣騰騰。

  「滾開!」人群中有人怒吼。

  緊接著,所有人一起齊吼:「滾開!滾開!」宏壯的聲音足以震盪整個天際嶺。

  「安靜。」清婉的聲音,輕飄飄的兩個字。彷彿就在你耳邊,卻響徹整個天際嶺,令一萬人呆滯之後,有些驚恐的反應過來,不得不肅靜一片。

  「我是許暮朝少將,跟大家說幾句。」

  「滾開,我們不想聽——啊!」人群中有人打斷她的話,然而眾人只覺眼前一閃,許暮朝面前地上已多了個男人。他手拿「交出顧澈」的大旗,卻連聲慘叫,在地上翻滾。

  「打斷你的腿,是要你不要打斷我講話。」許暮朝冷冷道,「來,跟大家說說你是誰。」

  「你管我是誰!」地上男子狠狠道。

  許暮朝笑了:「瞧這東部口音——」身旁大武衝上來,將那男子拖到裝甲車後。那男子瞬間沒了聲響。

  許暮朝抬頭看著眾人:「罔顧顧元帥曾經的貢獻,想拿他換取和平,是無恥;相信敵人所謂『和平』的謊言,是愚蠢。既無恥又愚蠢的人,應該沒有那麼多。你們中大部分人,應該是受人指使,自然也是不講道理的,我也不期望能說服你們。那我們也簡單處理。今天只有一句話,誰再向前踏半步,我格殺勿論。行了,你們繼續。」

  「你敢!」有人吼道,「民眾有集會的自由!」

  「民眾沒有闖入他人家中,還打傷打死帝國士兵的自由。」許暮朝有些不耐煩了,「好了,既然你們不講道理,也別廢話了。下山,或者死。」

  「砰砰砰!」人群中忽然射出數道火線,然而許暮朝眼都沒眨一下,身子甚至都沒晃。她笑了笑,張開手掌,數粒子彈掉落在地。下一瞬間,眾人只見光影閃過,再定睛一看,她腳下又躺了個持槍男子。

  「八頻衝鋒鎗?」她笑了笑,「私人買這麼好的軍用裝備?」

  那男人十分驚恐,抬槍又想射擊。然而許暮朝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她身手如電,一手抓槍,一手卡住他的脖子。大概這一次,她刻意讓眾人看清,所以動作速度很正常,於是眾人聽到清晰的「卡嚓」一聲。

  那男人頭一歪,儼然氣絕。

  「我再說最後一遍:今天只有一句話,誰再向前半步,格殺勿論。」

  人群徹底安靜下來。如許暮朝所料,遊行的大部分人,尤其是先頭部隊,大部分是真正的歹徒。所謂法不責眾,可如今許暮朝露了這一手,倒真沒人敢再進一步,甚至沒人敢嚷嚷。

  空氣中瀰漫著僵持敵對的氣息,而許暮朝站在原地,身後數名強壯半獸,便宛如死神,護住了顧府。

  「顧澈已經沒有價值!理應為帝國犧牲!」一個稚嫩的聲音叫道。

  人群中,有人露出笑容。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手持抗議的小旗,顫巍巍的走出了人群。

  許暮朝早知會遇到這種情況,聽說前面幾道關卡,他們就用婦女兒童開過路。她只是淡淡向大武打個眼色,大武點點頭。

  「小朋友,可惜了。」許暮朝淡淡道。

  大武越眾而出,將那小孩拖到了裝甲車後。只聽小孩慘叫連連,空中血肉橫飛,伴隨獸人們狼吞虎嚥的聲音。兩根白骨飛了出來,掉落在眾人面前空地。

  小孩很快沒了聲音。

  而眾人面上的表情,大部分是驚恐,而非憤怒。

  「跟她拼了!」有人吼道!

  人群中同時衝出二十多個凶狠的持槍壯漢!

  然而……同時倒在地上。而許暮朝擦了擦手上的血跡,輕蔑的對眾人道:「我還沒用武器呢。」

  眾人靜默。

  「戰神……許暮朝……」人群中有人小聲議論著。

  「帝都無人不知我的名號。」許暮朝靜靜道,「你們還來送死?徒手殺一萬人,大概要花我一個小時。用武器的話,大概半小時?你們可以試試。」

  又是輕飄飄的聲音,響徹整個天際嶺。於是山嶺上下,一片尷尬膽怯的寂靜。

  五千警衛,卻忽然於山腰各處,爆發轟天的叫好聲。

  正在這時,裝甲車後,警衛急匆匆趕上來,對許暮朝耳語。

  「又有一批新的遊行隊伍過來了?」許暮朝並未刻意壓低聲音,同時目光如電,看到人群中有不少人露出笑意。她記下那幾人相貌,轉身對警衛道:「沒事,殺一萬殺兩萬,也沒什麼區別。」

  於是人群更加安靜了。

  「你這是犯罪!」有人在人群中吼道,立刻被許暮朝拖出來丟給獸兵們暴打。

  「不,我在執法。」許暮朝笑了笑。「還有誰要說話,或者上前嗎?

  這時警衛又來了,這次臉上卻有笑意。

  他這次也沒壓低聲音:「報告!遊行隊伍是帝都大學帶領的青年,他們的旗號是『保護元帥、誓死血戰』!先頭遊行隊伍,已經在山腳,與這群暴徒,發生激烈衝突!」

  暴徒們臉色大變,開始交頭接耳。

  許暮朝對警衛道:「必要時,給學生火力支援。」她看一眼身後眾人,「人民內部的矛盾,就交給人民去解決吧!」

  經過裝甲車後,看到那個被打暈的小男孩,她蹙眉對大武道:「可別真的吃了。」

  大武瞪她一眼:「我有那麼飢不擇食嗎?」

  她回到樓上,迎面而來,是謝敏泓又想笑又猶豫的糾結表情。

  「雖然很解氣。但是……或許總理府不敢動你,軍法處也會假裝沒看見。」謝敏泓蹙眉說,「但是,輿論很快會批評你,批評你以暴制暴。」

  許暮朝笑了笑:「不會的。因為輿論很快會被下一個焦點吸引。」

  「什麼焦點?」

  「我即將發佈的——獸族宣言。」許暮朝走到顧澈床邊,盯著他雪白容顏,「如果顧澈身死或者被俘,那麼獸族與人類的協議,不復存在。我會立刻帶兵,近水樓台,攻進帝都。」

  謝敏泓慢慢露出笑意,卻仍有憂色:「很好的主意。但是……對你的批評,只怕更加重。你會被定義為人類的罪人。」

  許暮朝歎了口氣,看他一眼:「你怎麼比關維凌還木?」

  謝敏泓一滯,不明所以.

  她握緊顧澈的手:「為了這個傢伙成為罪人,這種感覺,其實不壞。」

  真的,顧澈,這感覺甚至好極了。

  執手一次,我為你一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7:22

63.暮朝的信

  「人類:

  顧澈才是我們老大。如果把他交給機械垃圾和喪屍怪物,十五萬獸兵,兵臨城下。

  獸族」

  謝敏泓皺眉:「這措辭……太簡單,也太口語了。」

  許暮朝笑:「你是想說太粗俗了吧?」

  謝敏泓不吭聲。

  「這是大武自告奮勇寫的。」許暮朝道,「他說代表了獸族士兵的心聲——元帥很講信用,一直維護獸族權力。我也沒想到,基層士兵們也對元帥很愛戴。所以乾脆就這樣,挺好的,所有獸族兵都能看懂。你看,至少大武還用了一個成語。」

  謝敏泓無奈:「帝都會無語的。」

  許暮朝:「帝都會聽話的。」

  謝敏泓:「……上次我說你變了,看來還不夠徹底。你現在又囂張又**,好像什麼都放得開。」

  「嗯。就沖人類對顧澈的態度,我了悟了。」許暮朝說,「居然想要交出顧澈,做這樣愚蠢又卑鄙的決定。」

  「利益會讓人懷有僥倖心理。」謝敏泓道。

  「所以啊……」許暮朝笑瞇瞇看著床上的顧澈,「我現在有兵有權,我的戰鬥力大陸第一,為什麼不能霸道又悲情的保護他一回? 」

  「你和元帥,是什麼時候……」

  「嗯,出事那天晚上,我們定情了。」

  身為顧氏年青一代的佼佼者,與顧澈生在同一個時代,是幸運,也是不幸。

  幸運的是,顧澈的存在,令顧氏家族的勢力,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雖然顧澈過於獨立,有的時候甚至不買家族的帳。但總的來說,還是利大於弊很多;

  不幸的是,無論你多優秀,頭上永遠壓著一個顧澈,光芒萬丈,無法逾越。

  顧晰是個聰明人。在顧澈當權時,聰明的恪守本分,在政壇打下堅實基礎;機會只降臨在有準備的人的頭上,如今顧澈出了事,他各方面條件都最佳,又與顧氏老人們一條心,無疑成為下一任元帥的最佳人選。不過他更關注政治,打仗幾乎是門外漢。也沒有任何戰鬥力。

  然而,當看到公開發佈的那條無厘頭的獸族宣言時,即使是老謀深算的顧晰,也沉默了很久。

  獸族歸順後,一直安分聽話。沒人想到他們卻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力挺顧澈。

  亦有人分析,力挺顧澈只是噱頭,獸族其實就是想藉機獨立。

  無論如何,這個宣言已在帝都引起軒然大波。財政部長更是一針見血的指出:「僅僅是獸族軍隊的裝備,就花了一大筆錢。更別提開設貿易區、配套設施等其他方面。如果獸族叛變,光從經濟上就大虧一筆。」

  如果獸族在這個時候掉頭打到帝都,人類就真的完了。

  顧晰叫來顧泠:「他們到底想怎樣?」

  顧泠攤手:「他們自然是要保顧澈。」

  「只要保命,還是又保命又保位置?」顧晰問道。

  顧泠想了想說:「明白了,我會去跟他們談,讓他們拿元帥之位,來換顧澈的命。」

  三天後,凌晨。

  夜幕深沉,庭院寂靜。

  謝敏泓坐在樓下花園籐椅上,雙手枕在腦後,望著星空怔怔出神。

  忽然,一個纖細黑影步入庭院小道,逕直走向顧澈居住的小樓。

  「這麼晚?」謝敏泓揚聲。

  那人走了過來,因為一身黑衣,令她清麗長相平添肅冷。她在謝敏泓身旁坐下,長長舒了口氣,似乎有些疲憊。

  即使刻意忽略,也無法不注意到,她身上濃濃的血腥味。

  「你跟人動手了?」謝敏泓心中突的一跳,誰能讓許暮朝深夜動手?

  「嗯。」許暮朝抄手靠在籐椅上,」我殺了肖亮思。」

  「殺人了?哎……什麼!」謝敏泓一下子從籐椅上跳起來,」你殺了肖亮思?!東部貴族的元帥候選人?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

  「不好嗎?」許暮朝問他。

  「好!當然好!」謝敏泓雙眼亮得像星子,「就是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了。你為什麼殺他?」

  「第一,他那一黨煽動遊行,想動顧澈,該殺;第二,我們不是要支持顧晰做新元帥,逼他發表抗戰到底的宣言嗎?」

  「是啊!」謝敏泓道。

  「那顧晰會明白我的意思。」許暮朝說。

  謝敏泓想了想,說:「你真狠。」

  許暮朝默了片刻道:「其實肖亮思這個人不壞。」

  「怎麼說?」

  「殺他前,我觀察了一陣,又跟他聊了一會。「許暮朝說,」可是為了顧澈,我只能殺他。」

  謝敏泓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沒有選擇,必須心狠。」

  兩人都安靜下來。

  「……可是,有人差點殺了對我最重要的人、殺了我。」她似乎自言自語道,「而我想到即將與他為敵……卻很難過。」

  謝敏泓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誰。這一回,他卻沒有同意她的話。他笑了笑:「我不管他是否被病毒所控制,傷害元帥的人,我只想將他千刀萬剮。」

  而第二天早上,當顧晰收到肖亮思被不明人士暗殺的消息後,心花怒放。不過他冷靜下來後,皺眉了。

  他招來顧泠:「立刻替我起草通告,要快。」

  顧泠點頭:「許暮朝謝敏泓他們,倒真是瘋了。」

  「是啊。」顧晰道,」他們就是告訴我,既然他們能殺肖亮思,也能殺我啊!」

  幾天後,顧晰通過民主選舉,當選為新一任元帥。而顧澈保留元帥稱號,在家養病。同日,顧晰發表宣言,言辭懇切的表示人類獸族同盟將血戰到底,絕無可能交出民族英雄顧澈元帥。

  第二天,許暮朝最後一次參加謝敏泓組織的會議。

  「大人,你真的要回前線?」有人問道。

  「是的。「許暮朝點頭,」顧晰已經發佈公開宣言,你們只要做好防備,相信不會有人敢動元帥。」

  謝敏泓打趣:「有你殺了肖亮思這一出,帝都哪個官員在家睡覺時,不擔心自己的腦袋。沒人敢惹你,也沒人敢動元帥了。」

  眾人失笑。

  一名心腹有些擔憂的問道:「現在我們擁護顧晰為元帥,替他辦事。如果有一天,元帥大人醒了,位置卻已經被顧晰佔據,顧氏不交出權力,怎麼辦?」

  許暮朝和謝敏泓都笑了。

  許暮朝道:「如果他醒了,這些事還需要我們操心嗎?」

  如果他能醒,又有誰,能阻擋他的步伐呢?

  許暮朝離開帝都第二天,一名手下來找謝敏泓。

  「大人,許少將在元帥枕頭下留下一封信。」

  謝敏泓接過,微微遲疑,打開。

  看完後,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顧澈房間,望著床上彷彿安詳入睡的元帥,他將信整整齊齊疊好,放回元帥枕頭下。

  這一天,謝敏泓處理了很多事,卻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卻惶惶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就這樣過到晚上,他從樓下望著顧澈房間柔和的燈光,心中忽然一跳,許暮朝信中的一句話就飄了上來:「阿澈,我已滿手鮮血……」

  他突然有些難過。

  他曾經打趣元帥與許暮朝的種種,但他從來只站在元帥角度考慮。既然元帥難得有些喜歡,許暮朝就該感激並且跟隨。他從未想過元帥真的跟一個半獸女人相愛。

  可現在,他想到許暮朝信中每一句話,他只希望元帥能夠醒來,這兩個人,再不要分開。

  「阿澈:

  原諒我這樣目無尊卑的叫你。在我心中,這個清新無瑕的名字,不屬於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統治者,而是屬於那個連牽手都會緊張的男子。

  而我,原來已經這樣在心中叫你許多遍。

  阿澈。

  這些天,我幹了許多事。我告訴獸崽子們好好打仗,效忠你如同效忠我。你放心,他們迄今為止幹得不錯;我與謝敏泓狼狽為奸,陰謀、背叛和暗算,我學得很快。

  我還參觀了你兒童時的房間,三維照片上,那個抿著嘴一臉嚴肅的英俊男孩,一樣的萌到了我。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我想了想,原來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烙印的,不是你難得的不表露身份,反而將我的手指抓在手心;不是你如同死神親臨,輕而易舉擊退機械人的襲擊,將我抱在懷中;也不是你冷著臉捏痛我的下巴,告訴我萬人生死不過一念間,你卻不會以我為餌。

  而是第一天,我從昏迷中醒來的第一天。那個時候,你一個人坐在昏暗裡,你的背影那樣清冷寂寞,就像已經這樣孤獨的,坐了許多時光。

  原來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阿澈。

  從那時起,我的目光就開始追隨你,注意你的每一個小動作,思索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以為自己把你當上司當神仙一樣供著。卻不知道,其實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那樣一個人坐著,江山與歲月在你腳下逝去,你卻始終孤獨一人。

  可現在你卻沉睡,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任我清醒的留在喧囂吵鬧的帝都。每一天,我看著帝都的太陽和月亮,來了又去,那樣美好安靜,卻只覺得心裡是從來沒有的空寂。

  有時,我會去帝都廣場,那裡每晚都有人在為元帥祈禱,祈禱元帥身體安康。於是我才知道,一個人的生死,可以主宰許多人的命運;而一個人的沉睡,竟然能泯滅無數人的希望。

  連我這個罪人,親手將你推向深淵的罪人,都感受到屬於你的崇高。

  而我為了這份崇高,為了你溫柔沉默的心意,原來什麼都可以去做。

  我的戰力,似乎已是大陸第一,你和沈墨初,或許已無法與我抗衡。這些天,我殺了很多人,也學會教唆無辜的人為我送死。我已滿手鮮血,一身塵土。可你還沒有醒來。

  那一晚的混亂與鮮血,每天都像是電影在我腦海重放。原來命運對我們,從來冷酷無情。它會在沈墨初大仇終於得報的時候,泯滅他等候百年的最後一絲曙光;也會在你終於對我微笑的時候,讓那比月光還要清亮的雙眼,從此緊閉。

  可是我連報仇都不能夠,阿澈。沈墨初他比我們還苦。他曾說我是他的救贖,可現在,如果他不再醒來,我注定站在他的對立面,我要怎麼辦,阿澈?

  這些天,約莫我的表現有些過了頭。謝敏泓他們只看到我剛強霸道,說我**囂張。可我其實每天惶惶終日,就像一個迷路的傻子,找不到出口。他們說形勢一天會比一天好,他們還抱著希望。可我卻只看到大陸的沉睡。

  這遼闊的大陸,這千瘡百孔的大陸,於我眼中,昏天暗地,沉睡不醒。因為可以拯救大陸的兩個英雄,沉睡不醒。如果正義和自由終究注定被毀滅,那你和沈墨初,多年來的自強不息,又為的是什麼?

  可不管我有多茫然,不管我有多心痛,當我看見你,看到你沉睡的容顏,一切的困惱都變得不重要。我不會去想以後,不去想你何時甦醒,不去想我生前身後的罵名,也不去想自己能否在這場戰爭中活下去。

  我想的只有你,阿澈。

  如果上天要你沉睡,那麼你的江山,我替你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7:59

64.半年以後

  昏暗的天空,硝煙滾滾而過。密密麻麻的灰色戰鬥機,鋪天蓋地掠過城市上空。架設高速導彈和激光炮的重裝甲車,轟鳴著朝陣地襲來;裝甲車後,是全副武裝的獸人和人類。

  數公里外,守城的數萬機械人,手持武器,嚴陣以待;用以防衛的地對空高速導彈,企圖鎖定每個空襲的目標。

  「G2縱隊,空襲B7、C122坐標!」

  「七團,加重火力,正前方推進一公里!」

  「通訊團,激光炮第一輪打擊,範圍500平方公里!」

  「大武,帶步兵衝鋒奪城!」

  與高倍速望遠鏡中慘烈的戰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於通訊系統發佈指揮命令的聲音。那聲音清脆甜美,命令卻乾脆利落,於陣陣炮火轟鳴中,如同清泉般響徹戰地後方的指揮室。

  兩小時後。

  許暮朝摘下耳機,離開望遠設備身子往椅子裡大字型一攤。

  呼……好累。

  好在,戰果豐厚。

  她的嘴角慢慢彎起。許暮朝再不是聽到硬仗就抓狂、熱愛衝鋒勝於指揮的軍官了。她肯定不是軍事天才,但現在她指揮的戰役,已是勝多負少。

  「司令!薛司令和關少校到了。」門外警衛的聲音從通訊系統傳來。

  「請進。」

  門被推開。健壯的中年司令背後,是關維凌俊朗如昔的身影。兩人看到許暮朝,俱是微笑點頭。

  三人一同坐下。薛司令讚許的看著許暮朝:「一來就看到你打了大勝仗。再勝下去,我們其他幾個軍司令都要甘拜下風了。」

  「別啊,薛大人!」許暮朝不贊同的看著他,「要不是您和崔司令幾位大人,這半年來對我提點有加,我只怕還是聽到正面對抗就頭疼的傢伙!」

  「哈哈哈!」薛司令很高興,「年輕人很少有像你這樣勤奮又謙虛,天分又不錯的。」

  許暮朝歎氣:「我們已經這麼努力了,卻也只是勉強跟敵人打個平手。」甚至,說平手都有點勉強。面對沒有人性的喪屍機械盟軍,有血性有感情的人類獸族聯軍,總是略佔下風。而喪屍王復出後,神出鬼沒的指揮能力,更令聯軍吃了不少苦頭。若不是許暮朝一干司令死撐,而喪屍和機械人的配合似乎不是那麼默契,只聯軍傷亡更大。

  薛司令臉色也有些難看:「而且帝都那些混蛋,每次提供糧草還不太爽利;推推拖拖。」

  「因為他們不想我們勝,也怕我們敗。」許暮朝笑了笑,給二人斟上茶。如果軍方打了大勝仗,一向忠於顧澈的軍方,無疑會獲得更高威望和更大話語權。

  一直沉默的關維凌忽然開口:「暮朝,昨天我離開帝都時,元帥的手指,已經有了知覺。」

  許暮朝握著茶壺的手微微一頓。

  「明天我就返回帝都。你已經半年沒回去了,跟我去看看吧。」關維凌柔聲道,「說不定這次你回去,元帥就會醒來。」

  「好!」她抬眸望著關維凌,清澈雙眼中是比清風還要溫柔的笑意。

  入夜。

  已是盛夏天氣,許暮朝穿著背心短褲,靠在小院的籐椅上,頭髮濕漉漉的披在肩頭。

  當關維凌走進小院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情形——少女半睡半醒,纖細瑩潤的身體,在黯淡月光下,卻另有淡淡的光彩。

  「有什麼今天不能當著薛司令說?」許暮朝睜開眼,看著來人。

  關維凌在離她約莫一米外站定。

  「我們收到消息,有人會對你不利。」

  「哦?」她來了興致,「怎麼說?」

  關維凌搖頭:「送消息的人,還沒說完就被人射殺。你要加倍小心。」

  「要害我的人在軍方?」許暮朝很快反應過來,「回帝都是為了讓我躲避?」

  「不。回帝都,是因為元帥。」關維凌上前一步,面前卻像有堵無形的牆,將他擋在一個安全的距離,「你離開帝都已經半年,為什麼不回去看他?」

  「戰況激烈,身不由己。」她慢慢道。

  「暮朝……」關維凌似乎掙扎了一會兒,才道,「那晚發生了什麼,我們多多少少也都猜到了一些。我想元帥大人,不會怪你。」

  她微笑點頭:「我知道,那晚我就知道了。我只是……」

  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愛他。

  半年了,他還沒醒。我怕一回到帝都,就會流淚。而留在這裡,思念和復仇的決心,卻會令我更強大。留在這裡,至少我還在為他收復城池。而在帝都,我什麼也幹不了。

  關維凌抬手壓了壓自己帽簷:「明天早上七點,我來接你,到第十五機場,乘我的飛機回去。」

  「好。」她笑望著他,「我現在好歹也是司令了,什麼時候給我也配個專機?」

  關維凌也笑了,忽然心中一動道:「批復還需要時間,你可以……用元帥的專機。」

  「嗯。」她眉梢眼角都是溫柔,「他要再不醒,我就把他的飛機開跑,如朕親臨啊!」

  同樣的夜晚,機械喪屍盟軍,總指揮部。

  夏風溫暖襲過,卻無法令喪屍的血,有半分熱烈。營地旁的山脈深黑而安靜,最險峻的山峰上,頎長身影靜靜矗立。

  墨色的眉眼,滿滿的沉寂。

  這些日子於沈墨初,是夢境般的經歷。心又恢復那百年的冰冷,哈金斯隨便一個命令,都如同魔咒令他甘願肝腦塗地。

  重新沉迷於血與火,肉與欲的身心,原來這麼滿足。

  只是望著這一山的夜色,總有些難過。他知道自己沉淪並且無法控制,並非失憶。他還清楚記得,曾經背著受傷的女孩,瘋狂而壓抑的一夜掠行。在同樣深黑的山頂,他吻了她。很甜美清新的味道。

  現在,不光她的吻是他的,連身體,少女寶貴的第一次,也反覆被自己獲得。可為什麼,心中升起的,除了習以為常的成就感和滿足,還有些許莫名的痛呢?

  沒能殺了顧澈,令他懊惱不已。可那晚總有什麼事,令他更加懊惱。

  是什麼呢?

  曾經短暫的甦醒,於喪屍王不過迷失和笑話。現在的忠誠和殺戮,才令他連血脈都感到興奮。既然喜歡這個女人,那下次就搶來好了。

  只是為什麼,心中不知什麼地方,總有一絲不甘?就像這漫天蒼茫的夜色,空空洞洞?

  東方露出魚肚白,太陽從地平線蓬勃升起,潔白的光亮照亮肥沃的土地。這是屬於人類的領地,百年來令喪屍虎視眈眈的土地。

  多麼美好的土地!

  還有,那個美好的女人,正在這土地上的某處。她愛的……

  喪屍王慢慢站起來,他終於找到自己懊惱的原因。

  那晚,她就在自己掌中,只差一秒就會死去。可她臨死前望著的人,不是自己。

  怎麼可以呢?許暮朝,你怎麼可以不愛我?我即將面臨黑暗的永生,而你,曾經唯一的光亮,怎麼可以,不屬於我?

  「在想什麼?」一把清亮的聲音,驟然在身旁響起。

  喪屍王早察覺到他的氣息,此時只是淡淡看過去:「與你無關。」

  青衣將軍搖頭失笑:「如果哈金斯看到你這個樣子,又要懷疑你恢復人性了。」他仔細打量喪屍王沉黑的眉眼,「那你有沒有恢復人性?」

  「我忠於哈金斯。」

  明泓也在他身旁的巨石坐下:「老實說,哈金斯真是個廢物。」

  「我知道,但我依然忠於他。」

  「……呵,你很有意思。」明泓望著日出,眸色驟深,「顧澈現在成了廢人,以我們的兵力,如果配合得當,早打到了帝都。可是哈金斯這個蠢材,打個仗還想著跟我搶地盤,佔了城市頭一件事就是找美人。有他拖累,我們何日才能將人類滅族?」

  喪屍王沉默不語。

  「不說這個……你剛剛,是在想許暮朝?」明泓溫文爾雅的笑著。

  喪屍王抬眸望著他,不置可否。

  明泓失笑:「還真的是?連人性都沒有了,居然還想一個女人。難道她真的是你的愛人?我就知道當日,你從我手上搶走她,必有蹊蹺。」

  「她誓死保護顧澈。」喪屍王的聲音冷酷無情,「下次見面,我會殺了她。」

  明泓卻彷彿沒聽到他的話,眸色純淨的打量了他臉上神色,忽然問道:「你愛她嗎?我以你的主人盟友的身份,冒昧問這個問題。」

  喪屍王沉默片刻,道:「我想我愛她。」

  明泓聞言,也沉默下來。

  片刻後,明泓才道:「愛,是什麼感覺?一個喪屍也懂愛,我卻不懂。」

  喪屍王靜靜看著天空流逝的雲彩,慢慢說道:「曾經,愛是溫暖的希望;現在,愛是蝕骨之痛。」

  「溫暖的希望?蝕骨之痛?」明泓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堂堂喪屍王說出這樣的話,這都是許暮朝帶給你的感覺嗎?」

  「……是。」

  明泓站了起來,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也變得格外明亮:「那個女人,只是讓我覺得很有趣,又很不聽話。我很想控制她,但她偏偏次次都能逃脫。」

  喪屍王抬頭:「你配不上她。」

  明泓眸色一沉:「是嗎?我已與人類政府達成協議,拿十個城池換她。明天這個時候,我應該已經得到她了。」

  「她是我的。」喪屍王慢慢道。

  明泓搖頭:「不,她早就是我的,她第一個效忠的人是我。」

  喪屍王不怒失笑:「她的話你也信?」

  明泓默了片刻,笑了:「那倒也是。」

  然後他話鋒一轉:「不過,我,機械人,對她說的每句話,都是認真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8:14

65.所謂愛情

  汽車穿行於廣闊平原,青灰色天空上,流雲迅速倒退。

  關維凌穿著筆挺的軍裝,目光筆直看著前方。偶爾,餘光往回瞟,那個女人依然如爛泥般靠在後座,帽簷壓得很低,明顯睡得很香。

  完全……沒有軍容軍姿,一副女軍痞模樣。

  卻偏偏……令他的心情,愉悅起來。

  「老大最近都沒好好睡。」副駕的大武攤手,「我們獸族為情所傷就是這麼可憐啊……」

  「閉嘴。」她的聲音清醒得很,這才坐直身子,抬眼看了看綠蔥蔥的窗外。

  汽車已經高速行駛三小時。再有兩小時,就抵達最近的軍用機場。他們這一行一共八輛車,除了這輛車只有他們三個,其他車上各十名士兵,都是屬於關維凌和許暮朝的衛隊。

  因為戰爭原因,高速公路遭受空襲,他們只能從普通公路行駛。筆直的公路旁,是綠色的田地。人類的領土,處處肥沃生機。

  「停車。」許暮朝忽然道。

  關維凌詫異,但還是摁下通訊鍵。八輛汽車同時停止。

  許暮朝抬眼看著他:「有機械人。」

  「怎麼可能?這是我們的領土!」關維凌立刻警覺的環顧四周,卻只見田地的盡頭,是茂盛的樹林。

  許暮朝很肯定的說:「我聞到了他們的味道。立刻掉頭!」

  雖然驚訝,關維凌還是立刻下令。然後往回開了不到十分鐘,許暮朝從座位底下扛出迫擊炮:「停車吧,我們被包圍了。數目……非常多。」

  關維凌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戰線之後,人類領地,竟然有機械人侵入了嗎?難道前線出現了缺口?不可能啊,如果真是大量機械人,怎麼可能沒有察覺?

  那只有一個解釋——出現了叛徒!有人放了機械人進來。而且,是衝著他們來的。

  這裡地勢平坦,連基本的掩體都不具備。所有人準備好武器,嚴陣以待。

  約莫一兩分鐘後,田地的盡頭,望不見盡頭的樹林中,出現黑色的身影——一個、兩個……更多,數不清數目。而空氣中,金屬的氣味逐漸瀰漫。

  「這就是你說的,有人對我不利?」許暮朝打開車門,「你倆上其他車,往北邊突圍,那裡的機械人少一些,他們為我而來,我去引開他們注意。」

  「不行!」關維凌抓住車門。

  許暮朝堅定道:「你們跑了,我直接飛走脫身。你們在,反而是我的累贅。」

  半小時後。

  明泓!難道明泓在這裡?!

  許暮朝跌落在地,警惕四顧——明泓是一軍統帥,難道如此輕而易舉的深入人類領地?她不相信,他對自己的執念,深到這個地步了嗎?

  可如果不是他,又有誰這麼瞭解她的戰鬥特點,設下重重包圍,令她身陷囹圄?

  觸目所及,漫天瀰漫濃濃的煙霧,她只要飛到十米高的天空,那煙霧中嗆人的氣味,就令她喘不過起來。她掏出隨身攜帶的防毒面具——面具直接被腐蝕穿透!於是她根本無法飛行脫身!

  黑機械人的包圍圈漸漸收攏,許暮朝嘗試過高速奔跑突圍,以她的速度,在任何機械人眼中,已如疾風般不可捉摸。

  然而在這樣突破了剛剛五十米後,黑機械人得到命令,竟像要置她於死地,用密集火力封鎖住她的去路,甚至不惜射傷同類機械人。

  她無論如何還是血肉之軀,不能再硬闖。然而舉目四顧,卻看到不遠處地上,大武直挺挺的躺著,一名黑機械人正對他扣動扳機!

  「啊——」一聲悶哼!

  許暮朝將黑機械人的頭顱扔在地上,看一眼地上全身重傷的大武,心中一痛。然而剛剛為救大武,而被流彈射中的翅膀上,麻痺的感覺開始蔓延全身。

  靠!是強力麻醉彈!明泓!只有他這個變態,才會花這麼大陣勢活捉自己!

  她背後一陣冷汗——絕對不可以暈過去!

  然而越來越多的機械人,將她包圍。她懷疑明泓為了捉她,把老本都拿了出來。雖然這些黑機械人於她已不堪一擊,但她仍能感覺到,他們的戰力是她遇到過最強的。

  麻痺感逐漸蔓延,她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嗤——」一名黑機械人的鋼爪,插入她另一邊翅膀,痛得她全身一抖。她抬起迷糊的眸子,卻只見黑機械人如同潮水,漫漫而來。

  卻就在這時,凌厲的風聲掠過。以她為圓心,周圍五米的機械人迅速恭敬後退。而在這個仿若真空的地帶,青色身影驟然從天而降!

  來人極強勢的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打橫抱起。青色軍帽下,俊逸臉龐目光溫煦,大手堅實有力。

  貼著他冰冷的胸膛,許暮朝有剎那的昏眩。可絕望立刻如同枯籐爬上心頭——終於還是,落入明泓手中了嗎?

  就在此時,她餘光卻瞥見數米外,關維凌渾身是血,被黑機械人包圍,卻瞪大雙眼看了過來,瘋了般的往這個方向猛撲!

  「放了他們!」許暮朝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一把緊緊抓住明泓胸口的衣裳,「你放了他們啊!」

  明泓微微一愣。他的目光沿著她的臉下滑,最後落到她白玉般的芊芊手指,緊扣自己的衣襟。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看到她倦怠的雙眼中閃過抗拒。他英俊的臉龐上,卻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他命令身後士兵:「放了其他人。」

  然而,他低頭,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放心睡吧,許,你終於是我的了。」

  帝都。

  安靜的元帥府,急切而不穩的腳步聲,如同石子,打破湖面的寧靜。

  醫官苦苦哀求拖拽,卻不能阻止全身是血的關維凌,一頭紮向樓上的工作室。

  「敏泓呢!」他怒吼。

  醫官都快要給他跪下了:「大人!大人!您先讓我給你處理傷口!您這一身傷坐飛機回來,再不處理,會感染的!謝大人馬上就到!」

  走廊盡頭,謝敏泓的身影終於出現,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怎麼回事!」他大驚失色,一把扶住幾乎軟倒的關維凌。

  「我們中了埋伏!「從來堅毅的少校臉上,露出悲痛神色,「暮朝被機械人抓走了!在人類的領土上,她居然被抓走!」

  謝敏泓的臉勃然變色,只沉默了幾秒鐘,狠狠道:「剛剛收到消息,東路機械軍後撤百里,歸還十個城市,我還奇怪……原來,竟然……」

  關維凌一把抓住謝敏泓的手:「十個城市就換走了她!她可是元帥的……她為我們人類立了多少戰功,收復多少失地!到底是誰出賣了她?我要去殺了他!」

  謝敏泓臉上卻是頹喪神色:「總理府?顧晰?東部貴族?還有軍中的某些人……或者,他們都有份……可惡!可是,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關維凌狠狠甩開謝敏泓的手,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固執的一瘸一拐走向元帥的房間。

  房間中陽光靜好,潔淨安靜。元帥沉睡如昔。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元帥床前。

  「對不起,大人。」他抬手抹去嘴角的鮮血,「我們沒有保護好她……她被機械人帶走了。」

  他的聲音又緩又重,明明是哀求,卻語氣堅決。

  「大人!你醒醒啊!只有你醒,才能救她啊!要不……來不及了!如果她被改造成機械人怎麼辦啊!」

  元帥的手指微微顫動著,彷彿告訴眾人,他聽到了關維凌的呼救。

  然而就像陷入地獄的天使,那英俊絕倫的臉龐上,黑眸依然沉淪昏睡。

  儘管滿心悲憤,關謝二人卻不得不把許暮朝被出賣的消息壓下。外界只知道一隻機械軍偷偷利用防線薄弱環節,埋伏擄走了她,卻不知道背後骯髒的利益交換。

  當許暮朝被俘虜的消息傳來後,整個獸族十五萬官兵,憤怒足以掀翻腳下的土地!在他們心中,許暮朝早已是獸族的無冕之王。而如今,他們的王被機械人帶走!

  在人類軍官默許下,獸族官兵對機械人發動潮水般的攻擊!然而在以極大傷亡代價,重創機械人幾次後,獸族也意識到他們的努力,無濟於事!茫茫大地,幾十萬機械鋼鐵大軍和喪屍大軍橫在中間,他們根本無法營救!

  他們只能在夏風淒涼的夜晚,靜靜的為王祈禱。獸族的淚水,卻不足以令奇跡出現。

  入夜。

  許暮朝只覺得週身都是柔軟乾淨的氣息,令人情不自禁想要再多睡一會兒。

  可是,記憶卻慢慢恢復,令人不寒而慄的記憶。

  她慢慢睜開眼。

  潔白的天花板,明亮的陽光,柔軟的床鋪,雪白舒適的睡衣。全身上下,暫無不適感。

  隔著數米外,一排巨大懸浮液晶屏幕前,青色挺拔身影站了起來。他的笑容極為溫煦,卻令許暮朝膽戰心驚。

  手腳能動,但不出意料的提不起一點力氣,肯定下了藥的。她許暮朝現在就是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她條件反射往後縮了縮。

  看到她蜷在床上的動作,明泓不禁笑了。他在床邊坐下,高大身軀令整個床微微下陷。

  「你怕我?」

  回答他的是許暮朝變臉比翻書還快的絢爛笑容:「將軍,好久不見。」

  「唔。」似乎每一次見面,總能讓明泓心情很好。他忽然伸手,溫柔的抓住她光滑的腳踝。那上面,不知何種金屬製成的細細腳鎖,圈住了她。

  「這是炸彈。」他柔聲道,輕輕抓著她的腳踝,將她拖向自己,「大小剛合適,你脫不下來。如果斷裂,或者我遙控,就會爆炸。彭——」

  許暮朝在心中罵了句娘,然而看著明泓比陽光還要溫煦的笑,她吃不準他在想什麼,竟然連昔日的討好也不敢輕易開始。

  「將軍,你花這麼大力氣,就是為了抓我回來改造嗎?」他的手慢慢拂過她的小腿,令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不會改造你。」他長臂一撈,輕而易舉將她抱起來,放在大腿上。

  許暮朝聞言全身一鬆,卻因他的擁抱,又似觸電般緊張。無數念頭閃過心頭,卻吃不準這個傢伙到底要什麼

  然而他的懷抱慢慢收緊,冰涼的臉頰,輕輕貼近她的。

  「唔。你懂愛情的。」他輕輕含住她雪白微紅的耳朵,「我要你愛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8:35

66.愛情力量

  許暮朝覺得自己在機械人大本營的這幾天,過得近乎夢幻。

  這日子簡直夢幻得令她很無語,若不是明泓的臉天天出現,提醒她他是她最大的敵人,她覺得自己幾乎就是來度假的了。

  沒有什麼比現在的日子更滑稽了。她明明身負國仇家恨打算英勇就義,這個機械人,卻心心念想著,要跟她談一場戀愛?

  日出的光芒柔和照亮房間,藍色窗簾色澤溫暖。許暮朝睜開眼,看到的是寬闊堅實的胸膛,再往上,是明泓放大的溫柔笑臉。

  身旁這具軀體,毫無疑問按照最完美的比例搭配製造。而他就這麼又癡癡望了自己一夜,帶著足以顛倒眾生的帥氣笑容。

  不過許暮朝絕不會傻到以為他愛自己。準確的說,他只是在「模擬愛」。

  「早安,暮朝。」鮮紅的眸緊盯著她。

  「早安,阿泓。」她在心中歎了口氣,伸起脖子,而他很配合的低頭,讓她在自己額上印上輕輕一吻。

  每天一個早安吻……這是明泓對她提出的第一個要求。

  如此,純情而簡單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她許暮朝如今為魚肉,絕不至於為一個吻觸怒「瘋瘋癲癲」的明泓。

  得到吻的明泓有些心滿意足,但這表情或許也是模擬的。他站起來,光滑的身體在陽光下就像件精美藝術品。而當許暮朝低眉順眼為他穿戴好青色筆挺軍裝,再為他整理衣領和帽簷,他輕輕抓住她細滑的手指,放到唇角輕輕一吻。

  忍耐……許暮朝繃著無語的心情看著他,今天又是什麼?

  果然,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晶瑩璀璨極致不可直視。

  「五十年前,顧氏送給喪屍用以求和的禮物中,據說最珍貴的鑽石項鏈。」他的指尖挑起細細的項鏈,「戴上。」

  華貴精緻的鑽石項鏈,令少女光滑白皙的皮膚,更顯剔透完美。明泓仔細看了看,下了結論:「這就是人類所說的,絕色嗎?」

  「我離絕色還差得很遠。」許暮朝看著鏡中的自己,手指觸過昂貴鑽石,心中苦笑,一百多年,第一個把自己當成女人寵著討好的,居然是最大的敵人、希望學會愛的機械人。

  「我造過更美的機械人。」明泓的吻輕輕滑過她的耳後,「但沒有一個比你動人。」

  如此肉麻的情話,令許暮朝默了片刻。然而從鏡中,她卻看到明泓血紅雙眼,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果然……又是模擬啊……

  在明泓的注目中,享用了女機械人送來的精緻早餐後,明泓離開臥室去軍部開會,許暮朝才得以放鬆。

  初被俘時的極端緊張和驚懼雲散,取而代之的,卻是哭笑不得的心情,和身不由己的煎熬。

  明泓的確遵守諾言,沒有改造她,也沒染指她的身體。他只是有點病態的,寵愛她,並且要她,同樣寵愛自己。這令一開始如臨大敵的許暮朝,喜憂參半。

  他的思維的確奇怪,可許暮朝仔細想想,卻也不奇怪。明泓這人,之前就是我行我素、傲慢的追求機械體的完美。如果他有興致去學會什麼叫愛,沒準兒這事在他心中,與踏平大陸同等重要,所以能幹出孤軍深入拿十個城市換她的荒唐事。而她許暮朝,一個不幸早早惹毛過他的女人,被他第一個想起來練手,也無可厚非了。

  明泓越病/態,於她越是不幸中的萬幸。只是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戰爭還很長,指望有人深入腹地救她根本不可能。或許很快明泓覺得兩人的「愛情」已經可以達到靈肉合一的地步,提出進一步要求,她要怎麼辦?

  阿澈,我要怎麼辦?

  關維凌說你的手指已經會動了,我多想回去見你!可卻被囚禁在這裡,像個廢人一樣!

  而且……如果阿澈真的醒了,大敵當前國家重任,他又能怎麼做?以他冷酷性格,怎麼可能受人威脅?就算他喜歡自己,搞不好還會讓自己為人類和獸族大義犧牲掉?

  她歎了口氣,決定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離開帝都半年,對顧澈的思念,從一開始的濃厚如茅台,變得如今清淡香甜如米酒,堅定,卻不再困擾了。

  中午還沒到,許暮朝剛看了一些關於機械人製造流程的資料,明泓便回來了。身姿英挺,面容溫柔,真的像個等不及回家見愛人的男人。

  他走近她,寬闊胸膛慢慢俯近,在她額上溫柔一吻。

  許暮朝盡量忽視心中的怪異感覺,平靜道:「今天不忙嗎……啊!」身體已經被他撈在懷裡,輕而易舉的抱起。

  他走到書桌前坐下,將她放在自己懷裡。

  「很忙。」他說,「還有一個會要開。」

  「那……」

  「抱著你開會。」他摟緊她,手臂恰恰環過她的背,大掌便按在她一邊胸/脯上,「手感如同記憶中那麼好。」他柔聲道,「我很舒服,你呢?」

  雖然許暮朝控制**的能力已經很強,但這樣敵強我弱的處境,即使是刻意模擬營造的曖昧氣氛,他的揉捏也令她有些發麻。然而怕觸怒這個喜怒無常的瘋子,她斟酌一下回答:「生理上……有些舒服的感覺。」

  這個答案足以令明泓滿意——他壓根不會區分許暮朝話中的含義,事實上他認為,生理上的舒服,不是最直接最好的嗎?

  他解開軍裝的扣子,將她整個身體包在懷中:「不知道為什麼,想抱著你開會。」他貌似無心的說了句,然後摁下面前的通訊鍵,面前大大小小懸浮屏幕亮起,會議正式開始了。

  而他這句無心的話,卻是令許暮朝被俘以來,最心驚膽戰的一句話。

  但她不露分毫,只是乖巧的呆在他懷裡。承受他偶爾的撫摸和低頭親吻。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揩油,她許暮朝在找到逃脫的法子前,會老實承受。

  只是明泓在俘虜她後,也坦承驚訝於她戰鬥力的提升。防備她逃脫的手段,可謂嚴密無比。她暫時還沒有任何眉目。

  然而眼前的屏幕中,是機械大軍幾路大將的面容。當他們看到統帥的懷中多了個女人時,並無人質疑——機械人不會質疑上級。可許暮朝終究感覺是在眾多陌生人的目光中,被明泓親暱的抱在懷裡。她下意識低頭靠緊明泓胸膛擋住自己的臉。而她亦不知道,此時的圖像,已被明泓命人傳送給人類軍方和帝都,人類軍司令和關謝二人看到這圖像時,說不出任何話來。

  會議終於開完了。在明泓無師自通的撩撥中,許暮朝的身體終究還是有了些燥熱。但她不敢表露半分,任憑明泓又抱起她,放在床上。

  明泓開始脫衣服。脫光自己的,又將手伸向她。

  她心中驚懼萬分:「你幹什麼?」

  明泓失笑,單手輕而易舉扣住她的雙手,另一隻手,溫柔的脫掉他為她精心挑選的長裙。

  「我說過我只要你愛我,不會強迫你。你讓我放掉關維凌那些人,我都放了。你還擔心什麼?」

  鏡中,少女勻稱幼滑的身軀,被高大英俊的男人,溫柔的抱在懷中。明泓盯著鏡子,很是心滿意足。

  「來……」他的聲音溫柔得幾乎可以蠱惑任何女人,「我們洗澡。」

  「慢!」許暮朝質疑,「這不算強迫嗎?」

  雖然他早看過甚至愛/撫過她的身體,而沈墨初甚至對她……可想到阿澈,她根本不想任何男人碰自己半分,白天的承受已經令她心煩,而現在,脫光了共浴?

  「別忘了。」他慢慢搖頭,「任何情人間的親密,你都要對我付出。身為俘虜,如果不能滿足我這點需求,那只能按普通俘虜送去改造。這就是事實。如果對我沒用,我為什麼保全一個俘虜?」

  許暮朝默了片刻:「你說的對。」

  她不是討好他,他是真說得對。如果只是讓他揩油陪他角色扮演,就足以保命,甚至不用犧牲身體,還有比這更好的待遇嗎?她被人類出賣,如今他要殺她做她改造她,其實都是一念之間。

  想到這裡,她還是不寒而慄。

  他是機械人……其實,也不算被佔便宜吧……希望明泓對自己這份興趣,可以撐到自己逃掉,或者有人來救自己。

  她認命的看著明泓小心翼翼抱著她,走入側間浴室,踏入超大的嶄新的豪華浴池。

  可是……老天……誰教會明泓這樣要命的**招數?

  許暮朝被壓在浴池邊沿,雙眼濛濛望著頭頂的熱氣,只覺得整個身體彷彿正被人拿在火上烤。

  雙手被明泓單手固定,大腿也被他的牢牢壓住。背後是堅硬濕滑的浴池邊沿,令她無法動彈。

  而明泓的唇舌和另一隻手,便如同熱火,游離過她的全身。他喜歡吮吸她的耳垂,喜歡親吻她的紅唇。而當她氣喘吁吁時,他才滿意離開,唇舌繼續往下,在她雪白飽滿的胸口反覆舔舐。

  「明泓……」她急了,「我們能不能一步一步來?你不是要學會愛人嗎,愛一個人要感情到了一定地步,才會有生理的互動……」

  明泓的唇舌毫不停頓繼續向下,移至白皙修長雙腿間的豐密。

  「今晚不屬於愛的內容。」他低聲說,「今晚……只是我想這麼做。」

  她心中一震,與此同時,奇異的酥麻感驟然襲來——她低頭一看,他已一口含住她的**,靈巧有力的舌頭瞬間侵入。

  迅速探視一周後,他迅速找到某個凸起點。摩挲、尋找、舔舐、吸吮,機械唇舌,卻比真人的某些器官更加靈巧精準。也令她身體更加敏感潮濕。

  「有意思……」他似乎邊品嚐邊自言自語,「以後每晚都這樣……」

  許暮朝咬緊牙關——就當被狗咬了!

  長達二十分鐘的共浴,卻已令喪失戰鬥力的許暮朝全身脫力。而明泓很滿意她柔弱的樣子,將她抱到床上,擁在懷中。

  「晚安,暮朝。」他低聲道,手指輕輕把玩她的黑髮。

  「晚安。」許暮朝立刻閉眼,避免夜長夢多。

  但她知道,那雙清明的、毫無**的雙眼,會探尋的盯著她,彷彿要在她身上找到生命和愛情的意義。

  第二天天未亮,許暮朝被明泓從床上抱起,給她穿好小號軍裝,摟在懷中。

  「幹什麼?」早醒了的她莫名其妙。

  「帶你去一個地方。」

  站在微風陣陣的山頂,俯瞰群山雲霧繚繞,而一輪紅日蓬勃升起。即使明泓就在身旁,許暮朝心中依然百感交集。

  「喜歡嗎?」他攬著她的腰。

  「還好。」只是忽然想起,也曾有人,在黑暗中將她帶到山頂,共看日出雄壯,甚至……告訴她,如果有一天,她不死,他不死,他會來找她。而現在……

  他或許就在不遠的地方,他甚至掠奪過她的身體……

  他已經沉淪,沉淪的他,是她的死敵。

  「沈墨初帶你看過日出吧?」彷彿洞悉她心中所想,明泓忽然說道。

  許暮朝心中一驚,吃不準他的意思,是試探嗎?她作不作聲。

  卻聽明泓認真的道:「否則,再度失去人性的強大喪屍王,為什麼不論大軍到了哪裡,夜夜都會跑到山頂,傻傻的看日出呢?」

  許暮朝心中驟然酸澀無比。

  然後,明泓笑容溫煦、姿容俊朗的低頭吻上她的唇,語氣擲地有聲:「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8:55

67.逃出掌心

  天已大亮,徐徐下了山頂,許暮朝被明泓牽手走入軍營,眾目睽睽之下,連起初的一點不自在也煙消雲散。

  她暗暗看著大營週遭的防衛力量,思考逃亡路線。而明泓目不斜視,慢悠悠走在她前頭。

  「咦?終於看到,明將軍身邊也有了女人啊!」一個戲謔的身影在背後響起,明泓寬寬的笑,攬著許暮朝回身,感覺到懷中女孩身子微微一僵。

  恐怖的白骨,已經被燒得發黑,卻像人一樣站立著。他的身後,跟著黑髮綠眸的英挺男子。

  哈金斯!

  沈……墨初!

  四人一時都安靜下來,彷彿週遭空氣都已真空。許暮朝再見沈墨初,漆黑的眉眼,不變的灼熱眼神,卻令她百感交集。

  那一晚的癡癡糾纏,就像一個清晰深刻的夢。而喪屍王沉淪中對她說的愛,卻依然情真意切。他能看到她,聽到她,甚至記得曾經對她說過的每句話。他卻已經沉淪,就像變成另一個人。

  沈墨初,你何時才會醒來?

  還是哈金斯最先打破沉默:「不怎麼樣嘛……明泓,你看上她什麼了?」

  明泓很認真的說:「愛一個人,看的不光是外表。」

  許暮朝:「……」

  哈金斯卻當他開玩笑,黑色金屬眼睛彷彿在打量許暮朝:「難道她床上功夫特別厲害?」他的語氣忽然透著驚喜:「你是……獸族戰神許暮朝?」

  「殿下,她是我的情人。」喪屍王忽然開口,「令顧澈昏迷,多虧她裡應外合。請將她賜還給我。」

  哈金斯聞言,白骨一擊掌,語氣渴求:「明將軍,這樣出名的女人,身體一定很**……不如咱們三個一起玩?夠刺激!」

  明泓挑眉看一眼他們,反而低頭寵溺的在許暮朝額上一吻:「寶貝,說,你是誰的?」

  許暮朝幾乎是脈脈含情的望著明泓,乾脆利落:「我是你的,我是明將軍一個人的。」

  喪屍王的手無聲緊握成拳。

  明泓卻滿意的哈哈大笑,將她打橫抱起,丟給哈金斯二人一個瀟灑的背影,走入自己的小樓。

  回到房間,許暮朝立刻對明泓道:「謝謝你,將軍。我許暮朝寧願被改造,也不願意被哈金斯那樣的傢伙……」

  「他那麼髒……」明泓鄙夷的說,「怎麼可以碰我的寶貝。」

  許暮朝鬆了口氣。

  「沈墨初有沒有碰過你?」明泓忽然問,烏黑長眉下,眸色溫柔、循循善誘。

  許暮朝沉默一瞬:「沒有,當然沒有。」

  明泓滿意點頭:「那就好。殺哈金斯我不會猶豫,可是沈墨初是我踏平大陸的有力助手,如果他動了你,你不再乾淨。我不能殺他,只能殺你。」

  他抬頭看了眼窗外明亮的日光,又轉頭盯著許暮朝:「天氣很好,我們洗澡吧。」

  這樣禁慾的角色扮演遊戲的日子又過了三天,明泓雖對性和愛的實戰經驗近乎空白,但憑著超級發達的智能和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除了男女間的最後一步,他幾乎已將許暮朝吃抹乾淨。

  許暮朝都有些麻木,以為他搞不好也會厭倦。但每天那些重複的把戲,他卻似乎樂在其中,順帶據說打的勝仗也越來越多了。

  另一個好跡象,是許暮朝的身體力量,似乎慢慢在恢復。她明白大約是自己的身體,對明泓的藥物逐漸免疫。現在雖根本無法與明泓抗衡,但一旦找到機會,她會毫不猶豫的逃亡。

  所以當前線那個爆炸性的消息傳來時,許暮朝明白,機會來了。

  得到消息時,明泓面上露出的是震驚而譏諷的笑容:「人類軍中也出現了機械人?以他們落後的機械水平,居然也能造出全機械戰士了?」

  雖然不屑,但以明泓的驕傲性格,是非得親自趕去前線一趟不可的。臨行前他略有些不放心,但又不方便將許暮朝帶在身旁——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越接近前線,某些人類和全體獸族越會瘋了似來搶她,還是大後方比較安全。

  「乖乖等我回來。」明泓將她抱在懷中,親了又親,「我已經跟哈金斯打個招呼,他不敢碰你。」

  許暮朝點頭,末了還很真實的添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回來,早點回來!」

  明泓笑了:「兩天。如果逃跑,我不會放過你。」

  「……明白。」

  中午十一點,明泓的飛機離開營地。強悍的女機械人送來午餐,許暮朝似乎毫無察覺的吃了。等機械人一離開,許暮朝立刻衝到廁所,摳摳摳……噁心嘔吐後,她神清氣爽的從窗簾背後,打量周圍的防備。

  明泓每天並沒給她單獨吃藥,藥物自然是下到了飯菜裡。休息一下午後,許暮朝感覺四肢的力量又充盈了些,天黑了。

  頗費了些力氣,才解決掉房間外的四個機械人。走到小樓門口,她有些緊張。樓下的防衛很密集,她不是很有把握。

  正在這時,卻聽見幾聲悶哼,她抬頭,看到接近樓門口的走廊裡,一個機械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頭部已經被打穿。

  她心中一緊,抬眸,看到樓道燈光中,一個高大魁梧的……喪屍,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

  窗外夜色昏暗似有鬼魅,機械人營地悄無聲息。因為來人身手很快,門口的機械人衛士來不及示警就倒下。

  躲在陰暗角落的許暮朝在退回房間反鎖房門、和衝上去打倒這個喪屍繼續逃亡間,只猶豫了一秒鐘,就如同離弦的箭,直撲過去——

  她現在才恢復一兩成戰鬥力,務必一擊即中!

  「許大人!」喪屍發出驚喜的低呼,令許暮朝原本直襲他心臟的拳頭生生剎住,清澈雙眸緊盯著他。

  他幾乎都要哭出來:「大人,終於找到你了!我是人類!」

  許暮朝盯著他灰色堅硬滿佈蝶紋的皮膚,和碧綠的眼眸,他身上的血腥味幾乎令她作嘔。可正是這樣誇張的妝容,卻令許暮朝直覺他的確是人類!

  夜已深了,這晚沒有月色。營地中,沒有燈光的角落,暗沉模糊一片。

  高大的喪屍,肩扛麻袋,美滋滋的闊步行走。崗哨的機械人見到,有人攔了問:「這是什麼?」

  喪屍一口血腥吐在機械人臉上:「這是哈金斯大人玩剩了賞給我的女人,別擋路!我要趁新鮮吃掉!」

  儘管不知屈辱為何物,然而喪屍臭烘烘的唾液夾雜血肉吐在臉上,還是令機械守衛蹙眉。兩軍聯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機械人沉默讓路。

  已經接近大營的邊沿了。無論是「喪屍」還是麻袋中的許暮朝,都捏緊一把冷汗。

  「大人,門口混不過去了。」他說,「一會兒我強衝過崗哨後往西跑,您往相反的方向。能飛嗎?」

  「……能。謝謝。」許暮朝心中一痛。

  「大人,我們這隊人十五個,全由元帥親手訓練,只聽命於元帥府,現在只有我還活著。如果能救你出去,我會死得非常光榮。」

  「已經戒嚴,麻袋裡是什麼,必須檢查才能出營。」機械守衛眼中紅光陣陣。

  「我cao,這是哈金斯大人賞我的女人,難道你們也想分?休想!」

  「必須檢查!」

  「滾開!」

  許暮朝身子驟然騰空,被他丟在地上。追逐的腳步聲驟然拉遠,許暮朝立刻劃破麻袋鑽出來。

  遠處傳來槍響火光,只消一眼,便明白那人吸引了門口大多數防衛。許暮朝深吸一口氣驟然轉身,急衝向相反的方向!

  兩個機械人攔住去路,看到許暮朝大驚失色。這些天明泓摟著她在大營裡招搖過市,誰都知道她的身份。他們不敢開槍,許暮朝的槍法卻沒退步,兩槍解決掉他們,身軀驟然扎入黑暗中!

  然而防衛森嚴的總指揮部,又怎能那麼容易逃脫!許暮朝剛沿著牆根跑了幾分鐘,便看到前方大片機械人疾衝過來!

  他們不敢傷自己的!許暮朝給自己打氣,清喝一聲,身子驟然拔起,翅膀展開,飛上了天空!

  夜空陰黑而隱蔽,地上的機械人都發現了她的身影,卻果然沒人敢開槍。許暮朝用盡全身力氣高速飛行。雖然這速度不及她平日的三分之一,但敏捷的身影亦不懼怕普通機械人的子彈。

  只要一路往東!她默默的想,按照剛剛那人所說,潛伏在這裡以東兩百公里外的另一支人類小分隊,就會接應自己!而他們的犧牲就不會白費!

  「砰砰砰——」數聲輕脆的槍響,道道火光險險劃過她的身軀!她倒吸一口涼氣——是高估了自己在明泓身邊的地位嗎?

  心中警鐘大作,還未來得及調整身姿,就聽又是一陣槍響,數道火光撲面而來!她緊咬牙關,身軀於空中急停,猛然轉向!凌厲的風割得翅膀生疼,卻終是躲過了新一輪襲擊!

  她憤然回身,抬眸回望,心中一震!

  沿著火光射來的方向,隔著近千米遠,她卻如此清晰的看到,一個高大英挺的身影,肩扛迫擊炮,對準自己。夜色這樣暗,她卻分明看到一雙綠幽幽的熟悉眼眸,緊緊鎖定自己。

  她心中一驚,轉身更加沒命的狂飛!

  好在襲擊未在跟隨過來!大概她飛出了他的射程?

  又這樣飛了約莫半個小時,營地已經遠遠看不到,而她的身影隱入雲層,並不容易被地上分佈的機械或喪屍大軍發現。

  感受著撲面而來的雲霧,許暮朝心中終於一鬆——太好了,逃出來了!

  阿澈!她終於可以回到阿澈的身邊!

  「篤篤篤——」隱隱的引擎聲遙遙傳來,就在身後!許暮朝大驚失色,掏出手槍轉身一看,飛翔的身軀幾乎僵硬!

  黑色精悍的戰鬥機,在夜色中如同大鵬展翅,強勢追逐志在必得。而戰鬥機座駕上,男人英俊的面容彷如浮雕,於黑暗雲層中,森然浮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9:14

68.下不了手

  曾經令我心疼的人,如今……令我恐懼了嗎?

  疼痛感微微劃過心頭,立刻被理智壓下。如果是全盛的許暮朝,此刻與沈墨初單挑也不畏懼。可藥物的影響令她現在戰鬥力不到三分之一,如何與他抗衡?

  繼續飛翔已經沒有意義,她的體力已不如剛逃出時旺盛,無法躲開他的追捕!她匆匆環顧四周,猛然轉身,一頭向北!

  「砰砰砰——」不用回頭,也知道無情的炮火迅速將她包圍,竟像是要置她於死地般!她堪堪避過密集的火線,心中也火了,他竟然真的不惜殺死她!

  頃刻間,兩人已飛到險峻的山嶺中。黑夜漫漫,山脈如沉睡的鬼神,墨色一片。許暮朝身姿靈巧如燕,於山嶺中飄忽不定,忽東忽西,忽快忽慢;黑鷹般的戰鬥機,雖已足夠靈活敏捷,卻還是落了下風。許暮朝心理佔了上風,意欲找個機會徹底甩掉他!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沈墨初的狠心程度!

  正當她驚喜的瞅準兩座山峰間拐角處,一個漆黑山洞,打算下一次繞到這裡就藏進去時,忽然聽到「彭」一聲炮響。她心中忽然升起不祥預感,霍然回頭,只見藍光驟然籠罩目光可及的周圍,漆黑的天、兩側山嶺上的樹木、統統被藍色火光籠罩!

  重力炮!她瞬間色變!拼盡全身力氣驟然拔起!拚死也要逃出藍光的範圍!

  「啊——」一聲痛呼,她一頭撞在一片大樹上,生生將臨近幾棵大樹撞得東倒西歪!而劇痛從右邊翅膀傳來,她定睛一看,小半邊翅膀正冒著濃煙!

  她迅速抬頭,看著未散去的藍煙中,黑色戰鬥機重新浮現。而剛剛的襲擊地點,山嶺兩側已是光禿禿的一片!恨意爬滿她的心頭!

  重力炮!他居然對她用重力炮!殺傷範圍超過數百平方米,足以令任何物體汽化的重力炮!他竟然真的毫不留情要殺她!

  她一把撥開兩旁樹木,一個疾衝,憤然轉身直撲向戰鬥機!

  她的突然反擊,無疑令沈墨初微微一怔。然而沒有絲毫停留,密集的火力已鋪天蓋地!

  她的身影,卻像匕首插入火網,鋒利逼人、瞬間即至!夜色中,沈墨初猛然瞥見她剛毅決絕的臉,從駕駛艙外掠過。饒是殺人無數,看到她臉上肅殺的神色,卻沒來由令沈墨初心中微驚!

  不好!

  他立刻調轉機頭,想要甩脫她,卻已經來不及!

  機翼,劇烈的風,無比顛簸。

  然而許暮朝晃都沒晃一下,穩穩停在一側發動機旁,飛快掏槍射擊!

  「砰砰砰!」沒等發動機熄火,她以肩為武器,狠狠撞向發動機!兩重打擊下,發動機成功啞火!

  飛機瞬間失去平衡,黑濃煙滾滾,東倒西歪,斜斜衝向旁邊的山坡!

  許暮朝心中一喜,剛要飛離墜機以自保,卻忽聽一聲輕響!她心中一沉,堪堪抬頭,心中升起絕望——

  漫天夜色中,他的身子如同獵食的雄鷹,以她的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猛撲過來!

  「啊!」

  許暮朝痛呼一聲,那雙鐵鉗般的大手,已經從後面箍住她的脖子和腰身!她的翅膀劇烈撲騰,重重擊向他的身軀!然而他不管不顧,狠狠箍緊了她!

  「放手!」她怒吼!不然都會死!飛機已經墜落,她的翅膀被制住,兩人於空中急速墜落!

  回答她的是他騰出手給她的一擊重拳,狠狠擊在她後頸!

  媽的!沈墨初為了殺她,居然連命都不要!

  腦海急急閃過這個念頭,她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許暮朝再醒來時,已是白天。不知道幾點鐘,藍天白雲很是晴朗,耳邊是潺潺的水聲。

  她機警的一動不動,探目四望,周圍空無一人。翅膀還有些灼痛,後頸微痛。一提氣,力氣似乎已恢復大半。

  她心中一喜,卻立刻感覺異樣。

  後背……感覺些許堅實溫熱。

  她極輕輕慢的轉頭,便看到頭頂上方不到五公分,那張熟悉的俊朗逼人的臉。

  她微微一怔。

  這樣近的距離,他飛揚的長眉意外的顯得有些柔和。因為暗沉的雙眼沒有睜開,昔日凌厲的五官輪廓,卻是透著幾分清秀的英俊——就像只是個普通青年黯然沉睡。

  許暮朝只默了半瞬,緩緩抬手,悄無聲息的掐住他的脖子。

  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要他一死,哈金斯就是個傀儡,明泓孤立無援,自己被他噬咬的一夜荒唐也大仇得報。

  真是好機會。

  許暮朝盯著那張臉,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冰冷的手指已經扣住他麥色的脖子,他略帶血腥味的男人氣息,縈繞她鼻尖一遍又一遍……

  她下不了手。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許暮朝,被他逼得差點走上絕路的許暮朝,下不了手。

  她還盼著他甦醒,盼著奇跡出現。

  然而還沒等她收回手,凌厲的風聲驟起,許暮朝的世界天旋地轉!肩膀和四肢被一股大力驟然壓住!頭頂一片陰黑——

  柔和只是假象。

  只有喪屍王陰沉的臉,籠罩自己頭頂。不知何時甦醒的他,綠眸幽深。而他的手,牢牢鎖住她的脖子!

  他灼灼盯著她:「為什麼不下手?」

  她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萬分後悔剛剛沒趁機制住他。然而她毫不示弱:「來吧,同歸於盡,你這個瘋子!」

  沈墨初不用低頭,也能感覺到她一隻手,不知何時已緊扣他的左胸,只要一用力,就能掏出他心臟。而另一條腿的膝蓋緊抵他的……只要一擊,就能令喪屍王從此不能人道。

  勢均力敵。

  「你被我咬傷為什麼沒事?」他忽然問道,「那一晚,你不是已經……」

  「閉嘴!」許暮朝吼道,「沈墨初你能不能醒一醒,能不能主宰自己?顧澈已經成了植物人,我也被你……明泓大軍已經接連獲勝,你究竟怎樣才能醒啊!」

  「我忠於哈金斯。」沈墨初忽然低頭,臉湊得很近,鼻息就噴在她臉上,令她有些不自在的別過頭去,躲過他的吻。

  「卡嚓——」一聲輕響。

  許暮朝駭然回頭,看到他露出微笑。而她的左手,與他的右手,已用高分子合金手銬,銬在一起。

  「你逃不掉。」他輕笑,「跟我回去,否則殺了你。」

  「沈墨初……你不是說過喜歡我嗎?」她的聲音低低的很委屈透著心痛,「即使是我,也不能令你清醒嗎?」她閉上眼,緩緩抬頭,紅唇主動貼近他的,喪屍王的眼眸為之一暗。

  然而下一瞬,他的身子驟然彈開,迅速滾到一旁,只有右手與她銬在一起。

  當他側身滾過時,許暮朝看到寬闊的後背似是經過強烈撞擊,血肉模糊。而當他再次狠狠看向她,她亦惋惜的看到他的左胸,鮮血淋漓。

  只差一點,如果不是他退得快,就挖出了他的心臟。

  「你更強了。」他冷冷道。

  「多謝你咬我一口,還讓我喝你的血。」她也冷笑。

  「但你依然勝不了我。」他譏諷的笑容如夜色冷寂。

  五分鐘後。

  許暮朝終於被牢牢壓制住,雙手雙腳都被銬住。雖然她力量足夠大,卻也無法撼動高分子合金手銬。

  而他用匕首抵住她的咽喉,驅使她一步步往前走。

  他血腥的氣息就噴在她脖子上:「知道你為什麼勝不了我嗎?」

  她不吭聲。

  「因為你捨不得殺我。而我,下得了手。」他的聲音如此無情,足以令任何人不寒而慄。

  「哦?是嗎?」許暮朝忽然彎起嘴角,沈墨初走在她身後,看不見她的笑容,卻從她聲音中聽出笑意。

  「如果你下得了手,為什麼不連續兩枚重力彈結果了我?為什麼你背上全是傷口?你用背墊著我倆的身體落地才受了傷吧?為什麼夜夜一個人跑去看日出?」許暮朝頭也不回,聲音帶著幾分苦澀,「你又比我好得到哪裡去?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不醒?」

  背後,沒了聲響。

  在他的脅迫下,兩人離開小溪,穿越樹林,往營地的方向走去。許暮朝心中暗暗叫糟,只要隨便找到一個喪屍或者機械人的營地,就能找到交通工具回去。然而心思縝密的沈墨初,又豈是那麼好對付的?她一路小心翼翼,卻全無逃脫的法子。

  「你說得對。」剛走到山腳,他忽然開口,「我是捨不得殺你。」

  他冷漠的語氣令她心頭一沉。

  「你是我甦醒期間唯一的愛,我不會把你給任何人。」

  許暮朝腳步一頓,殺人如麻的她,雙眼竟然一陣潮濕。她想起沈墨初失蹤期間,為他的牽掛;也想起他多次伸手對自己暗中保護。如果不是他,許暮朝現在早是半機械人。

  「是嗎?」她轉身淒然道,「如果哈金斯要我呢?」

  沈墨初看著她,慢慢道:「我忠於哈金斯。」

  我忠於哈金斯。

  這句話,就像是魔咒,像是催眠術,溶入他的血脈,寫入他的基因。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知道自己曾經給過面前的女人關於正義的承諾。可是他忠於哈金斯,無可更改,不可牴觸。否則,他就不再是他,喪屍就不再是喪屍。他的世界,將失去準則.

  雖然早料到這個答案,許暮朝心中還是微微一沉。她知道言語或者所謂真愛能令他甦醒完全都是狗屁。她只是憐惜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就像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

  然後,她慢慢轉身,看著眼前遼闊的山林土地和寂靜的天空,自顧自說道:「墨初,你看,戰爭還在繼續,大陸還有這麼多鮮活的生命。」

  沈墨初冷冷看著她,不為所動。

  可她依然繼續說著,聲音那麼輕那麼悲涼:「可我很難過。因為沈墨初和顧澈,兩個最正直偉大的人,兩個對我最重要的人,始終沒有醒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8:59:37

69.很想要的

  兩人回到大營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光天化日的盛夏,許暮朝被喪屍王用軍裝外套包在懷裡抱進大營,匕首抵在心窩處不能動彈。她汗流浹背的同時憤恨不已——明泓不會放過自己了,可沈墨初會護住自己嗎?落到誰手裡更幸運一點?她許暮朝為何最近這麼點兒背?

  她不知道,其實喪屍王心裡有些茫然。他知道明泓將她視為所有物,也知道哈金斯覬覦她的身體。可他就是想把她留在身邊,不計後果。

  喪屍王一路疾行,不被任何人看清懷中的女人。

  終於走到他的臥室門口,他的心情居然有一絲愉悅,看著上衣中露出的黑色長髮,和她半邊婉約柔嫩的側臉線條,他忽然就低頭在她頭頂輕輕一吻:「你很香。」

  許暮朝沒好氣的冷哼一聲。

  當門打開的時候,兩人同時色變。

  暗沉褐色沙發上,一具白骨端坐著。

  他輕喚:「你跑去哪裡了?」

  沈墨初沉默進房,關門:「她跑了,我去捉回來。」

  「是嗎?」哈金斯仔細打量他的雙眸,直到確認裡面的確暗綠一片,才看向許暮朝,「居然能從明泓手裡逃掉,果然不同凡響。放她下來。」

  沈墨初將她丟在沙發上,匕首依然橫在她脖間,令她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變身以及一路戰鬥,她身上那條桃紅長裙早已破損不堪,纖細的肩膀與雪白的飽滿上,屬於沈墨初的血如同纏枝蓮生動勾勒。黑色長髮下,少女的臉剛毅無比,即使不是絕色,也令閱人無數的哈金斯心中微微一動。

  「喪屍王,為了證明你的忠誠……把她抓緊。」哈金斯笑了,「大陸第一女人的滋味,我要嘗嘗。」

  沈墨初頓了幾秒鐘。

  哈金斯盯著他,一字一句的命令:「抓住她的四肢,固定在沙發上!等我玩膩了,允許你一起來!」

  「沈墨初你他媽要是真這麼幹!就算你醒了我也不會原諒你!」許暮朝大吼一聲,旋即看向哈金斯,鄙夷的笑了:「我還以為沈墨初的主人是什麼厲害人物,原來是這麼個廢物!」

  哈金斯:「信不信,我會操得你跪在我腳下求饒!」

  許暮朝笑得更大聲:「我許暮朝是顧澈愛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明泓拿十個城池才換來我。等顧澈醒了,只怕會拿一百個城池喚我都在所不惜!但是!」

  她狠狠望著哈金斯:「如果你今天敢折辱我,我以生命起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整個大陸的獸族和人類,都會不眠不休的追殺你。你有三十萬喪屍也好,你控制了沈墨初也好,我的人會戰至最後一人,直到殺了你!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

  一席話說得殺氣騰騰,清亮雙眸佈滿狠厲,竟讓哈金斯倒吸一口涼氣,一時竟不敢接口。她的語氣告訴他,她是認真的,如果他真的動了她,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可他不笨,又天生多疑。他想了想,很快發出笑聲:「如果你真的有那麼重要,為什麼會被人類出賣?而且顧澈已經是廢人,他永遠都不會醒了,你憑什麼威脅我?你當我白癡?」

  許暮朝臉上生動的閃過絕望、掙扎和頹喪的神色,她想了又想,一副認命的樣子:「好吧,如果你放過我,我願意投靠你,為你效忠。世人都知道,我許暮朝一向活命第一。」

  哈金斯愣了愣,噗嗤笑了,道:「許暮朝啊,你還真是有趣極了!喪屍的血都無法令你臣服,我怎麼敢相信你會效忠我?用人類的話說,你就是個燙手山芋,明泓都在你手上吃過虧。喪屍王也因為你沒有殺了顧澈。你還不乖乖躺好?玩過大陸第一的女人,對我還有點實際價值。」

  「殿下,她比我的生命重要。」沈墨初忽然靜靜道。

  一來二去,哈金斯本來淡了強上許暮朝的心思。聽到沈墨初求情,他卻又有點懷疑他的忠誠,至於能否上了許暮朝,卻是其次了。

  他看著沈墨初:「好吧,我不上他。可如果把她還給明泓,有朝一日改造成機械人,只會讓明泓更強大。」

  沈墨初寂靜不語,許暮朝心中一沉。

  「殺了她吧。」哈金斯笑道,「這樣,既無後顧之憂,又保全了你女人的貞潔,如何?」

  「如果這是您的命令,我會執行。」沈墨初看也不看許暮朝。

  「不。」哈金斯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乾脆你吃了她吧,喝光她的血,再吃了她,這樣,你的女人,也以這種方式,和你永生在一起。」

  「……遵命。」沈墨初匕首一抖,鋒利刀尖毫不猶豫的劃破幼嫩的肩膀,鮮血瞬間靜靜流了出來。

  「真是一場好戲啊!」哈金斯笑了笑,坐在對面沙發上,用白骨手臂,捧著下巴觀賞。

  「親愛的……」沈墨初在她肩窩埋下頭,重重吸吮著她香醇的鮮血,「你與我永生。」

  「放開我!」許暮朝驚呆了,他竟然真的貫徹哈金斯這麼變態的命令,她雙拳雙腿都在用力掙扎,可是藥物的效用還在,沈墨初熟悉的壓制住她的身體,令她巨大的力量泯滅在他懷中,動彈不得。

  於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埋首於自己的肩窩,看著他黑色短髮下麥色側臉沒有表情;任憑他如同魔鬼,大力吸食她的鮮血!

  她聽到鮮血於他唇舌間流失的聲音,也感覺到四肢越來越脫力。她不知道他已經吸了多少血,只是頭也還是暈暈沉沉。哈金斯滿意的笑臉漸漸模糊,她絕望的垂下眼眸,卻在走向死亡的絕路上,微微一怔。

  她看到那張緊貼著自己的臉上,滿口鮮血的那人臉上,黑色長睫滿足的緊閉著,沉溺於鮮血的呼吸逐漸加重。

  可在那長睫的末端,已經失去意識的喪屍之王的臉上,一滴晶瑩的淚水,正悄無聲息的滑落。

  「如果抗拒不了……基因……」她忽然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墨初……你為什麼還會……流淚呢?」

  那壓制住她的堅實身軀,忽然觸電般一抖。

  吸吮的動作還在繼續,他竟像飢餓多日之人,越吸越重捨不得鬆開。可他卻慢慢抬起眼,慢慢對上她憐憫絕望的視線。

  而許暮朝分明看到,那暗綠的深邃雙眸中,莫名的傷痛之色,在無聲蔓延。

  然而她再也無法分辨那傷痛的重量,她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的呼吸,她知道自己即將走向永恆的沉睡。

  阿澈……

  帝都,天際嶺。烈日驕陽,山脈沉綠,寂靜無聲。

  剛養好傷即將痊癒的關維凌,神色凝重悲傷的坐在元帥的床前。他剛接到消息,昨天,潛入敵軍腹地的人類精英高手,終於在一個基地找到許暮朝。情報部門甚至收到許暮朝已經成功逃離敵軍基地的消息。

  可是,一天一夜了,卻沒有進一步的消息。連埋伏在預定地點的接應部隊,也銷聲匿跡。想到明泓改造機械人的手段,以及那張許暮朝被明泓抱在懷裡的屈辱圖像,關維凌只覺得心緊繃得疼。

  如果她逃亡失敗又被抓了回去……後果,不堪設想。

  「大人……「他靜靜對元帥道,「究竟她有多堅強,才能承受這麼多的磨難?」

  而磨難,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呢?

  這一天,對於關維凌,對於元帥府,原本是極普通的一天。關維凌傷癒會趕回前線,元帥府依然在失去統帥的情況下,低調而安靜的運轉。

  可當關維凌臨走與元帥對話時,看到元帥的手指動了,又動了,甚至緊閉的俊美雙眸,也開始慢慢轉動,這一天,注定成為令全人類痛哭歡欣的一天。

  巨大的無法掂量的狂喜,開始在關維凌心中升起。他瘋了般喚來醫官和謝敏泓。一陣緊張的醫學測量後,所有人靜靜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看著那沉睡的容顏。

  八月十七日,下午兩點零七分,沉睡長達八個月的顧澈元帥,徐徐睜開了雙眼。

  元帥府上下,在緊張的寂靜無聲後,爆發出努力壓抑的低聲歡呼。關謝二人熱淚盈眶撲在元帥床前哽咽不能言語;醫官和侍官隊眾人抱頭痛哭。

  長期的臥床,令元帥雪白的臉更顯蒼白。即使是大陸第一的戰力,軀幹四肢也感覺到僵硬不受控。

  然而他只是靜默的看著眾人歡喜的神色幾秒鐘,便慢慢坐了起來。他揮開意欲攙扶的謝敏泓,聲音清冷決絕:「這些天,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敏泓,通知顧氏,讓顧晰三天內辭職。」

  「是!」

  「維凌,把最新戰況總結一下,向我匯報。通知崔司令,今晚開始,我親自指揮。」

  「是!」

  醫官在旁猶豫:「大人,您的身體?」

  顧澈看也沒看他一眼,繼續向屬下們發佈簡短而犀利的命令。短短半個小時,關謝二人已是神清氣爽、躊躇滿志。此刻別說是機械喪屍聯軍,就算是全大陸全宇宙來攻打,他們都覺得沒什麼可怕了。

  醫官和侍官無奈的相視而笑,只能見縫插針為元帥繼續輸液、準備溫和進補的食物。關謝二人領了命,正要離開,顧澈卻叫住了謝敏泓。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顧澈看著謝敏泓,慢慢道:「她的信?」

  謝敏泓深吸一口氣,走到一側書架上,從牆體內的密碼箱裡,小心翼翼拿出那封信:「她一去半年,我就替您收了起來。」

  顧澈點點頭,展開信,烏黑長眉下,夜星般璀璨的雙眸,終有一絲波動。

  片刻後,他抬頭,將信整齊疊好,拿在手中。

  「大人……昨天剛收到消息,她逃出了敵軍大營……但是,又斷了消息。」謝敏泓只覺得,說出這個消息,比將頹喪的戰爭局面告訴元帥,更加艱難。

  顧澈沉默半瞬,一把扯掉各種輸液管,穩穩站了起來。

  他透過窗外,看著西邊碧藍的天。謝敏泓卻驚訝的發現,他第一次在元帥大人的眼中,看到一種柔軟得不可思議的情緒。

  「敏泓,二十五年了。「顧澈的聲音又慢又低,「這是我顧澈第一次,想要權力和勝利以外的東西,卻被人搶走了。」

  謝敏泓忽然不寒而慄,他驚訝的發現元帥眼中的溫柔之色早已一掃而光,陰霾和殺意像是烏雲,密佈他的臉。這種神色,只在老元帥病逝,副元帥想要篡位時公開詆毀老元帥德行時出現過;只在顧厲證明已屈辱慘死時出現過。

  前者,短短三個月十萬叛軍堆白骨,副元帥及其黨羽全族不留活口以絕後患;後者,除了許暮朝殺光了曾染指顧厲的獸族,圖雷一族及其私人近衛三千餘人,不管是否有關聯,都被悄無聲息的活剮,連一心保獸族的許暮朝,也不知道這殘忍的株連。

  然後,他聽到元帥旁若無人的自顧自再次肯定:「很想要的東西。」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0:01

第六卷:我愛的人

70.他的陷阱

  明泓自有意識以來,第一次被一種叫做「焦急「的情緒干擾到。

  坐在飛回營地的專機上,他竟然會命令飛行員超速飛行。望著窗外濃厚的雲層,他想自己的情緒,大概是因為那個叫做許暮朝的女人。

  這感覺陌生而煩人,他想難道是因為愛情?還只是因為明泓的東西,不可以被其他人分享?

  許暮朝腳上的細鎖,除了炸彈,還有跟蹤器。所以前天凌晨,營地衛兵報告許暮朝逃跑的消息同時,他也從監視器上,看到她的飛行軌跡。

  十架戰鬥機,就在她飛行的軌跡上等候。只要她進入射程,就會按照他的吩咐,將她打傷逼她就範。明泓只需傷不許亡的命令,頗讓金牌機械飛行員們,很費力的計算了半陣。

  然而他們沒有等到許暮朝。中途她的軌跡逗留、轉向。等到附近的機械部隊前去那條山脈尋找時,她的軌跡已返回營地。而前線人類製造出上千機械人,這樣重要的戰況,令他無暇□。直到今天,才能回營。

  她回營了?逃跑時有喪屍協助?

  這個結果反而令明泓更加不舒服。毫無疑問是沈墨初策劃了這一切,他不止一次宣稱許氏他的女人,他想要獲得。欲擒故縱是想要更合理的從自己手上奪走她嗎?

  「還有多久抵達營地?「他問副官。

  「將軍,還有十分鐘。」

  「找到許暮朝了嗎?」

  「我們的人與喪屍在喪屍王的住所發生衝突,還沒找到。」

  「讓他們硬闖。」

  然而十五分鐘後,當明泓親自帶人幹掉十個頂級喪屍高手,踢開沈墨初的房門,看到眼前的景象,還是勃然大怒!

  灰色的沙發上,殘破長裙下的少女軀體,冰冷雪白、觸目驚心。慘淡死氣的臉上,昔日靈動不羈的雙眸,只餘無力的絕望。

  黑髮男人強壯的身體覆蓋壓制住她的,當明泓闖入時,可以看到男人埋在她肩頭的臉上,滿嘴鮮血。

  而另一側沙發上,哈金斯事不關己的閒坐著,似乎正欣賞她的死亡過程。當他看到明泓的臉,白骨開始微微晃動,似乎有些緊張。

  這一幕大大刺激了明泓的視覺。他覺得很生氣,從來沒這麼生氣。以前許背叛自己逃離西蕪島時,他也沒這麼生氣。他想,難道自己已經對許暮朝產生了愛情?

  抑或是,屬於明泓的人,怎麼可以與他人分享?

  他只掃一眼屋中三人,機械身軀仿若鬼魅,瞬間已至哈金斯面前,鋼鐵骨骼的長臂,精準掐住他的脖子。

  「哎!明泓你放手,有話好好說!喪屍王!」

  沈墨初聽到哈金斯的呼喊,身軀徒然一僵。他抬起來,鬆開了許暮朝,緩緩站起,轉身。

  明泓輕而易舉將哈金斯從地上提起:「誰允許你們動許暮朝?喝她的血?真噁心!」

  哈金斯急了:「她前天跑掉了,是沈墨初幫你追回來的!她背叛了你,我們才對付她!」

  沈墨初任憑門口的機械人衝進來,扶起許暮朝,冷冷看著明泓:「放了殿下!」

  明泓見許暮朝已獲救,冷冷看一眼沈墨初,將哈金斯丟在地上。

  「哈金斯,我沒興趣管你們自編自導這場戲。我跟你是盟友,但如果再動我的人,明泓不會管你是什麼外星人。記住,你的病毒對機械人無用。」

  他從屬下手中接過許暮朝,小心翼翼的打橫抱起。看著她怔怔望著自己,慘白的臉上,原本的絕望一掃而光,感激和恐懼的神色交織。

  「你怕什麼?「他柔聲在她耳邊道。

  她沒做聲,只是更往他懷裡蜷縮。

  明泓抱著她下樓,輕輕歎息:「你的確應該怕——你明明知道,不可以逃跑。」

  第二天.

  燈光很暗,因為即使黑夜,機械人的硅晶雙眼也足以分辨所有。

  許暮朝躺在雪白柔軟的大床上,望著一室精緻華麗的裝飾,心中寒了又寒。

  她不知道自己失血多少?或者1/5,或者1/4?在機械醫官的照料下,她的身體經過一天一夜,恢復了不少。

  於是明泓屏退了醫官,關上了門。

  「明泓不可以賞罰不分明。我給你兩個選擇。「明泓走到床邊,輕輕握住她的手,」一、改造為機甲人;二、與我交/合.」

  許暮朝望著他,蒼白的臉忽然泛起笑意:「我可不可以選擇三——死?」

  明泓搖頭:「不可以。我的愛人,怎麼可以死。「他覺得此刻許暮朝臉上疏離的笑容,很不適合她。她應該很鬼氣的笑嘻嘻的,滿嘴胡言亂語。

  他不再逼她。他站了起來,脫掉軍裝外套,丟在地上。他抬手,一顆一顆解掉軍裝紐扣,露出模擬人類的精壯胸膛。

  他看到她臉上升起屈辱決然的神色。

  「我替你選擇——二。「他說,抬手剝掉本就輕薄的睡衣。

  當少女纖細飽滿的曲線再次完全呈現在眼前,明泓心中徒生聖潔的感覺。他對她的身體已經很熟絡,加上這些天為了與她「相愛「,專門學習了技巧。他的唇舌和雙手在她身上繾綣流連,她病態的身軀,也很快變得灼熱激動。

  可他的心和身體,卻還是冰冷的。這令終於要嘗試她身體的他,有些惱怒。

  為什麼呢?他想。為什麼我會這麼固執的,想要與一個人相愛,為什麼我卻產生不了那神奇的感覺?

  他在她用盡全力的抗拒中,打開她的雙腿。他想,其實人類這一處私密,造得並不優美,甚至有幾分屬於動物的原始。可為什麼,每天自己會覺得津津有味?

  而現在,這麼想要探尋其中的一切?

  造我的,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我覺得自己,不再是純粹的機械人?

  黯淡燈光下,少女雙腿恥辱的蜷曲著。他將她分得很開,因此手指可以先行長驅直入。等她足夠濕潤後,他終於掏出自己模擬人物的器官,對準她的。

  這一刻,他竟有當日機械大軍終於登陸大陸的莊嚴情懷。

  他不禁低頭,看一眼賦予這奇妙感覺的女人,卻發現她雙目緊閉,神色痛苦,淚水,自那從來靈動的雙眸,滾滾而下。

  「為什麼哭?「他問,」你就這麼不願意?」

  「是的,我不願意!「許暮朝猛然睜眼,狠狠望著他,」我為什麼要願意?難道你愛我,我就一定要愛你?我告訴你,我他媽這些天受夠了,我不願意!」

  「為什麼……不願意呢?「明泓沒明白,再次問道。

  「你不懂?「許暮朝譏諷道,」這樣的事,只有相愛的人做,才會愉快。「她已經豁了出去,語氣十分尖刻:」你懂什麼叫愛啊!愛一個人是要對她好,豁出性命的好,而不是強迫她愛自己!你又不愛我,你真以為做一次,你就跟我有愛情了?」

  明泓怔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停下來。可他覺得許暮朝話裡的什麼東西,讓他覺得必須停下。而她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也令他愉快心情一掃而光。

  他離開她的身體,面容恬靜,動作輕柔。他親手再次幫她穿好內褲、穿好睡裙。他站起來,穿好襯衣,拿起自己外套。他轉身就往門外走,想了想,卻又走回來,在許暮朝身旁躺下。

  他將驚疑不定的她抱在懷裡,語氣寵溺得彷彿剛剛的事沒有發生。

  「許暮朝,誰說我不愛你?」

  這句話沒來由就出了口,他看到許暮朝一臉震驚和懷疑,他忽然就釋然了。

  是啊,誰說我不愛你,許暮朝。

  他抱著她,閉上眼,模擬人類的睡眠。

  這一次的逃跑事件,就像一個小插曲,令許暮朝的囚禁生活有了些改變,好的改變。然而逃跑卻更加渺無希望。

  明泓依然寵愛她。每天的早安吻,每天的擁抱親暱。但是他停止了對她身體的探索,他不再與她共浴,甚至絕口不提交/合的事。許暮朝很是鬆了口氣,但也小心謹慎,怕他某天忽然發瘋。

  這天之後,明泓將她小心看管,再也沒見到哈金斯和沈墨初。

  半個月後的一天,明泓抱著她參加一次軍事會議。東南分隊司令卻報告了一個爆炸性的情報。

  「大人!人類一個俘虜中尉,供認顧澈已經甦醒,現在就在人類第四軍團,大軍往我軍東南路深入!」

  明泓挑了挑眉:「還是醒了麼?果然是顧澈啊!「低頭,卻見懷中女人似乎不為所動。

  他低頭吻了吻她,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知道你是裝的,不過我很高興。」

  東南司令繼續請示:「大人,這支人類軍一路往西,孤軍深入我軍控制區域。顧澈既然在軍中,是否調兵圍殲這支部隊,活捉顧澈?」

  許暮朝坦然抬眸看著明泓。

  明泓沒有看她,微一沉思,笑了:「要是真這麼做,就中了顧澈的計謀。」

  「請將軍示下!」

  明泓朗朗道:「顧澈的蹤跡,怎麼會這麼輕易被我們知曉?孤軍深入本就用兵大忌,毫無疑問這是顧澈的圈套。如果按你說的做,只怕顧澈一定有後招,滅我主力。」

  他認真看了看作戰地圖,其他將領安靜等待著。

  片刻後,他臉上露出笑意,指著地圖上東南方向一處:「如果我沒猜錯,這支部隊是佯攻希望吸引我們主力,他們的目標,一定是東南的雱沙市。」

  眾將紛紛點頭。許暮朝也豁然開朗。

  雱沙市是人類邊境最繁華的城市,機械人佔領已經超過三個月。那裡礦藏資源非常豐富,得到這個城市後,機械人的產量大幅提升。

  顧澈有充分的理由,在第一時間奪回這個城市!如果他真的甦醒了的話!

  三天前,人類獸族聯軍總指揮部。

  在聽到顧澈剛剛宣佈的命令後,崔司令第一個單膝跪倒在地:「大人,不可以!」

  一身深藍元帥軍裝的顧澈,肩章一如既往金光逼人。而他腳邊懶洋洋趴著一隻白團團的小狗,品種看起來很廉價,與元帥的高貴格格不入。只是一雙黑眼看著崔司令,要多傻有多傻。

  元帥卻似乎毫不在意,淡淡轉身,看著崔司令:「沒什麼不可以。整體作戰計劃就按昨天的會議決定,你們按部就班的推進。」

  「整體計劃的確很好,現在大家充滿了必勝的信心……可您親自帶第四軍團深入敵軍腹地,還要故意洩露您在軍中的消息——如果敵軍圍攻怎麼辦?」

  「明泓用兵多疑謹慎。你佯攻雱沙市,他必然中計。「顧澈負手矗立,」況且即使他不上當,圍攻第四軍團,難道我滅不了他的主力?」

  「可是……「雖然元帥主導的以少勝多的戰役,多不勝數。但崔司令依然不敢冒險,」您說的沒錯,但是您以身犯險,就怕萬一啊……」

  顧澈搖頭:「既已查明所在,我已決定親自帶兵,救回許暮朝。」

  「不如由屬下去吧!「崔司令說,」許暮朝已被俘多日,雖然您親自去救,會令十五萬獸兵感激涕零。但您畢竟不能以身涉險……」

  他的話被顧澈冷冷打斷:「我不在乎十五萬獸兵是否感激。」

  崔司令望著一臉決絕的元帥,突然想起元帥昏迷期間,許暮朝同樣決絕的保護顧澈的那些行為。

  崔司令忽然明白過來,他有無數理由勸阻元帥不能冒一丁點險;卻說不出一個理由,勸阻面前的年輕人,去親自營救情深義重的心上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1:19

71.孤獨終老

  許暮朝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度日如年。

  顧澈甦醒了,就在第四軍中,大軍一路往西南挺進,未遇機械人正面阻撓。這條消息,每天都要在她心中滾動播放無數次。

  雖然明泓曾質疑顧澈甦醒的可能性,不難猜想其他各界也會因這消息驚疑不定。但直覺告訴許暮朝,他醒了,一定醒了。

  而且,就在第四軍,且不吝將這個消息洩露給明泓。這麼匪夷所思這麼大膽,可她覺得就是真的。

  所以,當明泓向許暮朝發問:「寶貝,你覺得顧澈在不在第四軍?」許暮朝靜默了片刻。

  然後,她抬頭,用斟酌的語氣回答:「這麼容易就得到顧澈的行蹤,有些不正常。不過將軍,萬事小心為妙,不如還是圍殲這支部隊?」

  明泓聽她這麼說,反而笑了,對身旁兩人道:「她的心,還是向著顧澈,想讓我們兵力分散。就按原定計劃,放這支部隊進來,不去管他。他們的目標一定在雱沙市。」

  許暮朝維持著沉靜面色,掩飾心中的喜悅——目的達到了。

  正心中暗喜,徒然對上兩道若有所思的目光。許暮朝白他一眼,轉過頭去,不再理他。管目光是什麼含義呢?失去意識的沈墨初,她已經沒有耐性。

  而被瞪的喪屍王,似乎沒什麼反應,繼續與明泓、哈金斯商議戰爭配合。

  許暮朝往後一靠,明泓專門給她找來的籐椅很舒服。她微瞇雙眼,用餘光打量這三個雄性。

  是的,雄性,而非男人。一個機械人,一個喪屍,一個外星人。許暮朝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和敵人的首腦們同屋而坐,並且不是以囚犯的身份,而是以……女眷的姿態。

  明泓似乎根本不擔心被她知道他們的軍事安排,這並不讓許暮朝高興,反而讓她擔憂——這說明在明泓心裡,她這輩子都別想逃離他身邊。

  雖然前一段,因為她引起明泓和哈金斯的矛盾。但兩人依然是盟友,只要明白了歸屬,井水不犯河水,不會真的為了一個女人傷了和氣。

  「我也認為,顧澈不可能在第四軍。」喪屍王道,「但他一定醒了。」

  「哦?」哈金斯在軍事上還不如許暮朝,在軍事會議裡,更多是傾聽的角色。

  明泓亦挑眉。

  喪屍王指著面前液晶作戰地圖:「各個方向的人類軍,都有動作。看起來毫無關聯,實際每一個動作都互相關聯。這是在下一盤大棋。執棋人,只可能是顧澈。他打算怎麼打這場仗,我暫時猜不出來。但雱沙城和第四軍的假象,一定是他棋局裡的重要一步。我同意明將軍的話,出其不意在雱沙殲滅敵軍,破壞他的棋局。」

  許暮朝忍不住看他一眼。他面容沉靜目光清亮,似乎也被顧澈的計謀誤導了。

  不過素來能征善戰的喪屍王也這麼說,許暮朝又有點忐忑,懷疑自己的推斷,是不是錯了?顧澈他或許真的不在第四軍?畢竟……他萬金之軀,有什麼理由孤軍西進呢?昔日改造人令人類節節敗退時,他都面不改色沉著坐鎮後方。

  難道會為了自己,冒這個險?

  可儘管理智覺得可能性很小,許暮朝的心,還是撲通通的加速跳動著。

  「殿下,我願解雱沙城之圍。」沈墨初道。

  哈金斯還沒出聲,明泓已點頭:「那我就率兵與北路中路人類軍周旋。」

  哈金斯沉默片刻。他其實不願沈墨初離開自己身邊,他怕他又生什麼變化,也需要沈墨初保護自己的安全。可大戰在即,他也不願意上前線,那裡不安全。

  他猶豫了一會兒,只得道:「七大將軍,你帶4個在身邊;其他3個留下保護我。」

  「遵命。」

  明泓但笑不語,鄙夷的看一眼哈金斯。許暮朝看懂了他的眼神,他是嘲笑哈金斯了。七大將軍也被哈金斯咬傷,越過沈墨初直接聽命於他。他放人在沈墨初身邊,肯定是為了監視他。

  可是……哈金斯已經不止一次宣稱,被他王族咬傷,沈墨初永遠不可能甦醒了。這樣的防備,恐怕只是曾經被暗算心裡作祟。

  「我們共同努力,早日破了顧澈的棋局。」明泓慢慢道。

  半個月過去了。

  顧澈已經甦醒的事實,無人再會反對。因為半年來總有些疲軟的人類軍,忽然變得猛虎般驍勇靈活,神出鬼沒。短短十幾天,就奪回了超過十多個城市,北路軍甚至反攻入喪屍領地,恰好攻佔了一處大型機械人製造基地,令明泓大為光火。

  戰況越激烈,他不在基地的時間約長。這讓許暮朝十分高興。有時候他也會帶她在身邊,她不敢流露絲毫情緒。好在明泓其實並無**,不會因為戰況不好而在她身上洩憤。而她目前暫時認真扮演好情人角色,低眉順眼溫柔體貼,明泓倒也放了心。

  只是有一天晚上,他們在北部邊界作戰。她在房間裡,忍不住往東南眺望,正好被進屋的明泓撞見。明泓沒說什麼,把她抓在懷裡擁吻許久後,他依舊冰涼的唇貼著她的額頭,低聲道:「寶貝,我不喜歡你掛念人類掛念顧澈。」

  她沒答話。卻聽他道:「顧澈已經醒了,卻沒有來營救你。安心呆在我身邊,他沒有我對你好。」

  許暮朝笑著抬頭:「你誤會了。他只是我的上司,不是我的情人。」

  半個月了,他還沒有來。我知道危險重重他或許都不知道我在哪兒,怎麼救我呢?

  雱沙的確被人類偷襲了,沈墨初報告遭遇重兵偷襲,損失慘重,雱沙差點不保。原本有些詭異的令許暮朝寄托希望的第四軍,現在看起來也不詭異了。它看起來真的只是一支疑兵,為了掩護雱沙偷襲,它在喪屍境內打了幾場不痛不癢的仗,最近甚至不再推進,似乎準備隨時馳援南部雱沙。而明泓以布下大軍,在往南的路上等著第四軍。

  顧澈他,應該不在第四軍吧。

  幾天後,許暮朝被明泓留在總指揮部。同日,沈墨初報告敵人已經退兵,放棄攻打雱沙,他也遵循哈金斯的命令,回總指揮部覆命。

  然而這一回,雖然沈墨初擊退了人類,哈金斯卻不太高興,很不高興。

  房間很昏暗。3個頂級喪屍高手、能征善戰的將軍,卻被留在房間門口,承擔最簡單不過的守衛工作。如今條件已比不上在古堡,但哈金斯還是命令喪屍們將房間弄得精緻奢華、美輪美奐。

  哈金斯意猶未盡的在床上兩個昏迷的人類美人身上捏了一把,才爬起來,不滿地看向沉默矗立在屋中的沈墨初。

  「為什麼傷亡這麼重?跟你去的4個將軍,竟然死了3個?」他真的很不高興,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基因充滿信心,他都要懷疑將軍的死跟沈墨初有關,因為自己的力量會被削弱。

  沈墨初搖頭:「人類軍太強了。我也受了重傷。」

  哈金斯看著他寬闊肩背也纏著繃帶,隱隱有血跡滲出,這才完全放心。

  忽然,又聽到沈墨初道:「殿下,要不要再多安排幾名高級軍官,接受您的賜予,讓他們忠於您,貼身保護您,我們也能更加放心?」

  哈金斯挑眉看著他,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

  三十萬喪屍大軍,哈金斯不可能逐個去噬咬。總指揮部的三千喪屍精兵,他安排了間接噬咬。但間接傳播的基因,他不能完全放心。所以當日在制住沈墨初之前,他就將司令部的七大將軍、沈墨初的心腹,親自咬傷。這八個人,是直接聽命於他的。

  當日參與攻打古堡、設計圍困哈金斯的喪屍將近千人,已經被哈金斯處決。其他喪屍並不熟悉其中內情。

  至於其他喪屍,雖然已恢復人性,但是他們完全聽命於沈墨初等人。沈墨初與機械人聯盟與人類為敵,並不會引起很大反彈——並非所有喪屍都渴望著人類的接納,稱霸大陸,亦是不少喪屍士兵的夢想。

  所以沈墨初說了這個提議,令哈金斯更加放心。同時也相信,沈墨初的確是向著他的。

  「那麼屬下去安排,過幾天就挑選一些能幹的軍官,接受殿下神聖的賜予。」沈墨初恭敬道。

  哈金斯點頭:「好。你去辦吧。」然後他擺了擺手,重新爬上了床。

  兩天後,沈墨初向哈金斯報告,人和場地已經安排好。因為不想讓機械人和其他喪屍看到內情,他專門在營地找了偏僻的房間,將那些軍官洗乾淨放在裡面。而隔壁房間,亦安排了美酒美食美人,供「賜予」後的哈金斯享用補充體力。

  哈金斯很是滿意,表示第二天晚上就去「賜予」。

  而這天晚上,許暮朝的房間,亦迎來意料之外的客人。

  能夠躲過明泓設下的十名機械高手的視線,悄無聲息潛入許暮朝房間的人,寥寥無幾。

  所以當許暮朝洗完澡,僅裹浴巾走到客廳,看到那個熟悉英挺的身影時,心中升起的,是極端的恐懼。

  「你來做什麼?」她條件反射將自己包裹得更緊,「如果你敢動我,明泓不會放過你。」

  然而喪屍王沒有回答。

  他只是緊盯著她,盯著少女滴水的柔軟長髮,和美好白皙的曲線。墨綠雙眸,許多難以言語的情緒,匆匆掠過。卻最終,只餘心疼。

  許暮朝看著這樣的他,心突的一跳。

  他上前一步,她立刻防備的後退。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道:「暮朝,是我。我已經恢復了人性。是我,沈墨初。」

  許暮朝駭然大驚,她死死盯著他。他的樣子看起來那樣難過,的的確確是喪屍王不會有的生動神色。

  可是,要她怎麼信?

  她搖頭:「滾!我不會再相信你。」

  要我怎麼相信你?在你像野獸掠奪過我的身體後,在你毫不留情斷絕我逃亡的唯一機會後,在你差點吸光我的血之後!

  也是因為你,顧澈瀕死沉睡不醒。而我,今生今生,或許也見不到他了。

  然而沈墨初望著她,安靜而哀傷的望著她,他慢慢走上前,直到將她逼到不能後退的牆角。

  「顧澈在第四軍吧?所謂偷襲雱沙,不過是我配合人類演的戲,大概人類軍也奇怪,為什麼喪屍軍與他們一樣,雷聲大雨點小。哈金斯的三個將軍,我曾經忠心的部下,被我親手殺死。在那天喝了你的血後,我就開始恢復人性了。我才開始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

  許暮朝驚疑不定的看著他,是嗎?是真的嗎?沉淪的喪屍王,真的恢復了人性嗎?可的確,自己是百年來唯一逃脫比鄰星基因的人。

  可這會不會是他們的一個圈套,吸引自己吸引顧澈?

  然而沈墨初接下來的話,卻令許暮朝淚流滿面,徹底相信他的話。

  他走上前,一字一句的說:「暮朝,我很後悔那一晚。因為我知道,我永遠失去了你。」

  沈墨初,永遠失去了,許暮朝。

  我昏暗百年唯一的光亮,唯一奢望愛上的女人,被我親手斷送,不可復得。

  不管為人還是為喪屍,即使獲得永生的自由,我也會孤獨一人,孤獨終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1:38

72.知己之交

  初秋的夜晚,涼風習習,營地安靜。鐵銹味與血腥味瀰漫,足以令嗅覺靈敏的許暮朝每每蹙眉。

  而此刻,她坐在床上,看著面前目光微痛的青年,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沈墨初亦是無言。

  儘管沉淪,那一夜的芬芳與契合,卻深深印在腦海裡,刻入靈魂中。以前他想過,自己不懂愛情,他對許暮朝的感情,或許惺惺相惜大於好感愛情。他們同樣沉睡百年,是她救贖了他,每每想起她,他的心中溫暖無比。

  於是很想,永遠擁有這份溫暖。

  可那一晚,名為沈墨初的喪屍王,無恥掠奪了她之後,那溫暖的感覺再不會有。直到如今,他終於再次恢復人性,以她的血為代價。他卻無比肯定,他愛她。

  因為他清晰記得,即使是在喪盡天良的這段時間,他也清晰記得。記得她的微笑美好,記得她柔軟白皙的身體,記得她沒有可能再愛上自己。

  他低頭看著她,情不自禁伸手撫上她依舊烏黑的長髮:「救你出去後,等消滅了機械人大軍、安置好三十萬喪屍,我的命,交給你處置,作為那一晚的代價。」

  許暮朝心酸的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的聲音有幾分苦澀:「還好顧澈沒死……」

  她點點頭:「嗯,他不會那麼容易被打倒。」

  她談及顧澈時,不經意流露的溫柔神色,令他心中一痛。然而他條件反射想要壓抑那微痛。他笑了,目光沉靜、面容溫和。他慢慢說道:「我對顧澈說過,你我……沈墨初與許暮朝,知己之交。今後……亦是如此。」

  許暮朝又哭了,她曾設想過許多遍,如果沈墨初有朝一日甦醒,要如何面對他。他是無辜的,他知道。可是她和顧澈受的苦,也是實實在在的。

  只是……她怎麼忍心怪他?誰能忍心怪他?

  「我不要你的命。「許暮朝看著他,目光柔和,笑中含淚,「你說得對,我們……知己之交。」

  「暮朝……」他忍不住低喚她的名字,抬手擁她入懷中。她趴在他懷裡,一動不動。他想自己一定會永遠記住這一晚,因為今後,他再不能回頭。

  她的長髮如此馨香,一如夢中的纏綿感覺;她的身軀如此柔軟,纖腰惹人憐惜,令他的大掌覆上就不捨離開;她就這麼活生生的在自己懷中,以知己的身份,不可以逾越,不能再回頭。

  他深吸一口氣,卻發現無法壓下從不輕易流下的淚水。他看到自己模糊的淚光,在她長髮上滾滾滴落。像是要悼念喪屍王還未生長便夭折的愛情,沉默而無情。

  「明晚我帶你走。」他將她抱得更緊。

  「嗯……」她抬頭,臉上同樣有淚。她知道面前的男人千瘡百孔萬般腐朽,可她現在只想擁抱他,他現在需要一個安撫的擁抱。

  「這個你吃下去。」他從懷中掏出藥丸,「明泓不擅用藥,他給你下得藥,是哈金斯給他的。這是解毒劑。」

  「明泓還有幾天回來?」

  「兩天。」

  「明晚八點,殺掉哈金斯後,我們逃走。」

  「怎麼殺?怎麼逃?」她問。

  哈金斯已是一具白骨,燒不掉,砍不斷;

  而這裡數千機械人,還有三千喪屍,卻聽命哈金斯。即使殺了哈金斯,也不能改變他們的基因。

  沈墨初埋首於她肩頭,深吸一口氣:「殺哈金斯我自有辦法。如果實在殺不了,我就將他綁了——他現在無法控制我。我想顧澈就快來救你了。」

  許暮朝壓抑著心中的喜悅:「你有他的消息」

  沈墨初點頭:「我一直密切留意第四軍。他們隊伍看似不動,但昨天在更西的地方,卻有人類的蹤跡。我壓了下來,明泓不知道。」

  「他們來了?」

  「是的,至少有五百人類,分散潛入。但要找到這裡,只怕還要十天半月。」沈墨初道,「雱沙的事,瞞不了明泓多久。我們不能等他們來,要盡快走。」

  第二天,晚8點。

  站在沈墨初精心準備的房間門口,哈金斯十分滿意。

  房間明顯精緻裝修過,華麗水晶燈、鮮艷繁複的窗簾,還有仿古傢俱,無一不按哈金斯的喜好佈置。

  十名還有人性的喪屍好手,雙手雙腳被縛,沒穿衣服,跪在地上。他們中大多數以為哈金斯已經被燒死,所以當哈金斯站到他們面前時,他們看向沈墨初,目露疑惑。事實上他們接到沈墨初命令趕到總指揮部時,就被抓起,然後以這樣屈辱的姿勢,跪著等待。

  哈金斯很喜歡這樣儀式化的東西,他走到第一名喪屍身邊,抬手摸了摸他的脖子,白骨因興奮而發抖。

  「很好。"他笑了,「喪屍王,你可以出去了。"

  沈墨初頓了片刻,對那十名喪屍道:「同胞會記得你們。」

  他的話沒有引起哈金斯的注意。他退出房間,反鎖上門,深吸一口氣,摁下隱藏在一側的按鈕。

  然後,他沉默的站在房間門口,等待。

  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他想自己聽不到忠心的軍官們在哈金斯噬咬時,發出的痛呼;也聽不到,當房間溫度急劇降低時,哈金斯的金屬骨骼發出的顫抖聲。

  等待,再等待。

  足足等了一個小時,直到已經忠於哈金斯的劉飛將軍,趕來向他索要哈金斯的下落。他冷漠的告訴劉飛,哈金斯已經回了臥室。而當劉飛敲響哈金斯的房門時,會有人類美女來開門,不耐煩的說哈金斯不喜歡他的打擾。

  然後,等劉飛身影消失後,他深吸一口氣,從隔壁房間拿出一把重錘,穿好提前準備的防護服,打開了房門。

  隔著防護面具,也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極寒之氣。

  無論是金屬骨骼,還是血肉之軀,在這樣的環境中,統統一動不動。

  穿過層層冷氣,他走到房間正中。十名忠心屬下還保持著跪姿,只是不會再動彈。他摘下軍帽,朝他們深深鞠躬。

  然後,他看向站立在一名喪屍身旁的,那具白骨。

  「你不是無法消滅嗎?」他冷冷道,「不是無法戰爭的基因嗎?」

  他以極強的力量揮動重錘,狠狠砸向那具已被凍得四崩五裂的白骨!

  在白骨被擊得粉碎的一剎那,他默默的想,喪屍種族終於獲得了獨立,以如此慘重的代價。

  夜色暗沉如鬼魅,在五千機械人和三千喪屍的重重包圍中,一切無所遁形。但兩個絕頂高手的身姿,卻足以趁夜色躲過任何人的追捕。

  然而明泓的跟蹤器、發覺異樣的喪屍劉飛,都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外圍防備的喪屍和機械人同時出動,無數戰鬥機升空嚴陣以待,毒氣漫步總指揮部方圓數公里的天空。

  遠方前線,明泓盯著監視屏上一路往東的紅點,俊臉暗沉如烏雲密佈。他閉了閉眼,腦海浮現許暮朝優美動人的身軀。那身軀如此吸引著他。卻始終不屬於他。

  「如果不能活捉……」他睜開眼,赤紅一片毫無溫度,「把屍體給我送回來。」

  同一個夜晚,喪屍境內中部腹地。另一批人,於夜色山嶺中潛伏前行。

  曾有下屬建議偽裝成喪屍潛入,安全係數更高。回答他的是元帥的冷冷一瞥。提議者頓時暗叫自己唐突,光是想像元帥那俊美的臉被澆上污血的畫面,就覺得觸目驚心。

  而一路潛行過來,確實證明沒有必要偽裝。

  因為……遇到的喪屍或者機械人,都被乾脆利落悄無聲息的幹掉了。而大部隊響動很大,元帥會早早帶他們繞開。

  根據之前潛入敵軍腹地的傳回的消息,離敵人總指揮部至少還有兩天兩夜的路程。只是要跟上元帥的速度,令這批人類精英咬緊牙關。

  然而這一夜,元帥於夜色中飛速穿行的身影,冰冷沉默的側臉,似乎格外……焦急。

  「雱沙一役,瞞不了多久。」元帥曾對關維凌道,「一旦發現,明泓就會堵住所有營救她的路。」

  而今夜,元帥看著西邊沉黑的天,心中亦升起莫名的不安。

  他一向目標堅定,不會有任何多餘的一絲想法。可是數天前,當他看到許暮朝被明泓抱在懷裡的圖像,一種陌生的情緒湧上心頭。

  他做事從不摻雜個人感情。但是這一次,怒意毫無預兆的在心中聚集。他覺得自己想要手刃明泓。不,手刃不夠,似乎讓他怎麼死都不夠。

  許暮朝留下那封信,或許只是她的一種情感抒發。但被他揣在懷裡。每當夜幕降臨時,他會拿出來,默默的看。當他讀到「你的江山,我替你扛時」,他會想到她永遠清澈的雙眸,堅強靈動的目光。

  他覺得心裡有一處地方,軟軟的疼。這種感覺,和對顧厲的感覺有些相同,卻又很不同。每當想起她的笑靨她的黑髮,元帥會覺得被她的一顰一笑撩撥得癢癢的,忍耐著,很不滿足。

  而當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她,她被當成試驗品躺在他面前。那時的她,在他眼中,不過是普通的女人軀體。

  而後來,記憶中那具雪白柔滑的身體,比任何火焰都要灼烈的燒著他的眼。他平生第一次後悔,後悔當初讓她在幾名科學家面前赤身裸/體。

  而那一晚,他想到她暗沉的目光、喪屍王對她言談舉止中的親暱、事後追查到的潛入喪屍留下的種種跡象,他可以輕易推測出喪屍王在她房間逗留的時間——

  他覺得不舒服,很不舒服,極度不舒服。那種感覺就像我軍視若生命的最高司令部被敵人偷襲,而他身為元帥竟無能為力。他覺得至少要用轟炸機對敵人三輪空襲,再以重裝甲車隊狠狠碾過廢墟,最後再大火燒光一切活物,才足以洩恨。

  而當他想起那一晚,許暮朝柔軟嬌軀和虛弱面容,濃濃的憐惜便會湧上心頭。他覺得自己毫無疑問會奪回她,不惜一切代價奪回她。今後再不會讓她離開自己半步,不允許她再遭遇任何危險。

  「加快速度!」他清冷的聲音於夜風中在每個人耳邊輕響。而他如鬼魅般奔襲於夜色中時,偶爾抬頭看看皎潔的月色,他明白許暮朝這個女人,這個半獸,在他從來筆直向前的生命中,變得十分重要,不可或缺。

  而任何人,企圖阻礙他走向她的步伐,都會被他毫不留情的剷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1:55

73.窮途末路

  遙遠的山脈,像巨龍蟄伏於深黑的地面。夜色中,頂級機械人赤紅雙眸和喪屍精英碧綠眼珠,星星點點無所不在。

  在許沈二人逃出總指揮部的同時,更外圍數百公里外,聽命於沈墨初、以恢復人性的各支喪屍部隊超過兩萬人,同時向守衛總指揮部的三千喪屍、五千機械人,以及周圍八個機械人加強團兩萬五千人,發動突然襲擊。其他區域的喪屍軍亦與機械人發生衝突火拚,機械喪屍聯軍宣告不復存在。

  潛入敵境的人類精英發現了敵軍的反目,不管是不是假象,留守第四軍的關維凌,早已察覺雱沙市一役沈墨初的異常。他毅然下令加入戰鬥,狙擊機械人加強團。

  這一夜,大陸中部的戰況,變得無比混亂複雜。

  而此刻,即使是大陸頂級高手,要從總指揮部突破到外圍,兩百公里的距離,卻如此艱難。因為明泓深知這兩人決定了兩個種族的意志和命運,不惜一切代價狙擊。因此一個小時,兩人卻只推進了五十公里。

  天空散佈毒氣,沈墨初駕駛的戰鬥機,被機械人以百倍兵力圍堵擊落。兩人只能徒步穿越層層防線。

  遇到人少的關卡,兩人速度極快,敵人甚至還未看清他們身影,兩人已越過防線遁入夜色,只留一地屍體。

  然而更多的時候,是殺不盡的敵人,總能精準的擋在兩人逃亡的路上。譬如此刻,兩人站在蜿蜒的山路前,卻發現前路已如潮水般密佈敵人,後方,亦如是。

  「咱們分頭!」許暮朝壓低聲音道。

  夜色中,高大猙獰的喪屍輕輕搖頭:「不。」

  許暮朝急了:「我身上有跟蹤器,我逃到哪裡,明泓都能調兵埋伏。你走吧,逃到外圍再帶兵救我!」

  「別廢話!」他忽然伸手,粗黑巨大的掌握住她的,「我不會再幹讓自己後悔的事。」

  「別幹蠢事!明泓捨不得殺我的!」

  他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你聽到東邊的炮聲了嗎?我會安全把你送回顧澈身邊,一定會。」

  月光下,許暮朝抬頭,看著他堅定的綠眸,忽然覺得,再多的語言已沒有必要。兩人相視而笑,許暮朝徒生意氣風發的感覺。

  「好!」她朗朗笑了,「喪屍第一和獸族第一聯手,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嗯。」他的聲音中有置生死於度外的豁達笑意,「獸族之王,比比誰殺的敵人更多吧!」

  話音剛落,他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迅猛扎入前方敵群。而許暮朝看著他醜陋恐怖的背影,被世人唾棄害怕的身影,眼眶瞬間潮濕。

  一聲清嘯!她低空飛行到他的身旁,與他並肩作戰!

  前方,五百失去人性的喪屍精英,手握衝鋒鎗沉默矗立;上千黑機械人抬起改裝為槍炮的右臂,冷靜瞄準。

  然而任何炮彈,任何火力,鋼鐵或是野獸之軀,都無法阻擋那兩人並肩向前的身影。槍林彈雨中,他的身姿迅猛如虎;她的動作靈活如獵豹。無數戰士在他們身旁倒下,卻有更多的人湧了上來。

  他們的子彈已經耗盡,這變成血肉之軀與尖端炮火的對決。然而千里之外的明泓沒有想到,陣地後方滿目暗沉的喪屍將軍劉飛亦沒想到,血肉之軀,會穩佔上風。子彈沒有威脅,因為他們比子彈更快;炮彈失去作用,因為這麼近的距離,炮彈只會讓自己人受傷;圍攻亦沒有成效,因為那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背靠背站立,相視而笑,千軍萬馬彷彿都逝於足下。

  「八個加強團全面收縮!」明泓在作戰系統下令,「不可以讓他們再突圍一公里!」

  夜色如流水流逝,當天邊露出第一絲微光,渾身浴血的喪屍王站在硝煙中,露出溫柔的笑意。

  而許暮朝亦與他相視而笑,少女精英臉龐滿是血污,一雙眼明亮過美麗的日光。只是沈墨初沒有看到,少女的雙拳暗暗緊握,已是毅然決然。

  此刻,兩人站在山谷中泉水一側。即使是頂級戰力,在一夜鏖戰後,也需要短暫休息。而這隱蔽的山谷並不隱蔽,天際已傳來隱隱的飛機引擎聲;周圍山脈頂端已有人頭攢動,那是黑機械人在迅速集結。

  無論怎麼逃,都逃不掉。潛入樹林也好,奪車逃亡也好,許暮朝腳上的追蹤器炸彈,就是追命符,逃不出明泓的掌心。而她甚至還要感謝明泓,還沒有失去耐性引爆炸彈,否則她和沈墨初同時玩完。

  只是,明泓的耐性,還剩多少?機械人自以為是的愛情,真的能令他放過自己?

  不,不可能的。

  眼看前方敵人的包圍圈即將形成,許暮朝一臉堅強不屈:「大哥,繼續吧!」

  沈墨初點點頭:「小心右翼。」矯健身影驟然撲向逐漸遍佈山野的機械人。

  而許暮朝望著他堅毅的背影,眼眶潮濕不退。

  永別了,沈墨初。

  永別了,阿澈。

  毒氣已經稀薄,她沒有像後半夜兩人的數次配合,低空飛行襲擊飛機,而是在看到沈墨初已陷入敵陣、短時間內無法脫身後,忽然展翅,越過敵機,躲過襲擊,逕直飛向正東方!

  流雲在周圍飛逝,戰鬥機從各個方向升空,無情形成密不透風的包圍。

  而地面上,有人震驚而悲痛的高聲呼喊她的名字,於地面一路瘋狂奔襲。那身影彷彿被火灼燒,風馳電掣的衝破機械人的重重阻撓,卻最終追不上她的飛翔身姿,身影消失於遠方。

  許暮朝展翅懸浮半空,看著周圍飛機不斷集結,形成鐵桶般的包圍,卻露出傲然微笑。這樣的話,至少沈墨初一個人可以逃出去吧!

  來吧!機械人!

  正午十二點。

  這是戰爭爆發以來,局勢最詭異、最緊張的一個夜晚。人類前段作戰監視哨所已經探明,敵人控制區域,喪屍大軍全面對機械人發動攻擊,瘋了般向西突襲;深入敵境的第四軍也加入戰團,各方打得不可開交。老謀深算洞察局勢的獸族慕達司令,亦向代行元帥職務的崔司令提出請戰令,十五萬獸族,很有即將抗命大舉西進的趨勢。而元帥所在的那支百人分隊,更是一夜疾行數百公里,孤軍進入敵軍的信號屏蔽區,與後方失去了聯繫。

  向西、向西!每一個種族,彷彿收到王者的召喚,爭分奪秒熱血沸騰肝腦塗地!

  「全面反攻!」崔司令在後方發佈命令。

  「會不會不妥?元帥還在敵境!沒有他的命令全面反攻是否太冒失?」有人擔憂。

  向來沉穩如山的崔司令,臉色也因緊張而有些發白,但他一字一句的堅定道:「如果連元帥都不顧一切的往西,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不在後方助他一臂之力?」

  炮聲已經響徹整夜不眠的大陸,而大陸腹地,機械人三萬大軍收縮重重包圍之中,距離包圍圈一百公里的山嶺中,許暮朝坐在一小片房屋廢墟中。這裡大概是某個廢棄的喪屍崗哨,地勢隱蔽,荒蕪一片。

  廢墟周圍,上百個匆匆趕來的機械人從各個方向,慢慢逼近。十架戰鬥機從空中包圍。

  地面,為首的人形機械人,竟然是久未碰面的明徽。她一直在前線,最近才返回指揮部。今晚許暮朝撞上她的防線,她幾乎竭盡全力不眠不休的追殺。

  此刻,她冷漠的按下手腕通訊器,語氣恭敬:「將軍,已經找到了她,一個人。據觀察已重傷喪失戰鬥力。是,活捉後立刻送上飛機。」

  看著機械人小心翼翼的逐步逼近,許暮朝露出淡淡的笑。

  全身傷口不計其數,她已不知有多痛。原來大陸第一的戰力也有盡頭,不知當日顧澈中毒重傷還幹掉兩個喪屍好手時,是不是跟此刻自己的感覺一樣,英雄末路回天無力?

  可她死而無憾。即使明泓此刻就引爆炸彈,即使被機械人活捉。

  阿澈,我大概回不去了阿澈。但是不要緊,你和沈墨初,兩個對我最重要的人,都已恢復意志,大陸的戰局再不是問題,有你們聯手,明泓已走向末路。大陸即將迎來和平。

  而我,將被明泓所獲,或許面臨永生的黑暗。

  自殺……還是捨不得下不了手……我藏了匕首,如果情況不對,再自殺好了。

  卻在此時!

  正西方向、外圍機械人,忽然發出數聲悶哼!數具鋼鐵之軀齊齊摔出!那人身影已不算敏捷,卻依然輕而易舉奪了幾支槍,一陣掃射之後,於機械人的重重包圍中,硬生生闖出一條通往許暮朝的血路!

  「傻啊你……」許暮朝睜大幾乎被血糊住的雙眼,喃喃道。看清來人的身影,雖有微微的失望,更大的欣慰和心痛,卻湧上心頭。

  機械人的槍林彈雨中,他每一步前行都顯得艱難。鮮血就像澆在他身上,看不清原本的膚色。而喪屍特有的蝶形暗紋,愈發猙獰密集;他整個胸口已經血肉模糊,左臂已明顯垂在身側明顯不能動彈,右腿血洞無數,要靠左腿的拖拽才可以前行。

  可他似乎對一切視若無睹。他以殘缺的身軀,打倒一個又一個機械人。他身上的傷口在不斷增多,他的嘴角亦有鮮血湧出。

  可就是這樣的他,竟將周圍的機械人殺死大半,令其他機械人寸步不敢上前。他一步步終於走到許暮朝面前,慢慢伸手,將已經無法移動的許暮朝擁入懷中。

  「你才傻。」他似乎連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我這麼愛你,怎麼捨得讓你一個人死?」

  是啊,我就要死了。什麼知己之交,什麼背叛暗算,你欠我還是我欠你,我統統管不了還不了。我只知道,我這麼愛你。在無意傷你至深後,原來我更加愛你。

  「你快走……」她聲音哽咽,「我身上炮彈……隨時引爆。難道你要……丟下三十萬喪屍嗎?他們……只有你!」

  他微微一震,卻不為所動。

  「那就丟下吧。」他低聲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2:13

74.三王一后

  當家國與種族被置之腦後,當逃生的希望已經渺茫,死變得不那麼重要。沈墨初抱著許暮朝坐在廢墟中一堵殘牆上。他們都已恢復人形,高大俊朗的男子懷抱纖細清麗的少女,同樣全身浴血,卻再無一句多餘的話,只是相視而笑。

  明徽亦被沈墨初打傷,倒在一地機械人中。她躺在地上,看著那兩人置身事外的笑,只覺得非常刺眼。

  身為機械人,她卻在這一刻,想起很多。

  她想起當日許暮朝初到西蕪島,對明泓和她的處處逢迎;想起阿厲手握重錘,砸向自己時雙眼中的無邊憐憫;她也想起與阿厲長得一模一樣那人,恐怖得不可思議的超強戰力;也想起自己得知阿厲確切死訊後,爬到屋頂看了一晚的星光。

  她覺得阿厲就像星星般美好。可這美好,從來就不屬於她,甚至他從不看她一眼。阿厲是這樣,跟他長得一樣那個男人,也是這樣。

  可現在看著面前男女依偎著,她忽然覺得有些難過。那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就像芯片出了故障,運轉到某一處,就怎麼也過不了。這感覺令她頭微微發疼。

  她強撐著,按下通訊鍵:「大人!沈墨初來營救許暮朝了!他們現在在一起。大人,請引爆炸彈吧!我們的傷亡,已經夠多了!」

  引爆吧,這一切就結束了。

  而千里之外,明泓望著監視屏上已超過半小時一動不動的紅點,又看了看戰鬥地圖上,逐漸將機械人各支部隊包圍的喪屍、人類、獸族聯軍。

  在長久的靜默後,明泓腦海浮現他差點與她交合那晚,她堅毅決絕的神色。她說,你不愛我。

  明泓笑了笑,對明徽道:「就這樣吧。」

  明徽不明所以,卻聽到通訊器傳來自家將軍低沉如水的聲音:「大勢已去。放了他們。如果得不到勝利,至少向世人證明,機械人的愛情。」

  明徽靜默片刻:「是。」

  然後她關掉通訊器,命令已經掌握制空權的戰鬥飛機:「消滅他們!」

  炮火如雷鳴轟隆而過!於絕境中,頂級高手再次爆發驚人的力量!兩人心有靈犀同時躍起,躲過一輪輪襲擊!

  而當更密集的炮彈打擊來臨時,當一切避不可避,沈墨初突兀伸手,再次將她攬入懷中,死死壓在地上!

  炮聲停止了,明徽擺了擺手,殘存的幾十機械人寂靜無聲。地上,高大男人身軀血肉模糊,將地上的女人護得死死的。

  而許暮朝在短暫昏迷後,駭然抬頭,便看到那張已看不清五官的臉,血肉模糊,氣若游絲,儼然失去了意識。

  「墨初……墨初……」她明明歇斯底里用盡全身力氣呼喊他的名字,卻只有低不可聞的嗚咽之聲。

  他要死了!

  這個認知,像是一把利劍,刺穿她的心。他終於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為了保護她,要死在她面前了嗎?

  朦朧望著機械人們沉肅冷漠的臉;臉頰緊貼他鋒利灰褐的獠牙,許暮朝徒生奇異的念頭。那念頭如此強烈,強烈到令她心情奇異的愉悅起來。

  她不要他死。更不要他在骯髒和悔恨不甘中死去。

  上天啊,如果你讓沈墨初沉淪黑暗百年,最終死無葬身之地。那麼這一次,我偏偏要改變他的命運!

  我要讓他,乾乾淨淨,純純靜靜的活下去。

  她掏出懷中匕首,毫不猶豫在自己左手脈搏劃下深深一道。鮮血如同泉水蓬勃而出。她按住沈墨初的頭,對準自己的脈搏——

  失去意識的沈墨初接觸到鮮嫩的血,本能般全身一抖,一把抓住她的手,用盡全力開始吸吮!他的獠牙無意識的噬咬,許暮朝疼得全身一震,頃刻間,他已滿嘴鮮血。

  可許暮朝紋絲不動,一點也不懼怕後悔。她任由沈墨初無意識的將她反撲倒在地,任由他大口大口吸食自己的鮮血,任由他將自己的手咬得血肉模糊。

  意識在一點點渙散,她安心的想,如果擁有我全部的血,沈墨初,你不會死,從此,亦再不能有人能夠控制,喪屍之王。

  明徽睜大眼看著眼前,許暮朝和沈墨初不可思議的互相殘殺。正當她決定下令再一輪炮火將他們一起殲滅時,她卻聽到一些奇異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如此輕,卻如此近。似乎不知何時憑空冒出,將週遭緊密包圍,不留空隙。來人無疑全是頂尖高手,明徽竟然聽不出他們的人數,亦聽不出方位。

  「攻擊!」明徽意識到危機逼近,企圖搶在他們前頭將許沈二人射殺!

  然而來不及了。

  十架飛機,在同一時間被地面迫擊炮射出的炮彈齊齊打掉!數十個敏捷無比的人形身影瞬間從樹林冒出,秋風掃落葉般擊倒所有機械人!明徽眼前一花,只看到一張陌生的人類的臉,緊接著眼前一黑,她聽到砰然一聲,她明白自己的芯片已經遭受致命打擊,再無意識。

  在飛機被打下前、明徽尚未死亡、機械人還未被一網打盡之時,一個修長身影,快過在場任何一人,自樹林中平地拔起,撲向地上的許沈二人!

  黑衣之上,他皎潔俊美的容顏被烈日的光華籠罩,高潔不可直視;卻又似被冰雪浸透,無形的殺意森然。

  身後有人驚呼:「大人不可!她身上有炸彈!」

  在許暮朝上次潛逃未遂時,當時接應他的喪屍除了向上級報告總指揮部的位置,亦報告了她被困的細節。

  可那人全然不管不顧,在距離許沈二人幾步遠的位置,彷彿被無形的牆所阻,驟然急停。

  而他沒有繼續前進或者攻擊,只因為他看到了許暮朝。

  那個男人,那個奪去她貞潔的男人,像野獸般把她撲到在地,大口大口吸食她的鮮血。可她儘管目光迷離,卻隱隱有笑意。她單手甚至撫在他的背上,輕拍安撫,就像慈愛的母親,安撫迷途的孩子。

  雖然顧澈已從各方動向猜到沈墨初人性恢復,可他怎麼會仍由許暮朝的血被吸光?不管是誰為了什麼!

  他瞬間欺近沈墨初身後,抬手,只要一個手刀下去,足以令他腦漿迸裂即時死亡!

  卻在這時,許暮朝那美麗的目光微微轉動,終於看清了來人。

  她的目光驟然聚焦,死死盯著他的臉。她的神色,是那樣的不可思議,那樣的悲喜交加。

  你,終於來了。

  真的是你嗎?

  許暮朝已分不清這是幻覺還是真實,可當記憶中那清冷俊美的臉重新出現,當那沉睡很久很久的雙眸,重新堅定而深情的望著自己,她忽然熱淚盈眶,她覺得死不足惜,覺得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哪裡都可以去。

  「阿澈……」她的聲音很低,他卻聽得分外清晰。元帥冷硬的心底,毫無意外再次升起柔軟的情緒。

  他只迅速看了她一眼,目光重新回到沈墨初身上,驟然變得狠厲!

  「別殺他!」許暮朝用盡全身力氣吼道。

  然而她根本看不清顧澈的動作。只是下一秒,身上的重壓驟然離去,她身子一輕,落入一個堅實有力的懷抱。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驟然清醒過來。周圍人影攢動,她卻只看到他雪色容顏上,漆黑的眸分明有沉沉隱痛;他們隔得這麼近,她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這麼快。

  她忽然反應過來,拚命掙扎:「放開我!有炸彈!」

  「別說話!」他說不出更多心疼體貼的話,只是將她抱得更緊,「炸彈正在拆除;傷口也在處理;他沒死;你……有我在,你安靜。」

  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做。

  更不用去想著保護我,保護其他人。

  她聞言放下心來,喘了口氣。

  隨行的拆彈專家和醫生迅速處理完畢退開。一行人迅速調轉往東,而元帥一直將她抱在懷中,其餘人亦識趣的未上前,替元帥分擔這簡單的工作。

  兩側樹木飛快倒退,其餘人拼盡全力,才勉強跟上元帥已經放慢的步伐。而許暮朝在服下急救藥物和高能營養液後,短暫昏迷了幾十分鐘,又悠悠醒轉。

  他還是那副泰山崩於前不為所動的清冷神色,臉色很好,再無昏迷時的慘淡。只是墨色長眉清亮眼眸,稜角分明的側臉沉穩如昔,卻比以前多了幾分柔和。

  我的……元帥大人啊……

  她忽然呆了呆,抬手,輕輕抓住他的衣領:「你瘋了……孤身跑到這裡……太冒險了!」

  他腳步不停,蹙眉:「你失血過多,閉眼,別講話。」

  可她怎麼會聽,她隱約想起沈墨初說過,就算潛入的人類行動再快,最多也只能到兩百公里外。現在他們的位置距離包圍圈還有大幾十公里……他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你們……怎麼穿過敵人防線的?根本沒可能啊……」她喃喃道。

  顧澈低頭盯著她。她忽然看到,他清亮雙眸中,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光芒在閃動。

  「我說過,閉嘴。」他低頭,清冷的唇瞬間逼近,有些生澀卻堅決的,封堵住她蒼白失血的嘴。

  許暮朝瞪大雙眼,感覺到他的氣息,從未有過的親密貼近。而他的舌是截然不同的溫熱,在短暫停頓後,目標明確的撬開她的唇,找到她冰冷的舌。

  她覺得全身熱血都衝上頭部,加重了自己的暈眩。而元帥突如其來的吻,一如他本人,明明冷靜自制,一觸即走。卻分明讓她感覺到,那冷靜背後默默壓抑的熱烈。

  他抬頭離開,目不斜視正視前方,淡淡再次下令:「聽話。」

  許暮朝卻只覺得滿心都是熱熱的歡喜,又甜又澀,複雜難言。而此刻,她被他堅定的抱在懷中,她品嚐到的,卻是不可言喻的兩情相悅的幸福。

  她只覺得臉上滾燙滾燙,她想就算失血過多,自己也一定臉紅得厲害。可他卻一副沉穩模樣,素白的臉不曾染上一絲緋紅。

  許暮朝猛然抬手,抓住他的衣領輕輕一扯。他微一蹙眉,怕她用力牽動傷口,立刻順著她的力氣靠過來。她紅唇迎面而上,重重親上他的。

  他長眉猛挑,美眸微怔。卻在短暫的被動後,迅速以更重的氣息,壓向她的唇舌。長舌像是要吸盡她口中所有甘甜,輾轉反側。如此強勁、溫柔、不留餘地。

  過了一會兒,他才放開滿臉通紅的她,只是將她更緊的抱在懷中。而他的腳步雖不曾放緩,目光依然直視前方,俊臉卻終於染上紅暈。

  她體力又有些不支,終於聽話的閉上眼,卻還是歎了口氣:「阿澈,我想你。」

  他當時沒有吭聲。過了許久,許暮朝她已陷入昏睡,卻朦朧聽到他低沉動聽的聲音。

  明明是簡單回應,他卻語氣堅定如向發佈全軍通告,聲音又緩又重:「很想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2:34

75.重回帝都

  帝都的懷春少女們,迎來第二個無限遐想的仰慕男性。

  這樣的局面出乎所有人包括策劃者的意料。但是當沈墨初以人形出現在電視上,向全大陸發佈聯合對抗機械人宣言,鏡頭中黑髮黑眸英挺滄桑的沉穩青年,帝都的女人們……被震撼了。

  而一手策劃該宣言的顧泠,緊鑼密鼓加快輿論攻勢,一如當年炮製許暮朝為獸族正面形象。人們這才認識到,命運多舛的沈墨初,曾經惡貫滿盈的喪屍王,原來是如此孤獨而正直的孤膽英雄。

  他的戰力足以與顧元帥媲美,他縱橫百年戰無不勝。

  而在這個時代,他的人性終於覺醒,他帶領三十萬喪屍大軍強勢回歸,成為人類最有力的盟友!機械大軍孤軍作戰已節節敗退,大陸的和平指日可待!

  儘管現在輿論依然呈兩極分化的趨勢,反對喪屍王的人每天都在總理府和元帥府門口遊行要求將他處死;支持者每天爬元帥府的牆只希望能看這位末日英雄一眼。但他與獸族之王許暮朝的愛情,卻令所有人,為之感動落淚。

  據說兩人分分合合多次。他不止一次深入虎穴,從機械人手中英雄救美;而她更是忠肝義膽,無論他是清醒還是沉淪,對他亦不離不棄。在決定大陸局勢的關頭,是她的真愛,感動了他,令他恢復人性,走回正義的道路……

  「顧泠膽子真大。」許暮朝手拿報紙,有些無語——現在整個大陸都以為她和沈墨初是一對。

  陽光草地上,坐在平整石椅上的英挺男子笑容溫和:「精神不錯。」

  許暮朝笑:「你也是。」

  半個月過去了,兩人的傷近乎痊癒。沈墨初還穿著白色棉質病號服,外披一件黑色喪屍軍裝,輪廓在陽光下柔和而不失堅毅。而那碧綠的眸如此的平靜,似乎再無一絲多餘情緒。

  而許暮朝,也已有半個月,沒見到顧澈了。

  兩人被顧澈瘋狂救援出機械人陣營後,顧澈只匆匆向侍官交代幾句,便即刻投入戰爭的全局指揮。兩人被送回帝都,以最好的醫療條件救治。而沈墨初亦在略微恢復後,立刻發佈公開宣言,喪屍種族從此與人類結盟。

  在三個種族的圍攻下,機械軍在初期的措不及手後,很快穩住陣腳。缺乏感覺的機械人並不會因敵人的強大而情緒波動,繼續穩紮穩打抵抗。

  但那一晚的變故如同一個轉折點,在顧澈的全權指揮下,機械人開始步步後退,人類已經全境收復,機械人龜縮到喪屍境內北部區域。

  勝利,指日可待。

  「在元帥府穿著喪屍軍裝。」許暮朝搖頭,「你的舉動會讓粉絲們更加瘋狂。」

  沈墨初寬寬一笑:「我必須表明態度。」

  她明白,喪屍種族是人類盟軍,而非從屬。所以在人類腹地,他還穿著喪屍軍裝,向所有人表明他的身份。

  許暮朝托著下巴:「你說,喪屍和獸族都是被人類鄙視的種族,單兵戰鬥力都強於人類。為什麼我總覺得喪屍比獸族帶種?」

  「鄙視?」沈墨初搖頭,「我不這麼想。喪屍種族,從來只讓人類覺得恐懼。」

  「……」好吧,果然底氣不同。如果當年許暮朝膽子再大一點,運氣再好一點,獸族就是人類盟軍,而不是歸順了。只是當年她跟顧澈談判時,某人在獸族獨立的事上寸步不讓,非要她歸順還賠上自己;前些天某人暫時接管三十萬喪屍大軍指揮權時,卻與沈墨初達成同盟。

  如果他知道沈墨初曾對自己做過的事會怎樣?許暮朝覺得有些茫然。其實她也不知道,他應該作何反應。可他對沈墨初的態度如此正常?還讓他在元帥府療傷?

  看到許暮朝出神,沈墨初低沉笑了:「在想顧澈?」

  許暮朝臉一熱,沒吭聲。

  而沈墨初看著她朝霞般光彩照人的側臉,只覺得時間都要停滯。同生共死之後,可以保護她的那個人,依然不是他。

  他抬起頭,看著西邊的天空,那是喪屍之地,他的領土。從人類的土地仰望,那裡碧藍一片清澈無邊,如此寧靜,如此美好。

  他想他其實是後悔的,沒有能夠為她而死。

  「過幾天我就回去。」他盯著她,「你保重。」

  「嗯,人類之王和喪屍王第一次聯手。」許暮朝點頭,「真讓人拭目以待啊!」

  「他放過了我們。」沈墨初靜靜道。

  「是。人生真是奇怪。」許暮朝說,「一個機械人居然會心軟。而我們人類,卻不得不對他趕盡殺絕。」

  如果心軟的對象是你,那就不奇怪了。沈墨初心道,濃眉舒展看著她:「你什麼時候回前線?」

  許暮朝難得有一絲赧然:「咳……應該快了。」

  事實上昨天她就告訴顧澈派來的侍官,自己完全恢復要去前線幫顧澈。結果今早卻在通訊系統看到某人蹙眉:「三天後。」

  「啊?」

  「三天後,我回來。我檢查沒有問題,你再上前線。」

  某人自始至終長眉微蹙神情嚴肅,通訊期間還接了兩個電話下達了三項命令。只是他掛了電話,看到許暮朝滿臉通紅,神色微動:「怎麼?不舒服?」

  「沒有!」許暮朝欲哭無淚……為毛他一句「我檢查」,就令她亂想了萌動了心跳加快了呼吸急促了?可她知道,他肯定是不會想到其他方面去的……

  越想臉越熱,許暮朝立刻調轉話題:「顧泠胡說八道造我倆緋聞,只是為了顧氏利益。以她的性格,或許還會抓住機會騷擾你製造新聞爆點,她這人不壞。」

  「我知道。」沈墨初點頭,「該擔心的是顧泠,顧澈的人或許已經滿大陸追殺她了吧?」

  「……」

  「還有,你要保重。」他眸色漸深,「你和顧澈在一起的路,並不好走。」

  「嗯。「許暮朝點頭,「顧氏也有趣。顧澈昏迷時,他們拋棄了他。而現在他重掌大權,他們卻要阻撓他和我,不惜利用輿論把我和你扯在一起。」

  「有什麼事,記得找我這個大哥。「他微笑,」如果顧澈對你不好,三十萬喪屍,為你開路。」

  「呵……「她心裡溫暖柔軟,看著他飛揚長眉英俊容顏,卻再說不出更多的話。

  她能說什麼呢?她選擇了顧澈,命運選擇了顧澈。而他卻要再次回到喪屍之地。她不擅長愛情,卻懂自己對他意味著什麼。這些天晚上,當她想起當日兩人瀕死的時刻,她說他不能丟下三十萬喪屍大軍,他卻輕描淡寫的說「那就丟下吧「,她都心疼不已。

  可她看著他堅定容顏下的隱忍愧疚,看著他再不會像以前那樣強勢對自己表露心意,卻平靜而溫暖的將自己定位在「大哥」的位置,她只覺得自己與他一樣,苦澀難言。

  或許今後,不見更好。

  不見,他依然是威震大陸的喪屍之王,是令帝都女子瘋狂的悲情英雄,是三十萬喪屍的依靠。他會在他自己的世界裡,償還罪孽、拯救蒼生、功成名就。

  「不過……他那樣的人。」沈墨初腦海浮現自己甦醒後,與顧澈密談的情況,慢慢說道,「不會對你不好的。」

  「怎麼說?」許暮朝忍不住問道。

  「那天談完軍事,我問他為什麼不殺我,還救我。」沈墨初說,「那晚我不受控對你做的,他都知道。」

  「他知道?他說他知道?」

  「不用說」沈墨初搖頭,「他的眼神告訴我,他知道一切。」

  「那他怎麼說的?」她問。

  沈墨初回想當日,顧澈的臉色是那樣的冰冷肅殺——那個表情沈墨初很熟悉——在很久很久以前,沈墨初看到許暮朝被明泓威脅時,大概也有這樣的表情。

  那個表情告訴沈墨初,顧澈會毫不猶豫殺掉任何人,哪怕這個人只是碰過許暮朝一根手指。因為當初的沈墨初,也是這樣想的。

  他愛的女人,他的女神,怎麼可以被其他人染指?

  殺一千遍都不足惜!

  可當顧澈提到「許暮朝」三個字時,殺氣滿溢的人類之王,目光變得平和。他說:「她願意為你而死,所以我暫時不殺你。」

  只是暫時。

  喪屍之王,你不會再擁有永生。許暮朝老死之日,無論顧澈是否活著,都會有人來取你性命。我顧澈要殺之人,從沒活在這世上。

  沈墨初抬頭,深深望著面前的許暮朝:「他說你會難過,所以不殺我。暮朝,也是同樣的原因,我不殺他」

  因為你選擇了他,所以喪屍之王才放過百年來唯一心愛的女人,不會對搶走了她的男人下手。因為不想她難過。百年之後,我們都下了地獄,我不會再把你讓給他。

  許暮朝看著他平靜的容顏,最終卻只是低低喚一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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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的懷春少女們,迎來第二個無限遐想的仰慕男性。

  這樣的局面出乎所有人包括策劃者的意料。但是當沈墨初以人形出現在電視上,向全大陸發佈聯合對抗機械人宣言,鏡頭中黑髮黑眸英挺滄桑的沉穩青年,帝都的女人們……被震撼了。

  而一手策劃該宣言的顧泠,緊鑼密鼓加快輿論攻勢,一如當年炮製許暮朝為獸族正面形象。人們這才認識到,命運多舛的沈墨初,曾經惡貫滿盈的喪屍王,原來是如此孤獨而正直的孤膽英雄。

  他的戰力足以與顧元帥媲美,他縱橫百年戰無不勝。

  而在這個時代,他的人性終於覺醒,他帶領三十萬喪屍大軍強勢回歸,成為人類最有力的盟友!機械大軍孤軍作戰已節節敗退,大陸的和平指日可待!

  儘管現在輿論依然呈兩極分化的趨勢,反對喪屍王的人每天都在總理府和元帥府門口遊行要求將他處死;支持者每天爬元帥府的牆只希望能看這位末日英雄一眼。但他與獸族之王許暮朝的愛情,卻令所有人,為之感動落淚。

  據說兩人分分合合多次。他不止一次深入虎穴,從機械人手中英雄救美;而她更是忠肝義膽,無論他是清醒還是沉淪,對他亦不離不棄。在決定大陸局勢的關頭,是她的真愛,感動了他,令他恢復人性,走回正義的道路……

  「顧泠膽子真大。」許暮朝手拿報紙,有些無語——現在整個大陸都以為她和沈墨初是一對。

  陽光草地上,坐在平整石椅上的英挺男子笑容溫和:「精神不錯。」

  許暮朝笑:「你也是。」

  半個月過去了,兩人的傷近乎痊癒。沈墨初還穿著白色棉質病號服,外披一件黑色喪屍軍裝,輪廓在陽光下柔和而不失堅毅。而那碧綠的眸如此的平靜,似乎再無一絲多餘情緒。

  而許暮朝,也已有半個月,沒見到顧澈了。

  兩人被顧澈瘋狂救援出機械人陣營後,顧澈只匆匆向侍官交代幾句,便即刻投入戰爭的全局指揮。兩人被送回帝都,以最好的醫療條件救治。而沈墨初亦在略微恢復後,立刻發佈公開宣言,喪屍種族從此與人類結盟。

  在三個種族的圍攻下,機械軍在初期的措不及手後,很快穩住陣腳。缺乏感覺的機械人並不會因敵人的強大而情緒波動,繼續穩紮穩打抵抗。

  但那一晚的變故如同一個轉折點,在顧澈的全權指揮下,機械人開始步步後退,人類已經全境收復,機械人龜縮到喪屍境內北部區域。

  勝利,指日可待。

  「在元帥府穿著喪屍軍裝。」許暮朝搖頭,「你的舉動會讓粉絲們更加瘋狂。」

  沈墨初寬寬一笑:「我必須表明態度。」

  她明白,喪屍種族是人類盟軍,而非從屬。所以在人類腹地,他還穿著喪屍軍裝,向所有人表明他的身份。

  許暮朝托著下巴:「你說,喪屍和獸族都是被人類鄙視的種族,單兵戰鬥力都強於人類。為什麼我總覺得喪屍比獸族帶種?」

  「鄙視?」沈墨初搖頭,「我不這麼想。喪屍種族,從來只讓人類覺得恐懼。」

  「……」好吧,果然底氣不同。如果當年許暮朝膽子再大一點,運氣再好一點,獸族就是人類盟軍,而不是歸順了。只是當年她跟顧澈談判時,某人在獸族獨立的事上寸步不讓,非要她歸順還賠上自己;前些天某人暫時接管三十萬喪屍大軍指揮權時,卻與沈墨初達成同盟。

  如果他知道沈墨初曾對自己做過的事會怎樣?許暮朝覺得有些茫然。其實她也不知道,他應該作何反應。可他對沈墨初的態度如此正常?還讓他在元帥府療傷?

  看到許暮朝出神,沈墨初低沉笑了:「在想顧澈?」

  許暮朝臉一熱,沒吭聲。

  而沈墨初看著她朝霞般光彩照人的側臉,只覺得時間都要停滯。同生共死之後,可以保護她的那個人,依然不是他。

  他抬起頭,看著西邊的天空,那是喪屍之地,他的領土。從人類的土地仰望,那裡碧藍一片清澈無邊,如此寧靜,如此美好。

  他想他其實是後悔的,沒有能夠為她而死。

  「過幾天我就回去。」他盯著她,「你保重。」

  「嗯,人類之王和喪屍王第一次聯手。」許暮朝點頭,「真讓人拭目以待啊!」

  「他放過了我們。」沈墨初靜靜道。

  「是。人生真是奇怪。」許暮朝說,「一個機械人居然會心軟。而我們人類,卻不得不對他趕盡殺絕。」

  如果心軟的對象是你,那就不奇怪了。沈墨初心道,濃眉舒展看著她:「你什麼時候回前線?」

  許暮朝難得有一絲赧然:「咳……應該快了。」

  事實上昨天她就告訴顧澈派來的侍官,自己完全恢復要去前線幫顧澈。結果今早卻在通訊系統看到某人蹙眉:「三天後。」

  「啊?」

  「三天後,我回來。我檢查沒有問題,你再上前線。」

  某人自始至終長眉微蹙神情嚴肅,通訊期間還接了兩個電話下達了三項命令。只是他掛了電話,看到許暮朝滿臉通紅,神色微動:「怎麼?不舒服?」

  「沒有!」許暮朝欲哭無淚……為毛他一句「我檢查」,就令她亂想了萌動了心跳加快了呼吸急促了?可她知道,他肯定是不會想到其他方面去的……

  越想臉越熱,許暮朝立刻調轉話題:「顧泠胡說八道造我倆緋聞,只是為了顧氏利益。以她的性格,或許還會抓住機會騷擾你製造新聞爆點,她這人不壞。」

  「我知道。」沈墨初點頭,「該擔心的是顧泠,顧澈的人或許已經滿大陸追殺她了吧?」

  「……」

  「還有,你要保重。」他眸色漸深,「你和顧澈在一起的路,並不好走。」

  「嗯。「許暮朝點頭,「顧氏也有趣。顧澈昏迷時,他們拋棄了他。而現在他重掌大權,他們卻要阻撓他和我,不惜利用輿論把我和你扯在一起。」

  「有什麼事,記得找我這個大哥。「他微笑,」如果顧澈對你不好,三十萬喪屍,為你開路。」

  「呵……「她心裡溫暖柔軟,看著他飛揚長眉英俊容顏,卻再說不出更多的話。

  她能說什麼呢?她選擇了顧澈,命運選擇了顧澈。而他卻要再次回到喪屍之地。她不擅長愛情,卻懂自己對他意味著什麼。這些天晚上,當她想起當日兩人瀕死的時刻,她說他不能丟下三十萬喪屍大軍,他卻輕描淡寫的說「那就丟下吧「,她都心疼不已。

  可她看著他堅定容顏下的隱忍愧疚,看著他再不會像以前那樣強勢對自己表露心意,卻平靜而溫暖的將自己定位在「大哥」的位置,她只覺得自己與他一樣,苦澀難言。

  或許今後,不見更好。

  不見,他依然是威震大陸的喪屍之王,是令帝都女子瘋狂的悲情英雄,是三十萬喪屍的依靠。他會在他自己的世界裡,償還罪孽、拯救蒼生、功成名就。

  「不過……他那樣的人。」沈墨初腦海浮現自己甦醒後,與顧澈密談的情況,慢慢說道,「不會對你不好的。」

  「怎麼說?」許暮朝忍不住問道。

  「那天談完軍事,我問他為什麼不殺我,還救我。」沈墨初說,「那晚我不受控對你做的,他都知道。」

  「他知道?他說他知道?」

  「不用說」沈墨初搖頭,「他的眼神告訴我,他知道一切。」

  「那他怎麼說的?」她問。

  沈墨初回想當日,顧澈的臉色是那樣的冰冷肅殺——那個表情沈墨初很熟悉——在很久很久以前,沈墨初看到許暮朝被明泓威脅時,大概也有這樣的表情。

  那個表情告訴沈墨初,顧澈會毫不猶豫殺掉任何人,哪怕這個人只是碰過許暮朝一根手指。因為當初的沈墨初,也是這樣想的。

  他愛的女人,他的女神,怎麼可以被其他人染指?

  殺一千遍都不足惜!

  可當顧澈提到「許暮朝」三個字時,殺氣滿溢的人類之王,目光變得平和。他說:「她願意為你而死,所以我暫時不殺你。」

  只是暫時。

  喪屍之王,你不會再擁有永生。許暮朝老死之日,無論顧澈是否活著,都會有人來取你性命。我顧澈要殺之人,從沒活在這世上。

  沈墨初抬頭,深深望著面前的許暮朝:「他說你會難過,所以不殺我。暮朝,也是同樣的原因,我不殺他」

  因為你選擇了他,所以喪屍之王才放過百年來唯一心愛的女人,不會對搶走了她的男人下手。因為不想她難過。百年之後,我們都下了地獄,我不會再把你讓給他。

  許暮朝看著他平靜的容顏,最終卻只是低低喚一句:「大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3:14

76.燈火黃昏

  陽光灑滿整齊的綠地,筆直道路潔淨無塵。加長轎車無聲在樓下停住,雕塑般的衛兵列隊恭敬行禮。黑色軍靴踏在地面,腳步堅實有力。

  更近了些,只見筆挺深藍軍裝上,金鷹元帥肩章光芒逼人。素白沉穩的俊美容顏抬起,清澈目光如同本人沉默而堅定。

  許暮朝站在二樓床前,目送顧澈身影走入小樓,臉就莫名其妙熱了起來。

  逃出生天之後,她再甦醒,已是在帝都。而大半個月來,兩人不過通訊過2次。這回他終於有空回帝都,她很想跑到樓下跑到元帥府門口迎接,卻在心跳加速一上午後,在他蒞臨之際,面色通紅站在樓上。

  有點裝矜持了……可是……生死關頭的擁抱親吻豪氣萬千,如今塵埃落定,兩人驟然從上下級轉變為情人……她的確有點不知該如何相處。

  許暮朝啊許暮朝,你也算縱橫多年,卻原來也會這樣懵懂緊張!

  門口腳步聲輕響,許暮朝心跳驟然加重,人影閃現,卻是一直留在許暮朝身邊的侍官走了進來。

  「咳咳……許大人,元帥大人招你去……」

  許暮朝一下子站起來。

  「……去開軍事會議。」

  許暮朝看著侍官,笑了笑掩飾自己有些急不可耐的神色。可是我的神啊,這些天她比以前還要想他,前線戰事大局在握,哪有什麼要命的軍事會議要開?她以為他回來後,至少會先見她,兩人說說話。可想想也是,他心中第一掛念的,自然是軍事。

  大約察覺到許暮朝的尷尬,沉默在前面帶路的侍官,忽然開口:「許大人,這些天衣食用度是否滿意?」

  許暮朝忙笑了:「十分好,十分滿意。」說實話,這麼多年,她還沒享受過這樣好的待遇。每天吃的飯菜那叫一個珍饈美味;每天有人將帝都最流行的奢侈品服飾送到府上供她挑選;傷幾乎痊癒後,每天侍官會安排不同活動——譬如遊覽帝都名勝、參觀機密武器庫、甚至給她送來最新最熱門連續劇——令她一點不會無聊。

  「嗯。」侍官自然而然的點頭,「因為元帥離開時只說了一句話:『給她最好的』。」

  「……呵呵。」她發現自從她和顧澈有一絲曖昧後,他身旁的侍官、謝敏泓等人,似乎都抱著樂見其成的態度,很會在適當的時候,為兩人感情增溫。

  「侍官大人,有件事我想問很久了。」她看著年輕深沉的侍官,「雖然我不會因為其他人的態度而轉變自己的想法,但我畢竟是半獸,顧氏也不希望我和顧澈在一起。你們為什麼?」

  侍官微微一笑:「大人,我們都跟隨元帥多年。他太寂寞了。如果有大人你陪伴,元帥他,會過得更好。」

  哦……原來你們都當他沒有七情六慾,所以只要他有點動心,只要是個女的,你們都迫不及待……

  「你們對他真是沒的說……換句話說,就算今天是只純種雌獸,只怕你們也會樂見其成?」

  「咳咳……大人,會議室到了。」

  自動門徐徐打開,圍著圓桌而坐的數人身影逐個出現。而當正對門口那人似有察覺的緩緩抬頭,兩道清亮目光深沉凝視,明明不過普通一瞥,卻令許暮朝臉再次熱了起來。

  這感覺……

  沒有牽手沒有擁抱沒有親吻,只是短暫凝視,這感覺,卻令人覺得幸福。

  許暮朝連忙移開目光。會議室都是些熟人,關維凌、謝敏泓、總理大人,以及顧澈在帝都政界的幾名心腹。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只是見到許暮朝走近,眾人不像以前只是熟絡招呼,眼中偏偏閃過笑意。

  那笑意,大家都懂什麼意思。

  許暮朝眼觀鼻鼻觀心,走到謝敏泓身旁坐下。謝敏泓笑了一聲,長臂一伸,狀似無意的擋住身旁空位:「你座位那邊。」

  她順著他手指看過去,顧澈也抬眸看著她。

  軍裝外套疏懶解開,露出白色潔淨襯衣,更襯得他容顏勝雪。而他單臂搭在身旁空位椅背上,另一隻手閒閒撐在桌面,彷彿在向她敞開懷抱。

  她一下子想起他在夜色中強勢熱烈的吻,還有他溫熱氣息噴在耳邊說很想她。

  臉上……要著火了。

  可許暮朝的特點是越繃不住越顯得鎮定,原本無意識抓住裙角的手慢慢舒展開,步伐翩翩走到顧澈身旁,坐下,抄手,目不斜視氣勢逼人:「開始吧。」

  眾人一愣,這本是顧澈台詞。每次高端會議,都在元帥大人清冷目光中淡淡一句「開始吧」中起始。

  不過……如今有人臉紅著胡亂越俎代庖,按理說被冒犯的元帥大人的神色,卻明顯比剛剛某人未到時柔和許多……

  向來冰冷無情生殺予奪的軍事會議,忽然令人覺得多了幾分溫情啊……

  關維凌向眾人通報了最新軍情——前線又成功殲滅機械人三萬,以對明泓主力部隊形成圍攻云云;總理大人向顧澈匯報帝都政界最新動向,普天同慶萬佛朝宗,即將成為近百年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統一大陸的人,顧澈的威望達到空前的高度。

  謝敏泓匯報了一些在顧澈昏迷前,背叛和敵對顧澈的人的處理方式。大多結局他一帶而過。一直沉默的顧澈忽然追問一句:「顧泠?」

  謝敏泓立刻識趣的道:「那些報道都撤了下來,她手下主要媒體力量全部噤聲。顧氏也已經表示歉意,不會再做無端干涉。」

  顧澈靜默片刻,淡淡看一眼許暮朝,沒吭聲。

  許暮朝托著下巴,沖謝敏泓笑了笑:「謝謝。」

  謝敏泓與她早已熟絡非常,款款一笑:「是顧泠不知死活。」

  顧澈會議一向高效,半小時後,關維凌宣佈會議結束。此時剛剛臨近傍晚,眾人紛紛起身,門口侍官言笑晏晏招呼其他幾人去餐廳吃飯。

  許暮朝猶豫了一秒鐘,要不要跟大夥兒一起出去。可似乎跟大家一起走也不是,跟顧澈一起也不是。

  她想和顧澈單獨呆會兒,但又不知道要怎麼單獨相處。

  眼角餘光掃過,顧澈單手拿著份資料,正是剛剛總理大人送上的,似乎看得極為專注,並未起身。

  呃……好吧。她站起來。

  動不了。

  因為右手,被一隻溫熱大手,無聲覆蓋,抓在掌心,沉默而堅定,不容她退縮。

  最後一個走出會議室的謝敏泓,轉頭看到兩人,無聲笑了,主動摁下門外開關,自動門徐徐合上。而侍官在門外目送眾人離去,自己微笑站在門口,默默守候。

  許暮朝站著,他坐著。她紅著臉心跳如擂低頭看著他,他把手上資料往桌上一丟,抬頭看著她。

  陽光中,軍裝上,年輕英俊的少年容貌,沉穩剛毅如山。而兩道清亮的目光,她以前一直覺得清冷,卻原來……灼灼逼人。

  都不是情話連篇的人,兩人沉默對視足足有兩分鐘,顧澈站起來,抬手、低頭,沉默將她抱入懷中。

  貼著他乾淨好聞的白襯衣,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就在耳邊。許暮朝的緊張出乎意料的煙消雲散,只有暖意和滿足沖上心頭。

  許久,她在他懷裡抬頭:「去吃飯?」

  「嗯。」他低應一聲。她展顏一笑,拉著他的手往門外走。他卻矗立原地不動,微一使勁,又將她拉了回來。

  她今天穿著長裙。當她衣袂飄飄重回他懷裡,他這次再不遲疑,抬手抓住她下巴,低頭吻上去。

  與那晚的匆忙壓抑不同,這一次兩人放下所有包袱終於明確心意,顧澈的吻,竟是來勢洶洶鍥而不捨。許暮朝覺得他一定缺少經驗,否則他不會如此用力,令她的唇舌都開始微微發疼。可他一定天生專一癡情,無師自通亦將她吻得氣喘吁吁頭暈腦脹。

  他火熱的舌來回舔舐糾纏,彷彿要將她的逼得步步後退。她不甘示弱的上前,卻發現某人冰山外表一旦褪去,執著凶狠絕非她可比。而當許暮朝偶爾睜眼,看到他挺拔鼻樑上,微微顫動的長睫,只覺得心都要為之顫動。

  許暮朝已覺得喘不過氣來,頭往後仰想要掙脫,誰知他單手已緊扣她腦後,令她紋絲不得動彈,只能繼續承受。

  不知過了多久,真不知過了多久。

  他放開她,從來清明的雙眼,也有了一絲情/欲。

  她還在他懷裡,纖腰就在他掌中。昔日勇猛嗜血的女將軍,如今化為纏指柔,臉頰微粉、雙眼盈盈,柔軟得彷彿要滴下水來。他伸手撫過她的臉,用從未有過的暗啞聲音道:「暮朝,我很高興。」

  而在某方面經驗明顯多於他的許暮朝,還緊貼著他的許暮朝,完全沒聽到他的款款告白。因為此刻,她竟然明顯感覺到他某部位的變化,大驚失色。

  看著她心不在焉,他蹙眉:「怎麼?」

  「沒事!」她利索的道,趁他手鬆開,立刻後退半步,才鬆了口氣。

  顧澈看著她,沒吭聲,似乎沒察覺到什麼。

  許暮朝第一次察覺顧澈也會有……男人的正常反應,這事怎麼想怎麼驚悚。雖然他對於她,已經走下神壇,但從來冰山般的元帥大人,也會……勃/起,令她徒生天神被玷污的錯覺。

  她沒來由覺得有點丟臉,拉著他走到門邊:「走吧,去晚了沒有好料吃。」

  而他看著她已然通紅的臉頰,便默默隨她走向餐廳。另一隻手,不留痕跡的扣上軍裝外套紐扣,擋住自己身體某處的變化。

  走到幽靜的餐廳,許暮朝立刻鬆開他的手,走到他身後。他也沒堅持,闊步入席。眾將早已環繞而坐,留下主位給二人。

  如今戰事順利,國事平靜,大家都很高興,一來二去,聊得都很高興。

  但大家也都很識相。剛過七點,眾人紛紛告退。

  侍官在前頭帶路,許顧二人走出餐廳。侍官建議兩人可在花園散步,許暮朝還沒吭聲,顧澈已點點頭。

  「癡園風景很好,許大人還未去過,可以看看。」侍官恭敬的建議,將兩人領到花園門口,不再跟隨。

  走到癡園裡,許暮朝左看右看,有些失望。這裡風景的確是好,影影綽綽的亭閣建築花草植被。可大晚上的,居然只有稀稀拉拉幾盞路燈,啥也看不清。

  「府裡照明不是一向很好嗎?」她自言自語,「難道這裡風景區所以不需要燈光?」

  顧澈似乎沒聽見,看向一盞柔軟燈光下的仿古石凳,石凳旁是一汪碧水,波光微微,柔軟可人。

  「去那邊坐。」發佈軍令的語氣。

  「嗯。」夜色幽靜清冷,一切有些迷離,許暮朝被這溫柔的夜色弄得有些神不守舍。

  「今天的裙子……」並肩而坐,他的氣息吐在她耳邊,「很好看。」

  「侍官送了很多裙子。」她笑了笑,她不過隨便抽了一條來穿。

  夜色中,他的眸色同樣幽深。就這樣盯著她,令她幾乎要鑽到地下去。

  這個傢伙……自然是不懂戀愛的,她也不太懂。但是……指望甜言蜜語是沒戲了,所以元帥大人只會這樣嚴肅直接的方式——直直盯著她,打算看一整晚嗎?

  「你看什麼?」她低聲問道。侍官,還有他,把她帶到這偏僻花園的偏僻幽暗角落,這簡直是中學生的戀愛方式好不好?燈,也是侍官滅掉的吧。

  「看你。」低沉的聲音,隱隱的溫度。

  她看著被他捏在掌心的手,看著兩人端坐如山的姿勢。她覺得他真的……很嚴肅很壓抑。

  她抬起臉,輕輕湊過去,在他臉頰印上一吻。

  「阿澈……」她低喃。

  鼻翼有淡淡的酒氣,這樣的阿澈,會與下屬喝酒會解開外套閒適而坐的阿澈,其實很男人很男人。

  原本是對他今天下午那個吻的回應,然而顧澈卻沒讓她的身軀再從他懷裡離開。

  他單手扣住她的腰,令她靠在自己胸口。他低頭看著她,眸色平靜神色沉肅。

  另一隻手,卻在這時,悄無聲息的,抓住她的手,慢慢移到自己腿間,精準壓在因她的吻發生劇烈變化的某處。

  許暮朝一僵,只覺得觸手所及烙鐵般熾熱,足以將她燒得死無葬身之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3:29

77.是夜溫柔

  月光如洗,斑駁碎石小路,彷彿走不到盡頭。

  顧澈走在前頭,他低著她,她也低著頭。

  剛剛在短暫的石化後,許暮朝條件反射一把抽回手,速度之快力量之猛,令顧澈毫無防備被她掙開。

  然後……兩人沉默對視片刻。

  「唔,挺晚了,回去吧。」許暮朝圓場,心中悲催不已——她不是故意要拒絕他的,只是剛剛舉動由他來做,實在太勁爆。沉默禁慾的氣質、強勢凌厲的舉動,處處透著危險氣息。

  而他是她的心上人,他的每個觸碰都叫她血脈噴張七葷八素,才會反應過激的猛然抽回手。

  她不知道久經考驗的意志,在他面前是否也生效。

  「嗯。」他淡淡點頭,轉身——於是兩人默默一路走來。

  大約他……也有點尷尬吧。

  癡園門口,侍官正靠在門邊抽煙,看到兩人這麼快出來,面不改色把還剩大半截的煙丟在地上踩滅,微笑迎上來。

  「回去休息。」顧澈毫無感情的說。

  侍官麻利點頭:「大人,還住臨湖的房間吧?」

  「隨便。」

  許暮朝看一眼侍官,忍著沒有任何反應。臨湖的房間,她隔壁?所以從她住進顧府第一天,侍官大人就未雨綢繆了?

  剛走到樓下,顧澈忽然對侍官道:「你可以走了。」

  從來不離顧澈半步的侍官自然點頭:「我的房間在一樓,大人隨時可吩咐我。」

  目送侍官離去,許暮朝再次臉紅了——整個二樓三樓,只有他們兩個人。正緊張著,顧澈忽然轉頭,靜靜看著她,伸手:「走吧。」

  一些不純潔的猜測想法,忽然被他溫柔的舉動打得七零八散。她將手遞到他的大掌裡,默默跟著他走上樓。月光溫柔夜色寂靜,只是沉默牽手,卻令人連心都要醉了。

  很快到了三樓兩人房間。他將她送到房門口,她踮起腳,在他唇上一觸即走:「唔……晚安。」

  他點點頭,月光下的俊美男子看起來如此穩重可靠。她覺得這樣已經很滿足很滿足,她走進去,順手關上房門。

  她抬頭,看到一室漆黑冰冷。月光從窗口灑進來,一片柔軟而溫柔的白。窗外樹枝影綽清揚,湖光粼粼許許,深湛無邊。這是一個寧靜的夜晚,與她在顧府度過的每一個,沒什麼不同。可因為他的歸來,眼前每一處熟悉的景致,都變得充滿生機,欲語還休。

  太好了,阿澈。

  阿澈。

  阿澈!

  那麼耀眼的存在,我曾經以為高不可攀的傢伙,卻原來,我們想的一樣。

  她靠著門,不知站了多久。她覺得就這樣站在離他很近的位置,也足夠幸福溫暖了。從今之後,許暮朝這個本該是百年前的亡靈,不再孤獨一人。而他,從來煢煢孑立的他,不會再那麼寂寞。

  神差鬼使般,她覺得很想去他門口,感受他的氣息他的存在。

  她心情溫柔而平靜的打開門。

  「啊……」門外靜靜矗立的身影,使她微驚出聲。

  昏暗的走廊,深藍的軍裝。寬闊的肩膀,清亮的雙眼,緩緩抬頭。

  他竟然一直站在門外,沒有離開嗎?就這樣站在門外,注視著緊閉的房門?

  許暮朝的心,瞬間柔軟了。

  然而他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從來嚴肅微抿的嘴角,慢慢彎起,露出鮮少出現的微笑。光華容顏俊美無暇,彷彿清澈海面一輪皓月冉冉升起,驚心動魄。

  「你開了門。」他聲音低啞的指出事實,彷彿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責任都在她。他一隻手撐在門框上,使門無法關閉。而高大身軀,瞬間籠罩住她的身影。

  「我……開門……」只是想去你門口站站,回味我們的感情而已……

  他的微笑前所未有的持續著,令人目眩神迷。他上前一步,她不得不後退。他反手,關上了門。

  「我還以為會站一晚上。」他的聲音透著略略放鬆的自嘲,似乎也覺得自己對門傻站的舉動有些可笑。

  他的眸色比窗外月色還要清亮醒目,逼得她想要後退。她知道他想幹什麼,只是她依然止不住的完全混亂了。

  「我給你倒杯水。」她顧左右而言他。

  她開了燈,端來杯熱水。他就坐在她的床上,正盯著她的衣櫃。

  「都是侍官送來的衣服?」

  「嗯。」

  「很好看。」

  「他眼光好。」

  他接過水,卻放在一旁不喝。許暮朝站在他面前,有點無所適從。跟他一起坐在床上也不是,站著也怪異。

  似乎察覺她的窘態,他又笑了,終於一抬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入自己懷中。

  許暮朝坐在他大腿上,只覺得全身似火燒過一般。而他單手扣住她的腰,另一隻手,緊緊握住她的手。

  「侍官連隔壁房的鑰匙都沒給我。」他低頭,輕輕吻著她的長髮,「如果你不開門,會顯得我很沒用。」

  「噗……」她忍不住笑了,「剛才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那現在呢?」他的聲音很低,很危險。

  現在……

  她在他懷裡抬頭,目光溫柔平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而他盯著她的容顏,璀璨雙眸彷彿有一道亮光閃過。

  他的臉慢慢欺近,將她沒有說出口的話,封堵在嘴裡。

  月色安靜,他的每一聲呼吸,都響徹許暮朝耳邊。同樣的期待,同樣的青澀。然而元帥大人不愧是元帥大人,動作雖生疏,態度很強勢。

  許暮朝被他放在床上,他的身體覆蓋上來,一遍又一遍的吻著她。她覺得自己的唇一定腫了,明天一定會被謝敏泓和侍官暗笑……可是有什麼關係?

  雖然之前與她的關係僅止於親吻,可她光滑的臉頰、柔嫩的肩膀本身就是無聲誘惑,誘惑著他的唇匆匆趕赴。他們比現象中還要柔軟香甜,令他的呼吸慢慢加重。

  而他的手還只是抓住她的,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觸碰其他。只是當他的吻忍不住一路往下,碰到她柔軟的裙子,他抬起沉沉眼眸,再不復少年的清明璀璨。

  「可以嗎?」他低聲問道。

  她不答反問:「可不可以……我在上面?想想能推倒元帥大人,我也不枉此生。」

  她在此刻不知死活的幽默感,只換來元帥大人居高臨下的一瞥。

  元帥大人根本不屑於回答如此荒謬的問題。他徑直盯著她曲線起伏的胸口:「當你默許了。」

  她滿臉通紅,頓時也忘了自己的問題還沒得到答案。

  質地精良的布料緊緊包裹著她的飽滿,隱約的白色嬌嫩線條埋入剪裁得體的衣裙。缺少實戰經驗的元帥大人,在用手還是用嘴這個問題上只遲疑了半秒鐘,決定還是先清除障礙物。

  桃色淑女長裙從肩頭輕輕一剝便落,元帥在心中默想要給侍官漲工資。

  而當長裙輕而易舉褪至腰間,少女長髮黑眸、雪白腰身,如同花間白玉,精緻呈現,清麗面容染上難言的羞澀和情/欲,元帥忽然覺得,用手還是用嘴,根本不是問題了。

  都是自己的了,想用什麼用什麼。

  房間的燈光很柔和,她是那樣忐忑而期待的望著他,漆黑雙眸中彷彿有小簇火焰無聲燃燒。元帥從來堅定有力的手,徒生僵硬的錯覺,屏住呼吸,才能穩穩的、一點點將長裙全部剝落。

  桃紅顏色像花朵在她腳踝處盛開。少女的軀體彷彿要與潔白床單溶為一體。黑色長髮纏綿散落,就像埋藏元帥心中遙遠的迷夢,如今變得伸手可及。素色裹胸和底褲是最後的阻撓,但即使這樣,也令她纖細婉約的身體,令人窒息的性/感蠱惑。

  餘下的事,統統靠直覺驅使。顧澈在她胸前埋頭,沿著光滑幼嫩的白皙,慢慢滑下。在布料的包裹中,那裡就像蜜桃般嬌艷欲滴。他輕而易舉找到粉紅的蓓蕾,沒入口中。

  她牙關中逸出的喘息,彷彿是信號點燃天資聰慧的元帥的靈感。另一隻大手,有力的探入小巧的內褲。長指微做停頓,便找到了入口。幾乎是有些莊嚴的,慢慢探入。

  在那柔軟的花間,長指有些生澀的撥弄試探。默默記下她喘息的輕重緩急變化,幾分鐘後再探入一根手指時,已經可以讓她的身體跟隨他的手指跳舞。

  「你……經驗很豐富?」已經七零八落的許暮朝忍不住問道。不然為何……令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感覺強烈壓抑不住?只是手指的探入,就令她全身發抖。

  元帥沒吭聲,只是吮吸和手指探索更重,令某人終於無暇再去想任何問題。他的吻沿著她的腰線一直往下,在與大手會和之時,他抬眸看著她。

  「你很美。」他靜靜道。

  三個字成功讓許暮朝再次面紅耳赤。

  「我有自知之明……比我美的女人多的是。」

  他笑了,墨色眼眸緊盯著她神色的變化,手指卻不斷反覆加快、再加快。看著她臉上的忍耐之色一點點加重,看著她的軀體逐漸緊繃,顧澈卻在這緊要關頭,忽然抽離手指,直起身子。

  許暮朝咬牙切齒……她絕對相信他是故意的!

  而他的氣勢如此凌人,以至於許暮朝沒有發現,在昏暗燈光下,他的臉上,其實也爬上了緋色。

  她看到他抬起手,慢慢解開襯衣紐扣,露出修韌寬闊的胸膛。她有些發呆,他身材雖然高大,與其他軍官相比,卻略顯清瘦。而今天見到真顏,卻原來精壯結實,肌肉勻稱緊繃。軍裝長褲將他窄腰包裹,之下,某處再次蓬勃站立。

  而此刻,他解開腰帶,面不改色的脫掉長褲,露出修長精壯的雙腿,以及,與本人的清秀脫俗的長相完全不相符的粗壯某處。

  許暮朝渾渾噩噩的想,她一直以為元帥穿軍裝最好看。卻原來,不穿才是最好看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3:47

78.纏綿悱惻

  恆溫的室內,不穿衣服,亦不需任何遮蔽。

  可雖與沈墨初有過,這一晚在許暮朝心中,卻相當於真正有意義的第一次。所以當兩人坦誠相見,她莫名就從一旁扯過薄被覆在身上,埋首蜷進被子裡。

  顧澈跪在床上她的雙腿間,靜默片刻,一掀被子,從身後抱住了她。

  徹底肌膚相親的感覺,竟然令人如此安心。被他抱著……感覺比肉/體關係更好。

  「抱你……」他柔聲在她耳邊,「感覺很好。」

  許暮朝什麼也沒說,在他懷中轉身,頭埋在他胸口。

  「我喜歡你,阿澈。」

  回到她的是一個翻身,顧澈已將她壓在身下,一抬手,掀掉被子,低頭,在她唇上一吻,昂揚的粗大,已重重抵在她的私密處。

  「下面交給我。」他淡淡道。

  許暮朝臉騰的熱了,下面,什麼下面?接下來,還是下面?

  或者……兩者都是。

  他的**,終於找到出口,慢慢的沒入她的身體,她輕哼一聲,而他的俊臉,終於染上無法掩飾的緋紅。

  慢慢的,終於全部進入。不適的疼痛令她蹙眉,被他注意到,默默低頭,輕吻她的嘴,令疼痛的感覺不那麼鮮明。

  而當他終於開始緩緩抽動,不適感逐漸消失,奇異的舒服開始在兩人身體蔓延。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而他雙手一用勁,索性將她整個抱了起來。她的腿無處安放,只得勾出他精瘦的腰。而他顯然很滿意這樣的姿勢,速度開始逐漸加快。

  其實不需要速度,不需要力量。心心相印的兩個人,許暮朝光是想著兩人此刻的親密,都有種極致釋放的感覺。

  而顧澈望著懷中少女的纖弱身體,隨著自己的力量而韻律擺動。從來堅強靈動的雙眸,變得迷濛脆弱,任人採擷。

  元帥大人情不自禁加快動作,讓她的失控,更加徹底……

  正當許暮朝雙眼半睜半醒、酥麻無措之時,高歌猛進的顧澈卻忽然停住。與此同時,許暮朝私密處傳來異樣的感覺。

  她睜眼,斜斜看著從來英明神武的元帥大人,大人,你不是吧……而他猛然俯身,抱緊許暮朝,後背緊繃,似乎……在釋放。

  過了一會兒,他才鬆開她,只是那目光表情可用陰霾形容,赧色卻悄悄佈滿雙眼,淡淡看她一眼:「再來。」

  「阿澈……不要緊的……」

  他瞥她一眼,硬是沒吭聲。與此同時,埋入她體內還未來得及拔出的某處,很按照主人心意,再次昂揚。

  當元帥決定去做好一件事時,是會做的非常完美的。

  所以儘管沒有過多技巧,儘管與她的初次尷尬短暫結束。但第二次、第三次……許暮朝就完完全全成為他的俘虜。

  許暮朝躺在床上,喘著粗氣。

  第一次的潦草匆匆,根本是假象嘛……他太久沒有女人了嗎?所以第一次才那麼……但是反差也太大了吧?

  燈光不知何時被他調得挺亮,將他俊美的臉度上一層薄薄的光華,光彩照人。他低頭看著她,眸色是從未有過的暗沉。而從來白皙無暇的臉,似有薄薄的紅,從耳後一直滲到臉頰,讓許暮朝徒生明艷動人的錯覺。

  可他的動作卻一點也不柔弱。

  大陸第一戰力的女人,被他再次壓倒在床上。修長白皙雙腿,被他扛上肩膀;少女羞澀的渾圓飽滿,被他大掌包圍。而臀部不由自主微微抬起,使他能夠進入得更加徹底。

  元帥學很多東西都是無師自通,沉默隱忍。他的粗大在她體內衝撞,他卻不動聲色觀察她的表情和身體反應……於是很快掌握要領,變幻姿勢,令她的感覺愈發強烈難以抵制;而他的呼吸,亦不斷加重,兩人更加契合。

  而元帥大人亦很快發現,女人的軀體比想像中柔軟許多。許暮朝柔韌的身軀,更是……很好駕馭。於是儘管打懂事起,一分鐘就當做兩分鐘用研究軍事、完全沒有看過某些書籍資料的元帥大人,再次無師自通了——其實可以正面,也可以背面;可以躺著,也可以跪著;可以床上,也可以其他任何地方。

  第二次時,他已經游刃有餘,再不像第一次那樣愣頭青,匆匆忙忙就洩了。他抬頭看了看時鐘,正是夜裡十點。早上八點約了軍事部長商談新一批年輕軍官提拔事宜。那麼可用時長是十個小時。

  唔……有點短。今晚只能先這樣了。

  根據常識和個人偏好,在長度和次數之間略略取捨後,元帥大人決定採取2小時×5次的策略;

  而從姿勢而言,其實只要兩個部位完全契合,什麼姿勢都可以。只是在開頭三次,嘗試過可以想像到的姿勢後,望著懷中女人酡紅臉頰,元帥大人覺得還是將她整個抱在懷裡的讓她雙腿勾住自己脖子的正面姿勢足夠親近……當然偶爾從背面環抱也不錯。那樣跪著的許暮朝足以滿足任何男人的征服**。不,他一個人的。

  不過許暮朝不太喜歡那樣的姿勢,元帥大人也就不再勉強。

  只是床上的許暮朝竟然出乎意料的善解人意。雖然同樣菜鳥,她卻在元帥大人從善如流採取正面姿勢後,在她提出休息的空隙,紅著臉,輕輕抓住他蓄勢待發的某處。

  彼時,她正被他抱在懷中,大手無聲拂過她的長髮,月光在她身上灑下潔白的印記。所以當她如此主動時,元帥大人沉默了片刻,然後低頭,輕輕含住她的紅唇。

  「唔……別這樣……」她的臉簡直要燒起來,「這樣我看不見,看不見怎麼弄……」

  他於是鬆開了她,靜靜注視著她。而她則幾乎要內流滿面——可不可以不要在她主動為他那個啥的時候,目光炯炯盯著她?

  而在她的撫弄下,顧澈的臉再次染上紅暈。亦是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他悶哼一聲,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她於是終於忍不住了,徒然發力。即使是顧澈,在這個時刻,也無法抵擋她的力道……被成功推倒在床上。

  她其實已經在幾次釋放中,有些昏頭轉向了。此時更是不知死活的爬到他身上,雙手摁住他的肩,跨坐在他腰間。

  月光下,屬於青年的身軀,修韌有力,又皎潔動人。而因為剛剛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得到釋放,昔日清寒威懾的元帥臉,此時兩頰緋紅,妖精般雙眼迷醉。

  「你真美……」她歎道。

  元帥大人聞言,全身一繃。他仰面躺著,看著已經完全放開毫不顧忌、騎在自己身上匆匆尋找忙著瞄準的女人,慢慢道:「我『美』?」

  「嗯……美極了……啊!」被相愛而做的幸福事實沖昏頭腦的某人,沒有聽出他話語裡的危險氣息。

  意欲推倒的許暮朝,被驟然發力的元帥反推倒在床上。雙臂被他單手抓住緊緊桎梏,雙腿也被他輕易壓制。

  「我想……還可以這樣。」從來潔癖的元帥在一種奇特心情的驅使下,低頭,逼近她的私密處。

  許暮朝嚥了嚥口水。

  他卻在開始前,忽然抬頭,定定看著她,濃濃□中,一種無比清明的光芒在閃動。

  「我也喜歡你,暮朝。」

  在近距離的撥開觀看,大致確定方位形狀後,他不顧元帥之尊,靈活舌頭開始反覆舔舐吸吮她的柔軟。她又羞澀又緊張,只覺得全身酥麻透頂!可比身體的感覺更震撼的,是他的表白。

  我也喜歡你,暮朝。

  ——他也喜歡我,太好了。雖然從牽手就以明瞭他的心意,可聽他這樣冰封般的人親口說出,依然令她心弛神怡。

  只是……一般人不是在做完之後說嗎,元帥大人為何在親……那個地方的時候,突然表白?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說,元帥的思維,跟常人……自然是不同的。

  東方,終於露出魚肚白。

  元帥大人看了看剛過六點的時鐘,比較滿意自己對於時間的控制。而且期間還XX、XX幾次,比預計的單純的做,得到更多。

  而向來通宵沒有任何問題的許暮朝,卻因為巨大的幸福感一直情緒亢奮,加之生理多次釋放,終於體力不支,有些昏昏欲睡了。

  顧澈沉默片刻,一手抱著她,另一手摸向搭在床邊的軍裝上衣,掏出個精緻的黑絨盒子,遞到她面前。

  她呼吸一滯,困意早煙消雲散。

  「這是什麼?」她明知故問,因為她實在很意外。

  「送你。」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黑髮,目光打量她的神色反應。

  璀璨奪目的鑽戒,靜靜躺在盒中。

  她有些艱難道:「你知道送這個代表什麼嗎?」

  「我知道。」他拿出戒指,牽過她的手,戴上她的無名指。大小剛好。芊芊玉指白裡透紅,與晶瑩戒指相映生輝。

  顧澈默默低頭,將她手指送到嘴邊,輕輕一吻。

  「阿澈……」她聲音有了一絲哭意,緊緊抱住了他。

  「以前,我動作太慢。」淡淡的語氣宣告她的歸屬。元帥大人二十五年來破天荒頭一次,承認自己也會失策。

  許暮朝差點失笑——因為以前太慢,所以現在兩人剛剛發生關係,就急於確定關係嗎?

  她靠在他懷裡,舉著手,在燈光下欣賞戒指。忽然想起什麼,她抬頭盯著他:「對了……為什麼今天第一次那麼快……其實你要真的弱也不要緊,我當時只是很震驚畢竟元帥戰力大陸第一……」

  他沉默了一下,道:「第一次,有點激動,失控了。」

  許暮朝呆了呆。所以……她承受了元帥大人壓抑多年的**嗎?難怪……如此生猛。

  她第一次就是跟沈墨初,所以不知道再強的男人,第一次也會血脈噴張絕大多數匆匆結束。現在顧澈一說她就明白過來。她看著顧澈面無表情的樣子,實在繃不住笑了:「你其實……也有可愛的時候。」

  然而元帥已經覺得廢話太多,抬頭看了看鐘,低頭質詢:「還有時間,繼續。」

  鑽戒足以讓許暮朝精神大振,而某人第一次也讓她心底軟綿綿的。她點頭應允:「好。」

  於是元帥再次將身體覆蓋上她的。同時目光滑過她手上戒指——很好,送出的時機剛剛好,還起到提神的效果。他很滿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4:07

79.元帥之手

  顧澈三個月大時,還是一團粉雕玉琢的嬰兒,純黑的大眼、長長的睫毛,嫣紅的小嘴。慈愛的顧夫人將他抱在懷中,滿心歡喜的逗弄半天,有些沮喪的抬頭看著丈夫。

  「老公,不是說三笑六坐嗎?寶寶這麼聰明,三個月了,怎麼還不會笑呢?」

  顧帥暗想,難道是基因改良出了問題?不可能啊,生科院全體專家拿身家性命擔保一定成功的。想到這裡,他淡淡看著夫人:「寶寶不是都能坐了嗎?不會有問題。」

  顧夫人想想也是,寶寶各項檢查結果都超人的優秀,應該沒問題。

  於是……

  四個月,不會笑;

  五個月,不會笑;

  六個月,不會笑……

  等到第七個月,小顧澈已經會講話了。當時正被爸爸抱著參觀兵器庫,寶寶說的第一句話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黑葡萄似的雙眼盯著挺拔的衝鋒鎗,悶悶說了句「好。」

  或許是因為父親大人經常因為這些武器而擊掌叫好,小顧澈也耳濡目染。只是一個月過去了,寶寶掌握的詞彙突飛猛進,顧夫人卻依然有個小心結難解,某一天,她抱著寶寶,瞪著他,愛憐道:「寶寶,你為什麼不會笑啊!」 寶寶依然不笑。

  當天夜裡,顧夫人夜起,忽然母愛大發,悄悄走到小顧澈房間。卻看到寶寶並未沉睡。小小一團坐在床上,肉肉的下巴,仰得很高很高。白嫩嫩的望著窗外的月亮,炯炯有神。

  她心中一軟,正要進去抱抱親親,卻聽小寶寶似乎自言自語奶聲奶氣:「為什麼要笑?」

  顧夫人瞬間石化,忽然覺得這小小人的性格,好孤僻好辛酸啊!都怪丈夫遺傳基因不好!

  不知道長大之後,會不會好一點。

  然而等真的長大後,顧夫人又對兒子疼愛有加,至於不太笑的問題……默然接受了。

  自顧澈記事起,就被父親按照元帥接班人培養。一開始顧夫人還很糾結——哪家寶寶四五歲就開始練習射擊啊!還拿著衝鋒鎗!

  可事實證明英明神武的夫君永遠是對的,兒子第一次拿衝鋒鎗,在被教授要領後,還沒等夫君給他帶好防護設備,小人兒已是冷面提槍「砰砰砰砰——」十個十環!

  顧帥龍顏大悅,顧夫人忽然覺得,兒子好陌生……

  接下來,教育專家軍事專家擬定每天的學習課程,小顧澈從四歲起,每一天都過得比常人充實數倍。甚至還在發育中的身體,都開始有了傷痕。有的時候,顧夫人強勢把他搶過來,抱到花園裡玩,看著侍官或者僕人的同齡孩子,每天在草地上玩泥巴曬太陽;自家的天之驕子,卻眉頭緊蹙連笑也不會不知道在想什麼,顧夫人忍不住嚶嚶哭了。

  她對懷中寶寶說:「寶寶,每天累不累?如果受不了,媽媽就帶你回娘家。」

  小顧澈看著脆弱的媽媽,掙扎了兩下,蹙眉:「不累,不回娘家。另外,不要抱,熱。」

  顧夫人又石化了——被嫌棄了被嫌棄了被嫌棄了!

  八歲時,顧厲被帶到顧澈身邊。父親已提前將他的身份告訴顧澈,私下漠不關心的道:「一個沒用的替身。如果不喜歡,可以丟掉。」

  彼時,顧厲看著顧澈,為相同容貌卻男子漢氣概十足的哥哥震驚了。美眸望著哥哥,傻傻道:「哥哥哥哥,你好威武!」

  而顧澈看著「小美人」歡歡喜喜抱著自己的大腿,嫌惡的蹙眉,出口卻是淡淡的道:「留下吧。」

  於是顧澈身邊,從此多了個小跟班。

  父親大人當顧厲不存在,母親卻同樣疼愛比正版兒子看起來更像正常人的小厲。

  八歲的顧澈,已經完全明白克隆人的定義和主要製造流程。但母親大人卻抱著小厲,歡歡喜喜對他宣稱:「小澈,小厲是你弟弟,你要照顧他,不許任何人欺負他。答應媽媽。」

  顧澈有些不耐煩母親的囉嗦。但同樣年紀卻弱小無數倍的顧厲,樂呵呵的抬頭看著他:「哥!你真好!」顧澈便沒有說話。

  只是在多年後,已經習慣保護小弟的哥哥,終於永遠失去了最後的親人。顧澈望著母親的遺像,一字一句的說:「媽,是我不孝,沒完成你的囑托。」於是任何人不可以在顧澈面前提起顧厲。他就像從未來過這個世間,一身潔淨、永存天堂。

  十二歲時,父親麾下,已無人的身手可與顧澈匹敵。那時大陸還很不安定,父親剛剛佔據大陸半壁江山,人類各支力量蠢蠢欲動。於是顧澈隨父親南征北戰,平定各地軍閥。很快,絕色少年的威名響徹大江南北。甚至有人斷言,少年將來的成就,必定超過其父。

  盛名之下,暗殺不斷。那時起,顧厲開始屢屢被當成顧澈,多次重傷,他本就不算成功的克隆身體,變得更加接近普通人;而顧澈亦在府中多名侍官為保護自己而傷亡時,終於不耐煩的對父親道:「不需要保護,也不需要替身。如果現在我還不能保護自己,不配做您的兒子。」

  顧夫人大驚失色,顧帥讚許的拍了拍兒子肩膀。

  從此,多次暗殺再沒在顧府引起風波,暗殺者大多死無全屍,顧府魚池水草因此格外肥沃。只是此時把狩獵刺殺者當做遊戲的顧澈,沒有想到多年後,自己會差點死在一場暗殺裡。而他,卻愛上了那個謀殺犯。

  十六歲時,父親的身體已經不太好。而擁有天下的父親,能將顧氏體質改良得百毒不侵的父親,卻救不回身患絕症的母親。母親死那天,不世梟雄父親彷彿一夜老去。顧厲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埋頭痛哭。

  而顧澈在這一晚,站在母親停屍的靈堂,望著母親幸福微笑的遺像,對身旁侍官道:「我以為他們的愛情永遠幸福,卻原來失去時會這麼痛苦。」

  第一侍官垂眸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侍官難得的深情安慰,卻換來顧澈冷靜的斷言:「幸好,我不需要這種無用的東西。」

  十七歲時的某日,父親大人將顧澈招到面前,指著空中懸浮三維女人圖像:「這些是醫官為你精心挑選的女人。你已經成年,需要正常的生理釋放。」

  那時他已經比父親還要高大,卻擁有與母親一樣皎潔出色的容顏。但他也已是大陸令人聞風喪膽的顧小元帥。他不傻,他知道男人需要女人,而得不到紓解的正常**,會影響他的戰力提升。

  但他望著那些赤身裸/體、容顏出眾的女人,卻絲毫提不起興趣。他想起母親曾經說過的話,她是頑固的保守派,她說:「小澈,雖然將來你會擁有很多,但是記住。身體和心,都要留給那個唯一的女人。這樣遇到她時,你才不會後悔自己曾經的放縱。你會發現一切都值得。」

  他那時蹙眉:「我不需要。」

  母親大人那時已經患病,看著他冷漠的容顏,輕輕歎了氣,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肯定:

  「一定會遇到的。我的兒子,一定會幸福的。」

  想到這裡,他抬手,關掉面前的候選女人圖像,對父親道:「不用。」

  父親看他一眼:「那你如何解決。」

  他靜默片刻,語氣沉穩面不改色:「用手。」

  父子倆相對無言,片刻後,父親輕輕歎息一聲,讓他離開。從此再不提送女人給他的事。

  顧澈從來嚴謹。從此他便按一月兩次的頻率,定期排解,身心健康,無慾無求。大陸還很不安定,雖然外界對他評價已經頂峰,可他覺得已經二十三歲,還沒平定大陸,他的時間不夠。所以,他更加沒有時間,想其他任何事。

  就在這時,一個叫許暮朝的女人,開始頻繁出現在他的情報裡。

  獨一無二的全人形半獸,光是這一點,就足以令他將她圈禁研究。然而獲得她卻頗費周折。也是這個女人,從關維凌手中打劫了人形喪屍王。當然,如果顧澈知道有一天喪屍王會奪取她初貞,那麼當日在戰爭俘獲時,他寧願勝之不武的命人槍殺毫無戰鬥力的喪屍王。

  然而在那個時候,也是這個女人,救出了顧厲,並且,被顧厲視若珍寶。顧厲為了她,還要留在深惡痛絕、記錄他恥辱的獸族領地。而以為這一次終於能重見弟弟的顧澈,震怒之餘,卻是疑惑。

  那個半獸,那個擅長敲竹槓的軍中女人,得到了弟弟的心?

  他拿著許暮朝的畫像,清秀容顏,明亮眼神,並不傾國傾城,也不鋒利凌厲。

  顧厲看上她哪一點?

  終於,他見到了她,雖然只是視頻。

  不同,與靜止的畫像完全不同。凌厲的軍裝,烏黑的長髮。還是那張清秀的臉,卻好像有淡淡的光芒籠罩。顧澈推斷,可能是因為那雙眼,整個人才顯得特別精神。

  比他見過任何人的眼睛還要明亮,自信滿滿的樣子。

  他忽然覺得愉悅。因為他馬上會粉碎她的自信。

  這世上敢和顧元帥談條件的人,已經很少。而她居然如此鎮定,並且一開始就做好歸順人類的打算——很識時務,那份對獸族的忠誠,看起來也有幾分虛假。

  可這一晚,顧澈卻奇異的想起了這個女人,在一種很特殊的情況下。

  離下一次釋放明明還有三天,他卻忽然很有衝動來一次。

  於是來了。

  黑暗的房間,孤獨的元帥。

  當元帥大人脫掉軍褲,慣於握槍的白皙修長的手,握住自己強勢的**。

  當男性的需要,於堅定有力的掌中來回反覆,得到淋漓釋放。

  一雙靈動的眼,一臉得意的笑,一個英姿颯爽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腦海。

  顧澈忽然覺得,原來靠雙手的例行公事,其實也有點無聊。

  只是為什麼想到她?她是阿厲喜歡的女人。

  他啞然失笑。或許是太久沒接觸女人,所以才想到她。

  然而有些事的發展,慢慢脫離無所不能的元帥的控制。

  阿厲慘死。她來到了帝都,她把他當成阿厲親近,她走入他的生命。

  她越來越多影響著他的生活。

  她無所不在。

  然後,每一次,在他需要的時候,在他面對一室黑暗獨自沉淪的時候。想起的,居然都是她。

  每一次,都是她.

  這是超出他人生規劃的危險信號,他知道。

  可由於軍務繁忙,對於這種無關戰局的小事,元帥做出的唯一調整,是把每個月兩次,默默調成三天一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4:25

80.元帥至尊

  遇上許暮朝之前,顧澈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愛情,叫做一見鍾情。事實上,他對哪一種愛情,都知之甚少。

  只是在初遇那天,當有些傻氣的女人,完全不似外界傳聞的精明滑頭,暈頭轉向的撲在他懷裡。她悲喜交加的喚自己阿厲,本應清亮燦爛的雙眸,染上令人動容的溫柔。

  很軟很軟的感覺。

  軟到她自顧自趴在他大腿上,腰肢纖細、皮膚細滑,玲瓏飽滿觸手可及。

  大概是因為顧厲的情面在吧,他對自己說,所以沒有推開她。

  然而他不會無聊到去角色扮演。如果他要從她嘴裡獲得什麼情報,方法很簡單——她不是一個死忠的人。謝敏泓自有一百種方法,對她威逼利誘,獲得想要的情報。

  不否認,只是因為,不願親口說出顧厲的死訊。

  更不願,見到這個女人得到顧厲死訊時的模樣。

  應該很傷心吧?他想像得到。

  只是他沒想到,她明明對自己的身份有所察覺,卻依然不惜一切來救援。當他坐在車中,看到她妖異染血的臉龐映在車窗上,她全身都在流血,儼然要為了他拚命。

  這讓從小戰無不勝的顧澈,徒生一種奇異的感覺。

  她居然要保護他?

  弱小的,保護強大的?

  他不喜歡欠人人情。所以所有圍攻她的機械人,他撕得粉碎。而當她落入他懷中,柔軟的、無力的、震驚的、痛苦的。她那麼多的情緒,根本不像個合格的軍官。

  而且她對他,毫無畏懼。

  他抱著她,腦子裡卻頭一回跑偏十萬八千里——他想起自己釋放**時的那些幻想,清麗的許暮朝有著妙曼腰肢和可愛的笑容。如今終於將她抱在懷中,儘管她近乎憤怒的看著他,他卻覺得愉快。

  而當她身上的薄被滑落,所有玲瓏白皙他一覽無遺——他的呼吸沒來由一滯。

  聰明的、清秀的、堅強的、狡猾的、溫柔的、忠義的、性/感的。

  他以前不知道,一個女人身上,可以同時有這麼多形容詞。他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女人其實很多。但無論如何,她是他遇到的第一個。

  而他並沒有很多耐性,去認識很多個。

  而她顯然是動了氣。以她的性格,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身份,或許會吹牛拍馬無所不能吧?可她卻淡淡的、嚴謹的將他定格在上司的位置。並且對於他讓她多休息三天的好意,無動於衷。有些氣節,不似傳聞中的厚臉皮。

  可她居然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衝動的打傷了虐殺獸族的人類軍官,並且故意鬧到他面前。只是她不知道,當他把稽查獸族是否具有人權的冊子,丟到她面前時,心中終於升起的一絲得意和篤定。

  果然,她看了之後,立馬變臉。

  只是……不是他預期的感激方式。

  不是少女仰慕的眼神、溫柔的感激。而是眼珠一轉,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為了獸族平等一事沒少廢心思的顧澈,忍了忍,居然沒忍住,然後用極度冰冷的語氣提醒她,她的命屬於自己。

  然後她尷尬了;他滿意了。

  之後,同在軍營的許多個日日夜夜。她離他很近。他把她留在身邊,端茶倒水、整理文件。看著她偶爾在溫順聽話的外表下,展露憋屈抓狂的神色,他覺得愉悅。

  而對他來說,本就游刃有餘的戰爭指揮工作,意外的變得生動有趣。

  而生科院專家們,也在這時,告訴他,終於對於她的半獸基因,有了一些眉目。他看完他們送來的報告,還有那個姓薛的、百年前間接為顧氏賣命的科學怪才的實驗記錄,他決定如無必要,就當從沒看過這些報告。亦不用向她提起。

  他知道她有大才。打雜的活兒幹久了,她雖無怨言,但每每談及前線軍事,總是雙眼放光。康都之戰,明擺著是場惡戰。於公,她是最佳人選;於私,這關鍵一仗,能令她立威,令獸族榮光。

  她果然不負他所托,完成的比想像中還好。只是代價過於慘重。當她回營第二天,他聽刻意安排的女醫官,語氣心疼的稟報她的傷勢,他忽然就生氣了。

  當天夜裡,神差鬼使的,他躲過所有人耳目,潛入她的房間。看著病床上沒有血色的嬌嫩容顏,想著差一點就再也看不到她的笑顏。元帥大人忽然明白,他生氣的對象,是自己。

  然後,四周無人。元帥大人毫不猶豫的俯身、低頭,在她冰冷的臉頰,輕輕一吻。

  略有些失控的情緒,這才煙消雲散。

  於是她昏迷三天,他來了三次,吻了……不少次。

  元帥大人不覺得夜半偷香有何不妥。想吻,就吻了。只是他忽略了一個問題——為什麼白天,卻從不敢吻她。

  可她還是誤會了他。

  那天,當他回到書房時,房間一片昏暗。然而沙發上不知何時沉睡的少女,卻像一道燦爛的光,照亮他的視野。

  向來一寸光陰一寸金的元帥,破天荒沒有開燈,沒有工作,屏退了所有人。他將元帥軍裝披在她肩頭,他坐在同樣的陰暗裡,靜靜望著她,竟然不覺得厭倦。

  然後她哭醒了,冷笑著對他說:「元帥如果要許暮朝做餌,直說就是。」

  如果是其他人,敢質疑他的用心,敢當面辱罵,早被他殺掉扔掉。可對象是她,他竟然想要解釋。像個傻子一樣跟她解釋——他不會欺瞞屬下赴死。

  只是還有一句話,他沒說。

  我怎麼會讓你許暮朝去死?

  然而這一次的衝突,也不無收穫。顧氏新添了一名成員,她取名的,顧小白。只是當她抱著小白自稱老媽時,原本對小白毫無好感的他,忽然覺得,低智能毫無戰鬥力的動物存在,倒也有一點價值。

  於是他再次無師自通——每天勒令她來照顧小白,成為堂而皇之的理由;每天跟她和小白一起散步,令侍官都感歎這幾天元帥心情實在太好。而元帥陪一個女人散步,大概足以震驚全營——只是,誰敢質疑?

  以為會一直這樣繼續下去。

  以為某一天,他會在一個恰當的時機,或許散步的時候,或許她低頭整理文案的時候,輕輕握住她的手。

  而天下第一的元帥,頭一回有些忐忑。

  儘管她每天見到他時,會露出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微笑;儘管聽到侍官稟報每天他的飲食安排時,她會逾越本分的插嘴幾句;儘管一切都顯得那麼水到渠成。

  然而他二十五年來第一次,不太確定。

  之後,喪屍王就來了。

  與喪屍王訂立盟約,這個不世梟雄與顧澈都明白,暫時的盟約對大家都有利。將來麼,還不確定。只是當喪屍王說,她身上有他的血時,顧澈忽然嗅到,極端危險的氣息。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所以他認為應該靜觀其變。

  然後……

  看著許暮朝脖子上鮮紅的吻痕。顧澈忽然覺得,有些事情,不是通過精確計算可以算準的。而一向自詡無敵的元帥大人,有朦朦朧朧的預感,自己是不是……是不是一直用了錯誤的方式?

  是不是……動作太慢了?

  是不是總是太容易得到一切,而這其中,其實不一定……包括她的心?

  如果吻她,如果抱她,如果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她會不會像提起喪屍王那樣,對別人提起自己:「千萬別誤會,顧澈只是我的上司。」

  如果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究竟會怎樣?

  當這個念頭冒出腦海,顧澈微微一驚。原來……

  他的心意,已經很明瞭,很明瞭。

  於是,終於在她肯回來的那一天。在她端著食物慢慢步入的那一刻。從來淡定自若的元帥,竟然被一種叫做「緊張」的情緒所干擾。

  而當他略有些僵硬的握住她的手的時候,他的世界有過幾秒的空白。他想他大概是真的緊張。因為在今夜之前,他從未想過,如果這個女人,拒絕自己,會怎麼樣?

  而此刻,當他強勢的握住她的手,腦海中無法阻擋的想到這個問題——如果許暮朝拒絕顧澈,顧澈應該怎麼辦?

  答案竟然是——沒有任何辦法。

  他可以調動超過五十萬聯軍;他可以消滅大陸任何種族;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將她想要的任何東西,送到她面前。

  可如果……她不要呢?

  她沒有拒絕。

  她沒有拒絕!

  當她溫柔的坐在他身旁,低垂著頭,沒有掙脫。元帥心中,是長長歎息後的輕鬆喜悅。

  是不是所有女孩兩情相悅時,都會有這樣不同平日的嬌羞表情?他不知道。但是他見過她對阿厲的刻骨溫柔,見過她一襲長裙震懾帝都的艷姿。而她今日靜靜依偎在他懷裡的姿態,原來他已在腦海中,見過許多次。

  所以,元帥也會一時不查,被心上人一刀,刺進了胸口。

  昏迷的那段時間,是元帥從未有過的經歷。渾渾噩噩的頭腦,逐漸清醒。身體卻不受支配,雙眼……睜不開。

  所以看不到她悲傷的容顏,看不到她委屈的容顏。

  只能聽到,她溫柔的話語。

  她輕輕在耳邊問:「阿澈,你什麼時候醒?」

  她說,阿澈,我今天又殺了人。

  她說,阿澈,我要去前線了,我給你留了封信,就在你枕頭底下。

  她說,阿澈,我已經滿手鮮血,一身塵土。大陸真的沉睡了嗎,你怎麼還不醒?

  他口不能言,他想讓她別走。他早告訴過自己,不再讓她涉險。他努力又努力,終於感覺到手指的動彈。然而耳邊傳來關維凌的聲音:「元帥手指動了!動了!」

  卻在沒有她的聲音。

  原來明明響徹耳邊的溫柔話語,已是數天前。她早已離開。

  甦醒那天,他的心裡很平靜。他知道她落入明泓手中;他知道幾十萬大軍橫臥大陸天各一方不得相見。

  可是沒有關係,真的沒有關係。

  沒人可以阻擋,生死都不可以阻隔。

  他要去擦乾她的淚水;他要每夜擁她入懷中;不再讓她受傷受苦;不讓她孤獨無依。

  曾經他木訥遲鈍,曾經他忐忑緊張,曾經他以為,自己徒有人類之王的虛名。

  可只要她心中也有他,那麼他依然是戰無不勝的元帥,操縱全局直達目標。

  明泓也好,喪屍也好。哪怕更多的人和種族,想要爭奪她也好。

  他顧澈的女人,一定會是他的。

  因為阿厲說過,要他們永遠相愛,永不分離;

  因為母親說過,他們一定會相遇,一定會幸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4:43

81.談情說愛

  天光大亮。

  許暮朝渾身酸痛的醒來,伸了伸懶腰。私密處的異樣感立刻提醒她昨天通夜發生的一切,令人臉紅心跳,卻又幸福滿溢。

  潔白的大床上,他已經離開去參加早上的會議。枕頭上似乎還殘留他清冷的氣息……呃,還有他身體的氣息。

  許暮朝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呆笑。

  過了好一會兒,才神清氣爽的起床,只見昨天被某人迫不及待剝下的衣服,整整齊齊疊在床腳。

  這會不會……是元帥大人第一次給人疊衣服呢?

  心情大好的洗漱完畢,對著滿滿一衣櫥的衣服,許暮朝在這個年代,頭一回為了穿什麼而糾結。

  他似乎……是喜歡她穿裙子的。尤其是昨晚那種情況。

  於是她的目光移到一套有些帥氣的淑女小褲裝上……那就穿褲子吧。

  想到某人對著褲裝滿滿一排扣子,也許會再次不耐煩的蹙眉,她徒生莫名的勝利感。

  然後,很不純潔的想到一個詞語——

  閨房之樂。

  剛打開房門,走道裡立刻有人上來,恭敬詢問她在哪裡用早餐。她看了看秋色滿園的草坪,點了點頭。

  現在是上午十點多,陽光正好。許暮朝喝著紅棗銀耳羹,瞇著眼看著遼闊的顧府一片寂靜。他現在,在哪裡開會呢?

  偌大顧府,看起來就像沒有人一樣,空空蕩蕩安安靜靜。只有仔細打量,才能看到各處隱蔽的崗哨,以及一些建築裡人影綽綽。顧澈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長大,不知道他孤僻的性格,是否與這超級豪門的清冷氣氛有關。

  這地方雖然無聊,但因為他在這裡長大,所以在許暮朝眼中,一草一木都無法抑制的變得親切起來。

  正想著,前方卻響起沉穩的腳步聲。她不經意的抬頭,卻看見深藍色筆挺元帥軍服,自拐角閃現,英俊清雋的面容沉靜如水,目不斜視堅定闊步走向昨晚的小樓。

  當然,剛一走進樓下園子,他就看到了她,腳步一頓,大步走了過來。

  「只睡了這麼一會兒?」他低頭打量著她,冷硬眸色柔和下來。

  「嗯。」她站起來,「你開完會了?」

  他沒回答,只是摘了軍帽拿在手裡,露出黑色柔軟的短髮,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許暮朝被他定定目光看得有些發毛:「怎麼了?」

  他的表情就像肯定某作戰計劃,略略點頭:「很好看。」

  豈止是好看。

  略顯可愛的褐色小扁帽下,長髮溫柔如瀑,襯得瑩白的臉小巧精緻;白色背心、米色直筒長褲,顯得身材玲瓏纖細。與帽子同色的收腰小外套,平添幾分帥氣。

  乾淨鮮亮,顧澈想不出別的形容,只覺得她就像把精緻尖端的手槍,令人想要收藏。

  他的誇獎令許暮朝臉色薄紅。於是顧澈的目光更加離不開。

  但元帥大人定力超人,不露聲色狀似無意的問:「上樓坐會兒嗎?」

  她沒太在意,抬頭望著他笑:「花園空氣好,在這裡坐坐唄。」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筆直走向她,伸手一攬,將她緊緊摟入懷中,一動不動。

  再次聞到他熟悉的氣息,許暮朝只覺得意搖神馳,滿心沉醉。他的肩膀就像一座江山,堅實安全。她覺得在他懷裡,幾乎能找到全世界。

  不過……

  「阿澈,會不會有很多人在看?」

  「嗯。」他輕輕嗅著她剛剛洗過的長髮的香氣。

  「會有點不好意思啊……」

  「所以我說上樓,但是你拒絕了。」他這才鬆開,低頭望著懷裡的她,「我十一點還有個會議。」

  「哦。那你去吧……」

  剩下的話被堵在嘴裡。堅定的溫熱的唇,來回反覆攻城略地;強勢氣息無聲的掠奪,壓抑的釋放著初嘗愛情甜蜜的欣喜難言。

  我十一點還有個會議,所以讓我抓緊時間。

  許暮朝直到氣喘吁吁才被放開。雙眼迷醉的抬頭,只見他眸色安靜溫柔。白皙修長的手指,似乎情不自禁沿著她白淨的臉蛋滑過,在肩膀停住。

  「等我回來。」暗啞的聲音。

  「好。」

  元帥大人平生第一次,把自己密集安排的日程,弄得有些慌亂,匆匆來了又走。許暮朝望著他挺拔身姿消失在視野,默默站了很久。

  被他弄得……剛分開,就很想念了。

  元帥大人的心心牽掛,被侍官看在眼裡。於是第二天,當侍官將日程安排送到元帥面前時,元帥目光淡淡掃過,頓了頓問道:「下午有半天空檔?」

  推了與某軍政大員會晤的侍官面不改色的點頭。

  元帥沒做聲。只是這天上午的公務,處理得特別快。而能趕上與許暮朝一起吃午飯,元帥大人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飯。

  飯後,侍官退去。許暮朝雙眼炯炯有神盯著懸浮電視看帝都新聞。顧澈坐在她身旁,長臂搭在她背後沙發,美人在懷,什麼也不做,身心舒暢。

  「下午想做什麼?」

  「下午……準備出去……」她反應過來,轉頭看著他,「你下午。」

  「嗯。沒有工作。」

  啊……可是……

  「下午馮三公子約了我騎馬……」誰知道你突然空閒,他們也是老朋友了啊!

  顧澈臉色一沉:「就是上次設計讓機械人抓你的馮三?」

  「他是因為全家被抓了當人質。而且,後來他也通知了警備隊去馬場救我。只是我已經飛走了。」許暮朝看著他的臉色,「他人不壞,真的。所以這次也是想向我賠罪。」

  顧澈站了起來,拿起軍裝外套。

  「你幹嘛?」

  「陪你一起去。」

  「啊?」想想甚少參加交際,從來低調的顧元帥,與自己參加聚會,感覺……好奇怪。

  「你想去嗎?」她問。

  他不做聲。

  所以是不情願的吧?她盯著他沉靜面容,笑了:「我不去了。」

  他不動聲色看著她。

  「我陪你,哪裡都不去。」她說,「其實答應跟馮三去玩,是因為整天呆在府裡沒什麼事做,你又在忙。」

  我陪你,哪裡都不去。

  柔和悅耳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語。顧澈細細品味著這句話帶給自己的愉悅感,看著面前明麗少女清亮溫和的眼神。

  他想,難怪從來狠厲強悍的父親,看母親的眼神總是充滿憐惜;難怪有人說,愛江山更愛美人。她不經意的溫柔貼心,竟比其他任何人的肝腦塗地,還要令他覺得珍貴。

  「侍官。」他對門外道,「安排一下,下午出門。」

  天空碧藍如洗,江水如玉帶環繞天際嶺。周圍遍佈山脈,鬱鬱蔥蔥,寧靜清美。

  軍用快艇靜靜漂浮在水面上,許暮朝手持釣竿,舒服靠坐。身旁的元帥簡單的白襯衣墨藍軍褲,依然英俊得令人窒息。

  中午他說要外出,把許暮朝嚇了一跳,以為他要帶她去逛街。卻沒想一輛車拉著幾個人,直接來了天際嶺後山山腳。

  「大人,下午的安排是——夕陽垂釣。」侍官大人總是很靠譜的,找到這個既舒服又安全的休閒方式。

  「我這裡有獨家秘製的釣餌。比侍官買來的市面貨強得多。」同樣一身休閒裝的謝敏泓,一臉閒適走過來,「你們要不要試試?」

  許暮朝接過,聽到顧澈在旁解釋:「他是高手。」

  「我也喜歡釣魚。」許暮朝笑道,「小時候經常跟我爸到河裡釣魚。那時候流行爆炸魚鉤,能釣很遠的大魚。」

  謝敏泓手指夾著香煙,問:「最大釣過多大?」

  「五斤多。」

  「真不錯。」謝敏泓看一眼她手上魚竿,「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給你找來這種古董魚竿。」

  「太先進,還有什麼趣味?」她晃了晃手中的竿子,又指著腳邊捅裡幾尾小魚,「就是戰果不怎樣。」

  「加油。「他含著煙,已走向快艇背面,」晚上讓侍官給我們做全魚宴。」

  許暮朝低頭看看顧澈釣上的三尾大魚,皺眉:「你真是第一次釣魚?」

  「嗯。」他的聲音低沉如水。

  許暮朝鬱悶!有的人天生真是做什麼都比別人做得好。

  不過她好歹也是高手!很快,就有魚重重咬釣!直覺告訴她,一定是個大塊頭!她一下子站起來,猛然扯竿!

  水花四濺、白浪翻滾!一條半人高的銀色大魚脫水而出,直直重重撞向許暮朝!

  然而獸族第一高手怎麼會連這個都搞不定!她神色不變,一手擋在右邊避免顧澈干擾,另一隻手輕輕一抬,精準的抓住大魚肥肥的身體!大魚在她手中活蹦亂跳彈天蹦地!她就勢一摔,大魚砸在甲板上!

  她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一切很順利很完美好,這麼一條大魚,許暮朝一定是今天的冠軍!可是……

  她忘了還有水。

  大魚翻出水面帶來的巨大水浪,灑得她滿頭滿臉,瞬間全身濕了大半。她頭髮臉上掛著水珠,尷尬的立在原地。顧澈微微一笑,從一旁扯來一條白色毛巾,遞給她。

  她接過毛巾,有些不好意思的擦著濕漉漉的頭髮:「我竟然被一隻魚襲擊得手。」

  夕陽令她全身籠罩在溫柔朦朧的光亮中,帽子被她摘掉,黑色長髮濕黑柔軟。小小的臉,玉一般清瑩無暇。黑色長睫下,含著笑意的大眼睛,有幾分少女的羞赧。略帶腥味的江水,卻浸濕了白色緊身背心,將少女纖柔飽滿的曲線,性/感勾勒。

  顧澈忽然伸手,拿走她手中的毛巾:「我幫你擦。」

  「噯?」她被他按在椅子上坐著,接受天下第一人的親手服侍。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清風掠過她的長髮、她的面頰。清冷氣息拂面而過,毛巾擦過她的鬢角,她閉上眼。

  顧澈原本站著替她擦拭。此時望著她新月般的彎眉,略帶笑意的嘴角。卻再也忍不住,將毛巾一扔,頎長身軀慢慢俯下,深深吻上她水光艷紅的唇。

  快艇另一側,謝敏泓坐著,一手持釣竿,一手撣了撣煙灰;侍官站在一旁,腳踏在船舷上。

  「戰爭快結束了吧?」侍官問道。

  謝敏泓點點頭:「不出一個月了。」

  「太好了。「侍官望著煙波浩渺的水面,」這次,能和平很久吧?」

  「大概非常久。」

  「敏泓,戰爭結束你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元帥讓我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壓低聲音,「那邊怎麼沒聲了?」

  侍官見怪不怪瞥他一眼:「你要是去打擾,別怪我沒提醒你不知死活。」

  謝敏泓低笑一聲,又歎了口氣:「真好。」

  侍官默了一瞬,說:「是真的好。我還以為,元帥會孤獨一生。」

  刻意壓低的聲音,被風吹散,斷斷續續傳到偌大的快艇背面。

  這一面,江水微波,陽光溫和,時空彷彿已經靜止。

  大魚在地上鮮活的掙扎著,半濕的毛巾扔在甲板上,幾根釣竿的浮標沉了又沉卻無人搭理。籐制靠椅上,陽光照得老舊的籐條閃閃發亮。

  少女黑髮如綢緞展開,緊閉的長睫微微顫抖。挺拔的男子坐在她身旁,單臂撐在椅背上,修長身軀籠罩著她柔軟的身子,另一隻手,與她的緊緊交握。從來冰涼冷漠的唇舌,此刻卻柔情似水,在她幸福滿溢的臉頰,不知厭倦的繾綣流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5:04

82.重回前線

  前線,某獸族人類混編軍大營。

  三個半獸人、一個人類,圍坐一團。不同的種族,同樣凝重的神色,盯著自己手中物件,唸唸有詞。

  他們背後,許多雙眼睛,緊張的注視著,屏住呼吸不發一言。

  「一對大鬼雙Q!」人類士兵將手上紙牌往地上一摔,仰天長笑「哈哈哈!」

  三名半獸人看清他丟在地上的牌,頓時面如死灰。其中一名最高大強壯、胸口還纏著繃帶的半獸,無法置信的糾結抱頭:「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他們背後,不管人類士兵,還是獸族士兵,都哈哈大笑。那大獲全勝的人類士兵,得意洋洋看著他們:「爺祖上是賭聖,就你們這點水平,還敢跟爺叫板?五千塊拿來!」

  半獸們悻悻丟出錢,纏繃帶那個自言自語:「怎麼會這樣?我可是隊長大人親手調教的、第五大隊四大雙Q聖手之一啊!」

  粗壯半獸憋屈的模樣,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正在這時,兩名人類軍官從人群中走出來。眾兵看到他們軍裝上的藍色條紋圖標,都噤聲讓路。

  「你們竟然在軍營賭博?」兩名軍官看著一地牌局,臉色冰寒。贏了錢的人類士兵和另外兩名半獸一下子跳起來立正站好,只有纏繃帶那個紋絲不動。

  「噢噢……軍法處的糾察……」有人在竊竊私語。

  「走,跟我們去軍法處!」人類軍官走上前。

  纏繃帶的半獸,將披在身上的軍裝向前扯了扯,肩章便清晰的露了出來。他站起來,兩個人類軍官對視一眼,恭敬朝他行禮:「原來是大武團長。」

  「許司令以前帶我們的時候說過,只要打勝仗,吃喝嫖賭隨便!這件事軍法處總處長也默許。怎麼?你們兩名……少尉,有意見?」大武懶洋洋看著他們,「我問你們,我軍現在是不是功勞最大的部隊?能不能吃喝嫖賭?」

  兩名軍法處軍官臉色青白,神色尷尬。

  那贏錢的人類士兵湊到大武耳邊,關切的說:「哥們兒,看他們新面孔,或許是帝都來的。你這麼欺負他們,會不會惹禍?」

  大武同樣做出一副竊竊私語的樣子,聲音卻不算很低:「哥們兒,你不知道,現在元帥大人已經是我們獸族的……」

  大武的話還沒說完就停住。因為他看到,在場獸人們不再注意他的威風,個個交頭接耳,逐個偏頭,看向營地入口。

  於是他也瞇眼看過去——

  他呆了,一把丟下手中的牌,往營門口衝去:「大、大人!」

  黑色裝甲越野車在門口靜靜停住。一襲俏麗的湖藍色軍裝翩然下車。

  遙遙一瞥,便令眾獸眾人眼前一亮。群情頓時有些聳動。而那高級女軍官腳步微微一頓,便朝大武迎面走來。

  大武喜得都快跳起來,撲到她面前:「大人!你全好了!」

  許暮朝露出微笑,有力點頭:「嗯,好了!來看看兄弟們!」

  周圍大多是原第五大隊的獸人,此時早把許暮朝團團圍住,個個喜不自勝。人類士兵們也盯著著名的女戰神,卻原來是這麼年輕的姑娘,令他們都有些不好意思,就盯著她清瑩甜美的臉頰,多看一眼是一眼。

  有人高聲問:「大人,我們一直在打勝仗!」

  許暮朝高聲道:「好!沒給我丟臉!」

  於是大夥兒個個眉開眼笑。

  大約動靜太大,營地其他部隊的獸人們也聞訊趕來。以許暮朝為中心,人與獸越聚越多。

  不過許暮朝的車駕在這裡停下,可不光是為了敘舊。

  她胳膊搭在大武粗壯手臂上,哥兒兩好似的親暱,聲音卻低沉嚴厲:「你把人家軍法處的軍官怎麼了?」還沒等大武回答,她目光掃過地上零散掉落的紙牌和紙幣,明白過來。

  「以後不許賭了。」她在他耳邊惡狠狠地道。

  「為什麼?」大武很吃驚,咋咋忽忽聲音不小,卻還一臉神秘像,「帝都那位……不都是咱們姑爺了嗎?」

  周圍人一臉好奇的呆滯,許暮朝環顧一周,終於忍不住,揪住大武的耳朵,怒道:「舉賢不避親懂不懂?以前天大的罪我幫你們頂著。現在這樣,我的人,更不能犯軍紀,讓他為難!」

  周圍人聽得一片霧水,大武眨巴眨巴眼睛,卻是明白過來,委委屈屈的說:「好吧好吧!女人果然是……哎!」他高聲朝周圍道,「都給我聽著,以後禁賭!」

  「啊?」一片驚訝。

  大武又走過去,朝兩名軍法處軍官道:「兩位大人,對不起,今後不會再犯了。」

  兩人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許暮朝,正要向她行禮,臉上卻忽然閃過呆滯的神色。瞬間,又一臉慷慨激昂。

  「咳咳。」兩聲刻意的清咳,眾人閃開一條道,循聲望去,只見黑衣侍官,長身玉立,面帶微笑。

  而他身後不遠處,黑色越野車已經開了進來。車前,挺拔清瘦的男子雙手插在褲兜,沉默而立。他筆直朝這邊望過來,似乎在等人。英俊絕倫的面容,彷彿一道亮光,震懾所有人的視線;而筆挺的軍裝上,金鷹元帥勳章,簡直要刺瞎這些底層士兵軍官的雙眼。

  眾人眾獸齊齊朝他的方向立正行禮!整個營地鴉雀無聲。

  然後——

  「元帥……」

  「怎麼可能那麼年輕……」

  「你他媽不認識肩章嗎?」

  「噢噢……我居然親眼見到元帥了……」

  雖然行著禮,獸人們不算小的粗啞嗓門刻意壓低,卻依然此起彼伏;夾雜著同樣激動的人類士兵的小聲議論,頓時整個營地都顯得鬧哄哄的。許暮朝暗自吐了吐舌頭,對獸人們道:「我走了,你們保重!」

  沒人搭理她,因為見到元帥過於激動的眾人,都沒聽到他的話。只有大武還鎮定點,搖了搖頭:「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傢伙!」

  在眾人景仰敬畏的目光中,許暮朝小跑著朝顧澈跑去。

  而當美少女軍官跑到元帥面前,那個聽聞從來都冷酷無情的元帥,卻伸出手,自然而然輕輕攬住了她的腰。兩人相擁的身影,竟如同畫一樣靜謐美好。

  眾獸便開始有點繃不住了,獸血開始無聲的湧動了。

  「看到沒看到沒……許司令多給我們獸族爭臉,跨種族征服了元帥大人啊……」

  「不愧是戰神啊!」

  抱著美人的元帥,忽然抬起右手,行雲流水般掠過鬢角,向士兵們回禮;清寒目光漫然環視一周,無聲卻震懾,令人心神一凜。眾人這才發現,那張天神般俊美的臉,原來比想像中還要威嚴。

  於是在元帥的「親切」注視下,獸血徹底沸騰了!

  當許暮朝隨顧澈坐進車的時候,忽然聽到海浪般的聲音,越來越大,一陣又一陣,逐漸響徹整個營地,頗有幾分群情激奮的氣氛。

  又不知他們歇斯底里的吼叫,感染了周圍哪個營地的部隊,連遠處也傳來陣陣回聲。於漫山遍地,都是同一個呼聲。

  那是屬於不同種族的聲音,此起彼伏震耳欲聾,呼喊著同一個字: 「王!王!王!」

  那是——我們的王!帶領我們即將完勝侵略者的王!

  人類之王、獸族之王!

  即將加冕的——大陸之王!

  當許暮朝隨顧澈回到前線總指揮部半個月後,大陸的戰局,已徹底明朗化。

  這天夜裡,她坐在指揮室的沙發上,翻看電子資料,忍不住抬頭看向窗前矗立的元帥:「這麼看來,明泓已經走投無路?」

  顧澈看向她,點頭:「合圍之勢已成。不出三天,我們就能與喪屍軍匯合。明泓已經沒有退路。」

  人類、獸族、喪屍三方聯軍,總兵力超過機械人一倍半!而顧澈和沈墨初第一次聯手,效果可想而知。明泓雖也展露出色指揮才能,智商也足夠高。但連許暮朝都覺得,與顧沈二人任何一個相比,他就算再聰明再精於計算,經驗卻還太少。所以如何是敵手?

  因此自上次人類獸族聯軍西進大反擊後,整個戰爭局勢已經扭轉;經過一個多月,顧沈兩人的分兵戰略已初見成效,機械人被打得首不顧尾,面臨一場慘敗。

  「其實明泓也算放我一馬。」許暮朝輕歎。

  顧澈聞言,坐到她身旁,攬她入懷:「要我放他一命?」

  許暮朝搖頭:「他的基本原則是滅絕一切種族。我不能因為他放過我,無視大局。只是他怎麼說呢,我其實覺得,他不太像個機械人。他太自負,自負到成為弱點。而且,他似乎對人類的一切充滿興趣。我覺得,儘管他天生無情,他卻有意無意的,讓自己顯得感性。」

  顧澈沉默片刻道:「與他協議交換的相關人,已經處理。我不會放過他。」

  許暮朝盯著他黑色冷寂的眼,不禁心軟,微笑道:「喂!雖然我的身體我自己做主。他佔了我一些便宜,卻沒有跟我……他放過了我。」

  顧澈看著她清澈的笑顏,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後腦,一低頭,便重重吻了上來。

  待她毫無防備的軟在他懷裡的時候,他低聲在她耳邊,似乎自言自語:「你做主?」

  「唔……」許暮朝抓著他的軍裝,瞇著眼看著他,「咱們不是說好……在軍營裡只是上下級關係?怎麼能在指揮室吻我?」

  顧澈一頓,原來她故意的。

  許暮朝綻開笑容——其實,只是看你這大半個月,為作戰忙得昏天暗地,才幫你開開玩笑調劑啊!

  他放開她,走回書桌前,翻開資料,淡淡道:「早晚都是我的。」潛台詞是——他怎麼會讓總次數減少?

  許暮朝光聽字面意思就臉紅了,看他一本正經開始工作,抬頭看了看時間,便走出去端宵夜。

  門口,侍官已指揮人托著夜宵等著,看到許暮朝,把她拉到一邊,親切的低語:「暮朝,東依島和清錫雪山,你喜歡哪裡?」

  「嗯?」兩個傳說中的風景名勝度假勝地,幹什麼?

  「戰爭結束後,我打算給元帥建議休假十天,他應該會同意。你喜歡哪個地方?」

  「嗯……」有點難選,都沒去過。

  「東依島風光秀麗,可以游泳、潛水、垂釣等;雪山攀登,也別有情趣。侍官處需要提前準備。如果去雪山,登山裝備是必須的。」

  「島。」清冷的聲音傳來。

  侍官微微一愣,元帥大人從不過問這種小事。度假他當然問女人的意思。可剛剛,元帥卻中斷工作發表意見……

  他稍微一想,明白過來,差點失笑。他對有些沒明白的許暮朝點點頭:「那就東依島。我會讓人準備的。」

  許暮朝將侍官神色看在眼中,疑惑的走回指揮室:「為什麼選東依島?你喜歡嗎?」

  顧澈頭也不抬:「嗯。」

  顧小白一直養在侍官處。幾天後,許暮朝去逗小白,看到桌上幾本名牌服裝字號的泳衣集,默然頓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5:34

83.明泓之後

  十月十二日,長達一年的大陸混戰,終於在這一天,畫上句號。只是結束的方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後來,許暮朝曾想,或許用一個驚歎號,更加恰當。

  正午時分。

  十萬大軍如同密不透風的牆,將這片起伏的丘陵重重包圍。黑色裝甲車形成第一層包圍,各種車載重型導彈蓄勢待發,只需要一個命令,足以將整個丘陵夷為平地。

  白色、黑色、鐵灰色機械人的屍體,如同垃圾般,從進山的路,一直堆積到山腳,直至被綠樹遮蔽的目力可及最遠處。一雙雙赤紅的硅晶眼睛,統統失去光澤,令整片山嶺,暗紅一片。

  許暮朝斜眼看了看沉默的顧澈。雖然他臉上絲毫看不出喜悅,但是依然無法影響許暮朝和一干將士緊張、期待、喜悅的心情。臨時搭建的指揮部裡,開始洋溢即將迎來大勝的凱旋氣氛。

  「友軍完成合圍時,勒令他們投降。」顧澈淡淡道。

  「是。」作戰參謀們答道。

  友軍啊……

  正前方的高強度防彈牆壁是透明的,可以清楚看到整個山嶺。而通過望遠鏡,許暮朝已經可以看到山嶺另一側,黑色喪屍軍團密集調動。換句話說,在三個種族合圍下,明泓機械軍已被困於山嶺中達一天一夜,插翅難飛。

  「元帥,喪屍司令到了。」警衛報告。

  眾人皆循聲望去,高強度合金門徐徐打開,高大英挺的黑色身姿,風塵僕僕闊步走了進來。警衛立刻引導他坐下。

  「各位,我軍防線已佈置三五萬步兵、兩千裝甲導彈戰車。」沈墨初一臉沉靜環顧四周,話語擲地有聲。目光掠過許暮朝時,微微一頓,最後停在顧澈身上,「顧元帥,指揮權可以移交了。」

  按照兩人昨日通訊協定,這場決戰在人類境內發生、且人類動用兵力遠超喪屍,所以由人類統一指揮。

  顧澈點點頭。

  負責本場戰役作戰指揮的崔司令走到通訊設備前,按下通訊鍵。

  「機械人,我是人類第二軍團崔司令員。你們已經被包圍。限你們放下武器,十分鐘內投降。否則我軍將立刻實施毀滅性轟炸。重複一遍……」

  人類冰冷無情的最後通牒,響徹整個山嶺。然而回答的,是長達十分鐘的寂靜。

  最後一分鐘,顧澈點了點頭,崔司令再次按下通訊鍵。

  就在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回應了。

  那聲音清亮如水,比許暮朝聽過任何電台男播音員的聲音還要悅耳。因為如此完美,所以極易辨認出這熟悉的聲音的主人。

  「我有話,對許暮朝說。」他的聲音,同樣通過機械人的系統,響徹山嶺內外。

  山嶺四周,數十萬將士齊齊變色。指揮所內,眾人全部震驚噤聲。

  沈墨初得以在進入指揮所後,明目張膽看向那個有些吃驚的女人。而顧澈亦看著身旁的她。

  「可能有陰謀。」

  「不想回答,可以不答。」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聲音的主人亦同時靜默下來。

  許暮朝沒有看顧澈,也沒有看沈墨初,她低頭幾秒鐘,站起來,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向通訊系統。

  「明泓,是我。」她靜靜道,「投降吧,成為俘虜,效忠人類,你們可以不死。」她頓了頓,「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山嶺中靜了一瞬,略帶笑意的聲音傳來,令許暮朝腦海浮現明泓俊朗容顏和溫煦的笑容。

  「你知道我的基本原則。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勸降這種無聊的事上。」

  話音剛落,顧澈看了眼崔司令,崔司令點點頭,壓低聲音對通訊兵道:「傳令下去,一分鐘後,啟動第一輪打擊。」

  卻聽那聲音自顧自道:「許暮朝,我只想對你說——放你走,我不後悔。」

  許暮朝一怔,誰都知道,如果那天他引爆炸彈,她、沈墨初,甚至顧澈,現在也許已經不能站在這裡。也是他的這個舉動,導致了他的戰敗。

  現在他卻說,他不後悔?

  她想起在他手上那些日子,手握重兵的機械人將軍,心心唸唸卻是跟她談一場戀愛;每天算得上對她溫柔呵護嬌寵;在她瞞著他逃跑被抓回來後,卻放棄了侵犯她,只因為她一句控訴——他不愛她。

  他,為什麼是這樣的一個機械人?他到底想要什麼?想要證明什麼?他為什麼死到臨頭,還天真的想要,證明愛情?

  許暮朝慢慢道:「我卻後悔,後悔不能親手殺你。你是個懦夫,不願意面對戰敗事實。為什麼不從山中走出來,與我當面談?」

  「現在你相信,機械人的愛情了嗎?」他根本不管她的話,悠悠的聲音傳來,這卻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從此再無聲響。

  許暮朝在通訊系統前靜默片刻,慢慢轉身,腦子裡卻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應該是上輩子的時候,在一本書上讀到的一句話:愛一個人,是無所求。

  然而明泓說,我不後悔,你相信機械人的愛情了嗎?

  或許他並不愛自己,他只是為了證明,機械人也有愛情。

  明泓,你究竟是誰製造?為什麼一個機械人,卻彷彿宿命般去追求機械人不存在的情感?

  而在她轉身的一瞬,她卻看到在場所有人,統統望著自己,神色各異。顧澈、沈墨初、崔司令,參謀們……

  坐在正中的顧澈和沈墨初,俱是一臉沉靜。可從他們明顯過於沉靜的面容,許暮朝幾乎看到無形的怒氣在蔓延。

  她默默走過去,在顧澈身旁坐下。

  顧澈的確生氣了,很生氣。他當然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被人覬覦,還是當著自己的三軍公開示愛。明泓讓所有人知道,許暮朝比江山還重。可明明掌握江山的是他,不是明泓。

  而且因為明泓的表白,令他想起她曾經被他佔有了許多時日,而自己卻沉睡在床無動於衷。這是他從小到大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她會不會因為明泓的告白感動?他知道她對自己用情專一,可是最好,她對其他失敗者那一點點憐憫、同情都不要有。無論是對明泓,還是沈墨初。

  可當他看著她走回自己身旁,目光柔軟略帶歉意,顧澈心中的氣,卻又消了大半。

  不過僅存的一丁點怒意,也足以讓機械人們死無全屍了。

  他定定看她一眼,立刻將目光投向前方戰場。

  崔司令的聲音開始倒數:「十秒後實施轟炸:10、9、8、7……」

  許暮朝望著前方依舊沉靜的山嶺,心中莫名的歎了口氣。

  這場戰爭,再無懸念了。

  與此同時,深山之中。

  明泓一身整齊潔淨的青色軍裝,坐在清澈的溪水旁。身後,無數機械人沉默站立,靜靜等候首領的指示。

  機械人控制的山嶺,並未瀰漫戰敗的氣息。失敗只是失敗,他們沒有情緒,不會感到沮喪。此時,幾個明系列的機械人站在明泓身旁,恭敬問道:「將軍,敵人即將襲擊,請示下。」

  明泓卻彷彿沒聽到,望著青灰的天,怔怔出神。

  他在想自己這輩子做過的唯一的夢。夢裡除了許暮朝,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低低的道:「請務必向吾王證明……」

  究竟,誰是機械人的王呢?為什麼製造自己,卻給了自己這麼多疑問?不懂愛情,不懂生命的意義。

  可惜,永遠找不到答案了。

  「我會自裁。」他靜靜道,「你們,追隨我吧。」

  「是!」

  山嶺上下,一片蕭瑟。明將軍的命令,開始一層層向外傳播。機械人們一個個揮起重拳,擊向自己腦中芯片,硅晶雙眼失去光澤,逐個無聲倒地。這就是個孤獨的世界,沒有人見證機械人正在群體死亡。

  而明泓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人形的胸膛裡,模擬人類的脈搏厚實搏動——那是高能量礦石晶體——他的能量來源。殺死他,必須殺死這顆礦石。

  他心情平靜的閉上雙眼,抬起拳頭。比任何子彈威力都要大的重拳,狠狠擊向血肉之下的機械胸膛,力量之大,令身後的溪水彷彿也受到重擊,水花翻天濺射!

  在崔司令倒數計時的時候,許暮朝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很詭異的感覺,她聽到了遠遠的一聲巨響,可卻聽不出方位,隱隱約約傳來,彷彿敲在她自己的心口。而當她抬頭看向顧澈沈墨初時,卻發現同樣耳力超人的他們一臉凝重,似乎並未聽到那聲巨響。

  「不對勁,阿澈!」強烈的感覺湧上心頭,令她沒有任何徵兆的抓住顧澈的胳膊,「很不對勁!」

  顧澈猛然挑眉看著她,一旁沈墨初霍然站起!

  「怎麼了?!」兩人同時問道。顧澈一把反抓住她的手,沈墨初上前一步,卻生生剎住。

  「那是什麼光?」許暮朝指著正前方,臉色震驚。

  眾人齊齊色變。

  他們看到,以山嶺為圓心,淡藍的光芒,彷彿無邊無際的薄膜,逐步向四周鋪開。因為隔得很遠,那藍光的蔓延速度看起來不快。但他們知道,因為距離的原因,其實速度非常快——快到令人無法躲避的程度。

  當藍光逐漸逼近人類、喪屍、獸族的第一道防線,隨著藍光籠罩的區域逐漸變淡,其中的景物逐步呈現。當指揮所內眾人看清原來山嶺的方位,大驚失色。

  沒、沒有了!

  什麼也沒有了!

  那座山、鬱鬱蔥蔥的樹木、山下的小河、還有成千上萬的機械人,消失不見!正中的圓心,一個極亮的藍點,任何人看不清那裡有什麼。

  「防禦!全線防禦!」顧澈忽然厲聲喝道,幾乎響徹整個山嶺四周,數萬將士聽到這個聲音,齊齊一震。

  然而來不及了。

  許暮朝無法置信的睜大眼,看著那藍光如潮汐登陸,襲向指揮所正前方的上萬士兵。

  那藍光是那樣安靜、溫和,卻又如此恐怖。當數不盡的士兵們抬頭,當裝甲車對著山嶺方向射出殺傷力驚人的導彈。一切的一切,藍光過處,許暮朝看到士兵從頭到腳慢慢消失,看到裝甲車彷彿被無形的怪獸一口口吞噬,看到導彈劃著火線升空,卻在接觸那藍光邊際的第一秒消失於無形……而陣陣濃煙升起,前方陣地瞬間籠罩在濃霧之中。

  顯而易見的事實呈現眼前——上萬部隊在他們面前,被瞬間汽化了!

  任何重力彈都不可能達到這樣的殺傷效果;核彈亦不可能如此安靜而無痕。

  許暮朝想到了一個詞——泯滅。

  顧澈驟然抬手,一把將許暮朝拉入懷中,將她頭摁在自己胸口,緊緊護住;而沈墨初同時一步上前,護在許暮朝身前,掏出手槍,瞄準藍光方向。

  顧澈和沈墨初對視一眼,什麼也沒說。

  而在顧澈懷中,許暮朝駭然抬頭,看到那藍光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指揮所氣勢洶洶而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5:55

最終卷:碳基聯盟

84.平行空間

  週身都是微暖的感覺,熱烘烘的。許暮朝想,自己這是在哪兒啊?

  不對!

  她猛的睜開眼,看到的是湖藍軍服將自己包裹。她發現自己被顧澈抱在懷中。而他雙目緊閉。

  她心中一抖,呼吸在那一瞬間停滯了。

  這一瞬間,大陸第一戰力,居然聽不清他是否在呼吸,感覺不到他是否有心跳。

  顫巍巍的伸手摁住他脈搏——

  呼,她鬆了口氣,他昏迷了。

  不過她可一點不喜歡昏迷這個字眼。

  她抬起身子,反手將顧澈抱入懷中,舉目四顧。觸目所及的一切,恐怖而詭異。

  那鋪天蓋地的藍光,已經消失。天空依然晴朗,白雲流轉。可地上的景色,卻如同魔神曾經降臨。正如昏迷前所見,藍光過處,寸草不留。所以自山嶺向外,觸目可及至少二十公里內,什麼也沒有……只有光禿禿的地面。

  除了一個方向——

  指揮所的屋頂被掀翻了,許暮朝可以清晰看到指揮所後面的景象。她發現指揮所就像一把直尺。這條直尺所在水平線之後,上萬人類獸族士兵及戰車,毫髮無傷。而其他方向,不管是人類、獸人還是喪屍,統統……消失了。

  整個地面,除了許暮朝一人甦醒,其他人全部撲倒地面,雙目緊閉,生死不明。

  許暮朝低頭,看到沈墨初伏倒在自己面前,濃眉緊鎖,胸膛微微起伏呼吸。

  她放下心來,看來全部昏迷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小心翼翼讓顧澈靠在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指揮所外接了一桶水,走回屋內。

  當她再次踏入時,微微一怔。

  高大身影慢慢從地上爬起,濃黑眉眼抬起看著她,露出安心的神色。

  「發生了什麼?」沈墨初走上前,不由分說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搖頭,輕輕一掙,抽回了手,「不知道發生什麼,先救人!」

  沈墨初微微一頓,點頭,接過她手中的水。

  然而她心中卻微微疑惑——為什麼是自己和沈墨初先醒了過來?而自己身上那微暖的熱感,為什麼徐徐未退?這藍光跟明泓有關吧?他去了哪裡?他的機械部隊,也消失了嗎?

  她輕輕將涼水潑在顧澈臉上。緊閉的長睫微顫,他慢慢睜眼。幾乎是在睜眼的同一瞬間,他一把抓住面前許暮朝,語氣竟有難得的急切:「你……」

  「我沒事。」她拿帕子擦乾他臉上的水漬,「阿澈,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顧澈沉默片刻,執著她的手道:「先救人。」

  指揮所內人陸續醒來。緊接著,指揮所後方的一萬兵馬,也在這天下午陸續醒來。然而其餘人馬,尤其是山嶺對面的喪屍軍隊,無影無蹤。許暮朝明白,他們消失的景象,明明就是被汽化了。她偷偷望了望沈墨初,只見他濃眉緊鎖,神色很難看。

  這感覺真是讓人不舒服。明明是勝利在望的大決戰,敵人殘兵和首領忽然消失,而己方精英,無端損失殆盡。可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

  尤其是那藍光。許暮朝暗暗想,如果是一種未知武器,那該有多恐怖。可如果明泓掌握這種武器,為什麼不提前拿出來?總不會是為了在最後關頭與敵人同歸於盡吧?不太像他的性格。而相同的距離,指揮所之後的人馬,為什麼沒事?

  「撤退。」顧澈淡淡下令。

  眾人點頭,沈墨初亦無異議。在這詭異地方多留一刻都有危險。

  可正當眾人站起準備走出指揮室時,卻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響徹天空。

  「哇!這是什麼狀況?」很驚訝的語氣,很稚嫩的聲音。

  「大決鬥啊!可惜沒趕上,太壯觀啦!」另一個同樣稚嫩的童音。

  眾人齊齊抬頭,震驚的看見,指揮所被掀翻的屋頂上空,兩隻奇異的飛行獸,撲閃著翅膀,靜靜懸浮,驚訝的看著眾人。

  許暮朝呼吸一滯——他們……

  普通貓大小、通體淡黃毛髮、人形臉頰、淡紅翅膀、淡藍雙眼……

  時隔百年,這樣的形態,卻依然如火烙印在她腦海中。雖然眼前兩隻飛行小獸毛髮等與光影獸不同,但她敢肯定,一定是同一種生物!

  顧澈和沈墨初亦是神色一震。顧澈不動聲色將許暮朝拉到身後。

  「你們是什麼人?」崔司令厲聲問道。

  那兩隻小獸徐徐降低,落在指揮室地面,左看右看,同時背起手。

  「我是坎特。」

  「我是蕾拉。」

  然後齊聲道:「我們是你們人類口中的……外星人!」

  眾人默然無語。

  沈墨初心神一震——外星人?但他見過的比鄰星人,從未有如此形態。他慢慢看向顧澈,顧澈正也看著他。沈墨初朝顧澈微不可見的搖搖頭。

  大概看到眾人毫無反應,坎特和蕾拉對視一眼,又吃驚又失望。兩獸交頭接耳一番,體型略大那只叫坎特的又慢慢飛起來,探頭望了望:「奇怪……這裡應該有我族人……而且還是大角色啊!」

  顧澈握著許暮朝的手一緊,許暮朝反握他一下,示意自己不會輕舉妄動。

  顧澈鬆開她的手,從參謀們身後走出來:「你們的族人」

  兩隻小獸卻在顧澈走出那一瞬間,齊齊傻眼。淡藍眼眸瞬間瞪大,蒼白小嘴張得大大的,一臉的不可思議。

  顧澈見他們神色有異,握緊腰間配槍。其他參謀亦掏槍蓄勢待發;許暮朝上前一步,站到顧澈身後,如有不對,立刻發動。

  就在在千鈞一髮局勢緊繃的時刻——

  坎特與蕾拉齊齊拜倒在顧澈腳下!

  坎特用小爪猛錘顧澈面前的地面,歇斯底里:「天神啊!天神一樣美麗!造物主的奇跡!我的詞彙已經枯竭,無法描述你的美麗!」

  蕾拉滿眼淚水悲喜交加:「我所見過最美的人!最完美的藝術品!我有沒有榮幸,為您臨摹一幅素描?」

  眾人盡皆傻眼。他們知道元帥容貌絕世,可這兩隻是外星人啊!怎麼反應比人類還要激烈?許暮朝也很無語——本來因為數萬兵馬汽化的悲痛壓抑心情,也被兩隻小外星人攪得很詭異了。

  這是什麼狀況?這兩隻光影小獸,看起來怎麼腦子秀逗了一樣?而且……顧澈最不喜歡別人說他「美」。這一回,卻是神秘的外星人?

  果然,顧澈微微蹙眉,剎那身影如清風掠過,繞到兩名外星人身後對準後腦就是一個輕飄飄的手刀……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在場只有幾個人能看清他的動作。其中並不包括兩個小外星人。

  等他站回原地,坎特與蕾拉臉上的愛慕之情還停滯著,只是眼睛已經緩緩閉上,翅膀慢慢耷拉,身子軟綿綿倒下。

  「綁了。」顧澈淡淡道,「這裡戒嚴,我們回帝都。」

  回帝都的飛機上,因為數萬人馬消失殆盡,空氣中無形瀰漫緊張悲痛氣氛。直到快到帝都,許暮朝心情平復些,才問顧澈:「你就這麼肯定,能打暈他們?」

  顧澈原本一直望著窗外流雲。手下兵馬無端被汽化,他的臉色一直很難看。此時聽到許暮朝發問,忽然低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啄,就似在尋找慰藉。許暮朝臉上一熱,抬頭時,餘光瞥見一側座椅上的沈墨初,雙目緊閉似在沉思。

  這是顧澈專機。沈墨初身份尊貴,喪屍飛機亦不可在人類境地通航,所以三人共乘。大局當前,也顧不得尷尬。倒是侍官一路彬彬有禮扯著沈墨初東說西說,消除了不少尷尬。

  「對於光影獸,生科院有了結論。」顧澈盯著她雙眸,慢慢道,「不是碳基生物,應該不屬於地球物種。」

  許暮朝已經從坎特和蕾拉猜到,點點頭。

  「他們在檔案館找到一份關於光影獸的記錄資料,經查證,屬於百年前我顧氏資助的薛教授。」顧澈道,「但對於光影獸的研究,他一直沒有上報。」

  原來如此……

  「那知道他們也是血肉之軀會被打倒,也是源於對我身體的研究?」許暮朝問道。

  顧澈默了片刻,蹙眉、低頭,再次重重吻上來。直吻得她氣喘吁吁的推開:「好了,我不怪你。」

  他微蹙長眉明顯放鬆。

  「說一聲對不起會死啊?」她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想著剛到帝都的時光,被他當成動物一樣研究,真是……造化弄人。

  他搖頭:「你的存在當時是未知威脅,換成你在我的位置,也會這麼做。」

  那倒是……

  「如果坎特和蕾拉不出現。」顧澈道,「我不打算告訴你這些。」

  「為什麼?」

  顧澈握著她的手,語氣輕描淡寫:「不重要。」

  你是人是獸,是地球物種還是外星物種。你就是你,許暮朝。你屬於我,獨一無二,無可取代。

  「哦……」他如此隱晦,許暮朝是聽不出的,微微有些沮喪,自己的事……不重要啊。

  不過沮喪只是一掃而過,她自然不會因此介懷,反而想到另一件事,問道:「那對這種外星人,還有什麼研究成果?」

  顧澈搖搖頭:「很少。」

  許暮朝想起今天兩隻外星人看到顧澈時,近乎朝聖的舉動,斟酌道:「他們好像……對你很崇拜?」然後慢慢道,「我們那麼多人馬枉死,肯定跟他們有關!」

  顧澈點頭:「即使是外星人,我也不會輕饒。」

  「比鄰星人是碳基生物。」一旁沈墨初忽然出聲,「他們應該來自更遠的星系。但為什麼我們毫無察覺他們的到來?」

  許暮朝點頭。他說的是。如果是外星人登陸,為什麼沒看到戰艦飛船?難道也跟比鄰星人一樣,人數非常少很隱蔽?

  「我覺得,他們看起來神經兮兮。」許暮朝忍不住道。

  兩個男人同時點頭。看來所有人其實都有同感。

  神經兮兮的、憑空出現的外星人。

  三小時後,眾人回到顧元帥府。剛剛坐定,警衛便來報告,兩名外星人醒了,要見他們。

  五分鐘後,被五花大綁的兩隻小獸,被丟到會客室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許暮朝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顧澈、沈墨初、崔司令等人危襟正坐。

  坎特與蕾拉一臉悲憤看著顧澈,坎特看起來是兩獸中做主那個,跳起來大聲道:「為什麼襲擊我們?你這麼美的人,為什麼這麼凶?」

  蕾拉則捂著臉,透過小爪偷偷看著顧澈,聲音很小卻足以讓在座的人聽清:「不是說地球人最怕外星人了嗎?美人啊,你為什麼連外星人都敢綁架?」

  顧澈的臉色成功的被他們左一句美人又一句美人說得陰沉起來。

  「交代來歷。」顧澈淡淡道,「否則殺了你們。」

  坎特淡藍眼珠一轉:「我知道你手上有我們的同族,先放了它,否則我們什麼也不說。」

  顧澈對身旁侍官道:「兩個外星人,一個活口就夠了。」

  蕾拉立刻一把推開坎特,堅定道:「說,我們什麼都說!我們為和平而來啊!」

  眾人都沒出聲,顧澈依然一臉冰冷。

  坎特幾乎要哭出來:「真的……我們是崇尚藝術的偉大種族,我們厭惡戰爭。如果不是我們國境發生暴動,我們根本不會出現在你們的世界。」

  「你們國境?」沈墨初神色一正,「在哪裡?」

  坎特和蕾拉猶豫了一下,沈墨初盯著他們,兩獸又低頭耳語一番。

  「這個人類好英俊。」

  「唔……就是感覺好危險。」

  於是……

  兩人再次撲倒沈墨初腳下。

  坎特親吻著他的軍靴:「偉大的人啊,要用什麼詞彙謳歌你的容顏,比池那火山還要雄偉不凡!」

  蕾拉滿眼閃光:「英俊的人啊,可不可以,讓我為你臨摹一張素描?」

  沈墨初抬頭對顧澈:「殺一個吧。」喪屍王的語氣,肅殺冰寒。

  還沒等顧澈點頭,兩隻小獸抱在一起,瑟瑟發抖。蕾拉仰天抽泣:「天神啊!我們明明是為藝術而生,我們是銀河系最多情的種族!為什麼要派我們來地球人的空間?為什麼這裡的美人一個比一個凶?」

  眾人默然。兩隻小獸……明明……很喜歡歇斯底里的表演啊……

  而許暮朝抓到了關鍵詞「地球人的空間」。

  果然,坎特歎了口氣,盯著顧澈,一臉認真的說道:「美人大王,我們來自銀河系第77492號星系,母星名喚『塔奈』。我們於五十年前抵達地球。我族為硫基生物,生活在地球另一個平行空間。」

  蕾拉也換上嚴肅模樣,正義昂然:「十天前,我族王位繼承人第三王子被暗殺;初步懷疑暗殺者第二王子,已經逃亡到你們的空間。今天,我們被巨大能量波吸引而來。這種能量波,只有我族遺失已久的、唯一一塊伽馬射線超高能礦石晶體才能發出。」

  許暮朝心中一震,一個奇異的念頭沖上心頭。

  超高能礦石晶體?

  ……明泓那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6:13

85.機械身死

  眾人越聽越玄乎,外星人?平行空間?硫基生物?超高能礦石晶體?

  然而許顧沈三人的神色卻最為凝重。許暮朝因為明泓的緣由,反而覺得他們的話很可信;顧澈麾下生科院與宇航局早已做過一些相關研究,當然聽得十分仔細;沈墨初不必說,警惕打量著兩個外星人。

  「硫基?」顧澈淡淡道,「說謊一樣要死。」

  坎特立刻搖頭:「沒說謊沒說謊。我們空間的空氣是二氧化硫啦。我們能夠抵達你們的空間,是利用空間裂縫。我們能呼吸你們的空氣,是因為佩戴了微型呼吸機啦!」

  「呼吸機?」沈墨初問道。

  蕾拉立刻接嘴:「是的,英俊大王!這項技術已經在我國很成熟!不過空間跳躍是被禁止的,所以未批量生產啦!」

  顧澈冷冷盯著他們:「超過五萬人被汽化。你們本事不小。」

  坎特和蕾拉抱在一起又打了個冷戰,齊聲道:「不是我們!我們只是平民,沒有那樣的能量!」

  坎特顫巍巍道:「正是因為感覺到兩股巨大能量的衝撞,我們才找過來的。」他的臉色忽然很難看,「如果三王子得到這兩種能量之一,我族就完蛋了!戰爭就會爆發!他會攻打人類?」

  「兩股力量?」顧澈挑眉。

  「嗯。」蕾拉盯著他,「一股力量來自山中;還有一股力量,就在我們剛剛現身的地方。否則你們也被汽化了!」

  許暮朝慢慢站起,她不知何時已經變幻為半獸形態,走到坎特和蕾拉面前。

  兩獸看到她的樣子,驚呆了。

  他們淡藍眸子閃過無比激動的光芒,幾乎是跌跌撞撞撲倒許暮朝腳下,淚水滾滾而下,聲音淒厲可憐。

  「戰神殿下!戰神殿下!」他們抱著許暮朝大腿,「原來戰神殿下沒死!難怪我們感受到你的力量!太好了!我們找了你一百年。原來那股力量是你啊!可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許暮朝微微一震,原來如此,難怪指揮部之後的人馬沒事。難道是因為自己昏迷時,爆發出能量阻擋了那藍光嗎?可是那能量從哪裡來?

  不過……她忍了忍,但他們抱大腿的姿勢實在是太癢了。她一腳將兩獸輕踹開。

  兩獸可憐兮兮看著許暮朝,想上前又怕她踢。然而還沒等許暮朝開口,兩獸忽然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跳到顧澈和沈墨初面前。

  「我族第一戰神在此!你們還不快快投降!給我們當素描模特,就饒你們一死!」兩獸得意極了。然後——

  同時被人擰著後頸提起來。它們轉頭,看到許暮朝似笑非笑的臉。

  「來,戰神姐姐失憶了,告訴姐姐,你們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

  與此同時,大陸腹地隱蔽的荒山之中。

  明泓再次醒來時,只覺得心口微微地疼。他睜開眼,看到自己在一間破舊的房間,屋頂甚至是木製的,看起來有許多念頭。而他躺在一張冰涼的籐床上。地面是禿禿的水泥地,磨損得很厲害。屋頂一個古董級的燈泡長長垂下來。除此以外,什麼也沒有。

  他覺得奇怪。他最後的記憶,是自己一拳擊向胸口晶體,然後耀眼的藍光不知從何處生出……然後他失去了意識。

  怎麼回事?

  「你終於醒了。」一個消瘦的人影從門口走進來,高高的個子,寡淡的五官,朝明泓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輕輕喚道,「大哥。」

  明泓坐起來,靜靜看著他:「……肖克?」曾經跟在圖雷身旁的人類參謀?戰敗後失蹤很久的戰犯?他叫自己大哥?

  肖克在他身旁坐下:「大哥,好久不見。沒想到機械人居然是你製造的。」

  「誰是你大哥?」明泓不悅皺眉,站了起來,神色冷漠往門口走去。

  「大哥!」肖克慢慢道,「你不是崇尚機械至上論,一心想向父王證明可以征服世界嗎?為什麼為了一個女人,自甘墮落?」

  明泓身子一僵,站定,轉身,看著肖克:「父王?」

  「都不記得了嗎?」肖克冷笑盯著他胸膛,「也難怪,你不是大哥,只是裝了大哥的心臟的機械人而已。想不到堂堂塔奈星第一王子,為了追求機械夢想,居然連命都不要,把那麼珍貴的晶體,給一個低賤的機械人!」

  說完,他笑了笑,從懷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團藍色的耀眼光芒:「不過現在已經歸我了,你的心臟。」

  怒氣籠罩明泓的臉龐,然而當肖克掏出晶體那一刻,明泓已察覺到身體的變化。

  沒有力量,沒有任何力量。

  「你想怎樣?「明泓冷冷的問。

  肖克將晶體放回懷中,搖搖頭:「我已經拿到晶體,你對我一文不值。現在你不過靠普通電能維持,一個普通的機械人而已。喪失了偉大的能量,這滋味不好受吧。」他露出有些飄忽的笑,目光亦有些恍惚。

  「大哥……我看著你的光輝,看了那麼多年。現在讓你醒來,不過是把我忍受的屈辱,加倍還給你,讓你死得徹底瞑目。你真的不記得任何事了嗎?」

  你真的不記得了嗎?偉大的塔奈星第一王子,曾經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因為要證明機械至上,你違背空間禁忌技術,利用高能晶體,空間跳躍到人類的世界,從此了無音訊?

  你明明是父王與機械文明星球平民女子的雜種,從小體弱多病,卻得到鎮國之寶,唯一一塊伽馬射線晶體植入你胸中替代心臟,令你獲得偉大的戰鬥力和能量。而我,擁有高貴基因的第二王子,卻什麼也不是?我們的空間,資源那麼匱乏,我毫無私心的向父王提出征服人類的理想,卻被醉心於音樂的父王當做戰犯囚禁?

  我在人類空間流亡多年。才終於等到我的時機。空間越來越少的資源,令越來越多的原本熱愛藝術的臣民,開始質疑和平政策。他們還是懷戀我,甚至從人類空間迎回了我。我殺了那個只會唱歌的三弟。不,還不夠,沒有你的晶體,今後我怎麼說服父王,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征服人類空間?

  「今天,晶體釋放的巨大能量,讓我找到了你。」肖克慢慢逼近明泓,「如果不殺你,難道還讓大哥死在那些低賤的地球物種手上嗎?只可惜戰神的力量已經被許暮朝同化,即使殺了她,也拿不回來了。」

  他的步步逼近並未讓明泓色變。

  明泓只是淡淡看著他,露出一個薄薄的微笑。

  「原來,我來自那樣一個感情豐沛的種族。」明泓低笑道,「原來我早已擁有一切,只是身為機械人,忘記了一切。」

  他靜靜看著肖克:「即使我死,你也殺不了許暮朝。」

  在肖克的手伸向他的頭顱前,他淡淡道:「你的戰爭,注定失敗。」

  肖克一拳擊穿他的頭顱,然後擦乾手臂上偽裝人類的血肉和金屬絲線,自言自語搖搖頭:「成年人,會打不過幼兒嗎?」

  他又忍不住按了按懷中的晶體,還有些無法相信終於獲得如此珍貴的能量。他想,既然大哥可以運用它,自己一定也可以。

  他信心滿滿的走到室外。這裡正是一處時空裂縫的所在。利用塔奈人的力量和晶體,空間可以被打開。他閉上眼,想像自己帶領塔奈大軍征服地球,成為兩個世界統治者的盛況;他想到父王看到自己找到遺失已久的珍貴晶體時,大概會露出欣慰的笑容。而且,自己已經是唯一的王位繼承人。

  很好,很完美。懦弱的人都被殺掉。雖然只有小部分年輕國民支持他的戰爭策略,大半國民依然追求藝術,視戰爭為文明落後的行為。但他會用數不清的資源和俘獲的藝術品,換取他們的支持。

  淡淡的藍光在他週身浮現。他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幾個在時空裂縫等待許久的心腹連忙迎上來。他摘掉藏於咽喉中的呼吸機。

  他抬起頭,看著瀰漫二氧化硫的淡紅色天空,深紅的雲彩如鮮血般美麗。而廣袤的天空下,皴裂的土地上,零散分佈的火山,如一隻隻巨獸,噴薄出含硫氣體,那氣味如此清香,令他心曠神怡。

  簡單整潔的民居,散佈在這可以稱為荒蕪的土地上。一隻隻紅翅藍眸的臣民唱著歌吟著詩經過,見到尊貴的人形王子,都紛紛停下向他鞠躬行禮。

  十萬獸形臣民,五百人形王族,守著荒蕪的空間,這就是塔奈星人空間飛行五十光年後,得到的一切?

  不。他在心中發誓,會讓臣民擁有更加富饒的生活。

  帝都,顧元帥府會客室。

  眾人用著侍官送上的點心。坎特與蕾拉一左一右,狗腿的趴在許暮朝腳邊。

  「戰神殿下,跟我們回去吧。據我們推斷,晶體很可能已經落入三王子手中。只有你能阻止三王子。」

  許暮朝微微一震。如果晶體落入三王子手中,那是不是意味著……明泓已經?

  想不到企圖征服大陸的機械人,最終竟然死在外星人手中。想到在明泓身邊一直的虛與委蛇,而他始終沒有傷害自己。她歎了口氣,搖頭:「我說了,你們百年前私自駕駛飛船、第一個抵達地球的戰神,已經被我殺了。」

  坎特搖頭:「那只是軀體。可憐的戰神啊,沒有呼吸機活下來都是奇跡,難怪會被你殺……不過戰神的力量在你體內,你就是新的戰神。」

  許暮朝說:」我不會跟你們回去。我會在這裡。」

  蕾拉咬牙:「國內已經有很多人支持三王子。如果大王子的晶體被他獲得,萬一國王支持他征服人類,就糟了。」

  沈墨初笑了笑:「如果暮朝已經代表了你們唯一的最高戰鬥力,那麼你們如果侵犯,就是自尋死路。」

  坎特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不是的,英俊大王。我族雖然個體戰鬥力弱小,但是我們卻擁有征服地球的力量。如果能量武器被使用……」

  「能量武器?「許暮朝凝神問道,」跟今天看到的一樣?」

  「是的。「蕾拉答道,」我們已經能夠開發宇宙高能晶體製造能量武器的力量。只是我們天性厭惡戰爭。如果大家被三王子教唆攻打人類,利用能量武器的泯滅殺傷力……」

  兩隻小獸臉上第一次出現嚴肅神色:「消滅百萬血肉之軀,或許只需要一個上午。」

  「這麼說來,關鍵的是看你們國王的態度?」崔司令插嘴。

  兩隻小獸看一眼一臉鬍鬚的司令大叔,撇了撇嘴,才「嗯」了一聲。

  「讓他來見我。」顧澈淡淡道。

  兩隻小獸已經知道他的身份,猶豫了一下,道:「美人大王,你和戰神殿下一起跟我們回去吧,向國王當面解釋。」

  「沒有選擇。「顧澈淡淡道,」否則殺了你們。」

  兩隻小獸慾哭無淚:「好吧好吧……太狠了……國王會覺得我們辦事不利的,還要他老人家一把年紀空間跳躍,我的天啦……」

  許暮朝心念一動,問道:「為什麼國王派你們來執行尋找晶體的任務?」影響全族存亡的任務,為什麼派這麼兩個……瘋瘋癲癲的傢伙來?

  然而,坎特與蕾拉都微微一愣,隨即露出雲淡風清的笑容。

  「戰神殿下好有眼力。」坎特有些靦腆的笑道,「我是詞作家,一些作品略有些影響力,聞名銀河系的塔奈之歌就是由我作詞。至於蕾拉,是年輕一輩中,最有影響力的畫家。這樣重要的任務,當然必須派遣最有藝術細胞的族人執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6:33

86.塔奈之心

  很久以前,戰神還是戰神,明泓還不存在。偉大的「塔奈之心」——超新星伽馬射線能量礦石還躺在塔奈星球的國家珍寶館中,層層能量防線守護,高高在上,任何企圖與觸碰,都是死罪。

  是一個白毛紅翅藍眸的女獸人,驚動了塔奈之心的百年沉睡。她像一陣美麗的狂風,輕而易舉衝破王族的能量防線。最終,全身是血的站在塔奈之心面前。而國王的衛兵,在她身後倒了一地又圍了一圈,卻無人敢阻止戰神殿下將塔奈之心塞入懷中,動作粗魯得完全不像對待國寶,而像對一塊隨時可以丟棄的石頭。

  情感至上熱愛藝術的文明民族,也需要戰神,以抵抗偶爾發生的外來侵略。年輕的戰神殿下風清揚無疑是塔奈的守護神。十年前隔壁機械文明星球的亡命之徒,糾結五萬大軍流竄至塔奈星時,便是風清揚殿下率領衛隊,強勢擊退,一戰成名,受國王冊封為貴族。

  然而風清揚殿下亦是個悲劇。在這樣美好的民族,她除了能量全族第一,卻琴棋書畫樣樣不能,用評論家尖刻的話語來說,她是「毫無藝術硫基的傢伙」。所以在和平年代,本就出身平民的風清揚,只是貴族們的笑柄。

  作為宇宙最高最強能量結晶,塔奈之心不僅超越了還處在能源戰階段的碳基生物的理解模式,甚至超越了塔奈星人能量戰的階段。通過力場輻射,塔奈之心已經能產生類似腦電波的能量波動。

  於是,塔奈之心早將自己改名為可愛的「塔塔」。而此刻,它眼睜睜看著風清揚殿下單槍匹馬繼續殺到王宮中,將自己丟到一個鐵灰色頭髮的英俊青年面前。塔塔認得他,第一王子沐光,一個總是奄奄一息的美男子,人稱「沐王子」。

  「沐王子,我……我把塔奈之心帶來了,你不會死的!」風清揚開始脫沐王子的衣服。

  「停下!」沐王子聲音無力的阻止著,「清揚,不要胡鬧!我不會……愛你,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愛你。」

  年輕的戰神委屈的固執著:「為什麼?就是因為我不會唱歌不會作畫不會吟詩嗎?可我會打仗啊!你要證明機械至上征服其他星球種族,我會是你最有力的助手!」

  沐王子搖搖頭一字一句道:「不。因為我……是半機械人。機械人,不會愛人。」

  機械至上是我的追求我的信念。我血肉之下的機械骨骼注定了我的宿命。我是硫基王族違背倫理道德與機械文明女子誕下的怪胎。我不會愛你。

  塔塔聽到沐王子的話,鬆了一口氣。說實在的,它可不想成為這個半機械人的一部分。它見證過無數機械文明,它不喜歡那些喝汽油吃電能的枯燥玩意兒。

  然而風清揚這樣固執而粗俗的女人,怎麼會有沐王子那樣細膩的哀思和遙遠的理想。她只知道自己受封為異姓王的那天,貴族們興高采烈的唱歌吟詩,而她像個傻子一樣被晾在一旁。那一天,只有一個俊美無比而臉色慘淡的男子,溫柔的跟自己講話,詢問自己與那個低等機械文明的戰況,他的聲音比戰鼓還要低沉悅耳,他的氣味比高濃度二氧化硫還要甜美,他的目光中,沒有一點輕視。

  而年輕的戰神殿下,一見王子誤終身。

  所以,她對沐王子的拒絕已習以為常。滿不在乎的扒開他胸口的衣服,撕開他那層薄薄的血肉,露出精密而錯綜複雜的機械胸膛。

  「塔奈之心,戰神的能量……」她將塔奈之心塞入他的胸膛,她的雙手被淡藍能量場縈繞,「這兩樣加在一起,還不能拯救你嗎?」

  自從被瘋狂的戰神塞入沐王子體內後,塔塔在短暫的憋屈後,也很快適應了。畢竟身體恢復健康、戰力徒然飆升至塔奈第一甚至超越戰神的沐王子,喜歡到處走動。這樣塔塔可以感受萬事萬物的能量場,而不是被鎖在冰冷的珍寶館。

  只是當沐王子終日癡迷於研究機械,不理父王希望將其培養為下一任國王的期待;更不理會潑辣戰神殿下的少女之心。塔塔會覺得,風清揚其實也挺可憐的。她簡直就是為戰鬥而生的人,她的能量場幾乎能與塔奈之心抗衡,卻得不到沐王子的心。她也挺傻的,就算沐王子願意,也不可能與一個連唱歌都不會的平民結婚,可她還是每天充滿期待的穿著裙子,跟個傻子似的來找沐王子,卻總是失望而歸。

  終於,有一天,被國王逼著學習作曲而耽誤了機械人研究的沐王子,發怒了。他搶了飛船利用塔塔的能量,輕而易舉逃離了這個夢幻中的民族。

  他來到了地球,躲入地下,潛心機械人研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塔塔躺在他胸膛裡,望著地下昏紅的天,百無聊賴的想,大約塔奈星人不會因為王子的失蹤而生氣;國王也不會中斷自己的音樂事業。只有那個女人,所向無敵的戰神,會難過吧。

  塔塔覺得自己也有點難過。它明白,當它發出微弱的能量場感知周圍的一切時,也會受到周圍能量場的影響。也就是說,沐王子的腦電波,也會影響到它。

  所以,塔塔才會想念,數十光年外的風清揚。因為每當沐王子於一堆機械人中抬頭,就像在凝望天外的天,也在想念那個粗俗而美麗的女人吧?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沐王子終於明白,那種思念,叫□情。

  塔塔不知道,要一個機械人學會愛情,需要多少時間。但是當沐王子利用它的能量,向太空發出塔奈族的訊號。它知道十幾年後,這些信號會抵達塔奈。國王會知道,沐王子找到一個適合資源已經枯竭的塔奈人居住的星球,這裡的平行空間簡直為塔奈人量身定做,充滿二氧化硫、無人居住;而風清揚也會知道,沐王子愛她。

  塔塔居然有些期待,那個女人抵達地球的那天。會不會跟地球人打一架,會不會撲倒沐王子懷裡,大哭一場。

  然而塔塔料錯了,沐王子也料錯了。

  天性莽撞的風清揚,在收到訊號後第一時間,不等國王發出搬遷令;不等大軍整編,私自駕駛飛船,開始了孤獨的宇航。是啊,全族搬遷需要五十年的準備,她怎麼等得及?

  所以當硫基生物、塔奈戰神風清揚,乘坐小型飛船降臨地球,地球人只看到一道流星劃過天空;沐王子正不耐煩的將一堆不合心意的機械人銷毀。

  而當風清揚充滿希望的踏入地球的空氣時,並不知道,地球表面無形的空氣,足以令一個硫基生物瞬間窒息而死,哪怕她是戰無不勝的戰神?

  她不是科學家,她只是戰士。她不懂平行空間之外的那個空間的危險;也不懂國王為何要五十年後才出發前往地球——因為他勒令科學家們做好萬全準備,確保精確跳躍到那個硫基空間。

  而醉心於機械研究的沐王子,不需要呼吸的半機械人王子,亦忘了在訊號中,對風清揚做一個簡單的、關於足以令她死亡的碳基空間的提示。

  她在可怕的地球空氣中掙扎,她難過得要死。可她告訴自己不能死。她還要去見沐王子,如果沒有自己,他如何帶領自己的機械大軍,征服宇宙,成就最偉大的機械文明?那是他的夢想。他的夢想,就是自己的啊!

  偉大戰神的所有能量,促成她瀕死前的痛苦適應進化。而當弱小的光影獸在科學家的囚籠中重新睜開眼,意識已經喪失,基因已經突變,愛情已經遺忘,能量也被周圍的碳基禁錮。它只是食肉嗜血的行屍走肉,兇猛無比,盲目無比。

  而沐王子還不知道這些。他只會在廢寢忘食的間隙,才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個衝進自己寢宮扒光自己衣服撕開自己胸膛的女獸人;而塔塔也曾感受到屬於風清揚的能量,在地球一閃而逝。它想,風清揚一定是生氣了,所以才不來見王子;或許她已經跳躍到硫基空間,因而她的能量被掩藏。

  又過了很久,沐王子已經收到國王的訊號,他們已經抵達地球的平行空間,這裡的二氧化硫清新無比。這會是塔奈人終極的樂土。

  不,不是。沐王子對自己說。

  你們只知道厭惡碳基空間,卻不知道這裡比硫基空間,美麗許多倍、豐富許多倍。所以我不會回去,回到你們身邊。直到我製造出完美的機械人,而他,足以征服地球。

  終於,在某一天,一具完美的人形機械人,躺在地底五百公里,躺在沐王子面前。

  他的黑髮用最柔軟的纖維編織,他的紅眸用最剔透的硅晶製造,他的骨骼來自王子飛船的高強度合金,他的外貌酷似偉大的王子,俊朗儒雅,風姿綽約。

  而與此同時,沐王子跪在畢生的心血前,露出恍惚的笑容。

  因為常年高強度的研究,因為養尊處優的王子缺少人的照顧,他的長髮已經枯萎,他的面容已經凹陷,他的體內,也長出了重重黑銹。儘管擁有宇宙最珍貴的晶體,他卻知道,自己已經要走向滅亡。

  所以,當他在許多天前,思考這具完美機械人的能量來源時,答案是那樣清晰而唯一。

  當沐王子用僅存的力量,將塔奈之心裝入機械人的心臟,他在機械人的耳邊低語。

  「務必向吾王證明,只有機械文明,才能拯救塔奈。」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來,百年殘破的軀體,已經在空氣中迅速風化。他被地底的清風吹散,粉末隨風輕揚,落入大海。

  他想說,務必告訴風清揚,你是沐光的愛。

  而塔塔悲傷的看著沐王子的消逝。它躺在新的胸膛中,又新鮮又悲傷。

  然後,一個叫明泓的機械人,睜眼看著地底的世界。

  他有沐王子的外貌,有沐王子的能量,可是,他卻沒有靈魂,沒有心。

  他開始繼續沐王子的工作,甚至做得更好。他造出數萬大軍,蓄勢待發不可一世。

  然後終於到了那一天,那個女人,來到了地底世界。

  她有人形的相貌,那是一張陌生的人類少女的臉。可在她踏入地底的第一秒,已經改名為「小明」的塔塔立刻明白,之前感受到的零散的風清揚的能量,原來真的存在——以另一種方式存在。

  小明感受著那熟悉的能量,忽然覺得十分悲傷。因為許暮朝的存在,意味著風清揚的死亡。

  而當小明抓住了許暮朝,咬住她的耳朵,在她耳邊親暱低語:「連耳朵都值得收藏」時,小明在那一瞬間,歡欣的爆發了常人不可見的微弱而廣泛的能量場。

  他們會相愛嗎?小明想。儘管他已經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

  那麼,明泓和許暮朝,會相愛嗎?

  風清揚,偉大的戰神殿下,你的軀體已經孱弱消亡,你的意志已經被碳基摧毀,你的基因已經進化得面目全非。可是只要能量不死,戰神不死。

  而在臨終前終於懂得愛情的半機械人王子,卻又重新回到原點。重生的明泓,如同當年的王子一樣,崇尚機械至上,藐視一切,沒有一丁點人類的七情六慾。

  那麼,親愛的戰神殿下,同化了戰神能量的許暮朝,你會愛我嗎?

  會愛這個,遺忘了一切、自以為是、對愛情愚笨無比的、可憐的機械人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6:52

87.明泓之心

  當明泓小心翼翼將許暮朝放入實驗箱中,又慢條斯理的一件件除去她的衣服時,明泓之心——小明以為,錯過了百年,這兩人,終於要結合了。

  然而明泓憑一隻手就能讓許暮朝全身發抖,卻不會像**一樣,有進入她的衝動。

  他只是把玩她的私密,就像把玩一把手槍、一件珍寶。僅此而已。

  而當他放走了許暮朝,認真的去研究睡眠中的性/高/峰時,從來光芒四射的高能晶體礦石——小明,被強行切斷對身體的能量供應,不管身體和心,都陷入黑暗。

  而正因如此,一些被小明的能量場記錄的零散片段,因為短路而驟然閃現,進入明泓的大腦。可惜,那些畫面那些聲音,太有限,根本不足以喚醒明泓。

  只是沐王子漫長而孤獨的一生,戰神殿下侷促的笑容,塔奈星的日日夜夜,都記錄入塔奈之星璀璨晶瑩外表下的能量流動。而當明泓甦醒時,這些能量,不足以讓他擁有沐王子的記憶,卻讓他不再像個純粹的機械人。

  小明不知道,這個改變,對於機械人,是有幸,還是不幸。

  明泓依然冷漠,依然無情,依然崇尚機械至上。只是大軍從地底橫空出世前夕,他開始覺得自己有了「心」,沐王子寫入的滅絕一切種族的基本原則,不再被明泓當成原則,而是當成理想去追求。

  而他唯一接觸過的女性許暮朝,他曾經信誓旦旦要改造的許暮朝,他其實早忘了對她的改造方案。他只是想,再遇到這個女人時,一定要抓她回來。

  為什麼?因為她是他的,她承諾過效忠。

  她承諾過,與他一起追求機械文明。

  他不知道,曾經很久很久前,也有一個女人,對自己說過相同的話。那些在他的「心臟」深處流動的能量波,他不知道。

  然而抓到這個女人,卻原來不是那麼容易的。

  她要暗算圖雷,卻被他的機械人所俘。明明已經押送到海岸線附近,他站在地下,站在曾經她和他一起看海的地方,心中徒生衝出地底,親手將這個女人抱回來的衝動。

  然而卻傳來消息,機械人衛隊全體陣亡,她一出事,人類、喪屍、獸族全部跳出來。是不是要擁有她,就必須與所有種族對立?

  沒關係,他本就是為了對立而被製造的。

  如果人類的輸贏要有綵頭,那麼她就是他的戰果。

  然而他不惜放棄一座大城池,不惜調動數萬人馬圍攻康都,卻竟然也被她逃脫。雖然有人類援兵相救,但是明泓知道,這一次,她靠的是自己,不是別人。

  她的逃脫,令他長久的狩獵和等待變得更加有趣和值得期待。

  他忘了自己改造她的初衷,也忘了她數次從自己身邊逃脫。想要,就是想要。因為不滿足,所以更想要得到。

  只是夜深人靜之時,無需睡眠的明泓望著頭頂浩瀚的星空,莫名生出奇異的親近感。而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會頻頻想起許暮朝,想起她看似心無城府的笑,想起她潔白柔嫩的身體,想起她在自己掌中釋放**時,痛苦複雜的表情。

  他也會啞然失笑。他似乎已經放過她許多次,如果他不是機械人,那算不算人類說的「不愛江山愛美人」?

  可惜,他是機械人,他怎麼會去愛人?

  終於,顧澈昏迷,沈墨初沉淪。明泓欣賞的兩個男人,可以與他爭奪她的兩個男人,統統無能無力。而精於計算的機械人,用十個城池換來了她。其實這是雙輸的利益交換。她對人類的價值,遠大於十個城池;她對於他,如果不改造,根本一文不值。

  那些人類交出她,是因為愚蠢;可他接受她,是什麼呢?

  失去自我的喪屍王,依然會對她戀戀不忘。可是機械人明泓,為什麼這麼想要得到她?

  他想了想,是因為愛情。

  不是因為他愛她,而是因為他要學習愛情。

  他是代表最高智能的機械人,他是最優秀的終極種族,怎麼能連愛情也不懂?

  她要他放走其他人,他照做;她害怕被改造,他承諾。

  他要的,只是一個愛人。雖然他覺得自己並不愛她。

  而她,滑頭而厚顏的許暮朝,舌燦蓮花的許暮朝,所向無敵的許暮朝,怎麼會不識時務,不陪他玩這場愛情遊戲?

  每天的早安吻,她的笑靨準時如鮮花芬芳綻放;她為他打理衣著,柔軟的手撫過他的襯衣;每天她躺在他懷裡,居然能酣然入睡,神色安詳。

  他懂的。她那樣的性格,既然已經落在他手中,就既來之則安之了。她一向是這樣,能屈能伸。

  只是他通宵不眠的望著她,心情平靜,既不會喜悅,也不會疲倦。可是當某天夜裡,她一個翻身,低喃了一句:「……澈……」他卻一下子反應過來。

  不是撤退的撤,是顧澈的澈。

  她燦爛笑顏下緊握得發白的手指關節,是為了顧澈;她溫柔目光透過他,看的是顧澈;她夢中喊的人,是顧澈。

  認識到這一點,明泓並不覺得自己會憂傷。

  只是,也會在會議當中中斷,跑回臥室,將她抱在懷裡繼續。他說不清楚那是為了什麼,只是軟香在懷,他覺得滿意;

  也會不顧她的抗拒,抱著她踏入泳池。她的身體一如記憶中完美。奇怪,他明明造過比例更佳身材更好的機械人,他卻只在她身上用「完美」這個形容詞。

  可她還是逃了。不知她與沈墨初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她被喪屍放跑,又被沈墨初抓了回來。

  他早猜到她要逃的,也知道如果沒有人幫助,她逃不掉。坐在回程的飛機上,想到對她的懲罰,他沒來由又覺得高興。

  只是,當他看到她躺在那裡,他為她精心挑選的衣裙被撕的粉碎;喪屍王趴在她身上,大口大口吸食她的鮮血;而她那漂亮的雙眼迷濛一片,彷彿隨時即將死去……

  受不了,明泓覺得受不了。

  他不惜威脅哈金斯,不惜與沈墨初為敵。他小心翼翼將她抱回臥室。他可以縱容她的逃跑,可他怎能忍受,有人吸食她的鮮血致死?

  她明明屬於他!似乎從見到她第一面,這個認知,就已打入他的腦海!

  所以第二天對她的侵犯,意欲交/合,或許不是因為明泓獎懲分明,而是因為他要她。

  只是當他再次看到那嬌羞幼嫩的私密;看到她被打開雙腿後,滿臉的痛楚悲憤;他以為自己會做的種種事,被她一句「你不愛我」,打得煙消雲散。

  他就這樣放過了她。當時他不知道,從此他再無機會。只是到他死,也沒有後悔放過她。

  終於,她逃了。愛她的人幫助她逃跑;她愛的人,丟下一切只為與她重逢。當明徽請求他引爆炸彈時,他卻在靜默的一瞬,想了很多。

  他想起她每一個清晨溫柔而甜美的笑意,每一個親暱溫順的觸碰;

  想起自己屢屢有改造她的機會,卻被她其實不太有說服力的說辭,說服;

  也想起了,每次見到許暮朝時,心臟部位那顆礦石,隱隱的波動;

  許暮朝,你怎麼能說我不愛你?

  我覺得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愛你。

  **的愛情,是荷爾蒙的趨勢,是基因的吸引;而機械人的愛情,是複雜電路板上超出原本嚴密程序的,一段隱藏在芯片深處的錯誤編碼,足以致命的錯誤編碼。

  所以,他對明徽說:「如果得不到勝利,至少向世人證明,機械人的愛情。」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生來就為了這個悖論而有隱隱的困擾,而如今,他終於得到答案。

  失去勝利失去領地,甚至連基本原則都失去的機械人,終於擁有了愛情。儘管這段愛情裡,從始至終,只有一個人。

  不,一個機械人。

  而當機械將軍當著世人向心愛的女人表白後,即使沒能完成基本原則,卻可以安心的自殺;

  當肖克揭露了一切過往,那個沐王子的命運,並不令機械人將軍同情、抑或感同身受;只是當肖克談及塔奈星,卻令明泓覺得親切。他會想,難怪我會想要愛情,因為我有塔奈之心。只是他卻忘了,塔奈之心,早已被掏出,在肖克的手中。

  將大陸攪得一團混亂的機械人將軍,終於變成一具毫無生氣的金屬軀殼;

  塔奈星第二王子肖克,意氣風發的踏入平行空間,走上征服地球種族的道路。

  而小明,曾經見證宇宙滄桑的塔奈之心,曾經為許暮朝而無聲波動的明泓之心,靜靜躺在肖克的懷中。巨大的能量不再擁有載體,宇宙終極能源晶體的光芒就此黯淡。

  只有無形的能量微波,輕輕於兩個空間同時浮動。那是曾經的塔塔,曾經的小明,而今失去姓名失去主人的晶體,發出類似腦電波的能量,它在想,原來我見證了一段從未開始,亦永不會結束的愛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7:19

88.雱沙集結

  坎特回硫基空間之前,許暮朝料到顧澈會對他威脅一番。但沒料到威脅的方式,這麼詭異,這麼有效。

  小外星獸人戰戰兢兢坐在會客室下首的位置,接過謝敏泓丟過來的播放器。大約文化有差異,他把圓形小盒子翻來覆去也不知道怎麼用,倒是對著流線型銀白金屬盒感歎一句:「造型真美。」

  謝敏泓失笑,從他的獸爪把盒子奪回來,摁下開關,重新丟到他掌中。

  光影閃動,微型三維圖像在坎特掌中生動浮現。激昂的音樂響起,那是當代著名鋼琴家,沉醉的演奏《命運交響曲》。

  坎特聽得雙眼都直了,傻傻捧著手中的播放器,不知不覺搖頭晃腦不能自已,淺紅的翅膀一直保持僵硬張開的姿勢,彷彿軀體已經無法承受靈魂的抽搐。

  許暮朝不禁失笑。如果沒有二王子好戰,沐王子追求機械至上,這真的是個和平而美好的民族。

  坎特正聽得如癡如醉,謝敏泓悄無聲息的俯身,一把奪過播放器,迅速按下開關,音樂戛然而止……

  坎特猛的睜眼,那樣子簡直要哭出來:「給我、給我!」

  謝敏泓笑笑:「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

  坐在主位的顧澈淡淡道:「告訴你們國王,如果和平,我把最好的音樂家送到他面前,每天為他演奏;如果開戰,我先殺光藝術家、燒光曲譜。」

  坎特呆了呆,似乎不太敢相信居然有人說出這樣的話。

  謝敏泓將播放器重新丟回他懷中,他一把緊緊抱住,彷彿生怕被人奪走。

  「陛下,請放心!」他居然主動的、面容嚴肅跪在顧澈面前,「雖然您是暴君,但從剛剛的美妙樂曲就能知道,你們是偉大的民族。為了這些宇宙共同的財富,我想國王一定不會開戰。請等待我的好消息。」

  在謝敏泓的押送下,坎特搭專機飛前往上次跳躍的時空裂縫。蕾拉則被留在顧元帥府充當人質。

  雖然坎特帶著和平的希望返回硫基空間,但各人都知道,要做好戰爭準備。人類作戰部緊急商議後,徵得顧澈同意,邀請沈墨初、蕾拉在內一行人,參觀武器研究院,以在瞭解最尖端武器水平基礎上,制定最恰當的作戰策略。

  許暮朝康復的時間還不是很長,所以連她也只聽過武器研究院的大名,未能一睹真容。所以當一行人踏入位於帝都以東三百公里深山中、重兵把守的秘密軍工廠時,連她也震驚了。

  各式最新流行的武器在這裡大批量生產,自然不必說;曾經讓許暮朝羨艷的只有人類擁有的新型武器,也都呈現眼前;還有利用俘虜的機械人,進行反向改造,製造為人類服役的機械人。雖然人數不多,可卻在機械人戰爭上,起到攪亂戰局的重要作用。

  最後,眾人來到地下武器庫。當一座座沉重的大炮亮相時,首先震驚的是蕾拉。

  「你們居然也有能量武器?」蕾拉不可思議的撫摸那一門門看起來並不特殊的大炮,「我不得不表示敬意,處於能源戰階段的民族,居然已經開始探索能量武器。」

  沈墨初也明顯神色一動,走上前,仔細觀察能量炮。他看向一旁的武器研究員。研究員不吭聲,顧澈點點頭,研究員有些不太情願的開始講解。

  能量炮,利用從地表岩層中獲取的能量晶體,通過高速碰撞,激發能量輻射。輻射範圍內,所有目標會被汽化。只是這種晶體太少,且碰撞所需動力很大,所以炮彈笨重,且殺傷範圍不超過五十米。

  許暮朝和顧澈站在眾人身後,她拍了拍顧澈手臂:「你們居然還藏了這樣的好東西!呼!幸好我歸順得早!」

  顧澈定定看她一眼:「我不嫌早。」

  許暮朝心中微甜,又問:「不過這武器根本無法大規模生產,你為什麼還花這麼大精力去研究?」

  顧澈抬手攬住她的腰,語氣平淡:「我一直認為,自己承擔的責任,不只是人類。」

  許暮朝心中一震。望著他清澈堅定的雙眼,竟然說不出話來。

  他的責任,不只是人類。儘管大陸戰局不斷,各種族為了自己利益多年混戰。可年輕的元帥,卻早早預料來自大陸以外、太空意外的威脅。儘管耗資巨大、儘管成效微薄,他卻依然堅持,所以才會有突破現有軍事科技水平的能量炮出現。雖然能量炮太少太笨重殺傷力有限,卻依然是他,走出了整個大陸,最劃時代的第一步。

  因為他的胸懷他的責任,從來都不只是人類。

  「你這樣……」她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我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顧澈明顯有些高興,她真心的讚許令他嘴角彎起。不過……配不上?他不喜歡這樣的字眼。他深深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研究員。」顧澈清喝,「把設計圖紙資料給沈司令一份。」

  研究員瞪大眼,卻還是點點頭,不情不願的去拿電子資料。這也難怪,人類多少年多少人的心血結晶,卻對喪屍全盤托出。

  沈墨初點點頭:「多謝。稍後我會讓人將我軍盔甲製作工藝送過來。」

  顧澈也點頭:「好。」

  許暮朝咬咬牙。世人都知道,喪屍軍厲害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製作的戰鬥盔甲防禦能力很強。尤其頂級盔甲,可以防禦超強火力打擊而絲毫沒有損害。

  想不到有朝一日,大陸兩大王者,會如此團結一致共享頂級武器裝備。

  望著兩人同樣淡定的面容,許暮朝想起獸族完全拿不出手的裝備水平,心裡不是滋味——

  雖然已經與小顧定情,他的自然是自己的。可那感覺就像是老公雖有錢,總不是自己賺的——還是拿在自己手裡感覺可靠些。她上前一步,聲音清亮:「這兩樣,我都要。」

  站在能量炮前的沈墨初驟然失笑,轉身望著她,含笑點頭;而顧澈只是從側面望著她眉梢眼角的笑意,目光柔和靜靜不語。

  蕾拉卻在這時蹦到顧澈面前,藍眼睛中有歎息之意。

  「偉大的人類之王!」她歎道,「請寬恕我的言辭。但這樣的武器,依然無法與我軍匹敵。」

  顧澈靜靜不語,其他人也都看著蕾拉。許暮朝想起昨天在山嶺的恐怖藍光,的確,能量炮的殺傷力與之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我軍裝備的能量武器不多。」蕾拉道,「二十門能量迫擊炮。但是一顆炮彈,足以摧毀一個帝都。而您的能量炮,只能消滅一個連隊。勝負毫無懸念!」

  許暮朝心中一沉,其他人面色也沉重起來。

  然而唯有大陸的兩位王者,面色沉靜坦然,絲毫沒有改變。

  沈墨初慢慢道:「誰說勝負毫無懸念?「他看向顧澈。

  顧澈竟然對他點點頭,就像兩人心有靈犀一般。他低頭對蕾拉道:「貴軍一枚炮彈可以消滅一個城市;我軍一枚炮彈消滅一個連隊——已經足夠。」

  蕾拉回到顧府後,通宵去欣賞、臨摹顧府四處懸掛的世界名畫。沈墨初也在顧府歇下。

  大戰結束了。新的戰爭,卻又蓄勢待發。雖然具體事務有參謀們操勞,但大軍剛剛從戰爭中鬆懈下來,卻又要面對新的戰爭,無論對那支部隊來說,都會身心疲憊。因此妥善的部署安排,十分緊急。等顧澈處理完手頭公務,已是夜裡十二點。他關上作戰系統,就看到許暮朝抱著雙腿,蜷在寬闊而潔白的飄窗上看著夜色。連厚重的藍色窗簾幾乎把她整個包裹住,都沒有察覺。

  顧澈悄無聲息的走過去,慢慢的,連著窗簾整個將她抱起來。

  因為很放鬆,許暮朝直到身子騰空而起才察覺,輕輕一笑,抬頭望著他。

  呃……她一向知道顧澈話不多,與他在一起也做好枯燥的準備……不過,怎麼會枯燥呢?只是他就這樣雙眼黑漆漆的定定望著自己,半陣不說話,也會讓人窘迫啊!

  而顧澈做事一向專注。處理完公務,剩下的時間,有點想做他想做的事。上次他回帝都,不過守了她三個晚上,兩人便一同返回前線。他通宵達旦的工作,她也閒不下來。

  只是顧澈身為男人,足夠強壯精力充沛的男人,工作之餘,望著許暮朝坐在不遠處,身姿纖柔面容靜好,難免有點鬱鬱。在前線時,本來在侍官授意下,前線基地就沒給許暮朝安排單獨房間。可元帥通宵達旦的工作,反而怕影響許暮朝每天難得的幾個小時睡眠,所以又命令單獨給找了間。

  於是,變成元帥工作之餘,許暮朝已回房睡覺。他想起她細白柔軟的肌膚,和趴在自己胸口安詳的睡顏,更加鬱鬱。

  所以,今夜,儘管大戰在即,元帥已經完成所有可以做的準備工作。他望著懷中女孩,終於決定應該給自己一點福利。

  「不必擔心。「他說,」相信我。」

  「嗯?」

  「如果打,我一定能贏。「他悶悶的道。想說些關懷的話,開口卻依然是戰爭。

  「嗯!「她卻笑著點頭。在燈光夜色映襯中,笑容很溫柔。只是因為他的近在咫尺,她的目光因羞澀而閃爍。顧澈默了一瞬,抱著她的身子往牆上一按,便重重吻了上來。

  「唔……這樣老覺得要掉下去……「她被他沉默而粗重的吻弄得心跳加速。只是整個人蜷成一團被他就這樣抱著壓在牆上,只要他稍一鬆手,她就有墜落的危險。

  「在我手裡……怎麼會?「他含著她的唇舌悶聲道。清黑的眸掃她一眼,大約是覺得這個姿勢她會不舒服,長臂探入窗簾中,將她抱緊。

  「去我的臥室。「他低聲宣佈。

  許暮朝臉一熱:「那你放我下來。」

  顧澈望著她酡紅的顏,沉默著將她打橫抱起,逕直走出書房。

  「哎……你不是吧?「許暮朝話音剛落,兩人已踏出書房。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侍官剛一探頭,旋即低眉順眼退出許暮朝的視線。

  許暮朝仰頭看著他,英俊的側臉居然染上一絲緋紅。他的大手堅實有力托住她的腰背和雙腿,這樣親密。

  她默默的想,原來元帥大人,也會表現得如此……飢不擇食。

  不過……她喜歡。

  夜色染上窗欞,如同墨色渲染開去。

  顧澈將許暮朝扔在床上,還沒等她起身,他已壓了上去。他橫跨在她腰間,雙手捧著她的臉。柔白燈光下,他的雙眼璀璨如星,深不可言。

  儘管已經與他有過極美好刺激的回憶。然而他每一次凝望,每一次深吻,依然令縱橫大陸的許暮朝,面頰薄紅。

  也許是因為二十多年來習慣自我約束,也許是因為堅定的意志。每一次親熱明明是他挑起,儘管他已呼吸加重眸色深沉,但剛開始時,總會帶著幾分沉默克制。

  但每次當他看到許暮朝身體,壓抑得有點過頭的慾望,立刻將那一丁點克制強勢突破。他不會撕爛她的衣服,但是他基於細緻觀察,他一邊吻她,一邊脫她衣服的速度比她自己脫還快;他也不會急於釋放慾望而讓她因為疼痛而不適,但是他將節奏控制得如此精準,每次都令她的愉悅在最短時間最大化。

  他僅有的經驗就是跟她,可是他對待這事跟對待戰爭一樣認真,他喜歡全盤控制,做到最好。

  而此刻,他小心翼翼將全身瑩白剔透的女孩抱在懷中,他用唇封堵她的喘息,大手攬著她的腰,另一隻手,自然而然將她的一隻長腿架到脖子上,另一隻腿墜在他懷裡,使得她的禁地,毫無保留的張開。

  他原本準備等她足夠濕潤再進入,沒料到這一次,滿臉緋紅的許暮朝竟然主動迎上來,主動的,讓他一沒到底,緊緊包裹。

  他呼吸一滯,正要發力,卻感覺到她主動來回反覆。

  他不得不承認,儘管他的主導更加有力持久,但她難得的主動,原來也有別樣的滋味。

  而她在他唇舌間吐氣如蘭:「阿澈,下次,讓我在上面好不好……」

  雖然她縱橫大陸作風彪悍,但完全是艱難生活激發了內心的固執不屈。事實上,她骨子裡還是個會害羞的姑娘;床第間,跟愛人一起雖然放得開也盡興,但總有幾分羞澀。

  她覺得無論自己的身體被他看過愛/撫過多少次,每一次,她依然會緊張。

  但是……

  壓倒元帥大人啊!

  那樣美的人,在自己身下輾轉承歡,威嚴被挑破,冰山被融化。那種感覺……真的很刺激。她也是半獸,也有獸……欲。何況那個姿勢,兩人也沒嘗試過。

  她雙眼亮晶晶巴巴望著顧澈。

  而顧澈看著她期盼的眼神,深深望著她,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

  「僅此一次。」他悶悶道,他重重捏住她的肩膀,讓這一次由他主導的過程,來得更加猛烈。

  一小時後。

  顧澈平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漆黑雙眸情/欲未退,略帶笑意望著爬到自己身上的許暮朝。

  而當她纖細的胳膊抓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對準方位,慢慢坐下來。他無師自通的伸手托住她渾圓白軟的翹臀。

  唔……元帥大人忽然覺得,這個姿勢其實也不錯。

  而當她開始很努力的上下上下,又敏捷又有力。她紅通通的臉蛋就在他上方,她胸口兩團飽滿隨之上下跳躍,她的翹臀則一下下撞擊著他的大腿根部。

  顧澈瞬間被眼前一幕深深刺激。幾乎是條件反射,他抓緊她的臀,有力的腹肌開始迎合她律動的方向,以更加大力,深深進入她。

  「你……不是說好我主導嗎?」強烈的刺激令她口乾舌燥。

  「是你主導。」他沉沉道,「你在上面。」

  「可是……」

  他用更加猛烈的撞擊,封堵住她接下來的話語。

  天光微亮。

  她枕著他的胳膊,趴在他胸膛。他面帶薄笑,一隻手把玩她的黑髮,另一隻手,在她抗議無效的情況下,於她胸口和私密,來回溫柔遊走。而她的手,則被他拖著握住他的慾望。

  無比頹靡,無比親密。

  「喂,我們和塔奈人的武器差距那麼大,為什麼你有自信?」她問。

  「武器即使差了一個時代,也只是次要因素。「談到軍事,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嚴肅起來,甚至握住她胸口豐滿的手,也變得暗暗用力,令她悶哼一聲,這才意識到,鬆了手,低頭在她唇上一啄,才道,「決定戰爭勝負最重要的,永遠是指揮官。」

  「昨天看你和沈墨初,似乎都想好了對策。」她悶悶的問。雖然她也已是當時名將,但與從小接受系統訓練的天才元帥,還有軍旅出身縱橫百年的喪屍王,她知道差距還很遠。

  「嗯。」他靜靜道,「能量武器是遠距離作戰武器,只要我們兵貴神速,近身戰鬥,他們優勢不在。」

  許暮朝恍然大悟!能量武器殺傷力那麼大,如果近身搏擊,對方根本無法使用,會誤傷己方的人。她不得不對顧澈和沈墨初佩服得五體投地,這麼大的危機,他們卻這麼鎮定的找到最精準的解決辦法。如果換做自己,嗯,估計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萬人大撤退,先避過對方鋒芒再說。

  不過「兵貴神速」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大陸兵力雖然雄厚,可誰知對方於何處現身?誰能保證兵力能夠迅速集結?

  彷彿猜到她心中所想,他低頭吻吻她,道:「放心,有我。」

  「嗯。」她點頭。

  雖然不捨,兩人卻不能貪戀床第。許暮朝在他欣賞的眼光中,紅著臉穿好軍裝,又為他穿好襯衣和褲子。

  她細心的為他整理衣領袖口,他索性長臂一伸,將她抱入懷中。

  「軍裝會亂。」她掙了一下。

  「永遠是我的。」他沒頭沒腦來了一句,眸色深沉。

  許暮朝沒往別處想,只是他難得的情話,令她心裡甜滋滋的。她卻不知道,此刻,顧澈回想甦醒時,看到她被明泓抱在懷裡的圖像時,滿心殺氣多日不散。因而此刻踏實的將她抱在懷裡,才會有感而發,也頗有些勝利者的愉悅。

  踏平大陸的戰爭,他從不畏懼。

  爭奪她的戰爭,還好,他險勝。

  然而正在這時,通訊鈴驟然響起。兩人同時色變。

  在這個時候打擾兩人,只可能是最緊急最緊急的軍情。

  坎特還沒回來,難道敵軍已經侵入?

  房門剛打開,關維凌和侍官便衝了進來。

  「元帥,剛剛收到消息!」關維凌神色凝重而古怪,「雱沙城……被洪水淹沒。」

  「洪水?」許暮朝詫異,雱沙地處內陸平原,方圓數百公里沒有河流,哪來的洪水?

  關維凌點頭:「洪水……就像是憑空冒出的。」

  許暮朝心中一震,不會吧……

  顧澈神色絲毫沒有慌亂,略一沉思,堅定下令:「雱沙周圍多少兵力?」

  關維凌想了想,答道:「守城兵力三千,但洪災過後,基本不做戰鬥力考慮。周圍有多支部隊,但都有一天以上路程。」

  顧澈搖頭:「太慢。」他厲聲道:「你去安排,一個小時內,必須有兩萬兵力抵達雱沙。洪水退去後,立刻做好戰鬥準備。」

  關維凌神色一動,他一向耿直,但這命令實在太匪夷所思,連他也忍不住開口:「元帥……一個小時,太難了。」

  然而元帥神色堅毅無比:「與塔奈人首戰勝負,在此一舉。丟掉所有重武器,不帶口糧,你有權調動境內所有運輸飛機和戰鬥機。同時通知喪屍王至少派一萬人馬到雱沙。」

  他定定看著關維凌:「這是死命令,執行吧。」

  關維凌咬牙領命而去。與此同時,整個元帥府彷彿被雱沙的異況激活,所有人員投入戰鬥準備。沈墨初很快回話,一萬喪屍會在一個小時內不惜一切代價集結雱沙。

  通宵不睡的蕾拉頂著黑黑眼圈,背著重重的畫板,被帶到顧澈面前。當她得知水淹雱沙的消息時,一臉震驚。

  「坎特這個蠢材!一定是他動作太慢了!」她歎了口氣,在顧澈面前鞠躬,「人類之王,我向您表示歉意。我想,我國侵略軍隊,已經打開了空間裂縫,所以那個空間的洪水,淹過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7:54

89.硫基空間

  清晨的大陸,寧靜不在。經過大戰尚未得到休整的部隊,開始密集調動。每個基層士兵都被通知了元帥的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急行軍,向雱沙集結。

  空中,附近所有軍用民用飛機全被徵用,但還不夠;地面,單兵戰鬥力更強的喪屍和獸族,幾乎是不要命的疾行狂奔。

  當他們逼近雱沙時,遠遠看到整個城市彷彿已被水侵泡,城郊的水已有尺許深。等到更近一點,他們驚訝的看到,天空到地面,彷彿破了一條筆直的暗紅的傷口,渾濁的水浪就像巨龍,憑空從天空奔騰而下,蔓延整個雱沙。

  那是來自另一個空間的洪水,自空氣中跳躍而來。

  與此同時,在帝都,作戰部堅決反對顧元帥親臨現場指揮。雱沙周圍五十公里,人群開始緊急疏散。關維凌主動要求前往雱沙督戰。

  數百架偵察機亦緊急升空,逼近雱沙,將雱沙天空、地面所有動態,毫無遺漏反映給指揮官關維凌,和後方的顧元帥。

  與此同時,坎特終於回到元帥府。只是連接應他回來的謝敏泓,都是一臉凝重。

  「人類之王!」坎特欲哭無淚的撲倒在顧澈腳下,「國王被囚禁了!二王子已經帶領大軍,打開時空裂縫,隨時都會打過來。」

  顧澈淡淡掃一眼風塵僕僕渾身是傷的小獸,沉聲點頭:「知道了。」

  坎特哭哭啼啼向大家報告了他回去的經歷。

  他剛回到硫基空間,就立刻察覺不妥。街上多了很有人在遊行,他走近一看,發現條幅居然是「二王子必勝」、「多維空間拓展」等等。

  他氣急敗壞的往王宮衝去,卻早被宮外埋伏的侍衛抓了起來。他用從顧元帥書房順手帶走的一本《名曲賞析》賄賂了侍衛,才偷偷潛入宮中。

  然而國王已經被秘密囚禁,二王子宣稱國王已死,由於王位繼承人只剩他一個,且他說自己尋回了塔奈之心,恩威並濟獲得眾大臣支持,開始組織軍隊。

  坎特無奈之下,只能忍痛割愛,用謝敏泓給他的、存有一百首名曲的播放器,強勢賄賂了看守國王的軍官,終於見到了國王。

  說到這裡,坎特從懷中掏出拇指大小一片晶體薄膜:「這是吾王命我傳遞的訊息。」

  三維光影投射在半空,那是位身材高胖的中年男子,穿著花紋繁複的華麗長袍,紅色長髮,依稀能看出俊朗的臉部輪廓,眉眼慈祥柔和,神色略有些緊張。

  「尊敬的人類之王,我代表我的不肖子向人類道歉。我族自五十年前抵達地球平行硫基空間,一直與人類相安無數……」

  國王絮絮叨叨說了半天,開始說塔奈人在塔奈星資源枯竭情況下如何生存不易,以及抵達硫基空間的過程,甚至還重點表示了自己對於音樂的熱愛。

  聽了約莫五分鐘,顧澈的眉危險蹙起,看一眼坎特。坎特渾身一顫,從地上爬起來,委委屈屈道:「我知道國王很囉嗦……抱歉抱歉……」他手指摩挲晶體薄膜,國王的影像立刻加快播放,終於到了正題。

  「肖克並沒有帶走塔奈之心,他的能力,根本無法讓塔奈之心發揮能量。所以塔奈之心還在宮中。肖克將塔奈之心放在強磁場中,企圖消滅它的力量。人類之王,請讓戰神來救我,救出塔奈之心。只要我手持塔奈之心,揭穿囚禁我的事實,告訴我的子民,人類是多麼熱愛藝術的民族,他們一定會放下武器。可是如果真的爆發戰爭,於人類將是沒頂之災!」

  影像消失了,眾人沉默不語。

  而坎特則恭敬的在許暮朝面前拜倒:「戰神殿下,現在只有你,能救國王了和塔奈之心!」

  許暮朝不為所動:「憑什麼相信你?」

  坎特急了:「戰神啊!塔奈人雖然不愛戰爭,但我們從來都是最忠誠的種族!我絕不會拿國王的安危開玩笑。我和蕾拉能量有限,您體內有戰神的能量,我們只能帶您空間跳躍。事到如今,戰神殿下如果不出手,人類必將走向滅亡,毫無退路!」

  「有別的路——贏得勝利。「顧澈淡淡道。

  「怎麼可能?「坎特嘟囔。

  正在這時,警衛通報:「雱沙洪水停止,天空出現大量飛行獸,向我軍攻擊!雙方已經交火」

  顧澈眉目沉毅:「告訴關維凌——必須把他們打回去!」

  坎特:「嗚嗚嗚嗚……」

  千里之外,雱沙。

  關維凌站在戰鬥機艙內,如同一座堅毅的雕像。

  看著天空那道紅光中,鋪天蓋地的飛行獸驟然出現。他早已沉穩下令地面、空中部隊同時以重火力打擊。

  近!必須足夠近!

  按照元帥的指示,人類、喪屍、獸族三萬兵力幾乎將雱沙圍了個水洩不通。每一寸領空上,幾乎都有戰鬥機在盤旋。

  而這樣的策略,顯然取得成效。數千能量炮、火箭炮、重力炮同時開動,形成密不透風的火力網。

  橫空出世的塔奈飛行獸戰士顯然被打蒙了。頃刻間雱沙的水面,以有無數屍體漂浮,而且數目急劇增加。

  關維凌身後站著數名軍官,全都凝神靜氣看著外面的局勢,比起之前一個小時的瘋狂急行軍,總算放下心來。

  而關維凌看著漫天與許暮朝半獸形態近似的飛行獸,腦海中不可抑制的閃過早晨看到的景象。

  灑滿陽光的房間,她娉婷站在元帥身旁,面色薄紅。元帥面色沉肅,一隻手自然而然攬著她的腰。看起來那麼溫柔,那麼幸福。

  元帥,暮朝,我一定會將第一戰打得漂亮,決不讓敵人有任何可趁之機!

  下午兩點,捷報傳到元帥府。即使嚴厲沉肅的顧元帥,也露出微笑:「好!」

  所有闖入人類空間的塔奈飛行獸,大部分被擊斃,少部分受傷被俘。

  在接近五個小時的封堵打擊後,敵人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枚能量彈,就折損了超過五千。所有通過縫隙的飛行獸,沒有漏掉一隻。

  最後,終於再沒有飛行獸從縫隙出現,大概已經被打怕了,不再冒頭。畢竟他們無論如何也料不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們剛完成空間跳躍,人類已經撒好了網。

  人類對外星人的第一次正式抗擊,以完勝結束。

  到了這時,坎特和蕾拉都噤聲不語。只是望著顧澈和沈墨初,滿眼崇敬。

  謝敏泓笑道:「肖克?聽過這名字。連元帥手下一個司令都打不過,還敢跟這麼多種族為敵?有能量武器又如何?」

  眾將失笑。沈墨初卻忽然問坎特蕾拉:「下次他們攻擊,是否還是從這個裂縫?」

  坎特和蕾拉對視一眼,點點頭。坎特說:「平時,小的時空裂縫,僅能容一個塔奈人通過。還必須借助晶體的能量。晶體很稀缺,所有空間跳躍是禁止的。這次打開這麼大的裂縫,三王子一定使用了不少晶體。下一次,肯定還從那裡襲擊。」

  沈墨初看向顧澈:「該下令撤軍了。」

  顧澈點頭,對謝敏泓道:「通知關維凌,留下無人偵察機,其他人立刻撤退。」

  許暮朝問:「下一次他們再攻擊怎麼辦?」

  顧澈搖頭:「今天的方法只能用一次。這次他們人馬陷入混戰無法使用能量彈,下一次,肖克一定在跳躍前,現行用能量彈開路。我們的人,只能撤退,否則就是送死。」

  「那怎麼辦?」眾將紛紛問。

  「再想別的對策。」沈墨初說,「但以攻為守,近距離作戰,是不能更改的原則。」

  「對。「顧澈看向沈墨初,」沈司令,我們好好參詳。」

  「行。」

  「還有個辦法。「許暮朝忽然道。

  還沒等她開口,顧澈和沈墨初同時開口:「不行。」

  然而許暮朝還是說了:「在下次進攻前,我去把國王救出來,戰爭就不會發生了。」

  坎特和蕾拉齊齊跳起來,撲向許暮朝,然而還沒等撲到她面前,已不知被誰一腳踢開。

  但摔倒在地,依然無法阻止他們的激動:「戰神大人!戰神大人!您終於肯出手了嗎?」

  許暮朝看他倆一眼。雖然開始有點懷疑他們是否有陰謀,但就現在局勢看,他們的話還是可信的。尤其他們對於沐王子的描述,令她對明泓的來歷終於清楚。或許也是體內戰神的血的影響,直覺告訴她,他們的話是真的。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顧澈堅定道。

  沈墨初忽然道:「我去吧。」

  眾人齊齊看向沈墨初,他看著許暮朝,慢慢道:「我體內,有她的血。如果戰神的基因,我也有。」

  坎特和蕾拉一擊掌:「戰神殿下和喪屍王殿下可以一起去哦!如果你們都有戰神之血,我們的能量,足夠帶你們兩人空間跳躍!」

  當晚。

  顧澈將許暮朝抱在懷中,相對無言。只是他將她吻了一遍又一遍。

  「阿澈,你明白的,這是傷亡最小的方法。「她柔聲道,」而且直覺告訴我,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向來果敢決絕的元帥,竟然無言以對,緊緊抱著她,眸色暗沉。

  天亮時,她在他懷裡,溫柔的吻著他的臉頰:「你放心,我不會有事。」

  顧澈沉默片刻,道:「讓沈墨初和你一起去。」

  「呵……吃醋了?」

  「我身為男人,卻要讓自己的女人去拯救「他靜靜道,」上次救你回來,我以為今後不會讓你涉險。你應該像我母親一樣,站在丈夫身後,什麼也不必去想。」

  「不。「她摟著他的脖子,」我要和你站在一起。」

  他靜了靜,默默道:「現在是你站在我前面。」

  「嗯,那你要一直從背後看著我。」

  然而向來沉默的元帥,也變得話多起來,柔聲囑咐:「稍有不對,立刻回來。你信我,就算救不出國王沒有塔奈之心,我一樣會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8:08

90.策略已定   

  許暮朝望著眼前昏紅的天色,心情有些沉重。

  這就是光影善——塔奈戰神的故國?雖然她從未踏上這片領土,就流落到人類空間。雖然當日它想吃了自己。可也是拜它所賜自己才能活下來。

  世事真是難料。

  她身旁站著坎特。昨天坎特蕾拉打開空間後,蕾拉被留在人類空間繼續當人質。由坎特帶他們去營救國王。

  同樣穿著黑袍的沈墨初,靜靜站在她身後,望著她挺直的背影,雙拳緊握。

  他想起昨天半夜與顧澈的對話。

  幾乎是徹夜不眠的沈墨初,聽到門外動靜,見到不速之客顧澈,並不意外。

  「你們起去。「顧澈淡淡對他道。

  他點頭:「我會保護她。」

  顧掀回國道:」不要讓她受傷。」

  沈墨初心中苦澀——即使是人類之王,也會為了自己的愛人,半夜來拜託情敵。

  「如果她有事,一定在我死後。「沈墨初這樣回答,「不是因為你,才這樣承諾。」

  困為我欠她太多,愛她太多。

  「喪屍王殿下。」坎特驚呼,「你看著戰神殿下的目光好深情啊,比詩歌還要美好深沉!」

  兩人聞言都沒出聲。片刻後,沈墨初沉沉笑了,提起坎特的脖子:「她是我妹子。再胡說,我殺了你。」

  坎特看著他認真的眼神,不敢再說,只是低喃著「人類也有王室辛秘啊」。

  這裡的街道與人類世界近似。不同的是,一座座矮小精巧的民居,散佈在街道周圍,顯得別具一格,自由奔放。塔奈人熱愛藝術,所以比民居裡多的,是道公眾聚會用的、造型各異的廣

  場、會所。有的在地面,有的懸浮在空中。

  「這是詩歌會……這是繪畫社……」擊向王宮的路上,坎特不停介紹。因為沈墨初不能飛,三人在地底垂首行走。好在黑袍是許多塔奈人喜歡的裝扮,並不引人注意。

  走了一段,忽然聽到一陣震耳欲聾的呼喊,響徹整個大地。許暮朝和沈墨初聞言色變。因為他們聽到呼喊的內窯,是「復仇!復仇!」聽聲音竟然有數萬人之眾。坎特抓過旁邊的一隻小獸

  問道:「是誰在呼喊?」

  小獸歎了口氣:「是王子殿下的軍隊。」因為帶了呼吸機,許暮朝他們都能聽懂塔奈語言。然而小獸開始唱歌,曲調十分優美,他在歌詞裡說:「我可憐的王啊,被人類俘虜;偉大的王子啊,深入龍潭虎穴。初戰的失利,不會挫敗我們的決心;三天之後,偉大的軍隊再次降臨!」

  唱完後,又聽小獸歎道:「無數塔奈英雄被屠殺,戰爭難道真的能都塔奈?還是塔奈的災難?」

  雖然大戰在即,但是看到小獸同樣擔憂,想必塔奈其他民眾原本必勝的信心,也有些挫敗。許暮朝覺得有些驕傲——是顧澈判斷準確手法狠厲,硬是打得武器比自己先進很多的外星人,心

  出膽怯。

  終於到了王宮門前。這是一片咖啡色宮廷建築,恢弘大氣、整潔秀麗。王宮門口,塔奈飛行獸腰戴佩劍,微笑守衛。以許沈兩人身手,是很容易闖進去的。

  不過在塔奈,武力是用不上的。坎特很快用從人類世界帶來的兩幅小風景畫,賄賂了大門守衛官,放他們進王宮御花園參觀。

  不過剛走入王宮,隨行的塔奈侍衛就發現,那三人轉眼就不見了。塔奈侍衛拍了拍自已腦袋,只好原路退回去尋找。

  然而坎特滿懷信心的帶著兩人偷偷潛入囚禁國王的宮殿,卻發現門口一個守衛都沒有。許暮朝起疑,低聲對坎特道:「你不要玩花樣。」

  坎特委屈不已,帶著兩人小心翼翼步入極其安靜的宮殿,卻發現裡面空無人。

  「有血腥味。」許暮朝道。

  沈墨初點點頭。

  雖然坎特什麼也沒聞到,但還是眉頭緊蹙:「血腥味國王他……」

  許暮朝卻在這時,「咦」了一聲。她轉身,往宮殿深處走去。坎特連忙追上去:「殿下!不要亂闖。」沈墨初也追上去拍拍她的肩膀:「怎麼了?」

  許暮朝言不發,走到宮殿最深處一間房屋。這裡看起來很普通,裝飾華剛、冰冷安靜。許暮朝指了指地面:「這裡面有東西。」

  沈墨初看她一眼,點點頭。兩人走上前,合力悄無聲息將地板巨石,慢慢抬了起來。

  「密道?」坎特大驚失色。

  許暮朝默了一下道:「我感覺到與那道藍光相同的能量。」那是明泓的能量石。

  大概,已死的明泓。

  沿著地下黑漆漆的暗道走了約莫十分鐘,面前霍然開朗。

  這是間方方正正的密室,岩石牆面嶙峋不平,兩塊巨大的類似水晶的大礦石,鑲嵌在正對的兩面牆壁上,即使沒有燈光,它們的光芒也足以將地下照得通亮。

  「這一定是三王子用以製作磁場的。」坎特望著大礦石,歎息。

  密室正中,一塊拳頭大小的八面晶體,無需任何依仗,懸浮在半空。它的光芒並不璀璨,甚至比兩旁用作製造磁場的晶體還要黯淡。然而仔細一看,可以看到透明晶瑩的晶體表面下,暗藍

  的水紋流動。

  「塔奈之心。」坎特感歎道,已是一下子跪倒下來。

  「不,明泓之心。」一個空曠的聲音,驟然在許暮朝腦海中晌起。沈墨初亦同時一怔,只有坎特,毫無察覺。

  「是我,明泓之心,利用晶體能量產生微電波,與你們交談。」那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許暮朝認真一分辨,竟然酷似明泓的聲音。

  「明泓之心?」她輕呼一聲。

  「嗯!」那聲音繼續在腦海響起,帶了分笑意。

  「明泓呢?」許暮朝心神一震。

  「他被肖克殺害了。」明泓之心平靜道,「很平靜的死去。困為他愛你。」

  許暮朝沒吭聲。

  「戰神殿下!你在跟誰說話?」坎特大吃一驚。

  許暮朝答道:「明泓之心。」

  沈墨初問道:「我們來救國王。」

  一聲歎息響在腦海:「大王已經被殺害。」

  許暮朝和沈墨初齊齊一震。又聽那聲音道:「昨晚,肖克來找大王,希望大王繼續發佈徵兵令,被大王拒絕。止嘔……大王不幸蒙難。肖克會對外宣稱,大王被人類殺害。」

  如果國王已死,原本救出國王阻止肖克的辦法,已經走不通了。

  怎麼辦?

  「我去殺了肖克。」沈墨初忽然道。

  「軍令已出。」明泓之心道,「塔奈人雖然不愛戰爭,但是個個忠於塔奈。即使肖克被殺,三天後大軍也會開拔。而且肖克很小心,他找了多個替身,即使是喪屍王殿下,想殺他不窯易。

  」

  「明泓之心,還有其他辦法嗎?」許暮朝問。

  明吼之心瓶默片刻,忽然道:「其實沐王子……明泓殿下,只是個可憐的機械人。」

  「嗯,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我沒有辦法。」它說,晶體之下,銀藍色暗紋如水流動,彷彿應和它充滿無奈的語氣,「許暮朝,我的能量可以為你所用,可以保護你。但是即使是我,也無法保護全人類。這一戰避無

  可避。」

  再次跳躍退回人類空間,望著一臉期待的謝敏泓等人,許暮朝只是搖了搖頭,無奈的看他們臉上閃過失望。

  塔奈國王已死,三天後的大戰將成為肖克的登基禮。雖然知道他們依然會從那處裂縫現身,井且會以能量彈開路,人類無法再像上次那樣奇襲,即將陷入被動。

  而許暮朝他們跳躍的這處裂縫很小,距離塔奈人跳躍的大裂縫約莫有十多公里,霧沙城以西的個小鎮的農田里。此時,小鎮居民已經疏散,跳躍之後的裂縫消失,只有碧藍的天,映襯著青綠色的田地。

  他們沒有辦法,只能回到帝都再做商議。

  當眾人再次踏入元帥府議事廳,已經得知國王死訊的元帥大人,臉色卻很沉靜,他目光淡淡掃過眾人,在許暮朝身上停了停,最後落在沈墨初身上。

  「沈司令,我有事與你商議。」

  眾人坐下,略略吃著侍官送上的茶點,提出各種想法如何應對塔奈人,卻依然沒有最有效的法子。而許暮朝望著內間緊閉的房門,有些疑惑。

  這兩個人到底在商議什麼?

  小時後,內間門打開,高大英挺的喪屍王和清俊沉靜的元帥,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諸位。」顧澈靜靜道,「我與沈司令已商定作戰策略。」

  眾人色變,齊齊望著顧澈。

  「上次,是兵貴神速。」顧澈道,「這次,我們守株待兔  」

  沈墨初點頭,看向許暮朝:「妹子,這一次,要靠你和明泓之心的力量。」

  顧澈簡略將計劃講了一遍,沈墨初時不時補充。只聽得眾人覺得匪夷所思,但是又不得不承認,這個辦怯簡直妙極了,只要塔奈人上當,就能不費一兵一卒,能夠俘虜全部塔奈人。

  兩天後,大戰前夜。

  沈墨初坐在房中獨酌,等來了許暮朝。

  「給我來一杯。」許暮朝在他對面坐下,「等戰爭結束後,再和大哥你一起飲慶功酒。」

  沈墨初沉沉一笑,給她斟了一杯:「顧澈睡了?」

  「沒有。」許暮朝笑了笑,「在看書。我跟他說來你這裡。」

  沈墨初目光盯著她,是一種平靜的溫柔。

  「上次,我們出發去硫基空間前。」沈墨初道,「顧澈來找過我。」

  許暮朝放下酒杯:「打架?」

  沈墨初沉沉一笑:「我和他都不是毛頭小子。」話鋒一轉,「他請我保護你。」

  許暮朝心中一軟,嘴上語氣卻很輕鬆:「硫基空間也算是我的地盤,怎麼不讓我保護你?」

  沈墨初搖搖頭:「妹子,我比誰都希望你幸福。」

  「嗯。「許暮朝道,」大哥,戰爭結束,我相信喪屍種族也會迎來新的局面。」

  沈墨初點頭:「明天的決戰,不要讓顧澈去了。」

  「怎麼突然……「許暮朝一愣,自提出作戰計劃後,顧澈就一直以現場指揮官自居。沈墨初從旁協助。

  「明天計劃實行雖然複雜,喪屍王好歹身經百戰,勝任指揮官不成問題。「沈墨初道,」不要讓顧澈涉險。」

  「你……「許暮朝一怔。

  沈墨初搖頭:「本來我和他同時指揮,就沒有必要。明天  戰我們只有五成勝算。如果不是不放心你在戰爭中,顧澈根本不用到現場指揮,他手下猛將如雲。」

  「大哥……難道你要我許暮朝為了自己的愛人,同意讓你去冒險?我去吧。我是塔奈戰神。我去指揮!」

  他歎了口氣:「暮朝,我這樣做,不但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整個大陸。「他靜靜盯著她:」你選了個好男人。這個男人會為了你,放下臉面來找我。而他為了大陸和平,也會毫無芥蒂的與

  我合作。他是當之無愧的王者,是所有種族的共同財富和振興的希望。」

  許暮朝說不出話來。

  沈墨初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堅決道:「我已與謝敏泓他們商議好,明天決戰,顧澈會沉睡到傍晚才醒來。而我們,只需要讓他看到勝利的結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8:36

91.一見鍾情

  當肖克乘坐飛行器,跳躍穿越巨大而暗紅的時空裂縫時,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幾天前,錯手誤殺父王時,父王與大哥酷似的儒雅臉龐上,卻露出憐憫的笑意;想起自己從明泓懷中拿出塔奈之心時的興奮,以及回到硫基空間後,卻發現無論如何也不能激發其能量的沮喪;

  他還想起塔奈王族雖是人形,戰鬥力卻比平民還弱,注定這個種族不善戰爭;想起三天前,意氣風發的大軍開拔,卻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類,打得抱頭鼠竄。

  這一次,他不會再冒失。他會證明,父王的憐憫和失望是錯的,比起沉迷機械的大哥、柔弱的三弟,他能帶給塔奈人更多。

  他已殺父弒兄,他已經是塔奈最後的王室血脈。

  他不會失敗。

  「十發能量彈!「他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激動,反而讓他自己都覺得陰測測的,」戰士們,打開通往人類世界的路!」

  藍光瀰漫,以雱沙為中心,無聲向外擴散。雖然比不上塔奈之心瞬間數百公里的殺傷力,卻也足以令方圓大小數十城鎮,毀於一旦。

  等到第一支飛行中隊完成空間跳躍,帶著呼吸機來到人類空間,他們只看到薄薄藍光籠罩目力所及的範圍——什麼也沒有。

  先頭部隊駐紮裂縫四周,以能量彈蓄勢待發,防止人類部隊偷襲——雖然他們看到周圍什麼也沒有。數萬塔奈大軍,次第完空間跳躍。

  塔奈人終於在人類空間成功登陸。

  「保持隊列!「肖克下令,」進攻!」

  三小時後,肖克還保持沉靜,沒怎麼打過仗的塔奈人,有點沉不住氣了。

  找不到敵人,他們飛了三個小時,他們找不到敵人。明明遠遠看到人影攢動,飛近一看,卻原來只是黑旗,空無一人。

  數萬大軍行軍不是容易事,用翅膀飛也會累會餓,戴著呼吸機也很不舒服。他們往三個方向都飛了一段,卻沒有發現敵人蹤跡。

  第一次,人類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對塔奈人打了圍殲戰;

  這一次,卻唱起了空城計。

  正在這時,探子回報:「殿下,西面……有動靜。」

  肖克陰沉沉的下令:「派一個連隊,帶一門能量炮過去查看!」

  先鋒連隊很快回報,這回,敵人真的在西面!他們看到敵人至少一個飛行中隊數十架飛機,正在往西匆匆逃竄。由於對方飛入深山、相聚甚遠,先鋒連隊未能及時開炮命中。

  「相信敵人的大部隊正在撤退!」塔奈將領對肖克說,「只要追上去,一定能打敗他們!」

  肖克有點懷疑這是陷阱。但是他想,只要拿能量彈開路,小心謹慎,不讓敵人近身攻擊,就能確保安全!

  當數萬大軍行至雱沙西郊的這個小鎮時,沒等肖克的命令,他們行軍的步伐,奇異的停了下來。

  他們聽到了音樂聲,比他們聽過任何音樂都要悠揚動聽。穿透山嶺飛越田地,傳到他們耳中。軍中不少音樂家敢肯定——那至少是一個五十人的樂團在演奏。

  而當他們聽清音樂聲中,女高音用塔奈語歌唱的內容,紛紛色變。

  「熱愛和平的塔奈人,你們上了叛徒的當;陰險的三王子殿下,殺父弒兄喪盡天良;可憐的沐王子命喪何方,偉大的藝術家國王屍骨寒涼;停止吧,停止你們的步伐;這不是正義這是侵略;這不是文明這是骯髒。戰神已經甦醒,塔奈之心為她導航;戰神已經甦醒,塔奈之心永存藝術殿堂。」

  而肖克聽到歌聲內容,看到周圍將領們紛紛盯著自己。他瞬間發怒,他明白一定是國王派往人類世界的使者在搗亂。他再不能去考慮是否陷阱,怒吼:「進攻!把這些妖言惑眾的塔奈叛徒抓起來!」

  大軍立刻掉頭,往音樂聲來源飛去。一半是為了歌詞的詭異內容,另一半,卻完全是靈魂受到那動聽音樂的吸引。

  而深山之中,另一個空間,數萬埋伏的人類、獸族、喪屍大軍,靜靜等候著。

  當數萬塔奈大軍一步步循著音樂聲,往小鎮腹地的廣袤田野飛去,他們沒有注意到,天空中,淡淡的紅光,以無比蓬勃而寬廣的態勢,籠罩住整個小鎮。

  變化,就在這一瞬間發生!

  前一秒,數萬大軍還飛在空曠田野上方,方圓數公里內沒有一個人類。扛著能量炮的塔奈先鋒,足以防禦任何目力範圍內的攻擊,確保後軍的安全;

  下一秒,周圍景色瞬間變幻。哪裡還有什麼田野,他們竟然身處數座冒著濃煙的火山之中!而碳基空間的軍隊竟然憑空冒出,並且已經擺好陣型——無數戰鬥機、能量炮包圍外圍,彷彿蒼鷹等待獵食,將塔奈大軍圍了個水洩不通;數千喪屍縱隊持火箭炮,將原本整齊成建制的塔奈大軍,分割包圍成許多小塊。他們猙獰的面目和手中的武器表明,塔奈人只要輕舉妄動,就會被他們殘忍殺死!

  而肖克最大的依靠——能量武器,在敵軍與己軍混為一團的情況下,根本無法使用——除非他打算同歸於盡!

  有聰明的塔奈人,已經發現異樣,他們開始交頭接耳:「這哪裡是人類空間,這明明是我們硫基空間的池那火山群啊!」

  而肖克看著瞬間如同切豆腐般,被人類軍分割包圍,首尾不能相顧幾乎戰鬥力的己方部隊,簡直憤怒得無法言語。

  他不明白,人類怎麼辦到的?打開這麼大的時空裂縫,令數萬塔奈人瞬間轉移到硫基空間!

  而他們,竟然已在硫基空間,設下如此複雜精密的陷阱!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他竟然……完敗給人類!

  「保持隊列!攻擊!」肖克不死心的下令,然後,他悲哀的看到,塔奈人要麼面對猙獰喪屍,嚇得連槍都拿不穩;要麼稍一動彈,就被敵人打得抱頭鼠竄。

  塔奈人是忽然陷入陷阱,毫無防備;而人類是通過精密計算,設下埋伏,確保將塔奈大軍精確分割於埋伏好的包圍圈中,甕中捉鱉!

  現在的十萬塔奈大軍,就像陷入獵人陷阱的巨獸,無法動彈,逃生無門!

  忽然在這時候,那悠揚的音樂聲又響起。因為對藝術的熱愛,原本吵吵鬧鬧痛哭流涕的塔奈人,統統安靜下來。

  而站在包圍圈外的許暮朝,朝沈墨初點了點頭。

  故佈疑陣,令塔奈大軍疲於奔命;以音樂吸引,激怒肖克,同時令塔奈人步入陷阱;利用明泓之心的力量,同時激發戰爭的能量,打開無比巨大的時空裂縫;利用坎特和蕾拉帶來的呼吸機,緊急複製大批呼吸機;將人類軍隊送到硫基空間設下埋伏,也讓塔奈人走入陷阱。

  所有的計劃到現在為止,都很順利。

  她縱身一躍,巨翅展開,徐徐飛到塔奈人頭頂天空。

  而當地面的塔奈人,看到半獸狀的許暮朝時,全部噤聲。

  塔奈平民都擁有淡紅翅膀、淡藍眼眸。歷史上,只有一個人,她的翅膀比血還要紅,她的眼眸比塔奈之心還要藍。

  偉大的……戰神殿下!

  而許暮朝居高臨下掃視望不到盡頭的大軍,平平淡淡的聲音,卻穿透雲層穿透空氣,敲金裂石般,在每個塔奈人耳邊輕響。

  「塔奈同胞,我擁有戰神風清揚之血。我佩戴塔奈之心,與你們交談。」

  她胸口的晶體彷彿受到召喚,淡藍光芒就像浮動在空氣中,瞬間照亮整個大軍頭頂的天空。

  「塔奈之心!」他們紛紛驚呼,「那是沐王子的塔奈之心!」

  「你們都上當了!」許暮朝靜靜道,「這不是一場自衛戰爭,這是侵略戰爭。你們的三王子,肖克殿下,他殺了沐王子,殺了父親,現在,又在教唆你們自殺。」

  「胡說!」肖克的聲音傳來,一架飛行器從隊伍中騰空而起,與許暮朝遙遙對峙,「大家不要聽她胡說!」

  許暮朝擺了擺手,天空中迅速出現一幅巨大的三維立體圖像。那是坎特曾經帶到人類世界的,國王表示願意與人類和談的訊息。

  放畢,許暮朝喝道:「如果國王被人類所害,怎麼會留下這樣的訊息?」

  還未等眾塔奈人回神,又一個聲音響起。

  那個聲音低沉悅耳,溫煦醇厚。

  那個聲音屬於明泓之心,屬於明泓,也屬於曾經受民眾愛戴的沐王子。

  「沐王子的替身,世上唯一完美的機械人明泓,被肖克所殺。這是當時的圖像。」

  許暮朝胸膛,晶體深處,被記錄的光影,漸漸浮動閃現。

  而當肖克一拳插入外形酷似沐王子的明泓頭部,在場許多塔奈人,終於落下淚來。而許暮朝眼眶亦濕潤。明泓之心會在這時突然呈現這一幕,並非她預料到的。可當她聽到明泓目光溫柔的說「即使我死,你也殺不了許暮朝」時,卻沒來由,悲從中來。

  半空中的塔奈大軍,數萬民眾,大多哭成一團。肖克被手下將領五花大綁,丟到許暮朝跟前。謝敏泓開始宣讀硫基空間與碳基空間的和平相處原則,建議塔奈人重新從王族挑選新的國王,坎特蕾拉含淚從旁翻譯。

  許暮朝徐徐閃動翅膀,看著在自己面前掙扎的肖克,靜靜道:「你真的覺得愉快嗎?肖克?」

  殺父弒兄,孤家寡人,只為了所謂的征服,你真的愉悅嗎?

  只為了,征服大陸這個看似偉大、實則自私的**

  肖克在她逼視的眼光中,卻只是平靜的笑了笑搖搖頭。

  「你一個女人,怎麼會懂我的理想?」他反問,一頭撞上了身旁塔奈衛兵的尖刀。鮮血像是泉水,從他被洞穿的脖子流出。瞪得渾圓的雙眼,彷彿告訴世人,他的不悔和堅持。

  傍晚。

  當許暮朝再次站在顧澈臥室前,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平靜溫暖。

  沈墨初留在硫基空間,和謝敏泓等處理後續事務。眾人卻督促她趕快返回,向元帥匯報這邊的戰況。她剛回到顧府時,侍官便迎了上來,面帶愁容表示,大戰前夕被眾人合力放倒的元帥醒了,他很生氣,非常生氣。

  她似乎還沒遇到顧澈很生氣的時候。最過頭的一回,就是她誤會他拿她當誘餌,但就是那一次,他也只是悶悶的、語氣凶狠的解釋幾句,回頭照樣關懷她的傷勢。

  那麼侍官說的很生氣?

  今天的決戰,她和其他人,都完成得很好。他是人類之王,他們怎麼能讓他到前線涉險。他也一定懂。

  可是……也許因為自己再次身先士卒,他才生氣吧。

  她悄悄推開門走進去,剛踏入臥室,便聽到顧澈低喝一聲:「怎麼?勝了?」

  語氣不善。

  她慢慢走過:「你別生氣。戰爭策略是你和沈墨初一起制定的,我們只是執行。」

  他站在窗前,慢慢轉身,天神般俊美臉龐,寒雪般冰冷。沉黑雙眸,沒有半點溫度。

  「我說過,不讓你一人涉險。」他一字一句道。

  「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許暮朝靠過去,想要拉他的手,卻被他側身避開。

  他低頭盯著她,語氣竟然透著狠厲道:「你不明白。」

  說完,他居然不理許暮朝,逕直走出了房門。

  許暮朝呆呆站在原地,覺得有些憋屈。

  好吧,大夥兒是違抗軍令,沒讓他去現場指揮。可現在結果很好,他居然還發這麼大的火。

  雖然兩人感情自挑明後,一直好得不得了。可許暮朝終究沒被他這麼狠的說過,心裡有些難過。眼見他不知去了哪裡,風塵僕僕的她,頗有些垂頭喪氣的走出臥室。

  剛走到過道,就看到侍官抄手望著自己,蹙眉沉思。

  「元帥下樓了。」侍官道,「你去找他嗎?」

  許暮朝不動。

  看到她的神色,侍官歎了口氣。他點了根煙,朝許暮朝道:「暮朝,元帥剛剛醒來時,大發雷霆。這次行動雖然周全,但稍有差池,一個能量彈足以讓你們死無葬生之地。」

  「我知道。」許暮朝心中一軟,「但是他明白,我不是需要完全依附男人的女人。」

  侍官吐了口煙,看著窗外已經有些低沉的暮色,忽然道:「你知道嗎其實元帥可以不動一兵一卒,剿滅整個塔奈。」

  「什麼?」許暮朝難以置信不明所以。

  侍官點頭:「據我所知,生科院早就針對你體內的硫基基因,製造出殺傷力極強的病毒。」

  許暮朝猛然挑眉——病毒?!

  侍官看著她:「只要在一個塔奈人身上重傷病毒,所有擁有塔奈基因的人,都會感染死無全屍。」他笑了,「可是,你當初剛到帝都沒多久的時候,元帥就讓人把有關這個病毒的所有資料,全部銷毀,所有人,都不許再提。」

  許暮朝心中一震。

  侍官有些溫柔的笑了,帶著大哥對小弟的偏寵,他對許暮朝道:「暮朝,一定要對元帥包容點。因為元帥對你,是一見鍾情啊。」

  許暮朝慢慢走下樓。

  侍官的話,像是重錘錘在許暮朝心口。

  她知道顧澈心裡有她;她也知道兩人兩情相悅姻緣天成。可是原來,在那麼早的時候,她還是個威脅,大陸局勢不明。從來冷酷果敢的他,竟然就因為一個危險的許暮朝,銷毀那麼有價值的病毒。

  竟然這麼肆意,這麼隱忍,這麼盲目。

  盲目到,令人心疼的地步。

  顧澈說得對,她不明白,她原來真的不明白,他對她的愛。

  她一步步走向樓下花園。那是個叫做癡園的地方,元帥不擅長談情說愛,在愛情氾濫的時候,也只會像中學生一樣,把她帶到陰暗的花園角落,擁抱親吻,滿足無比。

  她毫不意外的靜靜一池清澈水面旁,看到顧澈正面向自己矗立,黑眸如繁星,那麼溫柔,那麼專注。或許是因為剛剛略重的語氣,他的臉又習慣性繃著,長眉微蹙。他就站在那裡,並不懂上前來哄一哄自己心愛的女孩。

  許暮朝慢慢走過去,伸出雙臂,環抱住他纖細的腰身。他沒吭聲,卻忍不住抬手,將她抱入懷中。

  她將頭靠在他胸口,閉上雙眼,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阿澈,我真的……很喜歡你啊。」

  他的身軀如同雕像般一動不動。

  他沒吭聲,只是用灼熱的唇,狠狠回應她的表白。

  他將她抱起,溫柔的放在草地上。他雙手緊緊扣住她的,高大身軀極具佔有慾的將她覆蓋。他用唇咬開她的軍裝,沿著她雪白的脖子一直向下,貪戀得近乎崇拜的,吻遍她柔軟的全身。

  然而當他覺得,再深情的吻,也無法詮釋自己的心意時。他的俊臉在夜色中薄紅,靜靜的移到她的耳邊。

  他的語氣,彷彿向整個大陸發佈戰爭通告。他的聲音,是那麼平靜而堅定。

  「許暮朝,我愛你。」

正文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9:01

番外卷

92.喪失之心

  三月七日。距離喪屍協同塔奈人作戰取得大捷,已過去了兩天。

  望都的小酒館裡,喪屍們熱切的討論著前線戰況。雖然克烯星人與塔奈人曾是同一星系的硫基種族,但其好戰的本性可一點不像塔奈人。光從他們花了近百年追蹤宿敵塔奈人,並且派遣先遣隊追趕到地球宣戰,就知道他們多麼喜歡戰爭。

  不過在喪屍王殿下的英明指揮下,塔奈喪屍聯軍大獲全勝。甚至聽說塔奈王的長公主,那個聞名兩個空間的絕世美人如意,都愛上了喪屍王。有傳聞塔奈王也在答謝宴會上,有意將如意公主許配,但究竟結果如何,卻無人知曉。

  不過,身為平民百姓,喪屍們議論得更熱烈的,是在這次大戰中崛起的戰鬥英雄、即將來到望都受封為將軍的漂亮女喪屍——墨筠。

  傳聞變身之後的她,皮膚如同初雪一樣潔白,灰色暗紋淡如流水;她的眼比最昂貴的綠寶石還要璀璨,只消往上一眼,就會令你沉醉;她身材嬌小卻行動如風,沉默寡言卻用兵狠厲。這一次,克烯星侵略軍的首領,就是被她親自操縱能量炮送上了西天。

  不少附近城鎮的喪屍趕到首都,也是為了親眼看看這位喪屍中的強悍美人。

  「來了來了!」有人驚呼。

  「喔喔喔!」酒館裡的喪屍齊齊探頭,往街上望去。果然看到一長溜黑色裝甲戰車,沿著中央大街筆直駛入,駛向喪屍王的朝政廳。

  黑色防彈合金玻璃,輕而易舉阻擋街道兩旁數萬人的視線。美名遠播的墨筠將軍,自然不得窺見。有好事者開始朝車駕高聲呼喊:「墨筠將軍!」

  人群的激情被將軍的美艷傳聞點燃,很快擴散開去。「墨筠!墨筠!墨筠!」無數人齊呼她的名字,只希望看她一眼。然而墨黑的戰車,始終沉穩如山,直到駛入喪屍王府邸,那位墨筠將軍也未露面。

  而當人群的呼喊最終被遠遠丟在身後聽不見時,第一輛車上,副官有些遲疑的問後排的長官:「大人,群眾如此愛戴,您是不是可以……略微親民一點?向他們致意?」

  黑色軍帽下,是一張比月光還要皓潔、比鮮花還要美艷的臉。長眉如墨,白膚紅唇。如果民眾見到,他們會為之窒息瘋狂。

  「無聊。」她淡淡道,「本將沒那個閒功夫。」

  副官憋屈的看著將軍冷漠的臉,心中不得不感歎,將軍這人,真是我行我素百無禁忌。

  司令大人是公認的喪屍王,但他自己並不以王自居。他的府邸也是稱為司令府,而非王宮。今晚,沈司令府格外熱鬧。

  一位中將、兩位少將、三名大校將在今晚授勳。這幾乎是近十年軍界最大的盛事。人形俊朗喪屍軍官們,端著酒杯在宴席間穿行;女喪屍芊芊玉立於中間舞台上,身姿妙曼舞姿撩人。而喪屍們盯著女人雪白的胸脯和大腿,目光火熱、興致愉悅。

  多年來,喪屍們已經習慣像人一樣生存。不再茹毛飲血,不再奸/淫擄掠。除了在戰場上,他們不再露出喪屍形態。然而某些天性,遺留在他們的血脈裡。比起人類,他們會更「適度」的享受和釋放**。

  而當在西北戰場一戰成名的墨筠中將踏入宴會廳時,所有雄性的目光,為之呆滯了數秒。之後,所有目光開始變得熾烈,盯著她被黑色軍裝包裹勾勒得凹凸有致的身軀。

  然而墨筠顯然已經習慣這樣的目光注視,她以最標準的軍姿,目不斜視拾階而上,淡淡瞥一眼同樣凝視著她的司令大人,然後大刺刺在他下首坐下。大約是對司令大人還是存了幾分尊敬,當她目光對上司令時,嘴角淺淺勾起足以顛倒眾生的笑。

  這笑令席上所有人心神一凜。而司令大人卻似乎不為所動,神色淡然的移開了目光。

  宴席結束時,不少人還不肯離去。他們的目光還圍繞著墨筠打轉,光是想像軍裝下的嬌軀,都令他們熱血噴張。而墨筠的定力驚人,依然不緊不慢坐著飲酒,彷彿當那些火熱的目光不存在。

  「將軍,司令請你到內間,秉燭夜談。」司令的警衛走過來,神色恭敬。

  軍官們頓時神色一整——難道司令也看上了她嗎?多年來孑然一身的司令大人?

  這個事實,讓人有些沮喪啊!如果是司令看上的女人,怎麼樣也爭不過吧?哪個女人,能抵擋司令的魅力呢?

  果然,墨筠大人也是願意的!她很快站了起來,再次微笑,仿若蓮花靜靜綻放,清美至極,艷麗之至。她戴上軍帽,身姿婀娜步伐威武的隨警衛消失在走道拐角。

  內間是司令用於與心腹密談的會議室,裝飾簡單,燈光明亮。當墨筠略有些得意的走進去時,司令大人正站在燈光下,沉默英挺,眸色迫人。

  墨筠看到他百年不變的滄桑英俊,只覺得自己的心就要化成一面湖,隨著他起伏蕩漾。

  「墨筠?」司令大人打量著這個聞名全軍的美女,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坐。」

  「謝謝。」墨筠在沙發坐下,看著司令在對面坐下。

  他忽然露出一個笑容。

  曾經有人形容墨筠的笑傾國傾城,可她第一次看到司令的笑,卻連呼吸都要停滯。

  怎麼可以有人,只是一個微笑,就令墨筠覺得不枉此生?

  「將軍是什麼時候成為喪屍的?」沈墨初的笑容很輕很危險。

  墨筠鎮定自若:「兩年前。」

  沈墨初盯著她:「想不到我麾下還有這樣的人才深藏不露。」

  墨筠:「您過獎了。」

  沈墨初喝了口熱茶,漫不經心:「是嗎?只是你一個人類,為什麼要潛入我境內,偽裝成喪屍,還替我族賣命?」

  空氣似乎因喪屍王的質疑而凝固。墨筠抬起頭,笑容明艷動人:「大人,你說什麼,墨筠聽不懂。」

  在這一瞬間,喪屍王因那燦爛笑容,心跳漏了一拍。而他明白,這一剎那的恍惚,不是因為她的美。

  那是因為什麼?他一時想不透。

  只是下一秒,強大的墨筠將軍也難敵喪屍王的敏捷身手。黑影閃動,墨筠只覺得脖子上一緊,身子驟然騰空,脖子被他捏在掌中。

  而喪屍王捏著那纖細柔滑得不像樣的脖子,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衝動:「說吧,你的目的?」

  「大人,你誤會……」

  「最後一次機會。」他的手慢慢收緊。

  墨筠呼吸不順,臉已經有些紅。然而他的危險,並不讓她慌亂,而是若有所思的盯著他,慢慢道:「我還不是為了你。」

  話音剛落的一瞬,墨筠心中如同放下一塊巨石。

  她高興的想,原來我等著跟他說這句話,已經很久很久了。

  喪屍王靜靜看著她。

  「我喜歡你,喪屍王。」墨筠竟然歎了口氣,璀璨容顏染上少女的悲傷,「從我懂事起,就喜歡你了。」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喪屍王。

  突如其來的表白,令原本微怒的喪屍王沉默片刻。他的大掌,足以捏碎任何強敵的脖子,但她的話,令他一時難辨真假。

  不是沒有女人不顧喪屍的體質追求他,但他從沒考慮接受。包括前幾天,硫基公主的表白,也只是令他禮貌拒絕。而這個女人,比如意公主還要美麗,卻是他手下大將。

  「不管你是何目的。」忽然鬆手,將她扔在沙發上,「明天離開喪屍境內,我不追究。」

  「我不走。」她臉色一沉,往沙發上一靠,「司令大人的軍規,從來沒有規定人類不可以從軍,也從沒說過,將軍不可以愛上司令。我戰功赫赫,即使你是司令,也不能無理驅逐我。」

  沈墨初看著絕色少女固執的面容,難道一個人類女人潛入軍中出生入死,真的只是因為喜歡?而喜歡一個人,真的可以將「愛」這個字,這樣輕易掛在嘴邊?

  不。他不相信。

  其實,也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關心。

  「我會派人盯著你。」他眸色銳利,「不管你什麼目的,只要損傷我族利益,我格殺勿論。」

  回應他的,卻是向來冷面殺將的墨筠,堪比春光的笑容:「放心,我捨不得的。」

  捨不得傷你族人,因為怕你傷心。

  也不知道沈墨初有沒有聽懂她的話,只是漠然的讓她離開了。

  從軍兩年多,與喪屍王唯一一次近距離交談結果,頗讓墨筠有些難過。她天生驕傲、我行我素。她不在乎任何人的青睞和愛慕。她一直以為,當自己立下戰功,才貌雙全的站在喪屍王面前,他會至少有一點心動。然而他的表現卻那樣冷漠,甚至不惜威脅她。

  並且,在那次授勳後,他再沒召見過她。他和她唯一的聯繫,只是他放在她身邊的一個喪屍臥底。她很容易就知道那個臥底的身份,只是臥底不知道已經暴露而已。

  於是她依然默默在前線為他打拼,而臥底呈給司令的密報,內容也變得精彩紛呈。

  「四月十日,將軍帶兵剿滅兩千克烯人逃兵,我方折損四百,將軍前往軍營安撫,效果佳。」

  「五月十二日,將軍駐紮崑崙山練兵,無異樣。」

  「五月十八日,將軍親手繪製司令畫像,栩栩如生,懷抱入睡。」

  「六月三日,將軍領命前往人類邊境駐軍,親自手刃十名人類逃犯,首級交給人類邊防官。人類方沉默。」

  「六月四日,將軍向屬下表達對司令的愛慕之情,飲酒,醉。」

  「六月八日,將軍想回望都探望司令,被屬下勸服。請示,可否一見?」

  「司令大人,六月十八日,將軍再次向屬下傾吐對司令的愛慕之情。屬下亦感同身受,將軍以少年之姿,浴血奮戰,與我等喪屍為伍,只因一顆拳拳愛慕之心。司令大人,請不要辜負將軍的心意。她和普通女子不同,她是個好女人,並且戰力智謀過人,有她協助,司令想要稱霸大陸,也不是難事。」

  多封密報了無音訊後,喪屍王的回復終於抵達那臥底手中:「你的任務取消,專心為墨筠將軍效忠吧。」

  而墨筠毫無意外的看到這封密報時,只是歎了口氣,轉頭對剛剛表露身份宣誓效忠的臥底道:「看來他是真不喜歡我。」

  只有不喜歡,才會這樣漠不關心吧。

  而年輕俊朗的臥底看著將軍有些難看的臉色,歎了口氣:「會喜歡的,將軍。終有一天,司令大人會看到你的心意。」

  時光過得飛快,轉眼又是一年。在全體喪屍眼中,統帥三萬大軍的墨筠中將,依然是那個美得要命,卻冷漠得要命的女人。連另外兩名喪屍將軍的追求,都被她無情拒絕。有傳聞她心繫司令,卻被無情拒絕。那是,誰不喜歡喪屍王?

  可喪屍王的心,很多年前就死了。許多喪屍,都聽說過那段不朽的傳奇,聽聞過喪屍王與那個半獸女人,坎坷而悲傷的傳奇。

  流言蜚語中,墨筠將軍依然我行我素,行軍狠厲,殺人如麻。克烯星人的叛變被徹底平定,死在她大軍鐵蹄下得叛軍超過一萬,連硫基塔奈國王都對她的才貌雙全讚歎不已。然而她越來越高處不勝寒,似乎只是醉心於軍事,其他任何都入不了她的眼。

  戰爭結束,喪屍族迎來和平。墨筠第二次見到喪屍王,是所有高級軍官被召回望都述職,並且輪番留守望都練兵。

  多年征戰,百廢待興。而恢復人性的喪屍族,也需要振興教育、經濟、科技、農業。約莫比鄰星人的基因也在適應地球,喪屍的不死之身,開始以比人類緩慢許多的速度一點點衰老。而女喪屍也能受孕,只是受孕艱難。過去十年,四十萬喪屍,不過五千新生兒。新生兒會在哭泣時灰膚綠眸,僅此而已。喪屍族,真正作為新的種族被定義,從此開始自己的繁榮。

  而在軍政會議上,向來沉默寡言、新晉的墨筠上將,卻拒絕了擔任望都軍事大學校長的職務,反而表示願意擔任科技部長時,令無數人跌破眼鏡,喪屍王則在她咄咄逼人的明亮目光中,沉默不語。

  只是半年後,第一批全自動耕種機械投入生產;第一批全自動機械戰士運往偏遠哨所代替喪屍士兵履行指責;第一顆巡航衛星升上天空……

  喪屍軍政界在集體短暫的沉默後,不約而同以書面或口頭形式,向喪屍司令進言,內容幾乎都是相同幾個字:

  「大人,請迎娶墨筠上將!」

  她豈止是戰鬥英雄,她簡直就是天才,是個寶庫。誰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學來這些,可這些,都是喪屍族最需要的啊!

  而再過了半年,主動兼任農業部長的墨筠上將宣佈,全國糧食產量終於告別緊迫狀態,全面進入豐收時代時,全國的喪屍幾乎都要沸騰了。

  娶了她吧!喪屍王!她甚至……比您還要無所不能。上哪裡找這麼好的姑娘?

  可喪屍王只是淡淡看著一則又一則關於墨筠的新聞,聽著屬下一次有一次激動的進言,平靜的心湖,卻從無半點漣漪。

  終於,在望都喪屍爆發遊行,力挺墨筠上將嫁入司令府時,沈墨初看著監視器中,群情激動地人山人海,歎了口氣。

  「把墨筠叫來。」他淡淡對警衛道,而從來不動如山效忠司令的硬朗警衛,竟然也露出喜色。

  而十分鐘後,喪屍王看著墨筠以最標準的軍姿,風姿絕世的走入自己的視線,如果不是那過於出色的容貌,她那明亮的目光,幾乎就要與喪屍王深埋心中的另一個女人,完全重疊。

  「大人。」首先開口的卻是墨筠,「您不必因為民意而委屈自己愛我。」她大刺刺在他面前坐下,「我沒有煽動他們給你壓力,我要的是一顆真心,不是感激。你即使不娶我,這些我都會做,因為我願意。」

  千金難買我願意。我在乎的,才不是四十萬喪屍的感激。

  喪屍王當然知道不是她煽動民眾。在她對喪屍族做出那些貢獻後,她無需任何言語,已經征服了所有喪屍的心。而她我行我素耿直冷漠,又怎麼會煽動他人?他淡淡點點頭,表示聽明白她的話,然後,他按下一旁的通訊設備。

  當另一張同樣驚世的容顏,出現在畫面中時,沈墨初餘光瞥見,從來不可一世的墨筠少將,略略有點坐不住。

  畫面上那人長眉冷凝,眸色璀璨勝鑽石。只是歲月崢嶸,他那比月色還要清澈的容顏,多了幾分厚重的硬朗。

  而他淡淡看一眼喪屍王,再看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墨筠上將,竟然絲毫不感意外,淡定的沉默著。

  喪屍王平靜道:「你的女兒,自己領回去。她做的那些,我會用糧食、武器償還價值。」

  「我不回去。」墨筠盯著喪屍王,「你憑什麼決定我的去留?」

  沈墨初不理她,逕直對那人道:「你們就這麼放心把女兒扔在喪屍境?」

  「沈墨初!」墨筠摔了茶杯站起來,「我在跟你說話,這事跟他們沒關係!」

  通訊設備那一頭的顧澈,終於為墨筠製造的噪音蹙眉,語氣毫無父親對女兒的關心,反而咄咄逼人充滿鄙視。

  他看著墨筠,有點不耐煩的道:「顧墨筠,四年了,你竟然沒有一點進展?」

  沈墨初意外的望著顧澈,他以為顧澈那樣護短的性格,如果知道他和她的愛女在喪屍軍中,應該大發雷霆的。他卻說……

  果不其然,這一頭的墨筠頗有些垂頭喪氣的點點頭,與父親相似的美麗容顏,難得的染上些許落寞。

  「是的,父親大人。」她看著沈墨初,一字一句的道,「我現在知道,有些事,不是我努力,就有用的。」

  父親大人,或許顧家人天生偏執、冥頑不靈。我已經離家多年,可原來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那麼幸運,你喜歡的人,也恰好喜歡你。

  你的女兒,大陸唯一的天之驕女,沒你那麼幸運。

  就算我集合你和母親的長處,美貌與戰力足以傲視大陸;就算我從小過著幾乎艱苦的生活不分晝夜的學習和成長,只為了成為與喪屍王相配的女人;就算我放棄人類身份飲下偽裝的藥物,成為滿身殺戮的喪屍——原來也是沒有用的。

  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喜歡了他這麼多年,從我懂事起,第一次讀到有關喪屍王的文字,第一眼看到他二十年前一身戎裝站在顧府花園落寞一笑的照片,就喜歡上了他。

  可是他的心,真的在二十年前就死去。無論我做什麼,也暖熱不了他的,喪失之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9:22

93.我本腹黑

  顧卿靠在時空飛梭前,閒閒的吸著香煙。

  2012年的情況,比預計的要複雜,大氣污染居然絲毫不輸一百年後。他的飛梭降落時恰好遇到太陽風暴,不幸墜毀。

  這下有點麻煩了,他得在這個時代生造出一台時空飛梭出來。好在身上還有能源晶體,動力不成問題。剩下的,只需要各種材料。

  只是……

  顧卿抬頭望了望黑漆漆的森林夜色,這裡的四維坐標表明是1月的北京郊區,正是北半球極寒之時,完全沒顯示出大都市的繁榮。

  先找個地方過夜,弄點吃的。他踩熄香煙,舉目四顧,東側似乎有些動靜。他掏出配槍,握在手中,以破損船體為掩體,靜候。

  「奇怪,明明看到一道亮光。」一個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顧卿蹙眉,想起母親的話「喪屍病毒爆發前,世界還很和平,我長二十歲都沒遇到過壞人!」於是他收起槍,好整以暇的等待。

  一個纖細矮小的身影,從林中出現。打著手電,四處亂照。一看手法就很不專業,否則在更遠的距離,就應該發現他。

  直到走到離顧卿只有二十來米的位置,她的亮光才驟然一停。

  因為她看到了顧卿,還有他身後圓形灰黑的殘骸。

  白安安舔了舔乾涸的嘴唇,又揉了揉自己凍得乾冷的臉。

  儘管冬夜昏暗,卻絲毫不影響她看清,自己眼前站著個如夢似幻的男人。

  他穿著暗銀色的連體衣,看起來很高級很科技的樣子。右手邊提著個透明銀邊頭盔。黑色短髮下,那張臉簡直……嘖嘖,比她見過的任何男人,都要英俊。

  時間、地點、人物如此鮮明,白安安的心中,答案呼之欲出。手電的光芒筆直僵硬,她嚥了嚥口水,終於出聲:「你,外星人?」

  「……」顧卿望著女孩凍得通紅的小臉,圓圓的雙眼因為緊張和興奮格外明亮,2012年的女孩,都這麼愛幻想嗎?他想起關於噁心的比鄰星人的記載,想起硫基飛行獸的原始形態,覺得有些不爽——他哪一點看起來像外星人了?!

  不過……墜極在這荒山野嶺,總算遇到個人類,好極了。

  他點點頭:「對,我是異星人,來侵略地球了。宣誓做我的奴僕,我就留你一條命,否則……」

  他瞬間欺身至她面前,冰涼的手已掐住她纖細的脖子:「殺了你。」

  在她的一聲驚慌尖叫中,顧卿注意到觸手溫熱柔軟,令他感覺不錯。想不到這小姑娘看起來稚嫩,皮膚倒是一等一的好。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她眼珠滴溜溜一轉,居然慢吞吞的問:「侵略地球?一個人啊?」

  他低笑一聲,有意思。

  「那你要不要宣誓?」他低頭看著她。女孩個頭很小,最多不過一米六二,黑色短外套短裙長靴,圍一條紅紅的大圍巾,襯得圓圓的小臉,倒有幾分亭亭玉立的可愛。

  他的臉這樣近,雙眼如黑龍潭深邃,似乎總含著危險的笑意。白安安心中歎了口氣,這麼英俊絕倫好像還很有武功的男人,要麼是腦子有病,要麼真的是外星人。

  另外,他腰間的配槍不止一把,那麼顯眼……她直覺那不是假的。

  「我宣誓……」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倒霉,班級郊區農家樂活動,她就出來溜個彎兒,就不得安生了。

  「顧卿。」他含笑望著她。

  「白安安,效忠於顧卿。」

  遇到顧卿外星人前,白安安的生活已經很慘淡。

  可是自從將他「撿」回家後,她的生活更加慘淡。

  作為2012年7月的畢業生,她原本已經在去年底,過五關斬六將找好一份待遇極佳的工作。可臨近春節,對方卻抱歉的通知她,取消了offer。她通過師兄什麼的,多方探聽才知道,她的名額,被突然冒出的公司某關係戶的子女頂替了。

  沒有比這更悲催的了!外企居然也有這種貓膩被她碰上!而之前其他幾個offer,她已拒絕了對方,要麼就是不在北京,這樣一來,她竟然面臨失業的危險。

  之前找好工作要去單位實習,她恰好以極便宜價格,從師兄手上租了單位附近的房子,還是壓一付六,現在工作丟了,手頭也沒什麼錢了,她即將過一個慘淡的新年,都不好意思回老家。

  卻撿到了一個外星人?!並且被他掐著脖子宣誓效忠?還連夜帶著他,神神秘秘坐夜班車回了北京市區?她可不可以報警啊?

  「不要考慮通知警方或者軍方。」彼時,顧卿靠在小客廳的沙發上,一身銀色宇航服十分扎眼,「我不希望造成傷亡。」

  傷……亡?

  白安安聽得頭大。可是……

  第三天,白安安被已經換上普通T恤牛仔褲的顧卿圈在懷裡,欲哭無淚的看著他,一臉微笑的向片區民警道歉。

  「對不起。」他愛憐的撫摸白安安的長髮,「我的女人有點妄想症,老以為我是外星人。可憐的寶貝。」

  民警看著滿臉通紅卻不說話的白安安,似乎語言能力都有障礙。民警蹙眉:「有病就要吃藥打針送去醫院,不要亂打110,胡亂報警是犯法,知不知道?」

  「嗯,你說得對。」顧卿肯定的下了結論,「所以以後她再發病,請警方無視。」

  白安安全身僵硬——他的手摁在她的腰間,她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外星人居然也會點啞穴麼?

  這個外星人真的好陰險!她明明凌晨偷偷電話報警,他那時候還在客廳睡覺。怎麼她一打開臥室走出來,他就彷彿洞悉一切的搖頭輕笑呢?

  然而他坐等民警上門,卻在門鈴響的第一秒,輕而易舉的制服她,並且令她在警察面前,徹底喪失信譽?今後都投案無門了嗚嗚嗚!

  「來,我們談一談。」民警走後,顧卿卻沒有發火,反而溫言細語。

  白安安顫巍巍的在他對面小矮凳坐下,他則坐在沙發上,高高在上。一看就知道敵強我弱,沒什麼搞頭了。「你前天看到了,我的飛船失事了。」顧卿歎了口氣,眸色有些悲涼,「我不是來侵略地球的。我是我族最後的王室血脈。我在做空間跳躍飛行,卻被地球的引力破壞。」

  「我要再造一台時空飛梭,才能去往目的地。」他目光真誠的望著她,「你能不能幫我?」

  白安安遲疑。他說的是真是假?他的樣子看起來這麼真誠,而且,他的確……很有王子范兒啊!

  「作為報答。」他微微一笑,「我可以告訴提前透露給你,六個月後,即將在地球爆發的災難。你可以早做準備。」大概,能讓你多活些時日。

  六個月後?七月份?她剛畢業?

  「什麼災難?」她半信半疑,雖說大家都說2012世界末日,但都是說說而已。但如果一個外星人都這麼說……

  他看著她有些緊張的神色,卻疏朗一笑:「到時候再說。」

  「可是外星王子殿下!」她才不信有什麼災難,而是悲催的道,「我這人又沒錢,又不能打,現在還要失業,沒啥用處。你真的不考慮換個奴僕?」

  他盯著她紅撲撲的臉,搖頭:「不考慮。你越沒有存在感越好,方便我做事。」

  那天之後,沒什麼存在感的白安安,生活更加混亂。

  逃課,那是必須的。外星人顧卿,要她隨叫隨到,好在大四下學期沒什麼課了,只可惜豐富多彩的班級活動也不能參加了……也好,大家去向都很好,只有她還沒著落還被外星人吃定;

  找工作?別想了!在她第一次偷偷換上正裝打算出門去一個小公司面試,就被明明還在房間的顧卿拎著衣領抓回來。

  「你現在沒有失業。」他淡淡道,「我是你的老闆。」

  「你又不付我薪水!」她振振有詞。

  「啪——」幾疊嶄新的紅色大鈔扔在她面前,他抄手居高臨下看著她,「夠嗎?」

  「外星人怎麼會有人民幣?!」她瞇著眼,假鈔?可……摸起來好有份量。

  「賺的。」他很鄙視的看著她,「從你們的股市。」

  她想起幾天前給他去銀行開的證券賬戶,還被他拿走最後的兩千元積蓄……於是,變成了這麼多?

  外星人原來是炒股高手?

  而顧卿在她無法掩飾的仰慕目光中,居然覺得有些愉悅。

  轉念一想,他旋即心中失笑。十五歲就造成帝都期貨交易所金融海嘯的顧二公子,現在淪落到要炒股賺錢也就罷了,居然還因為一個百年前的古董女孩的仰慕,而沾沾自喜?

  「所以今後,安心給我辦事。」他提起她的衣領,看她像只小兔子一樣,憋紅臉在自己手中掙扎亂晃,一臉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樣子。

  嗯,一隻每天瀕臨炸毛邊沿的小兔子,真有意思。

  不過他給的錢,的確能頂一個畢業生一年工資!最近過得慘兮兮的白安安同學,忍不住上網敗了一堆新衣服,順便也給混蛋外星人買了幾件,身心舒暢,看著外星帥哥,也就順眼了許多。

  如果2012真的是世界末日,那麼她幫一個外星人打打工,似乎也不錯。

  顧卿做事似乎極有計劃性。半個月後,他在股市賺到足夠多的錢後,就丟給白安安一張詳單:「辦妥。」

  白安安拿起單子一看。

  「1、倉庫一間。」嗯,這個好辦。

  「2、硫化銅20kg,銻100kg;

  3、變速渦輪3個,小型氮氣加壓器2個;

  ……」

  白安安有些麻木的將紙疊好:「你確定這是一個普通女大學生能搞到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上哪兒買啊?不過她現在真的相信,他是外星人了!普通人就算發瘋,也不可能發瘋得這麼專業!

  顧卿抬頭看著她,不悅蹙眉。

  身在戰爭年代,這等小事從來不用親自動手的顧少爺,自然不理解白安安的難度究竟有多大。軍人的作風令他淡淡道:「那是你要解決的問題。」然後,繼續淡定的用她的筆記本上網!

  如果不是還有點可憐他孤身一人流落地球,同時懾於他的武功,白安安真的想掀桌走人了!

  不過俗話說得好,有壓力才有動力。十天後,普通女大學生望著以倉庫亂七八糟的東東,單子上的東西,居然也讓她找來了七七八八,頗有些成就感。只差最後幾種稀有重金屬,就全湊齊了。

  她難免要把顧卿帶到租到的倉庫去看。長身玉立的顧卿,走進去後,只淡淡掃一眼,就清點完畢。

  原本對於十天還沒完成頗有些不滿的顧卿,忽然意識到,這姑娘正巴巴等著自己誇獎。看她的樣子,似乎吃了不少苦頭。這幾天在家裡,經常聽到她態度討好的和不同人講電話,什麼老鄉、師兄,還有什麼總的。有時候她還會摔了電話罵娘。

  好吧。

  顧卿露出笑容:「幹得不錯。」

  「嗯!」她撫摸著黑漆漆的渦輪機,雖然這玩意兒依然讓她覺得很陌生,「能造一台時空機器出來,我也不枉此生了。」

  顧卿聞言卻笑了笑,下一秒就從她那裡繳走了倉庫鑰匙,並且表明整個製造過程嚴禁她偷看和參與,否則今後他不管她死活。

  白安安氣鼓鼓的自己先回了家。

  然後……打開電腦,觀看視頻。

  她才沒那麼傻,倉庫裡早隱蔽裝好了好幾個攝像頭。她還特地裝在一些髒兮兮的地方,以顧卿衣服穿一天就要洗的潔癖性格,一定不會發現。

  果然,她端著熱咖啡,坐在筆記本前,成功看到顧卿搬了把椅子,坐在一堆零件間,埋頭認真工作。

  她瞪大眼,全神貫注偷學製造時空機!

  倉庫裡光線很亮,而她專門托在中關村創業的老鄉買的最好的攝像頭,效果果然很好。清晰畫面中,年輕男子端坐如山。

  他穿著白安安敗來的黑襯衣休閒長褲。就這樣一身黑,偏襯他青松般挺拔的身材,於燈光下,無聲勾勒動人的流光剪影。

  他的長眉微蹙著,側臉於燈光下,是那樣安靜而認真。深邃雙眼透著與二十出頭的年紀不符的沉靜專注。原來,他比白安安見過的任何男孩,都要穩重。

  孤獨流浪的外星王子啊……

  白安安覺得,這個王子,跟平日那個頤指氣使、,腹黑陰笑的顧卿,不同,很不同。

  他安靜的樣子,真的像個王子。

  讓人心疼的王子。

  白安安忽然發現自己臉開始熱了。

  而等她不經意間瞟向電腦右下角,才發現自己已經盯著他看了十幾分鐘!

  白安安!色令智昏你懂不懂!他這樣來歷不明,整日剝削你欺壓你要你宣誓當奴僕,就算他長得帥能賺錢能造時光機有時候看起來還很王子范兒又怎麼樣!

  「混蛋外星人!」她氣鼓鼓的對著電腦罵到!

  然後……

  她眼睜睜看著顧卿忽然轉頭,看向自己的方向!

  然後!

  站起來,一步步走了過來!

  不會的,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她捏了把冷汗,抱著最後一絲僥倖,看著他的俊臉一點點逼近鏡頭,幾乎要霸佔整個14寸的電腦。

  然後,她看到細長而美麗的雙眼,微微含了危險的笑意。挺拔的鼻樑,在他英俊的臉頰,投下剪影。

  「白、安、安。」

  她看見他的唇形,無聲而緩慢的喊出這個名字。

  「啪!」她一下子將筆記本扣上,猛的站起來。

  「我去買剩下幾樣金屬!」她忘了那一頭的顧卿根本聽不見她說話,慌亂的吼了一句,立刻手忙腳亂的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

  完了完了!她在心中哀歎,被外星人發現自己偷窺他製造時空機!這一定是機密,他不會真的對付她吧?還是盡快把剩下東西買回來,平息一下他的怒氣!

  而鏡頭那一邊的顧卿,聽著手錶中傳來的某人慌亂穿鞋「騰騰騰」跑下樓梯的聲音,搖頭失笑。

  她姓白沒錯,真是一隻小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09:43

94.妖精飛翔

  已是深冬天氣,白安安穿得像個小包子,站在「後宮」夜總會門口。身邊站著另一個包子、好朋友葉子。

  「安安,你確定你跟人約好的是這裡?」葉子望著後宮門口,黑色風衣包裹的挺拔青年,和狐裘妝點的旗袍女子們,戰戰兢兢。

  白安安望著後宮門口齊刷刷的俊男美女,倒吸一口涼氣。深覺自己與這個城市的夜生活,距離好遠好遠。可是好不容易在網上找到的賣家定的這個地方,她不能退縮。

  她問:「你帶刀了嗎?」

  葉子勇敢的點頭,舉出包包裡的瑞士軍刀。

  「嗯!」白安安也舉起自己的刀,「沒事的,如果有壞人,就切他小JJ!」

  後宮無疑是北京最有份量的會所。裝飾典雅柔和的包房內,沒有白安安想像的烏煙瘴氣,卻有暗色的屏風,潺潺的水流,寧靜而溫柔。年輕的侍者看到兩個小姑娘,只是低低一笑,臉龐於夜色中俊俏得很恍惚。

  兩人被帶入包間等候。

  二十分鐘後。包間的門被人大刺刺的推開,雄壯的彪形大漢,身後跟著十數個西裝男,走了進來。

  「就是你們要買貨?」大漢穿著唐服,高壯的身材難有斯文,小眼睛精光四射。

  「是。」白安安站起來。

  大漢笑了,手下們也都微笑。

  大漢神色一斂,面相頓時凶狠:「那點貨要十五萬,小姑娘,你們有嗎?」

  葉子下意識抓緊白安安的胳膊,白安安握緊她的手,用力點頭:「我有。先讓我看貨。」

  「小姑娘,放心。我歐二在五里屯混了這麼多年,信譽還是有的。先看到錢,再給貨。」大漢——歐二皮笑肉不笑。

  白安安覺得他的笑容讓自己不太舒服。她不過是個大學生,那眼神她還真看不透真假,只是直覺不安。

  歐二以為來人會是什麼大角色的大漢,卻是這樣的良家小妞。他其實在五里屯混跡多年,不過是個小頭目,幹的就是倒買倒賣的生意,口碑麼……欺軟怕硬,不是那麼太好。

  五分鐘後,白安安兩人被按在沙發上,兩人包包已被歐二拿在手中,摸出幾張銀行卡,對白安安道:「密碼?」

  葉子已經在發抖,白安安卻低頭看了看歐二丟在腳邊的透明盒子,裡面躺著幾塊鱗片銀色晶體,在燈光下黯然失色。她鎮定道:「不對,這些銻成色不好。還有我要的鈽和鉬呢?我們說好,給我最好的。」

  歐二哈哈大笑:「十五萬,只有這個成色。小妹妹。」

  「不行,我要最好的。」否則怎麼造時空機。

  歐二點了根煙:「你不懂黑市規矩麼?要最好的,加錢。」他看著唇紅齒白的兩個嫩妞,笑了笑,「或者,加點其他的。」

  「那我們不買了。」白安安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不知死活。可是十五萬也!就買兩塊廢鐵回去,她不被顧卿罵死?!

  歐二搖頭:「你們當我白癡?」他走到白安安面前,「我還沒問你們,兩個小姑娘,買這些危險的東西做什麼?不是要犯法吧?你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打扮得人模人樣的,今天叔叔就教你們什麼叫做遵紀守法!」

  如今是文明社會,強取豪奪歐二倒也不敢幹。但他還是忍不住上前,在小姑娘臉上默了一把。那叫一個滑呀!他眼睛都瞇了起來。

  白安安和葉子卻幾乎嚇傻了,電視中關於黑社會如何如何的描述,令她們聯想到強X殺人棄屍種種。

  「哇!」葉子一聲尖叫,「你走開!」

  「我留言給我媽我去了哪裡,你的聯繫方式。」白安安顫聲道,「你不要亂來。」

  「你媽?」歐二哈哈大笑,「真是小姑娘。」

  「先生,你找誰?你不能進去……啊!」剛剛那溫柔侍者的慘叫戛然而止。

  葉子的淚水漣漣中,白安安的怒目圓瞪中,歐二等人詫異回頭視線中,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醒目的出現在包間門口。

  「白安安。」來人輕笑道,「你玩得很開心嘛。」

  白安安聽到他的聲音,簡直痛哭流涕。他怎麼找到這裡了?可這麼多人,他打得過麼?

  歐二等人包括葉子,在看清他的容貌後,都呆了呆。

  好……英俊,比後宮的頭牌小生還要英俊好多倍!

  好……帥氣,神馬校草富二代公子統統靠邊站!

  然後下一秒,這天神般的人物,笑吟吟的從衣服裡掏出一把槍。

  一把槍!

  「放了他們,交出她要的東西。」顧卿笑得就像在開玩笑,「否則殺了你們。」

  在當今社會,弄把槍可不像一百年後那麼容易。即使老油條歐二,也只在家裡藏了幾把槍。今天更不會帶出來。可他怎麼能相信那小子手裡槍是真的?他揮揮手,手下一擁而上,也毫不懼怕。

  「砰。」一聲輕響,牆體開花。絕對是安裝了頂級消音器的頂級手槍。歐二數人石化——這是哪裡來的亡命徒,居然在鬧市頂級夜總會,這麼隨意的開槍?

  而下一秒,斂了笑的顧卿,淡淡看一周。那目光殺氣騰騰,簡直讓閱人無數的歐二心驚膽戰想要去死。

  狠角色,絕對是個狠角色。

  絕對殺過人。

  可能還不止一個。

  手下還在不知死活的起哄:「老大,他就一個人一把槍,幹掉他。」

  歐二一個耳光閃過去:「放屁!叫人把最好的貨拿出來。快!」

  走出後宮,顧卿扛著一袋貨,施施然走在最前頭。白安安鼓著腮幫子不說話,葉子在一旁面紅心跳。

  「安安,他是誰?你男朋友?好帥哦!」

  「不是男朋友,是我老闆。」白安安有氣無力。覺得自己今天過得好失敗。偷窺被他發現,買個東西,還要靠他營救。好失敗好失敗。

  葉子疑惑:「富二代?」隨即點點頭,「你知道姐不喜歡富二代的。但是他真的好帥好有型。」

  「你沒看到他有槍嗎?」白安安疑惑道,雖然他是很帥,可是很黑的!

  葉子掙扎了一下:「安全係數的確不高。但是真他媽帥!如果你不要,介紹給我,姐收了!」

  「在裡面,就沒看到你這麼彪悍。」雖然知道她是開玩笑,可白安安忽然有點低落。

  一轉眼,顧卿已經打好了車,白安安正要上去,顧卿卻將她一攔。

  「葉子小姐。」顧卿手臂搭在車門上,簡單的一個動作,卻令灰頭土臉的伊蘭特出租車,在兩位女士眼中,瞬間平添寶馬跑車的風韻。

  「我要回學校,跟安安不順路。」葉子簡直都傻了,面紅耳赤迷迷瞪瞪走過來。

  「你先走。我們再打車。」顧卿微笑低頭,「路上小心。」

  王子的笑容,令葉子小姐見色忘義的坐進出租,戀戀不捨的離開。

  白安安站在原地,跺跺腳,轉身就走。

  一隻大手橫插過來,輕而易舉勒住她的脖子,將她拖回原地。

  「放開我!」她無用的努力掙扎。

  「怎麼?不打算向我認錯?」顧卿覺得她今天穿的白色羽絨服,真像一隻小包子。

  「對不起啦!」她奮力推開他無所不在的胳膊,「我不該偷看你造時光機。可是我看了那麼久,什麼也沒看懂嘛!」

  「嗯。還有呢?」他把小包子轉了個身,對著自己。

  「還有?還有什麼?」白安安憤憤的想,還有你對葉子笑得那麼溫柔,比對我溫柔多了!她是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你就是一個腹黑!

  「為什麼來這種地方買礦石?」他抄手,審判的目光看著她,「一點防備心理都沒有?還要我放下手頭工作來救你。」

  「我勒個去!你以為礦石那麼好買的?」白安安怒火中燒,雙手握拳憤然屹立,「為了幫你,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從黑市買東西了!大哥,我只是個大學生,你讓我買國家管制的稀有放射性礦石,你當是菜市場買菜、淘寶買衣服啊?」

  顧卿微微一怔:「國家管制?」

  白安安沒好氣:「當然!還害我被揩油了,哼!」

  顧卿沉默下來。

  原來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輕易了嗎?

  在和平年代,搞一點原料,原來是很困難的嗎?

  這個小姑娘,普通的、有點小白的姑娘,竟然一聲不吭,幹了這麼多?

  他忽然抬手,將她柔軟的長髮揉得亂七八糟。

  「你辛苦了。」他認真的望著她,「佔你便宜那個混蛋,要不我去砍了他的手?」

  他的語氣,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白安安驚了驚,聳聳肩:「不用了。只摸了一下臉。」

  顧卿頓時想起她皮膚的柔軟細滑,臉上的皮膚,大概比脖子上還要舒服吧。

  他定定的盯著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忽然想起,道:「你怎麼知道我來這裡?倉庫那麼遠!還有,你坐地鐵來的嗎?你的槍怎麼通過安檢哇?帝都的治安很嚴的懂不懂?」

  「多事。」他雙手插入褲兜,轉身閒閒的走在前頭,「女人別管太多。」

  「請注意。」她一個猛衝到他身旁,繼續雙手叉腰,抬頭,趾高氣昂,「就算我是女人,也是地球女人。你現在好歹在我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懂不懂……啊!」

  白安安一聲慘叫,全身的血都衝到頭頂。

  他、他、他居然有翅膀!

  他扛著她飛起來了!

  白安安頭一次以直衝雲霄的角度,靠近仰望過無數次的天空。地上似乎有人在驚呼閃光拍照;冬日的冷風涼涼刮過耳際;夜色就像一隻溫柔的手,貼近撫摸著空中飛翔的身軀。

  又是一聲尖叫!白安安在空中被轉了個圈,緊接著落入某人溫暖的懷抱。終於從扛著的粗魯姿勢,變成了橫抱。

  「你你你你!」白安安剛開口就吃了一大口風,抬頭只見男子噙著笑的臉,英俊得不可思議。

  「你有翅膀!」她終於勇敢的下了結論。

  「嗯。」他低笑一聲,「不然怎麼算得上外星人。」

  他越飛越高,薄薄的雲層霧氣,在兩人身旁縈繞;龐大的北京城,化作點點燈光,鋪滿視野所及的前方。起初的緊張消失不見,怕什麼,他是外星人,怎麼會摔下去!白安安心安理得趴在他肩頭,四處張望。

  「可惜沒帶相機!」她輕歎一聲,望著頭頂似乎觸手所及的燈光,又感歎,「我真的覺得,不虛此生!」

  他嗤笑一聲:「這麼容易滿足?」

  她抬頭望著他。

  圓月在他身後天空,滿登登圓圓一輪銀白可鑒;巨大的暗紅的翅膀,從撕裂的外套伸出,看起來那麼粗狂有力。而他的臉型似乎也有些變化,變得更尖,如果只看現在這張臉,一定難辨男女。而細長的眼睛更加細長,隱隱有藍光浮動,如湖水點點璀璨。

  這個人,從頭到腳,散發著妖精的氣息。

  「你真的是外星人?」她忽然伸手,捏捏他的下巴,「喂,你是不是妖精?你告訴我,不會歧視你?」

  他還沒說話,她立刻又風中凌亂了:「不對,妖精怎麼會造時空機?」

  他點頭:「還沒笨到底。」

  她搖頭,然後信心百倍的下結論:「其實你是外星妖精吧?蟲族啊,獸族什麼的!」

  他難得的面無表情盯著她:「你才是妖精。」目光嫌棄的掃視她被羽絨服包裹得團團的全身:「包子精。」

  一進屋,白安安連鞋也不換就撲到沙發上,大字型舒舒服服趴著,頭深深埋入沙發墊子裡。

  「顧卿,我覺得好爽哦。」她悶悶的道,「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飛上天。」

  顧卿在玄關脫了鞋,赤足踩在木地板上,走進來:「明天給我重新買個外套。」

  「嗯,好。」她抬起半張臉,巴巴望著他,「以後我不要工錢了,你就經常帶我飛好不好。」

  顧卿走入房間,將那些稀有礦石收好,聲音透著房門傳來:「看心情。」

  「什麼嘛!」她在沙發上保持挺屍的姿勢,就像在自言自語,「顧卿,你們外星人不懂的。」

  「我們地球人,尤其是生活在帝都的地球人,生活多麼無趣。

  我以為我會很平庸的過一生。找一份得過且過的工作,找一個得過且過的男朋友,然後生孩子,然後老了。你不懂,我們這一代人,大多數都沒有實現夢想的機會。

  不,我們就沒有什麼夢想。外國媒體評論說,我們一畢業就開始中年人的生活。打工、存錢、供房子、供車子。

  可是你出現了。一個外星人。你會造時空機,你還會飛。我能給你打工,其實覺得很幸運。因為我覺得自己的人生,總有一段日子,過得與眾不同,過得很有意義。我幫一個外星人,回到太空。多有成就感啊。等我老了,還可以告訴我的兒子孫子。噢,對了,你走之前,讓我給你拍照照片,有翅膀的哈。」

  她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也不知道顧卿有沒有聽見。

  過了好一陣,才聽到顧卿低沉悅耳的聲音傳來:「明天陪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還有幾天就過年了。

  「去湖南。」他聲音含了笑意,「去見我的外公外婆。」

  白安安呆了呆,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起來,急衝到他房門口,一把推開門。

  眼前,年輕男人的背,在燈光下,像是一塊精美的盾。寬闊的肩膀,窄窄的腰。肌肉勻稱結實,紋理細緻平滑。無聲而充滿力量,衝擊著白安安的眼睛。

  白安安瞬間臉紅。而顧卿已察覺到她,慢條斯理從床上拿起一件完好的襯衣,套上。

  呃……穿了白襯衣的他的背,更是挺拔得不行。挺拔中還透著股堅毅,有股軍人范兒。

  「你當過兵?」她突兀的問。

  他已扣好扣子,轉身,筆直看著她:「嗯。」

  「……是不是有星際太空戰什麼的?就像美劇科幻片那樣!」

  他搖搖頭。一百多年後,似乎人類的科技還沒進步到那個程度。

  她得到否定答案,更加糊塗了,轉念一想,又問:「你剛才說外公外婆?」

  他含笑點頭。

  她手指顫抖點著他:「你們外星人……在地球定居了?」

  他看著她大驚失色的臉,終於失笑:「小包子,我其實不是外星人。」

  她雙眼精光一閃,顧卿一下子懂了那眼神,立刻補充:「也不是妖精!」

  她半信半疑看著他,聽到他神態倨傲的宣佈:「我是人類,來自一百年後。我體內,有1/4外星獸族的血液。」

  她呆呆望著他。

  片刻後,她彷彿忽然被驚醒般,慢慢說道:「你說過,半年後,人類有大災難,是真的?」

  看著她緊張的神色,顧卿輕輕點頭。

  「會死很多人嗎?」

  「很多。」

  「有辦法避免災難嗎?」

  「不行。而且歷史不能改變。」

  「哦……那,我,還有我爸爸媽媽,我的那些朋友,我們,都會死嗎?」

  顧卿默了片刻,忽然又伸手,揉揉她的頭髮。她期盼的看著他,然後聽到他以從未有過的無比漠然聲音答道:「是的,沒人可以逃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10:18

95.小白快跑

  顧卿抄手坐在沙發上,一時有些一籌莫展。

  對面,俊朗的中年男人和秀麗的婦人,目光溫柔的望著他,神色卻無比堅定。

  他以為只要向他們播放母親許暮朝的三維視頻,並向他們展示關於喪屍病毒的紀錄片,他們就一定會跟自己走。可沒料到,在相信並接受了他的身份後,外公外婆的答案,卻是否定。

  「我們不走。孩子,我做了一輩子消防員。如果人類真的有大災難,那也是我們注定的命運。」外公許景行說。

  「孩子,你心疼爸媽、心疼外公外婆。」外婆夏未至慈愛的望著俊朗的年輕人道,「可是我們也有父母,其他親人朋友。讓我們丟下他們,自己去一百年後,我們捨不得的。」

  面臨未知的死亡,兩位老人卻在最初的詫異後,表現得異常鎮定。顧卿欽佩之餘,心裡卻暗自盤算。

  他從宇航局搞來時空機,本來就是想把外公外婆帶回自己的時代,給母親一個驚喜。可現在兩位老人堅決不同意,那他至少也要保護他們在這個時代活下去。

  他離開許家,慢慢走下樓。冰冷的路燈下,少女娉婷站立。

  那是小包子安安,在寒風中等他。

  看到她在燈光下的側影,他微微一怔。也許是看慣了她沒心沒肺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所以此刻,當她低眉垂首,安靜婉約,目光甚至有些哀傷的望著寂靜的小巷,他卻覺得不適應了。

  「包子。」他走過去,毫不意外的看到她飛快轉頭,雙眼一亮。

  或許南方冬天太冷,他剛靠近她,就感覺到一股寒氣。再近了,發現她嘴唇都有些發白。不過這似乎絲毫不影響她的沒心沒肺。

  「怎麼樣怎麼樣?」她熱絡的問,「你外公外婆肯跟你走嗎?」

  他沉默了一下:「說來話長。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接下來一個月,顧卿拒絕了白安安回老家陪伴父母的要求,留她在身旁,繼續打雜。然而過了幾天,當白安安知道他的真實意圖後,立刻表示全力配合。

  一個月期滿,兩人站在湖南某鄉下某無人荒山深處,面對兩人的工作成果,都很滿意。

  顧卿的想法很簡單。他一定要讓外公外婆在這裡活下去。所以在深山挖了防空洞,除了儲存足夠兩年的糧食和淡水外,外圍又開闢了一畝良田。

  這裡地勢隱蔽險要,他估計喪屍病毒即使爆發,也不會往深山裡找。但未防萬一,他在外圍設好了不少陷阱。其中最後一道陷阱,如果喪屍觸動,立刻會有毒氣瀰漫山頭,阻止任何喪屍靠近。而裡面的防空洞,不會受影響。

  剩下的,就是在喪屍病毒爆發前夕,把兩位老人打暈,扔到這裡。

  到了現在,白安安的工作也接近尾聲了。

  只是從始至終,她也沒提出讓顧卿帶她回一百年後,或者讓她也來這裡避難的請求。顧卿原以為她會提,可是她完全沒有。只是在跟顧卿告別前,向他要來沒用完的毒氣原料,還問他要了一把槍。

  白安安離開後,顧卿在這個時代剩下的幾個月,變得清閒而平靜。他去大學裡看了自己的母親,災難爆發前的許暮朝,居然還在學校裡擺地攤,倒賣二手書和電子產品。長髮少女往地上一坐,優哉游哉。看到他,還露出調皮的微笑:「哎哎,小師弟,二手mp3便宜賣哦!」

  他無意改變歷史。況且,有關許暮朝的歷史如果改變,不知會造成什麼後果。

  在偷偷探望了幾次母親後,他又遊覽了大陸許多地方。原來在喪屍病毒爆發前,這片土地,這樣美麗。

  離開無所不能的顧卿,白安安並不覺得沮喪。事實上,她的時間很緊迫,緊迫得除了夜深人靜累趴下的時候,她根本沒時間想起他。

  向父母坦誠自己離奇的遭遇,毫無意外遭到父母的質疑,甚至懷疑她的精神狀態。對於她返回老家不找工作的行為,更是很生氣。

  「喪屍病毒?」父親氣得哆嗦,「你是不是那些亂七八糟書看多了?給老子滾回北京去!」

  「安安!你到底怎麼了?爸媽供你考上名牌大學,你現在卻這樣!」母親氣得流淚。

  白安安默默被父母送上北上的列車,再默默的在下一站下車,偷偷重返故鄉。可這一次,她卻要瞞著父母。

  她打電話給最好的幾個朋友,給葉子。可他們都不相信,他們說她瘋了;或者有的哦哦答應,語氣很敷衍。他們都很關心她,但是沒人相信她。

  最後,她只能一人背著一大包工具,小心翼翼走入家鄉的深山。

  她記得小時候跟爸爸進山打獵,陡峭山崖上,有很多山洞。經過幾天的無法想像的荒野生活,終於讓她找到山腰上一個大的山洞。她想好在是初春,蛇還沒出洞,否則她兩條腿都不夠咬的。

  她白天怕被人發現,只能夜裡偷偷砍了樹木,去修建自己的避難所。她身上還有顧卿給的幾萬塊,她在山下鄉鎮,置辦了一切生活用具,還有許多大米。因為怕被其他人發現,大米她只能自己一小袋一小袋扛上山,光是扛米,她就扛了兩個星期,累得筋疲力盡。

  她不會種田,而且現在的田地,不是想佔有就佔有的。但她買來了種子,和一些耕種用具。她想,只要父母到時候肯跟自己進山,他們會種地的。

  她在防空洞周圍,挖了小小一圈陷阱。跟著顧卿的一個月,她學了許多。離喪屍病毒爆發時間,不到2個月了。她先將陷阱掩蓋,一旦臨近,她就啟用所有陷阱。他給她的毒氣,她珍惜的收好。他的手槍,她埋在山洞裡。

  有的時候,她也會想,如果自己求顧卿,他會不會帶自己回一百多年後。

  她沒什麼把握。顧卿這人看起來言笑晏晏,可當他冷漠起來,其實比誰都要無情。而他們的關係,僅限上下級互相利用而已。

  況且她也有自己的父母、朋友。如果要她丟下他們獨活,她做不到。

  偶爾,她也會想起顧卿。想起第一天遇到他時,他站在墜毀的時空機前,站在手電的燈光中,身材挺拔,眸色冰冷。

  他真像個王子啊。她想。

  可惜,她只是個最普通不過的女孩,她不是公主。

  所以臨近喪屍病毒爆發前一個月的某一天,當她在自己的防空洞中,看到不知何時出現的顧卿,驚訝得連嘴都合不攏來。

  「你、你、你怎麼在這裡?」她指著他,就好像他是罪犯。

  顧卿望著已換上春裝,亭亭玉立的少女,心情有些愉悅。他指著簡陋的防空洞,語氣冷靜道:「你就修這麼個山寨版的防空洞?折騰了幾個月,就弄出這麼個玩意兒?」

  白安安原本驚喜非常,在他居高臨下的指責中,瞬間小宇宙爆發:「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你懂不懂!我勒個去,我是個學生,我學文科的!又沒有你的外星血統!」

  他很滿意她炸毛的反應,望著她笑。又聽她氣鼓鼓的下了結論:「再說,這個再山寨,也是世上第二好的防空洞,哼。」

  「給我倒杯水。」他大刺刺在凳子上坐下,「一路沒喝水,渴死了。」

  「你……飛來的?」她驚訝的把水送過去。

  他白她一眼:「坐火車。」好吧,其實他只是想使喚她一下。

  在他休息了長達五分鐘後,白安安同學忽然頓悟了,詫異的看著他:「你怎麼找到這裡的?對,還有上次,你怎麼在後宮夜總會找到我的?」

  終於問了。

  他言簡意賅:「你的手機。」

  她瞪大眼睛:「你用什麼gprs給我衛星定位?」

  他托著下巴看著她:「不。我給你手機裡裝了竊聽器。」

  笑話,以顧少爺的性格,來到一個陌生的時代,即使是使喚一隻小白,也會做好防備的。

  她恍然大悟,隨即懷疑的看著他:「那我不是……說什麼話做什麼,你都會聽到?」上廁所、自言自語什麼的?嗚嗚嗚!

  顧卿不屑的道:「我只是選擇性的聽。你以為我很閒。」

  所以,才會聽到你給很多人打電話,卻總是失望的掛斷;聽到你被父母責罵,難過的大哭一場;聽到你和集市小販討價還價,愉快的笑聲;聽到你叮鈴匡啷手忙角落,一點點打造自己的避難所;聽到你一個人坐在深夜的山洞裡,背誦長恨歌賣炭翁,甚至還有圓周率,來驅趕孤獨恐懼。

  這些事,如果由其他人去做,吸引不了顧少爺的一丁點注意。可是如果是一隻包子去做,一隻沒心沒肺的包子,一隻會在飛上天空後,告訴他,她原本沒有夢想,可是她遇到了一隻外星人,她的人生,總有些與眾不同的,小包子。

  顧少爺忽然覺得自己,或許善心大發了。

  所以在她正咬牙切齒自己隱私被侵犯的時候,顧卿突兀的開口:「我帶你回我的時代。」

  這樣,你就能繼續活下去。

  當然,這樣只是因為我難得的慈悲,不是因為其他。

  「……為什麼?」她傻傻的問。

  「你別多想。」他淡淡道,「我是看你也挺可憐的。到了我的時代,我會給你安排些事做,過個普通人的生活。」

  他站起來:「走吧。時空機還在北京。」

  她沒動。

  她抬頭笑望著他:「謝謝你。我不走。」

  他挑眉望著她。他完全沒想過,小包子會拒絕他的援手。她幹什麼?她真的打算在防空洞裡躲一輩子?她都快眾叛親離了,還要這麼固執的堅持?

  「王子很好……」她就像自言自語,「可我還有爸媽,還有朋友。我不能丟下他們。」

  她抬頭望著他,目光堅定:「真的謝謝你。我很榮幸認識你。但是我不會走。這是我的時代,這是我的生活。人都會死的,那至少讓我死在自己的故鄉,死在自己的時代。」

  從白安安的防空洞離開後,顧卿在她的家鄉、這個小縣城轉了一圈後,打定了主意。

  他徑直找到她的家,一腳踢開門,不請自入。

  客廳裡,中年男人與女人,有與她相似的輪廓。他們驚訝的望著顧卿。在他們發問前,他直接掏出槍,對準了她的父親。

  「我耐性不好。」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塊小晶片,「看完這些,不管信不信,你們就給我進安安為你們建的防空洞去。」末了,他沒來由補了一句:「不要再罵她,不要讓她傷心。」

  不要再讓她傷心難過,孤獨的堅持。

  雖然是我,讓她提前知道了悲劇性的一切,讓她原本僅剩的青春,不再輕鬆愉快。

  把終於抱頭痛哭的白家夫妻留在家中,顧卿走下樓,忽然覺得,這麼救,救不過來。

  她還有好朋友葉子,葉子還有自己的父母,她的好友不止一個;剛剛聽她父母說,還要讓他們的兄弟姐們、爸媽進防空洞。白安安那麼辛苦修建的小小防空洞,根本容不下那麼多人求生。

  就算他們另行修建防空洞,動靜太大,只怕會引起政府注意;而白安安儲備的僅有資源,供不了那麼多人生活,最後結果會怎樣?柔軟的白安安,一定會吃虧。

  而且,憋在一個防空洞裡,生活一輩子,恐怖再也不會快樂吧?

  那個總是幹勁十足的包子,會變得蔫蔫的。

  然而世上沒有不疼兒女的父母。

  兩天後,顧卿接到白安安父母的電話。

  「顧先生。「白父聲音透著哀求,」你也很關心我的女兒。如果可以,能不能請你,帶她回你的和平時代?「我提議過,她拒絕了。「顧卿頓了頓,」她說要跟你們在一起。」

  「這孩子……「電話那頭,倔強的父親聲音頓了頓,帶了幾分哽咽。

  「顧先生。「白父聲音有與白安安相同的固執,」請把她打暈帶走吧。只要她活著,我和她母親,願意為您做任何事。只要她活著。」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默然。最後,顧卿平靜的聲音傳來:「你們不用做任何事。只要盡你們的能力活下去。我會帶她走。」

  白安安覺得自己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做夢前,她還坐在山洞門口,點著蠟燭看關於耕地的書籍;然後,她閉著眼,卻看到長久的亮光,燦爛的銀光,撲朔迷離;她看到星空在自己身後流逝;她看到自己身陷時空的黑洞。

  然後她好像又重回家裡的大床,陷入柔軟的被褥。鼻端是清新的香氣。

  她睜開眼。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看到模糊的光線。厚重的窗簾掩映了一切,只有一個修長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前,慢慢轉身。

  「你可以放心。「他低聲說,」我找到了一百年前的防空洞遺跡。你父母留下了遺言,他們活到了七十多歲。他們要你開心活下去。」

  白安安一下子淚流滿面。

  一雙溫柔而有力的手,慢慢將她抱入懷中。他還是那樣的語氣,平靜而略帶笑意。

  「哭什麼。「他將她的長髮揉得亂七八糟,」小包子,你還有我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10:34

96.光彩奪目

  我站在輝煌的帝國大廈頂層,頭頂是輕若薄紗的流雲,面前是燈光閃爍成銀色的刺眼的海。

  眼前的記者們,比鴨子還要吵鬧,他們熱烈的追問著猜疑著,想要從帝國最年輕的上將身上,挖掘更多軍事信息和秘聞八卦。而我沉默看著他們陌生的臉,內心泛起的,除了平靜的滿足。卻還有些許失落。

  一切不必想,不必說。我明白那一抹失落是為了什麼。

  因為在我關維凌刻板而熱血的人生,曾經遇到過一個女人。她像彩虹,光彩照人。

  雖然她並不屬於我。

  有時我會高興,因為我是最先遇到她那個。比他早,也比他早,比他們都早。我看到過他們不曾看到的她,那一襲婀娜的軍裝,那一臉囂張的傲慢,是我最早的珍藏。

  那一晚的夜色,鬼魅般暗藏殺機。手下高官子弟傲慢自大,惹毛了獸族。我早聽聞第五大隊的大名,領頭的叫大武,聽說陰險狡詐無比。打仗不怎麼厲害,很會逃跑,也很會誆騙敲詐——活脫脫流氓市井。即使獸族已經衰敗,我還是會對這樣的匪兵不屑一顧。

  可她出現了。烏黑長髮、尖尖小臉,扛著一把重型衝鋒鎗。當熾亮的探照燈打過去,我看到她趾高氣昂的臉,以為自己眼花;而當她張開雙臂,讓我檢查她的身體,我的心沒來由一動。

  我想起一句古語——

  纖腰不盈一握。

  軍隊裡不是沒有女兵,也不是沒有女人。她們有的粗魯,有的妖艷,有的冷酷,有的溫柔。可沒有一個像她一樣,有最澄澈的笑,最剛毅的眼神和最落寞的身影。

  是的。

  當她扛著衝鋒鎗,趴在一隻白虎上,似乎昏昏欲睡。而我雙手被縛,我的身後,十五名人類士兵,被她麾下一群迅猛野獸圍困。

  我站在獸群中,看著她慢慢抬頭的頭,看著她比月色還要清澈的沉靜雙眼,忽然察覺到她身上無所不在的落寞。

  從沒人覺得她會落寞;哪怕她不幸被喪屍王羞辱;哪怕她沉默而悲傷的為元帥守衛著混亂的帝都。她的身上從來只有痞氣、剛強和悲傷,卻從沒有落寞。我想,或許那只是我眼中的許暮朝。

  也或許,從第一次遇見她開始,我的眼中,就盛滿了落寞。唯有我知曉怦然心動的滋味,是那樣清甜而難過。

  與敏鴻不同,我和元帥大概屬於一類人——不善言辭、不懂主動。敏鴻曾經笑言,如果我們同時喜歡一個女人,那他要抱歉了。因為在我們還只會默默注視時,他或許已經哄得那姑娘願意為他生下兒子。確實,從小敏鴻就更受女孩歡迎。我曾經對他的伎倆不屑一顧,我認為愛情應當是兩情相悅一切盡在不言中。可是在遇到許暮朝很久後,有時我的腦海,也會隱約閃過念頭——如果我也像謝敏鴻那樣會追女孩,那是不是,有可能,有一丁點的可能——她也會愛上我?

  只是愛情和人生,從來沒有假設。在聽聞喪屍王為了她從機械王手中橫刀奪愛的時候,我看著眼前她的照片——這個對於人類來說很神秘的半獸女人——我的心中,默默的有些不甘。

  如果是我,如果是我,也一定不會讓機械王玷污她哪怕一根手指;

  如果是我,也會想要站在她的身前,想要擁她入懷。

  我痛恨自己天生不擅言辭。雖然為了她,我第一次鑽了元帥軍令的空子,帶領部隊去營救她,雖然那時,種種表象看來,她背離了與人類的盟約,她罪該萬死。可我卻不惜深入獸族腹地,帶著我的精英,站在山坡上,等著對她的營救。我告訴自己,這是因為她的半獸體質價值萬金,因為她或許有阿厲的消息。

  可是我心裡,我的私心,深深知道,不是因為利益。

  我想要保護她,這個女人。我想要讓她知道我的心意,我朦朧的,卻微甜的心意。

  我在愛情裡,既不善言辭,更算不上聰明。所以在那時,我只是直覺想要離她更近,想要讓她看到我,想要她平平安安,不受顛沛流離之苦。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這就是愛情。

  只是原來,關心她的,從來就不止我。甚至輪也不一定輪得到我。

  人類、喪屍、獸族,機械人。四個種族,第一次在這樣小的範圍內同時出現——只為了這個女人。而我,不過是區區一方。之前數日,我在心中默默幻想的畫面,獨立死戰營救了她,懷抱她的嬌軀,觸摸她的秀髮,那英雄救美的場景,沒有機會實現。

  不管我看多少部關於愛情的老電影,也學不會討巧。這樣庸俗老套的橋段,已是我的極限。可即使這樣,我也沒有機會實現。

  而當我親手將她送到帝都,送到元帥身邊。當她甦醒那日,我看著她一臉鄙夷憤怒,像一隻炸毛的小獅子,為自己前些日子被當成小白鼠實驗而憤憤不平。

  可她握住了元帥的手。她的身軀,微微靠在元帥的胸膛,她的長髮,那黑如潑墨的長髮,纏繞在元帥的臂彎。

  而從來冷酷無情的元帥,跟我同樣不擅言辭的元帥,卻第一次沒有推開。

  而我心中,焦躁沒來由一絲一絲一點一點攀爬。最後彙集成沉默的河流,它不會言語,卻淌滿我的心。從那日起,無所不在。

  也是從那日起,我才發現自可能喜歡這個女人了。

  她一點不像我的夢中情人。她不是名門閨秀,她是半獸;她不夠聰明溫婉,卻足夠滑頭無賴;她絕不是賢妻良母,卻指揮十萬獸人威脅人類,兵臨城下生靈塗炭。

  可就是她了。平靜的她,耀眼的她。

  酒會那晚,我和謝敏鴻站在庭院的入口等待。他露出狹促的笑:「千萬別被那個半獸女人迷住!」我心中微驚,卻平靜的無視謝敏鴻。我很能控制自己,哪怕是好感和喜歡,都能沉穩控制。

  這樣想著,我抬頭,看到了一臉清澈笑容,牛奶般溫柔白皙,卻擁有最純潔光澤的她。

  在這一剎那,我幾乎忘記了呼吸,看著她略有些拘謹的環顧一周,然後目光停在我身上——

  她像一輪清新的明月,款款向我靠近。而我看著她嘴角慢慢漾起的篤定的笑,只覺得自己的目光再也無法移開。

  之後的生活,變得格外簡單。

  我看著她誤解元帥的身份;看著她為救元帥,渾身是血躺在元帥懷中;看著她每天低著頭,委委屈屈被元帥當成僕人使喚;看著她康都歸來,一臉蒼白的走入元帥的房間,走出時,憔悴的容顏,卻終於染上紅暈……

  我是這樣平靜的看著這一切。儘管每件與她相關的事情發生時,我都有十分正常且合適的反應——我不揭穿元帥的身份;我為了元帥遇襲而火冒三丈;我對整日被留在元帥書房的她,視而不見;我遠遠站著,看著她與元帥的感情悄無聲息的滋生……

  我以元帥心腹身份,在維護元帥前提之下,保護他們的愛情。只是當我看到她哭,看到她笑,卻似乎總有一個聲音,在我心中無聲吶喊。彷彿有另一個關維凌,邪惡的關維凌,想要罔顧君臣大義,想要橫刀奪愛,想要強取豪奪。

  想要她,毫不退縮毫無顧忌。那個關維凌,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因為我知道自己永遠不會讓那個關維凌出現,所以他在我心裡,滋生的更加沉默而瘋狂。

  然而即使有元帥的保護,卻依然不能給她安穩。當元帥遇襲的警報聲響起,當我看著元帥渾身是血躺在地上,我頭一次覺得自己要發瘋!元帥怎麼能受傷?!他怎麼可以受傷!?他絕對不可以死!

  我的雙眼瞬間淚水滾滾,只覺得連指間都無法控制的顫抖著,胸膛心口就像被無形的刀凌遲著,窒息難受。我在這一剎那忽然明白,那個企圖逾越的關維凌,為什麼永遠不可能出現。

  因為我愛的女人,跟生命一樣重要。

  而元帥,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任何人想要傷害元帥,除非踏過關維凌的血肉屍骨!即使那個人是我愛的人,即使那個人,是元帥愛若生命的人。這是我關氏家族永不磨滅的意志,這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所以我掏出槍。我瞬間有高燒不退的暈眩感,看著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髮絲凌亂的鬢角。

  「叛徒嗎?你是叛徒嗎?」我用從沒有過的尖利而嘶啞的聲音,逼問著她。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猙獰,因為站在我對面的護士驚呆了。

  可她彷彿毫不察覺,她的眼中,我、其他人似乎根本不存在。她只是呆呆望著元帥,彷彿已經望了一輩子。

  我一下子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乾——她怎麼可能是叛徒?她……是這樣的,看著他。

  元帥,我會保護她,就像保護你。

  元帥陷入沉睡,她回到帝都,我留在前線。懦夫才會拋棄責任——我已下定決心,等元帥醒來,我再在他面前結束我的生命謝罪。而她?或許消沉?或許愧疚?或許……

  可都不是。

  敏鴻在電話裡,無奈的搖頭。

  「許暮朝她……」他露出有些怪異的神色,「無法無天了……」

  掛掉電話,我重新回到作戰指揮部。身邊年輕的參謀望著我的臉色,居然有點激動。

  「多日沒見您笑了。」他說,「還是謝大人有本事,一個電話居然能讓大人您不再皺眉。」

  我這才意識到,手竟然摸到自己唇邊——是嗎?我已嚴肅了多日?

  我望著帝都的方向,暗暗在心中發誓。一定替元帥大人守住帝都。一定遠遠的守護……暮朝!

  可我真是高興得太早。

  暮朝被明泓抓走了!就在我眼前!我聽到她幾乎是哭著對明泓吼道:「放了他們!求你放了他們!」

  而我們就真的被放了,眼睜睜束手無措看她被明泓抱在懷裡,看著機械人潮水般的消退。

  我站在原地,雙腿已經脫力,渾身已經麻木。身邊的士兵推搡著緊張著,把我推向與她相反的方向;大武猛然跪在地上,哭天搶地嘶吼著什麼。而我眼中終於泛起淚水。

  我幾乎是爬著上了飛機,爬著到了元帥的房間。我跪在元帥的床前,我發現我這樣難過,這樣痛恨自己。

  「對不起!大人……來不及了!如果她被改造成機械人……」

  我只覺得滿心都是她孤獨的身影,我的腦海裡,滿滿鐫刻「許暮朝」這個名字,我恨不得可以插翅到她身邊甚至為她去死——

  我愛的女人,我沉默而不為人知的深愛著的女人,只要你能平安回來,我願意用一切交換——

  除了我的忠誠。

  而英雄終究會甦醒,這個傳奇的半獸女人,也終於會獲得自己的幸福。只是當一切塵埃落定,我看著她昏迷著,被元帥抱著下了飛機,抱進自己的房間;我得知她完好無損,從此元帥再不可能讓她冒一丁點風險。我為她高興,為他們高興。

  曾經求死的心,卻因為他們的幸福而淡去。不是因為我關維凌貪生怕死,元帥或者她一句話,我可以肝腦塗地。我只是還想守護著他們,不讓他們受一丁點打擾,讓他們永遠幸福。

  只是時光如梭,轉眼她已是少婦,而元帥少年般的容顏,也終於有了幾分厚重端凝。

  而我可以站在這裡,站在帝**界之巔,心情平靜。只是望著滿目喧囂的閃光燈,聽著記者們嘈雜的追問,我的腦海中,卻突兀的閃過一段很寧靜的台詞。

  那是一部老電影。我十五歲時看過的,一百多年的電影。那時代的人,有著平和的微笑和愛情。不像這個時代,連悲哀的暗戀,都有幾分沉重。

  那段台詞是這樣說的:

  「有些人會漸露平庸

  有些人會小有所成

  還有人會出類拔萃

  但你偶爾才能遇上一個光彩奪目的人。

  當你真正遇到這一刻,才能明白其中的美好。」

  我愛的人,她光彩照人。因為她的出現,我的人生,從此安靜而孤獨,沉默而完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12:02

97、帝都妖女

    「上將,請問人類是否會加入對克烯星人的戰爭?」

    「上將,獸族會獲得獨立嗎?」

    「上將,軍隊編制會大幅消減嗎?」

    「關、維、凌、上、將——聽說你一直暗戀元帥夫人,是真的嗎?」

    喧囂的記者會,白亮的閃光燈。在一堆鬧哄哄的記者中,這個聲音突兀而強勢的響起。明明很清甜的聲音,卻夾雜雷霆萬鈞的氣勢,硬是把其他人的聲音都壓下去,響徹整個發佈會現場。

    如此犀利而不可言喻的問題,令全場傻眼,整個會場,頓時鴉雀無聲。

    麥克風前,關維凌慢慢抬頭,與其他人一樣,看向那個聲音的來源。

    哦……

    原來是她——侯萌。

    敢逆元帥龍鱗,問這樣不怕死的問題、還將忠誠上將拖下水,整個帝都,除了新聞界的「妖女」侯萌,不做第二人想。

    此刻,妖女抄手站在最後一排座位當中。黑髮雪膚,烈焰紅唇,一身肅穆的黑西裝藍襯衣,偏偏穿出妖艷逼人的氣勢。她手持微型話筒,對準主席台關維凌的方向,細長黑眸是星光點點,熠熠生輝。

    記者們嘩然一片。有人在喊「侯萌好樣的!」侯萌嘴角微微勾起,勢在必得看著遠處的關維凌。

    身後的警衛,微微動了動。站在燈光下的關維凌,面容卻依然沉靜。

    「不。」只有經歷過生於死的洗禮的男人,才會有這樣低沉如水的聲音,「元帥夫人是帝國的英雄,她與元帥天造地設,沒人可以褻瀆。」

    眾人一片靜默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而妖媚侯萌,靜靜站在人群後,卻只是淡淡笑著。

    結束了發佈會,關維凌乘專車返回天際嶺。身為顧澈最得力的心腹,他與謝敏泓的府邸,與顧府相鄰而建,默默守護。

    侯萌的唐突,卻令已貴為上將的關維凌,想起很多。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許暮朝,黑夜風塵難掩少女清麗之姿。他從一開始就是配角,就只能旁觀。旁觀她的微笑,她的長髮,她的鮮血,她的愛情。

    侯萌那個毒舌女人說得不對。從未開始,從未比肩,只是默默凝視,或許連暗戀,都輪不到他。

    這麼多年過去了。昔日囂張而勇猛的少女,如今已是溫柔少婦,膝下一女一子。天倫美滿,美滿到即使他關維凌孤獨一生,也覺得圓滿。

    其他人,又如何理解他平靜的心意?

    三十五歲的關維凌,帝國最年輕的上將,望著天際嶺明亮的星光,從不後悔,亦不心動。

    同一個夜晚,相鄰的謝敏泓第一副總理府,女人指間夾著細長香煙,靠在陽台圍欄上,靜靜凝視著隔壁關府的圍牆。

    謝敏泓看著眼前比星光還要醒目的女人,啞然失笑:「小師妹,玩誰不要玩到維凌身上。」

    「怎麼?你心疼?」侯萌吐了口煙圈,淺淺一笑艷光水靈,「外界都說你倆有基情,莫非是真的?」

    謝敏泓沉沉一笑:「你要不要試試我?」

    侯萌將一口煙吐到他俊朗的臉頰:「不試,我只要關維凌。妖女麼……當然只吃唐僧肉了。」

    關維凌第二天一早醒來時,發現自己花園多了個不速之客。

    昨天的妖女,今天穿著簡單的T恤休閒長褲,長髮隨便一扎,正站在自家餐桌前,端著碗粥衝他微笑。

    妖女就是妖女。即使穿得這麼居家,也是妖氣沖天,百媚橫生。

    「上將,吃早飯了。」她娉娉婷婷在餐桌坐下,腰肢細柔、笑容明媚。

    「她怎麼在這裡?」關維凌瞪著身旁警衛。

    警衛也很無語:「大人,是謝敏泓大人帶她來的。她說……」

    「我是謝敏泓的線人。」侯萌在白色金屬餐桌前翹著二郎腿,「他要出差,這是他給你的信。」

    關維凌接過薄薄一張紙,匆匆看完,抬頭:「你的報導得罪了黑道,政府自然會保護你,沒必要來我家裡。」

    侯萌含著湯匙,笑容淺淺:「上將,你沒看背面,有元帥大人的簽章。你是奉元帥令保護我。」

    從來冷清的、軍事化的家裡,忽然多了個女人,而且是個麻煩的女人,關維凌不太高興,也不習慣。他總覺得侯萌來自己家裡目的沒那麼簡單,但以他傑出的軍事指揮才能,卻推論不出,這個女人的目的。

    只是那女人似乎天生自來熟,比誰都擅長交際。才住進來兩天,竟然就邀請元帥夫人攜子女來關府聊天。

    當晚,關維凌剛踏入家中,就聽到花園裡熟悉的歡笑聲淺-草-微-露-整-理。

    而當他看到一臉嚴肅的小美女顧墨筠,和抱著姐姐大腿微笑的顧卿,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乾爹!」顧卿最先看到他,甩開姐姐,衝了過來,「乾媽好漂亮好漂亮!你怎麼搞到手的?」

    關維凌默了半瞬,將小小顧卿抱起,牽著顧墨筠,走入花園。

    「乾爹。」顧墨筠淡淡的聲音傳來,「那個女人真是你未來老婆?你性格老實,談戀愛請慎重。」

    關維凌看著五歲時就將自己名字「顧筠」強勢改成「顧墨筠」的小丫頭,肯定的搖頭:「不,她只是寄住在這裡。」

    他抬頭,看到那個熟悉的纖麗身影。她正抬頭看著自己,清澈雙眸是溫柔而狹促的笑:「維凌,我剛和侯萌結拜了,以後她就是我小妹,誰不順她意,就是不給我面子。」

    關維凌:「……」

    許暮朝身旁,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微瞇著眼,望著他笑:「上將,為什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怕我吃了你?」

    關維凌被她一句話堵得說不出來。侯萌卻望著他拖大抱小的模樣,歎了口氣,對許暮朝道:「堂堂上將,成了你家的奶媽。」

    許暮朝也很淡定的說:「那是他的性格決定,你難道沒看出來?」

    侯萌望著關維凌,目光溫柔得讓關維凌心生警惕。

    「看出來了。」她站起來,柔軟的嫵媚的,卻極具侵略性的逼近沉默的他,「上將,你需要救贖。」

    關維凌一向難以拒絕許暮朝的請求。即使在他心中,她和顧澈夫妻,早被他視為比生命還要寶貴的,去默默守護。

    所以這晚,才會有他一身戎裝,被侯萌挽著手,接受記者震驚而熱烈的閃光燈。

    「製造與我的緋聞,帶來不了什麼好處。」他淡淡對臂彎中的女子道。

    一襲黑裙的她,黑髮瓷膚如冰雪佳人,艷驚全場卻慵懶傲慢。她在舞池中抬頭,衝他甜甜一笑:「至少可以保證我的安全啊。」

    也對。哪個黑道,敢動上將身邊的女人?關維凌點點頭,同時目光條件反射環顧四周,看是否有隱藏的危機。

    卻在不經意回眸時,看到懷中寶石般璀璨艷麗的女人,從來輕慢的雙眼中,掠過溫柔的憐惜。

    關維凌卻只是沉默,遵照她的意願,跳了一支又一支舞。

    「喂,上將!」她大概喝了不少酒,在這樣的場合,她認識的人,比他還多。

    他握緊她細細的胳膊,她定定看著他,吐氣如蘭:「你這個人,心怎麼這麼好?」

    不得不承認,即使不喜歡她的突如其來。她卻自有驚人之美。她的美與許暮朝不同,她的美,是懾骨之艷。

    而她這樣軟在男人懷中的嬌羞風姿,大概是帝都許多顯貴的追求。而她一個平民,硬是在渾濁的帝都,保持完璧之身,卻以才華和犀利風格,譽滿帝都。這一點,連他,都不得不欽佩。

    關維凌做了很久遠的一個夢。

    夢裡,他跪在昏迷的顧澈床前,低聲哭泣。他手上拿著照片,許暮朝被明泓抱在懷裡,明泓親暱的吻著她的臉頰。

    真是個絕望的夢。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那一幕。

    或許是酒精,令他想起了從前。

    他睜開眼,看著趴在自己臂彎中的侯萌。白色被褥覆蓋著兩人下半身。她的背就像塊完美的白玉,靜靜在他懷裡。

    而察覺到他的動靜,她卻只是嘟噥一聲,往他懷裡蹭了蹭:「上將,你可別要我對你負責啊,我還年輕,沒你那麼老……」

    他啞然。另一隻手指纏繞她的髮,輕輕一拽:「我很老?」

    「十歲啊,都可以當我叔叔了。」她翻了個身,用被子藏住胸前春光,「上將叔叔,昨晚是否滿意?」

    關維凌無語,下了床,背著她,穿好軍裝。

    她是個妖女,真是個妖女。他想,定力如他,竟然也會陷在她的溫柔鄉里。上將軍銜,這些年來投懷送抱的名媛何止數人?可同樣的動作,同樣的嬌羞,同樣的期盼眼神,由她做來,卻是傾國傾城的風情,卻是任何男人甚至連他也無法拒絕。

    昨天晚上,微醉的她,坐在上將專車裡,靠在他的肩頭,明艷的容顏有少女的委屈,細細的聲音絲毫不覺做作卻只有溫柔。

    「上將大人,抱抱我,好不好?」

    而關維凌看著那盛滿星光的雙眼,忽然覺得心情就像浩瀚的夜空,看起來那麼平靜,卻有黑色的力量,恍惚暗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12:29

98、所謂佳人

  那一夜之後,關維凌不是沒想過負責。畢竟他不討厭她,而且還是她的……

  可還沒等他提出來,侯萌已經猛揮手,似乎視他為洪水猛獸。

  「上將大人!」不知為何,這幾個字從她口裡吐出,總有幾分軟糯動人。

  「不會真的這麼老土吧?」她對他吐出口煙圈,「一個晚上就要結婚?NONONO,不要再提!」

  「可是……」他記得她雪白大腿內側,染上的點點鮮血。那帶給他的震撼,不亞於……

  不亞於她與他那一晚的瘋狂愉悅。  

  「打住!」她已換好西裝,長髮飄揚容顏醒目,「再囉嗦,我就搬走了!」

  她搖曳生姿的走出關府,門口,高頭大馬的攝像師,為她打開車門。

  而關維凌站在客廳中,望著她的身影,忽然失笑。

  什麼時候,「她搬走」成了她威脅自己的借口?

  還沒想清楚這個問題,關維凌已對警衛下達命令:「派輛車,兩個人,跟著保護。」

  他想,大概是因為,那高頭大馬的男攝像師,看起來,並不能保護侯萌。  

  之後數日,相安無事。侯萌依然在關府住得優哉游哉,除了與顧夫人做朋友,也有許多晚上,只有她和關維凌,坐在庭院中。

  關府的警衛們,受了她的賄賂,會選擇合適的時間消失。然而孤男寡女時,即使關維凌上將某些時候,也會望著她赤著的雪足,會在她的言笑晏晏中,沉默低頭。

  她卻不急。

  那一晚的渾身解數,那一晚的情迷上將,她不急著再次上演。

  她對謝敏鴻說,她已經得到他的身體。下一步,是他的心。  

  為什麼偏偏喜歡個關維凌?謝敏鴻問她,以你的條件人脈,哪位高官子弟,不會拜倒在你裙下?

  她卻柔柔一笑:「我說了,我要吃唐僧肉。何況這個唐僧,很爺們兒。無論是床上,還是床下。」

  謝敏鴻哈哈大笑,表示她是多年來第一個爬上關維凌床上的女人。她很滿意。  

  之後數日,侯萌的事業更加順風順水。

  她的報道,揭露帝都地下黑幫的經濟鏈條,成功幫助政府剿滅一眾首領;同時,她發表新書《上將歲月》,深入觀察帝都最年輕上將關維凌的日常生活,獲得帝都眾多女性的歡迎,令她躋身暢銷書作家。

  而關維凌的日子,卻不太那麼舒服。  

  道理很簡單。他想要,他想做。

  他一向自詡定力驚人,十數年不動如山。可這個妖女來勢洶洶,卻在一夜之後,連在家裡都清純如水。他是個男人,還是個老男人。壓抑多年的慾望一旦放開,就有點蠢蠢欲動。他不止一次想起她恍惚的笑容,想起她在自己懷裡滿頭細汗,想起她趴在自己胸口,全身雪白柔軟溫熱。

  他覺得很燥熱。  

  可關維凌絕不會勉強人,更不會主動去提。那女人已堅決表示不要他負責,她在的帝都的名氣越來越大,光鮮亮麗。相比之下,和平年代的木訥上將,除了安全,並不能帶給她,其他任何東西。

  

  相比之下,侯萌卻顯得有預謀許多淡定許多。

  不要他負責,是因為她瞭解男人。他們愛女人的身體,卻不會愛的長久。所以她先給他甜頭,再戛然而止,讓身體的誘惑,最大化;

  孤男寡女,她不再像一開始,主動營造任何曖昧。她與他談天說地。她是搞新聞的,天南地北無所不能,加之她言辭犀利狠辣,很多時候,關維凌都安靜下來,聽得極為認真投入;她每天下班後,趕回關府,跟著廚子做家常菜。

  而在某幾個晚上,當她站起回房時,關維凌也會默默站起,定定看著她:「我送你。」

  她卻拒絕了。

  她看得懂他的眼神。但是,火候不夠。

  

  高/潮在兩個月後來臨。

  跟隨她的兩名士兵,被人打暈。參加金手槍新聞界頒獎典禮的她,消失在赴宴的路上。而在此充當舞伴的關維凌上將,站在宴會廳的門口,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從開頭,等到結尾。

  原來是綁架,原來是勒索。黑道的人,精於此道,並且不懼任何權威。她壞了他們飯碗,他們就要她的男友——尊貴上將關維凌,一億元賠償,同時釋放被逮捕的黑道頭目。

  「維凌,政府不與恐怖分子談判。」謝敏泓離總理之位,只有一步之遙,擔憂相勸。

  關維凌點頭:「不談判。」

  當天,他坐在關府花園,靜靜出神。

  他想起她站在聚光燈下,咄咄逼人;想起她全身如蔓枝蓮,軟軟將他纏繞;想起她在黑夜中璀璨的雙眼。

  他覺得必須救她。

  不管這個女人,到底是為了什麼,在自己身旁。

  

  幾年的和平之後,軍方給帝都人民的印象,已經不太深刻。

  他們記得無所不能的元帥,記得彪悍的半獸夫人。只是和平年代,前途、享樂、金錢,比什麼戰爭更加重要。`

  所以連警察廳長都要給三分薄面的黑道們,並沒有意識到,向來沉默的遙遠的關維凌上將,如果狠起來,原來可以這麼狠。

  不知何時藏於侯萌身上的跟蹤器,早已暴露他們的行蹤。周圍五公里人群被悄無聲息疏散,街道被封鎖。曾經執行著名的雱沙圍攻的關上將,嚴肅認真的將此次營救當成戰役去面對。

  一個導彈之後,囚禁侯萌的酒店大樓,被炸了個對穿。

  數名特種兵,鬼魅般潛行至地下室,瞬間制服無名歹徒。

  黑道頭目拿著手/槍,顫巍巍對準侯萌的太陽穴。  

  「砰——」一記槍響後,黑道頭目抓住斷掉的手,痛苦的滿地掙扎。而眾人背後,關上將插好配槍,面沉如水的走了上來。

  轟動帝都的危機,如此輕易的解決,甚至沒花關上將一頓飯的時間。  

  「維凌……」女人淚水漣漣,是初春最美的一朵鮮花。

  關維凌走上前,默默將她抱在懷裡。不管怎樣,當他看到她在歹徒手中瑟瑟發抖,他會覺得不高興。

  他輕歎一口氣。

  他原本要擊斃那歹徒,但略一沉思後,改為重傷。  

  「我就知道你心裡有我……」她的聲音軟得像花瓣。

  「我救你,與我心裡有沒有你……」他看著她,聲音平靜,神色難辨,「沒有關係。」  

  侯萌微微一愣,將臉埋在他肩頭:「看不出來你也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關維凌看她一眼,沉默。

  他抱著她,走出被囚禁的大廈。他走到加長轎車前,在她略有些享受和撒嬌的閉上雙眼時,雙手將她一丟——她不算重也不算輕的摔在皮質座椅上,美眸瞪得極大,詫異的看著他:「維凌……」

  他卻徑直坐到前排司機位置。

  

  轎車內分外安靜。她撅著嘴沉默了半天,還是忍不住上前試探。

  她把尖尖的下巴擱在他的座椅靠背上,聲音軟綿綿:「大人……」

  他卻猛然一個急剎車!令她直直撞向前面的玻璃!  

  下一秒,她落入一個堅實有力的懷抱。那雙漆黑滄桑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她,危險的怒火,在眸中慢慢燃燒。

  「侯萌。「他的聲音低沉有力,」我不追究你是什麼原因接近我。」

  「啊「她極委屈極不解的瞪大眼。

  「但是這樣的惡性事件,我很不喜歡。「他慢慢道。  

  她縮回後排,靜靜絞著蔥玉般的手指。

  「我知道你根本不是處/女。」他重新發動車子,頭也不回聲音如潺潺流水,卻比流水還無情。

  「我也知道綁匪是有人提前安排。而你……是南部黑道的獨女,以一己之力揭露毀掉北部黑幫的『正義』女英雄。」  

  他沒有再說下去。

  侯萌暗暗的想,他真的是個很善良的人,知道這麼多,卻還來救她。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明明一根筋的男人。

  而且她對他的感情,似乎也有了變化。

  她好像……更愛他了。  

  「大人……「她抬手撩開額前流海,露出光潔飽滿的前額。由於她的語氣微微有些變化,令關維凌忍不住抬頭看著後視鏡中的她。

  而她展開纖細修長的雙臂,隨意搭上寬闊的座椅靠背。線條柔美纖弱的腰背,往後慵懶一靠。簡單幾個動作,卻偏偏令關維凌覺得這方寸之地,徒然天空海闊。

  她的妖女氣質早已蕩然無存,只餘黑道女老大的縱橫不羈。她盯著他,目光如電眸色迫人:「呵……我不信你心裡就一點沒有我。」

  關維凌只覺得心中猛的一突,竟然無法反駁。

  她閒閒的笑了,聲音低柔而危險:「既然你要挑明……那就明白告訴你——你是我的——而我要的,從來都跑不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5 19:12:51

99、新婚燕爾

    1、反對

    「我將於五月二十五日,迎娶許暮朝少將。」

    簡約的用詞,清冷的聲音,平靜響徹總理府會議廳。年輕男人戴著潔白手套,輕扣棕色實木扶手。

    然而這句話無疑晴天霹靂,震驚帝國一干重臣。

    在短暫的沉默後,文化教育部長夏敏慎,第一個看向年輕的元帥。

    「大人,請三思。」

    群臣互相看了看,齊聲道:「大人,請三思!」

    結束了總理府月度例會,元帥車駕駛向天際嶺。前座的謝敏泓終於忍不住轉頭:「大人,其實您大可交給我處理,或者花點時日總能解決。」

    「不必。」顧澈聲音很輕:「她將是我的妻子,任何人不可詆毀。」

    謝敏泓心中歎了口氣——顧澈對政治沒興趣,但只要有需要,圓滑腹黑也能駕輕就熟。今天卻是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句:「你們可以不參加婚宴。」

    只教忠心耿耿的眾臣,悲憤憋屈難言。

    其實早在顧澈對許暮朝情動之初,謝敏泓就預料到人類方必定強烈反對。許暮朝儘管戰功赫赫,可當年十五萬獸兵威脅帝都、屠殺遊行平民的名聲並不好。更加之與喪屍王和機械王緋聞糾纏,在民眾心中,如何與神一般一塵不染的元帥相提並論?謝敏泓若不是作為顧澈摯友,只怕也要強烈反對。

    謝敏泓默默跟著顧澈下了車。客廳的門一打開,就看到許暮朝穿著鬆垮垮的灰色長毛衣,窩在沙發上,炯炯有神的在看連續劇。全無獸族戰神風範,也無往日清麗可人。活脫脫一奼女蓬頭垢面。她看到兩人進來,只是抬了抬眸,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

    謝敏泓自然是要跟著顧澈往樓上走。可沒料元帥把外套一托,卻徑直走向沙發上懶洋洋的女人。許暮朝視線被他高大身軀所擋,條件反射的皺眉,探頭想要繞過他看電視。他卻雙臂一伸,竟然像舉小孩一樣,將她騰空舉起。

    堂堂戰神,竟然像三歲兒童,拳打腳踢奮力掙扎。顧澈卻不管不顧,盯著她明顯還沉醉在節目中的興奮明亮的雙眸,蹙眉:「看多久了」

\    「……四五個小時?我以前一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天天打打殺殺,現在才知道,這個時代的連續劇,太好看了!」許暮朝雙手扶住他的肩膀,「放我下來!」

    「……不許一直在室內。」顧澈依言放下她,「出去多曬太陽。」

    「好好好……」許暮朝抬手將他攔腰掀開,「快去忙你的軍國大事!」

    「……」被她嫌棄的顧澈默默看了她兩秒鐘,目光低沉的看向一直自我隱形的謝敏泓,「敏泓,明天讓人拆了電視。」

    「……是。」

    往樓上走了好幾步,許暮朝才反應過來,大吼一聲:「謝敏泓!想死你就拆!」

    謝敏泓心中無語——這一對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幼稚啊?他一點也不想繳入他們小學生一樣的打情罵俏裡!

    當晚,謝敏泓留在顧府用餐。飯後,他站在癡園中想事情,卻是許暮朝找到了他。

    「他去洗澡了。」許暮朝望著他,眸色清明。

    謝敏泓心中了然——群臣的反對,必然也會傳到許暮朝耳中。當下他便把當時情形一五一十告訴了她。看著她緊蹙的眉頭,謝敏泓趁機提出自己想法:「其實誰不知道你們倆?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要明媒正娶昭告天下又是另一回事。反正元帥這人絕對專一,即使沒有婚禮,也絕不會背叛。何必大張旗鼓,招來各方反對?」

    這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可許暮朝不做聲。

    謝敏泓只得言明:「也許你會覺得委屈。可是為了元帥的執政順利,我希望你能做出犧牲,名分什麼的,只是虛名。」

    許暮朝看他一眼,居然淡淡笑了:「敏泓,你以為堅決要名分的那個人,是我?」

    謝敏泓難得的呆滯片刻,問了句廢話:「你一點也不在乎,無名無分跟著元帥?」

    許暮朝失笑,很認真的答道:「可以換一個說法——我不在乎他無名無分的跟著我。」

    謝敏泓默了半瞬,朗聲大笑起來。也是,她是獸族總統領,他早聽說,所有獸人都喚顧澈為「姑爺」。只怕數十萬獸人心中,是總統領「娶」了個人類男人吧?

    「所以……」謝敏泓歎了口氣,「從頭到尾,是元帥一個人,堅持要『名分』?」

    毫無意外的看到許暮朝含笑點頭,謝敏泓回想之前某人想要拆電視的幼稚舉動,再次歎氣。

    婚禮如期籌備。

    群臣無奈的安靜下來——反正聯姻的是獸族,貴族權臣們誰也沒佔著便宜。反倒是平民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大多是反對婚禮的。

    獸族也沉不住氣了。許暮朝在他們心中是接近於神的存在,肥水流了外人田也就罷了,可外人的族人居然還不屑!帝都某新銳報紙,甚至還刊登了獸族第一才子大武的簡短評論文章。他表示,雖然獸族喜歡顧澈,但是獸族也是有骨氣和尊嚴的!你們再搞什麼反對遊行聲明的,那我們獸族也要反對了!反對統領嫁給元帥!統領決不能受一丁點窩囊氣!

    而沉默許久的顧氏家族,也終於暗中向顧澈表態。

    「如果你迎娶許暮朝,家族將不再支持你。」

    「我不必徵求家族的同意。「顧澈看著使者顧泠,淡淡道。

    「大人!難道你要背叛家族?你是否知道代價或許是元帥之位?」

    顧澈目光平靜的看著顧泠,一旁的謝敏泓笑了笑,替他答道道:「如今的大陸,可不是顧氏的大陸。」

    顧泠怎麼不清楚?顧澈一人威望超過歷代統帥,又有獸族鼎力支持,喪屍族又是友好鄰邦。現在的大陸,不是顧氏的大陸。

    是顧澈夫妻的大陸。

    「大人,我知道了。「她無奈的道,」可是大人……您自從跟許暮朝出雙入對後,也變得囂張了許多啊!「跟許暮朝似的,她在心中腹誹。

    「顧泠,如果有一天,你也有想要保護的人,也會像我一樣,無所顧忌。「顧澈淡淡道,」我們都有顧氏的血。」

    短短幾句話,卻令顧泠神色怔然。

    婚禮如期舉行,出乎意料的熱鬧。

    眾臣似乎完全忘了一個月前的冒死進諫反對,反而各自捧了豐厚禮物,來賀元帥大婚;顧泠與顧晰,彷彿家族從沒提過反對意見,帶著家族長老親筆簽名的賀禮,言笑晏晏步入婚禮現場。

    甚至帝都今天都是靜悄悄,許暮朝的獸族近衛團,個個沉肅洗練威武過人走過帝都街頭,引得帝都百姓沉默讚歎。

    站在天際嶺郁綠的原始森林中,許暮朝一襲白色婚紗,站在枝葉繁茂的參天大樹下。顧澈身著湖藍軍裝,踩著烏黑軍靴,軍姿筆挺走到許暮朝身旁。

    一對新人對視片刻,許暮朝雙眼笑意盈盈,顧澈神色肅然,低頭,吻住。

    「愛妻……」

    「老公!」

    平民與貴族的文化差異瞬間體現。許暮朝壓根沒聽清顧澈含糊著的那句很官方的稱呼,然而顧澈立刻改口,低沉如水的清潤聲音,很肯定的輕喚:「老婆!」

    2、默契

    從結婚第一天起,許暮朝就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她和顧澈,沒有半點默契。

    顧澈最愛軍事,從骨子裡深愛;沒有仗打的時候,就默默的擺個沙盤,自己跟自己打;而她當年打仗不過是為了活命,和平年代更是半點軍事都不想插手。所以新婚之夜,當她見到顧澈送給她的禮物——一個全息戰鬥沙盤後,很努力才擠出一點笑容。

    而她根本沒想到要準備禮物這件事,顧澈雖說自己毫不在意。但當晚他自己決定從她的身體尋找禮物的行為,證明他還是有點在意的。

    而那個全息沙盤,她只是耐著性子玩了一兩次,就再提不起半點興趣,就此雪藏。

    嫁人之後,許暮朝許多遺忘許久的小愛好,慢慢從本性中復甦。她瘋狂的收集各種電子產品,迅速躋身帝都資深玩家,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顧澈對此一無所知,直到某一日,侍官有意無意提到許暮朝新開了一支電話線,並且每天有不少於二十個電話找她。顧澈才察覺異樣。

    懷著疑惑的心情,顧澈撥通了那個號碼,愛妻熟悉的嗓音傳來:「您好,歡迎致電許顧二手電子商品店,有什麼需要?」

    顧澈掛了電話,叫來侍官。

    「所以……夫人在家裡開了一家二手商店?」

    「恐怕是的,大人。」

    顧澈沉默不語。家庭生活極度和諧的侍官趁機道:「是否是您陪伴夫人的時間太短,夫人無聊了?」

    顧澈低頭細數了自己每天在家中的時間,扣除在床上的時間後果然所剩無幾。

    默然點頭。

    過了幾天,顧澈特意早早回到府中,果然見到愛妻蹲在地下室裡,拿著根細細的螺絲刀,全身貫注的擺弄。

    顧澈狀似無意的走過去,盯著地面的器材。

    「X95P全息相機?」他淡淡道,「你喜歡這個?」

    許暮朝緩緩抬頭:「阿澈,你……不是電子無能嗎?」居然認識最新潮品?

    顧澈岔開話題:「是不是我陪你的時間太少?」所以你只能玩這些打發時間?

    許暮朝臉色頓時有點古怪,憋了半天,只得道:「沒有……」其實她覺得挺好的,她的日程也排得很滿,白天要顧著店裡生意,晚上還要跟獸族的帝都辦事處代表吃喝玩樂什麼的。

    顧澈立刻讀懂她的神色,反守為攻。

    他默默道:「我昨天算了一下,除去在床上的時間,我們每天在一起的時間不超過1小時。」

    「怎麼辦?」他把妻子從地上抓起來,走到沙發邊坐下,放在自己大腿上。

    「但是……」許暮朝大力想要推開他的唇和手,卻發現徒勞。

    「但是!」她怒道,「上床的時間每天起碼超過兩小時嗎!」

    「都要加。」元帥大人蓋棺定論,剝奪她反駁的權力。

    翌日清晨,顧澈懷抱嬌妻,默默問道:「老婆,你說過,覺得我們沒有默契?」

    「嗯。」某人還未清醒,毫無半點防備心理,「結婚半年了,我沒發現咱兩一點共同愛好。而且每天你都很忙,我也挺忙。我跟大武在一起的時間,都比跟你在一起多。」

    「……」

    臨上班時,顧澈狀似無意的提到:「有沒有興趣開分店?」

    「啊?」

    「這是聘書。」他把文件袋扔到她面前,「我決定提高軍隊的信息化、改善士兵的文化福利。三個月內,希望你為指揮部全體參謀配備好指定的產品。」

    許暮朝明白過來,趴在床上衝他嘿嘿笑:「大人,你這是以權謀私。」

    顧澈淡淡一笑:「這錢不是你賺,就是顧泠賺。」

    「那還是我賺吧。」

    「嗯。你的辦公室我已經安排好。」

    「……阿澈,二十四小時都看到我,你不累嗎?」

    「不累。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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